《回到南明当王爷》 第一章 东迁 崇祯十五年冬,河南汝宁府。 目光所及之处,草木萧瑟,田地干裂,建筑倾颓,整个世界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毫无生机。 在汝宁通往德安的官道上,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正在向南逶迤前行。 骑马走在队伍前方的朱琳泽忍不住向后回望,那是汝宁府城的方向。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闯曹联军想要乘胜追击进剿孙传庭的秦军。 重兵把守的汝宁城成了起义军的眼中钉,以李自成、罗汝才、革左五营为首的起义军决定先拔掉汝宁城这颗钉子,解决完后顾之忧后再寻找秦军决战。 这个时候李自成这个大明藩王收割机应该已经攻进汝宁府城。 汝宁府城一破,以崇王为首的汝宁宗藩肯定是要落入李自成之手,李自成要是效率再高一点,搞不好这时候总督杨文岳的炮决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唯余芳草王孙路,不入朱门帝子家。 这都是老朱家造的孽,中州地半汝藩府,仅仅河南一省之地就封了七个藩王,这些藩王跨府越县,大肆侵吞良田,个个都是坐拥万顷良田的大地主,还一个比一个抠门。中州百姓不跟着李自成反,那才是见鬼了。 崇王人不坏,至少对于他朱琳泽而言崇王朱由樻并不坏。去年李自成攻占南阳,杀了他老爹唐王朱聿镆,朱琳泽侥幸逃了出来,到汝宁投奔崇王朱由樻,朱由樻很大方地接纳了他。 一个月前他夺舍来到这个时空,得知这是崇祯十五年的时候他是绝望的。不过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身份,当天就带着旧时唐王府的班底收拾行李钱财离开汝宁城。 临走之前还劝崇王和他一起走,也算是报答了崇王这一年对他的恩情。只是朱由樻舍不下汝宁的家业,更怕擅离藩地被崇祯问罪下狱凤阳高墙。 毕竟他大伯,上一任唐王朱聿键就是前车之鉴。 前世朱琳泽研究生所攻读的专业就是历史,明清两代的历史就是他主攻的课题之一,因此这段时期的历史脉络他还是清楚的。 这时候洪承畴已经兵败松锦,大明朝廷唯一堪用的军队就只剩下孙传庭的秦军了,这支大明最后的精锐很快就要覆灭汝州,孙传庭本人也将战死在潼关。 他现在救不了大明朝,也救不了孙传庭,只能先救他自己。 河南不能待,现在河南除了黄河以北的彰德、怀庆、卫辉三府尚在明军的控制之下,其余地区已经全部被李自成、罗汝才联军占领,千里中州即将全部易手。 荆襄地区也不能待,接下来的时间,张献忠,李自成,左良玉三方人马会在荆襄地区进进出出。 现在比较安全的地方只有南直隶,朱琳泽打算先到武昌,在武昌买些船直接顺江而下先到南京,然后再做打算。 “世子爷真是神机妙算啊。” 唐王府长史陆闻达非常庆幸选择跟随朱琳泽一起离开汝宁城。 他们前脚刚走,流寇就包围了汝宁城,这让陆闻达对这个平日里不学无术的藩王刮目相看,当然也为自己捡了条性命而庆幸。 “世子爷神机妙算!” 周围的府兵们也纷纷附和道,昔日他大伯朱聿键时大力整顿唐王府的军备,唐王府的王府兵人数一度高达一千五百多人,但经过多年的战争消耗,曾经上千唐王府劲旅到朱琳泽这里只剩下寥寥三百余人。 “只要跟着我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等到了南京,每人赏银十两!” 朱琳泽划起了大饼,乱世之秋,这些人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他必须将这些人笼络住。 听到到了南京每个人可以拿到十两银子的赏钱,府兵们无不是欢呼雀跃。唐王府的库大使尹旷却是一脸愁容——去年从南阳带出来的银两已经所剩不多了。 “世子爷!有官军骑兵!” 放出去侦查警戒的哨骑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府兵们感到非常困惑,官兵又不是流寇,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哨骑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些官兵是乱兵!咱们的两个弟兄,被他们射杀了!” 大明朝的官兵军纪不能单纯地说好,也不能单纯的说坏,要看是谁麾下的官兵。 军纪好的官兵比如卢象升的天雄军,能做到与民秋毫无犯,可惜天雄军已经没了。孙传庭的秦军在最后一次出关之前军纪也不错,不过现在秦军已经退入关内,而明年就是秦军最后一次出潼关...... 朱琳泽思索着哪支官军在这附近活动,很快他便有了答案,操!是左良玉的军队! 那军纪可是差到姥姥家了! “将车马辎重围成一个圆!准备迎敌!” 朱琳泽立马做出反应,准备应敌。 他们附近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地,无险可守,只能就地用车辆辎重先构筑起一道简要的工事。 这些府兵曾经都是朱聿键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朱聿键当初锐意进取,整顿王府兵备,在这些王府兵身上下了大本钱,一度使得唐藩府兵冠绝诸藩,现在便宜他朱琳泽了。 “一百多匹战马,一百多辆车辆辎重,这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射杀两名哨骑后,明军千总王虎臣贪婪地看向朱琳渊的队伍。 “懂得放出哨骑,懂得在野地就地结阵,这不是一般人家的家丁,怕是块硬骨头。” 副千总金胜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前面这伙人的表现不像一般地主家的家丁。 “又不是辽东将门的家丁,何惧之有!”王虎臣不以为然,“左帅给咱们的时间不多,再凑不齐兵马,只怕你我都要当步军把总了。” 王虎臣对这一百多匹战马垂涎三尺。连年的战争消耗,马匹早已经成了稀缺的战略资源,好的战马更是有价无市。 半年前朱仙镇一役,飞将军左良玉未卜先知,早已经料定官军必败,逃跑前疯狂抢夺友军的骡马,也才只抢了七千多骡马,能做战马的只有两千多匹。 王虎臣的骑兵是左良玉麾下的精锐,自然也是转进如风,在朱仙镇得以全身而退。可恨的是闯贼不讲武德,半路掘壕沟偷袭。杀的王虎臣的一千精骑只剩下三百多骑。 虽然经过近半年的抓壮丁,但王虎臣也只是勾补齐了兵额。至于马匹,他将整个襄阳府的地皮都刮了一遍也只刮到一百多匹马,多数还是劣马和骡马,只有二十多匹马勉强能当战马用。 眼前的这一百多匹雄健的战马,怎能让他不眼馋? 金胜只是副千总,王虎臣才是这支军队的主官,既然王虎臣坚持要打金胜也只能执行命令。 王虎臣让身边的亲兵吹响集合的号角,集结待命。 这些明军骑兵都是经历过阵仗的老兵,集结速度很快,但是步卒的表现就让他十分糟心了。 这些步卒都是刚抓来不久的青壮,没有经过训练,更没有经历过大战,拖拖拉拉半天才集结完毕。 全军集结完毕,王虎臣并没有马上进攻。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他首先派出十几名骑兵上前喊话劝降。 朱琳泽的那些家丁他还真没放在眼里,他又不是没抢过那些大户豪绅。 那些大户人家的家丁,平常看家护院还行,真要打起仗来,遇上他这些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卒还不是一触即溃? 注:崇祯九年唐王朱聿键,也就是后来南明的隆武帝因为勤王,擅自离开南阳藩地被下狱凤阳高墙。 其弟朱聿镆(鏼)袭封唐王,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破南阳府城,俘杀朱聿镆(鏼)于唐王府的麒麟阁内。 朱聿镆(鏼)的世子朱琳x,也就是我们本书的主角后来辗转流落的到襄阳府,其名字和后事均未留于史籍。 第二章 乱兵 “前面的闯贼听着,尔等已经被我大军包围,若想活命,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 十几名官军骑兵耀武扬威地策马绕着圆阵喊话劝降,时不时故意晃动挂在马鞍上的血淋淋首级向他们挑衅施压。 换做是寻常的家丁也许真就被这场面给震慑住了。 但朱琳泽手底下的这些府兵却表现的十分镇定,这些府兵参加过崇祯九年的勤王,和农民军起义军交过手。 南阳这座城池,李自成前前后后攻打了九次,南阳城兵力捉襟见肘时,唐王府的府兵也不得不被派上城墙固守南阳。 这些府兵都是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卒,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降?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这些不受约束的乱军,发起狠来,可比流寇还要凶残。 朱琳泽跳上车顶,仔细观察着这股乱军。 这股乱军有骑兵,也有步卒。 骑兵各个都是全副披挂,显然是这支乱军的主心骨。 冷兵器时代,披甲的士兵和不披甲的士兵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至于乱军的步卒,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这些步卒东倒西歪地凑在一起,连手上的兵刃都拿不稳。如果不是骑兵在后方苦苦驱赶弹压,恐怕这群披着破破烂烂的鸳鸯战袄乌合之众连像样的阵型都摆不出来。 朱仙镇一役,明军元气大伤,这些乌合之众都是刚刚被官军勾补来充数的壮丁。虽然有个七八百人,但这些人的战斗力实在堪忧。 真正能对朱琳泽产生威胁的,则是那两百多名带甲骑兵。 “大胆狂徒!咱们是唐王府的人,这位是世子爷!你们这是要袭藩么!袭藩可是重罪,转告你们上官,这个罪责他担不起!” 陆闻达义正言辞地谴责在他面前晃悠的乱军游骑,明朝中后期,重文轻武之风日盛,大明的文人,对武人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哪怕是陆闻达这种进入藩府当王府官的落魄文人。 当然,陆闻达的底气说到底还是来自身后的这些唐藩悍卒。 “什么劳什子唐王,老子还是信王咧!” 这些乱兵平常缺乏约束,嚣张跋扈惯了,说起话来没遮没拦。 陆闻达清了清嗓子正要骂回去,只听见砰~地一声铳响在他耳畔响起,巨大的声波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 “出言不逊!辱没圣上!依律当诛!” 朱琳泽高高站在车顶上,吹了吹枪口还未散尽的青烟。 姿势很拉风,很帅,就是这一枪没有打中...... 朱琳泽很怀念上一世在法国外籍兵团服役时使用过的现代枪械,准确的说是怀念现代枪械精准的弹道。 他手中的这把鸟铳还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良鸟铳,但这精度实在是不敢恭维,刚才瞄准的那名明军哨骑,距离他不过三十多步,这么近的距离他愣是没有打中。 虽然朱琳泽这一枪没有打中,但还是给了这些明军哨骑心理威慑,这些明军哨骑开始下意识地后退,和他们拉开距离。 就在此时,一支羽箭从朱琳泽的阵中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刺入一名明军哨骑的脖颈,重重地坠下战马。 “有弓手!他们有弓手!快撤!” 三四十步的距离一箭就中,还是策马移动时被射中,对方弓手自然不等闲之辈。这让这些嚣张跋扈的乱军哨骑察觉到了危险,急忙掉转马头后退。 弓手,尤其是箭术精湛的弓手是这个时代最昂贵的兵种之一,要训练出一名合格的弓手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 训练成本高,训练周期长,造成了无论是明军还是农民军,都缺乏合格的弓手。 “贺方!谁让你放箭的!没有军令!不许放箭!” 唐王府千户曹德发抬手就是一马鞭狠狠甩在这名叫做贺方的弓手脸上,霎时间,贺方的脸上便现出一条深红色的鞭痕。 “属下教军无方,还请世子降罪。” 曹德发下马单膝点地,向朱琳泽请罪。 贺方方才那一箭虽然射的好,但毕竟是违抗了军令,而且还抢了世子爷的风头,这让曹德发心中感到隐隐不安。 曹德发的担忧是多余的,现在的朱琳泽,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胸狭隘,爱出风头的唐王世子,他的躯壳装着一具来自未来的灵魂。 “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贺方,既然曹千户已经罚了你,那本王现在便赏你,你这一箭值五十两银子!” 虽说目下时值乱世,物价腾峰,但是这五十两白银还是一笔巨款。 府兵们听到五十两白银的赏格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剁了那些衅种,这正是朱琳泽想要看到的。 “击溃乱军,突出重围,人人皆有重赏!” 朱琳泽继续激励这些士卒。 钱财虽然重要,但终究还是没有性命重要。 福王就是前车之鉴,这些富的流油的藩王哪个不是坐拥千万家资,一毛不拔,最终还不是落得个人财两空的悲惨结局? “剁了这些狗娘养的衅种!” “击溃乱军!杀出重围!” “杀了他们!” ...... 王府兵们士气高涨,震耳欲聋的喊声响彻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大地上。 被对方射杀一名哨骑,彻底激怒了王虎臣。 这些骑兵是他的心头肉,也是他最后的资本,而这十几骑哨骑,更是从这些骑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死一个都像是用刀在剜他王虎臣的肉。 “他们有会排兵布阵之人,还有弓手。这些人临危不乱,或许真的是唐王府的府兵,千总大人,卑职建议......” 金胜还保持着理智,对面那些人显然不是好惹的主。就算最后啃下他们,己方的也要承担相当大的伤亡,他身后的三百多骑铁骑不仅仅是他麾下的兵,更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兄弟死去。朱仙镇一役,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袍泽。 金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虎臣不客气地打断。 “金胜,到底是你是千总还是我是千总?传我号令,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替死去的弟兄报仇!” 王虎臣是铁了心的要拿下这一百多匹战马,还有三百多颗的人头为死去的弟兄祭奠。 千总大人还是很重情义的,只是千总大人太过冲动,金胜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叹道。 随着紧促的鼓点声响起,乱军们踩着鼓点声动了起来,这是明军冲锋的信号。 王虎臣的步卒都是刚勾补来的壮丁,还没来得及训练。 对这些几个月前,甚至几天前还是农民的人来说,跟着鼓点的节奏冲锋就是在扯淡。 这些人只会嗷嗷叫地往前冲,他们的身后跟着压阵督战的骑兵老爷。 朱琳泽早已经做好了部署,他这边远程火力不算寒酸,八十多名弓手,五十多杆鸟铳,他还是有信心挫败这群明军步卒的进攻。 他将弓手的指挥权交给曹德发,他自己则负责指挥火铳手。 第三章 血战 虽然明军步卒的冲锋非常混乱,但人数众多,在气势上还是能够吓倒外行。 唐王府的文官们除了陆闻达还算镇定,其余的文官纷纷身体发颤、蜷缩在角落。 陆闻达之所以镇定,是因为陆闻达的主要注意力不在正在冲锋的明军步卒身上,而是在眼前这个让他越来越看不懂的唐王世子身上。 陆闻达是朱琳泽的蒙师,后来又担任过几年唐王府的教授,他几乎是看着朱琳泽长大的。 老实说,朱琳泽给陆闻达留下的印象并不好,顽劣,自大,愚蠢,贪婪等等这些宗藩子弟的缺点都能在朱琳泽身上找到。 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但朱琳泽这一个月以来的表现完全颠覆了朱琳泽在他心中的印象,和之前的唐世子朱琳泽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是这位世子爷一直在韬光养晦,还是陷藩的这一年来的经历磨练了他的心志? 望着镇定自若,目光坚毅的朱琳泽,陆闻达陷入沉思。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违者就地正法!” 朱琳泽神色肃然,冷冽的目光射向蠢蠢欲动的火铳手们。 在明军步卒距离他们还有七十步的时候,曹德发便指挥弓手们开始抛射。 这些明军步卒都没有披甲,不用考虑弓箭的穿甲距离的问题,只要能够射中,对方不死也残。 明军步卒们嗷嗷乱叫地向前冲,但几乎是人挨着人,队形非常紧凑。在没有防护盾车,盾牌,甲胄的防护下迎着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冲锋无异于是送死。 这一幕,让朱琳泽想起在前法属殖民地非洲国家执行任务时所遇到的非洲黑叔叔,这些黑叔叔就连战术配合都不会,步坦协同能把自己人给轧死,只会端着一把老旧的ak胡乱向前没有章法地扫射冲锋。 不得不说这些弓手的箭术都非常高超,第一轮抛射竟然没有一箭射空。 弓箭手对于火铳手以及弩手的优势在于射速,弓箭手们凭着肌肉记忆机械地重复着不知做了多少万次的动作,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落在明军步卒头顶上。 这些几乎等同于裸奔的明军步卒没有任何防具能够抵御箭矢的伤害,一旦被箭矢射中,非死即伤。 明军步卒的士气几近崩溃,在扛了四五轮弓箭抛射之后,这群乌合之众就丢下七八十具尸体开始向后方溃逃。 “骑兵压阵!不能让步卒把骑兵的阵型给冲散了!” 战局不利,气的王虎臣一拳砸在马背上,马儿吃了疼,险些把王虎臣从马背上掀翻。好在王虎臣骑术了得,很快控制住了胯下的战马。 “属下愿往!” 见前方的骑兵弹压不住溃兵,金胜带上身边的亲兵亲自上前压阵。 金胜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遏止住这些溃兵们后退的步伐,重新组织这些步卒向朱琳泽的阵地发起冲锋。 这一次,金胜没有选择在后方督战弹压,而是带着他的十几骑亲兵,身先士卒,冲在队伍的正前方。 “斩首一级赏银五两,米五石!弟兄们,随金某冲!挣军功!” “弟兄们!跟着金千总冲啊!” “他奶奶的,千总大人都冲了,咱们还怕啥!” “反正咱们也是烂命一条!豁出去了!” ...... 金胜的身先士卒激发了步卒们的血性,争先恐后地朝前方的圆阵冲去。 “孟成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望着金胜冲锋的飒爽英姿,王虎臣不由得发出感慨。金胜从崇祯二年他还是总旗的时候就跟随他南征北战,是他麾下头号猛将,他视金胜为左膀右臂。 “散开!” 冲锋的骑兵很快将步卒甩在了身后,距离前方的圆阵还有八十步的时候,金胜向他的亲兵们下达了分散冲锋的命令。 跟随在金胜左右的骑兵们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如天女散花般散开。 曹德发指挥的弓手们被金胜突如其来的冲锋打乱了节奏,打乱了阵脚,由于金胜的骑兵散的很开,弓箭手们的火力也被分散,这里射一箭,那里放一箭,完全没了方才齐射时的气势。 “曹德发!管好你的弓手!” 朱琳泽嘶吼道,这些弓手是远程输出的主力,这些弓手被这十几名骑兵给分散了火力,火力大打折扣,望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明军步卒,朱琳泽心急如焚。 “他奶奶的,没老子命令,谁让你胡乱放箭的!” 曹德发也是心乱如麻,丢下手中的乌木小梢弓,拔出腰间的腰刀,用刀背砸向胡乱放箭的弓手。 弓手们不知所措,有的看向近在眼前的明军骑兵,有的看向不远处的明军步卒,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曹德发管不住这些弓手,朱琳泽也顾不上许多,朱琳泽抬手瞄住一个近处的弓手扣动鸟铳的扳机。 随着一声如雷的铳响,那弓手应声倒下,心窝处喷涌出一团血红色的液体。 没想到在这个时空他用火器杀的第一个人会是自己的部下。 “所有弓手听令!目标敌方步卒!射!” 朱琳泽沉声向弓箭手们下达了命令。 那声铳响,那名弓手的死,终于将慌乱的弓箭手们找回了状态,听着朱琳泽的指令有条不紊地向距离他们只有五十步的,明军步卒齐射。 “刀手,长枪手听令!掩护弓箭手,火铳手!伺机攻击敌方游骑!” “曹德胜!指挥弓手!再出岔子,老子拿你是问!” 稳住阵脚后,朱琳渊将弓手的指挥权交回曹德胜手里,自己则是继续指挥火铳手。 朱琳泽刚才的那一铳,对火铳手们的心理产生的巨大的冲击。这些火铳手对朱琳泽也产生了另一种心理:畏惧。 所有的火铳手全神贯注,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等待朱琳泽下达开火的命令。 “真是块硬骨头!” 金胜想要乘机攻破圆阵,但面对横在眼前的车辆,以及如林的长枪刀剑,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只是带着他的骑兵绕着圆阵游走。 可恶!刚才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金胜懊悔不已,刚才明明亲眼看到对方的弓手已经乱了阵脚,只要他带亲兵冲杀进去,缠住这些弓手,为后面的步卒和王虎臣的骑兵争取时间,这个圆阵马上就可以攻破。 没想到对方的指挥官竟然以雷霆手段重新稳住了阵脚,让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四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明军步卒距离朱琳泽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到他们狰狞而又扭曲的面目。 “放!” 明军步卒距离朱琳泽的火铳手只有十几步距离的时候,朱琳泽终于下达了开火了命令。 五十多根鸟铳齐发,发出震耳欲聋的铳响,阵前腾起的浓厚硝烟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等到硝烟渐渐消散开来,明军步卒只在阵前留下四五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剩下的人仓皇向后方逃去。 这一轮的鸟铳齐射,成为压垮这些步卒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弓箭手们依旧没有停下,继续向溃逃的明军士卒抛射箭矢。 贺方眼睛比较毒辣,在向后撤退的骑兵中他认出了金胜。这厮甲胄精良,刚才冲锋又冲的最凶,一定是个大官! 搭箭,开弓,凭借直觉撒放。贺方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羽箭搜地一声,破空而出,向前方飞去。 金胜只觉背后有一股凉意,下意识地侧身闪避,可惜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支利箭。 第四章 谈判 这支利箭弹开金胜的右侧护肩上的铁片,狠狠地扎进他坚实的肌肉。 “金千总中箭了!保护金千总!” 金胜的亲兵见状纷纷策马跑到金胜身旁,以血肉之躯,死死护住金胜向后撤退。 史诗大捷!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这一仗虽然打的艰难,但朱琳泽这边的损失并不大。 阵亡的王府府兵只有四人,而官军那边死了七八个披甲骑兵,阵亡的炮灰步卒少说也有两百多人。 但是,这一仗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这些王府府兵勇武有余,但是组织性和纪律性还有很大的不足! 时间,他需要时间来操练这些王府府兵。 朱琳泽的这些火铳手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火铳手,只不过是朱琳泽向汝宁城的官兵高价买了五六十杆比较好的鸟铳,塞到他们手里,只教会他们鸟铳基本的操作方法就赶鸭子上架了。 因此他也只能将这些火铳手集中起来,在最后关头使用。 接下来的两天是枯燥的。 明朝官军没有再向他们发起冲锋,只是围而不攻,夜间派出骑兵远远地用短弓,三眼铳抛射袭扰他们。除了造成一名大意,将身体露出掩体的府兵被射来的流箭擦伤外,并没有造成其他的损失。 官军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拖死他们。 朱琳泽的物资很充足,和这些官军耗得起。 只是李自成占领汝宁城后,主力要向西回师,歼灭明朝最后一只劲旅:秦军。 如果这时候遭遇到李自成的大部队,以他现在的这些人马,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他还担心时间拖久了,这些明军拉大炮来轰他们。 朱琳泽之所以能够在这片易攻难守的平地上和这些官军耗,就是欺负这些骑兵没有带重武器,尤其是火炮这种攻城破阵的利器。 “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我要出去和这伙儿官兵谈谈。” 朱琳泽最终还是决定不坐以待毙,放手一搏,主动出去和这伙官兵谈判。 这些官兵无非是眼红他的这些钱财,如果能舍弃其中一小部分钱财,换一个全身而退,也未尝不可,他又不是朱常洵。 毫无疑问,朱琳泽的这个决定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如果说一个月前这些人跟着朱琳泽是因为朱琳泽唐王世子的身份,可以给他们一口饭吃的话。 那么现在他们共同经历过生死,这些王府兵已经真真正正地将朱琳泽当成了他们的领袖。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这是个法子,只是这太危险了。” 一直缄默不言的陆闻达开口反对道。 “闯逆此番攻略中州,不似往日,饱掠一番便走。而是留兵据守,置州县官,张榜安民,已然是有了气吞山河,与我大明一争天下之势,今日之闯贼,已经不是流寇了。”、 贺方读书少,文化程度低,陆闻达的话听的他云里雾里,忍不住发问:“陆长史,这话我听不明白,围咱们的是官军,关闯贼什么事?” “李自成既然是要争这天下,那他还有一块心病,这块心病便是孙督师的秦军。”陆闻达看向朱琳泽,“李自成的主力现在汝宁,汝宁城破之后,便要回师对付秦军,世子是担心和闯军相遇,届时进退两难。世子,我说的可对否?” 朱琳泽原以为陆闻达这厮不过是进唐王府混饭吃的庸碌之辈。 王府的藩王官前程暗淡无光,像陆闻达这样做到最顶级的王府官——王府长史司长史也不过是正五品。更何况,明朝的藩王没有实权,做王府官注定有不会有什么作为。 正经的举子稍微有点能力,谁会去当王府官啊。 既然陆闻达能够看透河南的形式,揣测出李自成的下一步动机,肯定不是庸碌之辈。来唐王府当王府官,也许是另有隐情。 “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我还担心这些官军去拉来大炮,所以不如趁着现在主动和他们谈判。”朱琳泽说出了他的顾虑。 说到官军可能拉大炮来轰他们,这些大老粗一点就透,一个个骤然面露忧虑,这几年他们在南阳城头没少挨农民军大炮。 官军一年不如一年,而农民军一年比一年强,就连用的炮口径也越来越大,数量也越来越多,把他们这些南阳城的老卒都炸怕了。 “他奶奶的,直接冲出去!和这伙衅种拼了!放着闯贼不打,来打咱们!算个鸟官军。” 府兵们纷纷请战突围,与其到时候窝窝囊囊地挨炸,倒不如现在就和这些官兵拼个鱼死网破。 这个想法朱琳泽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不是最好的办法。这些官军的主力是机动性很强的骑兵,很难缠。 就算突围成功,也会被他们撵着跑,毕竟他们只有一百二十多匹战马,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够骑马。 再者,这些行李辎重是朱琳泽最后的家当,他不甘心就这么白白丢了。 见朱琳泽去意已决,陆闻达也不再阻挠。 他有想过自己代替朱琳泽去谈判。但这些骄兵悍将,陆闻达他一介书生未必能够镇得住,只有世子亲自出马才能显得他们有诚意,有可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 “世子爷!世子爷若有不测,我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给世子爷报仇!” 曹德胜为首的府兵们纷纷单膝跪下,含泪为朱琳泽送别。 朱琳泽潇洒的背影对着府兵们,解下身上的配刀往旁边一丢:“乌鸦嘴,等着吧!且静候本世子凯旋归来!” 此时,官军营地。 金胜中箭之后一直染疾在床,王虎臣为此心急如焚。 听说对方有人来谈判,王虎臣又气又笑,他已经派人去附近的城池借炮了,再过几天大炮一到,对着他们乱轰也能将他们轰成肉泥。 金胜听说对方有人来谈判,猜想这多半是对方当家的来谈,他也想见见前两天将他打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稳住军心,扭转败局。 “你杀了我这么多兄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们这些兄弟都在关二爷面前起过毒誓,我要为他们报仇。”王虎臣直接摆明了态度,表示没得谈。 “我来只是想告诉阁下,为了朱某,阁下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丢在这里不值当。我来是为自己寻一条阳光大道,亦是为阁下指一条活路。”朱琳泽不卑不亢的说道。 朱琳泽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赢得了王虎臣和金胜一丝好感。 年轻,有胆色,如果不是有血仇在身,倒也是值得结交的人物。 “本官的活路?可笑!可笑!” 好感归好感,但朱琳泽的言语还是惹得王虎臣忍不住捧腹大笑。 明明是对方穷途末路,却还要说给他指出一条活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已派人前去取炮,不日便能抵达此处,只要有了炮,顷刻之间就能将尔等炸成一堆碎肉!” 王虎臣怒目圆睁,抽出腰刀将一旁的桌案劈成两半。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第五章 流寇 不出所料,这些官兵并没有在傻等。面前这个傻大黑粗的明军千总,脑子也不笨。 虽然内心已经惊起了波澜,但朱琳泽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朱琳泽淡然道:“只怕这不仅仅是我的下场,也是你们的下场。” 朱琳泽一脚跨过被劈碎的桌案,扶正椅子撩袍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的左大总兵已经被李自成和罗汝才打的溃不成军,闻贼色变。 纵然是你派人去取炮,你的那些袍泽也未必愿意借,就费尽心思借到了,他们手底下那些会操炮的兵也未必愿意出城,你们是骑兵,难道你们会使炮?” 王虎臣是这些天朱琳泽所遇到的唯一成建制,有一定战斗力的官军。 一路上他们所遇到的基本都是流寇的散兵游勇,这也侧面说明,官军现在对河南,湖广交界处的州府控制力十分薄弱。 临近州府城池这时候早已人人自危,生怕农民军盯上他们的城池。火炮这种守城的利器自然不会轻易就借出去。 金胜不由得皱眉,朱琳泽说到了他的痛处,都是左良玉手底下的兵,他的那些同袍是什么货色他比朱琳泽更清楚。 “我想告诉诸位的是,汝宁城已经被攻陷,流寇很快就会回师,或是去攻打潼关,或是攻打襄阳。”见金胜面露犹豫之色,朱琳泽赶紧抓住机会趁热打铁,“无论流寇最终是选择攻打潼关还是攻打襄阳,这里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只要你我各退一步,你撤兵,我补偿你些财帛......” “报!千户大人不好啦!有流贼!漫山遍野!数不清的流贼!” 朱琳泽的话还没说完,一名明军士卒,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闯进营帐。 听到这个消息,朱琳泽险些从椅子上跌倒。 我这嘴是开过光的啊,说流寇流寇就到。朱琳泽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兵过千,没有边;兵过万,没有沿。 四周的原野上,到处都是农民军的身影,一眼望不到边际。 人数过没过万不得而知,但是几千人是肯定有的。 朱琳泽上一刻和这些官兵还是死敌,这一刻他们却成了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虽然王虎臣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但现在形势所逼,他也不得不和朱琳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回千户!咱们四面八方都被闯贼围的死死的,没有任何破绽!” 王虎臣放出去侦查的哨骑很快回来向他汇报了附近的情况。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显然这些农民军吃定他们了,连围三缺一的这种经典战法都不用。 正所谓穷寇莫追,如果换做朱琳泽是对面农民军的指挥官,他会选择留出一个缺口,让被包围的敌人看到突围的希望,一旦敌人突围,则可以乘着敌人突围的时候将敌人一分为二,一一消灭。而不是愚蠢地将敌人围的水泄不通,逼着敌人背水一战。 “你这厮,方才还是伶牙俐齿,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被闯贼吓尿裤子了?” 王虎臣鄙夷地瞥了朱琳泽一眼。 “闯军连扎营都懒得扎,他们很快就会进攻。有这斗气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早做防御。” 不远处烟尘滚滚,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农民军正在集结准备进攻。 朱琳泽没有理会王虎臣,王虎臣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卒,败在他一个后生手里难免不服气,但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朱琳泽开始组织人手防御,王虎臣不服气归不服气,但还是识大体的,带着他的兵配合朱琳泽防御。 王虎臣现在手头上还有两百多名带甲的骑兵,以及三百多名步卒可用,算上朱琳泽的三百多名府兵,他们也有八百多名的兵马。流寇想要一口将他们吃下也不是件容易事。 王虎臣很快做出了部署,他亲自率领两百多名骑兵保护两翼,至于剩下的三百多名步卒则是丢给金胜指挥,让金胜带着这些步卒和朱琳泽的府兵固守阵地。 金胜虽然但王虎臣麾下堪用的军官并不多,金胜也只能带伤上阵指挥。 这些农民军的披甲率非常低,到目前为止,朱琳泽只看到几个农民军头目身上有披甲。 绝大多数的农民军要么身着短褐粗布衣裳,要么穿着刚刚从明军身上扒下来的红色鸳鸯战袄,为了和官军区分开来,避免误伤,穿鸳鸯战袄的农民军则是在头上裹了条头巾以示区分。 这是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他们要面对的不是农民军的精锐。 足足有两三千名农民军向他们发起冲锋! 喊杀声,怪叫声,以及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浓厚的烟尘向朱琳泽单薄的阵地席卷而来。 刚刚经过战火洗礼的府兵们表现的十分沉着冷静,都在等待朱琳泽的命令。 唐王府的府兵们和流寇是老对手了,作战经验丰富。这些流寇一看就是乌合之众,虽然人数众多,但也没给他府兵们造成太大的压力,面对流寇他们十分从容,丝毫不乱。 金胜指挥的三百多名步卒则是显得非常慌张,但在看到身边全副披挂,威风凛凛的唐王府兵和他们共处一条战线的时候,心神稍安,没有发生未战先溃的狗血场面。 农民军顶着箭矢火铳冲锋,每一次的箭响铳鸣都有农民军倒下,但是农民军的人数太过庞大,这点伤亡并不足以止住他们进攻的步伐。 很快,双方开始短兵相接,双方人马隔着车辆使用长枪,长矛,甚至是钉耙草叉在互相戳来戳去。 一个披甲的农民军悍勇无比,直接跳上车挥舞手中的长枪挑翻了三五个府兵,直奔坐镇中央指挥的朱琳泽。 朱琳泽抬起手中的鸟铳扣动扳机。 “tmd!” 朱琳泽算是领教了精准的大明军工,这鸟铳居然哑火了! 见朱琳泽的火铳没有打响,那名披甲农民军急不可耐的冲向朱琳泽!直取朱琳泽的首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朱琳泽拔刀之际,只见一支利箭直接射穿了那名披甲农民军的咽喉。 是贺方!在射杀掉朱琳泽面前的披甲农民军后,贺方没有停歇,随即又射出三支夺命的箭矢,清空了冲向朱琳泽的三个农民军。 “干得好!贺方!” 贺方,这个寂寂无名的小卒这两天的表现着实亮眼,给朱琳泽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论单兵素质,无论是朱琳泽的唐王府府兵还是王虎臣的官军都要比这些刚刚拿起武器的农民军要强。但农民军也有农民军的优势,那便是庞大人数! 流贼之强,不在其兵精,而在起众也。 就在双方的白刃战打的平分秋色,难解难分之时,王虎臣只留下少量骑兵继续留在侧翼掩护,而他本人,则是带着剩下的兵马直接冲撞进农民军的滚滚人流。 有了己方骑兵的助阵,府兵们的士气陡然上升,跟随骑兵一路冲杀,渐渐地击退了农民军。 进攻的农民军正在溃逃,朱琳泽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溃散的农民军身上。 这年头,无论是官军还是农民军,首轮拿来冲阵的都是炮灰。 弥漫在阵前的硝烟渐渐散去,前方的视野也越来越清晰,农民军阵中出现了数十名衣甲鲜明的骑兵,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些骑兵在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军中显得格外耀眼。 第六章 杀寇 终于出现了,从一开始,朱琳泽就在寻找这伙农民军首领的位置。 凭借他们这区区八百人,想要击退这数千农民军很难,但是他们有骑兵! 除了王虎臣有三百多名骑兵,朱琳泽的府兵中也有一百来名骑兵,凭借骑兵的优异的机动能力,打这些农民军一个措手不及,将这伙农民军的头目核心打掉也不是不可能。 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拿下农民军的头目,群龙无首的农民军必将不战而溃!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机会。 “唐王府的弟兄们!随我冲!” 朱琳泽紧了紧身上昂贵的鱼鳞甲,带着一百多骑王府骑兵一头扎进农民军溃逃的队伍中,唐王府的步卒们紧随其后。 他必须带头冲锋,只有他带头冲了,王府兵们才会义无反顾地跟随他,朝人数数倍于己的敌人冲锋。 至于安危,要是退不了流寇,也是被流寇抓住,脖子上挨一刀的事。与其窝窝囊囊地被流寇俘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冲锋的道路上。作为一个前世为军的男人,这点血性他还是有的。 “疯子!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一百多名骑兵就敢冲击数千名流寇的队伍,除了疯子,王虎臣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朱琳泽。 “保护好世子!世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等休矣!” 身后传来陆闻达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交代府兵们一定要保护世子。 陆闻达也没有做缩头乌龟,费劲地提着一柄雁翎刀,跟在步卒的队伍后面。 他是王府官,农民军不会接纳他,朱琳泽有个三长两短,朝廷也不会饶过他。他没得选择,荣辱富贵从他两脚踏入唐王府的那一刻起,就和唐系宗藩永远地绑定在了一起。 王虎臣还算仗义,这个时候没有选择坐观,而是毫不犹豫地带着麾下的骑兵跟了上去。 王虎臣并不蠢,一旦朱琳泽的人死光了,这些流贼就可以专心对付他。虽然他是粗人,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崇祯十四年以来,无论是李自成还是罗汝才的队伍,在中州之地几乎是所向披靡,鲜有败绩。 农民军也难免产生了轻敌的心理,他们没有料到这些官军在人数劣势这么大的情况下还敢反扑。 从前方溃逃回来的溃兵很快冲击了农民军本就不牢固的阵型。 不多时,双方的人马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农民军人数虽多,但为了包围他们的农民军兵力有些分散,而朱琳泽和王虎臣几乎是倾巢出动,将所有的兵力都压在了这里,居然局部形成了局部的兵力优势。 这些农民军多半是刚刚拿起武器的农民,近战格斗自然不是王府兵和精锐官军骑兵的对手。没有人数优势的农民军颓势渐显。 “先杀贼首!” 金胜带伤冲锋,策马撞开挡在他前面的两个农民军,直接冲向贼首。 府兵们也不示弱,跟打了肾上腺素似地死死地扑向被地方步卒包裹在中间的几十骑骑兵,匪首就在他们之间! “够种!” 一番血战后,农民军的头目最终在乱军中被格杀。 至于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了,望着望风而逃的农民军,王虎臣最终还是吝啬地吐出了两个字,表示了对朱琳泽的肯定。 这不是朱琳泽第一次杀人,但却是他第一次用冷兵器杀人。 他瘫倒在地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世界由五颜六色边成了沉闷单调的灰白色,脑袋一片空白。 身上的鱼鳞甲上挂着几十根未射穿的劣质羽箭,活像一个刺猬。庆幸的是没有受什么大伤。 朱琳泽缓过神来,这才感觉到胸口和背部传来的疼痛,这是刚才在马上被农民军用钝器击打导致的。他扭过头,朝地上咳了两口淤血。 曹德发急忙上前搀住他,朱琳泽注意到曹德发的手臂比割开一刀四五寸的口子。 这一刀曹德发是替朱琳泽挨的,没有曹德发和这些府兵的拼死保护,朱琳泽活不到现在,至少不能够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想不到你还是个雏儿。” 王虎臣感到不可思议,这个疯子一样的唐世子居然是个雏儿。他现在相信眼前个未及弱冠的小儿是唐世子了,唐王府的府兵,果然冠绝诸王。 一起并肩战斗过,双方的人马终于冰释前嫌。 王虎臣麾下的士卒甚至和府兵们交换食物,围着同一团篝火饮酒谈笑,各自吹嘘着自己刚才在战场上的表现。 虽然击退了农民军,但无论是朱琳泽还是王虎臣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王虎臣折损了八九十骑骑兵,一百多名步卒,朱琳泽这边的情况也不比王虎臣好到哪里去。 三百多名王府兵,死了八十六人,重伤五十多人,轻伤不计其数,就连朱琳泽本人都受了些轻伤。 受伤的士卒解开身上的铠甲,简单地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便随意拿起一块破布进行包扎。 “这么处理伤口会感染!” 朱琳泽急忙阻止住他们,他让人架起一口锅,找来干净的布,撕成布条丢进锅里煮沸,随即取出布条在篝火上烤干。 “都过来看看。” 朱琳泽端着一碗盐水来到曹德发身边,他准备拿曹德发做示范。 上下尊卑是这个时代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也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秩序。 世子要给曹德发处理伤口,这让曹德发诚惶诚恐,在朱琳泽的一再要求下,曹德发才勉强坐在原地让朱琳泽给他处理伤口。 “用盐水洗伤口能起到消炎的作用。” 盐水撒在曹德发的伤口上,钻心的疼痛让曹德发深吸了一口凉气,为了不让自己喊出来,曹德发撩起衣袍的下摆揉成团塞进嘴里。 在用盐水将伤口清洗干净后,朱琳泽这才取来用水煮沸过的干净布条,按照后世在军中所学的包扎方法给曹德发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 金胜的伤口因为处理不善发炎化脓,王虎臣见朱琳泽会处理伤口,便背着金胜过来,央求朱琳泽给金胜处理一下伤口。 “孟成随我出生入死多年,你若能治好他,王某这辈子给世子爷做牛做马都行。” 面对王虎臣的央求,朱琳泽没有拒绝,只是现在条件非常有限,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帮这些伤残的士卒处理一下伤口,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全看他们个人的身体素质和造化。 “要想治好他还是要找会外科的医师,我只能给他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 经过一夜的休整,天才刚蒙蒙亮,他们便拔营出发前往武昌府。 武昌府目前还在大明的控制之下,准确地说是在左良玉的控制之下。 有王虎臣的陪同,至少不用担心再被左良玉的乱军围攻。 苏湖熟,天下足。 这是前宋时期的谚语,明中叶以后,以苏州湖州为代表的太湖流域地区的居民更倾向于种植桑棉等经济作物,其作为粮仓的地位逐渐被长江中游的湖广地区所取代。 湖广地区取代太湖流域成为了大明王朝最主要的产粮地,不仅供给本地,更是向南直隶,浙江,福建以及广东等地输出。大大缓解了这些地区的粮食供应压力。因此,明朝中叶以后便开始有了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 江南市镇经济的繁荣,湖广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正是因为有了湖广地区廉价粮食的输出,江南地区才能解放出更多的耕地种植经济作物。 在离开饱受战火蹂躏的河南地区,进入湖广地界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人烟也渐渐稠密起来。 德安府城,虽然这座府城说不上有多繁华,但这已经是朱琳泽离开汝宁城以来,所见过的最有生机的地方,不像河南,整片土地都是死气沉沉,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只是这种生机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德安府城的结局朱琳泽不知道,但他知道左良玉在襄阳被李自成打败之后向武昌转进,湖广地区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战火的蹂躏。 平心而论,王虎臣手下的兵,战斗力还是有的,但是这军纪,朱琳泽实在是不敢恭维。 第七章 吴又可 王虎臣的兵让朱琳泽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是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进入德安府城的明军如同狼入羊窝,不是抓壮丁,就是劫掠财物,更有甚者当街凌辱良家妇女。 德安知府还算有些骨气,带了些卫所兵和衙役想要制止这些骄兵悍将的暴行。 但这些面黄肌瘦的卫所兵哪里是王虎臣的对手,两三百名卫所兵被王虎臣带着几十个亲兵追着满城抱头鼠窜。 德安知府狠下心一头扎进五谷轮回之所才逃过一劫,没被王虎臣逮到。 “世子殿下,德安府城尚未被流寇劫掠,想来还是有些财货的,我们再不动手,就全便宜这些官兵了......” 看着王虎臣的兵挨家挨户地抢劫心急如焚,只能眼睁睁地扛着这些明军将搜罗来的金银财宝,粮米油面装了一车又一车。 不仅仅曹德发,几乎是所有的府兵们都跃跃欲试,准备加入劫掠的队伍中,似乎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再平常不过。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们是我唐王府的兵,不是匪盗!谁若敢拿德安百姓的一针一线,先问问我腰间的雁翎刀同不同意!” 朱琳泽的手摁在腰间的刀柄上,冷冽的目光射向这些跃跃欲试的府兵。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不是崇祯十七年,大明朝朝廷的余威尚在,凭借唐王世子的身份,他还能够镇的住这些府兵。 三五名披甲的明军士卒带着十几个刚刚勾补来的壮丁,撞开一户人家的大门,门内传来翻箱倒柜声,锅碗瓢盆碎裂声以及妇女撕心裂肺地反抗声。 这些刚刚在德安府城勾补来的壮丁居然也加入了抢劫队伍,没有一丁点儿心里负担。 妈的,这些人可就是德安府城的人啊,抢的都是自己平日里的邻里街坊。 “他娘的,早知道老子不救这些畜生了!宁可和他们一起死在闯军手里!” 朱琳泽气的义愤填膺,说起了气话,要不是他是明朝的宗室,他现在投奔闯军的心的都有了,虽然闯军爷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末就是一个被谁更烂,更渣,更没有人性的时代。 上一世他也曾在史书上对官军暴行的记载,但等到冷冰冰的文字变成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还是无法接受。 朱琳泽想要进去阻止这些乱兵,却被陆闻达拦腰抱住。这附近现在都是左良玉军的地盘,为了出一时之气而把王虎臣得罪了不值得。 “世子莫要意气用事,成大事者,首先要沉得住气。你阻止的了这几个官军,但你阻止得了千千万万大明的官军吗?” 在陆闻达的死死苦劝下,朱琳泽只得作罢,也慢慢恢复了理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的确,陆闻达说的没错,就算他阻止的了这几个乱军,大明还有千千万万的乱军,面对大明朝千千万万的乱军,遍地蜂起的匪寇,以及北方的鞑子,现在弱小无力的他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正在街道上撒丫子飞奔,以躲避乱兵的追捕。跑得累了,见路边有个草料堆,想也不想就一头扎了进去。 两名乱兵追到这里,环顾四周都没找到那个半大小子,正要放弃,其中一名乱兵看到草料堆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躲在草料堆里的那小子,快出来!再不出来爷就要拿枪扎你了!枪头可不长眼,一扎就是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那乱兵对着草料堆喊道。 见没有反应,他便举枪朝草料堆里胡乱扎了两下。 躲在草料堆里的半大小子,只好从草料堆里钻出来:“军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娘的,老子几个月前就是这么被抓来的!少说废话,跟爷走!” 那乱兵推推搡搡地,将那半大小子抓了丁。 金胜和他的几名亲兵正在食肆内喝酒吃肉,见朱琳泽路过,便匆匆丢了一串铜钱在饭桌上,出来和朱琳泽打招呼。 “世子爷!多谢世子爷前日为金某治伤,现在金某的手好多了。” “你手好了就可以继续和他们一起残害百姓了。” 朱琳泽指了指不远处满载“战利品”而归的明军,冷声嘲讽道。 金胜嗟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朝廷经常拖欠军饷,王千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养这么多的兵谈何容易。” “你们抢了这些百姓,朝廷来年就收不上赋税,朝廷收不上赋税,就没法子给你们发饷,这就是一个死结。”陆闻达也忍不住发出感慨。 “世子爷,惠民药局的医官听说官军进城都跑光了,咱们在城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游医。” 贺方带来了一个游医。 “军爷我就是一行医的,一没偷盗,二没抢劫,三没造反,身上也无钱财,你们抓我作甚?”那游医气哼哼地说道。 “你是行医的,我们是求医的。手下的人鲁莽,不知礼数,还请先生见谅。”朱琳泽向那游医赔罪道。 “你们治病没问题,但是他们的病是良心有病,又可治不了。”游医指了指金胜一行人说道。 又可?朱琳泽只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难道眼前的这个游医就是大名鼎鼎的传染病学家吴又可? “先生可是姓吴?”朱琳泽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吴?”老游医感到非常诧异,居然会有人认识他一介小游医。 “先生善治时疫,医术高超,在民间素有贤名,在下因而得知先生姓名。”朱琳泽开始满嘴胡说八道。 吴又可解开曹德发手臂上的布带,仔细检查了一下曹德发伤口,问道:“你们之中有通岐黄之术之人?这伤口处理的很干净,这种包扎手法也很讲究。” “是我在医书上看的,照葫芦画瓢罢了。”朱琳泽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吴又可倒是来劲了,一个劲地追问是什么医书,可不可以借阅,搞得朱琳泽非常尴尬,只得说医书在战乱中遗失了。 “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医书毁于战火,也是又可没有缘分,不能得阅此书。”吴又可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 陆闻达在一旁捂着嘴差点没笑出来,这世子爷说谎的技术越来越高明了。 朱琳泽自小喜欢的就是《灯草和尚》《绣榻野史》《弁而钗》《金瓶梅》这种风花雪月的猎奇书籍以及春宫图,哪里看过什么医书? “书虽然没了,不过我脑子里还记得书上的些许内容,先生若是想看,待我这几日整理一番给先生。” 朱琳泽虽然不是学医的,但还是了解一些医学常识,将他所了解的这些医学常识整理整理给吴又可,可能对他有所帮助。 再者,他也是有私心的,明末鼠疫横行,暂时先将吴又可留在身边也大有益处。 吴又可是一个纯粹的医生,不知道朱琳泽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对朱琳泽表达了感激之情。 在检查完毕这些府兵们的伤情,缝补好伤口,吴又可给他们开了药方子,只是他现在身上没那么多药材。 这个问题也好解决,朱琳泽直接派了几个府兵去药局,有人就出钱买,没人就直接拿,把药局内能拿走的药材全卷走了,以备路上的不时之需。 金胜眼巴巴地看着吴又可给受伤的府兵们处理上药处理伤口,他厚着脸皮到吴又可身边,请求吴又可也帮他治一下受伤的手臂,却被吴又可严词拒绝。 金胜的几个亲兵正要抽出腰刀威胁吴又可给金胜治伤,在撞到府兵们愤怒的眼神后只得作罢。 金胜只得叹气离开,正当金胜准备离开之际,朱琳泽拎了两包药丢给金胜,同时也给金胜丢下一句话。 “军如鱼,民如水,池塘里的水若是干了,池塘里的鱼最终也得被旱死。” 第八章 武昌 刚刚进入德安府的时候王虎臣只有三四百残兵败将,离开德安府的时候,王虎臣却是带着两千多人的队伍离开。 王虎臣拉队伍的能力令人咋舌,不仅仅是左良玉的队伍这么干,其他的明朝总兵也是这么拉队伍的,农民军也一样,他们能在短短一两年就拉起动辄十万,甚至二三十万的队伍,兵源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大明朝的百姓,太苦了。 王虎臣带走了三千多人的大军,而留下的则是一个满目疮痍,死气沉沉的德安府城。 离开德安府城,经过高核镇,过云梦,入兴安,进孝感,最后通过马溪河来到了武昌府。 半路上他们得知了襄阳已经陷落,左良玉已经带领主力转进到武昌的消息。原本打算到襄阳找左良玉邀功的王虎臣便随朱琳泽一同前往武昌。 王虎臣是大老粗,他不懂什么天下大势,得知闯军果然西进攻占襄阳,对朱琳泽佩服的五体投地,将朱琳泽同诸葛亮进行类比。 进了武昌府城王虎臣带着他兵提着五六千颗硝好的首级进武昌城向左良玉报功领赏,虽然这些首级的水分很大。但是在汝宁大破闯贼的战绩却是实打实的。 朱仙镇一战以来,左良玉的部队不是在溃逃就是在溃逃的路上,其表现可谓是糟糕透顶。 虽说崇祯帝护着左良玉,但朝中的大臣也颇有微词,左良玉现在急需用战功来堵住朝臣的嘴。 王虎臣的战功对于屡战屡逃的左良玉而言是及时雨。 “好啊,好啊!虎臣,你可是立了大功啊!这是一场大胜!前所未有的大胜,一血朱仙镇之耻!” 这份犹如从天上掉下来的战功让左良玉欣喜若狂,左良玉重重地拍了拍王虎臣的肩膀。 “虎臣,本帅要重重地赏你,升你为游击,不,这么大的功劳,升你为参将也不为过!” “还有金胜,身先士卒,带伤上阵,勇气可嘉,本帅要升你为游击!” “本帅这就给皇上上疏,为你二人请官!” 王虎臣欣喜地叩头谢恩。 金胜却没有王虎臣的喜悦,他机械地叩头起身,内心五味杂陈:汝宁城一战,是一场胜利不假,只是这不过一场小胜,这种小胜真的能洗刷掉朱仙镇大败的耻辱吗? 河南已经丢了,襄阳也丢了,现在荆州也快丢了,武昌地区还能守多久他心里也没有数。 金胜是跟了左良玉多年的老卒,他明显感觉到这两年来农民军越打越多,官军越打越少。 以前是他们追着流寇打,而现在是流寇追着官军打,打多了金胜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官军谁才是流寇。 或许对于德安府的百姓,以及大明朝千千万万的百姓而言,官军的流寇没有本质区别。 他还能跟着左帅走多远? 武昌城地处华夏中心,九省通衢之地,依山临江,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武昌城的城墙在元末战乱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现在朱琳泽所看到的武昌城的砖墙是洪武初年江夏侯周德兴负责修筑的。砖城东西长五里,南北长六里,周长二十里有奇。 经过明朝两百多年的恢复和发展,武昌城的内城早已经人满为患,就连靠近内城的城墙附近的地区也是人烟繁盛,道上行人习习如蚁,来往的商旅络绎不绝。 朱琳泽一面游览武昌城,一面采购前往南京所需的生活物资。 “这是楚王宫,世子爷不进去拜访拜访楚王?或许我等还能投奔楚王?” 路过楚王府,陆闻达指着宏伟阔气的楚王宫笑道。 楚王宫恢弘大气,城墙周长六里多,比很多小县城还要大,这里是楚王朱华奎的国中之国。 有明一朝对藩王的限制非常严格,藩王之间私下会面可是堪比谋反的重罪。 但在崇祯末年,托李自成的福,这个限制形同虚设,陷藩的宗藩投奔尚未陷藩的宗藩更是常态。就像民间老百姓落难投奔亲戚一样正常。 比如福王世子朱由崧,也就是后来的南明弘光帝就曾逃亡到卫辉府,投奔卫辉的潞王朱常淓。后来农民军进攻卫辉,朱由崧又随潞王逃往淮安,与南逃的周王、崇王一同寓居于湖嘴舟中。 “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唐楚二藩已经两百多年未曾往来,如今我又是落魄之身,楚王焉会理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对于现在的楚王朱怀奎朱琳泽没有兴趣,这家伙只剩下一年不到的阳寿了,再过几个月,二号藩王收割机张献忠即将在武昌闪亮登场。 有了福王的前车之鉴,朱怀奎还是一毛不拔,面对湖广官员下跪请求捐饷不为所动,最终城破被张献忠沉入长江溺死。而楚王府的金银珠宝,尽数为张献忠所有。 张献忠都嘲笑朱华奎是傻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 至于朱由崧投奔潞王朱常淓,人家是叔侄关系,血缘近。 朱琳泽也没有投奔楚王的打算,再过几个月张献忠就要屠武昌了,留在武昌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张献忠来砍么? 陆闻达也是明白人,河南全境除了黄河以北的几个县全部丢的干干净净,荆襄地区也快丢干净了,荆襄地区一丢,武昌城势必难守。 信息差是朱琳泽现在的唯一的优势,想要在明季这纷繁乱世中有所作为,他现在必须利用好所掌握的信息,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唐王世子的身份对于他而言既是禁锢他的枷锁,也是上升的台阶,到了南明时期,这个唐王世子的身份还可以是一面旗帜,就看他怎么利用了。 吴又可当了半生游医,经济上并不宽裕,上次朱琳泽给了吴又可不少诊金,便一头扎进了书肆。 正好朱琳泽也想看看武昌城的书肆里有没有值得买的书,可以买一些书在路上看,也跟着吴又可钻进了书肆里找书。 《纪效新书》、《练兵纪实》、《武备新书》、《武经总要》、《农政全书》、《天工开物》、《西法神机》朱琳泽指了指看上的书籍,让店伙计把这些书都搬来。 店小伙见朱琳泽谈吐不凡,身着锦衣,后面还跟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军爷,一眼就看出朱琳泽的身份不一般,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将同类的书籍搬到朱琳泽面前供朱琳泽选择。 一旁的吴又可却是不乐意了,嘟囔着抱怨道:“你这店小伙也忒势利眼了些,见他锦衣华裳便殷勤伺候,见我粗布短褐便不理不睬。” 朱琳泽瞥了一眼吴又可的装扮,一袭麻布短衣浆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肩膀处由于常年背负重物已经严重磨损,打上了两三层厚厚的补丁,胸前、腋下好几处被树枝划出的口子还没来得及缝补。 更严重的是,这件衣服明显大了许多,不合身,显得十分邋遢。 “人看衣裳马靠鞍,一会儿买完书,我带先生到城东的裁缝铺寻个好裁缝给先生做一套合身的衣裳。” “那倒不必,又可常年行走于山野之间,穿着好衣服,划破了心疼。”吴又可拒绝了朱琳泽的好意,不过转念一想,又说道,“衣服我可以不要,世子爷可否将又可的书钱一并结了?” 吴又可将精心挑选的几本书交给交给店小伙包装,一旁的陆闻达揶揄道:“吴先生不趁此机会多买些书?” “读书在精而不在多,行医者贵在实践。正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若只专注于医书,这医书不读也罢。”吴又可正色道。 “陆长史。你就少拿吴先生打趣了,吴先生说的对,行医者贵在实践,实践方能出真知。” 朱琳泽结算完买书钱,让随行卫兵将书挑走,径直朝码头走去。 武昌虽好,不过不是久留之地,他并不打算在武昌多做逗留。 第九章 左良玉 朱琳泽刚到武昌的时候就让曹德发将车辆辎重先拉到码头,等着装船。 他已经托付王虎臣为他找些结实耐用的船只,从武昌到南京的这一段路,他打算走水路。从武昌到南京坐船顺江而下不仅轻松,也快。 朱琳泽将军功全部让给了王虎臣,他是宗藩子弟,在军事上表现的太亮眼对他没什么好处,不如索性做个人情将军功让给王虎臣。 按理王虎臣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让他帮忙找几艘船和一些船夫不是什么难事。 十二月初,平贼将军左良玉的部队刚刚丢了襄阳,被李自成一路撵到武昌。 左良玉对战场的态势感知能力非常强,这也是为什么左良玉混到现在的原因。 早在襄阳的时候就预感到襄阳很快就要丢,所以在襄阳的时候左良玉就在樊城造船,当然这些船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用来转进跑路的。 虽然左良玉在樊城造的船大部分都被愤怒的襄阳百姓一把火烧了,但左良玉又抢了一些商船,最终还是将大部队转进到了武昌。 左良玉不缺船,让刚刚立战功的王虎臣问左良玉要几艘船按理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开船的船夫,朱琳泽可以就地在武昌招募。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还迟迟不见王虎臣的身影。等的朱琳泽有些烦躁。 就在朱琳泽对王虎臣放弃希望,准备自己买船的时候王虎臣这才姗姗来迟,出现在码头上。 随王虎臣一起出现的,除了金胜之外,金胜前面还有以为穿着一袭绯红色的盘领官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的总兵官。 “虎伯无犬侄,唐王世子年纪轻轻就敢孤军迎战上万流寇,真有你伯伯的几分风范!”总兵官上前自报家门,“平贼将军,总兵官左良玉,见过唐王世子。” 原来这厮就是左良玉,朱琳泽好奇地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将。 “左帅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想像我大伯一样进凤阳高墙吃牢饭。” 左良玉将他和朱聿键类比,朱琳泽可担不起,他可不想像他的那个热血大伯一样,被投进凤阳高墙。 “唐王世子言重了。”左良玉抬抬手,示意后面的两个亲兵将两口沉甸甸的箱子抬了上来,以不可拒绝地口吻说道,“左某的一些心意,希望世子能够笑纳,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朱琳泽打开其中的一个箱子,只见箱子内塞满了金银珠宝,其中有些首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不消说,这些财货的来源并不干净。左良玉想要用这些财货堵住他的嘴。 汝宁的那场战斗他再清楚不过,哪里有什么上万流寇,虚报战功早已经是大明朝的常态,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战报是有水分的,真要信大明朝的战报上的战绩,辽东将门把所有的满洲兵来回杀了三遍都不够战报上的斩首数目,流寇也早平了。 “多谢左帅。”朱琳泽没有矫情,非常痛快地接受了这些财货,钱嘛,谁不喜欢呢,“左帅,还有一事,我想请左帅相助。” 左良玉当然知道朱琳泽想要求他什么事情了。 朱琳泽要船去南京,这件事情王虎臣已经告诉过他了,这让他对朱琳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个唐王世子倒是颇有些他的风范,知道武昌也不是久留之地,比武昌城里的楚王强多了。 左良玉拍拍手,只见不远处一艘大船以及四艘沙船朝码头驶来。 左良玉让手底下的亲兵清空了码头上的闲杂人等,邀朱琳泽看船。 “这是蜈蚣船,武昌水营里最大最好的战船。顺风扬帆,逆风摇橹,在这江上可以说是来去自如,船上还装了四门千斤佛郎机炮。因其外形酷似蜈蚣,因此被叫做蜈蚣船。”左良玉向朱琳泽介绍起蜈蚣船,随后有指着蜈蚣船周围的几艘沙船说道,“这是襄阳城百姓捐赠左某抗敌之用的商船,现在也一并赠与世子。” 朱琳泽登上蜈蚣船,查看这艘船的状态。 这艘船远比左良玉送给他的两箱金银财宝更有价值,朱琳泽对这艘船爱不释手,像抚摸女人的胴体一般抚摸着这艘蜈蚣船。 根据左良玉的介绍,这艘蜈蚣船虽然是万历时期造的,但是经过修理,船只的状态还不错。 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艘蜈蚣船上明明有十个炮窗,但却只有四门佛郎机炮,而且这四门佛郎机炮锈迹斑斑,状态堪忧。 朱琳泽清楚船上的好炮都被左良玉给拆走了,只给他留了些破铜烂铁。 不过左良玉也给他找来了两个百户的水兵来开船,朱琳泽也懒得和左良玉计较这几门佛郎机炮的事情。 再者,就算是要来了佛郎机炮,他现在身边也没人会操炮,放在船上也不过是摆设。 “多谢左帅的厚礼!” 朱琳泽向左良玉致谢,让府兵们将行李货物全部搬到船上。 府兵们很快将朱琳泽所有的家当搬上船,武昌这个是非之地,朱琳泽也无疑逗留,在码头上辞别左良玉后便上船启程,匆匆离开了武昌。 “这厮不过是个落魄的藩王世子,父帅又是送金银财宝,又是送船,父帅太抬举他了。” 望着朱琳泽的船队顺流远去,左梦庚说道,他对左良玉如此厚待朱琳泽的行为感到不解。 “你呀,眼光看的还是不够远。这些年为父见过的藩王多了,多是一些沉湎酒色,贪图享乐的庸碌之徒。崇王、河南王都在汝宁城陷藩身死,下落不明,唯独这个唐王世子能够从汝宁城全身而退,还杀退流寇。 仅凭这一点,说这个唐王世子是宗藩中的翘楚也不为过。这样的宗藩子弟值得结交。” 左良玉眯着眼睛目送朱琳泽离开,他对朱琳泽的评价很高,这几天他在武昌城搜刮了不少财货,送几艘船和价值五千多两白银的财货给朱琳泽不算什么,他左良玉也送的起。 蜈蚣船上,朱琳泽让唐王府的仓大使尹旷清点两口箱子内的财货,尹旷做了十几年的唐王府仓大使,掌管唐王府的府库,清点财货估值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轻车熟路。 五千三百两,业务娴熟的尹旷很快给出了估价。 “这左良玉出手倒是大方,五千多两的财货说送就送,想来在武昌城抢了不少财货。” 虽然很鄙视左良玉这种发家致富的方法,但朱琳泽还是不得不承认,杀人放火金腰带,还是抢劫来钱快。没想到他和左良玉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相见。 “这些财货都是不义之财啊,这上面沾了多少百姓的血。” 看见箱子内残留的血迹,吴又可不由得眉头一皱。他不止一次亲眼见过左良玉的兵劫掠百姓财货,左良玉的这些钱财怎么来的,吴又可心里清楚的很。 “财是不义之财,但我们可以用这不义之财做有义之事。”朱琳泽笑呵呵地合上箱子,没有人会和钱过意不去,钱财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吴又可则是对朱琳泽的说法嗤之以鼻,在金钱面前,能够把握住的又有几人?他认为朱琳泽这句以不义之财做有义之事。不过是给他自己找的遮羞布罢了。 清点完财货,朱琳泽来到甲板上透气。 长江,不仅仅是现在,就是在未来这条大江都是联系中国东部和西部的经济大动脉。 江上百舸争流,朱琳泽船队的四周都是满载货物的商船顺流而下,向东方驶去,好不热闹。 第十章 扬子江畔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船只顺风顺水的速度很快,从武昌到进入南直隶的地界,朱琳泽只花了三天不到的时间。 “不想世子竟然这么喜欢这些杀人的书。” 吴又可来找朱琳泽的时候,朱琳泽正在阅读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朱琳泽是历史学硕士毕业,读研那会儿写论文查资料,没少和这些古文献史料打交道。阅读竖排的繁体书籍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医书能治病救人,而这些书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朱琳泽合上书。 他知道吴又可此番的来意,吴又可是来催他的手稿。 吴又可的目的地是他的老家吴县,而朱琳泽的目的地是南京,南京城近在眼前,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朱琳泽尝试过挽留吴又可,希望吴又可能够留在他身边为他做事,但吴又可委婉地拒绝了朱琳泽。 人各有志,几番苦苦的挽留开出高薪都没能够留下吴又可,朱琳泽也就放弃了。 吴又可想要的手稿朱琳泽已经准备好,只是时间仓促,他还没来得及让陆闻达帮他抄一遍,只得拿出原稿给吴又可。 阅读繁体文章对于朱琳泽来说是小菜一碟,但要让朱琳泽写繁体字文章,哪怕是白话文,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吴又可接过朱琳泽的手稿,朱琳泽的字实在是不敢恭维,歪歪扭扭不说,通篇有一半以上的字都缺胳膊少腿。 这令吴又可感到汗颜,他现在很怀疑陆闻达的教学的能力。陆闻达怎么说也是中过乡试的人,怎么教出来的学生连字都写不清楚。 “咳咳,先生若是觉得我的字不堪入目,可请陆长史抄一份给先生。” 朱琳泽干咳了一声,他也清楚他的毛笔字不堪入目。 吴又可集中注意力努力阅读了一页,发现朱琳泽虽然字不好看,但是行文逻辑缜密,语言流畅,这手稿的质量还是很高的。 “世子爷的字虽然欠些火候,但是世子爷的这手稿可是价值连城,行文也流畅,言之有物,没有半句虚言。字丑些也无伤大雅。” 吴又可视若珍宝地将朱琳泽自己不堪入目的手稿小心收起,郑重地向朱琳泽磕头致谢。 “小人家住苏州府吴县东山,日后世子爷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来找小人。” 吴又可对朱琳泽的手稿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这让陆闻达非常惊讶。 “难道世子爷真会岐黄之术?”陆闻达低声嘟囔着。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陆闻达很清楚吴又可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吴又可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对朱琳泽也无所求,不会刻意讨好朱琳泽。 陆闻达看得出吴又可这一跪是出于真心实意的。这说明朱琳泽的手稿的确有很高的价值。 “世子爷是神仙下凡,会些岐黄之术有甚稀奇。” 站在陆闻达身边一名王府亲兵低声道。 自从逃离汝宁城以来,朱琳泽一路上的表现非常亮眼,朱琳泽现在在这些王府兵的心中有已经有了崇高的威望。 “救命!救命!” 扬子江岸边传来一阵呼救声。 朱琳泽走出船舱,想要看看岸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江岸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这群人正愤怒地追打着几个家丁和两个穿着马面的少女。 “世子,有贼寇细作。” 贺方指着跑在前方的三十来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说道:“从南阳一路到南直,就没见过身体这么强健的流民。” 只见那三十几个“难民”健步如飞,远远地将其他真难民甩在身后,而后这三十几个“难民”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三个家丁,夺了他们的刀继续向前追赶。 两个少女在几个家丁的掩护下退向岸边,向经过江岸的船只招手求助。 几艘小船经过岸边,不过他们并没有向岸边停靠,为求救者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像是见了瘟神一般直接将船划走远离江岸。 “陈百户!放小船救人!” 见这些经过的船只见死不救,朱琳泽打算过去先将那两名女子救上来。 “是!世子爷!放小船!” 水师百户陈宏指挥几个熟练的水兵将绑在船尾的小船放了下去。 不等小船停稳,朱琳泽就顺着绳梯从蜈蚣船爬到小船上。 陆闻达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子爷,这世子爷,怎么变得这么爱管闲事。 “曹德发!你就这么干看着啊!”陆闻达狠狠踹了旁边还在望着江水发呆的曹德发一脚,“还不快带人下去保护世子!世子若有个好歹,我拿你是问!” “陆长史,我怕水......”曹德发低声说出了难言之隐,自小在南阳长大的曹德发是个旱鸭子。 “怕水也得给老子下!你们是唐王府的兵,保护唐王世子是你们的职责所在!” 陆闻达让水兵又放了一艘小船下去,带着几名弓手登上小船。 江岸边,几个家丁虽然悍勇,砍翻了八九个向他们逼近的“难民”,但招架不住“难民”人多,这些家丁很快被难民控制住。 “小姐,有船过来了!” 此时此刻,两个少女已经万念俱灰,这些难民控制住了家丁,接下来就该来抓她们两个了。突然出现的船只,给了她们希望。 两名少女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冷刺骨的长江。 “小姐!” 下水之后,在水中泅渡的少女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姐不会水! 朱琳泽看到其中一名少女悬浮在江水上苦苦挣扎,很快就看出这少女不会水。 他顾不上多想,脱下罩着外头的黑色团领袍,从船上一跃钻进江里,向那名不会游泳的少女游去。 那名丫鬟倒是会水,不过力气太小拖不动不会水的小姐,只能无助地在原地向船上的人呼救。 朱琳泽游到这小姐旁边的时候,“难民”已经跑到岸边,朝朱琳泽投掷石子,有两个所谓的“难民”甚至掏出藏匿在身上的小弩,瞄准朱琳泽扣动弩机。 “下水!” 望着漫天飞石飞箭,朱琳泽迅速将她们摁进水里,潜水朝小船游去。 十几个会水的“难民”纷纷跳进江中追赶朱琳泽。 “放箭!” 陆闻达来的很及时,指挥七八名弓手朝跳下水的难民放箭,以掩护朱琳泽。 小船非常颠簸,这些弓手的箭术受到了影响,第一轮射击只有两箭射中,其余的箭矢都射进了江里,溅起阵阵水花。 不过这也起到了威慑作用,后面几个蠢蠢欲动,想要下水的“难民”见江上有弓手,不敢再下水。 第十一章 救人 贺方箭术高超,就算是在颠簸的小舟上,贺方依旧十矢八中。 水中毙命的几个“难民”,多半是死在贺方箭下。 贺方的这一阵输出猛如虎,硬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已经下水的“难民”给逼回岸上。 小船划到蜈蚣船附近停稳后,蜈蚣船上的水兵放下吊篮将朱琳泽拉上船。 见朱琳泽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船上,陆闻达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紧跟在朱琳泽后面上了蜈蚣船。 “小姐!小姐!”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摇晃着小姐的身体,见小姐没有任何反应便拿手指去探小姐的鼻息。 食指移到鼻孔下方,没有任何动静,小丫鬟吓的脸色煞白。 “小姐!小姐!你别死!别丢下紫鹃啊!” “让开。”朱琳泽推开紫鹃, 朱琳泽将溺水少女翻过身,保持平躺的姿势,随后将食指和中指伸向溺水少女的颈动脉,见脉动没有动静,朱琳泽伸手解开溺水少女的外衣,只留下一件肚兜。 做完这些,朱琳渊跪在溺水少女旁边,双手重叠于掌根,十指相扣,准备做心肺复苏。 紫鹃以为朱琳泽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急忙扑上来阻止,挡在朱琳泽面前,不让朱琳泽侮辱小姐的尸身。 朱琳泽来不及解释,就让两个王府兵将紫鹃拖到一旁。 朱琳泽双手摁压溺水少女鼓囊囊的胸膛,眼睛盯着溺水少女的脸。 这是朱琳泽来到这个时空以来所见过的最俊俏,最精致的脸,不过他现在没有其他的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救人。 船上的人都被朱琳泽的举动给镇住了,唯一表现比较正常的是吴又可,吴又可游走四方行医多年,他知道这个朱琳泽并不是想要图谋不轨,而是在施救。 “咳咳,别瞎想,世子这是在施救。” 吴又可对下巴都快要惊掉的陆闻达说道。 “救人......”陆闻达的目光被溺水少女美丽的面庞和诱人的躯体所吸引,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我也想救人......” 吴又可不禁汗颜,这个陆长史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在朱琳泽的努力下,溺水女子苍白的面庞逐渐显露出血色,这是心肺复苏工作有效的信号。 朱琳泽撬开溺水女子的嘴巴,确认清理干净口腔中的异物后,对溺水少女实施了人工呼吸,随后又是摁压胸膛。 如此往复折腾了几个循环,溺水女子终于张开眼睛醒来。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赤条条的男子正摁着他胸部。 少女吓的大声尖叫,整理身上的衣服,甩手就是一记有力的耳光抽在朱琳泽脸上。 “登徒子!” 江面上扬帆驶来数十艘战船,为首的旗舰是一艘大型福船。 战舰一字排开,向岸边开炮震慑暴动的难民。 南京城内也增派出两个千户所的卫兵前来弹压,暴动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 难民暴动平息,那艘旗舰福船向他们靠了过来。 “太仆寺卿沈廷扬见过世子。” 在了解事情的经过后,沈廷扬朝朱琳泽行礼道。 沈廷扬这个名字朱琳泽并不陌生,沈廷扬原是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后来因上《海运疏》倡导恢复前元时的海运,重开海漕以缓解辽东前线的后勤压力受到崇祯帝的赏识。 沈廷扬是崇祯朝为数不多干实事的能臣,后仕于弘光政权和隆武政权,最后抗清失败为清所俘,不屈就义。 这时候,应天府尹祁逢吉匆匆赶来。 “流贼细作煽动疫民起事,惊扰了沈寺卿千金,还请沈寺卿恕罪。” 祁逢吉向沈廷扬告罪。 祁逢吉堂堂正三品的应天府尹在沈廷扬这个从三品的太仆寺卿面前表现的跟孙子似的。 祁逢吉也没办法,虽然论官职他要比姓沈的高上半品,但沈廷扬是京官,因重开海漕受到了皇上的赏识,现在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还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至交,背景深厚,他祁逢吉得罪不起。 “漕船改战船,是一等一要紧的军国大事。我沈廷扬耽误不起,你祁府尹更耽误不起。”沈廷扬没有给祁逢吉好脸色,“本官已经给了祁府尹三个月的时间,时疫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扩散恶化,今日又酿成疫民暴动!” 时疫? 朱琳泽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之前经过的船只会见死不救,就他一个铁憨憨下去救人,感情他们是怕染上瘟疫啊。 “大人,流贼细作煽动疫民暴动,现已尽数伏诛,抓到两个活口,下官敢问这两个活口如何处置?”千户肖琦上船汇报了情况。 沈廷扬挥挥手,让肖琦先下去,继续问责祁逢吉。 “祁府尹,撇开防疫不力不论,祁府尹为何克扣疫民的救命粮米?” 整理好衣服沈莹站出来问道,目光正好和朱琳泽撞上,沈莹俏脸一红,将头扭向一旁,躲开朱琳泽的目光。 疫民所在的区域紧挨着船厂,疫情波及到了船厂的船匠,不少船匠染疫不能上工。今天沈莹来船厂探视沈廷扬,顺道拖了几车粮米打算赈济难民,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难民暴动。 “本官也是去年才刚刚到任,近年国事艰难,朝廷财政紧张,南京城府库的钱粮早就解运京师,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粮了。” 祁逢吉也是一脸憋屈,他原以为到了应天府这种富庶州府不仅官好当,还能捞一笔,没曾料到现在应天府也是一个烂摊子。 应天府不比其他地方州府,其他地方州府的知府是一府之天,当地最大的官,放个屁府城都要抖三抖。 但在南京留都这种地方,品级和权力比他高的官比比皆是,更不用说南京还有一批让人头疼的留守勋戚贵族。 “祁府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个月内,江东门附近的疫情必须控制住,龙江船厂的船匠已经有一半染疫不能上工,已经延误了改船的工期。”沈廷扬的态度非常强硬,“钱粮的事,我会找史兵部协济一些漕粮过来,这个面子史大人还是会卖给我的。” “沈寺卿,这是时疫,非人力所能为也。” 祁逢吉还是一脸为难,这可是时疫,就算解决了粮食他也治不了,南京城最好的医师都对时疫束手无策,他祁逢吉又不是华佗能有什么办法? “祁府尹,虽是时疫,只要尽人事,亦能有所作为。”朱琳泽突然插口道。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祁逢吉憋了一肚子气,沈廷扬把老子当孙子训也就罢了,你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后生也来说风凉话让堂堂一府父母我难堪? 祁逢吉正要拿朱琳泽出气,将在沈廷扬那里受的气撒在朱琳泽身上,却被一旁的府丞拦住了,府丞刘尧低声告知祁逢吉这是唐王世子,刚刚救了沈寺卿的千金,说起来还是你祁府尹的恩人。 的确是恩人,要是沈莹死在疫民暴乱中,沈廷扬就不是训斥他祁逢吉那么简单了。 祁逢吉只好把要撒的气重新给憋了回去,向朱琳泽赔笑脸。 沈廷扬并没有太把朱琳泽的话当回事,朱琳泽说的是空话,虽然好听,但却没有半点实际用处。他为官这么多年,耳边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种好听的空话。 “本世子会治时疫,本世子愿涉险一试,救治这些疫民。” 朱琳泽望着扬子江畔黑压压一片的疫民,若有所思。 第十二章 疫民 想要在明季乱世中成就一番事业,仅仅依靠他现在的两百多唐王府府卫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的人,一批忠于他,死心塌地追随他的人。 这扬子江畔的数千疫民不就是最好的人力么? 在祁逢吉眼里,这些疫民是包袱,而在他朱琳泽眼里,这些疫民是无穷无尽的财富。 “世子,南京城最好的医师都对时疫束手无策,这时疫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祁逢吉很希望朱琳渊能够替他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但考虑到朱琳泽特殊的身份,祁逢吉还是规劝了朱琳泽一句。 “那都是些固守成规的庸医!”朱琳泽不屑道,“防疫的重中之重在于隔离,防止疫情进一步扩散。然后根据疫民染疫的轻重程度用药,分开医治。 这么多疫民被集中在这里,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是一个大型的病毒培养皿,怎么能够控制的住疫情。 疫情的扩散蔓延,南京城的庸医要担一半责任,祁府尹你也要担一半责任。“ 除了不明白病毒培养皿是什么东西,这句话的其他意思祁逢吉和沈廷扬都听懂了。 沈廷扬觉得朱琳泽说的也有道理,有心让朱琳泽试试,不过这朱琳泽毕竟身份特殊,这让沈廷扬犹豫不决。 “世子真有良策能控制住这时疫?”朱琳泽说的有理有据,祁逢吉也动摇了,或许这唐王世子真的有办法控制住这时疫。 朱琳泽看出了沈廷扬和祁逢吉都有心让他一试,只是碍于他是唐王世子的这一层身份,不敢公开表态。 “中州全境陷入流寇之手,辽东新败,胡虏破边。本世子身为天潢贵胄却不能为朝廷出力,白白吃了朝廷十九年的俸粮,有愧于国家,有愧于圣上,有愧于高皇帝! 再者,祁府尹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疫民最终全部死在扬子江畔么?这可是数千条人命! 时疫不治,沈寺卿的漕船改战船的军国大事就无法如期完成,祁府尹身为一府父母,几千疫民死在祁府尹的治下,朝廷那边祁府尹也不好交代吧? 若是只死这数千疫民还是幸运的,我见过中州瘟疫,那是真正的十室九空,千里无人烟,如果无所作为,放任瘟疫扩散传进南京城,南京城人烟稠密之地,少说也有上百万百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两位大人心里比我更清楚。” 被流寇追着到处跑的宗藩子弟比比皆是,但遇到火坑还要往里面跳的宗藩子弟他们还是头一回遇到。 “难得世子有此心,本官愿意助世子一臂之力,圣上若是责罚下来,所有责任本官一并担了!防疫所需之物资,世子只管来找本官。” 还是沈廷扬有魄力,咬牙决定让朱琳泽试试。 防疫又不是掌兵,皇上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见,他漕船改战船的工作也被疫情耽搁了很久,如果完不成,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朱琳泽试试。 见沈廷扬表态并且表示愿意承担主要责任,祁逢吉也不好再退缩,况且他现在巴不得有人能够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 这次疫民暴动虽然暂时弹压了下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将这些疫民治好,免得传染到南京城内。 “本官也是此意,奈何本官公务繁忙,应天府一堆事情等着本官处理,实在是脱不开身,刘府丞,你留下襄助世子,共同完成抗疫大业。” 刘尧一听祁逢吉要把他留下了协助唐王世子抗疫,登时就急了。 今天他亲眼目睹了疫民暴动,刘尧非常清楚这些疫民难以控制,再说,万一染上瘟疫他这小命多半是要交代在这里。 “府尊,下官也是公务繁忙,一堆琐碎的公务正等着下官处理,走不开啊。” 祁逢吉哪里肯给刘尧推脱的机会,给刘尧下了死命令让刘尧留下。 刘尧气的欲哭无泪,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吴先生,看来您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回吴县老家了。” 江风徐徐吹来,朱琳泽感觉有点冷,身边的亲随拿了件斗篷给他披上。 “世子堂堂天潢贵胄之躯,尚且能够为这些疫民着想,又可一介草民,又何惜这一条破命,又可愿以平生所学,助世子一臂之力!” 吴又可没有找借口推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等的就是先生的这句话,医士无双,像先生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是无双的医士啊!” 吴又可肯留下来帮忙,这件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朱琳泽走到刘府丞刘尧身边,拍了拍刘尧的肩膀:“刘府丞,学着些。” 将船只停靠好,朱琳泽到南京城里找了个裁缝,做了几个面帕当口罩,让随行的人都戴上便前往疫民所在居住的窝棚查看情况。 疫民所在窝棚区污秽横流,处处都能看到污浊的排泄物,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除了朱琳渊和吴又可,其余的人,尤其是刘尧巴不得离的远远的。不过朱琳泽这个世子都已经冲在一线,他们也只能跟着。 经过一处窝棚,朱琳泽闻到了一阵肉香,正纳闷这里的疫民怎么吃的起肉,就看见几个面有菜色的疫民,正兴高采烈地围在一堆篝火旁直流口水,几只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老鼠被木条串成一串,放在烤架上用篝火烘烤。 “不许吃!” 朱琳泽上前一脚踢翻了烤架,这些疫民竟然连老鼠都敢吃,难怪鼠疫越来越严重。 几个疫民立时暴起,冲上来就要和朱琳泽拼命。眼疾手快的府卫们早就把这几个疫民用刀鞘打倒在地。 朱琳泽继续向前走,只见一个疫民拿着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半个馒头,塞到一个瘦弱的妇人手里,猴急地拉着瘦弱妇人进入一个臭烘烘地窝棚,行苟且之事。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刘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面红耳赤大喊有辱斯文。 朱琳泽则是表现的非常淡定,一路从汝宁城走来,路上什么景象没见过。 跟赤地千里的河南比起来,南京城就是天堂,至少南京城附近的饥民还有草和树叶吃。 而在河南的饥民,草和树叶、树皮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奢侈的食物。 河南饥民能吃到的,除了土外只剩下人肉。 仓廪足而知礼仪,饭都吃不上,谁还会在意这些礼义廉耻。 第十三章 土地 查看完疫民所居住的环境,朱琳泽面色凝重。 窝棚区卫生环境堪忧,想要在这种地方治好鼠疫无疑是天方夜谭。 “疫民若是生活在此等环境之下,又可也是无能为力。” 吴又可长叹了一口气,情况要远比他预想的要糟糕。 “这里住不得了,必须要重新找块地安置疫民。”朱琳泽赞同吴又可的观点。 卫生环境和生活习惯是防疫的重中之重,没有干净卫生的居住条件和良好的生活习惯,就算是治好了这些疫民也白搭,他们很快又会再次染上类似的甚至更严重的疾病。 “重新安置疫民,需要不少银两物资,再者,南京城附近的地都是有主的。”应天府府丞刘尧表示很为难。 “没有银两就想办法,我就不信南京城的府库会比你的脸还干净,一点银渣子都刮不出来。 就算府库没钱,南京城的勋贵豪绅会没钱?时疫一旦没有控制住,死的不仅仅是这些疫民!整个南京城!乃至整个南直隶都要跟着遭殃!” 朱琳泽气哄哄地跨上马,在南京城周围寻找适合安置疫民的地点。 很快,朱琳泽相中了一片平地,这片地原本是良田,但已经被填平,周围堆放着一些建材。 “刘府丞,就这块地了!”朱琳泽指着脚底下的这块地说道。 “不可,不可!”刘尧仅仅骑着马跟在朱琳泽很后面,急忙摆手说道,“世子爷,这块地是魏国公公子的地,徐公子要在这儿起园子,咱们别处再看看。” 魏国公是留守南京的勋贵中地位最为显赫的一个,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开国元勋徐达。得罪了魏国公,就等于跟全南京的勋贵作对,刘尧当然没有胆子得罪魏国公。 刘尧现在也是左右为难,魏国公公子徐文爵,还有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唐王世子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徐文爵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但朱琳泽这个世子爷也要伺候好。刘尧眼思来想去,想到的办法也只有找一块小勋贵,或者是小乡绅的地来应付这位世子爷。 “世子爷,下官知道有处地不错,下官这就带世子爷去看。” 刘尧一咬牙,反正横竖都要得罪人,不如得罪一个自己得罪的起的人。 “再好也好不过这里。” 朱琳渊观察了一番这块地周围的环境,这里距离江东门的距离比较近,两条河流在此处交汇,他只需要再筑一道栅栏就能围住一片地,将疫民安置在里面。 有河流流经不仅取水,输送物资方便,而且河流也是天然的围墙,可以防止疫民外逃。 更何况,这里还有现成的建筑材料可以就地征用。江东门一带是粮食和木材的集散地,购买粮食木材也方便。 至于的得不得罪狗屁魏国公公子他一点也不在乎,南京城附近的地都是有主的,不得罪魏国公也要得罪其他的公侯。 明初的勋贵个个猛如虎,而明末的勋贵一个比一个不堪。朱琳泽记得两年多后满清占领南京,提督南京军务勋臣赵之龙就是和魏国公带头开门出降的,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勋贵绝大部分都降了满清,死节者寥寥。 朱琳泽对这些勋贵们没有什么好感,现在最要紧的是控制住南京城的鼠疫,这才是当务之急,勋贵们不高兴就让他们不高兴去。 “这块地本世子要定了,刘府丞,你替我寻些匠人,今日便开工。” 朱琳泽要定了这块地。 “这......”刘尧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不快去?你怕得罪魏国公公子,就不怕得罪本世子么?” 刘尧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态度让朱琳泽很不舒服,朱琳泽挥鞭抽在刘尧背上,喝斥道:“魏国公世受国恩两百余年,今天征用一下他的地又怎么了?防疫可是一等一的军国大事,耽误了防疫,刘府丞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刘尧挨了鞭子,只能按照朱琳泽说的去办,但同时为了避免将徐文爵得罪死,他还是派人偷偷通知徐文爵。 朱琳泽陷藩流落在外的世子,日后能不能在南京立足都很难说,太祖朝就立下祖训吴越不封王,这个唐王世子最后八成还是要走的。 而魏国公可是在南京扎根了两百多年的土霸王,他刘尧要是还想在南京城好好地当他的府丞,他是万万得罪不起魏国公一家子的。 如果非要在得罪唐王世子和魏国公公子中间做个选择,刘尧还是会选择得罪唐王世子。 “世子鲁莽了,刘府丞说的也没错,世子若是想在南京立足,不该得罪魏国公。”陆闻达劝道。 初来乍到就把南京城的勋贵给得罪了,陆闻达总觉得不妥。 “如果怕得罪人,做什么事情就都会束手束脚的,最后什么也坐不成。”朱琳泽不以为意,“陆长史,劳烦你跑一趟,向附近的居民打听打听这块地的来历,我就不信魏国公的手脚会有多干净。” 勋戚和宗藩一样都是大明的蛀虫,都不是什么好鸟,他就不信大明还有不兼并的土地的勋贵,这块地的来历也多半不干净。 陆闻达应允离开后,朱琳泽让曹德发回船上把唐王府的府兵都调过来。 刘尧肯定不会把魏国公这个土霸王得罪死,会给自己留条活路,那个魏国公公子徐文爵也肯定不会让他轻易地就把这块要用来盖园子的地给占了,他也要提前提防着点。 “岂有此理!在这南直隶,从来只有我们徐家占别人地的份,还从来没人敢在咱们徐家头上动土!” 魏国公公子徐文爵在得知有人要征用他用来盖园子的地后,勃然大怒。 “就算是唐王世子又如何?不过是陷藩之后流落南京的一条狗而已!咱们徐家可是开国的大功臣,他们朱家的江山,还是咱们徐家给打下的!” 徐文爵喊来东门桥附近的泼皮破落户辛老八,地痞流氓能解决的事情就没必要让自己的家丁出手。 辛老八是徐文爵手底下的一条恶犬,徐文爵让他咬左脚他绝不会咬右脚。 在得到徐文爵的授意后,辛老八纠集了东门桥附近的上百名市井游手浩浩荡荡地出发。 陆闻达办事很利索,不仅打听到了这块地是南京卫指挥所旗下的军屯,就连相关契书凭证都弄到手了。 “这些契书凭证可是我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才弄到的。”陆闻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向朱琳泽抱怨。 “五十两银子换两千亩地,这笔买卖划算。”朱琳泽知道陆闻达的意思,陆闻达想要找他报销,“干得好,回头到尹旷那里支一百两银子。” “世子气量小了,这好歹是两千亩地,一百两银子是不是少了些?” “再和本世子讨价还价,你那五十两也别要了。” 朱琳泽查看着这些契书,不得不感叹这些勋戚贵族的胆子真大,南京城眼皮子底下的军屯都敢侵吞。不仅胆子大,胃口也大,一吞就是两千亩。 “世子,有人来寻衅滋事!” 由于贺方表现出众,朱琳泽现在已经将贺方调到自己的身边做亲卫,一直跟随朱琳泽左右。 贺方眼神好,老远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伙人来者不善。 曹德发回去摇的人还没过来,朱琳泽现在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卫。 不过朱琳泽一点也不担心,那些人手持棍棒,懒懒散散的样子一看就是附近的市井游手,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混混不是魏国公府上的家丁。 朱琳泽现在身边虽说只有十几个亲卫,但这些亲卫都是见过血,打过硬仗的老卒,还不至于怕这百来个游手。 “好大的胆子!你这是魏国公的地!侵占勋戚田地,可是重罪!” 辛老八见朱琳泽身边不过十几个随行的亲卫,气焰十分嚣张。 自从搭上魏国公公子这条线,辛老八在东门桥这一片都是横着走,更何况徐文爵并没有告诉辛老八朱琳泽唐王世子的身份,因此辛老八更加无所顾忌。 “如果说侵占勋戚的土地是重罪,那侵占军屯,侵占大明的地又该当何罪?!”朱琳泽在半空中扬了扬手中的契书,气势十足地暴喝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侵占军屯,挖大明朝的墙角是死罪!” 第十四章 魏国公(上) 死罪...... 犹如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这些游手的胸口上,嚣张的气焰瞬间被压制了下去。 辛老八先是微微一愣,不过想到他有徐文爵在背后给他撑腰,便将朱琳泽的话抛之脑后。 律法是用来约束升斗小民的,魏国公是开国功臣的徐达之后,只要不谋反,谁敢治魏国公的罪? 至于侵吞军屯,大明朝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乡绅地主都在倾吞军屯,小到卫所的小旗官,大到各地藩王,魏国公这样的勋贵。大家都这么干,正所谓法不责众,真要清理被侵吞的军屯,大明朝非乱了套不可。 南京的勋贵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就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朱琳泽若是今天征了这地,就等于向南京城所有的勋贵下战书。 就在去年,南京金吾卫的卫指挥使张凤只是想收回江宁镇附近被东宁伯侵吞的六百来亩军屯,南京勋贵们几道奏疏就差点要了张凤的脑袋,最后还是兵部尚书出面求情才保住脑袋。 “可笑,可笑。”辛老八叉着腰仰头大笑,“你少唬我,真如你所说,这是死罪,大明朝千千万万的官儿都该杀。” 朱琳泽笑了笑,这游手的这句话倒说的没错,大明朝的大部分官僚地主确实该杀。 “小的们!给我上!就算是天塌下来,咱们头上还有徐公子!” 辛老八抬出徐文爵,徐文爵这个名字犹如一剂强心剂,给了这些游手很大的信心。 天大的罪,还能降到魏国公公子头上不成? 曹德发带着两百多名府卫及时赶到,这些府兵个个都是见过血,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悍卒,杀气十足。 南京城承平日久,上一次看到杀气腾腾的队伍还是在万历爷年间。路过官道,路上的行人纷纷退让,给府兵们让出一条路。 辛老八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府兵们的到来,让他感到一阵错愕,一时间竟被吓的呆立在原地。 朱琳泽也不客气,下令让府兵们将这些游手全部给绑了。他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这青皮游手肯定是徐府的人派来的。 “全部绑起来,抽个半死再说。” 朱琳泽让府卫们将这些游手绑起来抽个半死,这些人既然是魏国公的人,暗处自然是有魏国公的人在盯着,他这是要抽给魏国公的人看。 辛老八这些青皮游手好吃懒做,靠着投献土地讨好了徐文爵后,更是变本加厉,在东门桥一带为非作歹,欺行霸市,惹的东门桥附近居民商贾怨声载道。 辛老八等一百多名青皮游手被抽打,引来了一大批围观的吃瓜百姓,随着一条条马鞭抽在这些青皮游手背上,吃瓜百姓们忍不住发出阵阵喝彩。 徐文爵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远处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这辛老八真是不中用!” 徐文爵掉转马头,打道回府。看来这个事情还是要让徐府的家丁出面解决,辛老八终究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游手,只能处理一些琐碎的小事。 “将这些青皮游手押到魏国公府上。” 见抽的差不多了,朱琳泽这才让府卫们将被马鞭抽的削弱模糊的青皮们押到魏国公府上。 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们热情地给他们带路。 看热闹是国人天性,不分古今。 朱琳泽的府兵们非常耀眼,虽然一路上从河南的汝宁,辗转了几千里路最终才来到了南京。但朱琳泽在饮食方面丝毫没有亏待他们,路上经过县城、市镇只要能见到的物资给养,无论多贵都舍得花钱买下,因此这些府兵个个壮如牛。 朱琳泽舍得为这些府兵花钱,这也是这些府兵们愿意死心塌地跟随朱琳泽的原因。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则是李自成破南阳城之后,屠戮了这些府兵们的家室,这些府兵和闯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相比之下,南京亲军卫指挥使司的卫所兵就显得相形见绌。 卫军们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如果不是头上顶着笠盔,很难区分到底是卫所兵还是乞丐。 途经江东门,把守江东门的南京卫军见这阵仗也没敢阻拦,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放朱琳泽入城。 进城之后,朱琳泽的队伍引来越来越多南京民众的围观,路过旧院,不少风尘女子朝朱琳泽和他的府卫们频频抛来如丝的媚眼。 朱琳泽的府卫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惹得他们心神荡漾。 “南京城真是tmd是个好地方。” 贺方自小在南阳城长大,南阳虽然也有类似的风月场所,但是和南京城的十里秦淮比起来就是县城会所和京城天上人间的区别,不可同日而语。 “有银子才是好地方。”朱琳泽看出来贺方的心思,笑道,“这里的姐儿不比南阳,你半年的俸禄都不一定够睡他一宿。” “这么贵?这些姐儿难道下面镶了金不成?” 贺方倒吸了一口凉气,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唐王府卫兵的一年能到手的俸银大概有十四两,也就是说七两银子还买不够买一个姐儿一宿? 此时两鬓斑白的魏国公徐弘基正在府上听着十六岁的小妾给他吹箫弹筝。 徐宏基躺靠在躺椅上,摇头晃恼地唱着不着调的小曲,好不惬意。 徐宏基身体不是很好,本来天启元年从提督南京军务勋臣的位置上退下来,就准备享清福,余生过过富家翁的日子,颐养天年,不料崇祯十四年朝廷的一纸公文下来,又让他出任提督南京军务勋臣,还给他加了太子太傅,无论他怎么推脱也无济于事。 提督南京军务勋臣是南京三大实权职位之一,多少南京勋贵都眼巴巴地盯着这个位置。 不过徐弘基却对这个位置不感冒,当初祖先选择将他这一支留在南京留都,而不是跟着成祖迁往北京,还不是想远离庙堂的风波与是非,让后世的子孙们在天高皇帝远的南京过逍遥日子么。 徐府一门出两公,是大明朝最耀眼的勋贵,无论是名望还是荣华富贵都已经是享之不尽,夫复何求。 “公爷!公爷!门外来了一群军汉闹事,说是什么唐王世子。” 魏国公府上的管家徐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搅了徐弘基的雅兴。 “唐王世子?”徐宏基在小妾的搀扶下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仔细想了想,不解道,“本公和唐藩素无来往,唐王世子来找本公作甚?” 第十五章 魏国公(下) 徐弘基不认识朱琳泽,也不知道朱琳泽的来意。 不过宗藩子弟前来拜访,徐弘基也不好拒而不见。 唐王陷藩身死,日后唐王的爵位还是要唐王世子来承袭,对于未来的唐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当看到辛老八的那一刻,徐弘基心里也大概猜出了是什么事了。 辛老八当初打着魏国公公子的旗号诈取土地投献到魏国公名下,这才和他们徐家搭上线。 这些年辛老八没少给他们徐家投献土地,当然这投献的土地中,十亩少说也有六亩要落到他辛老八手里。 这些徐弘基都是知道的,不过南京城的勋贵们都这么干,彼此心照不宣,他徐家也是受了好处,因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国公,这恶民血口喷人,说徐国公侵吞军田,还拿了些伪造的契书来吓唬本世子。” 寒暄过后,朱琳泽皮笑肉不笑地对徐弘基说道。 “魏国公德高望重,堂堂开国勋贵之后,乃是南京勋贵的榜样,怎么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按大明律法是这可是要绞立决的。 这恶民着实可恶,自己占了军屯不说,还要污蔑魏国公,我已拿了这恶民,现交予魏国忠处置。” 朱琳泽的这席话,让曾经是官场老油条的陆闻达也暗暗称赞,这哪里像是在深宫大院里长大的宗藩世子说的话。当初他大伯要是有朱琳泽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现在身陷凤阳高墙。 这世子,行事比大明朝的刀笔吏还要老辣。 说话间,朱琳泽已经将手中的契书的递到徐弘基手上,徐弘基让人取来老花镜,仔细地看了看朱琳泽口中的假契书,心里暗骂朱琳泽这个小狐狸。 这哪里是什么假契书,这契书是如假包换的真契书。 不过事已至此,既然朱琳泽都已经给他徐弘基找好了台阶,他也只能借坡下驴顺着朱琳泽给他找的台阶走下去。 “确实是假契书。”徐弘基取下老花镜,“来人,给本公拿下这些恶民,本公要严惩这些恶民。” 徐弘基让家丁将这些辛老八这些碍眼的游手带下去。 “这两千多亩地,既然已经查清楚是这些不法恶民非法侵占,那现在便是无主之地,本公愿做个中人,将这些地划到唐世子名下,唐世子,你看这样可好?” 徐弘基在南京官场厮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 朱琳泽此番前来找他的目的肯定是为了这些地,他们徐家在南京经营了这么多年,在应天府,苏州府,松江府以及附近州府所圈占的良田就不下万顷。 这仅仅只是良田的数目,还不包括山场、池塘、矿场、盐场等等,徐家究竟有多少地他自己都记不过来。 区区两千多亩地,做个人情送给这个唐世子也没什么。 此时,徐文爵找了一群家丁,在东江门外寻朱琳泽不着,向路人打听才知道朱琳泽这厮竟然直接进了南京城到他家府上,急匆匆便赶回自家府上。 徐文爵听到他老爹要将这些地送给朱琳泽,急忙跑过来阻止:“爹!不可啊!这是孩儿用来盖园子给爹颐养天年的地!” “不知轻重的东西!” 徐弘基看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的直咳嗽,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一点轻重缓急都拎不清,还不如这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唐藩世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徐弘基将徐文爵晾在一旁,虚情假意地邀请朱琳泽留在府上。 朱琳泽哪有心思吃徐府的饭,也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辞别了徐弘基。 刚出徐府,朱琳泽就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祁逢吉。 “世子若是需要地重新安置疫民,直接找本官,让本官安排便是,得罪魏国公作甚?” 祁逢吉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说道。 “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祁府尹了。”朱琳泽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魏国公都说了这是无主荒地,他老人家愿当中人做个见证将这地划归于我名下。” 祁逢吉暗暗心惊,他不敢相信朱琳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让从魏国公那里要来这么大一片地。 这让祁逢吉对朱琳泽刮目相看,或许这个唐王世子不是寻常的宗藩子弟,的确有能力将时疫控制住。 朱琳泽正要去找祁逢吉要人手开工建造疫民们的新安置点,既然祁逢吉现在主动送上门来了,他也不和祁逢吉客气,直接管祁逢吉要建材、要工匠。 建材这方面祁逢吉倒是很大方,马上让人去准备,祁逢吉这个老狐狸很清楚徐文爵的那块地是要用来起园子的,有不少现成的建材,祁逢吉不用出多少建材,花不了多少银子。 至于要工匠,这事情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他要和南京工部以及内官监打个招呼。 南京的匠户有两种,一种是轮班匠,隶属工部管辖,一种是住坐匠,隶属内官监管辖。只有南京工部和内官监点头了,祁逢吉才能要来朱琳泽所需要的工匠。 既然朱琳泽进了城,祁逢吉便邀请朱琳泽到旧院,说是要为他接风洗尘。 朱琳泽当然明白祁逢吉的意思,不过现在疫民都还没安置好,朱琳泽没有这个心思。 朱琳泽是好色,不过他也胆小,害怕染上花柳病。这个时代要是染上花柳病,想找街头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都找不到。 朱琳泽义正严词的拒绝让祁逢吉肃然起敬,以为这个世子当真是不近女色之徒。 辞别祁逢吉,朱琳泽就在城内寻找有没有硬笔。 他小时候没练过书法,用毛笔对于他来说是种折磨,他已经习惯了用硬笔,书写习惯一时难以改变,他还是决定用硬笔。 南京是政治型城市,对外来夷人管理比较严格。不比广东,福建,西洋来的商贩比较多,有卖西洋人用的羽毛笔。但记忆中南京城也有西方的传教士,直接找传教士向他们买也行。 朱琳泽在南京城内打听了半天,都没有打听到西洋传教士的半点消息。 最后朱琳泽只能去市集上碰碰运气,朱琳泽从上元县的南北二市,北门桥市一路逛到江宁县的小口市和果子行,南京城内比较大的几个市集逛遍了都没有找到类似硬笔的书写工具。 回去的路上朱琳泽气得在扬子江边抓了一只不知道谁家养的鹅,打算从鹅身上拔下几根比较好的鹅毛,带回去做笔。 不想这鹅凶的很,还没拔两根毛就把朱琳泽的手臂啄的通红,朱琳泽一气之下直接抓起这支凶鹅的脖子,对那凶鹅恶狠狠地道:“今晚老子加餐吃烧鹅!” 第十六章 工程 祁逢吉给朱琳泽在城内找了个宅院,但朱琳泽并没有住进宅院,而是选择继续住在蜈蚣船上。 蜈蚣船就在江边下锚,距离疫民的窝棚很近,在船上就可以观察到疫民们的一举一动。 沈廷扬通过史可法的关系调来了三个千户所的南京卫军,虽然不是满员,但控制住这些疫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除开沈廷扬托史可法调来的三个千户所,一千七百多名卫军,朱琳泽自己还有两百多名的府卫,以及两个水师百户的大一百多号人。 两方人马加起来,防备这些疫民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两千人。短时间内,朱琳泽不用担心这些疫民会再次暴动。 回到船舱内,朱琳泽摸索着削了几根鹅毛笔,在浪费掉五六根鹅毛,积累了失败的经验和教训后,朱琳泽终于削出了一根比较像样,勉强能用的鹅毛笔。 只是对鹅毛笔出墨的量,他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握住,能够勉强驾驭住手中的这根山寨鹅毛笔。 朱琳泽连夜就着油灯,回想着白天看的那块地的特征,在纸上划出疫民安置区的规划图。 鹅毛笔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钢笔水笔用的舒适,至少比用毛笔顺手,画起图纸来虽然说不上得心用手,但也还算舒畅。 他也考虑过是不是花时间练练书法,但想到书法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才能有所小成,便放弃了练习书法的想法。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将宝贵的时间花在练习书法上并不值当。 画好规划图,吹了吹图纸上未干的墨水,困意涌上心头,朱琳泽忍不住伸懒腰打哈哈,倒头便进入梦乡。 翌日,从南京城钟楼传来的钟声将朱琳泽从梦乡中拽了出来。 晨钟暮鼓,敲钟是南京城开城门的讯号。 天才刚蒙蒙亮,站在甲板上洗漱的朱琳泽就望见江岸上挑着担子推着车的人影。 东门桥是南京城粮食和木材的集散地,江岸上的挑夫和车夫,八成是要将粮食运到东门桥附近的东门市售卖。 陆地上人来人往,江上的人也没闲着,只是木材这种大宗货物,选择船运的只是少数。更多的则是在上游结成木筏,由专门的筏夫在木筏上操纵木筏运输到下游。 “世子,你要的工匠祁大人已经派来了。” 陆闻达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在朱琳泽的记忆中,陆闻达是陕西人,坐不惯船也在情理之中。 朱琳泽往嘴里倒了一口盐水,仰头漱了漱口将盐水吐进江里。 “走,去看看。” 朱琳泽让贺方进船舱把他昨晚画好的图纸拿来,他自己则和陆闻达先行下船。 明朝的匠户地位低下,饱受各级官吏层层盘剥,生活困窘,朱琳泽早有耳闻,但等他亲眼看到这些匠户,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这些匠户有不仅有南京工部下辖的工匠,也有附属于南京卫所系统的工匠,除此之外还有南京内务府的工匠。 这些工匠穿着单薄的麻衣在冰冷刺骨的晨风中瑟瑟发抖,寒冬天脚上竟然还踩着破破烂烂的草鞋。 负责带这些工匠过来的应天府胥吏见朱琳泽来了,和朱琳泽打了个照面便急匆匆地走了。 显然这胥吏知道这里是疫区,嫌晦气。 祁逢吉对这件事还算上心,足足给他找了三百多名各色工匠,有木匠,瓦匠,锯匠,铁匠,石匠等等,活脱脱地一个工程队。 这些工匠的地位很低,而朱琳泽的身份是唐藩世子,在他们这些工匠眼里就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工匠们低着头不敢抬头正眼看朱琳泽,生怕惹朱琳泽不高兴。 后世人格上的相对平等是挥洒的几代人的鲜血和生命才换来的,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严格的贵贱尊卑才是常态。 朱元璋作为一个真正起于草莽之间的帝王,能够借鉴前朝经验,发展出一套颇有特色,相对稳定的制度,是很了不起的,值得肯定。 当然这套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陷,这其中的部分原因可以归咎于朱元璋本人的性格特点:朱元璋本人太理想化,忽略了制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军屯制度可以让朱元璋骄傲的说出朕养百万军不费百姓一粒钱粮,但这一令他骄傲的制度在短短二三十年之后军屯就羁縻不振。朱元璋希望军户们能够世世代代为军,祖祖辈辈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匠户制度也一样,也是希望这些匠户世世代代为匠户为朝廷,为朱家服务。 当然,还有老朱的子孙世世代代为帝王,享尽人间奢华,这才是朱元璋最希望的。 只是这个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变化和发展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就算你不想变,最终也会有人握着长枪大炮顶着你的脑袋要你变。 东门桥附近的市集有卖早点,朱琳泽让曹德发去东门桥附近买几车早点过来。 这些匠户吃没吃早饭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些赤贫的匠户就算是吃了早饭也吃不饱。 这倒不是他朱琳泽圣母心爆棚,他要靠这些匠户给他做事,必须让他们吃饱干工才更有效率。 曹德发很快带人推来了几车的炊饼、枣糕、葱饼、豆浆等早点分发给这些匠户。 朱琳泽就在几个匠头面前席地而坐,并示意他们一起坐下。 几个匠头战战兢兢,瞬间手里的炊饼枣糕都不香了,平日里他们见到卫所的百户和监工的小吏都是战战兢兢,更不用说朱琳泽这个藩王世子。 朱琳泽的到来让这些匠头们感到不自在。 看着这几个匠头坐下,朱琳泽啃了一口枣糕,往嘴里灌了几口豆浆,随即拿过昨晚绘制好的图纸,以及帐篷的草图,询问这些匠头,这样的营地需要多久能盖好。 几名匠头低头看了看图纸,其中木匠匠头林松起身仔细看了周围的地形,随即又盘坐下来细细地查看地图,沉吟半晌才开口。 “世子爷所要筑造的木墙长约二里,如果用一丈高的木料,以我们现在的人手需七到十日之工期。 至于这些帐篷的搭建虽然简单,但按照世子爷图纸上的标记,需要搭建四百三十个帐篷,数量甚多,小民估计,长则需要二十日的工期,短则需要十七八日的工期。” 三百多工匠不算少,但朱琳泽这个工程是个要安置四千多名疫民的大工程,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是不现实的。 朱琳泽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不要说二十天的工期,半个月的工期他也等不起。 吴又可现在已经给疫民们开了药方子,但现在疫民们生活居住的环境太过糟糕,而且疫民区很混乱,难以实现有效管理,估计效果也不会很好。 第十七章 沈廷扬 “半个月的工期太长了。” 朱琳泽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沈廷扬和祁逢吉只给了他两个月的时间,半个月的工期无论如何他也等不起。半个月后鼠疫会发展成什么样他心里头也没底。 几个匠头向林松抛来埋怨的神色,责怪林松乱说话让世子爷不高兴了。 挨骂受罚对于这些工匠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见朱琳泽神色不悦,他们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哪知道朱琳泽并没有责罚他们意思。 “我再给你们两百个青壮,供你们差遣,这工程能不能在十日之内完成?” 朱琳泽打算让他的府卫加入到这个工程建设中,南京城目前还太平,没有在河南的时候那么凶险,他身边只要留几个身手好的亲卫负责他的安保工作就足够了。 再过几天就是崇祯十六年,留给朱琳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要赶在崇祯十七年三月,也就是大明王朝北廷覆灭之前培育起一支可观的势力,以便在世代更易的乱世之秋立足,满打满算他只有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 几个匠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出头,朱琳泽知道他们这是怕担责。 但他并不打算减轻这些匠户们的压力,人只有在高压之下才能激发出更多的潜能。 不过他可以给这些匠户提供更好的工作条件,以及一定的赏赐来激励这些工匠们。 “如果能够在十日之内完成,所有匠户赏银三两,你们这些匠头赏银五两。以十日为限,每提前一日完成,每个人的赏钱增加一两。” 朱琳泽开出了让这些匠户无法拒绝的优厚赏格。 听到有提前完成有工程赏银拿,这些匠户空洞无神的眼睛骤然发出焕彩。 轮班役的时候,他们的匠班银也不过每个月九钱银子,三两银子足够他们交五个月的匠班银还有余,更何况每提前完工一天,还能多拿一两银子。 这诱惑对这些赤贫的匠户来说实在太大,这些匠户们开始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起来。 这些匠户要么轮班役,平日里被上官逼着做私活,提供的饭食也只是勉强让他们饿不死,上面的官吏稍有不如意就对他们拳打脚踢,至于工钱那更是奢望。许多匠户长这么大甚至从来没有摸过银子。 说到底,这些匠户就是没有自由身的奴隶,处境甚至要比当农奴的军户更为凄惨。 “世子爷,只要人手充足,我等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在十日之内做完这个工程。” 经过一番讨论,这些匠户们达成一致意见,林松代表他们站出来表态。 朱琳泽也不跟这些匠户客气,给他们打了预防针,要是完不成他也会重罚这些工匠。 这些工匠是可怜,但现在不是怜悯他们的时候,以后要是有机会,他自然会想办法废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制度,但不是现在。 江畔边响起嘹亮的号子,数十名纤夫光着脚,踩在冰冷河滩上吃力地拉动一艘漕船。 “沈大人!” 来者是沈廷扬,朱琳泽迎了上去,沈廷扬来的这么着急,肯定是运送粮米来了,赈济疫民的粮仓朱琳泽有去看过几眼,干净的连老鼠都没有。 “国事艰难,我舍下我这张老脸,也才从史兵部那里求来这两千石粮米,还是史兵部专门腾出来的军粮,要是此番不能控制住时疫,沈某也没脸再见史兵部。”沈廷扬向朱琳泽大倒苦水。 对于四千人而言两千石的粮米确实少了,四千多疫民就是四千张吃饭的嘴。两千石的粮食,也只够他们勉强吃三个多月。 “两个月内若是没能控制住时疫,我也没脸去见二祖列宗。”朱琳泽边走边说道。 “世子能凭一张嘴从魏国公那里拿来两千亩地,本官相信世子也能在两个月内消了南京城的这时疫。” “这时疫岂是凭我一张嘴能说治好就治好的。” “别怪本官没提醒你,魏国公是三朝老臣,两度出任南京守备,他还是识大体的,不会为这区区两千多亩的地和你计较,但魏国公公子在南京城风评一向欠佳。” “若想做实事,哪有不得罪人的,这点沈大人应该比我清楚。沈大人当年为重开海漕,可是将漕运系统内以督漕侍郎朱大人为首的大小漕官都得罪了个遍。 我今日的境况有如沈大人当年上《海运疏》之时,大人当年如此艰难都挺了过来,我相信我也能挺过来。 听说京师的疫情要远比南京严重,若能控制住南京城的时疫,总结防疫经验,交由沈大人,沈大人再起草一份《防疫疏》上疏皇上,于国于民也是一大幸事。” 这时候京师城的鼠疫远比南京要严重,记忆中到了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围困京师的时候,因为鼠疫横行,京师能够上城墙守城的士兵只有十之二三,可见京师鼠疫的严重程度。 朱琳泽的这番话沈廷扬感同身受,当年他还是中书舍人,上《海运疏》的时候,面对的情况和朱琳泽差不多,他甚至直接在朝堂上和负责运河漕运的朱大典吵了起来。要想做实事,哪里有不得罪人的。 “真能控制住时疫,那也是世子的功劳,沈某岂能与世子争功。” 朱琳泽能想到总结南京的防疫经验上疏朝廷,给京师防疫提供思路,这是沈廷扬没有想到的,他看向这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世子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分敬意。 “什么争不争功的。”朱琳泽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是宗藩子弟,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沈廷扬是聪明人,明白朱琳泽是什么意思,只是朱琳泽年纪轻轻就能悟出这一层属实难得。 朱琳泽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而不是功劳,在汝宁立下的军功他可以让给左良玉,王虎臣。要是防疫成功,将防疫的功劳让给沈廷扬和祁逢吉也未尝不可。 祁逢吉虽然寂寂无名,在青史上没有留下太多的记载。但这沈廷扬却是个干实事的,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世子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番见地,令人钦佩。”沈廷扬脸色肃然,朝朱琳泽拱手道。 第十八章 医家之辩 “你们都知道这是瘟疫,不是伤寒,为什么还给这些疫民开伤寒的药方子?!” 朱琳泽大老远就听见吴又可对几名医师咆哮。 “为什么不按照我给的方子给给这些疫民开药?” 这些医师都是南京城颇有名望的医师,他们对吴又可这个游医的话不以为然,至于吴又可给疫民开的那些方子,他们更是觉得荒唐。 “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子,这时疫的症状和伤寒有诸多相似之处,或许能顶用。至于你开的那个达原饮,太过离经叛道,闻所未闻,如此猛药,恐害了这些疫民的性命。” 一名老医师十分傲慢地说道,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吴又可这个游医。 “重疫需用猛药,在吴县、陕西、河南,我给疫民开的就是这方子,这方子救过成百上千疫民的性命,事实证明是行之有效的药方子。” 被同行质疑,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尤其是自己的药方子还是对的,对方是错的。 “此瘟疫症状表面上看和伤寒相似,实则迥然相异,瘟疫乃四时不正之气所为,通过天地之间的气传播,再而通过人体呼吸进入膜原,攻击人的五脏六腑,要人性命!” “荒唐,简直是歪门邪说!既然是通过天地之间的气传播,为何我们的眼睛会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满口胡言。” 这些医师和吴又可争吵起来,朱琳泽让府卫上去将这些医师请走。 “庸医!庸医!你们的方子才是害人性命,得什么病开什么药方子,你们瞎开药方子,不是害人性命是什么?什么叫或许能顶用!人命关天,容不得用或许二字来搪塞!” 吴又可怒气未消,指着那些医师继续骂。 “好了,好了,先生是来救命的,不是来和这庸医吵架的。”朱琳泽拦住了吴又可。 “世子,你也觉得他们是庸医?” 朱琳泽也说那些南京城的医师是庸医,这让吴又可心里舒坦了一些。 “我信的过先生,实践出真知,先生的方子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成功救治过许多疫民的性命。” “就世子你信的过我吴又可没用,以前又可虽然也救治过这种瘟疫,但却从来没有一次要同时救治四千多名疫民,又可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就不过来。” 吴又可道出了他的难处,那就是人手不够,南京城的这些医师不配合,他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同时救治这么多的病患。 “我到疫区看过,实际上真正染疫的疫民只有数百人,等新的疫区建好,重新安置这些疫民,将这些疫民按照病症的轻重程度分开,针对性地治疗,情况会好很多。”朱琳泽说道,“至于你缺人手,我会找祁大人再协调,这些心高气傲的老医师是用不得了,我让祁大人找些医徒,全部交给先生差遣。” 朱琳泽拿出他刚刚写好的《防疫手册》递给吴又可。 朱琳泽用鹅毛笔写的字会比毛笔字好看很多,而且排列工整,除了还是很多字缺胳膊断腿,已经比上一次给吴又可的手稿好太多,吴又可很快就看完了朱琳泽给的防疫方案。 防疫的重点在于隔离病患,以免没感染的,甚至是已经救治好的病患再度感染,提高治疗效率。 再有就是要让这些疫民养成良好的饮食卫生习惯,比如饭前便后洗手,不喝生水,到固定的场所统一排泄,便溺统一处理,死者的尸体火化等等。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充足的物资和强大的组织管理能力,这对朱琳泽也是一个考验,朱琳泽以前也没有管理这么多人的经验,但不管有没有经验,他都要硬着头皮上。 吴又可有着丰富的治疗瘟疫经验,他很清楚手中这份《防疫手册》的分量。 虽然朱琳泽不是医学世家出身,但吴又可知道这个世子爷是懂一些医术的,这一点从给受伤的士卒清创,以前所未见的办法让沈大人溺水的女儿起死回生就可以看出。 这个世子爷真不简单啊。 粮食一到,疫民们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但是疫情并未好转,每天仍旧有三四十名死者被带着面帕的卫兵从疫区抬出,就地焚烧火化。 焚烧尸体在这个时代是大忌,但情况特殊,又有卫兵弹压,这些疫民就是再有意见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并非所有的疫民都对焚烧尸体这事情有意见,毕竟死人既然已经死了就死的远远的,活人还要继续生活。 祁逢吉见疫情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心急如焚,三番五次地派人前来催促。 “世子,南京城没有石灰买了。” 刚从南京城采购完物资回来的陆闻达说道。 “偌大一个南京城连石灰都买不到了?”朱琳泽有点不敢相信。 “石灰又不是柴米油盐,南京城虽然有些石灰,但也经不住世子爷几担,十几担地买。”陆闻达说道,“前些日子卖我们石灰的商户这两天也不卖咱们了,说是被魏国公公子买了。” 陆闻达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埋怨朱琳泽的意思,朱琳泽当初要是不得罪这个二世祖该多好,现在人家开始给你使绊子了。 朱琳泽却是不以为意,不得罪徐文爵这个二世祖,哪里来的这么大片地安置疫民。 不过徐文爵气量这么小还是出乎朱琳泽的意料,这瘟疫要是没控制住传进南京,你徐文爵就好受么? 论年龄,徐文爵都快是不惑之年的人,居然还更他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郎斤斤计较。 看来沈廷扬对徐文爵风评不佳的评价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的消毒液和杀菌剂可以选择。 石灰是这个时代最廉价的消毒杀菌产品,处理疫民的粪便、乃至焚烧尸体也要撒上石灰后再焚烧。 祁逢吉昨天来疫区查看时朱琳泽也向祁逢吉索要石灰,当时脑抽的祁逢吉还让朱琳泽直接将粪便排进扬子江,省时又省钱,反正南京城内的百姓用的是秦淮河的水,不饮扬子江的水。 祁逢吉对瘟疫的认识还是不够,也无怪乎三个月都没能控制住疫情。 直接排放他朱琳泽当然省事又省钱,但是下游扬州,镇江,常州,苏州四府的两岸居民都要取用扬子江水。南京城百姓的命是命,这些州府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扬子江下游的这些州府是大明朝最富庶的州府,没有之一,人口密度也是大明之最,一旦瘟疫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朱琳泽当然不会同意祁逢吉这种野蛮粗暴,祸水东引的做法。 第十九章 侯方域【为本书的首张月票加更!】 江边驶来一艘画舫,船上传来一缕袅若青烟的悦耳琴音,抚琴者身姿玲珑、眉眼如画,葱葱玉指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琴弦上游动。 装饰华丽的画舫周围则是几叶破旧的渔舟,华丽精美的画舫身处其中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画舫上的恶奴生怕这些渔舟扰了舫上贵人的雅兴,赶走了正在附近捕鱼的渔民。 “此处便是我被那南阳恶藩强占去的土地,本想在此处起了新宅,再请侯公子到新宅一叙。” 望着江边的土地正在破土动工,徐文爵豪饮了一盏旧,淬了一口唾沫。 “呸,什么狗屁安置疫民,占着我们徐家的地,用着南京城的匠户,自个儿不花一分银钱,就把自个儿的新宅子起了,这个唐王世子打的一手好算盘呐。” “画舫听琴,亦是十分雅致,小公爷莫要被被这恶藩扫了雅兴,今日有李香姑娘抚琴唱曲,蕊芳姑娘舞剑助兴,你我二人在此畅游一番,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岂不美哉?” 侯方域敬了徐文爵一杯酒。 “唐藩如此嚣张跋扈,甚是可恶。家父虽遭罢黜,但在复社中有些故交尚在庙堂,择日在下与和他们知会一声,上疏圣上,也好让圣上得知唐藩在南京的斑斑劣迹。” “说得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诚如此,感激不尽!定要让圣上知道这唐藩目无法纪,在南京城的所作所为!” 徐文爵痛快地拍拍手,让几个恶奴将船底下的石灰搬出来,一袋一袋地往江里倾倒。 “这不就是那魏国公家的小公爷吗?”贺方眼神好,认出了画舫上的人是徐文爵,“世子爷,你说南京的姐儿贵到一宿要好几两银子,这徐公子船上的两个姐儿简直就跟天女下凡似的,这一宿怕不是要六十两银子?” “这些姐儿是清倌人,可以唱曲陪酒卖笑,就是不能睡觉。”朱琳泽笑道,“六十两怕只够让她们给你唱个曲子。” “这些姐儿的嗓子也是镶金的?”贺方疑惑不解,喃喃道,“六十两够在南阳买七八亩好地了。” 六十两就为了请姐儿吃个饭,还不能睡觉。这是平民出身的贺方无法理解的。 徐文爵不停地让下人往扬子江里倾倒石灰,显然是故意倒给朱琳泽看的。 虽然这些石灰就这么倒了很可惜,不过朱琳泽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 这个徐文爵也忒小心眼了,真是闲的慌,买了全南京的石灰就为了来江边倒给他看,以此气他? 朱琳泽记得历史上这个徐文爵是在弘光元年的时候承袭的他老爹的职位,后来跟南京守备大臣光速降清,徐达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不肖子孙,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想到这里,朱琳泽对徐文爵越来越觉得厌恶。 “徐文爵怎么说也是开国勋臣徐达之后,不想心胸竟然狭隘到这种程度。” 陆闻达也觉得徐文爵的行为非常离谱,难以理解。 “曹德发,让鸟铳手放下手里的活计,今儿咱们就在江边放铳给徐小公爷助助兴!” 朱琳泽让曹德法喊来火铳手,火铳手们很快在江边集结完毕,按照朱琳泽的要求列队装弹。 “世子爷莫要冲动,徐公子孩子气,你莫要和他较劲。” 陆闻达担心朱琳泽玩的太过火,上来劝阻道。 “今年本世子年方十八,谁还不是个孩子呢。”朱琳泽笑嘻嘻道,“放心,我有分寸。” 见江边集结了一队人,徐文爵和侯方域都好奇地跑到船边,想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刚到船边,只听见耳畔传来砰砰巨响,几粒铳弹打在他们前面的江面上,溅起阵阵水花。 “这狗日的朱琳泽竟然敢朝咱们打火铳!” 徐文爵两手抱着脑袋,急忙躲进画舫里,侯方域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被吓得不轻,过度紧张之下竟不慎失足掉入江中。 “侯公子?” 李香君见侯方域落入水中,惊慌失措,吓得面色惨白。 徐文爵让徐府的下人下船将侯方域救上来,这些下人虽然会水,不过惧怕岸边的人再继续放铳,被不长眼的铳弹伤到,没人敢下水。 正在舞剑助兴的程蕊芳见状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一跃跳下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想要将侯方域拉上来。 侯方域不会水,惊慌之中竟然将程蕊芳死死拽住不撒手,程蕊芳就这么被侯方域拖在江里,脱身不得。 朱琳泽只是想放铳吓唬吓唬徐文爵,没想到徐文爵的画舫上竟然有人胆子这么小,被这几声铳响给吓得掉到江里。 他不想闹出人命,他身边的这些南阳府卫都不会水,只能自个儿跳进江里救人。 将两人拖上岸边,朱琳泽才发现入江救人的女子生的秀色可人,不逊前几日的沈家小姐,只是这女子的眉眼之间多了一丝英气。 这女子是青楼女子,虽是隆冬,但只穿着一袭单薄的襦裙,方才在水中被侯方域拖拽,露出大半个香艳的酥胸。 这一幕让周围的火铳手们直咽口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被程蕊芳吸住。 “登徒子!” 程蕊芳涨红了脸,急匆匆地带着侯方域离开了。 画舫离开后,朱琳泽回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开始琢磨起石灰的事情。 既然现在南京城买不到石灰,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活人总不至于让尿给憋死。 他让陆闻达去城里找祁逢吉要一些石灰匠,打算自己烧制石灰。 陆闻达很快带回来十几个黑瘦的石灰匠。 从这些石灰匠的口中得知,当世烧制石灰方法还非常原始。 这些石灰匠的烧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在地上挖个大坑直接将石灰岩和木材分层铺放,直接引火煅烧,烧个七天左右就能够得到石灰。 另一种方法相对而言更先进一些,垒砌一个窑子进行闷烧,快则一天一夜,慢则两天就能够获得石灰。 眼下朱琳泽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把石灰烧出来,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改进烧石灰的技术,他是文科出身,中学化学成绩就一塌糊涂,这么多年过去,他脑子里那点可怜的化学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烧制方法原始不要紧,朱琳泽只关心结果不关心烧制过程。 他最关心的还是产量,现在一天要消耗二十七八担的石灰,按照这么算平均下来每个月至少需要八百担的石灰才能勉强满足需求。 第二十章 烧石 当朱琳泽询问这些匠户能不能做到一个月产800担石灰的时候,这些石灰匠们听了连连摇头。 石灰匠们表示他们一个人一年最多烧三四十担石灰以资家用,这低得可怜的产量让朱琳泽差点当场吐血。这点产量,就等同于一个石灰匠烧一年石灰才够他用一天之用。 朱琳泽只能询问他们具体的生产流程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环节,以提高产量。 一名叫做石谦的石灰匠站出来说道:“世子爷,我等一年只产三四十石灰皆受制于原料,若是原料充足,一月产八百担也不是做不到。” 朱琳泽眼睛一亮,示意石谦继续说下去。 “烧制石灰所需的原料无非是青石和薪柴。我等烧制石灰需自筹原料,无论是青石还是薪柴都所费甚巨,因此我等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采石、取薪上。” 说着这个石匠抬眼瞥了瞥朱琳泽,朱琳泽知道他的意思。 石谦的意思他们这些穷匠户没钱买薪柴、买青石,他世子爷肯定有钱买啊。 果然,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 这个石匠还算机灵,朱琳泽当场赏了石谦二两银子,并告诉石谦先给他三天时间,只要他三天能烧制出八十担的石灰,后面每个人都有赏钱拿。 一听说又要花钱,库大使尹旷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躲闪着朱琳泽的目光。 唐王府虽然没有福王、周王、楚王这些富藩富裕,但就藩南阳两百多年也积攒下来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只是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大部分都在去年孝敬李自成了,只有藏在地窖下的四万六千两白银因为藏的隐秘,没有被发现,这就是朱琳泽的所有家当。 当然这是在南阳的时候还有四万六千两,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朱琳泽在被夺舍之前,原主在汝宁购置府邸,买田置地,花天酒地,银子如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加上还要给府卫和王府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发薪俸,等到他夺舍时,这四万六千俩只剩下了一万三千二百两,算上左良玉送给他的五千多两白银,也只剩下一万八千两白银。 一万八千两白银无疑是巨款,要是穿越到明朝其他和平朝代,他可以守着这一万八千两白银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安度此生。 但这是崇祯朝,还他娘的过几天就是崇祯十六年了,他要想做出一番事业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拿着这笔钱逃到南洋,甚至逃到更远的地方潇洒挥霍的想法也曾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且不说以他藩王世子的身份离不开大明的土地,就算偷渡离开了他也不甘心。 想到满清入关后的种种暴行,断我华夏脊梁,毁我华夏衣冠,屠我华夏子民,辱我汉人妻女,以及后世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的百年沉沦,列强轮番践踏我中华大地。脑海中远遁南洋他乡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他的土地,他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他为什么要走? 该滚出去的是满清鞑子! 1644年断掉的国运,后世足足花了一百多年都没能够弥补回来,多少仁人志士,中华好儿女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才重新换来民族复兴的曙光。 虽然在夺舍之前,他看到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曙光,但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既然他来了,他不能让满清再次将中华民族的脊梁打断,哪怕是螳臂当车,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身碎骨,他也要搏一搏。 “如果每月要烧制八百担石灰,每月需费多少青石,薪柴?”朱琳泽盯着石谦。 石谦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蹲下身在沙滩上写写画画老半天,才起身说道:“小的是以垒窑烧制法烧制石灰,需六到七担河柴方能烧制出一担石灰,如每月烧制八百担石灰,则需要河柴五千担左右,每担河柴价一钱八分,每月需银500两左右。如若用土法就地刨坑烧制,所费薪柴更多,而且烧制出来的石灰质量难以把握。” 一个月要花500两银子买薪柴,这个代价的确有点大,这还不算上青石的原料钱。 “那青石呢?青石作价几何?”朱琳泽问道。 “呃......青石只能自采,南京城虽然有卖,但世子爷所需的青石量太大,南京城卖的那点青石,聊胜于无。”石谦回道。 朱琳泽大概了解了,告诉这些匠户原料的问题他来解决,让他们先把窑给垒起来,特地交代要垒大窑子,一定要保证产量能够跟得上。 至于采青石,他又打起了他这些府卫的主意,不过这几天这些府卫要在工地上当苦力。疫民安置地建设的工作也不能停下,只能打那一百五六十号水兵的主意了。 还有练兵,弓箭手好用是好用,但是训练的时间成本太高,他这些弓手都是自小就开始练习射箭。 以贺方为例,贺方五六岁就跟他爹一起学射箭,学了十二年才练出今天这么出色的箭法。 不仅仅是时间成本,一张合格的弓,造价可比火铳贵多了。 火器最终取代弓箭不是因为火铳比弓箭好用,而是因为火器更便宜,火枪兵的训练成本也比较低。 留给朱琳泽的时间不多,朱琳泽只能选择练火枪兵,而且火器也是未来战争的主流,选择火器准没错。 练兵之事业只能暂时先搁置,这是南京,他还没有愚蠢到在锦衣卫和缉事厂的眼皮底下练兵。他是藩王世子,不是偏远地区的军户。 大明对藩王掌兵一直非常忌讳,洪武年间的最早就藩的藩王有三卫的兵马,人数最多的藩王掌兵高达一万九千人,等到他祖上第一任唐王朱桱在永乐年间就藩的时候,就只给了一卫一千两百人,就这还要分出一半的人到省会开封轮流当值。 老熟人祁逢吉又来了,这一次来祁逢吉不是来查看他的防疫工作做的怎么样,而是要抽走两个千户所的兵马。 要抽调兵马的原因是在郸州附近发现了张献忠所部农民军的踪迹,南直隶的贼寇也蠢蠢欲动,需要抽调兵马戒备,只能给朱琳泽留一个千户所的兵马看管这些疫民。 张献忠,这个明末血手人屠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向湖广了。 第二十一章 义军 除了在郸州发现张献忠所部农民军的消息,襄阳被闯曹联军攻克的消息也传遍了南京城。 一时间,南京城人心惶惶,担心闯曹联军和张献忠所部的农民军顺江而下,直捣南京。 现在能屏护南直隶的军队只有左良玉的招降纳叛而来的二十万拼多多大军。 张献忠所部的农民军这时候主要在安徽地区活动,相比李自成联合罗汝才和革左五营的农民军在河南、湖广的荆襄地区高歌猛进,此时张献忠的表现乏善可陈。 直到崇祯十六年李自成为了解决内部危机回师襄阳处理罗汝才和革左五营,张献忠才得以乘机一举拿下武昌这个湖广重镇,再一次撼动九州。 南京城的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官员还是认为南直隶是安全的,虽然九月份孙传庭首次出关在郏县败于李自成之手,但李自成赢的也不轻松,损失了八千精锐。 孙传庭虽然退回了关中,但依旧在秣兵历马。上有陕西的孙传庭,下有武昌的左良玉牵制,李自成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到南京。 南京短时间内是安全的,但武昌很快就要丢了。这是南京官僚们没有预料到的,在他们眼里武昌是和开封一样坚固的坚城,又有左良玉部的二十万大军驻守,再不济也能守个一年半载。 武昌一丢,对南京也将产生一定的影响。 南京很大一部分粮食仰仗湖广进口,武昌一丢南京城的粮食必然飞涨。 这倒不是朱琳泽熟知史料,而是基于市场规律的判断。 朱琳泽打算将为数不多的家底拿一部分出来,先囤积一些粮食,后续不仅可以趁着高价抛售赚一笔,也可以留着自己吃。 此时的襄阳,也可以说是昌义府,奉天昌义大元帅李自成可谓是春风得意。 堂下的猛将谋士望着堂上端坐的两位义军首领,但焦点却是集中在一位青衣箭袖,头戴范阳笠的将领身上。 他便是让明廷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闯王李自成。 而他旁边的曹操罗汝才虽然也是赫赫有名的义军领袖,但此刻坐在李自成身边的罗汝才却显得黯淡无光。 罗汝才侧身而坐,和李自成保持着一段距离。当初和李自成会师合兵之时,他也有四五万能战之士,战马万骑,实力并不逊于李自成。 如今河南已被义军尽数收入囊中,荆襄之地也为义军所有。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大势已成,灭了左良玉和孙传庭的秦军便可席卷天下,最终的果实却要被闯王李自成摘取,这让他很不是滋味。 “中州已定,左良玉溃至武昌,拿下湖广指日可待。”李自成声如洪钟,“孙传庭的秦军退至关中,左良玉部被咱们打的狼狈东窜。这天下,咱们现在也可以和大明争一争了。” “既然闯王要争这天下,为何这些时日按兵不动。依我看,咱们就应该乘胜追击,拿了左良玉这直娘贼,直接夺了他娘的南京城!” 罗汝才对李自成不继续进取感到不满,在他看来目前义军士气正盛,应该趁热打铁继续东进,拿下湖广,拿下江南! “湖广、江南都是财赋重地。只要拿下湖广和江南,咱们义军可就不缺粮,不缺饷,这天下唾手可得!” 李自成有李自成的考虑,李自成之所以能在河南进展这么顺利,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这几年河南接连爆发天灾人祸。官府不但没有减免赋税,反而变本加厉的催科,盘剥百姓,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跟着他揭竿而起。 而湖广、江南地区,虽然年景也不好,但毕竟富庶之地,土地肥沃,百姓还不至于活不下去,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跟他李自成举事。 李自成现在想要争这天下,他再也不想当流寇了。他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稳固的根据地。 攻占汝宁城之后,李自成就调整了战略方针,他不再拆墙夷城以方便日后继续攻取城池,这一次,他不走了。 他在攻打下的城池置卫兵戍守,并且派遣官吏管理。 除此之外,他还劝农耕,打出三年不纳粮的口号,收服占领地区的民心。 李自成还打算开科取士,随着投靠他的文人士子越来越多,李自成也逐渐意识到,打天下他可以靠这些苦哈哈出身的兄弟,但治天下则必须用文人。 此时的李自成已经开始从流寇向一个封建政权进行过渡蜕变。 “左良玉虽败,但仍有二十万大军。况且孙传庭还在关中练兵,随时都有可能出关。”谋士顾君恩反对东进攻占南京的战略,“如果贸然东进,我义军很有可能被左良玉、孙传庭两面夹击,造成腹背受敌的局面。” “他左良玉可以和孙传庭两面夹击咱义军,咱义军也可以和黄虎儿一起夹击左良玉,谁吃谁还不一定!” 顾君恩一个闯王麾下的小谋士也敢站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罗汝才的观点,这让罗汝才心里很不舒服。罗汝才还是坚持他的看法。 左良玉的兵虽然多,号称有二十万大军,但多是些乌合之众,这二十万大军中能有两三万能打的老卒就不错了。 至于孙传庭这个老冤家,罗汝才承认这老孙有两把刷子,刚刚督师陕西没多久,他操练的陕西兵首次出关就给予了他们重创,让他们义军折损了八千精锐。 不过这又能如何,他们可以输个十回八回,而孙传庭却一回也输不起了,况且郏县之战还是他们赢了,孙传庭输了。败退的秦军不过是最后吊着一口气,不足为虑。 革左五营的革里眼贺一龙也赞成罗汝才的观点。 “大元帅!若能和黄虎儿合兵一处,莫说是左良玉所部的手下败将,就算是左良玉和孙传庭联手都不是咱们义军的对手。” 李自成眉头一挑,看向贺一龙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黄虎儿,也就是八大王张献忠。崇祯十一年他李自成山穷水尽之时投靠谷城的张献忠,张献忠却因嫉恨他继承了高迎祥的位置,成了新的闯王要加害于他。 这个仇李自成一辈子也不会忘,他可以和曹操罗汝才合作,也可以和老回回、革里眼他们合作,唯独不会和张献忠合作。 “这黄虎儿当年当过朝廷的走狗,咱不知道这黄虎儿到底是不是和咱们一条心,今天就先到这里,且先散了罢。” 这个会议并不愉快,也不顺利。 曹操罗汝才和革左五营的将领愤然离去,而李自成麾下的将领则是聚在一起,谈笑着慢悠悠地离开了殿堂。 义军内部依然有了隔阂,李岩望着泾渭分明的罗汝才将领和闯王将领忧心忡忡。天下还没有平定,义军内部就出现了裂痕,不是什么好兆头。 诸将退去后,李自成留下顾君恩。 “顾先生,依你之见,咱们义军是先打左良玉还是先打孙传庭?”李自成问顾君恩道。 “先打左良玉还是孙传庭,想必闯王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断。”顾君恩回道。 “还是先生懂咱。”李自成笑了笑,道,“不过咱还是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湖广和江南都是明朝的财赋重地,虽然有些天灾人祸,但只要官服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灾民就还有活路,他们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闯王。 而秦地的老陕人有谁不知道闯王的威名?只要闯王入潼关,秦地的老陕人必将箪食壶浆以迎义军!闯王亦可以衣锦还乡! 只要消灭孙传庭的秦军,占领关中,山西唾手可得!义军若是占领了山西,就能对京师形成高屋建瓴之势,继而一举攻下京师,取代明朝!其余各地皆可传檄而定!” “好!先生说的好!先生说到咱心坎里去了!昔日诸葛亮和刘皇叔的隆中对也不过如此!隆中对,诸葛亮不过是帮刘皇叔三分天下取其一,只取了西南一隅之地,而先生此策,可是帮咱取了天下啊!”李自成拍案道。 第二十二章 贪墨【为莺影莹盈2同学加更】 疫民安置地的工程进展非常顺利。 这些匠户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在朱琳泽这里他们一日可以吃到三餐,而且顿顿都还是吃干饭。有些匠户原本菜色的脸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除了吃的好,喝的好,这位世子爷还给他们每个人购置了保暖的棉衣布鞋,但他们大都舍不得穿,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棉衣布鞋叠好寄回家中。 世子爷还不派监工,来到世子爷这里他们就没挨过鞭子。 承诺给这些匠户的赏钱就是最好的监工。那些在工地上干活的府兵们也都在盯着这些匠户,这些府兵也会盯着匠户。 吃得饱,没有体罚,干得好还有赏钱拿,这些匠户个个都干劲十足。偶有想要偷懒一下的匠户也会被其他匠户斥责,因为这关系关系到工程的进度,而工程进度的快慢又关系到他们每个人的赏钱,因此匠户们都表现的很积极。 匠户们倒还安稳,就是这些府兵们在干了两三天之后开始有情绪。 一些百户总旗不断地找朱琳泽抱怨,最后朱琳泽只得答应给干工的府兵们这个月每个人加八钱的银子才将府兵们的情绪稳住。 “林松方才来找我,说只要明天再干上半天,这疫民安置地的工程就可以完工。”陆闻达手里拿着几本籍册,对朱琳泽说道。 “算上明天的半天工期,这些匠户可是提前了两天半的工期完成了工程,三百五十八名工匠,这里头要给的工钱可是足足两千多两银子!世子爷当真一点也不心疼?” “当然心疼,不过新的安置地能早日完工,就能少死一些疫民,这些银子花的值。银子花出去了还可以再挣,但是人要是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朱琳泽搓着手,激动地望着即将完工的安置地,高兴地说道。 他心疼银子,不过在他的眼里,人命的价值要远远高于银子。财富是人创造的,没有人,财富什么都不是。 新的疫民安置地分为住宅区、洗漱区、简易的食堂、厕所,由于地足够大,中间还预留了一片空地做广场。 虽然这个疫民安置区非常简陋,但胜在干净整齐,看着舒服! “疫民全部都已经登记造册,总计四千二百一十六口。” 陆闻达将手中的籍册交给朱琳泽。 “怎么才四千二百一十六口?吴先生说这些疫民少说也有四千五百多口。” 朱琳泽皱了皱眉头,接过籍册翻阅起来,陆闻达报给他的疫民人数和他预想的有些出入。 “那都是五天前的事情了,这瘟疫凶的很,才五天就又夺走了三百多条性命,到了明天能剩下四千两百人都烧高香了。” 陆闻达眼眶有些湿润,叹道。 “世子爷!大事不好!疫民暴动,肖某的士卒弹压不住这些疫民!” 朱琳泽和陆闻达正聊着,一个卫所千户骑着马急匆匆地赶到。 “陆长史!叫工地上的府卫放下手里的活计,随我前往疫区!” 朱琳泽急忙跨上战马,挥鞭朝疫区奔去。 原来看守疫民的有三个千户所的卫兵,前几天被祁逢吉抽走了两个千户所的卫所兵,现在看守这些疫民只剩下肖琦的这一个千户所六百多的卫兵。 这六百多的卫兵,除了肖琦的五十多个家丁有点战斗力,其余的卫所兵都是滥竽充数的,这些疫民闹腾起来,肖琦的这些兵还真弹压不住。 来到疫区,只见疫区已经乱成一片,就连进入疫区给这些疫民治病的吴又可连带吴又可手底下的几个医徒也被疫民们抓了起来。 “怎么回事?!” 朱琳泽在马上厉声质问闹事的疫民,他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疫民竟然又再度闹事。 场面已经失控,朱琳泽的质问声很快就被汹涌的抗议声吞没,这些疫民依然一面吼叫一面冲击着围住他们的卫所兵,几个瘦弱的卫所兵不堪推搡,被疫民推到在地。 “鸟铳!” 朱琳泽伸手向马下的一个鸟铳手索要鸟铳。 朱琳泽拿过鸟铳,见火绳是燃着的,直接朝天鸣放了一枪。 铳声如一记惊雷骤然响起,疫民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疫区之事,由本世子全权负责,你们为何聚众闹事?!有什么冤屈,现在本世子就在这里,直接说给本世子听,本世子为你们做主!” 朱琳泽将打空的鸟铳丢给还鸟铳手,翻身下马。 “世子爷!” 为首的一个老者在朱琳泽面前跪倒,声泪俱下地道。 “世子爷可得给咱们做主啊,世子爷来疫区巡视之时,疫民们一日二餐,粥棚施的粥也稠,足以勉强果腹。 但世子爷不在的这些天,粥棚施的粥一日比一日稀,今日所施之粥,粥里面竟然只有十八粒米!” 朱琳泽越听,面色愈发阴沉,他心里大概已经清楚为什么这些疫民又闹事。 老者让身后的疫民端来一碗“粥”。 贺方正要上前接过粥端到朱琳泽面前,朱琳泽却拦住了贺方,他亲身上前双手从疫民手里接过粥。 看到这所谓“粥”的一瞬间,朱琳泽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心情差到了极点。 这他娘的哪里是粥!简直就是一碗清水!干净的都可以照清楚朱琳泽戴着面帕的脸。 朱琳泽倒掉“粥”的中的清水,仔细数了数碗里的米粒,这碗“粥”里的米连老者口中所说的十八粒都没有,只有十五粒。 他娘的这些小吏的胆子也忒肥了。 这些天他忙着安置地建设和烧石灰的事情无法脱身,才几天,这些小吏竟然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侵吞粮食。朱琳泽还是低估了这些官吏的贪婪。 “咱们很多父老乡亲不是染疫死的!是被活活饿死的啊!还请世子爷为咱们做主!” 疫民们齐刷刷地跪倒在朱琳泽面前,朱琳泽忍不住鼻子一算,沉声道。 “曹德发!将刘府丞的人都给老子请过来!” 粥棚的事情是刘尧和他手底下的几个胥吏负责,问题肯定是出在他们身上。 吴又可还在这些疫民手里,朱琳泽担心吴又可的人身安全,让这些疫民先把吴又可放出来。 “本世子答应为你们做主,但你们抓了吴先生算怎么一回事啊?吴先生是给你们治病的,这件事情和吴先生无关,将吴先生和那些医徒放了。此事本世子定会给你们做主,还你们一个公道。” “族长!不能放!放了这些官军肯定要对咱们下黑手!”一名青壮阻止道。 那老者倒明事理,厉声斥责了那青壮,让人将吴又可和几个医徒全部放了出来。 曹德发带着几个府兵将刘尧以及刘尧手底下的胥吏请了过来。 刘尧等人一到,疫民们再度躁动起来。 “贪官污吏!” “还我娘命来!” “儿啊!你死的好惨啊,你们还我儿命来!” ...... 处处都是对刘尧等人的申讨声。 “刘府丞,怎么一回事?”朱琳泽沉声喝问道。 “下官不知,世子爷且问他们。” 刘尧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与我无关的样子,指着那些小吏,让朱琳泽自己去问这些小吏。 “嘿!刘府丞,别介啊,咱们卖粮食换的银钱,有四成进了您老人家腰包,您可不能翻脸不认账啊。您一个人吃了四成,咱们哥几个也才拿四成。” 见刘尧不认账,一个小吏急了。 这小吏不打自招,朱琳泽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刘尧伙同这些小吏盗卖赈灾疫民的粮食。 “盗卖赈灾粮米,酿成疫民暴动,这可是死罪!” “世子爷,咱们盗卖赈灾粮米不假,但管着赈灾粮米的可是世子爷您唐王府的库大使刘斗。 再说,世子爷,咱们是刘府丞的人,刘府丞的顶头上司可是祁府尹。” 那名小吏盯着朱琳泽的眼睛道。 “是啊,世子爷,您就是不堪僧面也看佛面吧,看在祁大人的面子上饶了咱们一回!” “对啊,世子爷,饶了咱们这一回,咱们哥几个手脚干净些,继续给您办事,这四千多张嘴巴,还全是疫民,咱哥几个拿点好处也不过分罢,就这要命的差事,除了咱们,这南京城也没人愿意做。” 这些小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 “世子爷,下官,同他们已经半年没发俸了,救民先救官,总得有人替世子爷办事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刘尧也站出来说道。 这件事情就连唐王府的人都参与其中,这世子爷又能如何?总不能连他自己人也处理了? 看看这些小吏,又看看底下四千多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朱琳泽叹了一口气。 朱琳泽一声叹息,让刘尧和这些小吏们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认为朱琳泽投鼠忌器,不会再深究这件事,毕竟这件事也牵扯到他唐王府的人。 朱琳泽带着几个亲卫直奔粮仓。 “世子爷。” 掌管粮仓的唐王府库大使刘斗,见朱琳泽到来,战战兢兢道。 唐王府有两个库大使,尹旷这几天负责买米去了,朱琳泽就让刘斗掌管疫民的粮仓,没想到刘斗胆子竟然这么大,勾结南京的胥吏贪墨疫民的救命粮。 四千多双疫民的眼睛正盯着他怎么处理这件事,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不给这些疫民一个交代,日后他难以服众。 “你们总共盗卖了多少救济粮?” 朱琳泽冷声问道,按照那些小吏说的,盗卖的粮食四成进了刘尧的腰包,他们自己分了四成,剩下的两成,多半是进了这个刘斗的腰包。 “不多,就......就......就二百石......世子爷饶命啊,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小人是让猪油蒙了心,让那些黑心的小吏给蛊惑了。” 刘斗吓得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罪。 二百石?朱琳泽不相信他们的胃口这么小,两百石平摊到这十个人头上每个人才能分到二十石。 真要只贪了两百石,至于用这十几粒米的清水粥去应付那些疫民? 朱琳泽拔出雁翎刀,挥刀劈向刘斗旁边的一个麻袋,只见一堆河沙从麻袋上漏了出来。 “到底贪了多少?!” “一千七百五十石!世子爷饶命!” 刘斗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额头上早已经流出腥红的血水,刘斗顾不上疼,继续磕头如捣蒜,希望朱琳泽能够饶他一命。 第二十三章 你立功了 “你说这唐世子不会拿咱们开刀吧?” “怎么会?唐世子要动咱们就要先动他唐王府自家的库大使。” “对啊,对啊,你看看,咱们周围的这些唐王府卫兵,都是一路护着唐世子,唐世子才能到咱们南京来,唐世子要拿自家人开刀,势必要寒了这些人的心,寒谁的心也不能寒了自己人的心。” “天塌下来,咱们头上还有刘府丞顶着,刘府丞头上还有祁府尹顶着,轮不到咱们。” 南京的胥吏们议论纷纷,他们的议论声传到刘尧的耳朵里,搅的刘尧心烦意乱。 “住嘴!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刘尧忍不住骂道。 刘尧本是想就卖一点粮仓的赈济粮,没成想这些胥吏们这么贪,一碗粥就十几粒米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这些胥吏们没见过朱琳泽的手段,不知道朱琳泽虽然年纪轻轻,但却行事狠辣。 刘尧可是见过朱琳泽怎么让魏国公公子吃哑巴亏,不花一分银钱就从徐府那里要来两千亩地。 弄不好朱琳泽真要拿他们平息这些疫民的怨气。 “这一次你们谁也顶不住!”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骤然传来,只见朱琳泽一手提着正在滴血的雁翎刀,一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朝他们走来。 这画面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胥吏们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唐世子竟然真的把刘斗杀了?那可是唐王府的库大使啊,前些天他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刘斗还和他们吹嘘,他们刘家祖孙三代都给唐王办差,是唐王府的老人,历任唐王都很器重他们刘家...... “唐王府库大使刘斗,盗卖军粮,依律当诛!现已被我就地正法!” 随着朱琳泽的话音落下,刘斗的人头滚落到这些胥吏们脚下。 “军......军粮?” 刘尧惊得目愣口呆,宦海浮沉多年,军粮和赈灾粮其中的区别他心里自然清楚。 赈灾粮归布政使司管,南直隶不设布政使司,驻苏州城的应天巡抚负责总理南直隶的粮储。整个南直隶的赈灾粮都归应天巡抚管,运作一番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但是军粮则是直接归南京兵部管,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为人清正,盗卖军粮的罪名落到史兵部手里,那可就是斩立决的死罪,运作都运作不了。 “胡说,这明明是赈灾粮!赈灾粮!” 胥吏们也反应过来,高声争辩道。 “这是沈大人从史兵部那里调拨的军粮!尔等贪墨军粮,依律当诛!来人!将这些污吏就地正法!” 朱琳泽一挥手,早有府卫摁住这些胥吏,利落地拔刀就地将这些胥吏们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刘尧吓的两腿颤栗,裆部早已湿漉漉一片。 “刘府丞,你是朝廷命官,朝廷怎么处理你自有公论,但在朝廷处理你之前,我要给疫民们一个交代。还有,贪墨了多少粮米,回头给老子一粒不少地补上!” 朱琳泽捂着鼻子,挥挥手示意亲卫将刘尧就地打上三十大板。 刘尧和这些胥吏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杀了他怕朝廷那边会有所反应,毕竟朱琳泽还是个宗藩子弟。再者,刘尧是祁逢吉的副手,他也要给祁逢吉留几分面子不是。 “贪官污吏已就地伏法,你们速速回去,配合吴医师治疗,切莫再生事端,往后粥棚施粥一事,由唐王府的人全权接管!” 处理完刘尧和这些胥吏们,朱琳泽让这些疫民散了回疫区。 “世子爷英明!” “世子爷千岁!” ...... 疫民的怒火终于平息,朱琳泽已经给了他们一个交代,疫民们没有再闹事,主动回到了疫区。 “世子,又可有罪,那些死去的疫民又可竟然没发现有的人是饿死的,并非染疫死的,还请世子治罪。”吴又可跪在朱琳泽面前请罪道。 朱琳泽扶起吴又可,见吴又可面庞消瘦,眼窝子都已经凹了进去。 “这不怪先生,先生一人要治这么多的疫民,有所疏忽难免的,是我疏忽了。” 说罢,朱琳泽让人带吴又可下去休息。 朱琳泽没打算惩罚吴又可,但他却没打算放过陆闻达。 陆闻达为人精明,这些天又是陆闻达负责对这些疫民登籍造册,他就不信陆闻达没看出什么猫腻。 “陆长史,刘尧、刘斗伙同胥吏盗卖赈灾粮,你却知而不报,你可知罪?!” “这事,我确实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心,会黑到这种程度。” 陆闻达低头不敢看朱琳泽的眼睛,这件事情他确实知情,也考虑过告诉朱琳泽。 只是刘斗参与其中,这个刘斗也是唐王府的老人了,他担心朱琳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最后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罚你三个月的薪俸!”朱琳泽扣了陆闻达三个月的薪俸,以示惩戒。 “唐世子!这事你也做的太过分吧?!这些胥吏都是给应天府办事的!刘府丞是我的副手!也是朝廷的命官,岂是你说打就能打的?!本官......本官要向皇上上疏!” 姗姗来迟的祁逢吉面色阴沉,他的手有点颤抖,八个胥吏说杀就杀,应天府丞说打就打,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一些。 就算是要给疫民们一个交代,只要做做样子就好,没必要这么认真。 “祁大人若是要上疏请便,我大明朝优待宗藩,我这点事儿顶多被皇上下旨不痛不痒地训斥一番,还犯不上要进凤阳高墙。”朱琳泽淡淡道,“倒是祁大人你,若是防疫不力,恐怕祁大人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 “话虽如此,但这事闹的这么大,该如何收场?!” 祁逢吉说话的语气骤然软了下去,他的命门被朱琳泽拿捏的死死的。他现在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不足,才将防疫之事交给了朱琳泽这个嚣张跋扈的世子。 “应天府府丞刘尧,伙同南京胥吏盗卖赈济粮米,酿成疫民暴动,被祁大人及时发现,祁大人以雷霆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平息疫民暴动,祁大人!你立功了!” 朱琳泽拍了拍祁逢吉的肩膀说道。 “祁大人,刘尧我是不能再用了,你再派个人随我一同防疫吧,你的功,少不了。” 说完,朱琳泽带着府卫们离开,留下思绪凌乱的祁逢吉。 “唐世子,你好狠。” 望着朱琳泽远去的背影,祁逢吉喃喃道。 疫民安置区的进展的顺利,但石灰的生产却遇到了问题。 问题就出在青石上,青石的开采出现了瓶颈。 “石灰山上质地脆,好开采的青石全部被开采完了。”石谦抹了抹额头上斗大的汗珠,说话有些紧张,“剩下的青石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就算是用火烧水激之法,也敲不下几块石头,远一些的地方倒是有好开采的青石,但运输起来太费时间,咱们的人手也不够。” “那么大一座石灰山,都没好采的石头?”朱琳泽皱眉道。 “石灰山虽大,但千百年来,南京城产的石灰用的都是南京城内石灰山上的石头,因此好采的石头都被采光了。”石谦解释道。 第二十四章 新居 朱琳泽进城到石灰山上查看了一下情况,情况的确如石谦所言。 他拿凿子在已经被烧黑的石头上凿了凿,只凿下几块拇指大小的石块。至于没有被烧过的地方,只能凿下一些碎石粉末来。 朱琳泽来回踱步,很快就有了主意,他让石谦带领几个石匠往里面打一个洞来,越深越好。 这个时代的黑火药威力远不如后世,但用火药炸,肯定要比人工凿的效率要高。 他让陆闻达去找祁逢吉要了些火药来,看到这些黑火药,朱琳泽脸变得比这些黑火药还黑,火药结成块不说,质地还不纯,里面惨了不少杂质。 朱琳泽伸手取了些火药出来,拿手指头捻了捻,除了火药颗粒外还有为数不少的沙土掺杂其中。 他只能让这些工匠先筛出一部分火药能用的火药出来,试试效果。 工匠们忙活大半天终于筛出一部分情况比较好的火药进行试爆。 轰然响起的爆炸声惊动了附近的鸟兽,附近的鸟兽或是飞离这个是非之地,或是四散逃开。当然爆炸声也惊动了南京城内的居民。 爆炸声虽大,但效果没有达到朱琳泽的预期,朱琳泽对这些劣质火药还是期望太高了。 不过问题也算是解决了,威力不够数量凑,多炸几次就好了,反正这些火药又不花他的钱。 新的疫民安置地已经完工,望着刚刚竣工的疫民安置地,朱琳泽神清气爽。 这个营地花费了他整整四千多两白银,除了工匠们的工钱和赏钱之外,材料的费用他也垫付了两千多两,这让朱琳泽本就不富裕的钱包雪上加霜。 新的安置地竣工了,接下来就是要安排这些疫民住进去。 “世子爷,这些便是疫民们的话事人。” 陆闻达将十几个疫民代表带进营帐。 新的疫民安置地落成,他现在也可以从蜈蚣船上的船舱,搬到安置地的帐篷内居住。 这些疫民代表大都是这些疫民的里正、宗族族长等有名望的人。这个时代宗族乡土观念还是很重,逃荒逃难也基本都是同乡或者同宗族的人结族而行。 疫民代表们进帐就向朱琳泽跪拜行礼,虽然朱琳泽不喜欢这种礼仪,但也只能入乡随俗。 “这片地是给你们建的,从今天起,你们就搬进去,按照吴医师给你们划分的四个病症:重症、中症、轻症、无症,分区居住,各区人员不可随意走动。”朱琳泽品了一口茶。 “谢世子爷,只是若按照病症轻重分区居住,就要父子别居,夫妻分居,这有悖于人伦。” 这番话让这些疫民代表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大多数代表都不赞同朱琳泽的这种有悖人伦人伦的做法,主张按照血缘亲属、家庭单位划分住宅区。 朱琳泽今天是来告诉他们他们该怎么做的,不是来和他们商量的,在瘟疫面前由不得他们。 “性命都没了,还考虑什么人伦。”朱琳泽冷声道,“我今天来不是来和你们商议的,要想活命,在这疫区,你们就得听我的,听吴医师的!不想活的,可以直接滚,你们染疫在身,只怕没有哪个州府愿意接纳你们。” 眼下不要说疫民,就算是流民流窜的任何州府,当地州府都是避之不及,更不要说接纳他们了。 “全凭世子安排,我归德田族上上下下四百多口全凭世子爷安排!” 归德府田族的族长田世元率先站出来表态。 这些里长、族长心里也清楚朱琳泽说的是实情,与其说他们是一路逃难到南京的,倒不如说是一路上被赶来赶去,最终被赶到的南京的。要不是运气好遇上沈廷扬,他们三个月前就被赶出南直隶了。 有田世元带头出来表态,这些里长、族长们权衡之下,也纷纷站出来表态。 除了眼前的这个世子,也没人愿意就他们这些疫民了。 朱琳泽面色稍缓,将早已经写好的《防疫手册》发给他们。 “回去告诉你们的族人和乡里,进了这新的疫区,就要守我的规矩,我对不守规矩的人向来不会手软!” 朱琳泽凛冽的目光扫向账内的这些里长、族长们,让这些里长、族长们不寒而栗。 这世子爷的手段他们是亲眼见过,发起狠来自己人都杀,绝不只是和他们只是说说而已。 疫民们搬离了旧疫区,朱琳泽下令将污秽不堪的旧疫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无症者手臂缠白布条、轻症者缠灰布条、中症者缠红布条、重症者缠黑布条,每个布条上都有一串这些疫民看不懂的奇怪数字,那是朱琳泽给他们的编号。 “这布条就是你们的凭证!谁若不带这布条,一经发现,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杖责二十,第三次直接就地处决火化!” 站在疫区大门口负责维持秩序的府卫们高声对着这些排队进入新疫区的疫民们宣读新疫区的规矩。 几个没戴面帕就想要进疫区的疫民被一个眼尖的府卫从队伍里揪了出来,狠狠地打了几棍子骂道。 “不要命啦!你不惜命,老子还稀罕自个儿的命咧,戴上面帕!不戴面帕者不得进入安置区!不得搬入新居!” “我见过写诗词的天才,也见过写文章作八股的天才,但像世子这样做事的天才,下官还是头一回见。” 望着疫民排队秩序井然地进入疫区陆闻达不禁感慨道,这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心里话。 平心而论,让他陆闻达来治理这些疫民,陆闻达也没有把握干的比这个世子好。 “世子爷的防疫举措闻所未闻,能将这四千多名治得服服帖帖地,令在下钦佩。” 刘尧走之后,祁逢吉往朱琳泽这里派遣了他的一个幕僚名叫薛烨,这个薛烨办事能力怎么样朱琳泽还不知道,但态度要比刘尧要积极,这时候手里正捧着朱琳泽的《防疫手册》、《疫区守则》在拜读。朱琳泽希望这次祁逢吉的人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陆长史,粥棚,呃......食堂那边你盯紧点,上次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在这里,牢记我的要求,一日两餐,碗里的稀饭要能立得住筷子!这次你要再瞒我,可就不是罚俸那么简单,直接给我滚。” 没有理会这些溢美之词,朱琳泽非常严肃地对陆闻达说道。 陆闻达点点头:“这次都是咱们唐王府的人在负责,我是唐王府的长史,出了事不仅丢的是世子脸,唐王府长史我也没脸再继续当下去了。” 第二十五章 崇祯 伴随着新年第一场瑞雪的降临,崇祯十六年的悄然而至。 崇祯十六年正月,大明帝国的心脏,京师紫禁城。 深邃的夜空笼罩着紫禁城,一个小太监垫起脚尖,擦了擦手中的火绒,没擦着。 小太监搓了搓冰冷的手,往手里哈了几口气,又连续擦了好几次才终于将火绒擦着,点亮了长廊下的灯笼。 灯笼发出的光,将漆黑的长廊照得透亮。 “老祖宗!” 一个面色阴沉,身穿红色蟒袍的大太监捧着一叠奏疏经过此处,小太监急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由于过于紧张,小太监不小心手一抖,手中的火绒掉到大太监蟒袍的下摆处,将蟒袍的下摆烧出一个大洞。 “来人,将这个不长眼的奴婢拖下去!” 红色蟒袍大太监身后的两个紫袍太监见状让人把这个冒失的小太监拖下去。 “罢了,罢了,这小奴婢刚入宫没几天。” 红色蟒袍的大太监摆摆手,无意和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太监计较。 “老祖宗开天恩啦,还不快谢恩?!” 一名紫袍太监对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喝道。 “谢老祖宗开天恩!谢老祖宗开天恩!” 跪在地板上的小太监磕头如捣蒜。 红色蟒袍的大太监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进了大殿。 大殿内,一个头戴宝石顶大沿笠子帽,身着一袭朴素黑色盘领袍的中年男子正在灯下批阅奏疏。 中年男子的年龄说不上有多老,但两鬓早已生出了些许白发,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和憔悴,但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他便是此时大明王朝的掌舵人,崇祯皇帝朱由检。 虽然现在是春节,一年当中最喜庆的日子,但是在朱由检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喜色。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初四,越墙子岭入寇的清军还未退去,同年闯曹雄视河洛,中州地区尽皆落入流寇之手。 崇祯十五年,大明王朝又是在风雨飘摇中度过。 崇祯十六年会有出现转机么?崇祯面露忧色。 “皇上,大喜大喜啊。” 红色蟒袍太监进入大殿跪下道,他将捧在手上的奏疏刚刚捧过头顶。 “大伴,呈上来罢。”崇祯眼睛一亮,虚抬了抬手道。 他在灯下仔细地阅览完奏疏,忍不住拍手道。 “好啊!好啊!左良玉这是在新年给朕送上了一件大礼啊!” 崇祯兴奋地搓着手,崇祯十六年,终于迎来了一个喜人的开端。 “左良玉敢在闯曹贼军士气正盛之际,亲率士卒深入敌军腹地,破敌数万,斩首万余,解救唐王世子!大挫贼军士气!应当重赏,唐王世子身陷贼军重围,宁死不降,亲率亲卫同贼军血战,亦是勇气可嘉。” 连日来有看到关于宗藩子弟的奏疏,要么是陷藩被流寇俘虏的,要么就是向自己诉苦哭穷要银子的,要么就是在地方上惹事被地方官上疏参劾的。终于看到一个有骨气,像样的宗藩子弟,崇祯感到有些欣慰。 “这都托万岁爷的洪福。”王承恩在一旁道,“万岁爷洪福齐天!” 说到这里,崇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在案前堆积如山的奏疏中翻出几份奏疏。 这几份奏疏是南京勋戚和地方官向他诉苦的奏疏。无一例外,这几份奏疏全都将矛头指向了左良玉救下的那个唐王世子朱琳泽。历数朱琳泽的种种罪过。 擅离藩地,这不是扯淡吗?南阳都丢了,留在南阳等死么。这一点崇祯倒是可以理解。 倒是后面三条,侵占魏国公良田五千亩,在南京城外鸣铳,险些伤了魏国公的儿子。以及每日炸南京城内的石灰山搅的南京城鸡犬不宁,确实过了。 崇祯最在意的是最后一条,擅杀南京吏员,殴打应天府丞,这在崇祯看来是越界,不可饶恕的行为。 一个藩王世子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朝廷威严何在? 崇祯又翻到太仆寺寺卿沈廷扬和应天府尹祁逢吉的奏疏,沈廷扬和祁逢吉的奏疏上的内容却是和以上勋戚们的奏疏截然相反。 所谓的侵占魏国公良田五千亩在沈廷扬和祁逢吉的奏疏里则是暂时征用魏国公良田两千亩安置疫民,而这两千亩地原来还是南京卫指挥所下辖的军屯。 至于炸石灰山则是为了取石灰山上的青石烧石灰用来防疫。 擅杀南京吏员,殴打应天府丞。这条罪名倒非常刺眼,情况属不属实姑且不论,就算属实,疏中叶未说明朱琳泽擅杀南京吏员的、殴打应天府丞的缘由。 宗藩子弟就是再跋扈,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杀官,这其中必有隐情。 沈廷扬、祁逢吉又在疏中言唐王世子朱琳泽防疫得力,协助他们控制住了南京城的疫情,疏中对朱琳泽极尽溢美之词。 沈廷扬是能臣,运河堵塞之际,力主开海漕,并将海漕漕粮运抵辽东解了辽东的燃眉之急,现在又身负将漕船改为战船的重任。 相比南京的勋戚,崇祯还是更愿意相信沈廷扬的奏疏。 “大伴,唐王世子你可有印象?” 崇祯对这个唐王世子没有什么印象,问王承恩道。 “万岁爷,崇祯九年,唐府罪藩朱聿键擅离藩地勤王,被万岁爷下狱凤阳,其爵位由其弟唐藩庶子朱聿镆承袭,崇祯十四年,闯贼陷南阳,朱聿镆陷藩身死,这唐世子侥幸逃了出来到汝宁投靠了崇王,去年年底,闯曹贼军又陷了汝宁,唐世子前往南京避难。” 王承恩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寥寥数语就将朱琳泽的来历说的一清二楚。 崇祯沉吟良久,才开口道:“着南京锦衣卫查实清楚,唐世子在南京到底有没有枉法妄为,查清楚后据实上奏。这件事情,你去安排。”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相比奏疏上的文字,崇祯还是更愿意相信亲眼看到的,宗藩子弟的事情可大可小,唐王虽然和血缘关系比较疏远,但毕竟都是太祖爷的血脉。 崇祯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批复这些奏疏,先派出他的耳目:厂卫,到南京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后再做定论。 远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所发生的事情,朱琳泽毫不知之情,但他的心情却是和崇祯一样的,没有太多的喜悦。 崇祯十六年来了,崇祯十七年还会远么? 朱琳泽越来越感到时间紧迫。 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就是防疫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 桌案摆放着三张地图,一张是世界地图,一张则是中国地图,准确的说是大明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图。至于最后一张则是台湾地图。 这三张地图是朱琳泽根据从南京城里搜集来的资料,再根据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 上一世,朱琳泽的理化生成绩差的离谱,但政史地的成绩却非常优秀。 他的地理很好,整个世界地图轮廓以及海洋山川河流就像是印在他脑子里似的,记得非常清楚,只是凭借记忆手绘出来的地图,相比后世卫星测绘出来的地图,精度自然是不能够同日而语。 1643年距离他上一世所生活的2021年足足相距378年,将近四百年的沧海桑田,现在的海岸、河流走向和后世未必一致。 虽然这些地图有着诸多的缺点,但这些地图在现在的大明估计也就坤舆万国全图能够与之比肩。 可惜他没有坤舆万国全图,记忆力终究还是有限的,朱琳泽对亚洲以外的一些地区,绘制的还是比较模糊。 尤其是欧洲地区的一堆芝麻大小的国家,让朱琳泽十分头疼,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当下欧洲的几个主要大国、强国在地图上头标注出来。 要是有坤舆万国全图就好了,如果有坤舆万国全图,他可以参考坤舆万国全图将世界地图绘制地更加精确。 但是东亚地区的地图,尤其是大明的地图,得益于后世扎实的历史地理学功底,他绘制的较为细致精确。 第二十六章 规划 目前这个世界上最精确地东亚地图摆放在朱琳泽面前的桌子上,他盯着地图陷入沉思,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孤悬于大明东南方的一座宝岛上——台湾。 无论是抗清还是和明末割据一方的枭雄争一争这天下,他都需要一个稳固的根据地,一个稳固的后方。 南明统治集团腐朽不堪,内部矛盾重重,各有各的小心思,没能够拧成一股绳,团结起来一致抗清,这是南明最终败给满清的重要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原因就是这些抗清势力大都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稳固根据地,为抗清事业提供稳定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持。 除了经营鬼才孙可望苦心经营的云贵地区,以及郑氏集团盘踞的闽海大小岛屿和台南地区。其余的抗清势力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稳固根据地。 鲁监国、永历皇帝最后都不得不权以舟船做水殿。尤其是鲁监国,常年漂泊在闽浙海上。 尊永历皇帝朱由榔一系的大西军余部能以西南一隅之地抗击清军十余年之久,很大的原因就是得益于孙可望经营云贵地区所打下的坚实基础。 郑氏集团能在东南一隅立足那么久,明朕势力直到康熙年间才被彻底消灭,也是得益于郑成功收复了台湾,为明朕势力提供了一个稳固的根据地。 当然朱琳泽也考虑过舟山,不过舟山这时候是舟山参将黄斌卿的地盘,难以插足。而且相比台湾,舟山太小,供养不了太多的人口,发展潜力有限。 距离大陆太近,也是舟山的一大弱点。因此在权衡之下,朱琳泽还是选择台湾作为首选目标。 选择台湾的另一个原因是台湾距离东亚最赚钱的三条航线:澳门-果阿航线、澳门-长崎航线、澳门马尼拉航线比较近。朱琳泽想要参与其中,分一杯羹。 这些天为了救治疫民,前前后后他自掏腰包投入了四千多两白银,囤积粮米又花了八千两白银。经过他这么一番折腾,现在只剩下七千多两白银的现钱。 想要在崇祯上吊,明朝北廷覆亡之前建立起一支可观的军事力量,这七千两白银是远远不够的。 而要想在短时间内挣一笔可观的财富用来开发台湾、练兵,除了抢劫外,就只有经商一条路可以走。 明末东亚的国际贸易多赚钱,多暴利,熟读历史的朱琳泽自然清楚。 当然,想要在台湾立足也不容易,台湾岛上现在主要有两股势力,那就是郑氏集团,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 荷兰最终独霸台湾,是在郑芝龙降清时候的事。这时候台湾岛上实力最雄厚的还是郑芝龙的郑氏集团,荷兰东印度公司现在和郑氏集团还是合作伙伴关系,关系暧昧。 无论是郑氏集团还是,还是荷兰人,他们的统治重心都是在富庶的台南嘉南平原南部地区,也就是后世的台南市附近。 如果想要进入台湾就要避开台南地区,避免过早和郑氏集团、荷兰人产生冲突,毕竟他现在的实力还非常弱小,不管是郑芝龙还是荷兰人,他朱琳泽都不是对手。 朱琳泽的目光聚焦在台湾的北部地区,其实这片地区也并非台湾的处女地。 西班牙占领台湾北部的全盛时期,占据了淡水、哆啰满、蛤仔难三地。但西班牙人占据台湾北部地区的十六年间,其核心控制区域其实也就只有淡水、鸡笼二港。 崇祯十五年,荷兰人不讲武德,乘着西班牙将淡水、鸡笼两港的兵力调回马尼拉平定骚乱,防御空虚之际,将西班牙人的势力驱逐出台湾北部地区。 荷兰人全盛时期在台湾的兵力也就两千多人,想要靠这两千多人控制台湾全岛是不现实的。就算是后面荷兰人又一次不讲武德,乘着郑芝龙降清之际,趁机独霸了台湾岛,其统治重心也依旧是台南的嘉南平原地区。 他知道移民开发台湾北部地区要面临诸多的问题,比如说台湾北部地区气候不良、瘴气过重、降水过多、年平均降水量超过了3000mm,是不折不扣的烟瘴之地,开发难度肯定不小。 台湾北部的土着也更加凶悍,西班牙占领台湾北部地区的这十六年间就经常被当地的土着居民偷袭,不胜其烦,这都是朱琳泽未来移民台湾北部地区所要面临的问题。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反而不是这两个。而是他没有海船和水手将这四千人以及垦荒所需的物资运输到台湾。还有崇祯的态度,是否愿意放他一个宗藩子弟到台湾去。 “世子大人,沈大人和祁大人来了。” 朱琳泽正两手撑着桌子,盯着桌子上的地图,思考着未来开发台湾作为根据地的计划,贺方撩起帐布对他说道。 “快请,快请两位大人进来。”朱琳泽回过神抬头道。 “世子爷这条件也忒艰苦了些,世子天潢贵胄之躯,总不能一直屈尊在这帐篷之中,还是搬到城内的宅院居住吧。” 祁逢吉戴着暖耳,鼻子被冻的通红,见账内有火炉便凑到火炉边上烤手取暖。劝说朱琳泽搬到他在南京城内给朱琳泽找的宅院。 “疫情尚未完全控制住,我还需在此处坐镇。再说,这条件可比我逃难那会儿好多了,有大床,还有火炉子。” 朱琳泽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也不是不知道享受的人,只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防疫。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考虑其他的事情。 “方才本官问了问吴医师,吴医师说自从搬进了世子爷建的这个安置地,防疫就顺利了许多,现在每日至多不过死八九人,本官刚刚接手的那会儿,每日死个两百多人都是家常便饭,本官惭愧啊!” 祁逢吉感到非常惭愧,朱琳泽这些天事必躬亲,几乎没有出过疫民安置地,这让他十分敬佩。 原本他和沈廷扬的想法一样,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朱琳泽接手防疫之事,没想到才过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朱琳泽就控制住了瘟疫,这让祁逢吉对朱琳泽另眼相看。 那日朱琳泽不留情面杀南京小吏,杖责刘尧之情也被他淡忘。那些小吏死有余辜,刘尧一点轻重缓急都不分,也是活该。这是祁逢吉现在的想法。 比起自己的前程,那些小吏的命算得了什么。 唐世子若不是宗藩,在朝为官也会是一个能臣,只可惜大明朝将宗室当猪养,注定了宗室子弟能力再强,也不能有所作为。想到此处,祁逢吉竟有些同情朱琳泽。 “祁大人严重了,瘟疫能够控制住,多亏了吴医师和两位大人,没有吴医师治疫良方和两位大人的襄助,我可控住不住这瘟疫。” 朱琳泽感觉有点冷,也凑到火炉边上考起了火暖和暖和身子。 朱琳泽身边没有女侍,他让贺方倒了两杯热茶给沈廷扬和祁逢吉取暖。 “下官和沈大人已经将防疫成功的好消息上奏圣上,沈大人那边染疫的船匠都治好了,想来漕船改战船的工期也不会延误,圣上容颜大悦,不过......” 祁逢吉双手捂着茶杯,欲言又止。 第二十七章 新万国全 “祁大人又在吊我胃口。” 朱琳泽笑了笑,祁逢吉要说的事情无非是有人上疏他崇祯那里说他坏话,这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魏国公徐宏基老成持重,倒不至于为了两千亩地这种小事情上疏参他。 这事多半是徐宏基的儿子,魏国公小公爷徐文爵撺掇人干的。 参就参吧,崇祯皇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较真,顶多就是下旨不痛不痒地斥责一番。 “南京这边有人上疏参世子,不过世子莫要担心,下官和沈大人已经据实上奏,今上英明神武,目光如炬,自有圣裁,断然不会听信这帮小人的谗言。”说着,祁逢吉凑到朱琳泽耳边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下官昨日去韩公公那边走动了一番,正好碰到了几个面生的锦衣卫差爷,多半是从京师来的,韩公公嘴巴严实的很,下官没有从韩公公那里套出话来。 不过下官另辟蹊径,倒是从韩公公底下的那些小公公那里听到了些口风,这些锦衣卫的差爷是冲着世子您来的。世子身正不怕影子歪,无须理会。” 南京城还有哪位韩公公值得祁逢吉一个三品应天府尹大冷天的登门拜年,只有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了。 南京守备太监是司礼监的外差,其权力和尊贵程度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和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司礼监太监中的第三号人物。 在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和南京守备是掌握南京实权的三大职位。 韩赞周在南京城的重要程度自然是不言而喻。 没有想到他最后还是被崇祯给盯上。 崇祯小老儿,放着那么多军国大事不去处理,盯我一个小小的藩王世子作甚? 朱琳泽非常庆幸除了防疫之外,暂时还没有在南京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以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既然是昨天到的,那么今天肯定已经在盯着他朱琳泽了。 还好他除了让那五十几个火铳手天天在疫区周围放铳,让他们熟练火铳的用法,顺便震慑一下疫区内的疫民外没有其他的练兵举动。 就连他的两百三十多名府兵还是保持原来的编制,一个人都没有增加。 朱琳泽使了个眼色,交代贺方出去看看疫区附近有没有眼睛盯着他们。 “万国全图?” 沈廷扬进帐之后一直没有搭话,他的注意力被朱琳泽桌案上的地图所吸引。 朱琳泽桌上本来有三张地图,一张世界地图,一张东亚地图,剩下一张则是台湾岛的地图。 当官的一个比一个精,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沈廷扬和祁逢吉看出他的心思,在见两人之前,朱琳泽就事先把台湾地图收了起来。 沈廷扬将朱琳泽桌子上的两幅地图翻来覆去看了老半天,越看越喜欢。 “沈大人见过坤舆万国全图?” 正在和祁逢吉聊天的朱琳泽这才想起来,沈廷扬被晾在一旁很久了。 “有幸在宫里见过两回。”沈廷扬点点头,“坤舆万国全图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万历爷年间为洋僧利玛窦与李之藻李大人所做,洋僧利玛窦绘制我大明化外之地,李大人负责绘制我大明舆图,二者合二为一,中西结合,才造就了这坤舆万国全图。” 沈廷扬想起第一次在皇宫里看到坤舆万国全图时的场景,除了震撼之外再无其他的词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而这一次看到朱琳泽所绘制的地图,再次开了沈廷扬的眼界。 沈廷扬的关注焦点集中在地图上的环渤海地区,山东、北直、辽东这是沈廷扬运输海漕粮米经常经过的地区。 朱琳泽所绘制的地图,似乎比坤舆万国全图更接近现实。 沈廷扬出生在一个开放的年代,成长在一个开明的地区。虽然出身科举,但沈廷扬是一个开明的官僚,并不排斥新鲜事物,恰恰相反,反而对新鲜似乎非常感兴趣。 这时候的大明和西方已经互有长短,尤其是在航海、火器方面,大明已经落后于西方。 虽然西方这时候还不是大明的主要威胁,但不少开明的明朝官员已经意识到了西洋人的船坚炮利所带来的威胁,并主动学习,李之藻、徐光启、孙元化等等都是学习西方先进技术的先驱和典范。 这一点,大明要比固步自封的大清强的太多太多。 “世子爷也见过坤舆万国全图?” 沈廷扬以为朱琳泽也见过坤舆万国全图,才能绘制出这么精确的地图。 “有所耳闻,可惜未能亲眼一睹坤舆万国全图的真容。” 朱琳泽不无遗憾地说道,他见是见过,只不过是在网络上见过。但就算是隔着电子屏幕看到这张地图,朱琳泽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17世纪初中国竟然就有了这么准确的世界地图。 讽刺的是,两百多年后的满清的君臣,对英国宣战的时候还他娘的连英国在哪里都不知道。 “世子此图,些许地方,绘制的比坤舆万国全图更为细致。” 在仔细看完这张地图后,沈廷扬不得不承认,这张地图还要略胜于坤舆万国全图。 坤舆万国全图中一些界限模糊不明确的地方,比如后世的澳洲和南极洲地区,在朱琳泽的地图中则是界限分明。 “世子天纵奇才!” 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的祁逢吉只能干瞪眼,他的见识远不如海商世家出身的沈廷扬,但拍马屁的功夫却是比沈廷扬要在行,见缝插针地拍了一记朱琳泽的马屁。 确实是天纵奇才,沈廷扬抚摸下巴浓密的胡须,给了这个年轻世子很高的评价。 “依老夫所见,世子此图之成就,远高于坤舆万国全图。” 这句话出自沈廷扬之口,无论是祁逢吉还是陆闻达都感到非常地汗颜。 陆闻达和祁逢吉没有见过坤舆万国全图,但也从沈廷扬口中得知了坤舆万国全图是宫中的宝物,那就是国宝。 这世子爷画的图竟然要比宫中的国宝成就还要高,想想就离谱。 唐世子这哪里是天纵奇才,简直就是妖孽啊。 “咳咳......沈大人过誉了。”朱琳泽也被沈廷扬夸赞的不好意思,故作谦虚道,“世界一直在发展,坤舆万国全图是万历爷年间宝物,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我们对世界的认知自然也就更清楚了,我们站前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自然看得更远。” 朱琳泽的回答博得了沈廷扬的好感,他心中不禁感慨,这唐王世子真不简单,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见地。 “世子,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思忖良久,沈廷扬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世子爷可否将此图借予老夫临摹一份,呃,不是,是两份,一份给圣上,一份老夫留着自己研究。” “沈大人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朱琳泽表现的十分大方,反正这个地图已经装在他了他脑子里。 沈廷扬的出发点也是好的,这地图进入了皇宫也能让当世的官僚们开开眼。 只是朱琳泽并不只想让这两幅地图被竖之深宫高阁,他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这两幅地图。 “沈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沈大人是否认识经营书肆的商贾。我想把这地图印刷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这幅地图,认识这个世界。”朱琳泽说出了他的请求。 沈廷扬先是微微一愣,在感慨朱琳泽胸襟宽广,见识深远的同时,朝朱琳泽拱手深深一躬:“世子之胸襟,令沈某佩服。” 第二十八章 水太凉 扬子江畔,几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正盯着不远处的疫民安置区。 “百户大人,咱们在这已经看了一天一夜了,也不见这唐王世子出来,回头咱们怎生向宫里,向家里头复命。” 一个衣衫褴褛,装扮和流民无二的健壮汉子问道。 虽然远看像流民,但是近看很容易发现这些人并不是流民,他们强健壮硕的身材出卖了他们。 这些人是便是崇祯从北方的京师派来,监察朱琳泽的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现在都化装成了流民,躲在江边的芦苇丛中监视着疫民安置区的一举一动。 只是他们在这蹲守了一天,除了江边的画舫,和沈廷扬、祁逢吉两人进入疫区外,再没有获得其他有价值的信息,连唐王世子的面容都没瞅见。 “万岁爷和老祖宗将这差事交给咱们,是对咱们的信任。所有人都记住了,回去之后,万岁爷和老祖宗问起来,咱们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明白了吗?” 锦衣卫百户刘震冰冷的目光扫向身边的几个锦衣卫交代道。 “缉事厂那边肯定也派了人,如果咱们的话和缉事厂的番子们对不上,那咱们就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事情,咱们谁也担不起。” 锦衣卫们纷纷点头称是。 “百户大人!有人来了!” 一个锦衣卫眼尖,瞧见几个府卫朝这边走来,几个锦衣卫急忙钻进芦苇丛,消失在夜幕之中。 贺方进帐朝朱琳泽点了点头,示意朱琳泽附近确实有厂卫的眼线。 果然有厂卫的耳目在盯着他! 沈廷扬的家境很好,崇民沈氏是苏州府数一数二的望族,在商界颇有人脉,给朱琳泽找几个书商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沈廷扬视若珍宝地将两幅地图卷起来,小心翼翼地交给随行的仆从,千叮万嘱一定要拿好了,不要污损了这地图。 三人相谈片刻,聊的无非是防疫之事,临走之前,两人送了朱琳泽一些拜年贺礼,便要辞别。 “世子爷,疫区外有个小厮让我将此柬交予世子爷和两位大人。”负责警戒疫区大门的亲卫报道。 三人莫名其妙,查看请柬,请柬字迹收放有度,笔走龙蛇。一封请柬上的字都写的这么讲究,可见书写者书法底蕴之浑厚。上面的内容则是延请三人到画舫上一聚,落款是钱牧斋。 “钱牧斋?水太凉?” 朱琳泽感到莫名其妙,钱牧斋就是钱谦益,东林党的党魁,曾官至礼部侍郎,崇祯初年因浙江乡试科考舞弊案被革职,直到现在都还没被启用。 不知何故,有点昏昏欲睡的陆闻达陡然精神了起来。 “此茶水尚温,不凉。” 祁逢吉摸了摸一直捂在手心的茶杯说道,他以为朱琳泽是在和他说话。 “我和钱牧斋素无交集,请我作甚?”朱琳泽满腹狐疑,不知道钱谦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秦淮河的几个名妓,将画舫停在扬子江边献艺,说是献艺五日,将所得钱财尽数捐给疫民。这件事情,好像就是由钱牧斋和其侧室柳如是牵头发起的。” 还是祁逢吉对那艘画舫上的情况比较了解。 朱琳泽这些天闭门不出,成日待在疫区内处理疫区内的琐事,外面的事情没怎么关注。扬子江边的那艘画舫倒是见过几回,他只当是徐文爵闲的的蛋疼,将画舫停在那里,也并没有在意。 “瘟疫尚未得控,我等在若是在画舫雅室上饮酒作乐听曲,成何体统。” 沈廷扬眉头一皱,将手上的请柬揉成一团丢进炉子里。 “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他钱牧斋虽曾官至礼部侍郎,但已被革职削爵多年,骤然相请,恐动机不纯。” 显然沈廷扬不想赴约,他不想和钱谦益有太多的瓜葛,以免被朝中的言官抓到把柄做文章。祁逢吉的态度却是和沈廷扬不同,还是打算会一会这个东林党魁。 “他们从正月初九就开始献艺,今日正好是第五日,听闻董青莲,李香君,还有盈秋楼的程蕊芳也在船上,献艺所得银两必是可观。”祁逢吉说道,“目下赈灾所需之银两甚多,沈大人,为了这些疫民,咱们会一会这钱牧斋也无妨。” “世子,你的意思呢?” 祁逢吉说的也有道理,赈济疫民确实需要不少银子,朱琳泽这些天已经自掏腰包往里面添了四千多两银子,他也知道朱琳泽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银两。 一直靠朱琳泽自掏腰包,也不是长久之计。前些日子祁逢吉也曾四处走动,游说南京城的富商巨贾、豪绅之家捐献银两以资抗疫之用,但祁逢吉磨破嘴皮子也只凑来五百两银子。 这些五百两银子对个人而言是一笔巨款,但是对四千多疫民,无疑是杯水车薪。 “又不是深潭虎穴,且会一会这钱牧斋也无妨。” 朱琳泽的意见和祁逢吉一致,当然是选择上船看一看啦。 秦淮八艳有三个在这画舫上,还有一个程蕊芳,换谁都顶不住。朱琳泽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之心,再者,能看美女还有钱拿,这等好事没理由拒绝。 “世子,前些天您刚刚放铳吓得侯公子落水,侯公子乃东林复社名士,钱牧斋乃东林党魁,此番相邀,绝对是不安好心。这画舫还真就是龙潭虎穴,我愿随世子共赴这龙潭虎穴!” 陆闻达望着江上的画舫,面露猥琐之色。 “哈哈哈。”朱琳泽仰头笑道,“陆长史,你这是想随本世子共赴鸿门宴,还是想借此机会一睹画舫上美人的芳容?” 陆闻达那点小心思朱琳泽早就瞧出来了,朱琳泽也可理解,虽然陆闻达年纪也不小了,但毕竟也是个男人。 不过钱谦益只发了三张请柬,并没有邀请陆闻达,陆闻达只能死皮赖脸地求朱琳泽将他带上画舫。 “世子若是赴鸿门宴,我自当为项伯,为世子挡剑。如这画舫是温柔乡,我亦当随世子沉醉于这温柔乡之中,万死不辞。” 陆闻达的话令朱琳感到无语,这厮脸皮只怕是比南京城的城墙还要厚。 “走吧,这些东林复社之人都是文人,哪里那么多剑给你挡。” 朱琳泽拗不过陆闻达,还是答应了陆闻达的请求。 “东林复社诸公所掌握的剑,可比流寇手里刀枪还厉害。” 陆闻达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便跟随朱琳泽上了装饰华丽而不失典雅的画舫。 第二十九章 秦淮三艳 画舫上的世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明明是一月寒冬,画舫上却温暖如春,不知道这画舫上烧的是什么香,闻起来沁人心脾。 画舫上的人不少,大都是南京城的乡绅商贾。 到了南京以来,朱琳泽一心扑在抗疫上,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和南京城的士绅名流们打交道。因此画舫上的这些士绅名流,他基本都不认识。 当然,他也不想和这些南京城的士绅名流打交道。 朱琳泽还是在人群中找到了两个熟面孔,一个是徐文爵,一个则是侯方域。 “草民钱谦益见过唐王世子。” 钱谦益从太师椅上起身略略向朱琳泽施礼,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傲气。 以他在江南的名望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傲是傲,就是骨头是太软了,朱琳泽对这个两年后冒着滂沱大雨出城迎接清军的东林党魁不屑一顾。 钱谦益身旁的柳如是热情地和朱琳泽打招呼,说话又好听,让朱琳泽如沐春风。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无论是在后世还是今生。 25岁的柳如是站在61岁的钱谦益身旁,不要说两人看着像一对父女。就说是一对爷孙,朱琳泽也不会产生怀疑。 嫁给钱谦益的柳如是,雍容华贵,妆容一丝不苟,身着绿地牡丹花绸水田衣,肩上披着蓝地莲花织锦柳叶云肩,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之气。 打过照面,柳如是客气地给朱琳泽四人斟茶,无论是陆闻达这个老色批还是不喜欢场的沈廷扬都能够搭上几句话。 尤其是陆闻达这厮,居然讲起了黄段子挑逗柳如是,惹的画舫上的缙绅们一阵皱眉。 柳如是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对此早就见怪不怪,淡然处之。 斟茶毕,柳如是开始向朱琳泽一一介绍她的姐妹们。确切地说应该是曾经的姐妹们,毕竟柳如是现在已经从良两年,不再是风尘女子。 “这是李香君,琴棋书画,诗词格律无一不精,尤善南曲,世子爷若是想听南曲,只管来媚香楼找李香君。” 比之雍容华贵的柳如是,李香君的穿着显得十分朴素,一袭青色粗布长裙外罩着件对襟,衣服上没有半点点缀。 李香君向朱琳泽四人做了个万福,随即便为朱琳泽四人唱了两句,陆闻达和祁逢吉两人听得摇头晃脑,好不享受,沈廷扬和朱琳泽却没有半点反应。 沈廷扬为什么没有反应朱琳泽不知道,但他没有反应的原因很简单,他听不懂这李香君唱的是啥。 唱毕,身姿婀娜较小,皮肤洁白的李香君又朝四人行了礼,飘飘然退下。 “这是董小宛,秦淮河的姐妹们个个精通四艺,自是不必细说,这小宛妹妹平生最好游山逛水,世子若是出游,小宛妹妹必是绝佳的神仙伴侣。” 董小宛淡淡一笑,带着醉态朝四人略一施礼便退下。 最后一位则是程蕊芳,朱琳泽和程蕊芳有过一面之缘,因此认得程蕊芳。 “这位是盈秋楼的蕊芳姑娘,和世子有过一面之缘。” 不知是程蕊芳的名气不如其他几位,还是什么原因,柳如是对程蕊芳的介绍十分简单,显然没有上面两位那么热情细致。 程蕊芳的气质和性格和李香君、董小宛迥然相异。 李香君婀娜多姿,身材玲珑,给众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歌声悦耳动听。 董小宛给人的感觉则是一个清丽、典雅的女醉鬼。 无论是李香君还是董小宛,二人身上都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尔雅。 而程蕊芳则是有几分边地女子的豪放之气,眉宇之间英气逼人。 程蕊芳带剑向四人行礼,朱琳泽注意到程蕊芳的妆容明显没有董李二人精致,几乎是素面朝天,麦色的皮肤和董李二人的白皙形成鲜明的对比。 同时面对如此多的绝色,换做是常人早已经失态,连祁逢吉这种老江湖在看到这么多色艺双绝的美人时,都有些走神。 朱琳泽却坐怀不乱,表面上没有太大的波动。 上一世,朱琳泽在北非执行任务时,过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没出的任务的时候,那些战友就拉着他往夜店跑,那是他们在战区唯一的消遣方式,白的黄的美人他都领教过,至于黑的,和他的审美相去甚远,朱琳泽实在先不去手。 十里秦淮的美丽女子何止千万,美色比眼前这些人出众的朱琳泽相信不在少数。 唯独秦淮八艳能够名噪一时,并在青史上留下独特的印记,凭借的并不是绝代风华的容颜,而是其内在的涵养和品质。 “想必是唐王府美人如云,秦淮河畔的胭脂俗粉入不了世子爷的法眼。” 见朱琳泽没有什么反应,李香君有些诧异地说道。 “此言差矣,这几个姑娘都是才艺出众的绝色美人,今日得以一睹芳容,不胜荣幸,只是眼下时疫尚未控制住,无心高坐雅室饮酒听曲。” 朱琳泽的回答让在场的许多人投来赞许之色,侯方域和徐文爵只是不停地冷嘲热讽,低声议论着朱琳泽的虚伪。 这些都被朱琳泽看在眼里,徐文爵讨厌朱琳泽,朱琳泽可以理解,毕竟朱琳泽损了徐家的一点小小利益。 但侯方域也是这副姿态却是让朱琳泽非常无语,他好歹救过侯方域一命,所谓的明末四大公子就他娘的这点度量? 董小宛在的话,冒襄也很可能就在这船上。 侯方域和冒襄是明末四公子中人品最差的两位,后世他出于猎奇的心理,也曾阅览过侯方域和李香君,冒襄和董小宛的所谓的爱情故事。 将这两人的爱情故事用一句简练的话概括就是痴情失足女和渣男的爱情故事。 明末四公子的另外两人,方以智和陈贞慧,朱琳泽还是挺钦佩的。至少这两位的气节和人品,比画舫的上的这两位强多了。而且方以智和陈贞慧的功名远比侯方域和冒襄要高。 方以智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陈贞慧是乡试副榜第二,按后世的话来说都是学霸。 至于侯方域和冒襄都是屡次乡试不举之人...... “这是这五日来,三位姑娘献艺所得,一千两白银,聊表三位姑娘和我等的一片心意。” 柳如是将一张一千两白银的银票捧到朱琳泽面前。 这三位名妓献艺五日就一千两? 这些江南的士绅名流可真够虚伪的,他不相信以李香君和董小宛的名气献艺五日才得一千两。如果真是这样,秦淮河的头牌们可太掉价了。 第三十章 明末二公子 蚊子再小也是肉,一千两白银虽然不多,但还勉强够两个月烧石灰的柴火钱。 在感叹南京缙绅的吝啬和幼稚之余,朱琳泽不客气地笑纳了这一千两白银,心里暗骂这些江南士绅名流还没左良玉出手大气,左良玉一出手可是直接送了他价值五千多两的财宝,还不算那几艘船和两个百户的水师。 “那我就替疫民们谢过三位姑娘,谢过诸位。” 这些江南士绅当然不会这么好心给他送钱,更不会关心那些疫民们的死活。此番请他上画舫,肯定是另有所图,图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反正是没安好心。 “冒襄见过世子。” 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起身,向朱琳泽问了声好,继而说道。 “世子,本朝太祖有祖训,宗藩子弟不能擅离藩地,世子滞留南京已经半月有余,冒襄斗胆问一句,不知世子何时回藩地?” 原来此人就是冒襄,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只是这情商也忒低了些,被人当枪使还这么着急。 让他回藩地南阳?回去做李自成的刀下亡魂么?笑话,老子好不容易从那地方逃出来,你说让我回去就回去?你算哪根葱? 朱琳泽已然明白了这些江南士绅的用意,这是要赶他走啊。 “哈哈哈,冒襄公子果然是仪表堂堂啊。”朱琳泽笑了笑。 冒襄正洋洋自得,但朱琳泽的下一句话却让冒襄的笑容僵住。 “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你!你怎么骂人呢?”冒襄怒道。 朱琳泽冷笑道:“据我所知,冒公子不过是一个连乡试都没考过的落榜秀才,宗藩之事归宗人府管,还轮不到你一个落第之人指手画脚!” 沈廷扬和祁逢吉也不禁皱眉,冒襄此举实在是太过冒失了。南京缙绅想赶朱琳泽走,是秃子脑袋上的跳蚤,明摆着的事,但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显得太过轻率唐突。 “哈哈哈。”对于自己落第这件事,冒襄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之情,反而引以为傲。 “南闱乡试,我与侯兄、陈兄皆下第,不在于我等无才,而在于我等敢于针砭时弊!敢于直言朝廷的不是!敢于直言圣上之过!未能得中,实乃小人从中作梗!” 草,原来落榜也能说的这么清丽脱俗,朱琳泽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冒襄的脑回路。 柳如是见场面尴尬,赶忙出来打圆场。 “大过年的,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作甚,世子爷和三位大人为防疫之事奔波劳累,实乃我南京百姓之福,如是极是钦佩,如是敬世子爷一杯。后厨为世子爷和两位......呃,三位大人备了些吃食,如是这就让人端上来。” 柳如是示意下人去船尾的厨房端些点心上来,同时叫董小宛弹琴,李香君唱曲,程蕊芳舞剑助兴。 “妹妹,世子是中州来的,听不懂昆山腔,你唱海盐腔。”柳如是慢步走到李香君身旁交代道。 刚才介绍的时候李香君唱了两句,朱琳泽一点反应都没有,柳如是猜想是朱琳泽来自南阳,听不懂昆山腔的缘故,海盐腔用官话演唱,朱琳泽应该能听懂。 在丝竹声中,船上众人渐渐进入了状态开始把酒言欢。 “沈大人,此番来者不善啊,这些士绅要赶我走,沈大人不会也要赶我走吧?” 朱琳泽敬了沈廷扬一杯酒,笑道。 “我赶你走作甚,我还指望你将这些疫民治好哩,这些疫民要是治不好,留在南京城,终究是个祸患。” “我看我留在南京城,对于他们来说也终究是个祸患。” “这些士绅见识短浅,世子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祁逢吉插了一句,“世子可要做好准备,一会儿这些人估计还要难为世子。” 防疫初见成效的奏疏已经递了上去,崇祯嘉奖了沈廷扬和祁逢吉。祁逢吉跟着朱琳泽沾了光,这时候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 疫情如果彻底控制住,将防疫经验总结上疏给崇祯,到时候又是一功。 朱琳泽的去与留,事关祁逢吉的前程,祁逢吉说什么也不会让朱琳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走。 朱琳泽防疫的这些天在疫区足不出户,对疫民嘘寒问暖,在疫民间的声望很高,眼下南京城除了朱琳泽,没人能镇得住这些疫民。他要是走了,如何管束安置这些疫民,也足够让祁逢吉头疼。 “偌大一个南京城容不下一个唐世子,这些江南缙绅早就托朝中人上疏参你了。本官也据实给皇上上了疏,今上圣明,明察秋毫,会给世子一个公断的。” 沈廷扬也为朱琳泽鸣不平,虽然他也是江南巨富之家,但他的眼光远要比这些船上的这些江南缙绅看的长远。 这些缙绅这么着急赶朱琳泽无非就是担心朱琳泽后面万一留在南直隶附近就藩,少不得要圈占他们的地。 朱琳泽拿了魏国公的两千亩地,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只是这些江南缙绅也太小气了些,想靠一千两白银就把他朱琳泽给打发了?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 船上的很多人都是东林复社中人,以针砭时弊,讨论朝纲为荣。 “当朝有四大失。 朝中佞臣贼子弄权,吏治腐败,此朝廷之一失也。 武备废弛,兵不能战,将不敢战,拥百万之师而不能用之,比之赵宋,有过之而不及,此朝廷之二失也。 不恤民生,连年征饷,以致民生凋敝,流寇肆虐于中州,此朝廷之三失也。 今上之用人,朝三而暮四,委以重任而疑之,过矣。秉自用之术,而积疑人之心,天下岂复有可信者哉?此朝廷之四失也。 有此四失,我大明危矣!若不整顿朝纲,澄清吏治,亲贤臣,远小人,我大明中兴无望,社稷不保!” 一名醉醺醺的俊秀士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手中还握着酒盏。 这名俊秀士子就是侯方域,爷爷侯执蒲去年去世,老爹被罢官,原本成竹在胸的乡试有没考上。从爷爷辈才发迹的侯家到他手里已经没落,没落到他连李香君的赎身费都付不起。 借酒浇愁愁更愁,几杯酒下肚,侯方域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愤懑。 “侯兄所言甚是!如今朝纲不振,吏治不清,流寇四起,北虏破边,皆是因为今上亲近小人,任用奸佞,致使清流名士无法入朝辅政!若是我等东林复社中人入朝主政,定能力挽狂澜,拯救大明的江山社稷!”冒襄为侯方域的发言喝彩。 “这些东林复社子弟胆子够肥,不怕被厂卫拿了去,解送京城砍头?” 朱琳泽喝着小酒,听着侯方域和冒襄两人相互吹牛逼,觉得也挺好玩。 至于他们说的话,权当放屁就好了。 东林党人排斥异己的手段比起天启年间的魏忠贤阉党都有过之而不及。 阉党在后世名声那么臭,还不是这些铁骨铮铮的东林复社中人降清后着述编书,毫无底线地贬低政敌。 为了使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加伟光正,为了给自己降清找一个台阶下。东林遗老遗少在修史着述的时候故意夸大抹黑阉党,将大明朝亡国灭种的罪魁祸首归咎于阉党。阉党把握朝纲,使得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无法入朝辅政,那么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投降“大清”这个明主,再造盛世,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不那么难看了。 阉党不是什么好东西,东林党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巴不得圣上砍了他们脑袋呢,这样他们就能够在青史上留上一笔。” 祁逢吉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 “自从万历爷年间,南京兵部尚书凌云翼殴打生员,江南士子赴京上书,促成御史连章上疏弹劾凌云翼,凌云翼最终被万历爷削职夺衔,江南士风由此大变。 莫说是在这画舫上针砭时弊,讥讽圣上,他们连县衙、府衙都敢砸,就连我这个一府父母,平日里见着他们也得躲着点。” 言罢,祁逢吉内心愤懑,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以解胸中之闷。 第三十一章 朝廷四大失 反正画舫上吃的喝的都不要钱,朱琳泽吃着精致美味的点心,喝着小酒,再看着这群东林复社子弟吹牛逼,也觉得挺有趣。 “世子,我说的对否?” 侯方域突然向朱琳泽发问,说是发问,倒不如说是在发难。 朱琳泽骤然一惊,手上的香甜的糕点突然变得索然无味,杯中的酒顿时也不香了。 目光扫过画舫,画舫上少说也有数十人,鬼知道有没有厂卫的眼线,这些人可是无孔不入。 说他对吧,就等于同意了侯方域的观点,承认了崇祯爷多疑,刚愎自用,万一有厂卫听到了给北边的那位崇祯皇帝打小报告,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搞不好要给他整到凤阳皇家监狱去。 说他不对吧,船上的这些东林复社子弟现在唯侯方域马首是瞻,免不得要和这些人争辩一番。 朱琳泽现在怀疑这侯方域没醉,在场这么多人偏偏不问,非要向他朱琳泽发难,说明侯方域的脑袋多少还是有点清醒的。 “侯朝宗此言大谬!大谬!” 朱琳泽毫不客气地驳斥了侯方域所谓的朝廷四大失,同时酝酿腹稿反驳侯方域的观点。 “朝宗所言之朝廷四大失,条条属实,何谬之有?!” “既然朝宗所言乃谬论,不知世子又有何高见?” “朝宗所言,字字珠玑!” ...... 画舫上的东林复社子弟,年纪稍长一点还相对平静,比较年轻的士子们则是群情汹涌。 侯方域的父亲侯恂是东林名流,天启年间斗阉党被罢官,直到崇祯年间才重新被启用,到了崇祯六年还当上了户部尚书,在东林党中有着崇高的威望。 侯方域本人在江南士子们心中也素有才名,在座的有些年轻士子对侯方域极为仰慕,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他们是侯方域的粉丝,还是比较脑残的那种。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皇上乾纲独断,自有圣裁,岂是我们这些臣子能妄议的?! 当今圣上宵衣旰食,勤政爱民,在尔等口中反倒成了庸碌昏聩之君,何其可笑!朝宗口中之朝廷四失纯属子虚乌有!” 这句话是朱琳泽说给船上的厂卫听的,表明他的态度。 他现在就算把全江南的东林人得罪遍了也不能得罪崇祯皇帝。得罪了东林人,这些人现在顶多骂骂你,和你扯扯嘴皮子。 而崇祯掌握着朱琳泽的生杀大权,得罪了崇祯轻则下狱,重则掉脑袋。二者孰轻孰重,朱琳泽拎得清。 “我原以为,侯家两代为官,侯公子之父曾官至户部尚书,侯公子又是复社名流,开口必有高论。不想侯公子不过是徒有虚名!只会高谈阔论!” “当今内阁首辅周阁老,乃是一介清流,难道也成了侯公子口中的佞臣贼子?你口中的所谓一失,实乃攻讦周阁老以博清正之名,用心险恶!” 纵观崇祯朝17年的50多个阁臣,能力大都比较平庸,和阁臣群星璀璨的嘉隆万三朝不可同日而语。 但非要从崇祯朝的五十多个阁臣中挑几个能力比较强的,周延儒算一个,温体仁算一个,杨嗣昌算一个。 不过这也是从矮子里挑高个子,这三人虽然是崇祯朝能力最出众的三个阁臣,但和嘉隆万时期的徐阶、高拱、张居正、申时行等人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 东林党人弹劾温体仁结党营私,庸碌无为。难道他们东林党捧上去的周延儒就不结党营私了吗?周延儒就有所作为了吗? 侯方域哑口无言,周延儒是他们东林复社中人推上去的,说周延儒的不是,就是在打他们自己的脸。 “武备废弛?武备为何废弛?我太祖皇帝置屯田,养百万之师而不费百姓一粒钱粮!武备之废弛,皆是土豪劣绅强霸军屯,军屯十不存一,屯田制名存实亡!这些屯田到底取了哪里,想必在座的诸公比我更清楚,更心知肚明。” 谈及到军屯,在场的乡绅们无不适抬头望天,一副我听不见的样子。 河南造成今天这局面,河南的藩王们的确有很大的责任。但是吴越地区可没有藩王,吴越地区的情况真就比河南好么? “至于民生,你们可知道什么是民生?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民生,尔等寓居南京,可知一个升斗小民想在金陵城活下去每月要花费多少银钱?!我来告诉你们,一个三口之家在南京城每月要花多少银钱!” “以上月物价计算, 河柴百斤值白银一钱一分,每月需河柴两百斤,费银二钱二分, 粮食每石值白银二两八钱三分,每月需米一石,费银二两八钱三分。 清油每斤值白银三分,每月需两斤,费银六分。 年初大水,盐价飞涨,涨至一斤三分,以每月需一斤盐计算,费银三分。 ...... 凡此种种,一个三口之家想要在金陵活下去,一月至少需要白银三两二钱六分!” 防疫的这些天,朱琳泽虽然没有出过疫区,但所有物资的采买都要亲自过问。他对南京城的物价也做过简单的调研,大概了解了这时期南京城的物价。 朱琳泽连南京城的拆卖油盐酱醋茶都关心,这让在场的诸人都非常意外。 没有人会想到,朱琳泽一个宗藩世子,会关心这么琐碎的事情。 “此等琐事,乃是妇人关心之事,与我等何干!治国平天下!才是我等举子所应该关心的!” 侯方域不屑道,似乎从这个问题上,他找到了刁难挖苦朱琳泽的破绽。 在侯方域看来,一个男儿家,关心这种妇人才关心的生活琐事,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哈哈哈!”朱琳泽仰天笑道,“如此说来,朝宗兄岂不是连妇人都不如!圣人所言乃是先修身,再齐家,然后才是治国平天下!一家不治,何以治天下! 侯朝宗!华丽的文章和儿女情长可救不了大明!” 这侯方域,满嘴国计民生,但却连南京城的物价几何都不了解,实在是讽刺。 这种人典型的眼高手低之徒,就算是让他中了科举,给了他官,又能做出什么政绩? 难道就靠写文章和诗词歌赋就能解决问题? “你!你!你!满嘴胡言,满嘴胡言!” 侯方域的语无伦次,气急攻心之下,一时间竟没挺住昏厥了过去。 众人急忙将侯方域搀扶到座位上,给侯方域喂了些汤水。 祁逢吉平日里没少受这些东林复社诸生的气,见朱琳泽一席话有理有据,直接将侯方域驳斥地当场昏厥,感到非常解气。 第三十二章 一世秦淮人 侯方域被朱琳泽驳倒,在这小小的画舫上引起轩然大波。 侯方域是复社名士,被一个藩王世子给驳斥的昏厥了过去,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无疑是打了他们复社的脸。 画舫上的这些复社子弟自然不肯放过朱琳泽,一个个气势汹汹一副要和朱琳泽辩论到天明的架势,非要将朱琳泽驳倒,把侯方域丢的面子给捡回来方肯罢休。 “唐世子所言,振聋发聩,听得咱家浑身舒坦。” 正当沈廷扬坐不住,咬牙要站出来给朱琳泽解围的时候。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在认出说话之人时,画舫骤然间安静了下来。 “韩公公!” 韩赞周从船舱内的暖间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带刀的缉事厂的番子。 船上果然有厂卫的眼线,这在朱琳泽的意料之中,但朱琳泽没有料到,这个眼线居然会是韩赞周。 果然这是一场鸿门宴,韩赞周在南京城可谓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要说东林复社中人不认识韩赞周,狗都不信。 还好提前知道有厂卫的耳目,有所准备,不然今天真就差点往东林人所挖的坑里跳。 朱琳泽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议论崇祯的不是。 崇祯怕在青史上留下骂名,不敢动这些复社清流,不代表崇祯会对他这个宗室子弟的手软。 “诸位,今儿咱们就到此为止吧,姑娘们的曲儿弹的好,唱的也不错,咱家重重有赏。” 韩赞周也不多言,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便下了画舫乘舟回南京城。 韩赞周这是在替朱琳泽解围,朱琳泽也不是傻子,当下就跟在韩赞周屁股后面下了船,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朱琳泽此举气的画舫上的东林复社诸公直干瞪眼。 下了船,朱琳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和这些文人勾心斗角当真是要比在战场上杀流寇还要心累。 “此行不亏,点心吃了,酒也喝了,曲也听了,最后还拿了一千两银子。”朱琳泽扬了扬手里的那张一千两银票,笑了笑道,“这个月烧石灰的柴火钱也有着落了。” 见朱琳泽还有心思开玩笑,沈廷扬没好气道:“世子还有心思打趣,方才我可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世子驳斥侯朝宗那一席话,真是痛快啊,世子是怎么知道侯朝宗的底细?” 祁逢吉意犹未尽,他很好奇朱琳泽怎么会对侯方域的底细知道的这么清楚。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朱琳泽像是喝高了一般,摇头晃脑地朗诵起了这副朗朗上口的对联。 沈廷扬,祁逢吉和陆闻达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子留步。” 身后有个声音叫住朱琳泽。 四人回头发现是程蕊芳,沈廷扬、祁逢吉也不好意思留下来当电灯泡,略一寒暄,便匆匆作别。 “蕊芳姑娘有何事?” 朱琳泽不知道这个程蕊芳贸然下画舫找他干什么。 “蕊芳此来,一是来谢世子前些时日的救命之恩,二是世子为感激世子为南京百姓做了不少实事。 蕊芳年幼之时,家乡也曾发过瘟,亲眼见过十室九空的惨状,如果不是世子控制住城外的瘟疫,南京人烟稠密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程蕊芳从袖子里掏出三张银票。 “这是一千五百三十两白银,蕊芳这一年多来卖笑献艺所得,也算是为这些疫民尽上自己的一份力,还望世子莫要嫌弃。” “哎~”此情此景,朱琳泽忍不住长叹道,“江南缙绅名流还不如姑娘有见识。 我代疫区的四千疫民谢过姑娘,只是姑娘的这钱我不能要,这是姑娘的赎身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朱琳泽虽然爱钱,需要钱,但底线和原则还是有的。 那些缙绅的钱都是他们收刮来的民脂民膏,不要白不要。在他手里反而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程蕊芳也是苦命人,这个年纪在后世顶多也就是上高中的年龄。年纪轻轻就沦落秦淮河畔,不得不献艺卖笑为生,其中的无奈和心酸又有何人知晓。她积攒下来的钱,以后还要留着赎身,朱琳泽不忍心拿她的钱。 画舫上那些衣冠楚楚、家财万贯的正人君子们拿一千两白银打发他朱琳泽,程蕊芳这个风尘女子却能拿出一千五百三十两。何其讽刺,这些士绅竟还不如一个风尘女子。 “一入秦淮深似海,赎身说起来容易,但真要赎身却是困难重重。秦淮河万千女子,似如是姐姐这般幸运,有达官贵人为他赎身的不过是凤毛麟角。 小宛姐姐已经凑够了赎身钱,但他妈妈却因小宛姐姐是她的摇钱树,死活不肯放人。 蕊芳出身行伍之家,虽然没有小宛姐姐和香君姐姐那般名气和才气,却也是盈秋楼的头牌,纵然是蕊芳有钱赎身,盈秋楼的张妈妈也不会放蕊芳走的。” 年纪轻轻的程蕊芳身上有着和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成熟的觉悟,一脸看淡红尘的模样。 盈秋楼不比名妓满地走的媚香楼,程蕊芳是盈秋楼的摇钱树,就算是有钱赎身,盈秋楼也会等到他年老色衰,没有多少剩余价值的时候才会让她赎身。程蕊芳现在年方二九,正值青春年华,,盈秋楼说什么也不会让程蕊芳轻易赎身。 不知是因为酒喝多了,有点上头还是其他原因,朱琳泽听着程蕊芳的话,心中竟有些绞痛。 “这些钱虽救不了程蕊芳,但在世子手里却可以救更多的疫民。蕊芳一人的命运和万千疫民的性命相比不算什么。 世子若是不肯手下蕊芳的银子,蕊芳便只能认为世子嫌弃蕊芳的钱脏。” 朱琳泽没有瞧不起程蕊芳的意思,既然程蕊芳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收下程蕊芳的钱。 “蕊芳姑娘说笑了,这钱,干净的很!”朱琳泽接过程蕊芳手里的银票,“虽然我今日落魄无财,待日后我富贵之时,定然回来助蕊芳姑娘脱离秦淮河这烟花柳巷之地,还姑娘一个自由身。” “哈哈哈,这话蕊芳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程蕊芳笑了笑,并没有把朱琳泽的话当真,朱琳泽一个堂堂天潢贵胄,未来是要当王爷的人,怎么可能为他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只要世子日后还能记得有程蕊芳这么一个人,蕊芳就知足了。其他的,蕊芳不敢奢望。” 南京城内的鼓楼响起了鼓声,这几天是上元节,南京城这几天燃灯庆贺上元节,闭门的时间要比往常迟一些。 “世子告辞。” 听到南京城内传来的鼓楼声,程蕊芳朝朱琳泽做了个万福告辞。 已经是深夜时分,朱琳泽还是决定送程蕊芳进城,程蕊芳会骑马,他就让贺方牵来两匹马,跨上马送程蕊芳进城。 至于出来的时候已经宵禁,他并不担心,江东门守门的卫兵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拦他。 第三十三章 思乡情 送程蕊芳安然到盈秋楼后,朱琳泽便折返回疫区。 已是深夜时分,朱琳泽还没进疫区,就见一群府卫在疫区门口饮酒,面朝西北方向痛哭。 “深更半夜,不回营歇息,一堆大老爷们在疫区门口哭丧呢?还懂不懂王府的规矩了?” 朱琳泽眉头一皱,下马斥责道。 “世子爷,大过年的,唐王府的老兵们,想家了。”贺方红肿着双眼,在朱琳泽身边轻声耳语道。 朱琳泽倒是忽略的这一茬,算上在汝宁城的时日,这些唐王府府兵丁,跟随他离开南阳已有两年。 在汝宁的时候虽然也离开了南阳,但汝宁府和南阳府是两个相邻的州府,两府府城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三百多里,回家还有个盼头。 而现在他们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南京城,距离南阳城有千里之遥。南阳现在早已落入流寇之手,回乡早就成了奢望。 南直隶的生活习俗和饮食习惯与河南迥然相异,正好现在又是年节。看着南京的百姓一家子聚在一起过年,他们也难免触景生情,思乡的情绪一下子集中爆发了出来。 “天杀的流寇!天杀的闯贼!杀了我们的家人,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有家不能回!” “娘啊,孩儿想你啦。” “婆娘、孩子,你们死的好惨呐,我一定杀尽天下流寇,为你们报仇!” ...... 这些底层士兵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流寇,李自成九次攻打南阳城,这些唐王府的兵丁亲人家业都在南阳,家人被流寇所杀,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也毁于流寇之手,焉能不恨流寇? “兄弟,多大了。” 朱琳泽走到一个年轻的府兵身边,拍了拍那府兵的后背问道。 “世子爷,我今年二十一了。”那府兵涕泪交加,泣声道。 “长我三岁。” 朱琳泽席地而坐,拿起地上的酒壶,也不倒进酒杯里,将壶嘴对准嘴巴,径直往嘴里倒。灌下小半壶酒后,朱琳泽问那府兵道:“家人呢?” “崇祯十四年,闯贼攻陷南阳,我老爹跟着猛总兵力战而死,一家老小除了我,都死在了闯贼刀下,这个家,早就没啦!” 这府兵越往下说,越是泣不成声。 朱琳泽将刚才程蕊芳给的一千五百三十两银票,以及身上的一些碎银两拍在地上。 “诸位兄弟随我出生入死,护我一路从南阳到了汝宁,又从汝宁一路到了南京,这份恩情,我朱琳泽记在心里。”说到此间,朱琳泽拍拍心窝,继续说道。 “唐王府现在虽然没落,但几千两银子,诸位的安家费,我朱琳泽还是拿得出来的,若想回南阳,亦或是投奔亲友的,我也不苦留你们。想走的,来我这领二十两盘缠和安家费。” 府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朱琳泽用碎银两压在地上的三张银票,没有说话。 “愿意跟着我的,我朱琳泽在此对老天爷起誓,我会给你们一个家!日后朝廷若能光复南阳,我也给你们银两,衣锦还乡。”旋即,朱琳泽压低了声音,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若是朝廷不能光复南阳,我带你们杀光流寇,打回南阳去!” 贺方反应很快,当下就站出来表态:“我等祖祖辈辈都是唐王爷的府卫,靠着王爷才混上一口饭吃,在乱世也不至于饿死,沦为流寇反贼,贺方愿意誓死追随世子爷!” 贺方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原本摇摆不定的府卫,当下也纷纷表示愿意誓死追随朱琳泽。 有惊无险,朱琳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些唐王府的老卒都是究竟沙场,骁勇善战的老兵,是他日后起家的资本,无论花多大代价他都要将这些老兵留在身边。 瘟疫已经慢慢得到控制,现在朱琳泽在这些疫民中的威望也很高。不用担心这些疫民会再度起事,朱琳泽决定给这些先轮流放几天假放松放松。 练兵的这个念头在朱琳泽的脑子里萦绕了很久,乱世之秋,只有手握强兵心里才能够踏实。 等这些疫民全部治愈好,必须想办法搞到海船,招募足够的水手去台湾。 吴又可还没睡下,他在朱琳泽的营帐外等着朱琳泽。 “世子,又可在此久侯。” 见朱琳泽归来,吴又可朝朱琳泽深深一揖。 “吴先生快请,瘟疫能够得到控制,吴先生功不可没。” 朱琳泽将吴又可请进帐内,亲手给吴又可倒了杯茶。 “如果不是世子有魄力,建了这么一个疫区,能不能控制住这瘟疫,又可心里也没底。”吴又可抿了一口热茶,说道,“若是各地地方官都有世子这魄力,天下何愁不太平。” “吴先生深夜来访,不会就只是来拍我马屁的吧。”朱琳泽拉了张椅子,凑近火炉坐下,“想做实事的地方官不是没有,这魄力可是需要砸银子的,没有银子,他们哪来的魄力? 应天府够富庶的吧?祁大人也是废了好一番心力,才助我将这疫区搭建起来。应天府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贫穷府县。” 晚明问题重重,但说到底,根本问题还是钱。 万历三大征将张居正改革积攒下来的家底挥霍的干干净净,随后努尔哈赤以子虚乌有的“七大恨”在辽东起兵,建州女真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成为了大明的心腹大患,同时也成为了大明朝财政永远无法填平的无底洞。 再就是启祯年间天灾不断,各地暴动、流寇四起,进一步造成了大明朝财政的枯竭。 “国事艰难,只是苦了这些小民。”吴又可叹道 吴又可从领子里拿出一本册子,这本册子类似于朱琳泽后世所见到病历本。 吴又可告诉朱琳泽,现在已经没剩下几个重症了,很多重症、中症患者都已经转到轻症患者区。 轻症区的患者只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痊愈之后,这疫情就算是完全控制住了。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只要后续工作如果顺利的话,完全有可能在两个月的期限内彻底控制住瘟疫。 “世子曾说过,说这虚无缥缈的气中,也纯在着万千生灵,瘟疫等疾病就是通过所谓的病毒和细菌,在这气中传播,让人防不胜防。 世子还曾告诉过又可,这病毒和细菌肉眼虽然看不到,但却可以通过巧夺天工的器物窥探一二,又可冒昧一问,这到底是何神器?”吴又可不耻下问道。 第三十四章 失算 要事先知道吴又可的求知欲这么强,朱琳泽之前也不会和吴又可说这么多。 朱琳泽所说的器物是显微镜,他生于未来,这玩意儿上初中的时候就用过。只是如何向吴又可讲述这东西,让吴又可明白却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吴先生可曾见过眼镜?”朱琳泽问吴又可道。 他曾在魏国公府上见过魏国公徐弘基戴老花镜,想来眼镜这东西在大明朝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又可行医之时,曾见过上了年纪的人,眼前架两片颜色通透的琉璃水晶片,世子说的可是此物?” 吴又可猜想朱琳泽所说的眼镜应该是这个东西。 “对。”朱琳泽点点头,既然吴又可知道眼镜接下来的要说的东西也能理解,“年老之人,难免老眼昏花,既然这经过打磨的透明水晶能够让上了年纪的人重新看清楚这时间的景物,那么也可以经过打磨组合,让我们看清楚肉眼看不见的微观世界。” 吴又可像个好学的学生似地,认真地听着朱琳泽的话,生怕遗漏掉一个字。 见朱琳泽的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吴又可拿起崭新的毛笔,研了墨一一地将朱琳泽刚才所说的话记了下来。 “世子,听闻佛郎机人、红毛夷人尤善制器,此物佛郎机人和红夷可有?” 吴又可闲暇之时在疫区除了看书就是找朱琳泽攀谈,对佛郎机和红夷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朱琳泽口中所指的能窥探肉眼无法看到的微观世界之神器,想来精通制器的佛郎机人和红夷人或许有此物。 十七世纪西方在光学领域已经遥遥领先东方,这是朱琳泽知道的。但这时候西方是不是有了显微镜,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朱琳泽还真不知道。 但朱琳泽知道伽利略的望远镜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台比较成熟的天文望远镜。 既然西方此时在天文望远镜领域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那么在微观领域的显微镜也应当有所建树。 “泰西应当有此物。”朱琳泽还是给了吴又可一个肯定的答案,既然他在吴又可心中埋下了种子,那他就要让这颗种子在吴又可心中发芽成长,“日后我若得到此物,必将此物献给先生,让先生一窥这微观世界。” 第二天醒来,早已是午后。 朱琳泽昨晚喝了些酒,又和吴又可讨论了些伤脑经的事情,因此睡的沉。 拿鬃毛刷子沾青盐刷了刷牙,漱完口回头正要回营帐内吃饭,却看见了曹德发和几个府兵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回营。 “曹千户,你这脸上的伤怎么弄的?”朱琳泽拦住曹德发问道。 曹德发以及曹德发身后的几个府兵,低头沉默不语。 “德发给世子丢人了。”曹德发还是向朱琳泽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朱琳泽给这些府兵们轮流放了假,曹德发大清早就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府兵进城去赌了。 他们手气好,赢了钱,有个输钱的赌徒死活不肯给钱,曹德发一气之下就和那个赌徒厮打起来。 没成想三招两式之间,这个赌徒就将曹德发打倒在地。 这些府兵见曹德发挨了打,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就一哄而上和那赌徒干了起来,没想到他们八个人一起上也不是那赌徒的对手,全被那赌徒给撂倒了。 “你是说,那个赌徒一个人就把你们八九个人全打趴下了?”朱琳泽不禁皱眉。 唐王府的府卫拳脚功夫不差,那赌徒以一己之力就把八九个唐王府的府卫都打趴下,说明这个赌徒有点东西。 朱琳泽将贺方调到了身边当亲随,但贺方虽然箭术非凡,但拳脚功夫却并不出众。 朱琳泽有心会一会这个赌徒,如果这个赌徒当真功夫了得,重金聘请过来当个贴身亲卫也不错。 “曹千户,我们唐王府的府兵当中谁的拳脚功夫最好?”朱琳泽问曹德发道。 曹德发当了十几年的唐王府卫兵千户,对唐王府卫兵的了解要远超朱琳泽。 曹德发想了想,说道:“要论唐王府谁拳脚上的功夫最好,非贺方他爹贺进莫属,可惜贺老爷子在南阳城头被闯军的大炮炸死了。目下唐王府拳脚功夫最好的就是严昌了。” “你且带上严昌在账外候着,等我吃完饭,进城会会那赌徒。” 朱琳泽本想马上就进城去会会那赌徒,奈何他的肚子不同意,早就咕咕地叫了起来,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吃饭再进城。 见朱琳泽进了营帐,陆闻达将曹德发拉到一旁,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 南京城内,武定桥西的一处赌坊。 “你手底下的家奴拳脚还不错,只可惜还差些火候,在回去练个十年二十年,没准还能和我多过几招。” 一个精瘦的汉子拍了拍手,回到座位上坐下。 严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不服气要再和那赌徒过几招。 “够了!下去!还嫌不够丢人么?!”朱琳泽重重地手里的茶杯拍在桌子上。 府兵们的脸色很难看,堂堂唐王府的府兵,竟无一人是眼前这个赌徒的对手。 “壮士好身手,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朱琳泽抛出一枚十两的银锭,打赢严昌他就给十两这赌徒十两银子,这是朱琳泽对他的承诺。 “免贵姓刘,单名一个荣字。” 李奇也不客气,拿起被盘出灰白色包浆的银锭在手里掂量了一番,便随手揣进怀里。 “刘兄是江湖儿女,那我便不拐弯抹角了,我此番前来是想重金聘请刘兄做我的护卫,若是刘兄肯来我府上做护卫,我愿出每个月十两的薪俸。” 唐王府普通的府兵每个月的薪俸是二两三钱的白银,朱琳泽给李奇开出的一个月薪俸是普通府兵的四倍。 当然,如果李奇要加价,他也可以接受。朱琳泽刚刚亲眼见识过李奇的本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将唐王府第一高手严昌打倒,他的身手值这个价钱。 虽然这些府卫们现在还在嚷嚷,要是贺方的老爹贺进要是在,一定能打得过李奇。但毕竟贺进不在了,他需要一个身手好的护卫。 “刘某若是爱财,不是刘某夸口,凭这这双拳脚刘某不说图个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却是不愁,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出乎朱琳泽的意料,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朱琳泽信奉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处事教条,只要出价足够高,没有办不成的事。 但是今天,他失算了。 “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刘某在江湖中厮混久了,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悠哉日子。公子若是需要护卫,另请高明吧。” 第三十五章 陆长史的往事 李奇荣作揖辞别朱琳泽,潇洒离开。 赔了十两银子,什么都没捞到,朱琳泽气的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掷在地上。 这不是十两银子的问题,而是那种挫败感,让朱琳泽心里非常不舒服。 “世子莫要动怒,我这就带人去收拾他!八九个人打不过这厮,我就不信八九十个人还打不过他!”曹德发进来劝道。 “滚蛋!” 朱琳泽正在气头上,毫不客气地让曹德发滚蛋。 曹德发见朱琳泽正在气头上,只好灰溜溜地出去了。 “世子爷,这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 陆闻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大咧咧地在朱琳泽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向店伙计要了一壶酒。 “什么意思?”朱琳泽抬起头问道。 “世子看人还却些火候,银子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但不能解决全部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有钱不能使所有的鬼都帮你推磨。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区别还大。有些人爱钱,有些人好色,有些人恋权。” 陆闻达慢悠悠地说道,“有些人就和属下一样,重情义。世子若是想收这个李奇做护卫,可以从情义二字下手。” 几杯酒下肚,陆闻达还是没有说李奇的事情,而是先说起了他自己的过往。 “世子,昨日我非要厚着脸皮随世子上画舫,并非是因为属下好色。而是为了见见故人,多年未见的故人。” “故人,你与钱谦益是旧相识?”陆闻达和钱谦益是旧相识,这倒是新鲜事。 “确实是旧相识,属下出身三秦寒门,苦读多年,只可惜不善做八股,因此连续进京赶考三次,都名落孙山,遂心灰意冷,无意再考科举。” “天启年间,九千岁......呃,是魏忠贤权倾朝野,为了求得一官,属下向求见了当时的吏部尚书周应秋周大人,周大人分文不取,便上奏为我请官,先皇授予我一个知县的差事,这个知县属下干了四年,虽然治下谈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是清和太平,境内百姓衣食无忧。” “这么说来陆知县可是个青天大老爷,为何最后还是到了我唐王府当府官啊?” 朱琳泽只记得陆闻达是崇祯初年来到唐王府,那时候原主还是个孩童,陆闻达当时还是唐王府的教授,在唐王府宗学内给唐藩的宗室子弟授课。 “这就要说到我的这位老故人了,当今圣上即位之之初,以雷霆手段清阉党,毁《三朝要典》,我因给魏忠贤修过生祠,不幸名列阉党。 我祖父曾任常熟教谕,钱谦益说起来,也算我爷爷的半个门生,天启初年,浙江科考舞弊一案钱谦益深陷其中,是我祖父上疏求情,钱谦益这厮才只被罚俸,官位得以保留。” 说到此处,陆闻达饮了一口酒,愤愤道:“狗屁的身陷其中,科考场上的徇私舞弊之事,以他钱谦益之精明,焉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他就是想借乡试之机,广纳门生,以方便日后结党营私。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钱谦益倒好,到了崇祯年间这厮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是因为科考舞弊丢了官,也算是报应吧。” “七品知县,官虽小,但那是我的全部。庙堂震荡,为了保住我头上的乌纱帽,我便写信向钱谦益求助,想着钱谦益能念昔日我祖父的旧恩,拉我一把。不想这钱谦益为了证明与阉党划清界限,将我的书信当庭呈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怒,罢黜了我。 事后我才得知,皇上惩戒阉党,惩戒的是主犯,像我这种连从犯都算不上的小官还入不了皇上的眼。却偏偏因为一封书信,毁了我的前程。 再后来为了谋口饭吃,便进了唐王府。庆幸的是三代唐王都待我甚厚,就想着此生既不能侍奉皇上,为朝廷出力,那就尽忠于唐王吧。 这便是为何闯逆陷南阳,左长史跑了,我这个右长史却依旧追随在世子左右的原因。” 陆闻达打开了话闸子就收不住:“今日我便于世子敞开胸襟,一舒心中之愤懑。从汝宁城出来开始,我就察觉世子是要做大事的人。” 对一个藩王世子说他要是要做大事的人是大逆不道,但陆闻达此时此刻却毫不掩饰。 陆闻达崇祯三年就进了唐王府做教授,是看着朱琳泽长大的,朱琳泽这几个月来的举动异于往常,瞒不住他很正常,朱琳泽也没想瞒陆闻达。 他也不怕陆闻达检举他,陆闻达要想检举他早就检举了,再者,他朱琳泽现在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不怕陆闻达打他的小报告。 “无论世子作何打算,我陆闻达愿一直追随世子左右,助世子一臂之力。” 陆闻达起身向朱琳泽深深一揖。他不相信圣贤书,他相信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 朱琳泽自掏腰包抗疫,并不是他为人有多高尚。而是朱琳泽更贪婪,别人是要钱要利,而朱琳泽却是想买下这四千疫民的心,买下这四千疫民的命,这些陆闻达早就看在眼里。 “好了,好了。” 朱琳泽摆摆手,不耐烦地让陆闻达坐下,这个陆闻达,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事。 “陆长史,说了这么多,这个李奇,到底要如何才能收为己用?”朱琳泽馋李奇的一身好身手,他也不拐弯抹角,向陆闻达直接发问。 陆闻达早就胸有成竹:“李奇为人孝顺,有一母,去年中风死了,还有个爹,还没死,在应天府的大牢里待着。你若想要收服李奇,可以从这里入手。以你和祁大人的矫情,这点小事,祁大人会帮你的。” 陆闻达这番话倒是点拨了朱琳泽,现在想来李奇不爱钱,重情义还是一件好事。 他要找的是能够随身保护他人身安全的亲兵,而不是一般的兵。如果一个月十两银子能买来李奇当他的亲卫,那么日后,李奇也能收其他人更多的钱来要他性命。 陆闻达为官的时候是不是一个青天大老爷他不知道,毕竟口说无凭,全凭他陆闻达一张嘴怎么说。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陆闻达办事的确很利索,给他个发挥的舞台成就或许不下于沈廷扬。 “这个李奇他爹,也不简单,他爹是海上巨寇刘香的余孽。” 陆闻达谈及李奇父亲的来历,得知李奇父亲居然是海寇出身,朱琳泽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或许是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太过抑郁,陆闻达一连喝了三壶酒,想要借酒消愁,殊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陆闻达喝到最后有些断片,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朱琳泽只得向陆闻达要了李奇父亲的名字,付了酒钱,让曹德发在这里候着,等陆闻达喝痛快了再给抬回去。 第三十六章 海寇 这些天来从来都是祁逢吉拜访朱琳泽,而朱琳泽进城拜访祁逢吉还是头一回。 祁逢吉对朱琳泽的来访感到非常意外,热情地接待了朱琳泽。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祁逢吉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他琢磨着朱琳泽应该是问他要抗疫物资来的,心下暗忖,只要朱琳泽要的不多,他就尽量搜罗一些给朱琳泽送过去。 “世子此番前来,又是问本官要什么啊?世子只管开口,只要是防疫所需物资,本官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给世子筹措。” 将朱琳泽请进应天府衙门后堂就坐后,祁逢吉问道。 “祁大人,防疫所需之物资十分充沛,我此番前来不是向大人索要物资的,而是问祁大人要人来的。”朱琳泽就坐,说明了来意。 来要人,这也在祁逢吉的意料之内,朱琳泽从他这里接手过防疫重任后,没少向应天府要人,主要是要一些工匠,这对于祁逢吉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是要人,世子这次要多少人啊?好说好说。”祁逢吉笑道。 “只要一个。” 朱琳泽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纸条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李国志。 祁逢吉暗自皱眉,朱琳泽向他要人,还只是要一个人,这个人绝对不会简单。 他叫来幕僚,向幕僚询问这个李国志是何许人也。 “李国志原是海寇刘香麾下的一名干将,崇祯八年刘香为郑芝龙所败,兵败身死,这个李国志于崇祯十一年在应天府西江口被官兵缉拿,朝廷给判了个斩监候,皇上的秋决名单一直没下来,因此一直被关押在应天府的牢里。” 这幕僚好似百科全书一般,将李国志这个人的生平交代的一清二楚。 祁逢吉在得知了李国志的身份后感到有些为难。 “李国志是海上巨寇之余孽,朝廷给判了个斩监候,万一哪天皇上的秋决书下来,我这儿见不到人,该怎么办呐?世子爷,你这是在为难本官呐。” 眼下朱琳泽正需要精通航海之人,为日后东渡台湾垦荒做准备。这个李国志他一定要想办法捞出来,捞出李国志一能收服他的儿子李奇,二也能将李国志收为己用。 刘香曾经是十八芝之一,曾经和郑芝龙在台湾结拜。李国志是刘香的部下,肯定也对台湾的情况有所了解,他正好也缺一个去台湾的向导。 朱琳泽朝祁逢吉使了个眼色,祁逢吉心领神会,屏退左右。 “祁大人,现在这公堂上就你我二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这个李国志有个孝顺的儿子,我想收来做护卫。还请祁大人帮我这个忙,至于担心朝廷秋决的名单下来,现在才是一月份,大人可以让这个李国志在秋决之前就暴毙于牢狱之中嘛。” 这个小狐狸,祁逢吉听朱琳泽这口气,李国志这个人他是要定了,便也不再推脱,答应了下来:“世子这么一说,倒也不难办。” —————— 应天府大牢,一个牢头正带着一名捧着丰盛美食的狱卒朝大牢深处的一间牢饭走去。 牢头在一间牢房前停下,敲了敲牢门上的锁链,对牢中人高声道:“李国志,吃饭啦!吃完了准备上路!” 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李国志瞥了一眼狱卒手上捧着的饭食,有烧鸡,有蒸鱼,还有一壶酒,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 李国志抬头望向狭小的铁窗,铁窗之外,大雪纷飞。 “今年的雪来的真早啊,秋天就下这么大的雪。”李国志笑了笑,不再多言,抓起烧鸡就啃了起来,“真香。” 就食完毕,牢头又丢给李国志一身新衣裳,让李国志换上。 “今年还给死囚送新衣服?新鲜呐。”李国志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让你换你就换,少他娘的废话!”牢头催促道。 李国志换好衣服,牢头给李国志套上头套,将李国志押解出牢房。 等到李国志的头套被摘除,李国志骤然发现他不在刑场,而是身处于一个温暖的营帐中,而他身边站着的也不是押解他的两个狱卒,而是两个披甲的健壮兵丁。 “我不是要上刑场问斩吗?这是何处?”李国志一头雾水。 “李国志已于崇祯十六年正月十四染疾暴毙于狱中。” 李国志看向说话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十八岁左右的年纪,面相俊朗,身形健壮。 这少年说的这句话,李国志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这少年将他从牢狱中救出来,他李国志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烂命,救他无非是要他卖命。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这位公子是何人?”李国志问道。 “李国志,我身后的这张地图,你可熟悉?”朱琳泽紧紧地盯着李国志的眼睛。 李国志被朱琳泽盯的有些发毛,他聚焦看向朱琳泽身后的地图,旋即点点头:“认得,这是台湾地图。” “可会识文断字?可曾去过台湾?” “虽未曾考取功名,但儿时发过蒙,认的几个字。早年曾随刘大哥到台湾开过荒,常去。” “那你且过来仔细看看这图,看看有甚错误之处。” 认得了地图,还会识字,这还是一个有文化水平的海寇,这次欠祁逢吉的人情欠的不亏。 他现在缺钱,但是最缺的还是人才。 朱琳泽不是没有考虑过挖一些水师的水兵过来,但现在大明的水师多数是在内河活动,有出海经验的水师也仅仅只是贴着海岸线巡逻,为沈廷扬的海漕沙船护航,没有远航的经验,当不起远航台湾的重任。 真要远航,还是要李国志这种出过海,有远洋经验的海寇。 在牢狱中的这些年已经磨平了李国志的棱角,李国志不像他儿子李奇那样棱角分明。 对于给朱琳泽效力,李国志心里并没有排斥的心理。 李国志被判的是斩监候,这些年一直在牢狱中等死,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朝廷的秋决名单一直没有下来,这让他感到十分的煎熬。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恐惧和煎熬。 第三十七章 三全其美 将李国志从应天府的大牢里捞出来,他的儿子李奇也爽快,当即表示愿意一辈子当他朱琳泽的护卫,连每个月的薪俸都不要了。 朱琳泽知道李奇这是高兴过头了,逞一时口舌之快。 至于李奇的薪俸朱琳泽还是会给的,不过为了安抚唐王府那些老兵们的情绪,朱琳泽还是决定先按照唐王府总旗的标准给李奇发俸禄,等日后立功了再慢慢地封赏。 明末虽然对台湾进行了大规模的移民,但这个时代记述台湾风土人情的书籍实在太少,朱琳泽托人在南京城的书肆找了半天,也才淘来沈有容的《闽海赠言》和陈第的《东番记》。 这几本书被朱琳泽翻的皱巴巴地随意摆放在桌子上。 陆闻达是聪明人,朱琳泽这些天除了处理防疫的事情外,其余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研究台湾岛上,早就想到了这个世子是个不安分的人,打算把这些疫民迁居到台湾。 现在收了李国志这个曾经多次踏足台湾的海寇,朱琳泽打算之后再找李国志谈谈关于台湾的事情,加深对台湾的了解。 在后世,朱琳泽并没有去过台湾,对台湾的了解多半是通过阅读书籍和一些关于台湾的纪录片。 “看世子的地图,这台湾确实是个好地方,孤悬一方,就是朝廷也鞭长莫及,世子好眼力。” 李国志走后,刚刚睡醒的陆闻达醉醺醺地说道,一点也不避讳。 “地方是好地方,可惜有人捷足先登了。”朱琳泽稍微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桌子,“此去台湾有千里之遥,需要海船和足够的水手,最好还要有一份从南直到台湾的海图,这三样东西我现在都没有,要是有银子也好办,可惜我现在连银子都没有。” 朱琳泽叹声连连。 他是有一艘蜈蚣船和三艘沙船,他的这艘蜈蚣船虽大,但说到底也就是一艘浆帆船,在内河和沿海地区跑跑运输还行,至于远洋航行,则无法胜任。 那几艘沙船就更不用说了,沈廷扬改造过的沙船也只是沿着江苏、山东、北直隶、辽东的海岸线跑跑运输。况且他的这三艘沙船还是没有经过改造的沙船。 当然,要是朱琳泽非要孤注一掷拿这几艘船远航到台湾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和老天赌,能不能活着到台湾是个问题。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想再死一次。 还有更头疼的事情就是水手,左良玉调拨给他的这些水师水兵也只跑过长江,没有出海的经验。再者,这些水师都是武昌人,家室都在武昌,年前他们已经闹着要回武昌。 朱琳泽打算这个月的饷银已经给他们发过了,等到下个月,朱琳泽还是决定放这些水兵回武昌,另行招募水手。 “世子此言诧异,世子身边可就有上百艘沙船可用,就看世子能不能下的了这个决心。”陆闻达一脸坏笑。 朱琳泽料想这厮多半是又有什么馊主意了,让他说出来听听也无妨,至于他接不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崇民沈家世代以海贸为业,有崇民沙船不下数百艘,沙田千余顷,家财百万,此此殆天所以资世子,世子可有意乎?” “你是要我向沈大人索要船只?让沈大人帮忙将这些疫民运送到台湾?”朱琳泽皱眉道。 这个想法朱琳泽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沈廷扬目下毕竟是崇祯的宠臣,深得崇祯皇帝信任。 沈廷扬能让他负责防疫之事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他不认为在瘟疫治好后,沈廷扬还能和他走得近。毕竟本质上沈廷扬也是江南富商在朝廷的利益代言人。 “明哲保身之道,沈季明还是清楚的,断然不会和你这个藩王世子有太多的瓜葛,惹的一身骚。”陆闻达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沈家的老爷子沈鄘是个重名甚于重利之人,且极为疼爱孙女,也就是沈季明的女儿沈莹姑娘。 沈莹姑娘青春貌美,知书达礼,和世子爷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乃天作之合。” 听完陆闻达这番话,朱琳泽算是明白了,这陆闻达要他迎娶沈莹。 只是婚嫁之事是大事,而且他是藩王世子,所谓的自由恋爱对于他来说是不存在的。纳正妃是需要上报宗人府,由宗人府定夺。 纳侧妃的流程和手续倒是简便很多,只是沈家是崇民望族,大户人家,纳沈莹做侧妃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最关键的问题是朱琳泽听说沈莹早已有婚约在身,他和沈莹也仅仅只有过一面之缘,沈莹也不可能对他有感情。 “只是沈姑娘已有婚约在身,此事不可。” 这句话到了陆闻达耳朵里,陆闻达理解成了如果没有婚约在身,也不是不行。 陆闻达对此早有准备,一副一切尽在老夫掌握之中的样子:“世子,我听闻你与沈姑娘在江上之事已经传开,沈家正为此发愁呢,沈家未来的亲家已有退婚之意。” 想不到才来南京城这么些天,陆闻达就将沈廷扬的家底查了个底朝天。这陆闻达不去做锦衣卫可惜了,早点去做锦衣卫,以陆闻达的业务能力,搞不好现在能混个锦衣卫指挥使当当。 “你是要我趁人之危?” “非也,非也,世子此番成婚是为了这四千疫民,这等好事,怎么能说是趁人之危呢?”陆闻达继续为朱琳泽出谋划策。 “老夫这些天再运作一番,要让全南京,全江南的人都知道沈家小姐已为世子所玷污,让沈季明嫁不出女儿,到时候世子娶沈家小姐可就是沈家的救命恩人呐。到那时可就是沈季明上门求世子娶了沈姑娘。” “他娘的!那老子的名声不就臭了!” 朱琳泽知道陆闻达不要脸,但也没料到陆闻达竟然会这么没有下限。 “宗藩子弟在南京名声早就让谷庶人和齐庶人给糟蹋干净啦,齐庶人光是去年就在南京城犯下奸污民女的案件十数起,比起齐庶人,咱们唐世子就是一股清流啊。”陆闻达毫不在意道,“成大事者,不拘名节。世子,老夫早就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出海可是大事,您可得早做准备。” 所谓的齐庶人和谷庶人就是建文帝几个兄弟的后代,朱棣夺取了建文帝的江山之后,将齐王,谷王一系的宗藩贬为庶人。 这些被宗人府除籍的罪藩在南京城为非作歹,但是碍于他们是宗藩血脉,当地地方官也不好管,几代下来,齐庶人和谷庶人的后人愈加目无王法,是为南京城的一大毒瘤。 “陆长史,你先出去吧,本世子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想静静。” 朱琳泽心里还是有疙瘩,对于这件事情他还是要慎重处之。 “世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呐。若是取了沈小姐,世子一是帮了沈家,而是救了沈小姐,三是救了这四千疫民,此等三全其美的好事,世子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第三十八章 沈莹 在李国志的帮助下,朱琳泽渐渐完善了台湾岛地图。 李国志根据模糊的记忆,将一些主要台湾土人村社的大概位置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虽然这种做法不精确,但聊胜于无,至少可以知道这些土人聚居地的大概方位。 李国志最大的贡献则是完善了地图上嘉南平原地区的汉家村寨、港口,颜思齐开台之时,李国志就曾移民台湾垦荒,因此他对嘉南平原地区的汉人聚落、港口了如指掌。 鸡笼、鸡笼港、淡水、新港、崩山......魍港、大员等大大小小的聚居点被李国志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相比之前朱琳泽在地图上点出来几个孤零零的港口村社,经李国志之手完善的台湾地图终于有点样子了。 只是李国志崇祯九年就被关进监狱,台湾的情况肯定有所变化,李国志也不敢保证他在地图上所标注的村寨、港口位置的准确性。 “小人之所以能够在世子爷的舆图中标注出这些村社、港口的位置,实则是因为小人曾经见过《福建海防图》,若是有《福建海防图》,再结合世子此图,定能绘制出一副十全十美的台湾舆图。” 李国志向朱琳泽提及《福建海防图》,说这《福建海防图》是大明对台湾绘制最全面,最精确的舆图。 《福建海防图》,听名字这个地图就不容易弄到手,朱琳泽暗暗将这个舆图的名字记下。 李国志所描述的台湾和朱琳泽所了解的台湾出入不大。 台湾目前开发程度较高的是台南的嘉南平原地区,其人口构成主要是郑芝龙集团从老家迁徙过来的闽南人以及少量的福州人、莆田人、潮汕人。郑芝龙向汉人聚居区私造籍册、征收赋税。台南地区俨然是郑氏集团的国中之国。 提及郑芝龙兄弟,李国志的眼中充满仇恨,这朱琳泽可以理解。毕竟李国志曾效力于刘香,刘香最终死于郑芝龙之手。 郑芝龙游走于大明、倭国和荷兰人之间,左右逢源,是为一代海上枭雄,这样的人自然不简单。 想到以后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甚至成为对手就头疼。 朱琳泽和李国志相谈甚欢,这个李国志脑子里全是宝啊。 开台正需要李国志这种对台湾的风土人情,自然条件比较熟悉的人。 朱琳泽看向被李奇揍过的曹德发的眼神也变得亲切起来。 还好他们挨了这一顿揍,不然他就要和李国志这个近在南京的人才失之交臂。 当然还要感谢比锦衣卫还锦衣卫的陆闻达,只是今天一直不见陆闻达的踪影,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又跑到哪里去了。 “世子若要开台,可在台岛南部地区开台,台岛南部的土民不甚剽悍,北部的土民剽悍异常,万历爷年间,严振泉曾尝试在鸡笼,淡水二地,但最终还是被岛上的土人赶下海。” 李国志向朱琳泽说起颜思齐开台的往事,并在地图上圈了一块地,建议朱琳泽在这块地上扎根登陆。 朱琳泽瞅了一眼李国志在地图上所圈占的地,其位置大概是后世的嘉义县附近,不禁摇了摇头。 李国志的出发点是好的,他理解李国志的用意,这里距离开发程度高的台南近,能够吃到台南的福利,而且自然条件也比台湾北部地区要好。 只是郑氏集团视台湾为己物,会让朱琳泽一个外人在台湾立足么? 李国志的建议没有改变朱琳泽的想法,第一次登台垦荒还是要以稳为主,哪怕是条件艰苦一些也要咬牙挺过去。 自然条件的恶劣远没有人心阴暗面可怕,朱琳泽宁可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也不愿意天天面对郑芝龙郑氏集团的骚扰。 朱琳泽是更倾向于在竹堑,也就是后世的新竹地区落脚。竹堑是在明郑时期才进行大规模的开屯垦,而真正对竹堑进行系统地开发则是要到18世纪初的康熙年间。 现在竹堑正处于权力真空时期,是一块不错的落脚地。 当然竹堑也有其缺点,就是港口条件不如鸡笼、淡水,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首次登台,应当以先立足为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世子,沈姑娘求见。” 一身劲装的李奇进帐汇报道。 能来疫区找他的沈姑娘还能有谁?肯定是沈廷扬的女儿沈莹。 “就沈姑娘一个人?” 朱琳泽皱眉道,他看了看帐外,太阳都已经下山了,沈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他? 正诧异间,李奇掏出一张便笺,递给朱琳泽:“陆先生说,如果沈姑娘来了,让属下把这张便笺交给世子。” “陆闻达?陆闻达今天哪里去了?” 朱琳泽就觉得今天哪里有点不对劲,原来今天从早到晚都没见到这个老东西的踪影。 “属下不知。”李奇摇了摇头道。 “你是来给我做护卫的,不是让你给他陆闻达当信使!” 朱琳泽没好气地拿便笺抽了几下李奇的脑袋,这才打开便笺,只见便笺上写着: 今日乃上元佳节,为师已为世子安排妥当,此乃天赐良机,愿世子与沈姑娘共度佳节。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朱琳泽让李国志父子二人先回去。 李国志父子二人出去之后,朱琳泽在帐内翻箱倒柜,翻出一件比较像样的衣服换上。 “沈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沈大人呢?” 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后,朱琳泽出帐见只有沈莹一人,便问道。 “家父今日到史阁部家中赴宴,陆长史说疫区粮米告罄,让家父先筹措些粮米过来应急,家父不在我便代家父运了两百石米过来,先给世子应应急。” 沈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这些天沈莹过的并不如意。 沈莹被江宁张家退婚的消息这两天他也听说了,他和沈莹的事情也成了这几天南京城长舌妇和好事之徒茶前饭后的谈资。甚至还有人将他们的事情编纂成曲在城内传唱。 王爷的儿子当众扒光朝廷命官女儿的衣服非礼,这画面感想想就刺激。 要是这个时代有微博,朱琳泽丝毫不怀疑,他这两天能上南京城乃至整个南直隶的热搜。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他朱琳泽是不在乎的。 但沈莹就不一样了,虽然江南地区风气比较开放,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甚至要高于生命。 这些天南京城里关于他和沈莹的流言蜚语四处扩散,朱琳泽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肯定有陆闻达的功劳。 看着一脸憔悴的沈莹,朱琳泽十分自责,恨不得将陆闻达拖出来揍一顿出气。偏偏这厮现在又不知所踪。 “如此,多谢姑娘了。”朱琳泽向沈莹致谢道。 虽然被南京城的小吏和刘尧盗卖的粮食没有完全追回来,但疫区的粮食还是足够的,短期内不会出现缺粮的问题。 陆闻达肯定是蓄谋已久,乘着沈廷扬外出赴宴之机,将沈莹骗到了这里。 第三十九章 上元佳节 “沈姑娘,那艘沙船怎么回事?” 朱琳泽注意到停靠在江边的沙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船上的船夫喊来了几个船厂的船匠正在对那艘沙船进行修补。 “半道上沙船漏水,因此来的迟了。”沈莹低着头,不去看朱琳泽的眼睛,淡淡回道。 沈莹对朱琳泽的情感非常复杂矛盾,她被张家毁弃婚约,让沈家蒙羞,都拜朱琳泽所赐。 但他又没有恨朱琳泽的理由,如果那天没有朱琳泽出手相救,她今天恐怕就是一具冰冷的尸骨。 虽然活下来了,不过又能如何呢?她现在这样子还不如当初死了算了,至少落得个清白,落得个清净。 朱琳泽哦了一声,不消说,这八成也是陆闻达那老货暗中搞的鬼。 “世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沈莹便告辞了。”沈沈莹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手中陆闻达留下的便笺,又看了看身后的疫民区,朱琳泽思绪复杂,他的内心也很矛盾。 虽然他嘴上老是说陆闻达净出馊主意,但迎娶沈莹的这个主意并不算馊,而是基于现实情况的考虑。 造海船船是个大工程需要人才技术储备,需要大量的原材料。 直接买船倒是省时省事,不过要花很多钱,以朱琳泽现在的实际情况,想要在短期内获得数量可观的船只,只有通过沈家。 望着沈莹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朱琳泽就近跨上一匹战马追了上去。 “沈姑娘,今夜乃是上元佳节,这沙船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听闻今日五凤楼的花灯甚是好看,沈姑娘可愿意随我一起进城看灯?” 贸然相邀,就算是在后世也会被对方一口回绝,更不用说在大明朝。 不等沈莹开口拒绝,朱琳泽就直接将沈莹抱上战马,不由分说,朝东门桥方向绝尘而去。 李奇正在疫区门口扒拉着碗里的饭,见朱琳泽要进城,急忙丢下丢下手中的饭碗,就近找了一匹马,驰马想要追上朱琳泽。 李奇刚刚驰马离开,就听见背后传来贺方骂骂咧咧的声音:“李奇你个混账东西!别以为世子最近看重你,你就能为非作歹!那是老子的马!你给老子站住!” 沈莹不是没有骑过马,但骑的都是经过驯服,性格温顺的马,而朱琳泽所乘骑的是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性子比较烈。吓得沈莹在马背上惊慌失措,生怕被甩到地上去。 出于本能,沈莹下意识地抓紧朱琳泽环着他的手臂。 朱琳泽环手紧紧保住沈莹,以免沈莹跌下马。 二人在马背上颠簸,肌肤之间难免会有所接触,沈莹身上阵阵的幽香钻入朱琳泽的口鼻。 离开疫区,进入江东门的官道上,人烟逐渐变得稠密起来。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这些人都是南京城附近想要进城看灯的民众。 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子同乘一马,对方还环手抱着她,这让沈莹羞愧不安,此时此刻,沈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惜附近没有地洞让她钻,他只能将脸贴在马背上,以免让人认出。 “世子,将你的刀柄收起来些,顶疼人家了。” 沈莹娇声抱怨道,她只当朱琳泽有出门随身带刀的习惯,顶着她屁股的是刀柄。 “收,收......收不起来啊” 朱琳泽望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 江东桥上,一个盛装打扮,妆容精致的女子望着朱琳泽带着沈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禁黯然神伤。 两行泪珠向决堤的江水一般,不争气地奔涌而出。 “张妈妈说的对,一日为秦淮河歌伎,终生为秦淮河歌伎,他是堂堂天潢贵胄,又怎么看得起我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是我想多了。蕊芳啊蕊芳,你真蠢。” 程蕊芳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他走到桥边,将手中提着的精致食盒抛入河中。 明朝南京上元节放灯的时间没有做详细的限制,前几天和祁逢吉攀谈之时,祁逢吉曾告诉过朱琳泽今年南京城上元节燃灯十四日。 虽然燃灯十四日,但最热闹还是要数正月十五日这一天。 城内人头人头攒动,不便骑马,朱琳泽将马牵到一个警铺,给了守铺的铺丁一钱碎银子,交代铺丁将马看好。 这年头能骑得起高头大马的人,身份自然不一般,那铺丁得了银子,忙不迭小心应承了下来。 朱琳泽牵着沈莹酥软的小手朝五凤楼方向走去,沈莹刚想挣脱,不想朱琳泽却抓的越来越紧。 朱琳泽嘿然笑道:“莫要松手,街上人多,歹人也多,你若松手,要是走丢让歹人掳了去,我便不管你了。” “呸!哪来的那么多歹人,我看你就是最大的歹人!” 沈莹没好气地瞥了朱琳泽一眼,任由朱琳泽牵着她的手朝人群深处走去。 这是朱琳泽来到这个时空后,第一次见到这个时空的人山人海。 街边的灯笼将夜晚的南京城照得亮如白昼,街道两边不仅有售卖彩灯、古玩、古画、纸扇、梳子、胭脂等商品的摊贩,甚至还有兜售鹿、鹦鹉、孔雀、鹤等等奇珍异兽的摊贩,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爱逛街是女性的天性,不分古今,沈莹也不例外,没逛多久,沈莹便心情大好,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对着街边的货物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和朱琳泽聊了起来。 朱琳泽给沈莹买了几盒胭脂粉黛揣在身上,让他意外的是大明朝居然也有卖指甲油,这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猜灯谜是元宵节的重要活动之一,有明一朝,猜灯谜风靡朝野。 朱琳泽走的久了有些疲乏,想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沈莹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让朱琳泽歇息。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屁股还没坐下去的朱琳泽去猜灯谜。 沈莹非常聪明,连续猜了四个灯谜,都猜对了,赢了根发簪和网巾,以及几颗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的琉璃珠。 沈莹心情大好,当即就歪着脑袋将发簪簪在头上,簪好后还不放心地询问朱琳泽有没有簪好。见沈莹发簪戴的有些歪,朱琳泽便帮沈莹将发簪重新簪好。 “我今日梳了高髻,这网巾戴不得,且便宜了你这歹人了,你蹲下,我替你将这网巾网好。” 沈莹看着手里头的男式网巾一筹莫展,看见头上没戴冠帽的朱琳泽后,突然有了主意。 朱琳泽只得遵命,蹲下身任由沈莹摆弄他的头发。 “这网巾一网,头发便齐整多了。” 网好朱琳泽的头发,沈莹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 “这个灯谜你可知谜底?” 沈莹刚才一共猜了五个灯谜,最后一个灯谜没有猜中,她心有不甘,拉着朱琳泽猜她没猜中的那个灯谜。 “城外小儿,衣冠齐楚。树下小儿,辉映台辅。” 朱琳泽心中默念着彩灯上的灯谜,给出的谜目是两个唐人名。 第四十章 准备工作 “你到底行不行啊?” 沈莹倚靠在朱琳泽身边,摇晃朱琳泽的手臂催促道。 这小姑娘也太心急了吧,朱琳泽低声咕哝了一句,略一思考,便答道:“郭子仪,李光弼。” 城外谓之“郭”,南京城最外围的城区就叫做外郭,小儿谓之“子”,衣冠齐楚谓之“仪”,合起来便是郭子仪。 树下小儿谓之“李”,辉映谓之“光”,台辅谓之“弼”,合起来便是李光弼。 沈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两人! 朱琳泽猜对灯谜,两人拿着小礼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五凤楼的灯市。 出来的匆忙,朱琳泽还没来得及吃晚饭,肚子开始咕咕乱叫地抗议起来。 沈莹知道朱琳泽肚子饿了,便拉着朱琳泽到了南京最热闹的市集:行口,这里贩卖宵夜的小摊是南京城内最多的,也是最味道最好的。 今天是元宵节,朱琳泽想也没想就到一个贩卖汤圆的摊位,找了张空的桌子坐下,点了两碗汤圆。 做生意的摊贩有些多嘴,夸赞了朱琳泽身形俊伟,长相俊朗之后,又夸了他的“小夫人”貌美端庄,惹得沈莹面红耳赤,红着脸埋下头吃汤圆。 朱琳没有想到沈莹竟然这么能吃,吃完汤圆后又拉着朱琳泽转战下一个摊位,并如数家珍地向朱琳泽介绍附近好吃的摊位。 在吃饱喝足之后,两人燃放了爆竹,看了路上的舞龙舞狮以及一场杂耍,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寺庙前,朱琳泽抬头看了看寺庙的匾额:承恩寺。 既然路过,两人一起进去烧了炷香,许了个愿出来。 “你方才许的是什么愿?” 出了承恩寺,沈莹巴眨着那双澄澈透亮的明眸好奇地问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说嘛,不说下回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今天明明是我带你出来的。” “你说不说?!” “我说,我愿你今年能成为我的世子妃。” ...... 鼓楼传来低沉的鼓声,上元节为了体现官民同乐,南京城的闭门时间延迟至二更时分。 沈莹很久没有玩的这么尽兴过,玩的这么欢,回去的路上便昏昏欲睡。 朱琳泽喊来一直在远处暗中保护他的李奇,让李奇将他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回去,他自己则背着沈莹回疫区。 翌日天明,沈莹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朱琳泽的营帐内,惊恐万分地掀开盖在身上棉被,发现衣服还是穿在身上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到这个时空的朱琳泽因为没有了手机这种魔物,以及夜间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正伏案查看疫民病例的朱琳泽没好气地白了沈莹一眼,摸了摸自酸疼的脖子:“昨晚我可没扒你衣服,大床让你睡了,害我睡了一晚上躺椅,脖子都给睡扭了。” 沈莹这才注意到,朱琳泽办公的桌子旁放着一张躺椅,这是朱琳泽上次委托木匠匠头林松给他做的,平日里如果有太阳他喜欢搬着这张躺椅到帐外晒晒冬日的暖阳小睡一会儿。 “疫区的条件比较艰苦,比不得你在沈府锦衣玉食,你床边的那碗粥还是热的,趁热喝了吧。” 朱琳泽指了指床边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和几碟小菜说道。 “谁锦衣玉食了?!” 沈莹赌气似地搬了张小凳子,就着碟子里的槽鱼、鸭蛋、泡白菜将那碗白粥扒拉得一干二净。 陆闻达进帐看到刚刚吃完早餐正在摸嘴的沈莹心中狂喜,世子爷的终身大事在老夫的撮合下终于成了。 相比之下,朱琳泽就没那么高兴了,一会儿沈廷扬赴宴回来,发现女儿被拐跑,非到这里来找他朱琳泽算账不可。 事实也是如此,陆闻达前脚刚到,沈廷扬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见到帐内的沈莹气不打一处来,这下沈莹和张家的婚事算是彻底黄了。 沈廷扬不顾形象地将朱琳泽痛骂一通,气哄哄地将沈莹带走。 陆闻达看着被沈廷扬骂得跟孙子似的朱琳泽忍不住捧腹大笑。 朱琳泽理亏,这件事确实是他不厚道,沈廷扬骂他他也只能忍着,不还口,任由沈廷扬骂,谁让他还馋沈家的沙船。 “沈莹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沈季明又是皇上的宠臣,若想纳他为妃,世子不仅要上报宗人府,皇上那关也得过。” 笑完之后,陆闻达开始和朱琳泽说起了正事。他在唐王府当了十几年的差,这些规矩还是懂的。 “奏疏我昨夜就草拟好了,你拿去润色一番,然后抄一份交给祁逢吉,让祁逢吉替咱们递上去。” 朱琳泽将压在籍册下的奏疏草稿交给陆闻达。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练习朱琳泽的繁体字已经大有长进,但错别字还是一大堆,就这么递给崇祯怕崇祯对他的印象不好,把这件事情给搞砸了,还是让陆闻达先抄一份再递上去比较稳妥。 大明朝刚立国的时候宗藩子弟能直接向皇帝上疏。但后来由于宗藩子弟众多,朝廷供养不起,经常拖欠宗藩子弟的饲料钱,很多破产的宗室向皇帝上疏哭穷要饲料钱,久而久之明朝皇帝不胜其烦,规定只有亲王一级的宗室可以直接上疏。 朱琳泽现在还只是一个世子,按规制是没有向崇祯上疏的权利,只能让祁逢吉代劳。 “世子爷此疏写的可谓是感人肺腑啊。” 陆闻达略略看了看奏疏草稿上的内容,揶揄道。 朱琳泽没心思搭理陆闻达,将陆闻达打发了出去。 陆闻达倒是尽职尽责,在滚出帐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事先拜访一下沈家的老爷子。 他和沈莹的婚事成败与否,沈廷扬的态度是关键。 沈廷扬现在深受崇祯皇帝的信任,和宗藩结为亲家,对沈廷扬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改变沈廷扬的态度基本没什么希望,只能另辟蹊径,尝试着先改变崇民沈家的老爷子沈鄘的态度。 沈廷扬是出了名的孝子,只要打通了沈鄘这个关节,就算沈廷扬反对这门婚事,沈廷扬也不得不答应。 不管沈家的态度如何,下一步打算总要提前做。朱琳泽不会为了沈家这个变数就将他的计划搁置。 该提前布局的还是要提前布局的。 李国志是广东人,他在广东和福建还有些以前的老兄弟。朱琳泽给了李国志两千两白银,让李国志回去招募一些水手,说是水手其实大部分也就是海寇,只是现在的大明有航海经验的水手基本都是海寇出身,朱琳泽也没得选择。 海寇自带实战经验,日后只要训练得当,约束有度,速成一支比较强大的海洋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欧洲很多水手不也是海盗出身么,咱们亚洲的海盗难道就比欧洲的海盗差不成? 至于李国志会不会携款逃跑,这个问题朱琳泽朱琳泽倒不担心,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李国志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个可信、靠谱的人。 刘香已经死去多年,李国志依旧念念不忘为刘香复仇,说明李国志也是个忠义之人,一个人讲忠义,他的道德也不至于败坏到哪里去。 当然,最重要还是李国志的儿子李奇在他身边,李国志就这么一个独苗,总不至于刚刚父子团聚就抛下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不管不顾,拿上两千两银子自己潇洒快活了却余生。 真要这样,朱琳泽也认栽,说明他看走眼,看错了人。李国志要真是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也是祸害。 朱琳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假如崇祯不答应他纳沈莹为妃,断了从沈廷扬那里获取海船的渠道,他就自己想办法买船下海,大不了也落海为寇。 第四十一章 书商 沈廷扬气归气,但答应给朱琳泽找的印刷地图的书商还是给他找来了。 这个沈廷扬,做事还是挺讲原则的嘛。 南京城是文人墨客荟萃之地,对书籍的需求量很大,因此各地的书商们纷纷在南京城建立书肆。 沈廷扬给朱琳泽找来的这些书商,基本来自苏州、常州、杭州、福建,以及南京本地。 这些地方是大明朝印刷业最发达的地方。 有明一朝的书籍刻印技术,论质量以苏州,常州二府为最,金陵次之,杭州又次之,当然论刻印的数量还是要数福建最多,当然质量也最差。 朱琳泽拿出沈廷扬刚刚还回来的万国全图,展开给这些书商们看。 至于大明朝的地图,涉及军国大事,他还没愚蠢到把大明朝的地图拿出来卖。 这次卖地图一是为了挣一些钱,二是为了开拓明人的视野,有这一副世界地图足矣。 书商们围绕着这副地图发出阵阵惊叹,随即便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响起。 讨论完毕之后,书商们都表示愿意合作,询问朱琳泽愿意以多少银子的价格将这张万国全图卖给他们。 “敢问世子爷,此万国全图,作价几何啊?” 一名带着水晶眼镜的书商整了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向朱琳泽询问价格。 显然这个书商想做一锤子的买卖,一次将地图的版权买断下来。 朱琳泽无意于做这种一锤子的买卖,他喜欢的是细水长流。 再者,这个书商给出的买断报价也很低,只有八百两银子的底价,就算能谈,最终的成交价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朱琳泽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这个书商的报价,八百两银子的报价,他糟践这幅地图了。 见报价被回绝,后面的几个书商也纷纷跟着加价,但出价最高的也不过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朱琳泽将这些书商的报价一一回绝,提出按利分成的想法。而且利润是二八开,那些书商们拿两成,他朱琳泽拿八成。 朱琳泽心中的底线是三七开,但没有人在谈生意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这些书商无法接受二八开的分成比例,此前也从未有人印制过这种地图,他们也要承担风险。书商们连连摇头,表示无法接受朱琳泽的报价。 再者,印刷业自来盗版成风,他们的图一印出来,马上就会被竞争对手买去盗印。最终能有多少利润,这些书商们也没底。 书商们纷纷摇头告辞。 书商们走后,只有两个书商还留在朱琳泽的营帐内没有离开。 “你们二位为何不走啊?” 朱琳泽慵懒地靠在梨花木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留下的两书商。 “方才那些书商都是鼠目寸光之辈。”陈明逢朝朱琳泽拱了拱手,“在下常州府江阴商人陈明逢,世子所贩之舆图,看着是一副舆图,实则卖的是世子的眼界和心胸,岂是这千两白银能买到的。” 江阴,听到这个地名朱琳泽不由得身体一震。 江阴人啊,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朱琳泽的脑海中回荡起民族英雄阎应元的绝命诗。 江阴赋闲乡居的典史阎应元在国难当头之时,毅然进城带领江阴百姓抗击异族的入侵,以江阴一座小小县城坚持抗敌长达三个月之久,是为南明史中光彩夺目的一页。 比起身居高位碌碌无为的史可法等人,阎应元等江阴百姓更值得被后人传唱歌颂。这些人才是民族最后的脊梁,才是抗清的主力。 朱琳泽收回飘荡的思绪,点点头道:“常州刻印冠绝天下,我亦然有所耳闻。只是这二八分成,你能接受?” 陈明逢非常痛快,表示没问题。 帐内的另一个商人也希望能够从中分得一杯羹,说道:“世子爷,我乃福建闽县商人林永。常州刻印之精,冠绝天下。 但论刻书籍印数量之多,价格之便宜,自前宋以来没有哪个地方比得上福建。你们常州刻本一本卖两钱银子,咱们福建同样的刻本只要八九分银子。” 林永表示他也能够接受二八分成,两个人为了争夺版权在帐内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想让。 最后还是朱琳泽出面调解,两方都给予授权,这才停止争吵。 常州印制的书画制作精良,价格也更贵,主打高端市场。 福建的印制的书画虽然比较粗劣,但解决了有无的问题,不少寒门士子都是买福建版的经书苦读,最后金榜题名。可以主打低端市场,二者之间的冲突还没有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生意谈妥之后,陈明逢和林永打算宴请朱琳泽庆贺一番,朱琳泽回绝了。 陆闻达已经替他将上奏崇祯和宗人府请求纳妃的奏疏已经写好,朱琳泽要进南京城拜访一下祁逢吉,请祁逢吉帮忙把奏疏呈上去。 在送别陈明逢和林勇二人后,朱琳泽拿着奏疏骑马进了南京城。直奔应天府衙门。 半路上,朱琳泽见到一队无精打采的卫所兵队伍狼狈进城,其中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 这些卫所兵就是前阵子祁逢吉从朱琳泽的疫区调走的,一打听才知道是剿匪吃了败仗,折了五六十人,调回南京休整。 为了肃清南直隶境内的匪患,南京派出了三个千户所的卫所兵出征剿匪,如今有两个千户所都铩羽而归,剩下一个千户所还没有消息,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祁逢吉的心情非常糟糕,南直隶的匪患越来越严重,这让祁逢吉一筹莫展。 这倒不是说南直隶的匪寇有多么厉害,而是卫所兵实在是费拉不堪,连剿匪都不堪胜任。 祁逢吉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指着堂下的一众卫所千户、百户的鼻子一阵乱骂。 “祁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朱琳泽明知故问。 “不争气的东西!一伙小毛贼都收拾不了。” 祁逢吉怒气未消,嫌恶地挥挥手让下面的几个南直隶千户、百户退下,不要在公堂上碍眼。 几个千户、百户如获大赦,急匆匆地夹着尾巴溜出应天府府衙。 看到朱琳泽,祁逢吉眼珠子一转,似乎有了主意。 谁说南京没有可用之兵,眼前这唐王世子麾下不是有两百多唐王府悍卒么,这些唐王府的悍卒剿灭几个小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第四十二章 出征剿匪 说到底祁逢吉还是一个文官,对兵事不甚了了。 大明朝有很多文官是文武全才,远的有于少保于谦,近的有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只可惜祁逢吉连他们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卫所兵不堪用不假,但能杀退一个千户所的毛贼还能叫小毛贼么? 祁逢吉向朱琳泽提出了借兵的想法,朱琳泽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这两百三十多名府兵都是他的宝贝疙瘩,这是他最后的家底,死一个都心疼。 但当提及这两伙匪徒都是陈年老匪的时候,朱琳泽有些动摇了,陈年老匪,肯定是积攒下了不少金银财宝。 他现在正缺钱,还有那五十多名火铳兵,训练了这么多天,他也有意将这些火铳兵带出去拉练一番,检验一下训练成果。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由他来指挥。 至于疫区,现在瘟疫已经得到控制,粮米充足,这些疫民没有再闹事的理由。既然那些卫所兵不能剿匪,就让这些卫所兵屯驻在疫区周围震慑疫民也好。 朱琳泽出兵最大的顾虑还是京师来的眼线,祁逢吉精明的很,告知朱琳泽京师来的几个锦衣卫已经返回京师交差。至于韩赞周那边,他会想办法稳住。 “要我出兵也不是不可以,我有几个条件。”朱琳泽开始讨价还价。 眼下南直隶的卫所兵和营兵都分散布防,防御流寇侵袭。再加上上次出兵折损了两个千户所的卫所兵,能够调动的兵马捉襟见肘。见朱琳泽肯出兵,祁逢吉大喜。 “世子有何条件但讲无妨。” 祁逢吉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他口中的这伙小毛贼,在当涂劫掠了两艘从前往武昌输送饷银和军械的沙船,船上的官兵和船夫,甚至是岸边拉船的纤夫都无一生还。 崇祯得知此事大为震怒,下旨催促祁逢吉一定要把被贼匪劫走饷银和军械夺回来,否则他这个应天府尹就当到头了。 “若要我出兵,无论是我麾下的王府兵还是卫所兵,全部由我节制。” 朱琳泽想都没想,第一个提出的条件就是要指挥权。 祁逢吉对此感到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番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指挥权要到手,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 接下来,朱琳泽又向祁逢吉索要了甲胄,鸟铳,以及火炮和会操炮的炮兵。 他的蜈蚣船上有四门千斤佛郎机,不过没有一门能用,只能摆在船上装门面,做做样子吓唬人。 朱琳泽将奏疏交给祁逢吉,让祁逢吉替他呈上去,随即又到卫所兵兵营打探这伙匪寇的情况。 有船,约莫两百余人,有火器,不知匪寇贼穴在何处。 这是这名卫所千户在折损了五六十人后换回来的情报,这让朱琳泽哭笑不得。 这南直隶的卫所兵比河南的卫所兵烂多了。至少河南的卫所兵遇到流寇还能打一打,把对方的底细给探明。 事关祁逢吉的前程,祁逢吉的办事效率很高,没两天就筹措了一批军械送到疫区。 防具方面有:一百三十一副棉甲,二十九副锁子甲,两百二十副皮甲,一百二十顶笠盔,以及五十多副锈迹斑斑,有些年头的扎甲,最后就是一百九十三面木质圆盾。 火器方面则更寒酸,两百杆火铳,全是清一色的老旧三眼铳,就连一把鸟铳都看不到。 至于火炮倒是拉来了四门,两门大炮,两门虎蹲炮。其中一门大炮上还镌刻着大明永乐十八年制。 “你不要小看这些破铜烂铁,就为了凑到这些玩意儿,我可是把南京城的武库库房里里外外搜了三遍。至于你说的红夷大炮,武库的仓大使说天启年间还有四门,后来全部运到辽东打鞑子去了。” 祁逢吉一副老夫已经竭尽全力的样子。 “那些匪寇所劫掠官船上,可有大炮?” 看到地上的这一堆破铜烂铁,朱琳泽对南京城库存的武器装备已经彻底死心了。 他现在更关注的是敌人有什么装备,只要这伙贼寇没有可用的重武器,两百多的匪寇,他还是能打一打。 “南京城都缺火炮,怎么可能调火炮给左良玉,就一千七百副各色甲胄,两千把腰刀,八百把倭刀,还有一千六百杆破旧不堪的三眼铳。”祁逢吉对陷入敌手的军械物资如数家珍,“对了,还有两千五百石军粮。” 他娘的,祁逢吉这一波资敌把这伙贼匪养的可真肥。 这伙贼匪总共就两百多人,祁逢吉给他们送的新年贺礼装备四五千人都绰绰有余。 情况比朱琳泽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伙贼匪骤然获得这么多军械装备,下一步肯定是大肆招兵买马,要是人数多了,还真不好打,打这伙贼匪要趁早。 朱琳泽原本还打算让随行出征的卫所兵先操练一番再出征,现在只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操练了。 南京城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兵力,祁逢吉已经请示过史可法,史可法只将肖琦这个千户所的六百多名卫所兵调给朱琳泽,配合朱琳泽出征剿匪。 史可法也有史可法的考虑,这是他权限之内能调动的最多兵力,要调更多的兵,就要惊动崇祯。 无论怎么讲,八百打两百,优势在我,朱琳泽还是有很大的胜算。 祁逢吉给的火器,朱琳泽是不敢用的,不过这些防具还凑合,朱琳泽将状态比较好的防具挑走,剩下的防具连同两百杆三眼铳全部送给了肖琦。 肖琦如获至宝,急忙谢过朱琳泽,这些玩意儿在朱琳泽眼里是破铜烂铁,但在肖琦眼里可都是宝贝。 至于那四门火炮,根据炮兵的讲述,虽然破旧,但还能用,有总比没有好,这四门火炮朱琳泽还是留了下来,打算最后用来攻打贼匪的营寨。 “贼寇得了如此多的军械钱粮,必然会招兵买马,肖千户,咱们出兵要趁早,今日你我收拾妥当,明日我们便出征。”朱琳泽对正在清点军械的肖琦说道。 对于肖琦,朱琳泽现在该笼络的还是要笼络。他和肖琦这次是并肩作战,他不希望肖琦出什么岔子,只要肖琦麾下的士卒肯用命,他就能少死一些府兵。 朱琳泽现在有点怀念王虎臣和金胜,这两位虽然不干人事,经常劫掠百姓,但好歹是实打实的精兵悍将,能打硬仗的队伍。 想到这里,朱琳泽也有些理解崇祯为什么会护着左良玉。 将军械交到朱琳泽手里,祁逢吉便打道回府,在祁逢吉回府之前,朱琳泽交代了祁逢吉最后一件事。 让祁逢吉散布一个假消息:官军将再次押运一批军械前往武昌。 第四十三章 为我效力 “明日就出征?世子爷,会不会太匆忙了些?” 明天就出征,这未免也太赶了,肖琦面露难色。 “肖千户,军情紧急,要是再晚些,恐怕咱们要面对的就不是两百匪寇了,两千匪寇都有可能。” 朱琳泽亲眼见识过王虎臣拉队伍的速度,这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世子爷手底下的兵都是百战精锐,令行禁止,自是不再话下。只是肖某手底下的兵,除了五十六名家丁尚可一用,其余士卒都是些老弱病残,且疏于操练。”肖琦无奈地叹息道,说出了他的难处。 养家丁是所有明朝将官的恶习,肖琦也不例外。养的家丁越多,说明家底越厚实,家丁数量的多少和将官的战斗力直接挂钩,在其他将官面前也更有面子。 长此以往,所有的大明将官都热衷于养家丁。然而各大将官手里的资源是有限的,家丁占用的资源过多,能投入在普通卫所兵身上的资源所剩无几,自然就不能够指望普通的卫所兵能有什么战斗力。 这也怪不得这些将官,卫所制度糜烂,军屯被豪强劣绅侵吞,要依靠所剩不多的军屯养活纸面上的兵就是在扯淡。 他们只能倾斜资源养一些精锐的家丁以应付战事,遇到小战事,比如打打小股的土匪还好,勉强还能应付。 一旦遇到大战,比如对阵辽东的满清,虽然大明纸面上的兵力占优势,实际上大明能战之兵并不占优势,反而是满清那边的能战之兵在数量上要比大明朝有优势。 因此双方一接触,甚至还没接触,往往明朝这边的大军就先崩溃了。 明军在这方面吃的亏不是一次两次了,刚刚输掉的松锦大战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同总兵王朴临阵溃逃,直接导致了松锦战局的崩坏。 肖琦爷爷辈那会儿,手底下的军屯还能养得起一个百户的家丁,而到他手里,更多的军屯被南京城的勋贵,官绅占了去,他就只能勉强养着五十六名家丁充当最后的门面。 “今夜肖千户将手底下弟兄全都带到我营里来,我要犒赏诸位弟兄。”朱琳泽对肖琦说道,“上了战场无论是我的府兵还是你的家丁,抑或是寻常的卫所兵,大家都是生死兄弟。” 战前犒赏三军,提振士气,这是朱琳泽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肖琦一听说朱琳泽要犒赏三军,闻言大喜,嘴上应承着朱琳泽一定生死与共,但心里还是在想着在战局不利的时候怎么跑路能够少死一些人,以保全实力。 肖琦的想法朱琳泽焉能不知,这些卫所兵打打顺风仗还行,要打逆风仗,跑得比谁都快。这场仗的主力还是他的这两百多名府兵。 虽然朱琳泽现在的钱也不多,但是战前犒劳士卒的钱是必须花的,这钱省不得。 朱琳泽让人去市集上买了二十口猪,三百只鸭子,一百只烧鹅以及三百坛酒,用来晚上犒军用。 七百多两银子就这么如流水般地花出去了,朱琳泽和尹旷,看着一头头赶进营区的猪、鸭、鹅,不禁感到阵阵肉疼。 他娘的,这些花出去的钱,迟早要算在那伙贼匪身上。 疫民中有不少善于烹饪的妇人,朱琳泽挑了些没有染疫的妇人出来杀鸭煮鹅。 至于杀猪是个技术活,这些妇人显然无法胜任,好在疫民里也有几个屠夫,朱琳泽就让这些屠夫把猪杀了,分割好后交给那些负责烹饪的妇人煮食。 疫民们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眼馋,这可是肉啊。 这些天虽然他们有粥喝,不至于饿死,但是吃肉,他们早已不记得上一次吃除了人肉以外的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十几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在杀猪的屠夫,一名干瘦如竹竿的少年吸吮着食指,说道:“是肉!是肉!好想吃!” 他的话传到朱琳泽耳朵里,朱琳泽笑着对他道:“这些肉是给那些兵哥哥们吃的,吃了就要上战场杀敌的明白吗?那可是要死人的。” “世子爷!”那孩童看见朱琳泽,急忙跪下叩头道,“世子爷咱们也能杀敌!只要世子爷给咱们几个发一把刀,咱们也能上战场杀敌!” 朱琳泽无奈地摇摇头,半大的孩子为了一口肉就能卖命,这个世道的命就是这么的廉价。 这些孩童肯为朱琳泽效命,朱琳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悲哀,为这个世道感到悲哀。 “你叫什么名字?”朱琳泽让那孩童起来,问起了他的名字。 “小的名叫武钢,陕西洮州卫着泥寨人!我爹是挑夫,我八岁起就跟着我爹做起了挑夫,不要看我瘦,我也能像大人一样挑起一石多的米赶路!” 武钢以为朱琳泽要将他编入行伍,目光四处搜索周围能够肩扛手挑的东西,找来找去就找到一个半大不小,估计有一百斤重的石头。 武钢跑到石头前,深吸一口气环手将石头抱起,抱着石头四处走动,故作轻松地对朱琳泽道:“世子爷,你看,我有力气!能扛得起石头,也能拿的起刀杀敌!” “放下吧。”朱琳泽挥挥手,让武钢将手里的石头放下。 武钢这才将手里的石头放下,武钢抱起来的这块石头棱角分明,他小小的手掌早已经被石头磨的血肉模糊,但他却一点也没觉得疼。 武钢期盼的眼神望向朱琳泽,希望朱琳泽能够将他编入军中。 “武钢,你表现很好,很有力气,只是你年纪太小了,我不能将你编入军中。” 这些半大的孩子到了台湾可以加以培养,日后加入军中为他效力,但现在朱琳泽没有将这些孩子编入军中的打算。 没有被朱琳泽编入军中,武钢和这些孩子们都表现的非常失落。 “武钢晚饭赏一碗肉,其余人等赏一碗肉汤。” 朱琳泽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拿一些物质上的奖励来激励这些孩子。 孩子们听说可以吃肉喝肉汤无不是欢呼雀跃,欣喜异常,高呼今晚有肉吃,可以喝肉汤喽。 朱琳泽走到武钢身边,拍了拍武钢的肩膀,说道:“好生锻炼身体,我等着你,等着你们长大后为我效力!” 第四十四章 引蛇出洞 入夜,朱琳泽手底下的府兵和肖琦的卫所兵齐聚一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 朱琳泽将压箱底的鱼鳞甲拿了出来,穿在身上,奔走于席间。 一袭明晃晃的甲胄在身,再加上朱琳泽高大健壮的身材,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颇有几分大将风范。博得了士卒们的好感。 一直吃到深夜众人才散去,朱琳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帐内解下甲胄酣然入睡。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朱琳泽派了一名亲兵催促肖琦赶紧准备好出发。 “我此番远征,只怕城里的那些南京勋贵缙绅又会来疫区找麻烦。” 朱琳泽张开双臂,贺方拿来一件干净厚实的锁子甲给朱琳泽套上。 “陆闻达,我给你留一个总旗的人手,疫区这边务必给我盯住喽!有什么难处,去城里找祁大人,要是我回来发现疫区有什么闪失,拿你是问!” 朱琳泽还是放心不下疫区的事情,对陆闻达交代道。 陆闻达满怀信心地拍着胸脯向朱琳泽保证一定将疫区治理的井井有条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直接将他头上的这颗脑袋砍下来。 套上锁子甲后,朱琳泽继续套了一件棉甲,棉甲之外又罩上鱼鳞甲,这才戴上一顶坚实的八瓣帽儿铁尖盔,拖着一身沉重的甲胄走出大帐。 朱琳泽手底下的府兵本来就是百战精锐,经过朱琳泽这些天粗略的训练,纪律性也有所提升。集结的号角声吹响没多久就集结完毕,以旗为单位在疫区中间的广场上排列好队伍。 朱琳泽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从集结的号角吹响,到这些府兵完全集合完毕总共花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这个时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集结,排列好这么整齐的队伍,只有精锐部队才能做到。 不过朱琳泽对此并不满意,五分钟才完成集结,一旦被偷营,连反应都来不及。 队伍集结完毕,朱琳泽入乡随俗,杀了一头行将就木的老黄牛,用牛血祭完军旗,誓师出征。 扬子江边,随行的船只早已在等候。 朱琳泽的府兵喊着嘹亮的口号,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登上舟船。 肖琦的卫所兵拖拖拉拉的,直到朱琳泽的部队登船半个时辰之后,肖琦的部队才全部登船完毕。 祁逢吉和一些南京城里官员出来为朱琳泽践行。 朱琳泽只是在蜈蚣船的船头朝他们挥挥手告别。随即让岸边的纤夫拉船逆流而上,前往上游的太平府当涂。 “世子爷,你这四门千斤佛郎机带着作甚?这四门千斤佛郎机早已不堪使用。” 蜈蚣船上依旧载着四门千斤佛郎机,这让肖琦感到十分费解。 这玩意儿都不能用了,还带着干嘛,倒不如直接留下,还能减轻些重量,船也能走的更快些。 “这不是给咱们用的,这些是送给贼匪的见面礼。” 朱琳泽瞅了一眼锈迹斑斑的佛郎机炮,他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 朱琳泽运气不好,不仅逆流而上,还逆风,船只的移动全靠撸手摇撸和岸边的纤夫拉纤提供动力。足足花了三天两夜才抵达当涂。 到了当涂,朱琳泽直接将船停在当涂的小码头上,留下少量兵马看守船只。他自己则是和大部队开进当涂城休整。 当涂百姓好奇地看着这支从南京来的队伍,议论纷纷。 上一次南京调来一个千户所的兵剿匪,结果和贼匪刚刚接触就溃逃,溃逃的乱兵四处抢掠,搅的当涂城鸡犬不宁。 因此当涂当地百姓对南京来的兵印象非常差,更有甚者断言这次的这些兵下场会和上会一样,匪没剿成,自己倒先变成贼匪,为祸乡里。 当然,也有些百姓看到停在当涂码头上的船只,认为这些兵并不是来剿匪的而是押运军饷前往武昌的官兵。 相比于来当涂剿匪,当涂的百姓更希望这些官兵是押运军饷前往武昌,只是路过当涂。 朱琳泽带着府兵在当涂城内四处采购粮食给养,这个举动让肖琦感到非常困惑。 “世子爷,咱们船上不缺粮食给养,为什么咱们还要在当涂城内买这些东西?”肖琦疑惑地问道。 “上回押解军械前往武昌的队伍出了当涂就被劫,还有上次前来剿匪的队伍,也是出了当涂就遭到贼匪的伏击,当涂城内肯定有贼匪的眼线。”朱琳泽环顾四周,说道,“当涂城内定有贼匪的眼线,不然贼匪不可能这么顺利。” 肖琦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世子爷高明!” 采买完物资,朱琳泽没有在当涂城多做逗留。悄悄地留下几名哨骑后,便登船继续逆流而上。 朱琳泽让肖琦挑些会水的卫所兵上他的蜈蚣船,这让肖琦惶恐不安:“大人不可,这蜈蚣船是旗舰,还放着大量的军械和粮草辎重......肖某的兵......只怕......只怕难以担此重任。” 要是遇上劫匪劫船,首当其冲的就是大船,肖琦非常了解自己手底下的兵是什么货色,急忙推辞。 “没让你的兵和贼匪接战,不会打,逃命总会吧?”朱琳泽白了肖琦一眼,他早就料到肖琦手底下的卫所兵靠不住,“一旦有贼匪来袭,就让你的兵跳船逃命。” 要不是他的府兵大都不会水,他也不会让肖琦的卫所兵上蜈蚣船诱敌。不过让肖琦的兵扮演诱敌的角色也好,至少肖琦兵演起来逃兵来会很逼真,不会引起贼匪的怀疑。 一听说逃命,肖琦忙不迭地点头:“别的不敢保证,但是逃命这帮兔崽子绝对跑的比兔子还快,只是这船和船上的东西岂不是可惜了?” “这些东西就是我送给这伙贼匪们的见面礼。”朱琳泽云淡风轻地说道,“先借他们过过眼瘾,过几天再收回来。” 肖琦安排了一些会水的卫所兵登上蜈蚣船,朱琳泽则带着他的府兵进了沙船。 “世子这是要引蛇出洞?” 曹德发虽然说不上聪明,但他的脑子还是要比肖琦好用些。 “咱们这诱饵做的这么大,我就不信这帮劫匪不上钩。”朱琳泽伫立在沙船船头,望着前方庞大的蜈蚣船说道。 他这次出征的任务不仅仅是要消灭这帮劫匪,更是要将被这伙劫匪掠走的物资给抢回来。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首要目标自然是要找到这伙贼匪的巢穴。 听祁逢吉说这伙贼匪是陈年老匪,油水足,但愿这伙贼匪不会让他失望。 第四十五章 鱼儿咬钩 深夜,当涂县马鞍山的一处密林内。 一群手执刀枪的剽悍贼匪围着篝火窃窃私语。 “可探清楚了?” 为首的一个匪首一只鳖沉声问刚从当涂县城回来的探子。 “二当家的,查探的清清楚楚,这伙官军不是来围剿咱们的。他们下船到县城里买了好几车酒肉果蔬到一艘蜈蚣似的大船上便启程了,没有在当涂县城停留,小的估摸着这伙官军也是押运军械辎重的。”回来的探子禀报道。 “好几车?这伙官军倒是有银钱,二当家的,咱们劫了他们的船吧!弟兄们好些天没有开荤打牙祭了!” “就是!就是!上回来围剿咱们的官军穷的紧,除了三百石粮食,屁都没捞到!” “有酒肉啊,二当家的,咱们还墨迹啥!” ...... 一听到有酒肉贼匪们不由得心动了起来。 二当家一只鳖还算沉稳,询问那探子官军有多少人。 那探子也馋蜈蚣船上的酒肉,为了给足他这些兄弟劫船的信心,只报了三百人。 “三百人?!劫他娘的,上回五六百官军都让咱们给收拾了,还怕他三百官军?” “这就是送到咱们嘴边的肉啊!不吃就糟践了!” 贼匪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了起来,士气十分旺盛。 这伙贼匪连续两次挫败官军,劫掠了官军大量的军械辎重,这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丝毫没有把官军放在眼里。 一只鳖看了看林子里纷纷请求出战的两边百多名贼寇,觉得士气可用。 虽然官军有三百人,他们只有两百多人,但他还是觉得以他的实力劫掠三百名官军绰绰有余。 前阵子他们的武器装备远不如现在,都能将围剿他们的六百多名卫所兵一阵冲锋杀溃。三百名官军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 一只鳖带着他的手下到河滩边,将藏匿在芦苇荡中的小船推下水,划桨直追官军的船队。 官军的船虽然有帆,但官军的船队是逆流而上,速度很慢,而他们是顺流而下,速度很快,他们有把握在天亮之前就追上官军的船队,并乘着夜色的掩护将官军船上押运的货物洗劫一空。 朱琳泽放出去的哨骑很快发现了这伙人的踪迹,跑回去将这个情报带给了朱琳泽。 朱琳泽在得知消息后没有告知蜈蚣船上卫所兵,而是熄灭所有沙船上的灯,停止摇橹,命令岸边的纤夫停止拉纤。 十几艘沙船和蜈蚣船的距离正在慢慢拉开,最终隐匿在黑漆漆的暮色之中。 一只鳖只看到江面上一艘孤零零的蜈蚣船,不禁大喜,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他命令手下的贼匪们奋力划桨,追上蜈蚣船,准备跳帮作战。 “世子爷,看!有鱼儿咬钩了!” 不得不说贺方的眼神非常犀利,换做是在后世,这小子就是天生的狙击手。贺方指着远处的缓慢向前爬行的蜈蚣船兴奋地叫道。 “世子爷真是再世诸葛亮啊!” 隔着厚重的暮色,朱琳泽只能勉强看到蜈蚣船的若隐若现的船影,而贺方却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追击蜈蚣船的十几叶小舟。 朱琳泽眼睛瞎,蜈蚣船上的卫所兵眼睛更瞎。 这些卫所兵头一回登上蜈蚣船这样的大船,好奇心非常重,在蜈蚣船上这里瞅瞅,那里摸摸,活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直到听见贼匪们划桨吆喝起的嘹亮号子,这些卫所兵才察觉出来不对劲。 “有贼匪!有贼匪!” 首先发现的贼匪的居然不是船上的卫所兵,而是在江岸边拉纤的纤夫,纤夫们循着号子声响起的地方望去。 只见江面上十几叶扁舟以越来越快地速度向蜈蚣船靠近,纤夫们丢下缠绕自身体上的纤绳一哄而散。 纤夫散去,蜈蚣船前进的动力骤减,只剩下船上橹手摇橹为蜈蚣船提供动力。 “千户大人!有贼!有贼!江上有贼!” 眼见贼寇奋力摇浆顺水朝蜈蚣船的船头撞来,蜈蚣船上的百户官下意识地跑到船尾向后面沙船上的同伴呼救求援。不成想一直尾随在蜈蚣船后面的沙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他娘的!跑的比老子还快!” 见江面上只剩下他们一艘蜈蚣船,这百户官气地直骂娘。 听闻有贼匪来袭,船上的卫所兵们早就慌了神,急忙夺路而逃,跑到甲板上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贼匪们嘴里怪叫着以壮声势,慢慢靠近蜈蚣船。蜈蚣船的船身比较高,贼匪们乘坐的扁舟太矮,接近蜈蚣船后,这些贼匪们娴熟地向蜈蚣船上的木质女墙抛出挂钩,如猴子上树一般地顺着绳索爬上蜈蚣船。 一只鳖奋勇当先,嘴里叼着一把腰刀,跳上甲板,做好了近身肉搏的准备,却见船上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二当家的,看!这些官兵全跑了!” 一名眼尖的贼匪指着江中正在泅水的卫所兵喊道。 “哈哈哈哈!”一只鳖仰头大笑道,“这官兵可是一波不如一波,前今日的官兵不堪归不堪,但至少还能接阵打一打,这些官兵倒好,打都不打就直接跳进江里头了。” 一只鳖让登船的贼匪们四处仔细检查检查,看看这大船上还有没有遗漏的官兵。 不得不说这些卫所兵跑路的速度要比集合的速度快多了,这些贼匪在船上搜了半天连一根卫所兵的毛都没瞧见。 蜈蚣船上放着两百杆三眼铳,三百多石粮米,以及朱琳泽在当涂县城买的几车给养。 贼匪们不慌不忙地清点这船上的物资,一只鳖的注意力则被船上的四门千斤佛郎机吸引。 这四门千斤佛郎机炮身被抛光打磨过,夜色之下,一眼看去和新炮没有什么两样。 “好家伙!好家伙!这么大!这么粗的炮!这炮少说也有值个几百上千两白银吧!啧啧啧!” 一名没见过世面贼匪啧声惊叹道。 “好炮!好炮!老子在当涂县城见到的炮都没这么大,这么粗!”一只鳖搓着满是老茧的手,吞了一口口水,“有这玩意往咱们那寨子一架!就算上千官兵来攻打咱们咱们也不怕!老天开眼,天降此物于我等!” 佛郎机炮旁边贴心地摆放着火药桶和圆滚滚的炮弹,一只鳖愈发觉得这些官兵窝囊,有这么大的炮都不放,要是刚才朝他们放几炮,他们绝对不敢接近这艘蜈蚣船。 第四十六章 初战告捷 “快点!快点!动作都给老子麻利点儿!先将这四门大炮和这些火药、炮弹统统搬下船!” 一只鳖抚摸着千斤佛郎机的炮管,爱不释手,催促手底下的喽啰们尽快把炮搬下船。 这四门千斤佛郎机炮很重,这些贼匪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些跑搬下船。 等到这些贼匪们将四门千斤佛郎机全部搬下船,天已经蒙蒙亮。 一只鳖对这四门千斤佛郎机非常重视,他打算先将这四门千斤佛郎机先运回寨子里,只留下三十多名小喽啰看着这艘船,等他们返回寨子后,再喊人来搬运船上的其他战利品。 朱琳泽让贺方骑马跟着这些运炮的匪寇,以获知这伙贼寇的巢穴。 贺方瞥了一眼朱琳泽身边的李奇,不情愿地说道:“世子爷,我是你的亲卫,要随身护世子爷周全。” “服从军令!我身边有李奇,有什么不周全的?!” 朱琳泽呵斥道,这贺方给了他几天好脸色就开始蹬鼻子上脸。 太阳升起之后,江面上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贼匪已经将蜈蚣船上的铁锚抛下,蜈蚣船静静地伫立在江面上,显得异常醒目。 “肖千户!我让我的弓箭手和火铳手给你打掩护,你带兵拿下逗留在蜈蚣船上的那小股匪寇!” 这次出征虽然是朱琳泽的府兵和肖琦的卫所兵联合作战,但指挥权归朱琳泽,朱琳泽以命令的口吻向肖琦下达了命令。 船上的匪寇不过三十多人,朱琳泽还答应用他的弓手和火铳手给他打掩护,要是这三十多个匪寇都拿不下来,那他这个千户趁早别干了。 己方优势这么大,这是个绝佳的练兵机会,肖琦没有理由拒绝。 肖琦挑选了十几个家丁和一百来名卫所兵分乘坐两艘沙船冲向蜈蚣船。 朱琳泽让他身边的沙船跟在肖琦后面,驶向蜈蚣船。 船上的弓箭手早已将箭搭在弓弦上,准备随时为肖琦提供远程火力支援。火铳手也已经装填好弹药,燃好火绳,随时待命。 “官兵杀回来啦!” 不得不承认这些贼匪的警惕性和反应要比肖琦的卫所兵强。 肖琦伫立在沙船船头压阵,蜈蚣船上的贼匪们毫无章法地向靠近他们的船只发射出稀稀落落的箭矢和铳弹。 朱琳泽这边则是不慌不忙,他的府兵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知道这个距离不要说放三眼铳,就算是放鸟铳也不过是给对方听个响罢了。 至于抛射来的流矢,他们现在全员披甲,这些流矢除非能射到他们的面门,不让对他们毫无威胁。 朱琳泽任由蜈蚣船上的贼匪们开火,肖琦已经抵近到距离蜈蚣船只有四十多步的地方。蜈蚣船上的贼匪弓箭手已经能将箭矢射到他身边。 肖琦身边的几个家丁急忙抽出盾牌,替肖琦遮挡破空飞来的箭矢。 肖琦向后看了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朱琳泽到现在还吃吃不开火,要不是朱琳泽的沙船还跟在他后面,他都觉得朱琳泽跑路了。 从沙船上飞下来的箭矢越来越无力,三眼铳的响声也越来越洗漱。 在连续射出八九轮弓箭后,对方的弓箭手此时已经体力不支,火铳手则忙于装填。 乘着这个空档,朱琳泽这才下令开火。 四五十根有力的利箭从沙船上飞射而出,朝蜈蚣船的贼匪们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贼匪们的几个弓箭手是各自为战,自己射自己的,而朱琳泽这边则是结阵等待号令同时射击,产生的威慑力和伤害不可同日而语。 有四五个贼匪被倾斜下来的箭雨射中,但他们都着甲胄,只有一个人被当场被两支箭矢贯穿眼窝射死。其余的几个中箭贼匪或是被射伤手臂,或是被射伤大腿,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贼匪们还没反应过来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箭雨,箭雨过后则是一阵鸟铳齐射。 船上的这三十个贼匪对于这些鸟铳手们来说就是小场面,一波齐射过后,鸟铳手们推到弓箭手后面开始有条不紊的装填。 “他娘的!这些官军怎么这么凶!兄弟们,咱们走!” 几次远程输出下来,这些贼匪当场就毙命四人,伤了十二三人,这些贼匪们哪里还有作战的心思,纷纷跳水逃命。 肖琦的这些卫所兵打硬仗不行,但痛击落水狗,捡漏的本领还是有的,再加上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这些卫所兵也是士气高昂,纷纷跳进江中追捕夺路而逃的贼匪。 这可都是战功啊! 崇祯年间鼠盗蜂起,盗贼流寇的首级也跟着通货膨胀,到崇祯十六年已经跌倒一个贼匪首级四两白银,但这四两白银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斩首三十三级!另生擒贼匪三名!大捷!大捷啊世子爷!” 贼匪的数量并不多,战斗很快就结束,肖琦清点着战果,兴奋地搓着手。 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他也才折损五名卫所兵,这种战损比在肖琦看来已经是非常漂亮了。 刚开始南京兵部调他出来剿匪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拒绝的,他隔壁千户所就是被派遣到当涂剿匪受挫,结果折损了四五十人什么都没捞到,这是他亲眼看见的。 肖琦不认为他麾下的卫所兵会比隔壁千户所好到哪里去,但是现在肖琦则是非常庆幸和朱琳泽一起出来剿匪。 三十六名带甲的贼匪,对方还有弓箭手,有这战功回去升赏是免不了的了。 尤其是前面还有同行的衬托,这就更显得他的这个战功“来之不易”。 不同于肖琦和肖琦麾下兴奋的卫所兵,朱琳泽和他的府兵们对这些所谓的战果不屑一顾。 就着小丁点儿大的小胜也能称之为大捷? 在他们眼里,是要将贼窝给端了,杀他个上百贼匪那才叫大捷。 “世子爷,这些首级?” 肖琦乐呵呵地一路小跑到朱琳泽跟前,询问朱琳泽这些首级该怎么分配。 没有朱琳泽的弓箭手和火铳手火力压制,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取得这些战果。 “这些首级全部归肖千户,唐王府的兄弟,回去我再另行升赏。” 朱琳泽非常大方地将这次斩获的所有首级全部给了肖琦。 这一仗虽然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胜,但开了一个好头,至少提振了这些卫所兵的士气。 刚刚取得胜利的卫所兵脸上满是喜悦与自豪的表情,不似之前那般闻贼色变。 接下了战斗,只要肖琦的卫所兵不崩溃,朱琳泽就有把握打赢。 第四十七章 半途击之 一只鳖带着九十多名小喽啰押运着四门沉重的千斤佛郎机炮缓慢地前行,殊不知在远处有几双眼睛正在暗中监视着他的队伍。 火炮沉重,足足花了三天时间,一只鳖才将四门千斤佛郎机炮运送到密林深处的寨中。 一只鳖眉飞色舞地向大当家震塌地介绍并展示他的战利品。 震塌地人如其名,身材肥壮,少说也有两七八十多斤,也对得起他的诨号。 震塌地非常满意一只鳖带回来的战利品,重重地拍了一记一只鳖的肩膀:“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一出手就带回来四个好宝贝!有这宝贝,就算官军的千军万马来了,咱们也不怕他!” 得到震塌地的肯定,一只鳖连日来押运大炮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他告诉震塌地他们劫掠了官军的一艘大船,大船上还有很多兵刃、甲胄。 震塌地大喜,又给了一只鳖一百多个小喽啰,让一只鳖将剩下的战利品全部搬回寨中。 “李将军可带够了银两,我的二当家又劫了官军的一艘大船,上头还有好些军械,你若带够了银两,我一并卖给你。”震塌天对一名,身长八尺,面容英俊的年轻将军说道。 那李将军的注意力却也被四门千斤佛郎机所吸引,走近仔细观察着这四门千斤佛郎机。 “这大炮,李将军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卖一门给李将军,只是这价钱可比甲胄和兵刃要贵多了,一千两银子一门,李将军你看如何?” 震塌地心情大好,他打算留下这些佛郎机炮,用来守寨子,如果眼前的这李将军要这大炮,他也不介意高价卖一门给他。 “这四门佛郎机炮是废炮!”在仔细检查了佛郎机炮后,李将军摇了摇头说道,“莫说是一千两银子一门,一百两银子一门李某都不要。” 这四门炮的虽然表面打磨的好看,但炮管内部早已经是坑坑洼洼,炮腹也是磨损严重。李将军提起一个子炮塞进炮腹,发现子炮和炮腹只能勉强贴合,边沿有很大的空隙。 这炮如果要硬打,肯定将造成火药气体泄漏,甚至炸膛,不但不能杀敌,反而会伤了自己人。 震塌地冷冷地哼了一声,只当是这位李将军找借口砍价,并不予以理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一只鳖率领将近两百名小喽啰,一路上哼着小调,浩浩荡荡地向江边进发。 哨骑早已经将出寨贼匪的信息告知了朱琳泽。 从抓来的俘虏那里得知,这伙贼匪短短几天内已经扩充到了五百多人。 见识过王虎臣抓壮丁的对此已经内心毫无波澜。 他已经部署完毕,在半路上打这些贼匪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消灭了这支贼寇,寨子里就只剩下三百多名贼匪,拔寨的时候也会轻松很多。 朱琳泽打算乘夜借着夜色的掩护袭击这伙贼匪,这样可以打贼匪一个出其不意,能减少很多伤亡。 不过这个提议很快被肖琦给拒绝了,原因是肖琦麾下的卫所兵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一年吃不到几次肉,几乎全部都患有夜盲症,夜里根本看不见多少东西。 朱琳泽这才想起来那天贼匪乘夜袭掠蜈蚣船的时候,这些卫所兵是听到了贼寇的号子声才发现了贼寇,感情这些人在晚上还真是瞎子。 两百人打两百人朱琳泽有把握打赢,只是付出的伤亡代价会比较大。因此最终朱琳泽还是选择和肖琦一起联合作战。 伏击府地点选择在一处道路旁的坡地,居高临下,虽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但也是个适合打伏击的地点,朱琳泽埋伏在道路两边,让所有人都趴下,不要暴露,听他号令。 很快,一百九十多名小喽啰哼着朱琳泽听不懂的土调,经过了这条道路。 这些贼匪连续三次击败官军,飘的很,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在道路中央,没有任何戒备。 “打!” 贼匪的队伍进入伏击圈之后,朱琳泽率先举起鸟铳开朝坡下的贼匪开火。 霎时间,两边的山坡上响起炒豆似的爆响声,旋即,迎接他们的是如飞蝗般漫天飞来的箭矢。 “有埋伏!有埋伏!” 坡下被打的措手不及的贼匪乱做一团。 虽然这些贼匪的身上都着有甲胄,手上拿的也都是上等铁料敲打的出来利刃,装备不逊色于精锐官军。 但他们说到底还是一群组织散漫的贼匪,在被偷袭后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型,更没有发起有组织的有效反击,而是各自到处寻找掩体躲避飞来的箭矢和铳弹。 当然,他们身上的甲胄还是发挥出了一定的作用。 朱琳泽所在坡地距离匪寇有五六十步左右的距离,虽然居高临下可以增加一些弓箭和鸟铳的射程。 但在五六十步的射程无论是鸟铳还是弓箭的破甲能力都非常有限。 由于事先知道这伙贼匪披甲率高,弓箭手这次所携带的箭矢都是破甲箭头的箭矢。 饶是如此,三波射击下来,也只有寥寥十几个匪寇被射中要害倒下,至于死没死,这个距离根本无法确定。 “全体听令!弓箭手!火铳手交叉掩护,向坡下推进!刀盾手随阵掩护!炮手推炮跟在阵后!” 朱琳泽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向前一指,厉声吼叫道。 “弓箭手!火铳手交叉掩护,向坡下推进!刀盾手随阵掩护!炮手推炮跟在阵后!” ...... 战场上的噪音非常大,饶是朱琳泽几乎快要吼破了嗓子,也只有距离他近的士兵听到了他的话。朱琳泽只得让听到他命令的士兵重复着将命令吼出来,以便让所有士兵都听到。 这次回去一定要训练几个旗鼓手,这么打仗不行,输出命令全靠吼,再吼几次嗓子都要废了。朱琳泽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喉咙,心下暗暗思忖道。 以前看排队枪毙时代的影片,见里面居然还有专门打鼓奏乐、吹哨子的士兵,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好笑。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能在战场上出现的东西,都是前人用血和命换来的经验教训。 府兵们结成严密的阵型,交替掩护,慢慢向前推进。 火力密度的骤然下降给了贼匪们可乘之机,一只鳖及时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组织起身边的贼匪们向朱琳泽的阵型发起冲锋。 “停!原地反击!” 在前进十几步后,见贼匪们向他们发起反冲锋,朱琳泽忍着喉咙的疼痛喊出命令。 府兵们就地停下,稳住阵型后向冲锋而来的贼匪们发起反击。 第四十八章 虎蹲炮之威 贼匪们怪叫着挥舞手中的刀枪向朱琳泽的军阵发起冲锋。 而山坡对面肖琦所部的除了向坡下抛射箭矢之外毫无动静。 这些卫所兵的胆子也太小了,他们人多势众,贼匪现在能动弹的也就一百来号人,只要他们两边配合,肖琦率兵冲下坡地,朱琳泽这边再打一到两轮火铳,齐射五六轮弓箭,也向贼匪发起冲锋,这一仗就结束了。 朱琳泽还是低估了卫所兵的兵的畏敌心理,这样的兵打几个贼匪都这副熊样,日后焉能指望他们抵御兵强马壮的满洲兵? 官兵羁縻至此,这大明不亡才没有天理了。朱琳泽现在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南明朝廷各个小朝廷抗清的主力都不是官军,而是大顺和大西政权的余部。 至于郑成功的郑氏集团的兵马,他们在海上是一条威猛的蛟龙,东亚的海洋任由他们驰骋,但到了陆地上陆战,郑军就是一条萌萌哒的毛毛虫。 肖琦是指望不上了,这一仗还是只能靠自己。 肖琦带着家丁像羊倌赶羊似地将卫所兵向前驱赶,但这些卫所兵却任由家丁鞭打,纹丝不动,屹立在原地观望着对面的战斗。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 肖琦在马上不停地用马鞭鞭打不动的卫所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只要我们一冲锋,贼匪腹背受敌,必将溃败!那都是军功!军功!军功就丢在你们眼前等着你们去捡啊!” 战场上的局势的变幻莫测,朱琳泽这边的府兵反击非常凶猛。 一只鳖在冲到距离朱琳泽军阵前二十多步的时候,就已经倒下了三十多人。 二三十步的距离无论是鸟铳还是弓箭都有一定的破甲能力,贼匪们身上精良的甲胄不能再很好地保护他们的身体免受箭矢和铳弹造成的伤害,伤亡成指数增长。 朱琳泽的弓手箭术高超,这个距离根本不打身体,直接瞄着贼匪的面门打,不少中箭的贼匪都是面门中箭。 “虎蹲炮!虎蹲炮!将虎蹲炮拉上来!” 南京兵部额外调拨给了朱琳泽一个总旗的炮手,以操作随行的四门炮。说是一个总旗,其实人数也不过只有三十人,不过操控四门炮,三十个人也够了。 炮手们谨遵朱琳泽的号令,将两门虎蹲炮推了出来,虎蹲炮的炮管内早就塞满了碎石、陶瓷碎片以及小铅块等细碎的杂物,就等着点火。 “稳住!听我号令再开炮!” 一个炮手正要点火,朱琳泽立马一马鞭抽在那炮手的手腕上。 贼匪距离他还有二十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开炮,虎蹲炮虽然也能够有效杀伤贼匪,但并不能将虎蹲炮的杀伤力发挥到极致。 朱琳泽外面罩着一身耀眼的鱼鳞甲,在军阵中非常显眼,这些贼匪也知道朱琳泽是这支官军的指挥官,几个持弩的贼匪瞄准朱琳泽扣动了弩机。 几根利箭嗖嗖地刮着冷风朝朱琳泽袭来,李奇眼疾手快,挥刀替朱琳泽格挡开了几支弩箭,但还是有一支利箭射中朱琳泽的护肩,直接将他护肩上的甲片一起掀了起来。 右颈传来的酸痛感让朱琳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第一支射中朱琳泽的箭矢,朱琳泽的身上已经上上下下挂了十几支箭矢。 只是朱琳泽穿着三层甲,这些箭矢都没能够穿破甲胄给他造成伤害。 但是现在,贼匪的弩手距离他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强弩射出的箭只要打中打薄弱的部位,朱琳泽不死也是重伤。 要说不怕也是假的,面对死亡谁都会恐惧。 几个亲卫护住朱琳泽要向后方退,但朱琳泽却推开了那几个亲卫,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退。 他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是这支军队的灵魂和精神寄托。要是他退了,必然会动摇军心,阵脚大乱。 这伙贼匪有点东西,居然能够冲到他阵前。只可惜今天这伙贼匪时运不济,遇到了他朱琳泽。 不然以这伙贼匪的实力,在这蛰伏个两三年,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等到南明乱世,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拔出刀剑!准备杀敌!” 朱琳泽下令拔出刀剑,准备杀敌,此时贼匪们距离朱琳泽只有仅仅八九步的距离。 炮手们的紧张不安,颤巍巍的双手像筛子一般抖动着。 “虎蹲炮!放!” 就在这时,朱琳泽终于下达开炮的指令。 两个炮手哆哆嗦嗦地点燃了虎蹲炮的引线。 伴随着两声轰天的霹雳巨响,数百枚小碎石、陶瓷片、以及小铅块从虎蹲炮炮口喷出一个扇形,伴随着冲击波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向密集的贼匪席卷而去。 近距离虎蹲炮的杀伤力惊人,这些贼匪们的冲锋又毫无章法,队形密集,两门虎跑炮炮这一扫就扫倒了一大片贼匪。 被击中的贼匪们捂着伤口嚎啕大叫,朱琳泽的阵前瞬间成为了人间地狱。 一只鳖冲在队伍的正前方,成了虎蹲炮的重点关照对象,他的胸腔直接被虎蹲炮打出的碎石、陶瓷片和小铅块扫空,无力地躺倒地上。 两门虎蹲炮之威,匪首之死,终于压垮了这些贼匪的最后一丝残存的士气。 贼匪们瞬间四散溃退,朱琳泽军阵中的火铳手和弓箭手早已拔刀在手,就等着朱琳泽一声令下就追上去砍杀一番。 朱琳泽却没有下令冲锋的意思,方才这一战,折损了他四名火铳手,伤了十二个府兵,这让他心疼不已。 这些伤亡大都是飞来的流矢造成的,幸好朱琳泽手底下的府兵人人都带甲,不然伤亡会更大。 当然贼匪们从低处向高处仰攻,大大影响力贼匪弩手射击的精确度,这也是这次伤亡没那么大的原因。 要是在平地作战,朱琳泽估计他要承担更大的伤亡才能取胜 庆幸的是受伤的这十二名府兵中,只有两名是重伤,需要交给随军的医徒处理。剩下的是个伤员大都是一些擦伤和淤伤,简单处理一下就能够继续投入下面的战斗。 这剩下的五六十个贼匪就交给肖琦了。 肖琦也只有五十多名家丁能打,全部交给肖琦朱琳泽也不放心,略一考虑,朱琳泽还是让曹德发带上四五十名骑兵协助肖琦追剿这些残匪。 见贼匪溃散,这些卫所兵终于肯动了,在肖琦和一众家丁的带领下冲向残匪。 第四十九章 拔寨 残余的匪寇已成惊弓之鸟,在唐王府骑兵的帮助下,肖琦很快肃清残匪。 卫所兵的表现糟糕透顶,朱琳泽除了怒其不争之外,也拿这些卫所兵毫无办法。 眼下只能祈祷攻拔匪寨的时候这些卫所兵不要再掉链子。 这伙匪寇的寨穴就藏在密林之中,地形说不上险要,寨子位于一处和缓的坡地上。 这样的匪寨都能在太平府存在这么久,足见当地武备之羁縻。 “一只鳖回来了,快开寨门迎接一只鳖!” 匪寨望楼之上,震塌地两百五十多斤的体重震的木质楼板嘎嘎作响,似乎这些木楼板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只见不远处的队伍推着车缓缓靠近寨门,李将军注视这支队伍良久,很快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这是官军!大当家!不要开寨门,准备闭门拒敌!” 这支队伍行军竟然有序,而一只鳖的队伍他也见过,纪律散漫,不过是一群懒散的队伍,绝无可能走的这么整齐。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衣服不是很合身,上面似乎还沾有血迹。 经李将军这么一提醒,震塌地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在队伍里没有看到一只鳖。 “闭门守寨!” 震塌地急忙让人敲响了警钟,说是警钟,其实也不过是从寺庙里抢来的一门破钟。 贼匪们很快聚集到木质的寨墙上,寨墙上有八张床弩,贼匪们匆忙推动床弩的绞轴,将床弩拉开,搭上长枪一样的箭矢,随即扣动弩机。 八张床弩嗖嗖地射了出去,肖琦手底下的两名家丁躲闪不及,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弩箭串成一串,当场毙命。 一根弩箭狠狠地扎在朱琳泽面前不到两尺的地方,扎进地面足足有三四寸,朱琳泽惊出了一声冷汗,这支弩箭要是再射准一点,就算他披十层甲都得交代在这里。 朱琳泽急忙率兵散开,迅速撤退到后方,以逃离床弩的射程。 “哈哈哈!这伙官军不过如此嘛!” 见寨下的官兵被床弩射退,震塌地大笑道,并嘲讽着官军的无能。 太平府的卫所兵也曾三番五次来围剿他们,震塌地有着和官军丰富的作战经验。 在他看来,官兵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岂能敌的过他们这群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 “这是一场硬仗。” 李将军面色凝重,这些官兵行军有序,进退有度,显然是一支精锐之师。只是他没听说过南直隶有这么一支精锐的官军的存在。 难道是震塌地抢船惹恼了官府,官府特地从其他地方调来营兵专门围剿震塌地?对此,李将军百思不得其解。 震塌地不以为然,他让李将军放心,他有信心轻轻松松地就将这伙官军击退。 李将军对此表示非常怀疑,方才的那一波床弩齐射,看着气势很足,但也仅仅只是给官军造成了两人的伤亡。官军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诈开寨门的策略没有成功,这让朱琳泽非常沮丧。 攻坚战就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大的伤亡,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他所剩的府兵不多,死一个府兵他都心疼。 寨中还有三百多名匪寇,他这边算上肖琦的五十名家丁,有战斗力的士卒也只有两百多人,还没有寨中的匪寇多。 至于剩下的那些卫所兵就算了,就是凑人数的,根本指望不上。 朱琳泽将两门火炮拖了出来,至于虎蹲炮,近战是利器,但射程太短,在这里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 朱琳泽让炮兵持续向寨子开火,才打四炮,操炮的士卒死活不打了,说再打火炮就要炸膛。 看着炮管通红的火炮,朱琳泽只得作罢。 总共打出去八炮,只有两炮命中寨墙,木质的寨墙除了被炸出两个面盆大小的缺口外没有任何的损伤。 寨墙不是空心的,中间填充了夯土。就这两门破炮,轰上上百炮全打中也未必见得能够将寨墙轰开一个缺口。 朱琳泽让这些炮兵瞄着寨门轰,只是这两门老爷炮的弹道实在感人,根本没办法掌控。 这让朱琳泽一筹莫展。 接下来,寨中匪寇的举动让朱琳泽感到震惊。 只见匪寇们将四门千斤佛郎机抬上了寨墙,将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大当家!这是佛郎机炮!打不了这么远!” 还是这个李将军有见识,知道这佛郎机炮射速很快,但打不远,况且这四门佛郎机炮就废炮,一旦开火不仅不能毙伤敌军,反而会伤了自己人。 震塌地可没想那么多,在他眼里火炮就是守寨的利器。 震塌天挑选出一些机灵的贼匪捣鼓起了这四门炮,废了好一阵功夫才摸索清楚这炮的用法,装填上子铳,准备四门炮一齐开火,给官军一个回礼。 李将军见不能阻止这些贼匪便带着他的二十几名亲兵退的远远的,以免被火炮误伤。 几个匪寇兴奋地点燃了子铳的引线,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想看着炮到底是怎么打出去的。 朱琳泽抱着手,不慌不忙地准备看好戏。 只听见轰~地四声此起彼伏的巨响,一门佛郎机炮当场炸膛,另外三门佛郎机炮的炮尾由于子炮和炮腹之间的间隙太大泄漏出大量灼热的气体,喷出火苗直接灼伤了站在佛郎机炮周围的匪寇。 就连震塌地的右臂也被灼伤,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肉的味道。 寨墙上的匪寇们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此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世子爷!何不乘此良机,一举拿下匪穴?” 见寨墙上的匪寇大乱,肖琦跃跃欲试。 “贼寇甚多,不宜强攻。”朱琳泽一口回绝了肖琦的提议。 寨中的匪寇至少有三百多人,这四门佛郎机炮炸膛漏气总共也就杀伤了十几名匪寇,现在强攻也不一定能攻得下。 震塌天倒也是一条汉子,顾不上右臂上的灼伤,很快维持住了寨墙上的局面。 两门火炮的炮管冷却的差不多了,朱琳泽让炮兵们再次操炮向寨门开火。 这一次每门炮只打三发炮弹,总共只打了六炮,炮管就过热无法再继续发炮。 结果令人暖心,一炮都没有命中寨门。 一时之间,朱琳泽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到底怎么攻打这座匪穴才能将伤亡控制到最低? 第五十章 决战密林 强攻是不可能强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强攻。 围而不攻?困死这帮贼匪。 这也不现实,这伙贼匪刚刚劫掠了两千五百石粮食,不算他们原有的库存。这些粮食就够他们吃上好几年,到时候只怕是没把这伙贼匪困死,就先把自个儿给愁死。 朱琳泽来回踱步,思索着破敌之策。 强攻不能,围困不能,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就是将这帮贼匪给引出来,在野地和他们决战。 朱琳泽野战的经验比较丰富,只要打野战,府兵的伤亡就能够降到最低。 但是要让这些贼寇放弃原本的防守优势出寨野战又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也只有先激怒这伙贼匪,然后示之以弱,引诱他们出寨。 朱琳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伙贼匪能不能上当他也没有把握。 朱琳泽让曹德发取来一只鳖的首级,让曹德发带着首级找几个平日里嘴巴比较毒的府兵靠近匪寨叫骂,以激怒寨中的匪寇。 刚刚交代完,曹德发还没走远,朱琳泽就把曹德发喊了回来。 他根本不用示之弱,不是还有肖琦的卫所兵们么?让这些卫所兵去挑衅寨中龟缩不出的贼匪不就好了。 这些卫所兵溃败那是真溃败,根本不用演。 朱琳泽将他的计策告诉了肖琦,肖琦不禁击掌赞叹。 “此计甚妙!” 很快,肖琦麾下的五百多名卫所兵,挑着一只鳖以及其他贼匪的首级远远地对着寨中的贼匪叫骂,是不是还凌辱首级,更有甚者直接将首级放在地上,对着首级一泻千里。 “他娘的!这伙官军欺人太甚!” 寨墙上的震塌地远远瞧见了这一幕,卫所兵的污言秽语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震塌地气的怒目圆睁,心中燃的无明业火熊熊燃起。 “抄家伙!随我出寨剁了这群鸟官兵,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大当家的不可!这是官军的激将法,这伙官居异常狡诈,大当家若是出寨便是中了官军的奸计! 为今之计,大当家应当依托坚固的寨墙据守营寨,寨中不缺粮米,坚守数月乃至一年半载也不是什么难事。 官军远道而来,所带粮米必然不多。待到官军粮米耗尽自然退去,到那时大当家再出寨追击官军,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也不迟。” 李将军劝阻道,他已经看出了朱琳泽的计策,这伙官军是想把寨中的匪徒引出寨外寻机歼灭。 “李将军,你有你的道理,但是在这寨中,我是主你是客,我才是这个寨子的大当家。”震塌地有些悲戚地说道。 “寨外那些官军把玩侮辱的都是我震塌地结拜兄弟的首级,他们跟我就为了图一口酒,一碗肉。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多年,若是任由这些官军侮辱我的兄弟,我震塌地良心过不去,往后也没有脸再带着剩下的弟兄闯荡江湖!” 震塌地有震塌地的考量,寨中的这些兄弟,有一半以上都是刚刚入寨的。南直隶的贼窝这么多,这些人选择加入震塌地,除了震塌地劫官船名声大噪之外,震塌地讲义气也是他们加入震塌地队伍的原因。 如若坐视官军玩弄死去兄弟首级不管不顾,震塌地在这些新老弟兄们心中的威望将大打折扣。 贼匪们能够聚在一起,除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之外,所谓的“义气”也是维系一支贼匪队伍不可或缺的纽带。 震塌地是主,他是客,震塌地出战之意已决,李将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可惜了这些军械,眼下八大王正欲再度出山起事。最紧缺的就是得心应手的军械。李将军只好带着他的二十几名亲兵,装了几车刀枪盔甲,等震塌地和官军交手之际,想办法出寨。 这些官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是晦气。 卫所兵们的挑衅起了作用,紧闭的寨门被打开,全副披挂的匪寇们一窝蜂地冲了出来。 卫所兵别的本事没有,跑路的本事一流。见匪寇出寨,立马丢下首级向树林中逃窜。 朱琳泽估计着出寨匪寇的数量,匪寇几乎是倾巢而出,只留下少量的匪寇守寨。 在留下五十几骑骑兵在寨子周围盯梢,以免有匪寇卷走寨中的财货。 此番出征,他就是为财货而来,要是寨子内的财货被匪寇卷走,这些天就白忙活了。 那几个死去的府兵兄弟也白死了。 “世子爷,贼寇已经出城,如何应敌?” 肖琦没有一点主见,以为朱琳泽将贼匪引出来后还有什么轻松制敌的良策。 “有何良策?没有良策!只有硬战!”朱琳泽神色肃然。 一听说要打硬战,肖琦打起了退堂鼓,他带出来五十六个家丁已经折损了八人,他现在只剩下四十八名家丁。这是他最后的家底,拿这些家丁出来和贼匪硬拼,肖琦的内心是抗拒的。 “若打硬战,肖某恐士卒伤亡甚重。”肖琦踌躇不决道。 “只要打赢这一丈,肖千户有这么多军功在手,少不得要高升!无论是升指挥佥事、还是指挥同知,肖千户还抽没有钱粮再养家丁?”朱琳泽说道,“这些匪寇多半是新附之匪,老匪不过百余人!肖千户!” 见肖琦还是犹豫不决,朱琳泽只能来硬的了。 朱琳泽拔出雁翎刀,厉声喝道“肖千户!现在本世子是战场上的主官,你若再犹豫不决,不肯发兵作战,就休怪本世子无情,只能以逃兵最将肖千户军法从事!” 朱琳泽一拔刀,身边的亲卫们月纷纷将肖琦围住。 “兄弟们,随我杀匪!” 在朱琳泽的软硬兼施之下,肖琦最终下定了决心。 朱琳泽和肖琦的家丁在密林中就地结阵据敌,林中树木茂密,射出去的箭矢、铳弹大多被草木所阻,杀伤力大打折扣,只有接敌之际,两门虎蹲炮发威,扫倒了十几名匪寇。 两军在密林内短兵相接,一时间,静谧的密林内杀声四起,鸟兽飞散。 擒贼先勤王,根据俘虏的供述,这伙贼匪的匪首名叫震塌地,身长九尺,体重重达两百五十多斤,行走之间地动山摇。说白了就是找一个大两百多斤的胖子。 第五十一章 李定国 戚继光发明的鸳鸯阵机动灵活,变化多端。且鸳鸯阵以十二人的小队为单位比较适合这种逼仄狭窄的地形作战。 只是这个阵型太过复杂,朱琳泽还没有让这些府兵操练过鸳鸯阵,朱琳泽也只会摆一些简单实用的阵型。 短兵相接后,受限于周围环境和地形,府兵只能勉强保持住阵型不乱和贼匪们厮杀。 贼匪匪首的特征很明显,朱琳泽很快找到了震塌地,此时震塌地正在和肖琦搏斗。 朱琳泽的府兵还能勉强维持住阵型不乱,肖琦的家丁表现的就有些差强人意,直接出阵和贼匪混战。 肖琦不是人高马大的震塌地的对手,震塌地站在肖琦犹如一座小山,肖琦虽然奋力抵抗,但还是不慎被震塌地一记泰山压顶给死死压在地上。 李奇正要前去帮忙,朱琳泽却拦住了李奇,朱琳泽迅速拿起一杆鸟铳,快速装填完毕,旋即举铳瞄准,对着十几步外震塌地的脑袋扣动扳机。 铳弹没有命中震塌地的脑袋,而是打中震塌地的后颈。震塌地撕心裂肺地嚎叫着,捂着不断往外冒血的颈脖。 肖琦抓住时机,拾起掉落在一旁的腰刀,一刀割开震塌地的颈脖。 “贼首已被本千户枭首!余下部众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 肖琦斩下震塌地的脑袋,将首级高高举起。 望着被肖琦高高举起的首级,贼匪们无不骇然失色,士气尽失。 除了十几个个死心塌地追随的震塌地的老匪,嚎叫着要给震塌地复仇,余下的贼匪要么丢下手中的军械束手就擒,要么仓皇逃窜。 打扫完战场,朱琳泽顾不上休息,率军回师匪寨,打算乘胜一口气将匪寨给打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此时却见贺方绑了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贼匪”回来。 “世子,这贼首带着麾下二十几个贼匪押了几车军械想要趁乱遁走,现已被属下擒获,世子如何处置?”贺方说话有些漏风,“这些贼匪也忒凶了些,咱们偷袭还反被这些贼匪杀了十七个弟兄。” 说到后面的战损,贺方把声音压的很低,他知道朱琳泽最心疼这些老卒,一下子折损了十七名骑兵,朱琳泽一定会大发雷霆。 朱琳泽发现贺方一颗门牙被打掉,难怪说话漏风。 十七个骑兵被杀,这个损失让朱琳泽心头猛地一颤,一时之间他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些在南阳就跟着他的老卒,死一个就少一个,是短时间拿银子都堆不出来的悍卒。 朱琳泽带着怒气,打量着这个扎着七八根羽箭的贼首,说是贼首,但朱琳泽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个贼首的气质和他所遇到过的贼匪迥然相异。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落草为寇?!”朱琳泽沉声喝问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李定国是也!要拿我脑袋领赏只管拿去便是!”李定国扬起头道。 “李定国?可是张献忠义子李定国?”朱琳泽微微一愣。 “正是!” 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就是日后永历小朝廷抗击满清的中流砥柱,以西南一隅之地抗天下,震撼清廷的两厥名王李定国。 不得不承认,张献忠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张献忠所收的四个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都是个人物。 要不是后来这四兄弟失和内耗,云贵川一隅之地,满清也不可能那么快拿下来。 南明的几个政权,无论是弘光朝廷、还是隆武政权、鲁王政权和最后的永历政权,最大的敌人和威胁反而不是满清,而是他们自己的内部的勾心斗角。 在《水浒传》中,擒获对方的名将,想要让对方名将为自己效力,往往只要给他解绑,请到上座,让后对方就会心悦诚服。 当然,这只是文人墨客一厢情愿的幻想。要买下一个人的心,哪有那么简单。 李定国杀了他麾下十七名精骑,朱琳泽也不会愚蠢到当着这些府兵的面收服李定国,这么做未免会让这些府卫寒心。 李定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这个毋庸置疑。日后能留为己用最好,若是不能留为己用,那就要看李定国的造化了。 朱琳泽让贺方将李定国,连同一起抓来的几个部下带下去。 “世子,这厮是张贼四大义子之一的李定国?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苦战得胜,现在肖琦满脑子想的全是功劳,得知生擒张献忠义子一名,肖琦非常兴奋。 “肖千户,今日这里没有李定国,更没有张贼义子,你听明白了吗?”朱琳泽指着还没有硝好的首级,说道,“如果听明白了,这些首级全是你的。” 这些天对阵匪寇,硬战全是朱琳泽的府兵打下来的,他肖琦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朱琳泽又是这次作战的主官,这些首级理应由朱琳泽分配。 就在刚刚密林中的那一战,朱琳泽还救过肖琦的命,肖琦只得点头。 李定国也是朱琳泽的府兵擒获的,就算是天大的功劳也和他肖琦无关。 肖琦点点头,便不再过问李定国的事情。 匪寨中只剩下四五十名匪寇,这么点人根本不够守寨,肖琦亮出震塌地的首级,匪寨中的残寇抵抗意志瞬间瓦解,要么自刎,要么四散奔逃,要么开寨门投降。 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 朱琳泽兴冲冲地带着府兵们冲进寨中,将这个匪寨掀了个底朝天。 被匪寇劫走的军械军粮全部追了回来,这些东西朱琳泽没有什么想法。祁逢吉后面还要拿这些军械军粮给崇祯交差。 朱琳泽让部下清点寨中的金银财宝,加上从匪寇们尸身上收刮来的金银,总计有黄金一百三十两,白银五千三百两,剩下的一些首饰细软估计也能折个八九百两白银。 当然,除了这些收货之外还有意外的收获,就是他们还发现了四口沉甸甸的大箱子! 每口箱子的内有足足有五千两雪白的官银,四口箱子就是两万两官银! 根据匪寇俘虏的交代,这是李将军,也就是李定国向他们买军械的银子。 张献忠四下收买军械,说明张献忠很快就要复出起事了。 望着这些雪白的银子,朱琳泽心情大好。 第五十二章 接风洗尘 肖琦也眼巴巴地看着这些银子,他手底下的家丁看银子的目光有如饿狼见到肥美的小羊羔一般。 肖琦的军屯都在南京附近,两百年来已经被南京是缙绅勋贵屯的所剩无几,虽然是千户,但除了要养家丁外,还要养卫所兵。日子过的也很艰难,这些银子肖琦自然也是眼红的。 至于那些家丁,如果不是比他们更加凶悍,人数更多的府兵此时正手摁刀柄,鸟铳上弹看守着这些金银,早就过来抢了。 “世子,这些金银如何处理?”肖琦期盼的眼神看向朱琳泽。 要是独吞这笔银子,肖琦和他的家丁肯定会心怀愤恨,朱琳泽不想和肖琦结怨。 再者,肖琦今天最后一战的表现还不错,不是那么的不堪,肖琦麾下的家丁也死了十几个,剩下的家丁也多半带伤。 经此一战,肖琦可谓是元气大伤。分一点银两给肖琦,也没有什么不妥。 “两千两白银。”朱琳泽用手比了一个二的手势,说道,“军功首级全归你,到时候朝廷另有封赏。回去之后我另有厚礼赠予肖千户。” 肖琦对这个分配很满意,没有什么意见,当下就谢过朱琳泽。这些军功首级都归他,他连升两级甚至三级都有可能。 还有这四百多级贼匪的首级赏格,就算经过层层克扣,到他手上也会剩下一千两左右。 肖琦没意见,但肖琦手底下的一个家丁眼红这些银子,不识趣地跳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世子爷,这里头不算黄金,光是白银就有两万五千多两,您就分两千两白银给咱们卫所,这不合适吧?” “住嘴!”肖琦面色一沉,赏了那不知趣的家丁一个大耳刮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将所有财务清点完毕装车后,朱琳泽下令一把火将匪寨焚毁,随即启程回南京。 出征时,朱琳泽带着一百八十名府兵浩浩荡荡地出征,归去之际,他身边的府兵只剩下一百五十一人。 散落在太平府乡间卫所兵听说肖琦剿灭了贼匪也都纷纷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归队,这个卫所兵抓了百姓的一只鸡,那个卫所兵怀中抱着一头小猪仔,没出息点的怀里也兜着几枚蛋。这场景让朱琳泽哭笑不得。 只怕战后太平府的知府又要向崇祯上疏诉苦,斥责南京城的卫所兵扰民了。 在南京城等待朱琳泽消息的祁逢吉焦躁不安,朱琳泽这次能否剿灭这伙贼匪,将朝廷的军械军粮夺回来关系到他的前程。 早先传来的小胜捷报并没有让祁逢吉安心,恰恰相反,这反而让祁逢吉更加担心。 卫所兵出征抓几个平头百姓杀良冒功就回来交差的事情他也没少见。 直到接到朱琳泽彻底捣毁匪穴,尽数将被贼匪劫掠去的军械军粮夺回来时,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急忙揣着捷报到南京兵部找史可法报捷。 史可法得到捷报后不胜喜悦,随同祁逢吉一起到南京城外迎接凯旋而归的朱琳泽、肖琦。 南京城的百姓也纷纷出来围观这支得胜之师。 以往见南京城的卫所兵营兵剿匪败退归来是常事,今天居然赢了,南京城的军民们都感到特别新鲜,专程跑到东门观瞻这支胜利之师。 “世子!肖千户!恭喜凯旋归来!”祁逢吉热情地迎了上来。 祁逢吉身边还有一位穿着便袍的官员,朱琳泽不认识这个官员,祁逢吉正要介绍,肖琦便认出了这名官员,纳头便拜:“属下参见阁部大人!阁部亲迎,乃是属下之荣幸,属下不胜喜悦,也不胜惶恐。” “这位是史阁部,史大人,专程来迎接二位的。”祁逢吉向朱琳泽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史可法。 “见过史阁部。” 朱琳泽是宗藩,而且还是高级宗藩。明制亲王品级为一品,郡王为从一品。 他虽然是世子,但是是亲王世子,虽无品级但身份尊贵,无须向史可法行大礼,稍微意思意思一下就好。 史可法对着捷报让人核对首级,清点所获物资。 朱琳泽所缴获的金银早就半道分兵和李定国等人一起瞧瞧地运回疫区,史可法清点的这些军械物资,都是朱琳泽挑剩下的残次品。 这一仗一雪前耻,虽然剿灭寻常匪寇不是什么大功,但好歹也把南京官兵的面子挣回来了,史可法邀请朱琳泽和肖琦到媚香楼,为他们接风洗尘。 史可法是南京掌握实权的头号大臣,他的面子朱琳泽还是要给的。 走过江东桥,入了城门便是南京城的外郭,外郭是南京城城墙最外的一重,城周一百八十里,这么长的城墙显然不可能全部以砖石包裹,城墙的主要材料还是夯土,仅十八座城门附近的城墙才以砖石包裹。 进入外郭,沿着莫愁湖像西南走到尽头,便是秦淮河。 媚香楼在旧院,距离莫愁湖有一段距离。 史可法今日是便装出行,他为官清廉,为人清正,不喜铺张浪费,也没有随行的仆人伺候,只带了两名家丁。 祁逢吉投其所好,没穿官服,只穿了一身亚麻布道袍,身边只带了两名伴当。朱琳泽让曹德发把兵先带回去,只带了李奇和贺方随行。 史可法在莫愁湖边上的石城门附近叫了一叶扁舟,直接前往旧院。 这让朱琳泽有一种骑二八大杆去顶级会所的感觉。朱琳泽也没多想,或许这史阁部人家就好这口。 扁舟的主人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船夫,老船夫吆喝一声,撑起竹篙,一叶小舟便向南而行,经三山门后过水门。过了水门之后,这段水路便是后世所传唱的十里秦淮。 十里秦淮见证了六朝的兴衰起伏,而今,六朝已远去,而秦淮河依旧静静地流淌着,阴沉碧绿的河水厚而不腻,似是六朝脂粉所凝。 进了十里秦淮,便能够看到来来往往,穿梭于秦淮河上的花船。 点缀华丽的花船船尾正升起袅袅炊烟,给花船平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船上的船娘门,或慵懒地伸着纤细如柳的懒腰,或梳妆,或往秦淮河倾倒洗漱的热水,一时之间,空气中竟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朱琳渊没有遇到电视剧中,女子媚笑着挥舞着巾帕,热情地喊着:大爷来玩啊的香艳场景。 老船夫最终将船停在武定桥下,像右前方指了指道:“客官,前方这一片便是旧院。” 祁逢吉抢在史可法前面给了钱,一行人就此下船,进入大名鼎鼎的旧院。 旧院虽然很出名,但自从到南京城以来,朱琳泽一直被俗事缠身,还没有来过旧院。这是朱琳泽第一次来到旧院,好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 第五十三章 史可法 史可法事先没有知会媚香楼他今天要在这里给朱琳泽和肖琦接风洗尘。 史可法的骤然到来,让媚香楼的周妈妈大吃一惊,急忙为史可法腾出二楼的一间雅间,为四人上了菜。 史可法来过几次媚香楼,周妈妈久在欢场浸淫,史可法这等人物的喜好,自然是熟记在心。 周妈妈急忙差遣几个青皮去寻李香君,史可法每次来都是李香君吹拉弹唱作陪从来没叫过其他姑娘,周妈妈不想扫了史可法的兴,得罪史可法。 “妾身姗姗来迟,还请诸位大人恕罪。” 李香君轻轻推门而入,敛衽向四人赔礼道歉。 “李香姑娘,咱们又见面了。”祁逢吉眯着眼睛盯着李香君。 史可法轻轻地点了点头,李香君这才走到琴前,为四人抚琴助兴。 “世子,我听闻去岁你在汝宁为流贼所困,可有此事?” 左良玉特地将汝宁“大捷”的奏疏在年关这个时间点上呈崇祯,自然是想在新年之际取悦于崇祯,以减轻朱仙镇一役惨败的罪责。 实事上左良玉的目标也达到了,崇祯在得到汝宁“大捷”大破闯曹联军,解救宗藩的奏疏后,崇祯龙颜大悦,对左良玉是有求必应。左良玉所需之军械、粮草、军饷,崇祯令周围各州府尽协济,其中就包括南直隶。 相信一个人可以给予充分的信任和支持,恨一个人可以恨之入骨,这就是崇祯。 “确有此事。” 朱琳泽对此不可置否,他有让祁逢吉将朝廷的邸报传抄一份给他,他对朝堂上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左良玉的这份战报他也看过,当时觉得好笑,汝宁之战时,左良玉明明远在武昌,而在战报中却成了亲临战阵。至于战果,左良玉也是夸大了的,不过这在明末,都属于正常操作。 史可法无非是想套他的话,找左良玉的小辫子罢了。 “左帅亲临战阵,手刃数名流寇,本世子十分钦佩,其麾下千户王虎臣、金胜皆是骁将,解救本世子于千军万马之中。” 朱琳泽的嘴巴很严实,左良玉重兵在手,他现在犯不上得罪左良玉。 对左良玉汝宁“大捷”的奏疏,史可法是持怀疑态度的,左良玉要有这能耐,朱仙镇那会儿早干嘛去了。 见不能从朱琳泽口中套出话来,史可法只能转移话题,让朱琳泽说说这次当涂县剿匪的事情。 “听闻当涂县贼匪震塌地,盘踞当涂多年,当涂百姓不堪其扰。想来积攒下来了不少财宝,为何所上缴的白银不过八百余两?”史可法漫不经心地问道。 史可法这是怀疑朱琳泽私吞了金银,当然实际上他也私吞了。不过他不是史可法麾下的兵马,史可法这么直接地向他发难,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这史可法明显是来找他茬的,明明是德胜凯旋归来,史可法净挑这些糟心的话题。 这匪是祁逢吉托我剿的,要不是你们南京的卫所兵和营兵挑拉胯,至于让我一个宗藩带府兵去剿匪么? 朱琳泽心下不悦,他朝祁逢吉使了个眼色,让祁逢吉一会儿帮忙打打掩护。 为了堵住祁逢吉的嘴,报捷的时候他已经让人事先给祁逢吉送了一千五百两白银。 史可法的这句话,吓得肖琦额头冒汗,私吞的金银他也拿了一千两。 “我将匪穴掘地三尺,里里外外搜查的数遍,确实只有八百余两。”朱琳泽一口咬定只有八百多两白银,“匪寇劫掠官船,骤然获得了大量军械粮草,人马由原来的两百人,扩充到了五六百人,必是花了不少银钱。” 从肖琦的反应,史可法已经猜到了朱琳泽肯定是私吞了金银,他正欲再问,祁逢吉赶紧出来打圆场。 “养兵马的确费钱,这伙匪寇能盘踞当涂多年,定是悍匪,匪首也只有花重金才能笼络住这些悍匪。” 虽然史可法身居高位,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处理的还没祁逢吉好。 朱琳泽现在相信在江北四镇之一的高杰死后,史可法只要认高杰的儿子为义子,就可以不花任何代价获得一支能战之师。 而史可法执着于门户之见,因高杰是流寇出身的明军将领,认高杰之子为义子有损其清名,不愿认高杰的儿子为义子,错失了将一镇兵权抓在手上的机会。 高杰的儿子又不是吕布,认一个义子,换一支军队,而他史可法损失的不过是一点清名。就这,史可法都不愿意做。高杰的夫人邢夫人一个女流之辈都比史可法有见识。 祁逢吉也护着朱琳泽,这让史可法大为不悦,史可法转而询问肖琦:“肖千户......” 肖琦紧张到手中的筷子都在抖动,虽说私下瓜分战利品的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上官们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但史可法要真认真追究起来,问罪于他,想治他的最也不是不行。 “李香?李香?!” 门外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你这贱货为何抛下我的朋友去伺候那唐藩世子?莫非你还想傍上他当王妃不成?” 这是侯方域的声音,侯方域冒冒失失地推开门,周妈妈急忙赶来拦住侯方域:“冒公子,里面是贵客,您就先回去喝你的酒吧,我让柳媚姑娘到你们那儿去作陪可好?” “周妈妈,今日陈某和张侯爷都在,周妈妈就算是不看冒公子的僧面,也要看在陈某的面子上让李姑娘来作陪吧?”总兵陈洪范不悦道。 柳媚虽然也是媚香楼的名妓,但其名声远不如李香君,李香君是媚香楼的招牌名妓,不是柳媚之流可比的。 来这里消遣的人,都是南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能让李香君作陪关系到自己的颜面,陈洪范也坚持要让李香君作陪,不肯让步。 “周妈妈,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这房内不就是一个应天府尹和唐王世子吗。应天府尹祁大人改日我向他赔个不是便是。”张拱日左摇右晃地跟了上来。 周妈妈也是左右为难,侯方域平日里经常借着和李香君的这层关系来媚香楼吃白食,她对侯方域自然是厌恶至极,只是碍于侯方域是东林复社的中的名士,素有名望且他爹是前户部尚书,才对侯方域有所忍让。换做是其他穷酸书生,她早就让青皮打出去了。 侯方域这个落魄书生可以不予理会,但侯方域的这两个朋友一个是登莱总兵,一个是隆平侯,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主。 侯方域说话太过难听,李香君强忍住心中的委屈依旧抚琴吟唱,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陈总兵,张侯爷,不是妾身厚此薄彼,而是......” 张妈妈正向陈洪范和张拱日解释,陈洪范和张拱日两人却是夺门而入,直接闯了进来。 “我张某倒要见识见识这房中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张拱日平日里在南京城霸道了,借着酒劲,直接踹门而入,陈洪范紧随其后。 第五十四章 不欢而散 “混账东西!” 陈洪范张拱日的闯入打断了史可法的问话,史可法勃然大怒,掷盏而起。 “史大人......” 陈洪范认出眼前素衣淡袍之人是史可法后,酒也醒了七八分。 “你是登莱总兵,不在登莱好好待着,来南京作甚。”史可法面色阴沉,厉声斥责道。 “下官是来南京办差的。”陈洪范唯唯诺诺地回道。 “办差办到媚香楼来了?陈总兵好威风啊!” 没有从朱琳泽嘴里套出话来,史可法心情本就不好,对陈洪范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史大人......” 张拱日虽是勋贵,但史可法是南京第一实权大臣,掌握南京军政大权,又深受崇祯皇帝信任,他也对史可法心怀忌惮。 史可法没有理会二人,悻悻离去,留下目愣口呆的陈洪范和张拱日。 史可法一走,朱琳泽也无意再多做逗留,便和肖琦一起回到疫区。 临走前祁逢吉拉着朱琳泽的衣袖,贱兮兮地笑道:“看来世子此行收获颇丰啊。” 朱琳泽没好气地白了祁逢吉一眼:“此役唐王府府卫也折损了不少人马,抚恤士卒,也需一大笔钱财。立功的将士亦需赏赐,要不祁大人代我向皇上求赏?” 功劳都让给肖琦了,这些军功估计还要被南京大大小小的官员再分一遍。朱琳泽多拿些银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些钱都是他带着唐王府的老兵流血挣来,他也不心虚。 遇到上官,肖琦的表现太过懦弱,要不是侯方域、陈洪范和张拱日三人的突然闯入打断史可法的问话。这肖琦八成是要把他们私分银钱的事情给供出来。 “肖千户有军功在身,无须畏惧史大人。”朱琳泽在疫区门口下马,对肖琦说道,“这些银子都是兄弟们拿命挣来的,是咱们应得的。” “史大人乃是兵部尚书,肖某上司的上司,焉能不惧。” 肖琦牵着马,一边走一边说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千户所千户,没有强硬的后台,面对上官自然底气不足。 朱琳泽在一处空地驻足,指了指面前一片闲置的土地对肖琦说道:“肖千户,前几日我曾和你说过,凯旋南京之时,我有厚礼相赠,这就是我的厚礼。” “千户大人的意思是这块地?”肖琦愕然道。 “对。” 朱琳泽点点头,从魏国公父子那里索要来的两千多亩地他没有全用上,还有七百多亩的土地一直处于闲置状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朱琳泽打算将这七百亩地划给肖琦,让肖琦的卫所兵来屯垦。 “现在才一月,肖千户卫所中应当有不少闲散的人力,开垦这七百亩地并非难事,抢时令将秧苗先插好,今年就能有收获。” 这七百亩地都是难得的上田,膏腴之地,要是打理得当,每亩一次收三石左右的稻谷不是问题。按照一年两熟算,一年他的千户所可以收获三千多石的稻米,足以让他麾下的卫所兵果腹。 这等上田在南京价值九十多甚至一百两银子往上才能一亩,还是有价无市。 “世子爷,你这厚礼太厚了。” 肖琦像看初恋情人一样看着脚下的这块地。有这块地,加上他卫所下辖的薄田,他的千户所至少可以不愁吃。 “不要再以一个千户的眼光看问题。”朱琳泽瞧出了肖琦的心思,“捷报上去之后,肖千户可是要进京接职的,回来之后,你便不是千户了。我还有一份礼物赠与肖千户。” 回营没多久的贺方,挑着一副担子走了出来,这担中的东西就是朱琳泽送给肖琦的礼物。 肖琦定睛一看,都是一些兵书。 “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看的兵书,还有我写的心得体会,你拿回去好好看看,进京之后,兵部的武选清吏司可是要对你进行考核的,拿回去好好看看,也好应对武选清吏司主事的考核。” 这时候肖琦的上司,上到卫指挥使,下到操守、守备都还在盘算着如何瓜分军功首级,没人关心他一个没背景的普通千户,而朱琳泽一个和他没有直接统属关系的藩王世子却替他想的这么周到。 南京的大小将官清楚肖琦麾下卫所兵的战斗力,这次剿匪能够取得胜利,还是靠着唐王府府兵出力。因此南京将官也没把肖琦当回事。 肖琦不由得心头一暖,又想到自己在当涂剿匪时的表现,更是羞愧难当。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再造之恩!” 肖琦郑重地给朱琳泽磕了一个头。 辞别肖琦回到营地,只见陆闻达和祁逢吉派来的薛烨正在处理文书。 陆闻达见朱琳泽回来了,便搁下手头上的事情出帐面见朱琳泽。 “这个薛烨办事如何?”朱琳泽指了指薛烨,问陆闻达道。 “比上次那个刘府丞靠谱,这小子也是可惜了,若是中个乡试,有个举人功名在身,也不必委身于祁大人府上当幕僚。” 陆闻达不无惋惜地说道,他曾经的仕途轨迹,也和薛烨差不多,只不过他比薛烨更善钻营,还混了个县令当了几年。 “可有人来疫区找麻烦?”朱琳泽继续问道。 “托世子的福,这些天疫区清净的很。世子,听说魏国公染疾不起,还请吴又可过去看了看。”陆闻达想起了一件事,说道。 “魏国公病情如何?”朱琳泽眉头一皱。 虽然他对徐文爵比较厌恶,但是对徐弘基的印象还不错。 徐弘基重疾缠身不起,对他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徐弘基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为人沉稳,又有名望,由他担任南京的守备勋臣,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假如徐弘基病逝,南京守备勋臣这个位置,记忆中说是落入了赵之龙手中。而赵之龙最后不战而降,主动开城门迎清军入城。 “吴又可说,徐弘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多只剩下一个月的阳寿,让徐府的人尽快准备后事,为此他还被徐府的人打了出来。 最后还是魏国公派管家徐佑来疫区给吴又可赔礼道歉,还给了一百两银子。这个吴又可死脑静,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 “魏国公后继无人啊。”朱琳泽叹道。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魏国公虽无大才,但做一个国公的气度还是有的。只是这嫡长子徐文爵,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南京守备勋贵的位置若是他坐,亦或是更加庸碌的勋贵来做,恐非南都百姓之福。” 陆闻达对此也表示深深的忧虑。 第五十五章 封南阳王 崇祯十六年三月。 南京城魏国公府,整个徐府处在悲戚压抑的氛围之中。 年高德勋的魏国公卧病在床,面容苍白而瘦削。 “老爷,唐王世子携礼求见,说是听闻老爷病重,特来探视。”徐佑在徐弘基耳边轻声说道。 “老徐,劳烦你告诉朱琳泽不见!这厮定是来看我徐家的笑话的!”徐文爵听到了徐弘基的话,反对见朱琳泽。 “徐佑,收下礼物,就跟唐世子说,老夫身染重疾,不便见客,谢过唐世子一番好意。” 徐弘基说话非常吃力,气若游丝。 缓过气之后,徐弘基让徐文爵到床前来。 徐文爵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走到床前跪下。 “父亲对孩儿有什么交代。” 屋内的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这徐老爷子,竖起耳朵倾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田产,宅园、金银你们兄弟几个怎么分,我已立下遗书,遗书交由徐佑代为保管。” “爹,孩儿晓得。”徐文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咱们徐家一门两公,本朝若论显贵,无出我徐家之右者。南京守备大臣一职,是个烫手的山芋,我儿不堪此任,莫碰。祖先让咱们这一支留在南京,就是让咱们远离庙堂风波,好生享福的,我儿切记。” “徐佑虽然是我养子,没有徐家血脉,但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办事踏实,可堪重用,吾儿大可视其为亲生兄弟而用之。” “市井上谄谀献媚之小人,为人奸猾狡诈,可利用而不可重用,更不可信任。” “莫要跟南京官绅走的太近,以免招惹是非。” “最后一条,唐世子非寻常庸碌无为之宗藩,吾儿切勿和他较劲。莫说是这两千亩地,就是两千顷地,咱们也不缺。” “牢记以上几条,吾儿此生便可安享荣华富贵,吾儿切记!” “孩儿铭记在心,孩儿在此起誓,若不遵守,天打雷劈!”徐文爵对天发起了毒誓。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吓得屋内众人身体一颤。 徐弘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徐文爵,身体已经没有了动静。 在病榻旁照顾徐弘基的医师把了把徐弘基的脉搏,叹息着摇了摇头...... 被徐弘基拒之门外,朱琳泽冒着倾盆大雨来到沈廷扬的府上,又被沈廷扬拒之门外。 朱琳泽又花了二两银子向沈家的下人打听沈莹的下落,得知沈莹已经回了崇明老家。沈府的一个婢女见朱琳泽来访,便将一份书信悄悄地塞给朱琳泽。 朱琳泽郁闷地离开沈廷扬的府邸,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沈莹娟秀的字体。 信中的内容无非是委婉地表达了她对朱琳泽的相思之情,有了这封信,朱琳泽迎娶沈莹的信心更足了。 “回去,收拾一下咱们去崇明!”朱琳泽将信揣进怀里,对跟在身后的李奇、贺方说道。 武昌两个百户的水师二月就返回了武昌。不过三月初,李国志在福建和广东招募的一批水手也到了南京。 这些水手大多是藏匿在乡间的刘香部下和他们的子侄,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以为李国志已经死了,没想到李国志还活着。 这些海寇余党前半生都是在海上漂泊惯了的人,大海对他们有着巨大的新引力。加上李国志在这些海寇中素有威望,便跟着李国志来到了南京。 无论是福建还是广东都是山多田少之地,这些人本就没什么余钱置地,加上近年天灾频繁,就连广州府都飘起了鹅毛大雪,以致连年歉收。 天灾加上朝廷的催科,他们也快活不下去了,也想出海讨生活。 李国志一下子招募来了五百多名水手,人数之多令朱琳泽咋舌。 好在这些水手只要管饭就好,暂时还不用给他们发银钱。他们中的有些人去过台湾,知道台湾土地肥沃,希望开台之后能分得一点地。 朱琳泽回到疫区,李国志正在训练那些水手配合操帆摇撸。 干起老本行的李国志对船只爱不释手,他没曾想到他一个死囚还能有今天,只可惜现在还不能出海,只能在扬子江上先耍一耍。 “李国志,别老摸船了,舵盘都快被你摸掉漆了,你下来!” 朱琳泽对蜈蚣船上的李国志喊道。 “世子有何吩咐?” 李国志下船对朱琳泽毕恭毕敬道,他身后的水手们正在模拟跳帮作战,在几艘船之间跳来跳去,如履平地。 岸边的府兵们惊奇地看着这群福建、广东的汉子轻轻松松地在几条船之间奔走。 他们坐船的第一天就受不了船上的颠簸,在船上多走几步路就想吐。府兵们望着这群水手暗暗称奇。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些粤人、闽人似乎天生就是为大海而生。 “你不是一直想出航吗?咱们出航!去崇明。”朱琳泽交代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一听说可以出航,李国志两眼放光。 朱琳泽拍拍李国志的肩膀:“好生训练水手,很快咱们就有海船出海了!我不担心船不够,只担心水手不够!” “水手保证充足!世子,这些水手问属下,等日后在台湾安顿下来后,可不可以把家人也接到台湾? 世子是知道的,咱们这些人以前是海寇,隐匿在乡间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朝廷一张黄纸下来,就把咱们的家人抓走了。”李国志说道。 这些水手们的要求并不过分,以后要是在台湾立足,他反而担心人手不够。朱琳泽爽快地答应了水手们的这个请求。 李国志见朱琳泽答应了水手们的要求,欢天喜地跑到船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玩的正欢的水手。 水手们无不欢呼雀跃,高呼世子千岁。 “世子,好消息啊!”陆闻达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祁逢吉。 “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只要沈大人答应,他就同意这门亲事,册封沈莹为南阳王正妃。” 陆闻达向朱琳泽报告了这则喜讯,现在这事能不能成就看沈廷扬的态度了。 “世子袭封南阳王,可喜可贺啊。”祁逢吉也向朱琳泽道喜。 朱琳泽一头雾水,为什么崇祯不让他直接承袭唐王的爵位。 一字王为亲王,二字王为郡王。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其中的地位和所享受的利益却是天差地别。 永历政权封孙可望为王的时候,就为到底是封孙可望为秦王还是平辽王闹得不可开交。 “我都封王了,皇上就没有表示表示?”相比虚名,朱琳泽更关心的是实际利益。 “除了一张圣旨和南阳王印信和文书,再无他物。”陆闻达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第五十六章 初登崇明 去拜访沈鄘总不能空着手去,朱琳泽咬牙花了三千两在南京城采买一些礼物装船。 装船完毕,朱琳泽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于是买了十匹红布,将蜈蚣船和两艘沙船装潢了一番,这才让船上的水手敲锣打鼓,扬帆起航。 朱琳泽如此大张旗鼓,自然是惹的南京城人尽皆知。 这时候南京城的军民还不知道朱琳泽已经被封为南阳王的消息,只是口口相传唐王世子要迎娶沈大人爱女为世子妃。 “妹妹别傻了,人家是皇室宗亲,堂堂天潢贵胄,怎么会看得上咱们这等风尘女子。” 董小宛前来探视程蕊芳,见程蕊芳正痴痴地望着窗外,听着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锣鼓声,以及街头巷尾的议论声。 女儿家心细,她自然知道程蕊芳在想什么。 “传言唐世子要迎娶沈大人之女为妃,可是真的?” 程蕊芳扭过头,给董小宛倒了一盏茶,问道。 “妹妹心中已有答案,何故问我。”董小宛接过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说道,“若是能像如是姐姐一般,嫁个善待她的好人家,便是你我最好的归宿。” 这是董小宛的奢望,现在董小宛将这奢望寄托在冒襄身上,她多么希望城外敲锣打鼓,惹的金陵人尽皆知的人是冒襄啊。 她们出身贱籍,就算嫁入好人家,最多也只能像柳如是一样当个侧室,一辈子活在正室的阴影下。哪怕是这样,她也认了。 “谢姐姐开导,蕊芳知道该怎么做了。。”程蕊芳咬牙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冒公子去年答应替姐姐赎身,真羡慕姐姐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了。” “那也只是说说罢了,男人的话信不得。”董小宛凄然一叹,道,“两年前三千两就能为我赎身,他偏偏舍不得这钱,现在就是出五千两给我赎身,妈妈也未必肯放人。” 从南京道崇民的这一段水程顺风顺水,朱琳泽只花了一天多的时间便抵达了崇明。 明时的崇明和后世的崇明出入甚大,由崇明、长沙、三沙、南沙四座沙洲岛组成,四座岛屿分散在长江三角洲各处。 再经过三百多年的江水冲刷,从上游带来的泥沙淤积,这四座岛屿将连城一片,形成一座崇明大岛,其面积将超越舟山,成为仅次于台湾岛、海南岛的全国第三大岛屿。 蜈蚣船吃水较深,崇明岛四周都是泥沙,蜈蚣船继续向前开就会搁浅。 朱琳泽让蜈蚣船就地下锚,换乘吃水较浅的沙船登上崇明。 还没登上崇明岛,热闹的队伍很快就吸引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崇民沙千户所千户赵骧云带着兵丁在岸边警戒,远远地厉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沙船靠岸后,朱琳泽这边高声回答道:“南阳郡王前来拜访沈老爷子。” 赵骧云见朱琳泽身后的这些水手长得精悍凶狠,不似良人,没有大意,不敢放朱琳泽上岸:“在下崇明沙千户所赵骧云,郡王爷多有得罪。恕小的愚昧,小的未曾听说过有南阳王,郡王爷可有印信证明身份?” “大胆!冒充宗藩可是死罪,咱们活腻歪了不成敢冒充宗藩。”贺方正要发作,朱琳泽抬手拦住了他。 难得遇到一个这么谨慎负责的千户,朱琳泽也没有为难赵骧云,他拿出印信递给赵骧云。 宗藩的印信赵骧云也不认识,赵骧云没敢接过朱琳泽手上的金银,只是让朱琳泽拿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 这枚青玉印章制作精美,看着不像是假,赵骧云点点头,向朱琳泽致歉:“南阳王恕罪,今日时有海寇出没,赵某不得不小心,职责所在,还请郡王爷见谅。” 朱琳泽收起印信,说道:“这不怪你,我这个南阳王是皇上前些日子才封的,不知者无罪,大明像赵千户这样恪尽职守的武官可不多。” “不敢当,敢问郡王爷要见哪位沈老爷子,崇明姓沈者甚多。”赵骧云非常客气地问道。 “沈鄘,沈老爷子。”朱琳泽回道。 “原来是沈大人家的贵客,多有冒犯,郡王爷请随赵某来,赵某为郡王爷引路。” 朱琳泽让李奇带上林松制作的木质轮椅,一起前往沈府。 赵骧云驱散开围观的群众,为朱琳泽开出一条道路。 “我见沈家大小姐上月回了崇明,莫不是张家公子来接亲了?沈小姐和张家公子可是订了娃娃亲的。” “不是张家公子,张家公子我去江宁采买货物时曾见过,病秧子一个。这位公子生的威武雄壮,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不可能是张家公子。” “我听我家当家的说啊,沈家大小姐在金陵被宗藩玷污,张家一气之下退婚啦!” “呦,小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家可还佃着沈家十亩沙田,这话若是传到沈家人耳朵里,收回佃给你家的沙田,你可如何过活?” “就是!就是!不能乱说。” ...... 围观的崇明百姓议论纷纷,猜测着这支队伍的来历。 来到沈府,赵骧云提起沈府大门的铜环扣响了沈府朱红色的大门。 开门的是沈府的一个管家,管家见是赵骧云,朝赵骧云作揖,旋即问道:“原来是赵千户,有何贵干?” “沈管家,劳烦向沈老爷子通报一声,有贵客来访。”赵骧云回礼说道。 “我家老爷卧病在床已久,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尊客还是请回吧。” 沈刚拒绝向沈鄘通报,他是沈家的远亲,在沈家供事多年,沈鄘的亲朋好友都认得,眼前的这个少年郎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尊客若是有事求于沈大人,可直接到南京找沈大人。我家老爷子不见客。” 见朱琳泽还不肯走,沈刚皱眉道。沈廷扬官运亨通以来,上门求沈家办事的人不在少数,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催促朱琳泽赶紧离开。 “若是沈老爷子不肯出门相见,那还请沈莹沈姑娘出来一见。”朱琳泽道。 “我家女眷不便见客,公子请......” 沈刚记着沈廷扬交代他的话,将沈莹禁足在府中,不让沈莹外出见人,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朱琳泽就将身上的青玉印亮了出来。 沈刚眯着眼睛聚焦,很快看清楚了印章底部所刻的篆书:南阳王章。 “我家老爷在南阳没有故交,更不认识什么王章,王公子请回罢。” 看清楚印章后,沈刚很认真地回答道。 第五十七章 小婿拜见岳祖 明朝祖制吴越不封王,吴越地区没有分封宗藩,吴越地区百姓对大明宗室的概念很淡薄。 还是赵骧云提醒沈刚这不是什么南阳的王章,而是皇上刚刚封的南阳郡王,沈刚这才反应过来,将朱琳泽请进沈府。 沈家是崇明屈指可数的望族,财力雄厚,沈家大院自然不会寒酸。 沈刚在前面引路,也不止走了几进,终于走到沈府内院。 此时沈莹正坐在秋千上看书,见有客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 “是你?唐世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沈莹卷起书,抓在手上,从秋千上走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但又不敢很明显地将心中的喜悦之情表露出来。 “岳丈大人不肯见我,我只好登门拜访岳祖大人了。”朱琳泽笑嘻嘻的说道。 “没羞没臊的,净会嚼舌根子。”沈莹双颊现出两抹红晕,低着头嗔怒道,“小心嚼烂了你的舌头。” “老爷子已经卧病两年有余,不能下榻,还请王爷恕罪。”沈刚没有和藩王打过交道,小心翼翼地说道。 “进了这院子没有什么王爷,只有前辈和晚辈,哪里有让前晚辈接见前辈的道理。”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礼数,朱琳泽并不在意。 “王爷,里边请。”沈刚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月不见你当王爷了?”沈莹讶然道。 朱琳泽笑了笑,没心没肺道:“这有甚稀奇,再过两月,你就是郡王妃了。” 沈鄘瘫痪卧病在床,见屋外有动静,便问道:“今日有客?” “王爷稍待。” 沈刚向朱琳泽赔了个不是,进屋向沈鄘禀告之后,这才出来将朱琳泽请进里屋。 沈鄘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坐到了床边,他让婢女拿来眼镜,带上眼镜之后细细地打量着朱琳泽。 “晚辈见过沈老爷子。”朱琳泽朝沈鄘躬身行礼。 沈鄘虽然老迈,且恶疾缠身,但沈老爷子却精神矍铄,精神状态很好。 这沈鄘倒是风趣,开口就打趣道:“老夫虽然是风烛残年之身,百病缠身,但唯独这个耳朵不背,刚才我听到外头有谁喊我岳祖来着。” “爷爷!”沈莹娇嗔地朝沈鄘翻了个白眼。 “你回来的这两月,整天魂不守舍的,也不给爷爷泡茶,爷爷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小心思爷爷还看不出来?” 沈莹搬了个绣墩,让朱琳泽坐下。随即坐到沈鄘旁边,搀着沈鄘的手臂。 “论年龄我是你长辈,但是论身份,王爷乃天潢贵胄,沈某只是崇明一商贾小民,按道理我该起来给你行个礼的,只是身体抱恙,老夫先向王爷告罪了。” “岳祖哪里的话。”朱琳泽坐下,直起腰杆,端着坐姿, “好啊,好啊。”沈鄘点点头,“相貌堂堂,五官端正,不愧是太祖爷的子孙。” 沈府的婢女给朱琳泽和沈鄘上了茶,沈鄘吹了吹茶盏上热气腾腾的水蒸气,说道:“王爷既然叫老夫一声岳祖,此番前来的目的沈某也便清楚了,只是宗藩纳妃不是小事,王爷可曾上报宗人府,宗人府那边是什么意思呢?” “小婿若是未准备妥当,也不敢上门惊扰岳祖,宗人府那边已经同意,小婿上的请婚奏疏,皇上也给回话了,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差沈大人点头同意,小婿便可按照章程,纳沈姑娘为正妃。” 朱琳泽将崇祯的回疏递给沈鄘。 听到“正妃”二字,沈鄘满意地点点头,他接过回疏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沈莹红着脸,好奇地将小脑袋探过来,和沈鄘一起看着回疏。 “如此说来,这是明媒正娶了。”沈鄘合上回疏,交还给朱琳泽,说道,“沈季明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沈季明是担心和你这个藩王沾上关系影响他的仕途,这个沈季明,官越当越大,人倒是越来越糊涂了。自己的仕途前程再重要,也不能误了女儿的幸福。” 沈鄘缓了缓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此事重大,沈某也不能马上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王爷可否到别处歇息片刻,让咱们爷孙俩说说话?” “岳祖请便。” 朱琳泽知道沈鄘这是要和沈莹商量商量,征求一下沈莹的意见,知趣地退了出去。 朱琳泽退出去之后,沈鄘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下沈鄘和沈莹爷孙二人。 “丫头啊,爷爷虽然老了,但并不糊涂,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可要想清楚了,终身大事,不可一时冲动。”沈鄘宠溺地看着沈莹说道。 沈莹思虑良久,上元节和朱琳泽相处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沉默片刻之后,沈莹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考虑清楚了,爷爷就替你做这个主。”沈鄘容光焕发,“没想到爷爷这个行将就木之人,托你的福,在死前还能当一回皇亲国戚。咱们沈家出身贱籍,商贾起家,你这也是光耀了咱们沈家的门楣。” “爷爷胡说什么呢,什么行将就木之人。”沈莹不悦道,“爷爷能长命百岁,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孙女两人商议好后,沈鄘让沈莹将朱琳泽请进来。 沈鄘乐呵呵地留朱琳泽在沈府吃饭,朱琳泽知道这件事情成了,也是很高兴。 打通了沈鄘这个关节,就算沈廷扬对这门婚事持反对态度,也不得不点头。 沈鄘立即修书一封诘问沈廷扬为何不同意朱琳泽和沈莹的婚事,书中言南阳王容貌俊伟,一表人才,沈家之女能为藩王之正妃乃沈家之殊荣云云。 “爹!你糊涂啊!” 在收到沈鄘的信件后,沈廷扬不禁顿足。 “孩儿的前程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沈廷扬一脸颓然地瘫倒在座椅上,从朱琳泽锣鼓喧天地离开南京开始,他就预感到大事不妙。没成想,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一旦和宗藩沾染上关系,往后皇上就会对他沈廷扬心怀顾忌,不敢再放手用他。 “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何愁难治。” 曾经皇上对他的夸赞犹在耳边,那是他的高光时刻。 父命难为,沈廷扬也知道沈鄘的脾气,沈鄘做出的决定,没人能劝的回。他也不寄希望回一趟崇明能劝沈鄘回心转意,思虑良久,沈廷扬最终还是拿起一折空白的奏疏,提笔在空白的奏疏上挥毫而就。 第五十八章 强弱易主 崇祯十六年五月,以李自成为首的闯曹、革左五营联军彻底控制了襄阳、荆州、德安、承天等地,在这些求派遣官员,劝农桑,恢复生产,对这些地区进行有效统治 荆襄地区成为了李自成最早的稳固根据地。同时也宣告明王朝在湖广地区的统治瓦解。 同年五月初五,张献忠所部的农民军先头部队由团风州渡江,攻克武昌县,旋即张献忠军全军从鸭蛋洲南渡,攻克湖北重镇武昌。活捉末代楚王朱华奎,将其投进江中溺死,尽取楚王宫中金银各百万,楚王宫中的金银财宝装了数百车都没装完。 随即张献忠效仿李自成在武昌建立大西政权,改武昌城为京城,铸西王之宝,以楚王宫为王府,并在王府门前竖起两面旗,上书:天人与归,招贤纳士。又在武昌的九座城门都竖起两面旗帜,上书:天下安静,威震八方。 张献忠还在武昌城设有司,开科举取士,俨然有了与明廷分庭抗礼之势。张献忠由此再度威震天下,与李自成齐名。 而在北方,奉命督师的内阁首辅大臣周延儒龟缩于通州城内,终日忙于和幕僚、统兵将帅饮酒作乐。勤王四总兵唐通、刘泽清、周遇吉、黄得功有样学样,轮流在绛色营帐内大摆宴席。 面对城外浩浩荡荡,满载而归的清军队伍,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在城内鸣放火炮,目送清军拆长城城墙北返。 为了“安抚圣心”,以解君父之忧,周延儒众目睽睽之下,隔三差五地往紫禁城送去所谓的捷报。 时人做打油诗讥讽道: 俘畏炎熇归思催,黄金红粉尽驼回。 出关一月无消息,昨日元戎捷报来。 大明朝的局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杀!你们统统都该杀!” 乾清宫内,精神失常的崇祯,拔出宝剑将面前的幕布斩得粉碎。 “左良玉弃守武昌,致使楚藩陷于张贼之手,该杀!” “孙传庭龟缩潼关,迟迟不肯出关迎战闯贼,该杀!” “还有周延儒,谎报军情,误国误朕,更该杀!” 崇祯的内心是崩溃的,年初给了他惊喜的左良玉,现在弃守湖广重镇,拥兵自重,不听从朝廷差遣,连续几道六百里急递下去,责令左良玉即刻收复武昌,左良玉置若罔闻。 曾经口口声声答应他五千精兵足以平定闯贼的孙传庭,养锐潼关,也是连续几道圣旨下去,纹丝不动,反而向他继续索要百万饷银,再练二万精兵。 还有周延儒,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谎报军情,犯上欺君。 “左良玉拥兵自重,这个孙传庭又上疏向朕索要军饷,军饷军饷,这些年只见国库的钱往外面送,没见外面的钱进国库。朕哪里还有钱?” “大伴,你说这个孙传庭是不是也想学左良玉拥兵自重?他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拿朕的钱养他们的兵。他们发的军饷那都是朕的钱!朕的钱!” 崇祯越说越激动。 “军国大事,奴婢岂敢多嘴。”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道。 “满朝上下,就你还算老实,大伴扶朕起来。” 发泄完情绪,崇祯伸出手,让王承恩扶他起来。 “周延儒是否欺君误国,谎报军情,这件事要彻查,朕平生最恨大臣欺瞒朕,尤其这个周延儒,他还是内阁首辅!他都敢欺瞒朕,这普天之下,文武百官又有多少人欺瞒朕?” 崇祯起身,王承恩帮崇祯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崇祯叹了一口气,后悔道:“当初朕就不应该听信这些大臣的话,裁减厂卫,厂卫是帝王手中的一柄利剑,若应用得当,文武百僚尽在朕的掌握之中,朕断不至于有今日。祖宗的良苦苦心,朕今日才想明白,悔之晚矣。” 厂卫是帝王操控文武百官的利器,崇祯非常后悔当初轻信了东林清流之辈的话,裁撤厂卫,致使厂卫元气大伤。 当然,他也庆幸自己留了一手,没有完全废置厂卫。 话题敏感,王承恩不敢借崇祯的这个话茬,崇祯对着身边唯一能够信赖的人说道:“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内阁的首辅的位置还是他坐,以免朝堂震荡,大伴,周延儒之事,由你亲自负责督查,不得有误。” “万岁爷放心,这件事情,奴婢一定办的妥妥帖帖,漂漂亮亮的。”王承恩应承道,同时心里也感慨周延儒也太不知轻重了,这等军国大事也敢欺瞒皇上。 周延儒不仅内阁首辅的位置要丢,小命也快要不保了。 糟心的事情一大堆,在发泄完情绪之后,崇祯还是要处理乱入麻,理不清的国政。 崇祯盯着身后沈廷扬送给他的大明地图,这副地图非常直观精确,崇祯很是喜欢,令人做了几副一丈余的大地图挂在暖阁,不时观看这大明的锦绣江山。 对着地图崇祯慢慢理清楚思绪。 眼下他只有三支能战之兵,第一支能战之兵在辽东,这支军队要留着防备建奴动不得。 第二支军队则是左良玉的二十万拼多多大军,要留着牵制张献忠,屏护江南,江南现在是朝廷税赋重地,不容有失,左良玉的军队也动不得。 第三支军队则是正在陕西操练的孙传庭的秦军。 陕西本来就穷,天灾人祸爆发的重灾区,当地百姓早已是不堪重负。 孙传庭在陕西操练一年有余,而练兵所需要的钱粮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陕西的百姓已经干枯的榨不出一滴民脂民膏来了,孙传庭不得已只能拿陕西的乡绅开刀。 陕西乡绅不堪其扰,已经多次动用朝中的关系向崇祯施加压力,或是弹劾孙传庭,或是催促孙传庭早日出关,滚出陕西,让孙传庭去霍霍其他地方的百姓乡绅。 罢免孙传庭暂时是不可能的,秦军是崇祯现在唯一能动用的机动部队,罢免了孙传庭,谁来接替孙传庭的位置指挥秦军就是个大问题。 让孙传庭出关消灭李自成可行,崇祯十五年重新启用孙传庭为陕西三边总督的时候,孙传庭就成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流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荡平流贼,五千精兵足矣。 兵部侍郎张凤祥那句皇上只此一副家当,不可轻动的话回响在崇祯耳边。 但此时崇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这副唯一的家当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的地步。 崇祯现在只能豪赌一把,赌孙传庭能够打败李自成。等到孙传庭打败李自成之后,再和左良玉合兵打败张献忠,如此,国事尚有可为。 只是崇祯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官兵已经不是当年的官兵,流寇也不是当年的流寇。 官兵和流寇早已经强弱易主。 第五十九章 江南市镇 崇祯下达了一道措辞严厉的旨意,催促孙传庭出关寻找机会和闯曹联军展开决战,一举消灭以李自成为首的流寇势力。 拟好给孙传庭的圣旨,崇祯开始着手处理这些天积压下来的奏疏。 王承恩跟随在崇祯身边伺候,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瞥向奏疏,神情有些紧张。 崇祯习惯性地拿起最右边,最上面的一封奏疏展开览阅了起来。 这是一封长达万余言的奏疏,随着崇祯阅读的深入,他的表情也变得阴晴不定。 “好大的胆子!”崇祯看着这折奏疏,脸上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怒,“这个唐藩子弟,还真不让人省心。” 崇祯想起崇祯九年那位胆大包天的唐王,又想起朱聿键的这个侄儿。这一家子怎么就那么喜欢闹腾。 他走到那副一丈有余的地图前,一眼就找到了朱琳泽在奏疏中提到的那座岛屿。 “这边是台湾?” 崇祯盯着大明东南方与福建隔海相望的那座岛屿,眼神飘忽不定。 ...... 朱琳泽和沈莹完婚已经半月有余,这个时代婚礼的繁琐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婚礼结束后,朱琳泽休息了两天便带着沈莹游走在江南市镇之间。 但他并不是为了领略江南市镇的风情,而是在各大市镇采买商品。 有明一朝的市镇,“市”与“镇”并非一个概念,一般而言,“镇”的规模要比市大。 “市”的居民大约在一百户至三百户之间,而“镇”的规模居民户数从一千户到数千户不等。 他现在所在的乌青镇,便是江南市镇中最大的镇。乌青镇虽然只是一个镇,但“宛然有府城气象”,“市袤广达十八里”,而同时期的湖州、嘉兴府城城周不过十二里。 “若是要买湖丝,就到南浔镇,常言道‘湖丝遍天下’,‘缫丝莫精于南浔人’。” 沈莹这些天随同朱琳泽一起采买丝绸,她对太湖流域附近的市镇颇为熟悉。有沈莹的协助,朱琳泽采买丝绸和棉布的工作轻松了许多。 大半个月过去了,请求开台的奏疏崇祯还没有回复。随着时间的推移,朱琳泽越来越心神不宁。 朱琳泽在疏中除了请求开台之外,还奏请在竹堑开港,顺便列举了一番和佛郎机人、红夷人的贸易有多暴利,并给出了确切的数据。这些数据则是他从后世自己论文里抄出来根据需求加以修饰。 其中还不忘黑了郑芝龙一把,在疏中直言“郑氏一年所获之利,不下五百万。”,这些钱都进入了郑家的腰包养私军,而没给朝廷上交一分钱。不知道崇祯在看到这条奏疏后是何感想,虽然郑芝龙在福建崇祯鞭长莫及,拿他这个土霸王没办法,不过一顿严厉的斥责是少不了的。 当然,朱琳泽这道奏疏的杀手锏是竹堑开港后的第二年,每年向朝廷输送一百万两白银以资国用的空头支票。 他是在赌,赌财政奔溃的崇祯病急乱投医,能够恩准他开台。 就算是崇祯不恩准他也会私自出海开台,不过能够得到崇祯的支持他开台会轻松很多,哪怕是只有纸面上的支持、口头上的应允。 至于承诺两年后每年向朝廷输送一百万两白银,崇祯能先活过崇祯十七年再说。要不是怕上报银子的数目太高崇祯不信,他朱琳泽恨不得写个千八百万两。 “若是要买棉布就到朱泾镇,朱泾镇各大标行的标布享誉全国。枫泾镇的大布、棉花、棉纱也不错,且枫泾镇染匠的手艺更好。这两个镇的棉布各有千秋。” 沈莹到底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童心未泯,心性活泼的沈莹蹦蹦跳跳地向朱琳泽介绍着。 朱琳泽正在想开台奏疏的事情,对沈莹的话只是嗯嗯哦哦地应付着,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聊天频道。 “你到底有没在听我说嘛!” 见朱琳泽总是敷衍了事,沈莹恼怒地拉扯着朱琳泽的衣袖。 “我在听,我在听。”在沈莹面前朱琳泽还是不习惯自称本王,朱琳泽回忆道,“我家王妃说,南浔镇的湖丝最好,买湖丝到南浔镇准没错。要买棉布就到朱泾镇和枫泾镇。” “这还差不多。”见朱琳泽有听进她的话,沈莹转怒为喜,“虽然宗藩的规矩我还不是很懂,但是我记得万历爷虽然对宗藩开四民之业,开科举之禁,但这也是对镇国将军以下的宗室开放的,你是郡王不在此列。” 沈莹有些忧虑,这些天朱琳泽采买这么多的丝绸和棉布显然不是自己穿的,而是打算做买卖,这么做显然违背了祖制。 “此一时,彼一时,那是万历爷年间的规矩,现在是崇祯爷年间,怎么也得改一改了。”朱琳泽笑道,“我虽然是南阳王,但我在南阳的祖产全部孝敬李自成了,不做点小生意,日后怎么给你盖王宫,怎么养咱们的王子王孙。” 那些亲王郡王的确不经商,但他们个个都坐拥数万顷的良田,名下的山场、矿场,王庄更是不计其数,只要天天在城里的王府吃喝玩乐也能坐享其成。 沈莹挽着朱琳泽手臂:“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啊,我在沈家大院待着都觉得闷,王宫的规矩肯定比沈家大院多多了,住王宫多不自在。” 成婚以来朱琳泽和沈莹两人就像度蜜月似地在太湖附近的市镇一边游玩,一边采买商品,过的好不快活。这是沈莹记事以来难得自在快活的时光。 朱琳泽搂着沈莹纤细地腰肢,踏着乌青镇的石板路,一起向前走去。 “我是你的王妃,你是我男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现在这世道,生意不好做,就说这松江棉布,往年主要是销往北直、辽东、陕西、山西等地,沈家也做这生意。只是现在很多地方都被流寇占了去,松江积压的棉布都销不出去。”沈莹提醒朱琳泽道。 沈家的生意,沈莹也帮忙打理过。除了沙田和沙船之外,沈家最大的营生就是棉布和丝绸,对这两门生意她多少还懂一点。 “放心,亏本生意的生意我不做。” 朱琳泽让沈莹放宽心,这些布匹他压根就不打算内销,而是打算外销,他只不过是买了先屯着。 由于北方和湖广的战事,江南的丝织业和棉纺业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往年一匹上等的松江棉布需要七两银子左右,硬是让沈莹砍到了四两银子一匹的单价。绸缎往年一两四五钱银子一匹,但现在一两银子一匹的价格也能谈的下来【1】。因此,朱琳泽的采购成本大大降低。 这些棉布、绸缎无论是卖给日本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亦或者是荷兰人,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1】根据李隆生先生,《晚明海外贸易数量研究-兼论江南丝绸产业与白银流入的影响》表3-5中的数据,1600年前后葡萄牙人从澳门进货的价格,棉布是0.12~8.5两一匹,绸缎是1.1~1.4两一匹。这是葡萄牙人在澳门的进价,考虑到江南是棉布和丝绸的原产地,价格还要更低一些。 这是笔者能够找到距离主角年份最近的价格数据了,如果哪位书友有更近期的资料,欢迎提供。 第六十章 燧发手铳 “店家,你家这生丝怎么卖?” 沈莹相中了一家店面的生丝,抚摸着生丝问道。 “咱们直接买绸缎便好,买生丝作甚。” 朱琳泽笑道,这次出来他主要是买现成的绸缎和棉布,因为成品的利润会更高些。 “疫区有五百机工,这里的生丝要比南京的便宜,反正你每次出来船也装不满,买些生丝回去交由机工们织,卖了她们也能得些银钱养家糊口。” “还是我家王妃会当家。”朱琳泽笑道,不过他也不忘纠正沈莹,“现在南京瘟疫已经完全消除,那儿不叫疫区,叫安置区。” “姑娘好眼力,咱们家的湖丝,在乌青镇可是鼎鼎有名,排得上号的。” 生丝店的店小伙正要出来接待沈莹,但生丝店的老板娘见沈莹和朱琳泽举止和打扮不像是寻常客商,便让店小伙退下,亲自出门接待沈莹。 “你家湖丝确实不错,敢问作价几何?”沈莹问道。 “80两银子一担。”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沈莹和朱琳泽进店,给二人端茶送水。 “不瞒店家,我在南浔镇也曾采买了一些湖丝,他们那的湖丝可比这儿的好,也才报价七十两一担。”沈莹端着茶盏,并不着急喝茶,而是先报了个价,“只是我所需湖丝甚多,他们拿不出那么多生丝,便来乌青镇瞧瞧。” “姑娘若是能多买些,我这儿的湖丝也70两一担卖给姑娘如何?” 生丝店的老板娘略一沉吟,想了想说道。 “六十两一担,我要五十担湖丝,先下五百两定金,明日我派人来取再将所剩尾款结清。”沈莹干脆利落地说道。 “五十担啊......”生丝店老板娘咬了咬牙,说道,“我收姑娘三百两定金,姑娘后日遣人来取可否?小店一时拿不出那么多湖丝,需找左邻右舍协济一些方能凑足五十担湖丝。” 沈莹同意了这笔交易,将剩下的事情交给紫鹃。 离开生丝店,朱琳泽路过一家武器铺,想到自己身上的这柄雁翎刀跟随自己一路从汝宁砍到南京,期间又去当涂剿了一次匪,刀刃被他砍缺了好几处,便进店铺想要买把新武器。 国初,大明对武器的管控非常严格,民间不许售卖武器。到了明中叶之后才逐渐放宽限制,到了启祯两朝,对武器的管制便更为宽松了。 江南地区的大户多,这些大户畜养、雇佣家丁成风,对武器的需求颇为旺盛,因此售卖武器的铺子也多。 除了甲胄、弩、火器之外,其余的武器允许武器铺售卖。 “店家,你这弓不错。” 走进武器铺,首先入眼的是一张做工精良的牛角弓。 “贺方,这把弓你可想要?”朱琳泽问贺方道,他想起贺方的那把乌木短弓已经是伊拉克成色。 “多谢王......王公子挂念,小的这把弓是我爹给我留下来,再者也使惯了这把弓,要是换新弓反而射不准了。 弓小的可以不要,但是小的从南阳府城带出来的箭没剩下多少支了,王爷回去之后能不能让林木匠给我做些合适的箭?” 弓箭弓箭,弓和箭搭配得当才能发挥出最佳的实力。不同拉力的弓,对所搭配箭杆的扰度有一定要求,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 胡乱搭箭杆不仅射出去的箭没有准头,如果太软的箭搭配太硬的弓,箭杆很有可能在撒饭的一瞬间承受不了弓施加巨大力量而崩裂伤到自己。 “这位军爷行家。”武器铺的掌柜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他朝朱琳泽一行人抱拳作揖,“诸位可是要趁手的武器?有看得上的,只管挑便是。” 武器铺内的武器琳琅满目,不仅有各色腰刀,还有枪杆和已经磨好的枪头,甚至还有倭刀。 朱琳泽自己拿了一把由上好镔铁打制的雁翎刀,又让随行的亲卫各自去挑一把自己喜欢的武器。 随行的亲卫们谢过朱琳泽,随即欢天喜地地去挑喜欢的兵器。 武器铺的掌柜看上了朱琳泽换下来的那把旧雁翎刀,朱琳泽的旧雁翎刀虽然外表破旧,但刀鞘上精美的纹饰雕刻,以及刀柄上包裹着的珍珠鱼皮,显露了其价值不菲。 朱琳泽同意了武器铺掌柜的请求,表示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可以用这把旧刀抵价。 角落里一件不起眼的武器吸引了朱琳泽的目光,那是一把短铳。 “掌柜的,这火器朝廷可是下了明令,民间不许买卖火器。” 朱琳泽总觉得这支短铳有什么不一样,走进之后才发现,这把短铳没有火绳,这是一把燧发枪! 这把短铳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上面还残留有未清理干净的盐渍,这让朱琳泽浮想联翩。 “这是短铳嘛,不是长铳,公子若是有足够银钱,在别处,长铳也能买的到。”掌柜低声道。 “只怕是在掌柜这里也能买的到吧。”朱琳泽拿起那把短铳在手上把玩,只见铳身上还有拉丁字母的铭文,显然是个舶来货。 听朱琳泽这么说,掌柜陡然色变:“公子若是来买武器的,我孙某人还原公子,公子若是来讹孙某人的,孙某人也不是吃素的。” 孙掌柜转手就要来夺朱琳泽手里的燧发枪,早被李奇拦住。武器铺内几个剽悍的店伙也围了上来,和朱琳泽的亲卫们对峙着。 “公子若是来惹事找茬,找错地方了。公子可以到外头打听打听,在这乌青镇......” “就算你府里有人又如何?”朱琳泽冷笑道,看到那些倭刀和他手里的这杆燧发枪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这掌柜不是老实的生意人。 “朝廷严令民间出海多年,私自出海可是死罪。” “孙某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孙掌柜还是嘴硬,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就算你背后有人,你是替他办事的,南京那边若是来人,他是会选择保你呢,还是弃车保帅呢?” 朱琳泽步步紧逼,这把火枪锈蚀程度很严重,表面盐渍明显,生前使用过他的人肯定是经常出海,他的原主人很可能是一个西方的水手。 “无论是通倭还是通夷,都是死罪,这么大的罪名,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家人着想吧?” 第六十一章 雇佣兵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孙掌柜到底还是被镇住了,朱琳泽身边的这些家丁各个都是百里挑一,见过血的悍卒。在刀尖上添血混饭吃的孙掌柜自然是看得出来,能有这等家丁护卫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告诉我这把火铳的来历。”朱琳泽把玩着手里的燧发枪,冷声说道。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孙掌柜问道。 “我和你素无冤仇,为何要揪着你不放?我只想知道这把火铳的来历,以及这把火铳的原主现在在哪里。”朱琳泽放下手中的燧发火铳。 “且随我来。”孙掌柜想了想,叫店小伙都先退下,让朱琳泽跟他进里院,承认出海之时,确实救下过一西洋人,就藏在里院。 刚才的情况吓坏了沈莹,这个孙掌柜看着也不像是良善之人,沈莹拉住朱琳泽的衣袖,不让朱琳泽进去,担心里面有什么危险。 朱琳泽看出了她的顾虑,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的,没事儿,再说还有李奇在我身边,他的身手你有不是没见识过。” 沈莹还是不放心,让朱琳泽多带了几个随行的府兵精锐后方才答应让朱琳泽进去。 这把枪的原主果然是个西洋水手,准确地说是受雇于西班牙的法国籍雇佣兵。 这个法国籍雇佣兵说了一长串他的名字,名字很是拗口难记,朱琳泽只记住了他叫索尔。 而这个孙掌柜的身份更加复杂,出了海是寇,上了岸便是商,做着亦商亦寇的勾当。 索尔的汉语口音非常拗口,听得朱琳泽十分难受。朱琳泽于是用法语开始和这个法国雇佣兵对话。 这下轮到索尔难受了,二十一世纪的法语口语和十七世纪的法语差别很大,索尔听朱琳泽的法语也非常难受。 孙掌柜等人见朱琳泽还会说佛郎机语感到非常吃惊,闽粤两省的人比较常和佛郎机人、红夷人打交道,会佛郎机语和红夷语的人相对多一些,而在南直隶地区,孙掌柜还没见过谁能流利地说西洋人的语言。 孙掌柜平日里和索尔交流都是用汉语加手语。 关于索尔的来历,朱琳泽通过一阵艰难地交流算是勉强弄明白了。 荷兰这个后起之秀和西班牙这个老牌帝国在东亚的利益纷争日益尖锐化。 就在去年,荷兰人驱逐了鸡笼、淡水两地的西班牙人。 为了报复荷兰人西班牙人组织了几只海盗部队,专门劫掠荷兰人的商船。 索尔的海盗舰队运气有点背,正好碰上了郑芝龙和荷兰人的巡逻船,他的船队被郑芝龙、荷兰人的巡逻舰队合力击沉。 索尔手里有几条荷兰人的命案在身,要是像荷兰人投降,他的下场就是被送到巴达维亚被爪哇总督宣判死刑绞死,于是就抱着一个空的弹药桶漂浮在海上,逃了出来,正好被从长崎回来的孙恒所救。 他现在在等孙恒下次出海,然后看看能不能在海上遇到西班牙人的船,如果遇不到,就想办法找一艘从福建去往马尼拉的商船回马尼拉。 当然,孙恒也不是大善人,平白无故地帮助索尔,索尔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银币、金币、以及防身用的手铳都给了孙恒,并承诺帮助孙恒和西班牙人牵线搭桥,孙恒这才愿意冒险收留索尔。 “你不用等孙掌柜下一次出海了,我过几天就要出海去福建。”朱琳泽对索尔说道。 索尔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理解了朱琳泽的意思。 听说朱琳泽要去福建,索尔非常高兴,他亲吻了一下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双手合十道:“哦,感谢万能的主,感谢上帝,您终于听到了来自您虔诚信徒的声音。” 朱琳泽决定先将索尔带走,索尔是西班牙人的雇佣兵,又打劫过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对西班牙人,荷兰人,以及郑芝龙集团的船队都有所了解。 更重要的是,这个索尔虽然不是船长,但也经常充当二副,三副,对海上打劫之事颇有经验心得,留在身边也可以向他请教一二,让李国志和他交流交流工作经验,取长补短。 孙恒这里还有一百三十杆从种子岛带回来的崭新鸟铳,日本那边的叫法是铁炮。 朱琳泽现在的火器不多,南京城的武库更是穷的连几杆鸟铳都拿不出来。这一百三十杆鸟铳,朱琳泽还是咬牙买下了。 火绳枪虽然现在已经逐渐落伍,但目前朱琳泽还没办法获得燧发枪,只能将火绳枪作为一种过渡性武器,暂时先用着。至于索尔的那把燧发手枪,朱琳泽也直接带走了,以作日后研究只用。 出武器铺没多久,就见几个骑马的小太监匆匆而来。 “郡王爷,您可让奴婢们找的好苦。”为首的一个小太监,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道,“万岁爷来了圣旨,韩公公让奴婢们喊您回南京接旨。” “几位公公辛苦了。”朱琳泽拿出一张百两面值的银票,递给那传话的小太监,“几位公公拿去买些茶水解解渴。” 朱琳泽对韩赞周的印象不差,他和沈莹的婚礼就是韩赞周帮忙张罗完成的。 在朱琳泽印象中,韩赞周是一个不苟言笑,行事特别小心谨慎的人。 几个小太监见有银子拿,不禁展露笑颜,纷纷谢过朱琳泽。 从乌青镇回南京也可以走水路,只要到了运河便可乘船北上,经无锡、丹阳,抵达镇江后进入长江,而后再右长江逆流而上就能抵达南京城。 朱琳泽知道这圣旨肯定是关于他是否能够出海开台的圣旨。 他想知道圣旨的内容,只是这些小太监们都纷纷摇头,说圣旨只能由韩公公亲启,他们这些小太监没有看圣旨的资格。 乌青镇到南京城的水程有四分之三都是走平缓的运河,坐船回南京会比较舒适安逸。 但朱琳泽想早点知道崇祯皇帝对他上疏开台一事的答复,没有选择走水路,而是直接骑马走陆路回南京。 回到南京朱琳泽直奔韩赞周的府邸,韩赞周亲自出门迎接了朱琳泽。 “南阳王,准备接旨吧。”韩赞周取来圣旨,一脸肃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琳泽撩袍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阳王上疏开台一事,朕准了。着南京各衙门协济南阳王筹措开台所需之物资,不得有误!钦此!” 朱琳泽内心忐忑不安,他原以为崇祯下的圣旨应该是文绉绉地又臭又长一大段,已经做好长跪听旨的准备,不想圣旨竟然如此简短明了。 赌赢了!谢天谢地,崇祯皇帝终于准许了出海开台。 有了崇祯崇祯的这道圣旨支持,他出海开台的压力会小很多。郑芝龙就是再不乐意让他登台,在崇祯死之前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忍着。这为他争取了一年的时间。 他要争取在这一年之内在台湾立足! 开台的奏疏已经呈上去一个多月迟迟没有答复,这三十几个日日夜夜对于他来说都是煎熬。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可以放下,放手去准备开台事宜。 来到这个时空,他终于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第六十二章 奉旨开台 “南阳王,接旨吧。”韩赞周收起圣旨,尖声道。 “臣,领旨!” 朱琳泽举起双手,捧过圣旨颤声道。 这道圣旨那么轻,却又那么沉重。 崇祯皇帝过了这么久才对他所呈的开台之疏进行回复,说明崇祯皇帝对此事也纠结了很久,顶住很大的压力才做出决断。 当然这也说明大明朝的国事,已经糜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崇祯才会同意让一个宗藩,尤其还是崇祯九年犯事被下狱的唐藩宗室出海开台。 “郡王爷,奴婢不敢相瞒,万岁爷同意您开台一事,满朝公卿为之哗然。”韩赞周,伸出手拉起朱琳泽,“此番开台,郡王务必要做出成绩,为万岁爷分忧,也好堵住那些朝臣的嘴。” “皇上如此信任本王,若本王不能在台湾做出一番成绩,为君父分忧,愧为人臣,愧为太祖爷子孙。” 朱琳泽将卷号的圣旨揣进怀里,有这份圣旨在手,他在南京筹措物资的阻力会小很多。 崇祯能够答应他开台,已经是他所预料的最好结局,没想到崇祯会给他这么大力度的支持。 “有郡王爷这番话,万岁爷也会感到宽慰。”韩赞边走边说道,“万岁爷还从内帑特地拨了一万两银子给郡王爷,支持郡王爷开台。南京这边,那些吏隐的大臣成日无所事事,你这事传到他们耳朵里,必然会有所反应。 郡王爷是替万岁爷办事,奴婢也是替万岁爷办事。那些吏隐大臣的声音,奴婢会帮忙压着。郡王爷若是碰到什么难处,只管来找奴婢。” “皇上圣明!”朱琳泽面朝北方拱了拱手,旋即也朝韩赞周拱了拱手,“谢过韩公公。” 韩赞周摆摆手,旋即又叫出两个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这两位是京师来的锦衣卫,皇上派来协郡王爷开台的。” 这在朱琳泽的意料之中,崇祯要是不派遣厂卫盯着他,放手让他一个人去台湾,那才是咄咄怪事。 这两个锦衣卫怕还只是明面上的,很有可能已经有锦衣卫、缉事厂的便衣已经混入到了他的移民队伍中。 “北镇抚司百户杨文见过郡王爷!” “北镇抚司百户杨武见过郡王爷!” 朱琳泽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要出了海,上了台湾,到了那四面环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只要控制住出海船只,这些锦衣卫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既然韩公公开口了,那本王便不客气了。”朱琳泽对韩赞周说道,“出海开台,最紧要的事情是船和大炮,这两样东西,是本王现在最紧缺的。” “出海的海船郡王爷可以找沈大人,南京的漕船多半归沈大人管。”韩赞周想了想,说道,“只是这炮,郡王爷出海开台要那么多炮作甚?” 大炮是军国重器,对于调拨大炮给朱琳泽,韩赞周的态度还是非常小心谨慎。 “韩公公有所不知,台湾膏腴之地皆被郑芝龙这厮占了去,这郑芝龙本是闽海巨寇,虽被朝廷招安,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暗地里仍然和海寇勾结。 且郑芝龙那厮在台湾私造籍册,征收赋税,之事台人只知郑氏而不知朝廷。本王若是开台,这厮定会给本王找麻烦。 再者,闽海海寇甚多,渡海之时,若有火炮也能鸣炮震慑海寇,使其不敢觊觎本王的船队,保渡海之百姓平安。 还有台湾的土番、以及盘踞台湾的红夷,皆非善类。因此火炮之事,就有劳韩公公了。” “南京实是无炮可调拨给郡王爷。” 朱琳泽说的句句在理,但韩赞周也感到很为难,南京城却是没有能调拨的大炮了,上次调给朱琳泽剿匪的两门炮,还是南京城咬牙抽调出来的。 “不过奴婢这就遣人到附近府城问问,多少也给郡王爷调拨一些炮,至于能调拨多少,奴婢也不敢保证。” 得到韩赞周的承诺,朱琳泽谢过韩赞周,韩赞周有留朱琳泽喝了一会儿茶。 回到流民安置区,已是寅时末。 张献忠攻占武昌,左良玉的乱兵东窜,近来南直隶附近又涌入了很多湖广甚至江西的流民。 祁逢吉央求朱琳泽帮他收容一下流民,以免流民在南京闹事。朱琳泽勉为其难地帮祁逢吉安置了两千流民。 加上此前的三千疫民,他现在要管理五千多人的吃喝拉撒。 最初出海的准备工作,他也是按照三千人的需求准备的物资,现在不得不添置一些开台所需的物资。 好在和沈莹结婚的时候,沈家那边也给了些嫁妆。前阵子出版的新万国全图在江南和闽粤地区的销量虽然没有预想的那么高,但每个月也有八九百两银子的进账,加上这次崇祯从内帑拨给他的一万两白银,这日子还不至于过不下去。 “王爷这么高兴,必是皇上同意王爷出海开台了。”陆闻达出来迎接满面春风的朱琳泽。 “皇上圣明啊,只是多了这两千人,所需的海船要多不少。” 看着流民安置区内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朱琳泽又是欢喜,又是头疼。 “沈大人管着南直所有的漕船,有这么一个好岳丈,你还担心没船?”陆闻达笑道。 “漕船终究是漕船,不堪航海远行,此去台湾可有两三千里的水程,风高浪急的,只恐漕船难当重任。” 此前朱琳泽已经托付沈廷扬先替他改几艘海船,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难当重任也得出海。”陆闻达提醒朱琳泽,“那书商林永可是可是福州府大族林族中人,也做海上的营生,难道还没有几艘海船?沈大人这边的船不够,王爷可以去南京城内闽商的会馆找林永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一些闽商,台湾和闽地仅仅只有数百里之遥,若是能和闽商搭上线,对开台之事业也有益处。” “是我糊涂了!” 朱琳泽一拍额头,这些天忙的他都糊涂了,忘了这一茬,与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沈廷扬身上,不如找林永看看能不能从闽商那里租一些海船。 “王爷,还有一事,属下需要个副手。到了台湾后,需要处理的日常琐事比起这里肯定只多不少,这么多人属下一个人可忙活不过来。” 陆闻达向朱琳泽诉苦道,朱琳泽在太湖周边市镇采买绸缎棉布的这些天,难民安置区的担子全部压在了陆闻达身上,陆闻达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第六十三章 金胜来投 “你这是要本王挖祁府尹的墙角啊。” 朱琳泽知道陆闻达这是看上薛烨了,薛烨办事确实干脆利落。只是这个薛烨是祁逢吉的得力幕僚,祁逢吉那边未必会肯放人。 而且他也不清楚薛烨本人是否愿意去台湾,毕竟台湾除了刚刚被郑氏集团开发不久的台南地区和西班牙人开发的台北鸡笼、淡水两地之外,其余地方都还是蛮荒之地。 “祁大人欠了王爷这么多人情,难道一个人都不肯借给王爷不成?借幕僚又不是借他家媳妇,祁大人不会这么小家子气。”陆闻达说道,“至于薛烨这边我来想办法说服。” 朱琳泽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今天是连夜赶回南京接圣旨,实在太过劳累,他打算明天再去找祁逢吉商议此事。 他还打算带一些工匠过去,韩赞周管着南京内务府的工匠宫里市场要调用,不好要。朱琳泽还需要一些能够制造甚至改良火器的匠户,这些匠户比较敏感,找韩赞周要容易让韩赞周起疑。 而找祁逢吉要南京工部、甚至卫所系统内的匠户比较容易掩人耳目,毕竟没人会关心这些贱籍的匠户。 “此时待本王明日和祁府尹商议,本王今日乏了。”朱琳泽伸了个懒腰,说道,“只是祁府尹肯不肯借人,本王也没把握。” 有了朱琳泽的答复,陆闻达满意地点点头,他看见两个穿着曳撒,腰间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安置区,皱眉问道:“这是皇上派来的?” “皇上还从内帑里拨了一万两银子开台呢,这两位爷陆长史可得帮本王伺候好喽。”朱琳泽交代完,便会营帐,倒头便睡。 这一觉,朱琳泽睡的十分香甜,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醒来。 醒来刚出帐篷准备洗漱,就见有人已经在帐外等候多时。 “金游击?” 婚礼之时,左良玉曾派遣金胜给他送了一些礼物,让金胜代他替左良玉问好。不知道左良玉这次派遣金胜过来有何用意。 汝宁“大捷”之后,王虎臣凭借斩首“两千余级”的军功直接升任参将,升官的速度堪比坐火箭,金胜也跟着沾光升了个游击将军。 “王爷,下官甲胄在身,恕不能全礼。” 金胜单膝点地,对朱琳泽行了个半礼。 “左帅派你来的?” 金胜也算是他的老熟人了,他对金胜的印象不差,请金胜进帐中说话。 朱琳泽的帐篷装饰朴素,主要的家具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竹椅,以及几个储物箱。沈莹搬过来之后才添置了三个衣橱,一个梳妆台。 “王爷的居所甚是简朴。”金胜不由得感叹道,“王爷在南京城中有宅院,为何不搬进南京城的宅院居住?” 金胜想起每次跟随左良玉、王虎臣出征,途径村庄城池,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个好住处,直接征用,甚至霸占当地乡绅的宅院。 “你此番前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本王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吧?”朱琳泽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现在不早了,他一会儿还要赶着去见祁逢吉,“若是没要紧的金游击请回罢。” “金某此番前来并非为左帅而来。” “哦?那是为何?” “为金某此番前来是为金某自己,金某漂泊半生,只恨未逢明主......” “左良玉和王虎臣都待你不薄,难道他们不是明主?” 朱琳泽打断了他,他已经知道了金胜的来意。论打仗,金胜确实是一把好手,左良玉稍加培养,日后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嫡系部将。 这样的人才,无论是左良玉还是王虎臣,都应该加以笼络才是,怎么会让金胜投靠他人? “金某追随王参将,乃是因为王参将当年有恩于金某,这么多年来,金某跟随王参将和左帅,转战数省,经历过大小八十余仗,也算是报答了王参将和左帅的恩情。 自朱仙镇之役以来,左帅闻贼便窜,碌碌无为,金某深知,左帅虽然骁勇,但......非......非成大事之人。” 毕竟左良玉和王虎臣都对金胜不错,对这两位老领导,老上级,金胜尽量措辞委婉地将心中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 “本王乃是藩王,你跟着我也不能成大事。”朱琳泽笑了笑道。 他和金胜交过手,金胜是个可造之材。论统御部下作战的能力,金胜要比他王府麾下的千户曹德发强,也更年轻。 这样的人才,朱琳泽有心收留,唯一的顾虑便是金胜是左良玉的旧部。 “王爷是否能成大事,金某也不敢妄言。只是在汝宁府城,王爷能严加约束部下,不扰民金某很是钦佩。 王爷昔日那句‘军如鱼,民如水,池塘里的水若是干了,池塘里的鱼最终也得被旱死。’,金某至今铭记于心,每每想起王爷这句话,这心里便不是滋味。 不瞒王爷,金某的父母姐妹,便是在崇祯四年死于乱军之手。” 朱琳泽考虑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留下金胜。如果一味地执着于门户出身,他和南明那帮抱守残缺,目光短浅的迂腐士大夫又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金胜来的正是时候。虽然他在当涂擒获的李定国,但李定国这厮倔的很,至今还没能说服他为自己效力。 不仅如此,李定国还好几次当面凌辱他,嘴巴又毒又叼,气得朱琳泽都对李定国下杀心了。 要不是念在李定国是未来赫赫有名的两厥名王,军事造诣颇深,日后的潜力很大,搞不好气不过就拿李定国向崇祯领赏换银子了。 考虑到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朱琳泽这才忍着气,继续留着李定国。 “你若要留在本王身边也不是不可以。”朱琳泽看着金胜说道。 金胜见朱琳泽愿意留下他,大喜过望:“末将愿追随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现在是游击将军,我这给不了你这么大的官,最多给你个百户。” 怎么安排金胜是个令他头疼的问题,金胜现在是个正儿八经的游击将军,他给不了金胜这么大的官。 “金某已辞去此职,就算在王爷手底下,当一小卒,也不敢有怨言。金某此番还带来五六十名亲随,随同金某一起投入王爷麾下。” “既是如此,最好不过。只是本王把丑话说在前头,当南阳王王府的府兵,就要守南阳王府的规矩。 你们的军饷待遇和旧唐王府的府兵一样,本王不会拖欠你们的军饷,但你们要是不遵守军纪,本王绝不手软!” 朱琳泽事先给金胜打预防针,金胜手低的下兵他有见过,是好兵。但他担心这些兵散漫久了,跋扈难制。 第六十四章 建军构想 朱琳泽在这期间从流民中甄选一百五十名年轻的青壮充当火铳手,将原来府兵中的五十一名火铳手单独划出来,编成火铳兵教导总队,以老带新,每个火铳兵教导总队的老火铳手负责具体教授三名新火铳手熟练操作使用鸟铳。 后续朱琳泽还打算组建骑兵教导总队、和长枪兵教导总队,以提高不同兵种的专业化水平。 只是现在事务繁多,这些事情还是等到台湾那边安顿下来后,再具体实施。毕竟这是在南京,他还是要收敛一点。 这个时代骑兵依旧是机动性最强的兵种,虽然训练成本高昂,训练周期长,但朱琳泽并没有打算放弃。 综合此前的几次作战,骑兵不仅在侦查方面表现出色,对战场扫尾的工作也做的很好。 日后满清八旗将不可避免地成为他的劲敌,训练一支堪用的骑兵还是非常有必要的。骑兵的数量可以不多,但不能没有。 朱琳泽从流民中招募新兵,部分唐王府的老兵也憋着一口气,以为朱琳泽要轻视他们这些唐王府的老人。 只是这些新兵暂时只是伙食待遇和他们一样,每个月并不能领到军饷,待遇并没有完全向老卒们看齐,这才让这些老兵们的心理稍稍平衡。 但金胜带来的六十一名骑兵,朱琳泽却不得不给他们发军饷,不然这些兵油子迟早要去霍霍南京城的百姓。 其他官兵朱琳泽管不着,但他决不能容忍他手底下的兵出现扰民的情况。给这些兵油子发了军饷,要是他们还敢知法犯法,日后称职他们也有理可寻。 朱琳泽将两本小册子交给金胜,让金胜和他的亲随学习册子里的内容,这两本册子里所写的东西,就是南阳王王府府兵的规矩。 金胜拿着手里的两本册子,一本书封上写着《士兵守则》,另一本则是写着《军官守则》,他表示很为难。 “王爷,这却是为难我等了,金某虽然粗通文墨,但麾下这些亲随都是泥腿子出身,皆是目不识丁之徒。” “你既粗通文墨,便将这两本手册里的内容一字一句地教授与你的手下的士卒!” 军纪对于一支军队而言至关重要,戚继光的戚家军之所以战斗力强悍,敌我战损比非常漂亮,除了戚继光个人杰出的军事才能之外,戚家军严明的军纪也是关键因素。 当年三千浙江籍戚家军开赴北疆,站在大雨之中一天巍然不动,边军大骇,始知有军令。 这还只是后期的戚家军,由此亦可窥见巅峰时期的戚家军战斗力有多么强悍,纪律有多么严明。 只是很可惜,最后一支戚家军最终死于辽东将门尔虞我诈的清算之中。 而这些辽东将门以及他们的部队,日后多数则是成为大清灭明的急先锋和主力。 更讽刺的是,大明朝廷在财政最困难的时候,无论是军饷还是军械从来都是优先考虑供给辽东的明军。 大明朝对不起戚家军,对不起白杆兵,对不起边军,对不起卫所军,对不起天雄军,对不起东江兵,甚至也有点对不起左良玉等人的军队,但唯独对辽东将门,问心无愧。 而辽东将门交给朝廷的答卷却是短短十六年间后金军(清军)五次入关涂炭生灵。明年还有第六次,这一次辽东将门将充当满清的恶犬入关噬主,啃食曾经供养他们的大明朝子民。 “流民安置区内有专门聘请来教授小儿识文断字的学堂,你的士卒若是肯学,便跟着那帮小儿一起学,塾师的束修,本王替你们交。”朱琳泽对金胜道,“南阳王王府兵新定下的规矩,能识文断字的士卒,经过考察,能识五百字以上者,每月军饷多八钱,能识千字以上者,每月军饷多一两,优先擢升。” 朱琳泽要的不是一只文盲军队,而是一支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军队。在辽东满清(后金)的细作假造明朝的通关文牒,诈开明军城门的教训屡见不鲜。 除了明军防备松懈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明军的文化水平低下,看不懂通关文牒、路引上的字的火漆印,分辨真假自然也就无从谈起。瞅着差不多就给放行了。 不要说普通的大头兵,明军中能识文断字的百户、甚至千户也不多,当然这也怪不得明军,明军士卒吃饭都是问题哪里来的条件读书。 当世的生产力不能和后世同日而语,拥有二三十亩地的小地主家庭,要供养一个完全脱产的家庭成员读书,也要下很大的决心,承担不小的压力。 考得上还好,要是考不上,甚至能把一个原本条件还凑合的家庭读破产。 要让所有的士兵都能够粗通文墨,无疑是天方夜谭,不过让小旗以上的基层军官都能认一些字,朱琳泽咬咬牙,努力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尤其是他现在军队的规模还不大,军官人数也不多,这些琐事他还能亲手抓一抓。提高基层军官的文化水平,也能够间接提高他们指挥水平,从而提高全军的战斗力,这笔钱值得花。 这些能识文断字的士卒军官,朱琳泽日后也另有安排。 现在朱琳泽还没有强制他们一定要去学识文断字,而是让他们自愿报名去学堂和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儿一起学习。一是先实验看看效果如何,二是让他们日后成为其他士卒学习的榜样,刺激其他士卒跟着他们学习。当然还有个客观原因,那便是教书的先生不够。 “下官尽力而为。” 金胜翻开《军官守则》一书,略略看了几眼,面露苦色,他虽然认得一些字,但也不能够做到流畅阅读这本《军官守则》。 —————————————————————————————————————— 祁逢吉今天的装扮让朱琳泽感到意外,只见祁逢吉一身缟素,面容憔悴。 出来迎接朱琳泽的幕僚告诉朱琳泽,祁逢吉是武昌府金口镇人。张献忠陷武昌府之后,将祁逢吉一家老小都给杀害了。 朱琳泽暗暗吃惊,和祁逢吉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也没留意到祁逢吉是武昌府人,只知道祁逢吉出身寒族。如果事先知道祁逢吉是武昌府人,他也能委婉地规劝祁逢吉将家眷接到南京城。 祁逢吉被张献忠杀的快绝户了,心情肯定是低落到了极点,向他要人这件事,估计是要黄了。 “祁府尹......节哀顺变......” “原来是王爷,王爷请上座。” 虽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但祁逢吉还是强作笑颜,请朱琳泽上座。朱琳泽无事不登三宝殿,登三宝殿必向他祁逢吉要钱,要人,要物资,祁逢吉早就习惯了。 崇祯皇帝同意朱琳泽出海开台的事情他也得知。 “见有来客,还不快快上茶!” 见下人还没上茶,祁逢吉暴躁地敲着茶几,不耐烦地对下人喝斥道。 “王爷多有得罪,这些下人没眼力劲,王爷来了也不知道提前备好茶。”训斥完下人,祁逢吉翻书似地立马换了副脸色,对朱琳泽说道:“圣上批准王爷出海开台一事,下官也听说了,王爷需要什么但讲无妨,只要下官在任,定会为王爷尽力筹措。” 第六十五章 祁府尹之殇 祁逢吉原来对宗藩子弟的印象也很差,但通过和朱琳泽这几个月以来的相处,他已经改变了对宗藩子弟的看法。 宗藩子弟享乐混吃等死之辈不可胜数,但像朱琳泽这样年轻有为,能干实事的宗藩子弟也是有的,凡事没有绝对。 托朱琳泽的福,今年他连续收到了两把万民伞,一把是流民送的,一把是南京城的百姓送的。祁逢吉现在无论是在南京百姓还是流民中的民生都很好。 战胜瘟疫之后,为了不让流民闲下来生事,朱琳泽组织这些流民疏浚南京城堵塞数十年的沟渠。这些流民要求很低,只要多给口饭吃就行。 万历末以来,朝廷的财政入不敷出,越来越困难。南直虽然富庶,但赋税也重,每年收上来的赋税几乎都上交了京师,地方府库少有存留。 自然就顾不上南京城的市政建设。明朝两京的市政管理有一套比较完善的措施。疏通沟渠,巡视风火。本来是南北两京的五城兵马司和南北两京的锦衣卫官校负责巡视。 只要巡视发现有街道损坏,沟渠淤塞,城墙毁坏,必须马上上报相关部门尽快填修。 不仅如此,还有专门的巡街御史负责监察,巡街御史若巡视时发现有街道低洼,沟渠不通,甚至违章建筑,都可以直接向皇帝上奏。如果巡街御史没有及时上奏,也会被一体治罪。 可以说明朝两京的市政管理制度已经比较完善了,只是再完善的制度没有足够的财政支持也是白搭。 南京城虽然没有京师城的雾霾之扰,下雨天人和牲畜粪便的混合污水能直接淹没到鞍膝那么夸张。 但到梅雨时节南京城也是沟渠阻塞,污秽横流,臭不可闻,严重的时候甚至引发虐痢之疾。 朱琳泽组织两千多流民丁壮疏浚了南京城多年未疏的沟渠,又采石背土填平了坑坑洼洼的街道以及坍塌的小部分城墙。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南京城的市容和卫生面貌。 原本南京城对这些外来的流民持敌视态度,经此一事南京城内的百姓也不那么讨厌这些流民,一些和善的南京城居民还会给在他们门前填街的流民端茶送水甚至送吃的。 这些功劳祁逢吉自然也有一份,再加上当涂剿匪追回被劫的军械,崇祯皇帝对祁逢吉已是大为赞赏。 一时间祁逢吉可谓是在官场上春风得意,在南京城民众中的威望也陡然高涨。只是这一切都被武昌府传来的噩耗给打破了。 祁逢吉已经上疏向崇祯皇帝申请丁忧,就等着崇祯皇帝同意,他便辞官而去,为父母守孝。 “下官已经上疏圣上,望圣上能恩准下官丁忧守孝。” “只是可惜了祁府尹的大好前程。” 祁逢吉丁忧,对于朱琳泽来说是个坏消息,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和祁逢吉搞好关系,祁逢吉是南京城内为数不多能够支持他的官员。 祁逢吉离任,他少不得要和新上任的应天府尹搞好关系。虽然他很快就要出海开台,但台湾孤悬一隅,不能离开大陆独存。以后少不得还要和南京这边打交道,在南京有个靠得住的熟人也很重要。 朱琳泽正感叹间,就见韩赞周手里捧着圣旨进来了。 “圣旨到,应天府府尹祁逢吉接旨。” 韩赞周展开圣旨,尖声念了起来。 这份圣旨驳回了祁逢吉丁忧的请求,让祁逢吉一边服丧一边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应天府尹。 除此之外,崇祯还直接给祁逢吉升授通议大夫的官阶,封敕祁逢吉的母亲王氏、正妻丁氏为三品诰命夫人,茵一子为锦衣卫百户。 可以说除了没升官之外,给足了祁逢吉荣誉。 前面几条朱琳泽可以理解,只是最后一条茵祁逢吉一子为锦衣卫百户,这让朱琳泽摸不着头脑。 崇祯难道不知道祁逢吉的几个儿子都在武昌金口被张献忠杀了吗?还是说鼓励祁逢吉再生一个? 崇祯夺情让祁逢吉继续当应天府尹,也说明现在崇祯现在也不容易,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可用的大臣。 想到这个可怜的皇帝,朱琳泽也不禁心生同情,他或许是个好皇帝,可惜生错了时候。面对明末这乱局,就算太祖爷和成祖爷重生转世也是回天乏术。 “微臣,谢主隆恩。” 祁逢吉表情木讷地接过圣旨。 “圣上厚恩,臣无以回报,只是臣能力平庸,且已无心仕途,还请圣上恕罪,另择良臣担任应天府尹一职,臣生前未能替母亲尽孝,现在一心只想为母亲尽孝,以弥补生前之缺憾。” “祁大人,皇上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这发出去的圣旨断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你这是在为难咱家啊。”韩赞周皱眉道,“祁大人一家子遭难,咱家也深表同情,万岁爷也下旨宽慰祁大人,要祁大人以国事为重,如今国事艰难,还需我等同舟共济,替万岁爷看好应天府这一亩三分地。这应天府,现在可不能没有您祁父母啊。” 祁逢吉没有说话,只是躲进后堂抹眼泪,哭的稀里哗啦。 这也怨不得祁逢吉,子欲养而亲不待、中年丧偶、中年丧子,乃是人生三大不幸之事,其中任何一件事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换谁也难以接受。更何况这三大不幸同时发生在了祁逢吉身上。 既然崇祯有旨意让祁逢吉继续担任应天府尹,朱琳泽自然是要规劝祁逢吉留任。 朱琳泽走进拍抚着祁逢吉的背劝道:“祁府尹的境遇本王深表同情,本王知道祁府尹出身寒族,寒窗苦读多年才有了今天。 祁府尹而今圣眷正隆,当初族人、家人供祁府尹苦读,不就是希望祁府尹能够出人头地,光耀祖宗门楣么。” 祁逢吉一直手撑在门柱上,抽泣声小了许多。朱琳泽说到了祁逢吉的痛处,祁逢吉的背景并不深厚,并非出身豪旺之族。 祁逢吉能有今天,不仅仅是家里,族里也给了他很大的支持。祁逢吉少时家贫,上的是族里的私塾,束修和笔墨前都是族里出的。可以说没有宗族和家庭的支持,以祁逢吉的家庭条件他不到今天。 “祁府尹若是此时弃官而去,对得起他们吗?”见祁逢吉有了反应,朱琳泽撤热打铁,“若是令尊、令堂泉下有知,也必是希望祁府尹能谨遵皇命,继续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祁府尹便是尽了最大的孝道。” 祁逢吉慢慢地止住抽泣声,逐渐控制住情绪,他来回踱步,半晌之后说道:“王爷的话,下官会再认真考虑考虑,劳烦王爷和韩公公费心了,二位请到前堂稍候,下官失礼了,容下官洗把脸收拾一番仪容再见二位。” 第六十六章 人才推荐 “多亏了王爷,若是祁府尹辞官而去,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万岁爷交差。” 走到应天府尹衙门大堂,韩赞周脸色和悦地对朱琳泽道。 “祁府尹最终怎么决定,还是要看祁府尹自己。”朱琳泽叹道,对于祁逢吉的遭遇他也深表同情。 韩赞周是来传圣旨的,既然圣旨已经传到,他便辞告辞打道回府。 祁逢吉洗了一把脸,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祁某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不想最后能和祁某推心置腹说心里话的却是王爷。”祁逢吉坐定,感慨道,“王爷此番来寻下官,是要物还是要人来了?” “都要,所需物资都在这张单子上。”朱琳泽将早已写好的物品清单放在几案上。 祁逢吉瞥了一眼清单上的东西,主要都是些犁、锄头、柴刀、铁铲、铁料等工具原材料以及五百头耕牛。只是所需的数量有点多,除了犁之外,其余的工具都要五千把。 这些工具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林林总总这么多工具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当然,这些东西祁逢吉费点力气不难筹齐,只是这五百头耕牛让祁逢吉感到很为难。 “耕牛下官不能答应王爷,其余的农具、垦荒工具下官这就让人去为王爷筹措。”祁逢吉说道,“近年丝绵之利甚厚,小民逐利,不知农耕乃是国家之根本,不少稻农改稻为桑、为棉。应天府的稻米产量大减,往年主要考从上游的湖广调拨粮米。 如今武昌陷入张贼之手,南京城的米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涨到了四两一钱一石,以目前的局势,估计还能再涨。如此下去,南京必将大乱。” “哦,涨了啊。” 听到南京的稻米涨价,朱琳泽很庆幸他未雨绸缪,提前囤积了一批粮食,前后林林总总以一两八钱一石的价格囤积了九千石的谷子。 现在甩手卖掉也能赚个小几万两银子,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不过朱琳泽没有打算立即出手这批囤积起来的稻谷,一是因为南京城的米价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二是要看朝廷能给他调拨多少开台的粮食。 如果朝廷拿不出足够的粮食给他,朱琳泽也只能将这批粮食留着自己吃。 毕竟现在五千多张嘴,全指望着他。 “王爷方才说什么涨了?”祁逢吉有点莫名其妙。 “没什么,祁府尹的意思本王明白,湖广的粮米调不进应天,应天稻米产量本就不如往年,如若祁府尹将耕牛给本王,应天府的农民便无耕牛可用了。” 祁逢吉说的也在理,他现在确实是在为应天府的百姓考虑,朱琳泽也不好强求祁逢吉,只好放弃向祁逢吉索要耕牛。反正他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力,耕牛的事情可以暂时先缓一缓,以后在其他地方采买也不是不可以。 “谢王爷能理解下官的苦衷。”祁逢吉感激地点点头。 “这耕牛本王可以不要,不过本王这次要向祁府尹要人,随同一起出海开台。” 要完了东西,朱琳泽现在准备要人了。 “南京的匠户,下官自然是会跟工部那边沟通,王爷此番有皇上的旨意,有这圣旨在,南京兵部不想给人也得给。”祁逢吉说道,“至于善制火器之工匠,王爷给下官点时间,下官一定给王爷找些应天府最好的火器匠和炮匠。” 这就是有圣旨的好处啊,同样的一份工作,有领导的支持和没领导的支持,开展起来的难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还有一事,本王一直不敢开口......” 朱琳泽现在想提薛烨的事情,不过想到祁逢吉现在的情况,他身边也是用人之际,这事有点难以启齿,早知道就不答应陆闻达了,让陆闻达自己来找祁逢吉要人。 “王爷但讲无妨。”祁逢吉大大方方道。 “开台还需干吏协助,祁府尹的木料薛烨,办事利落,手脚干净,可否......” “薛烨下官不能借给你。”祁逢吉摇了摇头,说道,“一来应天府琐事繁多,王爷走之后,下官还要他回来帮着下官处理公务,二来薛烨是我表房远亲,下官现在没了近亲,远亲也能算近亲了,还望王爷体恤。” “如此,是本王孟浪了。” 祁逢吉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朱琳泽也不好继续向他要人,大不了回去被陆闻达抱怨几句。 祁逢吉捻着下巴上稀松的胡子,似乎在想着这什么事儿。 “王爷,下官想起一人,此人处理俗务的能力和经验,远在薛烨之上,能管着数万顷两天、数百万两金银而不监守自盗,这人王爷也认识,王爷可知是谁?”祁逢吉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道。 朱琳泽绞尽脑汁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他还认识这样的人,只得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八成是祁逢吉记错了,他压根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魏国公管家,徐佑。”祁逢吉嘿然一笑,说道。 “如果是此人,本王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只是这徐佑本王没记错的话是当了二十多年徐府的管家,老魏国公视若己出,徐家对他有大恩,他焉能给我办事?”朱琳泽想起来却是有这么一个人。 “此一时,彼一时,王爷这些天没在南京,不知徐家自从老魏国公死之后,发生了大变故。”祁逢吉和朱琳泽聊起这些天徐家发生的变故。 原来徐弘基生前对徐佑非常信任,将徐家大大小小地事情都放手交给徐佑打理,就连死前也将立下的遗嘱交道徐佑手上,让徐佑在他死后将家产给分了。 至于为什么是死后,祁逢吉和朱琳泽的想法都出奇的一致,都认为是老魏国公徐弘基不想在还活着的时候,看着十几个儿子争家产给他心里添堵。 这个徐佑也是可怜人,偏偏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徐文爵是徐弘基的嫡长子,魏国公的爵位自然是由他来承袭。徐文爵是连两千亩地都不肯让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按照徐老爷子生前留下来的遗嘱,给他的兄弟们分些汤。 这个徐佑也是一根筋,徐老爷子都不在了,他还是坚持和徐文爵理论,按照徐老爷子的遗嘱分一些财产给徐家子弟。 徐文爵一气之下把那份遗嘱给撕成碎片,并警告徐佑不要再提及此事。徐佑倒好,直接在徐文爵面前背诵起了徐老爷子的遗嘱。 气得徐文爵将徐佑暴打一顿,把他徐佑一家子全部赶出徐府,并放下狠话,在南直要是有谁敢收留徐佑做事,就是和他徐文爵过不去。 徐佑做了这么多年的魏国公的管家,本来和南京一些勋贵缙绅有点交情,打算投靠他们混口饭吃养家糊口。徐文爵放出话后,莫要说南京城,就算是整个南直隶境内都没人敢收留徐佑。 第六十七章 少年郑成功? 徐文爵再这么折腾下去,徐家就算是家底再厚实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享国恩二百多年的徐家,富贵路也快走到尽头了。 徐文爵对徐佑这么狠,倒是出乎朱琳泽的意料,再怎么说这个徐佑也算的上半个徐家人。 徐佑朱琳泽还有一点印象,长得老实巴交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照祁逢吉这么说,这个徐佑确实可以请来做事。有二十多年魏国公府的管家经验,这履历确实很漂亮。 “只是这徐佑为人倨傲,王爷又曾和徐家有龌龊,这徐佑未必肯替王爷办事。王爷可先行去请徐佑,先给足诚意。若是徐佑不肯,下官再出面替王爷说和。” 祁逢吉替朱琳泽考虑的比较周全,这一点都想到了。 此时只听见应天府府衙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甚至还有人往应天府府衙内丢石子、烂菜叶、臭鸡蛋等杂物。 一个公服上挂着几片烂菜叶,右脸被石子砸得红肿的衙役急匆匆来报:“大人,南京城的生员聚集在衙役门口闹事,诽谤大人勾结宗藩,居心叵测,头谋不轨,并扬言要联名进京上书弹劾大人。” “这些江南士子!简直无法无天!”祁逢吉勃然大怒,登时拍案而起,“本官乃堂堂一县父母!岂能被他们所要挟!将府衙内的所有差役都召集起来!尔等也是替朝廷办差的,岂能受这等鸟气!” 这还是朱琳泽头一回见祁逢吉面对这些江南士子的挑衅如此硬气。 朱琳泽猜想这或许是祁逢吉平日里受够了这些酸腐文人的气,正巧碰上他今天情绪不好,一下子集中爆发了出来。 集合了应天府衙门内一百多名各色差役后,祁逢吉戴上乌纱帽,案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这才是一个父母官应有的精气神嘛,朱琳还是头一回见祁逢吉这么硬气。往日里他见到这群江南士子都是躲着走。 “祁逢吉!你这个不忠不孝之人!父母新亡,竟然不思回乡为父母守孝,而是贪权恋富,继续为官。你这等不孝之徒,有何颜面继续为官!” “祁逢吉!叫出官印!滚出南京城!” “勾结宗藩,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呸!不忠不孝之人,枉为人臣!” “南阳王朱琳泽,身为罪藩之后,竟向朝廷妄言什么开台,不回南阳就藩,以我所见,这南阳王,意图谋反!” “本朝从未有藩王开疆之先例,此举与造反何异?皇上定是为小人所蒙蔽,而今乃国难当头之际,需我辈挺身而出!驱逐奸臣逆藩,澄清寰宇!” ....... 应天府府衙外聚集着两三百名群情汹涌的南京生员,扯着嗓子高声申讨祁逢吉和朱琳泽的“罪行”。 这些生员只不过是江南士绅利用的工具罢了,南京的士绅的和官僚会对他开台一事有所反应,这在他的预料之间,朱琳泽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那个骂祁逢吉不忠不孝的生员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祁逢吉这会儿官服外面还披着一袭麻衣呢,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祁逢吉一点也没跟这个没眼力劲的生员客气,直接让两个衙役将这个生员拿下。 见有人被拿下,其余的生员情绪更加激动了。 “祁逢吉!本朝优待士人,你身为......”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还没等那些生员把话说完,祁逢吉不顾形象当众爆了粗口,“你们是士人,本官当初也是士人,也没你们这般无法无天。这应天府衙,是朝廷的府衙,也是朝廷的颜面,尔等聚众在府衙门口闹事,殴打衙役,这算什么?这是公然亵渎朝廷!” 祁逢吉亮出还没捂热乎的圣旨,继续向这些生员发起攻势:“让本官继续担任应天府尹一职,这是圣上的旨意,夺情历朝历代都合理合法。祁某若是尔等口中的不忠不孝之人,那圣上岂不是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这贪官还敢强词夺理!” 一个生员直接朝祁逢吉抛出一枚臭鸡蛋,精准地砸在祁逢吉的乌纱帽上,一股恶臭难闻的液体顺着乌纱帽流到祁逢吉的脸上。 “本官跟你们讲道理,既然你们如此无礼取闹,那也别怪本官对你们不客气!”祁逢吉怒不可遏,“来人,将这袭官的逆贼与我拿下,押入应天府大狱!” 衙役们有所顾忌,但祁逢吉却是动了真格,让这些衙役放手去做,一切后果由他来承担。有了祁逢吉的这句话,衙役们再无顾虑,放手去抓捕那士子。 这些江南士子就是吃饱了没事干,自以为忧国忧民,实际上愚蠢至极,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他继续当他的应天府尹,和南阳王开台和这些江南士子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南京的缙绅官僚也是,南阳王在南京的时候怨声载道,向他抱怨这,抱怨那。现在南阳王要奉旨开台,离开南京城,也不让人家安宁,祁逢吉现在也没办法理解这些同僚的脑回路。 大明朝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要争这争那,又有什么意义? 祁逢吉拿了几名闹事最凶的江南士子,士子们不由得骚动了起来,和衙役们起了肢体冲突。闹事的江南士子人数众多,应天府的衙役们应付不暇。 眼见这些衙役就要撑不住,朱琳泽也不能干看着,带着几名随行的亲卫出来帮帮场子,镇住这些闹事的江南士子。 “王爷你出来作甚?这些士子明显是冲着您来的。”祁逢吉见朱琳泽出来,不由得叹道。 “祁府尹有难,本王岂能坐视不理?” 朱琳泽献身,那些士子更加激动了。 “那逆藩果然在这里!” “这两人在一起,必是在密谋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名在这些士子中颇有威望的士子,示意这些士子安静,他走上前,朝朱琳泽略略施礼,开口道:“在下泉州郑森,见过郡王爷。” 郑森?这是郑成功?现在才是崇祯十六年,记忆中这个郑森是在明朝北廷覆灭那一年才到南京拜钱谦益为师,入国子监求学。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的出现已经改变了某些历史人物的活动轨迹? “郑森?可是郑芝龙长郑森?” 朱琳泽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纪和他相仿,相貌堂堂,仪表端正的士子。 第六十八章 开台之辩 “正是,王爷何以得知?” 郑森愕然道,这南阳王竟然知道他,还知道他是郑芝龙的长子,这让郑森始料未及。 “郑家开台有大功,本王不日就将赴台开荒,郑氏父子,焉能不了解一二?”朱琳泽笑道,“既然你是郑芝龙之子,本王也知道你的来意。” “王爷何以知之?”郑森故作不解道。 “你们此番前来不就是为本王开台一事而来么?本王与你辩驳一番,若是你赢了,本王就向祁府尹求个情,将所捕生员全部释放。若是你输了,你便让这些生员散去,莫要为难祁府尹,何如?” 郑森看了看身后的那些生员,显然这些生员都对郑森非常信任,都点头表示愿意让郑森去和朱琳泽辩论。 “既然王爷知道我郑家在开台,敢问王爷为何还要向朝廷奏请开台?我郑家开台,替朝廷安置数万浙闽粤沿海流民,家父更是兢兢业业为朝廷镇守东南海疆,保得东南海面太平。 圣上若是要开台为何不将此任交予我父?就算圣上要令遣他人开台,大可以派遣一大臣带领流民渡海开台,更合规矩。王爷是宗藩,宗藩开疆,与大明祖制相悖。” 郑森率先向朱琳泽发难,言下之意就是郑家不反对朝廷开台,但朝廷可派遣一大臣渡海开台,更符合大明朝的制度。 郑家的心思朱琳泽焉能不明白,无非是想独占台湾,垄断和日本琉球、荷兰人、西班牙人以及葡萄牙人的贸易罢了。 台湾荒蛮烟瘴之地,朝中恐怕没有哪位大臣愿意去。就算去,朝中也很难找出几个对台湾情况比较了解的大臣。 就算找出了,也九成是福建人,八成是闽南人,这些闽南籍朝臣多半与郑家有关联。郑森的岳丈泉州惠安乡绅董先彪就是崇祯十年的进士。 因此如果让崇祯皇帝派遣大臣出海开台,和郑家自己开台没有什么区别。 朱琳泽不知道这是郑芝龙的意思还是郑森的意思,这郑家父子,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既然郑总兵开台多年,想必台湾已经恳辟不少良田,安置了不少丁口。”朱琳泽说道。 “正是,家父开台已有近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没有苦劳也疲劳矣。”郑森不假思索地答道。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最早登台开台之人,乃是海澄人颜思齐,你父亲当初就是为了娶颜思齐之女,将你们孤儿寡母抛弃在日本。”朱琳泽笑道。 “王爷!这于你开台之事,又有何关系?!”朱琳泽这句话说到了郑森的痛处,郑森不由得怒道。 见郑森被激怒,朱琳泽对辩赢郑森更有把握了,这时候的郑森不过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 虽然朱琳泽现在的生理年龄也是十九岁,但他的心理年龄可是有三十五六岁,他在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所接收的信息量和学到的东西远不是十九岁的郑森可以比的。 “当然有关系,你父亲是在颜思齐死后,才接手的开台事业,崇祯元年,福建大旱,谷价腾涌,斗米百钱,饥殍载道,死者不计其数。你父亲是在福建布政史熊文灿的支持下,才招得数万灾民移民台湾垦荒。 而在你郑森口中,开台之功劳就成了你郑家一家的,这是何道理?难道你父亲的老丈人颜思齐,熊文灿和朝廷就没为开台出力? 从崇祯元年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六年过去了,既然郑总兵开台成绩斐然,为何十六年也不见你们郑家向朝廷上呈台湾汉民的籍册?请求朝廷设府置县?为何朝廷不见你们郑家上缴一粒粮米?一分银子? 难道台湾是你们郑家的私产,你们郑家想裂土封疆不成?” “开台甚为不易,台湾不仅有我们汉人,佛郎机人,红夷人也盘踞台湾,还有倭人,东番土人时常骚扰。” 朱琳泽句句切中要害,郑森思来想去,也没找到朱琳泽这些话的中破绽,不得已只能暂时先避开锋芒,转移话题。郑家要裂土封疆,这顶帽子扣的实在是厉害,郑森也不敢接这个辩题。 这南阳王唇枪舌剑,要是和他辩论这个敏感的辩题,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他的圈套。 既然郑森转移话题,朱琳泽便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让郑森心服口服。 “既然郑公子提及佛郎机人,红夷人,倭人,那本王便与你聊聊也无妨。你父亲尼古拉斯·一官可是西洋人的红人啊。”朱琳泽依旧是笑容满面。 他开台直接触犯了郑氏集团的利益,想和郑氏集团互帮互助,携手开台无疑是痴心妄想。 郑氏集团要是不把他当敌人,也不会火急火燎地派郑森到南京,联合南京的东林复社人向他发难。 当他奏请开台的奏疏上呈给崇祯皇帝的那一刻,郑氏集团便已经把他当成敌人。郑氏集团的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鼾睡? 尼古拉斯·一官是郑芝龙的教名。当初郑芝龙为了取得葡萄牙人的信任,更好地做葡萄牙人的代理,接受基督教洗礼入了基督教。 不仅仅郑芝龙入了基督教,他的两个弟弟郑芝虎、郑芝豹也接受基督教洗礼入了教。他们的教名和他们中文名一样好记,分别是尼古拉斯·二官,尼古拉斯·三官。 至于郑森,朱琳泽还没有幼稚到产生把郑森收为己用的想法。收李定国是因为李定国成年后就跟随张献忠辗转各地,已经有了几年的实际作战经验。 而郑森,也就是后来的郑成功,军事上,尤其是海上作战的经验是在其父郑芝龙降清后才慢慢积累起来的。 与其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不如直接用李国志这种老海寇来的实在。甚至直接雇佣索尔这个亡命之徒都比收郑森为己用的幼稚想法靠谱。 父亲和两位叔叔入教是极为机密的事,这南阳王又怎知道?郑森心中暗暗吃惊。 既然南阳王都知道他父亲洗礼入教的事情,那么郑家和荷兰人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人的贸易,对于南阳王而言,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郑森现在就有点怀疑是不是西洋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这个南阳王。 与朱琳泽的辩论,郑森本来就处在下风。现在要是再议论下去,就要把他老爹和西洋人私自贸易的事情给抖露出来,虽然朝中知道的人也不少,但知道具体内情,知晓贸易利润的却不多。 这南阳王对台湾之事那么了解,又知道他们郑家和西洋人的贸易诸事,想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王爷口才犀利,郑森佩服,郑森愿赌服输。”郑森朝朱琳泽深深一躬。 朱琳泽腹中已经打好了腹稿,正要继续和郑森一辩高下,没想到郑森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认输了。 郑森今年才十九岁,作为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能有这般考量的和心性,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些同龄人。就这点,比侯方域、冒襄之流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南阳王学识渊博,对台湾之事了解甚深,确为合适的开台人选。郑森才疏学浅,愧对诸位的厚望,对不住!” 言罢,郑森又朝身后的同行的江南士子深深一躬,以表歉意。 第六十九章 闽东海商【一更(4k)!求收藏!求推荐票!】 “老师,学生才疏学浅,未能辩过南阳王,给师父丢脸了。” 劝退诸生员后,郑森向钱谦益告罪。 钱谦益抚须,点点头道:“这早已在为师的意料之中,这南阳王不简单呐。不过你的表现要比侯朝宗和冒辟疆好多了,你的胸襟与气度远在侯朝宗、冒辟疆之上。为师真羡慕郑总兵,能有你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真是羡煞为师也。” 钱谦益对这个天资聪慧,十四岁就考取了廪生的新学生非常满意。郑森诗文或许不如侯朝宗和冒辟疆,但是做人做事却远在侯朝之上。 大明朝重文轻武,走文路才是正途。郑芝龙虽然以武起家,以商富族。 但郑芝龙还是希望他的儿子能走仕途,因此不惜花重金让东林名士收郑森为学生。 “老师谬赞了,侯朝宗和冒辟疆乃是江南名士,郑森岂敢与之相比。”郑森谦虚道。 “你名叫郑森,是个好名字,森者,唯有大树密级之处方能称之为‘森’,低矮者只能算是灌木,只比野草之流稍强,难为栋梁之材。为师观你器宇轩昂、天赋异禀,日后必成大器,定是我大明梁柱啊。只是你尚未弱冠,不能取字,为师给你取个别名,就叫大木如何?” “大木,大木。”郑森边走边念叨着这个钱谦益新给他取的别名,只觉朗朗上口,又和他的本名相呼应,大喜道,“好名字,谢先生赐名!” 刚从旧院回来的郑芝豹满身酒气和脂粉味,郑芝豹直接拿起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茶水漱口。 见郑芝豹回来,钱谦益和郑芝豹打了个照面便皱着眉头出去了。 “大侄儿,今日你可会过了那什么南阳王,此人如何?” 郑芝豹直接向郑森问起南阳王朱琳泽的事情,郑芝豹此番来南京一是为了送郑森拜钱谦益为师,二是为了看看那个南阳王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向圣上奏请开台。 “三叔,这个南阳王学识渊博,且对台湾之事甚是了解,貌似也对海贸之事略知一二。”郑森如实回到道。 “一个藩王而已,他又没去过台湾。估摸着是看了些有关东番风情的书,便不知天高地厚,自诩知台。”郑芝豹不以为意,“再了解台湾,能有咱们郑家了解?还向皇上夸下海口两年后可向朝廷每年输送一百万两白银以资国用,咱们郑家经营闽台二十多年,才有今日之规模,他开台两年就想挣这么多银子?痴人说梦!两年后我看这厮怎么收场。” “南阳王非寻常藩王,三叔回去须告诉爹爹,南阳王抵台之后,须得谨慎应对,南阳王毕竟是藩王,此番奉旨开台又代表着圣上。”朱琳泽给郑森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这个南阳王绝非庸碌之辈。 “哼!大侄太看得起这厮了,等到这南阳王到了台湾,三叔我先会会他,给他个下马威!”郑芝豹冷哼一声,对朱琳泽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果然被祁逢吉说中了,朱琳泽拜访落魄寄居在城外一件破土地庙的徐佑吃了瘪。 虽然被徐家扫地出门,徐佑还是念着徐弘基多年的养育之恩,不肯为朱琳泽办事。 朱琳泽又不是请诸葛亮出山,他也没有三顾茅庐的想法,既然祁逢吉答应替他说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祁逢吉了。他这一次登门拜访不仅给徐佑一家老小送米送肉,还送布匹给他们做衣服,已经给足了徐佑诚意。 徐佑不出所料地不肯接受朱琳泽的这些东西,还是他妻子实在,不停地向他赔罪收下了朱琳泽送的东西。并责骂徐佑老糊涂,忘了当初徐家将他扫地出门的时候徐文爵是怎么对他的,就算是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两个孩子。 徐佑是老实人,被妻子骂也没有还口,只是任由他妻子骂,等骂累了也就消停了。 朱琳泽笑了笑没有说话,虽然吃了瘪还是礼貌地和徐佑夫妻两人辞别。 至于闽商那边还算顺利,郑氏集团所倚重的闽商主要是闽南地区的闽商。郑芝龙自己就是闽南人,对不同地方的闽商难免厚此薄彼。让闽南商人吃肉,其他地方的闽商只能喝他们剩下的残羹剩汤。 以林永为首的四个闽东商人,三个来自福州府,一个来自福宁州,对朱琳泽渡海开台之事非常有兴趣。他们早就对郑芝龙厚此薄彼,过度倚重闽南商人的做法有意见了。 林永是老熟人自是不必介绍,朱琳泽授权给他的《新万国全图》这副舆图虽然现在销量并不高,除开给朱琳泽八成的利润,林永每个月只能由八十多两的进账不算多。 但林永更看重的是能够和朱琳泽攀上关系,他们林家已经几代没有出过进士,中举者都寥寥无几。在福建的生意也处处被闽南的商人打压,早就憋着一口气。如今朱琳泽开台找他合作,林永自然是求之不得。 其余的两个福州府闽商,王焕、吴昊也做海上的营生,只是他们的生意规模远没有林家大。福宁州的海商陈一良是为福宁州最大的海商。 开台所需的物资必然不会少,若能替朱琳泽代为采买供给开台物资以及开台之后岛民的生活所需之物,其中的利润也是十分可观的。 “王爷开台是奉圣上的旨意,王爷有难处我等自当鼎力相助!”南京闽商会馆内,五人坐定,林永率先开口表明了态度,“只是不知王爷要在何处登台?” 其余的几个闽东海商也纷纷表态,表示愿意支持朱琳泽。在台湾何处登陆落脚,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竹堑。”朱琳泽顿了顿说道,“本王打算现在竹堑立立足,随后也在竹堑先行开港口。” 开港? 开港二字在四个闽东海商心湖中激起一阵惊澜,让他们激动不已,他们常年跑海岂能不知开港贸易的利润之巨? 南阳王不仅要开台,还要开港,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这南阳王野心真大,南阳王上疏开台之事,最关注的莫过于他们这些闽商。朝中那些大臣嘲笑南阳王口出狂言,开台后能为朝廷一年输送白银百万两。 开台确实做不到年入百万两白银,可能还要贴钱。但是开港,只要打通航路,有朝廷在背后支持,苦心经营几年,一年一百万两白银入账也不是不可能。 提及开港和海贸,这些靠海为生的闽商立马来了精神,向朱琳泽诉苦。 他们现在虽然也做海贸,但由于要缴纳引税、水饷、陆饷、以及郑家的“买旗钱”。能赚到钱并不多,运气不好碰上市场行情大跌,利润屈指可数,再倒霉点遇上海盗则是血本无归。 就算是缴纳引税、水饷、陆饷、以及郑家的“买旗钱”都交了,他们也不能和佛郎机人、红毛鬼、倭人直接交易,而是要通过郑芝龙之手交易,郑芝龙在他们之间充当中间商的角色收取中介费。 所谓的引税,就是民间出海贸易的船只,必须由政府核准后颁发“船引”,方能凭船引出海。到东西洋的大船每张船引抽取六两的引税,到台湾鸡笼和淡水的小船抽取二两的引税。 水饷则是对出口的货物征收的商税,根据船只的大小,也就是船能载多少货收税。 具体税则为:西洋船面阔一丈六尺以上,每船征收白银五两,面阔每增加一尺加银五钱。东洋船因为比西洋船稍小,征收水饷为西洋船的十分之七。鸡笼、淡水船更小,船面每阔一尺,征收水饷银五钱。 陆饷则是对进口货物征收的商税,由铺商负责缴纳。情况比较复杂,要根据具体进口货物的价值进行征税收。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加增饷,这玩意儿比较特殊,因为和西班牙人交易,返回时船上载的不是其他货物而是西班牙人从美洲运过来白银,每船需要缴纳白银一百二十两。 这些是正常的税,如果只要交这些税,就算郑芝龙当中间商赚差价,以海贸巨大的利率,他们这些海商还有的赚。 最后一种要交的钱不能称之为税,压根就不是交给政府的,而是要交给郑芝龙买郑家旗的“买旗钱”。 这是郑芝龙跟荷兰人学的,每条大船每年要交三千两的买旗钱。不买郑家旗的话也行,你若出海你的船百分之百会被“海盗”抢,说是海盗其实也就是郑芝龙的私人海军。 而且这郑家旗每年一换,还是绝版的。假如你今年不买,想拿去年的郑家旗凑数也会被抢。 此时的郑氏集团正值鼎盛时期,他们的船队横行于东洋、南洋,俨然东洋和南洋的海上警察。 听完这几个闽商的倾诉,朱琳泽将这些事情暗暗记在心里。他也不得不佩服郑芝龙的生意头脑,一面破旗卖三千两,可真会做生意。 “若是竹堑开港,那这引饷、水饷、陆饷如何缴纳?王爷是不是也收买旗钱呢?能否不从月港出海,直接从福宁州、福州出海?” 几个闽东商人对此接连提出问题,这些税收是他们最关心的。 朱琳泽早有准备,他拿出一本册子,封面上写着《竹堑海税法草案》,将这本书放在案几上,供这几个闽东海商阅览。 税收是一等一的大事,虽然朱琳泽上一世本科学的是金融,不过那是被家里逼着选择这个专业,兴趣不大,所以后来又自学中国史和世界史考取了名校的中国史硕士。 本科学的那点可怜的金融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因此他只能根据脑中仅存的那点金融知识制定了一个关税征收的草案,以后根据实际情况再继续慢慢修改完善。 “引饷、水饷、陆饷,由本王代朝廷征收,具体征收法则沿用旧制。可直接从福州、福宁州出海,闽省官府那边,待本王将流民安置完毕,亲自去会会他们。” 朱琳泽说道,现在还没登台,这些事情还有时间再准备,不着急。至于福建当地的地方官,多多少少都收了郑芝龙的好处。没有地方官的纵容放任,郑芝龙也不会在这近二十年的时间内坐大到如此程度。 抵达台湾之后,他还要亲自出马会会这些福建的地方官,以免这些地方官过分刁难这些为他办事的闽东商人。 “王爷,那买旗钱呢?” 这些闽商最在意的还是买旗钱,毕竟这玩意儿贵的离谱,是出海最大的成本之一。 他们担心没挂旗会被郑芝龙抢,朱琳泽是代表圣上奉旨出海开台,郑芝龙就算是再无法无天也不至于替皇上办事的船也敢劫。 “你们要的旗,本王会给你们的,至于旗钱要作价几何,本王尚未思虑清楚。但有一点可以向你们保证,那就是要远比郑芝龙的郑家旗要低!” “王爷金口玉言,我等相信王爷。有这《竹堑海税法草案》,足见王爷目光高远,未雨绸缪。我等愿与王爷合作!”林永的声音非常激动,立刻站起来代其余的三个闽东商人表态。 其他三个闽东商人赶紧跟着表态,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们生怕错过这个机会,朱琳泽会另寻他人合作。 闽东商人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朱琳泽示意他们坐下,继续说道:“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要开台甚至开港,首先要被开台之名运送到竹堑,开台之后方能开港。” 大饼向他们划完了,接下来朱琳泽就要向他们索取了。 “本王没有足够的海船,因此输送流民登台之事,还要仰仗诸位费心,日后到大陆采买物资,也许劳烦诸位。开台越早成功,本王也就能越早开港,与诸位贸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林永等商人忙不迭点头道,“我等这就回去海船即日开到南直待命!” “好!”朱琳泽要的就是他们这番话,朱琳泽端着茶盏站了起来,“本王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愿我们合作愉快!竹堑早日开港!” “愿为王爷驱驰效力!”四个闽东商贾纷纷起身回敬朱琳泽。 第七十章 海船和鸟铳 时光似箭,不知不觉间,崇祯十六年四月已经过去了一半。 开台所需的大部分物资和人员都已经准备妥当。 粮食、帐布、铁料、铜料、帐布、农具、工具、绸缎、棉布、瓷器等等物资皆已经装船。 沈廷扬调拨了三艘福船和二十艘沙船给朱琳泽。 针对沙船远洋航行抗风浪能力差、速度慢的缺点,沈廷扬特地挑选出二十艘状态最好的沙船,并对其进行加固,以增强沙船的抗风浪能力。 至于速度慢,沈廷扬只能给这些沙船换上新的风帆,索尔建议沈廷扬在这些沙船的两根桅杆之间加帆,以提高沙船在远洋航行时的操控性,但被沈廷扬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就算装了,这些水手没学过怎么操控这种帆,装了也没用,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除了随船物资外,所有船只总共可以搭载四千三百人。但这个月朱琳泽拗不过祁逢吉,又接收了一千六百名流民,所有出海人员总计为六千六百五十三人。 还有两千三百人的空缺只能等四个闽商的海船来填补,闽商的船队三天后便能抵达崇明。 想到三天后就要离开南京,朱琳泽的心情是复杂的,此去台湾生死未卜,下一次回到南京这座城市,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南京城的城头是否已经变换了大王旗。 江风习习,朱琳泽伫立在福船甲板上,吹着凉爽的江风,望着浩浩荡荡地船队以及船上岸边正在为远航作准备的忙碌人群。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去台湾凶险重重,你可想好了?”沈廷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船,走到朱琳泽旁边。 朱琳泽和沈莹成婚已经快三个月,沈廷扬也渐渐接受了朱琳泽这个郡王女婿。 “原来是岳父,岳父大人不是要忙着督办漕粮?今日如何有时间来看小婿?” 由于沈廷扬海漕干得好,改漕船为战船的差使干的好,崇祯让沈廷扬负责总督漕运事宜兼巡抚淮安、扬州二府。这个位置本来是他的老对头朱大典的,只是朱大典当时还多兼了凤阳和泸州两地的巡抚。 而朱大典因出身东林的巡按左旺上疏弹劾其“纵子交贼”而下狱,其证据不过是一本金华知县徐调元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本贼匪花名册,而这本花名册上正好有朱大典儿子的名字。 朱大典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治罪下狱了,但漕运总要有人管,因此崇祯还是想到了沈廷扬,让沈廷扬负责总督漕运。 “王爷这么叫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沈廷扬还没习惯朱琳泽喊他岳丈。 “那叫什么?沈抚台?沈总督?”朱琳泽揶揄道。 “越发奇怪了,王爷还是叫我岳丈吧。”沈廷扬还是觉得叫岳丈更顺耳,“我不是专门来看你的,我是专程来看沈莹的,我把沈莹托付给你了,到了台湾好生照料她。” 朱琳泽知道沈廷扬这是在嘴硬罢了,沈莹成天腻歪在朱琳泽身边,沈廷扬来看沈莹不就也是来看他朱琳泽么。 “不然岳丈劝劝她,让她现在崇明住上一阵子?等竹堑那边安置好后,我再回崇明接她过去?”朱琳泽说道。 “你以为我没劝过她?只是她脾气比她爷爷还倔,谁都劝不动,非要跟着你一起去台湾。”沈廷扬白了朱琳泽一眼。 “岳祖近来如何?”朱琳泽想起了沈鄘,将沈莹从崇明接出来后,就再没见过沈鄘。 “不是很好,多年的顽疾了,吴医师也给老爷子诊断过,只是老爷子的病连吴医师这等神医也束手无策。”沈廷扬叹了一口气,接着对朱琳泽道,“吴医师听说你马上就要去台湾开台,把一家老小全都从吴县接到崇明,说他在崇明等你,他还让我问问你,那个什么能够一窥微观世界的神器有没有着落了。” 朱琳泽为之汗颜,吴又可在瘟疫彻底被控制之后,第二天天不亮就偷偷摸摸地回吴县老家,朱琳泽还没来得及请吴又可吃一顿庆功宴。 瘟疫能够被控制,多亏了吴又可。没想到吴又可这么执着现在还对那个只存在于朱琳泽记忆中的显微镜念念不忘。 “吴医师将一家老小都带到崇明等本王,难道他也要去台湾?”朱琳泽眼睛一亮。 “看着这阵仗的确是。”说着沈廷扬拿出三张面值一万两银票给朱琳泽,“这是老爷子,也是我们沈家的一点心意,王爷拿到南京城的票号内换成现银吧,开荒谈何容易,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很多。” 朱琳泽也不矫情,直接谢过沈廷扬,收下了这三张银票。他现在账面上能动用现银只有三千多两,朝廷只给他拨了三千石稻谷以作开台只用,早先囤积稻米他也不敢卖。正是缺钱的时候,送上来的银子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有个有钱的老丈人,真好。 送完银票,沈廷扬又和朱琳泽聊了几句,随即又去看望沈莹。 肖琦带着几个健壮的家丁,押着辆车遮的严严实实的车,向船上的朱琳泽招手。 “肖佥事,别来无恙。” 朱琳泽让人将肖琦接上船,肖琦已经通过兵部武选清吏司的考校,升了个正四品的佥事。只是肖琦没有钱孝敬那些贪得无厌的京官,也舍不得借京债,要是有钱,捞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王爷此番要远赴那个什么台......台......台湾,肖某一介武夫无可相送,肖某知道王爷喜欢火器,就从附近的千户所凑了两百二十杆鸟铳相送。”升了官的肖琦,明显比以前更自信了,“都是南京的同僚,这点面子他们还是会卖给肖某的,这些鸟铳在王爷的手里能有更大的用处。” 当涂剿匪之时,朱琳泽所使用的主力部队便是火铳手和弓箭手混合搭配的军阵。 弓箭手训练成本高昂,肖琦没有能力像朱琳泽那么豪横,养五十多名精锐弓手,但火铳手肖琦还是有希望练一练的。 “肖佥事的这份好意,本王领受了。”朱琳泽收下了肖琦送的这些鸟铳。 从汝宁城带出来的那批火铳,由于使用频繁,已经报废得只剩下二十多杆能用了。加上从乌青镇买的那一百三十杆种子岛鸟铳他也只有一百五十杆火铳,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有了肖琦送的这两百二十杆鸟铳,他现在总共有三百五十杆鸟铳,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肖琦送的这些鸟铳做工和成色远不如乌青镇买的那批火铳。 南京城的武库三眼铳库存倒是还有很多,不过朱琳泽连火绳枪都嫌落后,火门枪这种早就落伍的东西自然是瞧不上,白送他都不要。 燧发火枪和线列步兵才是未来! 第七十一章 不识抬举 辞别肖琦,朱琳泽揣着沈家资助的三万两银票,让尹旷带了二十来个老府兵到南京城内的票号兑换成现银。 途经旧院,朱琳泽想起程蕊芳,春节的时候程蕊芳还资助了一千五百三十两白银,落下了一个人情。 如今手上有些钱,看看能不能替她赎身,把这个人情给还了。 就算是没能为程蕊芳赎身,过来和她道个别也好。 朱琳泽只来过旧院一次,今天不知为何,较之上回,旧院甚为冷清。 朱琳泽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郡王,而且是南京乃至南直隶地区唯一的王,身份尊贵。 盈秋楼的张妈妈见南阳王来了,急忙出来接待,朱琳泽说明了来意,张妈妈也不敢怠慢,遣人去喊程蕊芳下来见他。 程蕊芳不愿见朱琳泽,张妈妈有些恼怒,正要上去训斥程蕊芳一番不识抬举,朱琳泽却喝止住了。带着些许失落地离开盈秋楼。 不料刚转身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来人却是董小宛。 “董姑娘?” 朱琳泽低头看着一脸慌张的董小宛。 董小宛喘着气,抬头见是朱琳泽,便向朱琳泽求助:“王爷救我。” “救你?”朱琳泽一头雾水。 “田国丈又来南京抢夺佳丽进京进献皇上。”董小宛拽着朱琳泽的衣袖哀求道,“圆圆姐姐已经被田国丈夺了去,田国丈正四下遣人寻小宛,小宛已是走投无路,还望王爷施以援手,小宛不想进宫。” 崇祯朝的田国丈还能有谁?只有田妃他老爹田弘遇了,陈圆圆被他拿了去,明年就有一场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好戏可看了。 难怪今天十里秦淮这么冷清,原来是田弘遇到南京夺佳丽来了。 “国丈爷,董小宛在这里!” 朱琳泽正思忖间,一名眼尖的家丁已经看见了董小宛,几个家丁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肥胖如猪的田弘遇。 “完了!完了!”董小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死死地拽着朱琳泽的衣袖。 “你是何人?莫要妨碍国丈爷选秀!起开!起开!” 为首的家丁凶神恶煞地身手就要将朱琳泽粗暴推开。 那家丁的手还没够着朱琳泽早已经被眼明手快的李奇钳住,下一秒便被李奇狠狠甩了出去。 “大胆!本国丈乃是奉圣上之命下江南为圣上选秀!你是何人?!竟敢阻挠本国丈选秀!” 胖哄哄的田弘遇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气冲冲地指着朱琳泽的鼻子道。 “原来是田国丈,本王乃南阳郡王,既然田国丈是奉了圣上的圣旨下江南选秀,还请田国丈出示皇上圣旨或是手谕。”朱琳泽淡淡道。 现在国事都急到火烧眉毛了,崇祯又不是康熙乾隆,当然没有让人到江南选秀的心思。到江南选秀多半是田弘遇自己的意思,只是打着崇祯的幌子吓唬人罢了。 “南阳王,本国丈也是为皇上办事,为大明朝办事,南阳王莫要不识好歹。”田弘遇不悦道,下江南选秀是他自己的主意,自然也不会有崇祯的圣旨和手谕。 “田国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江南打着为圣上选秀的旗号公然抢钱民女!你这是在往圣上脸上抹黑!”朱琳泽冷声道,“本王择日便上疏皇上禀明此事!田国丈,好自为之!” 朱琳泽撂下一句狠话便拉着董小宛一起离开,没有理会田弘遇,他马上就要离开南京的了,并不在乎得罪一个京师的皇亲国戚。 田弘遇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朱琳泽拉董小宛离开,他确实没有圣旨和口谕,强抢的话他手下的这些家丁也打不过朱琳泽的贴身亲卫。 “多谢王爷。”董小宛转身看了看身后的盈秋楼门额,叹道,“王爷此番是前来寻蕊芳妹妹的?” 朱琳泽没有回答,等于是默认了。 “不瞒王爷,蕊芳妹妹对王爷有意,只是王爷新娶了王妃,蕊芳妹妹正怄气呢,王爷莫要跟她一般见识,等过些时日便好。”董小宛说道。 “多谢董姑娘,既然蕊芳姑娘不愿见本王,那便有劳小宛姑娘代本王向蕊芳姑娘问个好,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就留,告辞。”朱琳泽辞别了董小宛。 董小宛敛衽回礼,目送朱琳泽离开。 朱琳泽给李定国带着着镣铐,关在流民安置区内一个僻静的角落。 给李定国戴镣铐的原因很简单,李定国非常悍勇,抓李定国的时候他折损的骑兵有七人是死于李定国之手。要不是贺方射伤了李定国,要死在李定国手上的骑兵只怕是更多。 李定国来到这里以后也不老实,三番五次地弄伤给他送饭的兵丁,最后朱琳泽不堪其扰,给李定国带上了镣铐,拿一些兵书给李定国和他的亲兵看,李定国这才老实下来。 “李定国。”朱琳泽敲了敲木制囚笼。 这样的木制囚笼整个流民安置区只有七个,都是为李定国和他的六个部将亲兵量身定制。 李定国正埋头读着一本《练兵实纪》,见朱琳泽到来,便放下书,拖着沉重的镣铐走到囚笼边上。 李奇警惕地盯着李定国,以防备李定国做出什么对朱琳泽不利的事情。 “本王三日之后便要离开南京去台湾。”朱琳泽对李定国说道。 李定国不知道台湾是什么地方,不过这地名他没听说过,应当是非常偏远的地方。他只当朱琳泽要在离开之前处置了他。 “定国是王爷的阶下囚,要杀要剐,任凭王爷处置。”李定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平静而又淡然地说道,“只是定国的这些兄弟,跟随定国多年,王爷可否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李定国最后央求朱琳泽放他的亲兵一条生路,这是这些天来李定国第一次放下姿态求他。 “你有大才,本王杀你作甚。”朱琳泽摇摇头,拿出一篇所谓的祭文递给李定国。 李定国接过,只见祭文上写着:我儿定国在地府且好生过活,若是缺纸钱便托梦给为父,为父烧给你。为父必杀了朱琳泽这厮下地府与我儿做伴。 朱琳泽第一眼看到这纸祭文的时候也觉得离谱,不过想到张献忠是泥腿子出身也就释然了。 李定国从十岁的时候就认张献忠为义父,和张献忠相处了十年有余,一眼就看出了这纸祭文并不是伪造,确实是张献忠口述,再由麾下的文人代笔。 “你麾下的兵马已经归了孙可望,张献忠已经给你写了祭文,立了牌位,你现在若是回去将置你这义父于何地?且你在本王这里多日,张献忠生性多疑,就算回去,也会认为你是本王的细作。”朱琳泽循循善诱道。 “无耻小人!我义父绝不会中了你这小人的奸计!我李定国就算是走投无路,就算是死,也不会替你卖命!” 李定国愤怒地抓着木牢,指甲深深地嵌进木头中,好在李定国的囚笼是朱琳泽让木匠匠头林松亲手做的,是这七个囚笼里质量最好的。李定国就算是恨不得手撕了他朱琳泽也只能在囚笼里无能狂怒。 “不识抬举!”朱琳泽非常扫兴,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一人喊住。 “王爷!王爷!小人愿为王爷效力!” 第七十二章 开台的本钱 说话的是李定国的部将冯双礼。 这冯双礼也是倒霉,本来是跟艾能奇的。头一次跟李定国出来采买军械就被活捉了。 “冯双礼!义父待你不薄!你为何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举!” 见冯双礼主动请降,李定国不由大怒,怒斥冯双礼不忠不义,将冯双礼骂了个狗血淋头。 “将军,对不起,双礼并不怕死,但双礼怕的是成日被囚在牢笼之中无所事事,这比杀了双礼还难受。” 冯双礼早球笼中朝李定国深深一拜,愧疚地说道。 朱琳泽让亲兵打开冯双礼的囚笼,冯双礼表现的还算老实,朱琳泽没有给冯双礼戴镣铐。 但李奇还是十分警惕,冯双礼的拳脚功夫虽然没李定国那么出众,但能做张献忠义子部将的人,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罪将冯双礼愿为王爷效力!”冯双礼拜伏在朱琳泽跟前,“还望王爷给割差遣。” 朱琳泽虚抬了抬手让冯双礼起来,说道:“目下本王军中并无高官显爵,你若愿为本王效力,本王念你原是张献忠麾下的部将,可以不从小卒做起,先给你一个小旗官当当,日后凭功擢升。你若愿意即刻编入军中,若不愿意,便回牢中等待日后发落。” 朱琳泽并没有打算给予冯双礼高官显爵,他现在麾下最大的武官也不过是千户。冯双礼是降将,若是给了冯双礼较高的官职难以服众。 “冯将军!这直娘贼是在羞辱你!冯将军乃八大王麾下堂堂部将,岂能给这厮当一小小总旗!” “冯将军三思!万万不可降!” 囚笼中的张军士卒也规劝冯双礼不要投降。 “诸位的好意,冯某心领了,八大王之恩,冯某来世再报!”冯双礼朝囚笼内的昔日袍泽抱拳说道。 说完,冯双礼转向朱琳泽这一边,道:“罪将冯双礼愿为南阳王麾下一小旗,只是冯双礼有个要求。” “你讲。” “日后若是不幸对阵八大王,还请王爷准许冯某不出战。”冯双礼说出了他的请求。 “本王准了。” 张献忠很快就要西进四川,也没几年好活了。他好像也没有和张献忠作战的机会。这个要求不过分,朱琳泽很爽快地答应了冯双礼。 “既是如此,小旗冯双礼拜见王爷!” 朱琳泽挥挥手,让冯双礼去报道。 收服了冯双礼,也是有所收获,至少打开了一个缺口。收服李定国的事情,还是要慢慢来,急不得。 还有三天就要启程了,朱琳泽来到陆闻达的办公处,准备查看一番陆闻达的准备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王爷。” 陆闻达没有在帐中,迎接朱琳泽的是徐佑,徐佑现在是陆闻达的副手。 “陆长史何在?” 见陆闻达不在,朱琳泽不禁皱眉道。 “陆长史去面见南京城的故交去了,陆长史临走前交代属下,若是王爷来了,就将所有的丁口、物资籍册交予王爷过目。”徐佑搬出厚厚一摞的籍册摆在桌子上,请朱琳泽查阅。 “你拣重点的讲给本王听。” 朱琳泽信收拿起一本籍册,翻到最后一页。 “南阳王府现有各色兵丁四百二十五人,登籍在册的流民为六千六百五十三人,其中各色匠人八百七十名,垦荒所需工具稻种等一应俱全。 另有采买并织造的的上等绸缎九千五百三十一匹,上等棉布一千七百八十匹,中等棉布三千匹,景德镇瓷器四千二百件整,上等湖丝五百四十一担,上等棉纱一百五十担整,织机五百九十台。” 徐佑对这些物资早已经是了然于胸,不看账本籍册也能倒背如流。 徐佑这么多物资都物资都报了唯独没有报粮食,明显是话里有话:“粮米还没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本王说。” “王爷心如明镜,目光如炯。垦荒干的都是重活,每日所消耗的粮食甚巨,王爷本有各色粮米总计九千六百石,但十天前,陆长史售卖了其中的三千六百石。”徐佑说道。 “你是说陆长史盗卖本王的粮米?”朱琳泽说道。 “非也,卖粮所得一万八千五百两白银俱已经入账,但银钱并未入库,陆长史告诉属下卖粮是王爷授意的,属下便斗胆一问。”徐佑有些紧张,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朱琳泽点点头,到底是做了魏国公府二十多年的管家,办事果然得力,无怪乎徐弘基会放心将徐府的巨量家产交由徐佑打理。 “此事确实为本王授意,南京米价格腾飞,是本王让陆长史将其中的陈年老谷,劣谷以及霉谷乘着高价抛售。六千石稻米到了台湾也能应付一段时日。至于买米的钱,被本王拿去买炮了。”朱琳泽说道。 卖库存的稻米确实是他的主意,陆闻达当时还是持反对态度的。不过朱琳泽卖的都是一些质量比较次的米。至于卖米的钱,则是交代薛烨带炮兵去附近的卫所采买火炮了。 到了台湾也可以从日本买米,日本要是买不到浙江、福建买也行。 “如此,这笔账就清楚了。”徐佑这才放下心。 “此事你做的很好。”朱琳泽肯定道,随即问起了徐佑关于军需物资的的问题,“军需物资可有统计?” “回王爷,有的。总计有军马一百三十五匹,骡子四百二十匹,各色鸟铳三百五十杆,西洋手铳一杆,各色大炮十一门,虎蹲小炮十三门,火药一千七百斤。上好腰刀八百把,长枪九百杆,枪头一千二百枚。上好鱼鳞甲一套并八瓣帽儿铁尖盔一顶,锁子甲七十件,上等棉甲八百七十件,笠盔、飞碟盔等各色头盔一千二百顶。” 朱琳泽一面翻阅籍册,一面听着徐佑给他唱报。 徐佑的记忆力惊人,唱报的物资数量竟然分毫不差。 这些物资,加上账册上的三万四千六百两白银,就是他出海开台的全部的本钱。 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薛烨带那些炮兵能在附近的卫所买多少门炮回来。 至于他脚下的这片地,他没打算还给徐文爵。徐文爵也不缺这两千亩地,他打算将这个营地暂时交付给肖琦使用。 若是开台成功,他还要源源不断地将大陆的流民输送到台湾。 人口、粮食是日后抗清最基本的本钱。 第七十三章 远方是天还是海【一更!(3k)】 这一天风和日丽,清空万里无云,南京城。 扬子江畔人山人海,流民们有序地登上前往台湾的海船,由于有两千三百名流民是要到崇明转乘闽东海商的海船渡海赴台,因此船上的显得有些拥挤。 闽东商人的船队已经抵达崇明,由于从崇明到南京的这一段水路是逆流而上,船只行驶缓慢,因此朱琳泽决定全部流民都在南京登船,然后在崇明分出两千三百人换乘闽东商人的船只。 这很考验朱琳泽团队的组织能力。但他的团队在抗击瘟疫的那段时间里积累下来了丰富的组织管理经验,朱琳泽相信组织流民换乘船只这种简单的事情不在话下。 “祁府尹,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祁逢吉将朱琳泽送到江边,祁逢吉感慨道。 “王爷还是世子那会儿初到南京,下官和南京城的官绅一样,巴不得赶王爷这个瘟神走。”祁逢吉感慨道,“如今王爷要走,下官竟还有点舍不得。” 祁逢吉的眼眶有些湿润。 “瘟神早就被咱们赶走了。”朱琳泽笑道,“祁府尹,就此别过!” 朱琳泽朝祁逢吉深深一揖,转身登上了面前的福船。 “下官预祝王爷开台成功!”祁逢吉不顾官仪对着朱琳泽的背影大声喊道。 旋即,祁逢吉让人鸣炮为朱琳泽送行。 登上福船,李国志早已经在甲板上等候,四个水手拉着一面旗帜的四角将这面长一丈,宽半丈的旗帜展开呈现在朱琳泽面前。 这是一面红底日月旗,红色为底色,中间绣着一对黄色日月,日在左月在右,月牙形状的弦月紧紧地同左边圆形的旭日相互贴合。 这旗帜是朱琳泽所设计,大明朝的旗帜繁杂,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统一国旗。 至于僭越不僭越,他上了船出了海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崇祯皇帝想管也管不到他头上。 至于那杨文、杨武那对锦衣卫兄弟一上福船就被朱琳泽的亲兵给严密监视起来了,翻不了天。 “哦,纯丝绸制作而成的旗帜,太奢侈了!太精美了!” 索尔望着这面红底日月旗忍不住感叹制旗材料之奢侈。 用丝绸制作旗帜朱琳泽也是就地取材,没有找到其他合适做旗帜的布,就将就着先做了。至于尺寸为什么选择长一丈,宽半丈也很简单,纯粹是为了图省事,方便裁减。 “升旗!旗舰升旗之后所有舰船都跟着升旗!”朱琳泽神色肃然。 福船上没有专门的旗杆,只能由两个水手一上一下爬上桅杆将旗帜挂在桅杆顶部。 随着朱琳泽坐船的旗帜升旗,其余大大小小三十多艘舰船相继升旗了红底日月旗。 一时间,扬子江上红底日月旗迎风飘扬,蔚为壮观。 在岸边观望的南京城军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旗帜,见到这么多舰船同时升旗杨帆,激动地对江上的舰船和旗帜指指点点,兴奋地讨论着。 “起锚!扬帆起航!” 朱琳泽大手一挥,心神激荡。 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顺风顺水而下,直奔崇明而去。 崇明沙洲。 沈鄘坐着朱琳泽送给他的木质轮椅,滑动木轮缓缓靠向岸边。沈刚小心翼翼地跟在沈鄘后面。 “走,咱们和岳祖道个别吧,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朱琳泽将流民换乘换乘船只的事情交代给陆闻达等人组织,他拉着沈莹的温润的小手换乘小船,来到了岸边。 沈鄘早已经在岸上等候,见到朱琳泽和沈莹二人,沈鄘精神矍铄的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爷爷!” 沈莹提着织金马面跑上沙岸,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足迹。 “你现在已经是郡王妃了,王妃要有王妃的样子,还跟小姑娘似的成何体统。”沈鄘佯怒责备道。 “无论是什么妃,莹儿都是您的孙女。”沈莹眼中闪着泪光,不舍道。 “小婿见过岳祖。”朱琳泽向沈鄘行礼。 没有沈鄘他和沈莹的婚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沈鄘年轻之时也跑过海,那时候还是万历年间,台湾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沈鄘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想到孙女要到那么一个蛮荒之地,沈鄘的眼泪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沈鄘拿巾帕擦拭一下眼泪,对朱琳泽说道:“好生照顾沈莹,沈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 朱琳泽点点头:“岳祖放心,小婿一定会照顾她的。” 沈鄘望着长江口浩浩荡荡,旌旗飘扬的船队,又望着沙岸边正在井然有序的换乘人群,感慨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就能组织起这么大一只船队,这么多人远渡台湾,后生可畏啊。” 朱琳泽今年尚未弱冠,有此能力一句后生可畏还是担得起的。沈鄘一直对崇祯皇帝将开台这等国家大事交代给一个毛头小子耿耿于怀,但在亲眼见到这个孙女婿的组织能力后也不得不叹服。 “岳祖谬赞了。”朱琳泽故作谦虚。 “老夫也帮不到什么,就在崇明凑了四千石稻谷,你可不要嫌少。”沈鄘说道。 “岳祖哪里的话。” 和沈鄘寒暄了片刻,朱琳泽撇下沈莹和沈鄘,让他们祖孙两人在离别前再好好说说话。 吴又可朝朱琳泽走来。 “世......王爷。” “吴先生好久不见。”朱琳泽笑了笑说道。 他封南阳王的时候吴又可已经回了吴县,唐世子叫顺口了,一时还难以习惯王爷这个新称呼。 “吴先生此番可是要随本王去台湾?若有先生襄助,本王的大事成矣。” 朱琳泽的牛皮靴踩在沙滩上,一踩就是一个明显的鞋印。 “王爷,烟瘴之地垦荒并非易事,又可虽未去过台湾,但也曾听闻台湾虐痢丛生,且那里的蛇虫甚毒。这些流民多半是北地人,到了那里难免会水土不服,这些都是王爷要考量的问题,王爷切不可大意。垦荒未必就比治疫简单。”吴又可正色道。 朱琳泽当然理解吴又可的用意,吴又可希望朱琳泽能够正视开台垦荒一事,不要把在荒蛮之地垦荒当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台湾虐痢丛生,这个问题朱琳泽也有考虑到,台湾要是好开发的话,也不会到明末才出现有组织大规模的移民垦荒。 朝廷也给朱琳泽调派了十几名医师、医徒,只是这些人的医术水平远远不能和吴又可相提并论,有吴又可的帮助,可谓是如虎添翼。 “多谢吴医师提醒,此事本王定会重视,先生也知道开台垦荒并非易事,竹堑不比南京,条件要艰苦许多。本王听说你把家眷都带上了?”朱琳泽点点头,说道,“先生可考虑清楚了?现在先生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上了船可就没再下船的道理。” 这件事情吴又可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吴又可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毅然决然地道:“又可想清楚了,又可行医多年,说起来让又可佩服的人没有几个,王爷便是其中之一,只是王爷莫要忘了当初答应给又可的神器。” 吴又可行医大半生,没曾想最后还能够在朱琳泽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身上学到东西。朱琳泽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就能给予他启迪,这个王爷,真是个不可预测的怪人。 别的宗藩巴不得一辈子在藩地享福,他倒好,赶着往什么都没有的蛮荒之地跑。 “吴先生放心,此物就算是花重金买不到,本王也要花重金自己研发出来!”朱琳泽答应了吴又可。 光学领域是一个非常重要领域,如果能在光学领域上有所突破,无论是对天文、航海、还是对军事,亦或是医学等领域都有极大的帮助。 “见过王爷。” 四个闽东商人前来面见朱琳泽。 “所有已经全部安排登船,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可启程。” “吴先生,你也准备一下上船吧,你和你的家眷就乘本王的坐床,本王的坐船已经给你留了位置。”朱琳泽对吴又可说道。 “谢王爷。”吴又可谢过朱琳泽,便回去安排他的家眷,朱琳泽挑了身边的两名亲卫,让他们帮吴又可将行礼搬到船上。 “你们此番总共来了多少艘海船?”送走吴又可,朱琳泽转身问四个闽东商人道。 “大大小小总计三十多艘船。”林永说道,“四艘福船,此为大船,余者皆是鸡笼船和淡水船等小船,每艘只能载数十人到一百来人不等,不过王爷放心,船虽小,但跟着船队走,有大船补给,从崇明到竹堑不是问题。” “那便好,启程之前,你们到陆长史那领旗,若是碰到郑家船队,就告诉他们此旗乃圣上亲赐,挂上此旗的船便是为圣上办差。郑芝龙胆子再大,本王料想现在也不敢劫朝廷的船。” 林永等人大喜,纷纷谢道:“多谢王爷。” 有了这面红底日月旗,他们每年就可以省下不少向郑芝龙买郑家旗的买旗钱。 收拾完毕,朱琳泽辞别沈鄘拉着沈莹上了坐船,沈莹泪眼盈盈地挥手朝在岸边目送她远去的沈鄘告别。 沈鄘也早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上船后,朱琳泽向前方望去,那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海水和天空的颜色在远方融为一体,分不清那到底是天还是海。 第七十四章 疾风骤雨 开台船队出长江三角洲,过苏州洋,在舟山补给新鲜食物。 原宁绍台参将,现舟山总兵黄斌卿早已经接到了南阳王开台船队要途径舟山补给的消息。 但这个黄斌卿实在敷衍,只是让定海中左所的千户负责接待,至于所提供的补给不过是一些陈年烂谷和少量的时蔬,至于鲜肉更是一斤也没有。 朱琳泽虽然很生气,但也没时间和黄斌卿纠缠,最后花了三百多两银子自行在当地采买了些时蔬和鲜肉以及鲜鱼。 朱琳泽的船队随船也携带有活的鸡鸭鹅猪羊等家禽牲畜,只是这些牲畜是要运到台湾养殖的,能不吃就尽量不吃。 离开舟山群岛继续向南航行就是乱礁洋和九山洋,这里礁石比较多,不能像在海岸线平缓的苏州海岸沿海岸线航行,必须和海岸隔开一段比较远的距离航行才比较安全。 “王爷,已有六名中州籍流民不堪海上之颠簸,体质虚弱,没能够挺过去。” 吴又可忧心忡忡,向朱琳泽汇报了情况。 “这些流民以前都没坐过海船,这几日还算是风平浪静,都有流民被颠死,又可听那些水手说,到了闽海乱流甚多,风也更大,只怕还有不少流民要殒命渡海途中啊。” 朱琳泽喝了一小口米酒解渴,这倒不是他喜欢喝酒,而是他们离开舟山已经有五天,在舟山补给的淡水都馊了,他闻着都反胃,喝了几口后实在受不了,索性就直接喝酒解渴。 这还是沿着近海航行,补给算是比较容易的了,朱琳泽盯着一脸惬意,正哼着小曲冲着海上飞鸟怪叫的索尔,又想到欧洲那些航海家动不动就要在未知的海域航行上几个月没有补给甚至几年,不由得心生佩服。 这些白皮反人类匪帮不干人事是真,但他们的冒险开拓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 朱琳泽捂着胸口,翻身下吊床,跑到船边对着大海尽情地呕吐起来。 后世他也坐过船,不过后世的船大多是万吨巨轮,只要没碰上风浪在船上走那都是如履平地,而且船上都有制造淡水的机器、新鲜可口的食物,和这个时代的船不可同日而语。 吐完后,朱琳泽拿过一张帕巾,擦了擦嘴巴,说道:“安抚一下死者亲属的情绪,尸体拿布包好,记下姓名籍贯,就地海葬了吧,以免尸体腐烂滋生疫疾。” 出海哪里有不死人的,尤其是这些一辈子没坐过海船的北方内陆人,这些情况在朱琳泽的预料之中。 “只是这些死者的家属情绪激动,说是要等上岸之后土葬。”陆闻达向朱琳泽诉苦。 “上个屁的岸!这里离台湾还远着呢!”朱琳泽不悦道,“跟本王闹情绪的,统统丢进海里喂鱼,不就地海葬,要死更多的人,陆闻达你也是跟本王的老人了,这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属下这就去办。” 陆闻达领命退下,他对南京的瘟疫依旧记忆犹新。南京那还是在陆地上,要躲还有地方躲,若是在船上发生瘟疫,想躲都没得躲。 “王爷,下一次要什么时候才能靠岸?”沈莹也向朱琳泽诉苦,低声抱怨道,“妾身已有好些日子没有沐浴了,身子都发馊发酸了。” “来,让本王闻闻。”朱琳泽一把搂过沈莹,“等下雨淋一淋就当是沐浴啦,等到了竹堑,本王给爱妃做一个个大大的澡盆,爱妃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此时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天空中漂浮过几片阴云。 索尔感觉空气让人压抑,他看了看天,又凝望着越飞越低,几乎是贴着海面飞行的海鸟,急忙跑到朱琳泽跟前:“国王陛下,我想我们要尽快靠岸找附近的港口避一避,马上将有暴风雨来临!” 索尔并不知道大明朝皇帝和藩王的区别,得知朱琳泽是大明的王,一直以为朱琳泽是大明帝国南阳国的国王,因此称呼朱琳泽为国王陛下。 一听说有暴风雨来临,朱琳泽面色霎时间变得比这老天还要阴沉。 几艘福船还好,遇上不大的风暴还能扛一扛,朱琳泽担心的是那些沙船,这些沙船本来就不是为了远洋航行而设计制造,船体强度堪忧。 “鸣钟向各船示警!”朱琳泽将沈莹安置到舱内,便带着几个核心人物来到他的办公舱,摊开林永提供的海图。 “我们现在在这里。”李国志指了指海图上的一处地方。 朱琳泽定睛一看,他们现在是在鱼山附近的海域。 “这里航行到鱼山要多久?”朱琳泽问道。 “不好说。”李国志摇摇头说道,“现在风向很难把握,属下也说不准,不过最慢,以属下的经验九个时辰也能到。” “即刻掉转航向,先前往鱼山以避风暴!”朱琳泽很快做出了决定。 然而为时已晚,霎时间舱外已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海浪一波比一波猛烈,一浪比一浪高,朱琳泽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船只越来越颠簸。 第一次坐海船看到海的流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船上到处充斥着尖叫声、呼嚎声以及哭泣声。 许多流民闭眼合着手祈求老天保佑他们平安,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上帝保佑!”索尔向上帝祈祷保佑他平安。 “妈祖保佑!”李国志也向妈祖祈祷。 “李国志,索尔,船上的一切,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朱琳泽将船队的指挥权交给李国志和索尔,与风暴海浪搏击求生的事情,这两个老海盗一定比他更在行。 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交给专业人士。 他自己则是拿了根麻绳去找沈莹,将他自己和沈莹一起捆在一根坚实的木柱上。 几道闪电划破阴沉晦暗的天空,旋即传来霹雳的雷鸣巨响。 紧接着倾盆的暴雨骤然倾泻而下。 李国志和索尔冒着大雨指挥船上的水手,收缆绳,打舵,时刻关注着风向,尽量让船顺着海浪走。 随着暴雨越下越大,一浪高过一浪的汹涌波涛向他们无情扑来。 一艘沙船随着巨大的惊涛骇浪起起伏伏,在落下的瞬间狠狠地拍打在一块礁石上,瞬间四分五裂,沙船上的流民和水手落入海中,随船的行礼物资随之飘散在海面上。 “有船触礁沉没!快救人!” 吴又可瞅见了不远处沙船的惨状,指着落海呼救的流民说道。 这一幕李国志又何尝没有看到,李国志只是劝道:“吴医师,您快进舱躲避风暴,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 吴又可心中只有救人哪里听的进去,还是索尔直接干脆,操起一根绳子不由分说将吴又可结结实实地绑在桅杆上,一边捆绑还用着他那蹩脚的汉语说道。 “吴医生,我知道您医书高超医德高尚,但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这时候放救生艇我们会损失更多优秀的水手,我们会救人,但至少要等风暴过去!” 雨大风疾,吴又可耳边听到的更多是呼啸的风雨声,至于这个捆绑他的洋鬼子在说什么,吴又可听的不甚清楚。 吴又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落海的流民抱着漂浮物在汹涌的波涛上起起伏伏,奋力挣扎,直到完全被大海吞没...... 第七十五章 这是大明的海! 风浪无情,朱琳泽的船队有三艘海沙船不幸在这场风浪中沉没。 一艘触礁沉没,另外两艘则是不堪风浪冲击,硬生生被海浪拍打至散架。 这大海真是变幻莫测啊,风暴过后,雨歇云散,大海又重新归于平静。 “三艘沙船沉没,落海者共计三百二十六人,目前正在紧急抢救落海流民和落海物资。”陆闻达向朱琳泽汇报了损失情况。 大船上已经派出救生艇,在附近进行搜救和打捞物资工作,以减少损失。 “先救人,物资没了可以再买,要是人没了,可什么就没了。所有船只在此多停留一日,不惜一切代价救人!”朱琳泽说道。 一场暴风雨就能让他折损两三百人,这里到台湾的航线还没走到一半,听说台湾海峡的风浪要比这里更大,要是再遇上风暴,可怎生是好。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救,损失的结果统计出来了,总共救上来一百三十五人,失踪和死亡的人口总计一百九十一人,其中还有二十三名是水手。 看着长长一串的死亡名单,朱琳泽心情沉重。但也不得不继续出发,驶向远方的台海地区。 好在接下来没遇上什么大风大浪,进入台湾海峡后,这里的海船渐渐多了起来。 有中国船、日本船、荷兰船以及葡萄牙人的船,这些船只都挂着旗帜非常好认。就算不看旗帜,从船只的外形也能认出一二。 中国船和日本船船体较之西洋船较小,且多使用硬帆,而西洋船船体更大,多是三桅大帆船,都是用软帆。 东西方造船技术上的差异和差距在这片海域已能窥见一二。 挂郑家旗的中国福船,是朱琳泽目前为止所遇到的最大的中国船,上面载炮也就十几门。 而一艘荷兰福禄特武装商船,仅仅中间一层就有七个炮船,说明这层就有十四门炮,这还不包括船尾炮和船首炮。 这时期东方舰船和西方舰船的火力差距可见有多大。 “西洋人船坚炮利,恐非我中华之福。” 望着荷兰人高大的夹板船,李国志心里可谓是五味成杂,又是羡慕,又是担忧。 这个李国志还是挺有见识的,当年英国人轰开中国大门的舰船主力还是这些风帆战舰。 风帆战舰朱琳泽在后世有见过美国的宪法号,和英国皇家海军的胜利号战列舰。当然还有他的法国战友曾送给了他一艘法国可畏号的模型,他非常喜欢。 他依稀记得胜利号这种一级风帆战列舰能搭载108门大炮,下层甲板搭载的还是丧心病狂的32磅炮。 同时期很多中国城市的城防炮火力都没胜利号强,说是移动的海上炮台都不为过。 当然这是一百多年后风帆战舰鼎盛时期的舰船,现在的风帆战舰火力还没这么夸张。 “坚船利炮,我们以后也会有的!” 望着船尾飘扬着荷兰国旗的福禄特船,朱琳泽非常坚定地说道。 “成祖时期,我大明七下西洋,船队的风帆遮天蔽日,万国来朝,是何等盛世!不想今日这闽海竟然有这么多的外国海船。”陆闻达也是哀声连连。 虽然陆闻达不是内行,但还是看出了西洋船的火炮比大明的船只多,跑的也比大明的船只快。 那艘和朱琳泽坐船擦肩而过的荷兰船并没有走,而是挑衅似地进入朱琳泽坐船的上风航向,收起一级风帆,粗暴地截住朱琳泽坐船的去路。 “这些红毛鬼在搞什么鬼?!”李国志不禁皱眉,同时向朱琳泽请示道,“王爷该怎么办?是否停船避让?” 荷兰武装商船上的白人水手冲着他们怪叫着,甚至还有人直接朝天鸣铳向他们挑衅。 “避让?这是我大明的海域,为何要给这些红毛鬼避让?” 对方就一艘武装商船都敢向他一直庞大的船队挑衅,这口气朱琳泽是万万咽不下的。 “通知另外两艘装了炮的福船,满帆全速前进,绕到红毛鬼夹板船的两侧,将所有火炮都集中在一侧,全部对准他们。”朱琳泽说道,“咱们这艘旗舰的速度可以慢一些,速度和距离你看着把握,等靠近红毛鬼夹板船时,向左满舵将所有火炮集中到右舷,所有火炮上弹将炮口对准他们。” “属下遵命!”李国志得令下去指挥安排。 面对荷兰人的挑衅朱琳泽不打算退让,这一次要是退让了日后这些贪得无厌的红毛鬼必然会得寸进尺,以为他好欺负。 大清就是最好的例子,面对洋人的侵略无底线地退让,最后就连比利时这种欧洲蕞尔小国都敢在谈判桌上和大清叫板。 由于筹集到的火炮不多,朱琳泽只有三艘福船上载有大炮,除了他的坐船是旗舰,炮多一点有十五门外,其余的两艘福船都只有十一门炮。 “你这是在向荷兰人挑衅,国王殿下,我很欣赏您的勇气,只是出于好意,我还是想提醒您,荷兰人至少在海上鲜有敌手。”索尔提醒道。 “谢谢你的好意,索尔。本王有个问题想问你,假如你是法国国王,正带着一支舰队在英吉利海峡航行,一艘荷兰人的舰船突然插到你前面你会怎么做?” 索尔花了一些时间消化了一番朱琳泽的法语,等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后,大笑道:“将这些该死的荷兰人绞死或者丢进海里喂鱼!” 两人相视而笑。 “该死!这些中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荷兰东印度公司莫里斯号武装商船船长奥茨玛见两艘中国福船向他的两侧包抄而来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是公然向东印度公司挑衅,难道他们是要和我们宣战么?就他们这些破船,我的莫里斯号可以一次打沉两艘!” “船长阁下,但是他们有四五十艘舰船,而我们就只有一艘莫里斯号。”大副梅里尔比较冷静,劝道,“这支船队应该就是尼古拉斯所说的明朝南阳国王的船队。” 梅里尔望着这些中国舰船桅杆顶部悬挂的红底日月旗,这种旗帜他之前从未见过,难道这是明国的国旗? 正思考间,中国旗舰忽然向左满舵,将右侧船舷的十五门炮对准了莫里斯号,炮手们手举点燃的火把,似乎只等指挥官一声令下便开火。 而正好包抄到他们两侧的中国船只也亮出了黑黝黝的炮口,甲板上的火铳手手持已经燃起火绳的火绳枪,排着整齐的队列严阵以待,而这些火铳手背后则是搭箭上弦的弓箭手。 莫里斯号和这三艘中间舰船的距离很近,梅里尔能够勉强看到舰船上那些中国水手和士兵的脸。 这些士兵杀气腾腾,显然是参加过战争的英勇士兵,不是好惹的。 莫里斯号上的水手不是吃素的,如果是单打独斗,无论是奥茨玛还是梅里尔都有把握将对方击沉。 但现实情况确实三艘中国舰船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炮口已经对准了莫里斯号。 而造成这一被动后果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进入了这些中国舰船的上风向,才导致了现在被动的局面。 愚蠢的船长!梅里尔只能在心中暗骂奥茨玛,这一切都源于奥茨玛那愚蠢的命令。 一艘船戏弄一整支舰队,能做出这种蠢事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当然也可能既是傻子又是疯子。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必须谨慎对待,不然他们将要享受三十七门大炮的洗礼。 这么近的距离,三七门大炮一轮齐射就算不把他们击沉,莫里斯号也将遭受到重创,船上的水手亦将死伤惨重。 第七十六章 本王喜欢你们的炮 莫里斯号和朱琳泽的三艘福船距离已经不足三十米,对方的水手也很出色,熟练地操帆控舵,紧紧地黏住莫里斯号。 “下锚停船!” 奥茨玛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终于服软下令停船。 原本只是想挑逗一下对方,奥茨玛在这片海域航行无聊的时候就经常挑逗除了尼古拉斯也就是郑芝龙船队之外的中国船只,以作消遣。 尤其是中国的小渔船,奥茨玛喜欢将这些小渔船掀翻,然后在船上看着中国渔民在海里呼救的狼狈模样。 奥茨玛没想到今天对方的反应这么激烈认真,直接将他们逼停。 “或许该和对方的船长谈谈了。” 奥茨玛派遣一名会汉语的水手到对方的舰船谈话。 他并不怕这些中国船,莫里斯号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名下的武装商船,受荷兰东印度公司保护。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和一个国家缔约甚至宣战的权力,对方要是将他的武装商船击沉,那么荷兰东印度公司就会直接向他们宣战。 很快,那名派遣到对方舰船上传话的水手狼狈地回来了,对方拒绝了到莫里斯号上会面的请求。 对方给出的理由令奥茨玛感到震惊,对方声称自己是大明帝国的一个国王,而他奥茨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船长,按照礼节应该是奥茨玛到他们的船上拜见这位大明帝国的国王,而不是大明帝国的国王屈尊来莫里斯号上见他奥茨玛。 “梅里尔,你留下来负责指挥莫里斯号,我去会会这位所谓的国王。”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奥茨玛整理一番仪容仪表,带上二副三副乘小艇出发了。 朱琳泽的坐船上,此时他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沈莹陪同坐在他的身边。 “一会儿这些红夷要拜见咱们,咱俩可得把天朝上国的架子摆足喽!”朱琳泽笑嘻嘻地对沈莹说道。 “啊?这不是皇上和皇后才要干的事情吗?妾身不行......”沈莹对自己没信心,他连王妃的礼仪都没学全呢,再说朱琳泽也一直没让她学这些东西。 “皇上不是在京师日理万机嘛,哪有空见这帮红夷,我是大明的王,你是大明的王妃,咱们现在就代表着大明朝。”朱琳泽煞有其事地说道。 奥茨玛登上明国舰船,甲板左右两边站立着一排杀气腾腾,全副披挂的卫兵,这些卫兵右手摁着挂在腰间的刀,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奥茨玛,这让奥茨玛心里有些发憷。 而在尽头,正端坐着那位所谓的大明南阳国国王,以及他的王后。 奥茨玛强作镇定,挺直了腰杆子,向前走去。 走到这位国王的面前,奥茨玛和二副三副脱帽向这位年轻的国王致敬。 “尊敬的明国国王、王后陛下,莫里斯号船长奥茨玛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 奥茨玛的汉语非常流利,除了有点口音外,咬文嚼字都很清晰,不难听懂。想来这个奥茨玛也在东亚一带厮混了很长一段时间,汉语都能说的这么溜。 “本王已经收到了你们所谓诚挚的问候,在你们欧洲,你们的荷兰的商船也能随意截停一国国王的坐船么?”朱琳泽沉声质问道。 “还请国王陛下原谅,都是这该死的风向,将我们吹到了您的面前,在这里我向您致以真诚的歉意,还请国王陛下宽恕我们的过失。”奥茨玛诡辩道。 这话骗流民中的小孩都不会相信,这个奥茨玛居然能冠冕堂皇地说出口。 “还请国王陛下高抬贵手,给我们的商船放行。” 朱琳泽没打算就这么简单地将这些荷兰人放了。 “本王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是你们的无礼举动,惊吓到了本王的王后,本王需要你们赔精神损失费。” 奥茨玛还是头一回听说精神损失费这种东西,不过说白了也就是要他赔钱,听到要赔钱,奥茨玛自然是非常不乐意的,只是莫里斯号现在正处于明国舰船的炮口下,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要这位年轻国王索赔范围在他的心理预期,他还是能接受的,就当这次出航少赚一点。 “不知国王陛下要些什么?”奥茨玛问道。 “你胸前的这块怀表不错,本王很喜欢。”朱琳泽指着奥茨玛胸前的怀表说道。 奥茨玛非常配合地将胸前的怀表取下,双手奉上。 这国王只要一块怀表,这让他感到非常庆幸,一块怀表而已,没多大的损失。 “国王陛下,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献上怀表之后,奥茨玛以为这块怀表就是这位国王索要的赔偿。 “这只是其中非常小的一部分赔偿。”朱琳泽不紧不慢地说道,“莫里斯号上的那些大炮,本王也非常喜欢。” “这个不行!” 奥茨玛勃然大怒,断然拒绝了朱琳泽的所求,这位年轻的国王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要他们船上的火炮。 火炮他是万万不能给他的,这些火炮值钱是一个方面。奥茨玛要是交出了火炮无法向他的东家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交代。 “国王陛下,假如您要莫里斯号上的火炮,那就等同于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宣战!恕我不能答应您的这个无理要求。” 荷兰东印度公司确实有宣战权,但需要经过他们高层的讨论研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不是傻子,大概知道大明朝是一个怎样的盘然大物,只要脑子没出问题,就不会作出向大明朝宣战的愚蠢决定。 大明朝也不是没有打过他们西洋人。 朱琳泽淡淡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要说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向大明朝宣战,就算是你们荷兰向大明朝宣战又能如何? 你们荷兰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国,人口不过两百多万,而我大明朝一个南京城就有上百万的人口!大明朝上上下下更是有亿兆子民,我们每个人撒泡尿都能将你们淹死在尿海里!” 沈莹没想到朱琳泽在这么正式的场合也会说出这等粗鄙之语,不禁羞红了脸。 “你们荷兰本土到我大明有数万海里之遥,近点的巴达维亚,到我大明也有数千海里的距离。在陆地上,法兰西人觊觎你们的南部领土,在海上你们和英格兰人、西班牙人交恶。你们还能腾出手和大明宣战? 本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本王也不要你们船上所有的火炮,只要其中的一半,再给本王送几杆你们的火枪。 本王给你们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举白旗向我们示意,你们要是不给本王就自己去取。 最后希望你的怀表能走的准。” 说罢,朱琳泽看了看手中怀表的时间,让奥茨玛回船和他的手下们商议。 至于随行的两个二副、三副则是被他扣押了下来。 朱琳泽不仅眼馋这些红毛鬼的枪炮,更眼馋他们船,要是条件允许他恨不得将这艘莫里斯号拖回去,拆了研究个遍。 第七十七章 能造此船否?【第一更!(3k)】 奥茨玛回到了莫里斯号上,朱琳泽瞥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刻,他给了奥茨玛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到了三点一刻,奥茨玛如果还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也不介意击沉或者缴获这艘福禄特船。 福禄特是荷兰人主打的经济型商船,设计建造之时就偏重船只的运载量,而牺牲了船体强度和火力,早期的福禄特船甚至没有加装火炮。 后来基于现实的教训,荷兰人还是牺牲了一些载货量,老老实实地给福禄特船加装了火炮。 在整个17世纪荷兰人建造了超过两万艘福禄特船,是海上马车夫的主力运输船,这种船不仅荷兰人自己使用,也出口给英法西葡等国家。 面前的这艘莫里斯号福禄特船很新,可能并非荷兰本土的造船厂所制造,而是由荷兰在巴达维亚的造船厂或者是其他殖民地造船厂所制造。 虽然朱琳泽的火炮没荷兰人好,但不到三十米的距离他有信心一轮齐射将莫里斯号打成重伤,然后接舷跳帮肉搏打赢莫里斯号上的两百多名水手。 在等待的一小时时间里,朱琳泽也没闲着,而是拿出纸笔,通过认真地观察将莫里斯号的外形给画下来,以作日后造船参考之用。 他的脑子里也有可畏号乃至胜利号这种更先进的风帆战舰草图,但也仅仅只是草图,其内部构造设计朱琳泽也是不甚了了。再者,以他现在的造船技术就算将胜利号的图纸完全摆在他面前他也造不出来,当然,也没钱造。 一艘胜利号朱琳泽记得就要消耗2000多颗大橡树,38吨的铁,单单原料这一项就足以劝退朱琳泽,更不用说还要人工,以及后续的维护和招募、训练水手的成本。 可以说为了造船,18世纪到19世纪初的英伦三岛上的山林都被砍的光秃秃的,但大英帝国却变强了。 这艘福禄特船的船身比较长,因此各桅之间的间距比较长,桅上可接上顶桅,使得桅杆能立的更高,还能够避免前后帆受力时互相干扰,当然也更方便水手操纵风帆。 主桅和前桅上的主帆和顶帆用横帆,其上再分别挂一横帆,尾桅则挂用于操船的三角帆,其上则再挂上顶横帆,首斜杆上再撑一副加顶桅,上挂顶帆,其下则挂横帆。 至于船体则是圆钝截面,配合细长的船身,可减小航行阻力,大大增加航行速度,但这也导致了其吃水较深,不利于浅水航行。 早期的福禄特船没有这么细长,虽然航速方面不如后期福禄特船,但在吃水方面较之后期福禄特船有相当大的优势。 花了大半个小时,朱琳泽终于画完了福禄特船的草图,让人叫来船匠匠头孟凡,指着莫里斯号问道:“孟匠头,你是龙江船厂鼎鼎有名的船匠,此船你能造否?” 朱琳泽出航前也向沈廷扬要了一些船匠,这些船匠有龙江船厂的船匠,也有民间招募的船匠。龙江船厂的一百五十多名船匠是朱琳泽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沈廷扬那里软磨硬泡要来的。 孟凡抬手放在额头上,以遮挡住阳光对视线的干扰,他看了看十丈开外的莫里斯号,又看了看朱琳泽的草图。 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让朱琳泽失望的答案:“王爷的草图画的甚好,这西洋船小的方才也观察了很久了,西洋船匠的造船思路与我大明船匠迥然相异,莫说是王爷手上的这张草图,便是西洋船匠将此船的所有图纸都摆在小的面前,小的也造不出此船,王爷恕罪。” 朱琳泽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别人积累了上百年的技术,让你看一看便能造出来,未免也太不现实了。 他没有责怪孟凡,只是轻叹一声,继而问道:“你何罪之有?造船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细水长流的积累,你且细细告诉本王为何造不了。” “那小人便斗胆相告。”孟凡拱了拱手,说道,“一来小人不知西洋船之内构及用料,故而就是想造也无从下手。 二来西洋船船帆之用法与我中华迥异,我中华之船多用硬帆,操作简单,容易上手,也更省水手,而西洋船多用软帆,且帆的名目繁多,操作繁琐,需要爬上桅杆操帆,也需要更多熟练的水手。 小人至今还没弄清楚西洋人船帆布局之精妙何在。只是方才见西洋船尚未满帆便能轻易追上咱们满帆的福船,想来西洋软帆较之中华硬帆,能借更多、更大的风力,因而行驶甚速。 三来小的见西洋船上的绳索甚多,这也是一大难题,还有这舵面的布局小的也不甚了了。凡此种种,小的造不出此船。” 孟凡的这番话颇有见地,朱琳泽赏了他二两银子,并让孟凡继续细细观察莫里斯号。一会儿若是莫里斯号的船长答应破炮免灾,他打算让孟凡伪装成水手上莫里斯号看一看。 孟凡欢天喜地地领了二两银子退下,继续观察着莫里斯号。 而在莫里斯号,对于是否给炮,船上的高层也产生了争议。 梅里尔望着在福船上站了快一个小时的中国水手和士兵,这些士兵好似雕塑一般在烈日下纹丝不动,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让梅里尔感到心里发毛。 相比之下,莫里斯号上水手们的表现就显得有些不尽如人意,虽然他们也是保持戒备,但在甲板上的水手大多选择躲在阴凉处,观望着对方的动态。 梅里尔哪里知道,这些士兵在南京操练的时候,顶着太阳一站一下午都是常事,不到一小时的站立,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毛毛雨。 梅里尔是主张给炮的,毕竟船上的货物和他们的生命要比火炮更宝贵。而且他是大副,挑衅中国船的决定不是他下的,而是船长奥茨玛,这也梅里尔主张给炮的原因,东印度公司那边要是追责,他顶多负次要责任。 奥茨玛则是主张不给炮,态度比较强硬,要是给了炮,东印度公司不仅会追求他的责任,还会要求他赔偿损失,这些火炮造价高昂,虽然奥茨玛是船长,薪水很高,但还没富裕到能够赔偿的起这些火炮的程度。 船长和大副意见相左,争执不下,二副和三副又被对方扣押,一时之间场面陷入僵持。 梅里尔大骂奥茨玛猪头,带谁到对方的船上谈判不好,非要把二副和三副带过去,结果还被对方扣押了。他从未见过这么自大,愚蠢的船长。 眼看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梅里尔主张让船上的水手们决定是否给炮。 这个提议虽然合理,但对奥茨玛非常不利,法不责众。东印度公司要追责这些水手无非是扣一些他们的工资。这些水手自然是倾向于有利他们人身安全的选择。 “我是莫里斯号上的船长!给不给炮,我说了算!”奥茨玛疯狂地咆哮道。 梅里尔的提议获得了船上水手们的赞同,水手们纷纷表示支持大副梅里尔。 “你这个蠢货船长,要不是你的愚蠢决定,我们才不会被这些中国人拿着长枪大炮困在海上!” “梅里尔大副,我们更愿意听从您的命令,而不是这个愚蠢船长的命令!” “把火炮给中国人!我和中国人打过交道,中国人彬彬有礼,很守信用!给了他们火炮,一定就会放我们走!” “我也赞成!把火炮给他们!这次的确是我们无礼在先,给他们点赔偿是应该的,更何况对方的船上坐着的是尊贵的国王和王后!” “对,要是在欧洲这是要引起外交纠纷的,这位国王对我们已经非常宽宏大量了!” ...... 奥茨玛在这些水手中的形象大跌,船上的水手们纷纷选择站在梅里尔这边。 这些水手并不怕奥茨玛会找他们秋后算账,经此一事,奥茨玛这个船长就要当到头了,等回到巴达维亚东印度公司肯定会撤销他的船长职位,把他给炒了。 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水手,奥茨玛躲进了船长室,闭门不出。 “这个胆小鬼!混蛋!” 梅里尔气急败坏地踹着船长室的大门,奥茨玛并没有回应梅里尔。 “副船长,对方向我们示意约定的时间到了!” 一名水手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道。 “我们是否准备还击?” 船长关键时刻选择逃避做了缩头乌龟,二副三副被对方扣押,现在船上唯一能做决定拍板的也就只剩下大副梅里尔了。 梅里尔也是非常地无奈且无语,真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奥茨玛当初是怎么当上莫里斯号上的船长的。 “打个屁?!”梅里尔气哄哄地说道,“我才补给奥茨玛这个蠢货擦屁股!举白旗!把炮给中国人!等回到巴达维亚,我要将奥茨玛送上法庭!” “王爷,时间已经到了,咱们打不打?” 李国志兴奋地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地模样。 虽然在南京的时候闲着无聊,朱琳泽也时常让他去剿剿长江上的水盗,但那毕竟都是水盗,而今天对面可是正儿八经的水手,和那些内河水盗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再等一等。” 朱琳泽并不着急,他已经看见了莫里斯号上出现了骚动,想必莫里斯号上的高层很快就会做出决定。 “王爷!他们举白旗了!” 陆闻达指着莫里斯号上迎风摇曳的白旗,兴奋地说道。 第七十八章 登岛! 莫里斯号最终还是屈服了,这些洋人果然是欺软怕硬的主。 朱琳泽让炮手和水手们过去取炮,并且让孟森随行,交代孟森多多观察莫里斯号。 虽然对方举了白旗,朱琳泽也没敢大意,而是下令继续死死地盯住莫里斯号上水手们的一举一动,若有不轨之举,立即开炮。 扣押在船上的二副和三副朱琳泽打算对方交了炮,再让他们自行来领人。 好在一切顺利对方并没有不轨之举,这次上船的是对方的大副梅里尔。 梅里尔的态度比奥茨玛要好很多,单膝下跪向朱琳泽行礼问候。 “尊敬的国王陛下,尊贵的王后,我是莫里斯号的大副,我为船长奥茨玛的无礼行为感到抱歉。他个人的行为不代表莫里斯号全体船员,我在此恳请国王陛下和王后的原谅。” 莫里斯并不清楚在中国陛下和殿下的区别,梅里尔不会中文,他的传话朱琳泽只能让索尔翻译。 道歉完毕,梅里尔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木盒献上,李奇接过,朱琳泽示意李奇打开木盒,只见木盒内是两把制造精密的簧轮手枪。 “这两把火枪是我个人送给国王陛下的礼物,还有美丽尊贵的王后,我也为您准备了礼物。” 梅里尔挥挥手,只见两件水手小心翼翼抬上来一面足足两米高的玻璃镜,镜框则是被漆成白色的红木,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纹饰。 “这面镜子原是打算进献给日本贵族的,感谢上帝让我遇到大明国的王后,您更有资格拥有这面镜子。” 玻璃镜在大明朝算不上多稀罕,沈府也有几面玻璃镜,只是这么大的玻璃镜,沈莹也是头一回见。 这个大副的情商明显要比刚才来的船长高多了,这些礼物朱琳泽也没有拒绝,让人收下了。 此时莫里斯号拆卸下来的火炮也被吊上朱琳泽的坐船,徐佑清点无误后过来轻声告诉朱琳泽一共16门炮,十杆火枪,以及部分炮弹和火药。 朱琳泽亲自过去查验了一番,索尔告诉朱琳泽最大口径的三门炮是24磅炮,中等口径的五门炮是18磅炮,小口径的九门炮则是放在甲板上使用的9磅小炮。 也就是说这荷兰人的这一艘武装商船上就有三十六门炮,还有六门是24磅重炮,难怪敢在这片海域这么嚣张。这火力当巡洋舰都绰绰有余。 要不是船长愚蠢进近距离插入他的上风向,还收帆减速,朱琳泽还真拿这艘武装商船没办法。有这火力确实有在这片海域横着走的资本。 至于火枪,莫里斯号上的水手也是燧发枪和火绳枪并用,毕竟现在燧发枪的技术还没那么成熟,不是那么的可靠,水手们还是喜欢搭配成熟的货火绳枪一起使用。 十杆火枪中有六杆是火绳枪,四杆是燧发枪,朱琳泽猜测莫里斯号上的水手使用火绳枪的比例可能还会更高一些。 确定物资无误后,朱琳泽让人拿来一百匹上等绸缎,一百匹上等松江棉布,以及五百件各色瓷器作为回礼送给梅里尔。 “回去告诉你们巴达维亚的爪哇总督,要是来找本王做生意,本王欢迎,要是在大明的海域挑事,本王也绝不客气!” 梅里尔谢过朱琳泽,拿上朱琳泽的回礼返回莫里斯号。 李国志在收到朱琳泽放行的命令之后,这才敲钟示意放行。 莫里斯号上的火炮已经被拆了一半,火力大减,,这时候要是杀个回马枪朱琳泽也不怕。 莫里斯号调头离开之后,朱琳泽继续向台湾方向航行,在第二天就进入了淡水洋,又经过一天的航行,终于能够远远望见远处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陆地,那便是宝岛台湾。 不仅仅是流民们很兴奋,朱琳泽也是非常激动,终于看到台湾了。 慢慢向陆地接近,能够若隐若现地看见一座西式堡垒。 “王爷,那便是淡水了。”林永指着那座西式堡垒道,“此城原为佛郎机人所筑,后为红夷所据,” 此时西班牙无敌舰队遭到重创,国力大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英格兰在战后也没能在海上确立对西班牙的绝对优势。 况且西班牙还有富饶的海外殖民地为本土源源不断的输血,十七世纪的西班牙并不弱。 西班牙的迅速衰弱要到十八世纪,直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美西战争,西班牙才彻底衰弱,而后一直在欧洲扮演二流国家的角色。 就算是荷兰人打西班牙在台湾的鸡笼淡水两港也不是一蹴而就。 崇祯十三年,荷人以西人据台湾北部,欲发兵逐之。是年八月,荷兰人以战舰攻鸡笼,不胜。俄而西班牙因吕宋骚乱,裁减戍兵,荷兰人这才乘势那些基隆。 崇祯十四年三月,又发兵五百伐淡水西班牙人首战不利,回城死守,直到九月初四才弃城而走。 从此占领台湾北部十六年的西班牙人最终为荷兰人所驱逐。 朱琳泽遥遥望了几眼淡水港,只见港口停泊着三四艘和福禄特船外形相似,软帆布局几乎一模一样的船只。 但这几艘船并不是福禄特船,这些船只要比前几天所遇见的莫斯号福禄特船船体更加细长,有个凸出船身的漂亮蝴蝶结方尾。 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匹纳斯远洋海船,船只不大,载炮量也不多,但胜在速度快,转向灵活。其定位更类似后世的驱逐舰,当然在缺乏重火力大船的东亚海面,客串一下巡洋舰甚至战列舰也不是不可以。 基隆,淡水以后一定要收回来! 竹堑虽然能够开港,但受自然地理条件限制开不了大港,基隆和淡水的港口条件要比竹堑好的多。 离开淡水附近的海域,沿着台湾西海岸继续向南航行不到一天,就能看到一条河流汇入台湾海峡。 林永指了指那条河流旁边一个小聚落说道:“王爷,此处便是竹堑,有数百闽人定居于此,每逢打鱼旺季,不少闽省乃至浙江的渔民也会来此歇脚,人数多时,能达上千人。” “这就是竹堑啊。”朱琳泽感慨万千地望着前方的小渔村,几个月的精心准备,在海上颠簸了数千里之后终于抵达了台湾。 “登岛!登岛之后不许侵占岛上汉民的土地,亦不许侵扰东番土人,违者严惩不贷!” 第七十九章 竹堑 六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登岛蔚为壮观,竹堑的居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盛况。 平日里除了偶尔有商人乘小船来竹堑收鱼收米,以及找当地土着收鹿皮干鹿肉等物之外,很少看到其他船只,尤其是这么庞大的船队。 郑芝龙集团在台湾的影响力远比朝廷在台湾的影响力大,竹堑的居民只当是郑芝龙派人来竹堑屯垦了。 而在历史上,竹堑地区的大规模开发要到1661年郑成功入台令部署屯垦,那是的竹堑隶属于天兴县,并置通事管理竹堑诸番社。 康熙时期也就是1683年,竹堑改属诸罗县,雍正元年淡水厅治设于竹堑,光绪元年淡水厅被废除,竹堑改称新竹并设县治。 朱琳泽让流民们在登岛后先清出一片空地,然后搭建帐篷占时先住在帐篷内,这次随船带来的帐布足够使用。 至于城寨的选址和建设,朱琳泽打算先考察一番附近的地形地貌之后再做决定。 不过可以先烧荒,竹堑的开发程度非常低,野草长的比人还高,原始丛林更是生的莽莽苍苍,让人难以找到下脚的地方。 朱琳泽让林永找来竹堑的一个老农,老农以为朱琳泽是郑芝龙派来的人,小心翼翼地用闽南语问道:“这位爷是郑爷差遣来竹堑垦荒和收粮的?只是今年的晚稻秧苗还没插下去,要收咱们也只能先交早稻,郑爷往年收粮可是只要晚稻不要早稻。” 林永等人虽然也是福建人,但由于常年在外经商,福建的口音没那么重,这个老农的闽南口音非常重。虽然上一世朱琳泽是福建人但他是福州人,也听不懂闽南话。 林永这才意识到刚才忘记向这个老农交代了,他倒是会一些闽南话,对那老农说这是圣上专门派遣到竹堑开台的南阳王。 “原来是王爷,王爷恕罪!草民给王爷磕头。”那老农惶恐不安地跪下用生疏的官话说道。 朱琳泽让林永找一个老农来无非是为了询问一些关于农事的情况。 这个时代可没有化肥这种神器,垦荒辟田,没有三五年的时间别想看到明显的成效,因此开荒要趁早。 他也不知道有他这只蝴蝶在,能不能煽动翅膀阻止满清的铁蹄踏入江南。反正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准没错,越早开出田,粮食就越早能够自给,不用太过依赖进口,被人卡着脖子。 朱琳泽让林永扶那名老农起来并赐座,那名老农脸上依旧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一打听才知道这老农是泉州府永春县人,姓张名平,世代以务农为业,来竹堑已经有十几个年头,是最早在竹堑落脚的人之一。 “张老伯,竹堑这附近的地种稻如何?一年能几熟?产量几何?”朱琳泽径直问道。 “新竹土地甚肥,水热条件好的很,至多可以一年三熟,不过一年种三季稻对田地损害甚大,翌年稻米产量必将大减,小老儿初来竹堑之时便是一年种三季稻。 后来小老儿一年只种两季稻,剩下的时间休耕,产量反而还要比之前一年种三季稻要高些,农闲之时还能出海打打鱼补贴家用。 至于稻米产量若是打理的好,风调雨顺,无甚大灾,早稻约莫每亩能产一石余,晚稻每亩能产近三石。 这是小老儿垦了十几年的熟田才有的产量,若是初辟之田未必能有此产量。” 朱琳泽一面听一面拿笔记下,旋即问道:“竹堑有何大灾?” “若是论灾害可就多了,大陆有的灾害竹堑也有,大陆没有的灾害,竹堑也有。竹堑风甚大,水稻将熟之时,小老儿最怕的便是这大风,一阵大风刮来,这一年便白干了,说到底还是看老天脸色吃饭。” 朱琳泽暗暗记下,又询问了张平一些关于当地土着的问题,张平告诉朱琳泽竹堑附近的土番有两种。 一种生活在平原地区,他们习惯称之为平埔熟番,既耕作也捕鱼打猎,比较好相处,也经常过来和他们贸易。而另外一种则是生活在山林里,以打猎为生的生番,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甚为凶悍,当地汉民也比较少和他们打交道,因此张平也对生番不甚了解。 “此地果然土壤肥沃,如此算来,两季稻能有四石的产量,南京上田的产量也不过三石。”这个产量让陆闻达有些兴奋。 “前提是要风调雨顺,无灾无害,近年灾害频繁,有哪一年是不遭灾?”朱琳泽没有陆闻达这么乐观,“况且这是人家打理了十几年的熟水田才有的产量,人家在福建可就是种水稻的,这些流民以中州为多,会种水稻者寥寥。” 北方流民缺乏种植水稻的经验,这是朱琳泽比较担心的一个问题,那些湖广的流民倒是会种稻,不过湖广流民人数毕竟只是少数。 朱琳泽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花钱花粮食雇佣这些竹堑的汉民教授他的流民种植水稻。 还有稻种,他带来的稻种也未必适用,他让陆闻达带些稻种样品去问问张平能不能种的。要是不能种,就拿从南京和崇明带来的稻谷和当地汉民换稻种。 现在是六月初,赶一点抢时令还能种上一波晚稻。 交代完,朱琳泽带上几个亲卫出去勘探地形,以选择筑城的地址和港口的位置。 港口的选址倒是不难选,竹堑河口处就有一处旧港,不过只能停泊一些小船,他船队中的小沙船勉强也能停进来。 只是由于来这里商船并不多,且疏于管理,与其说是一个港口,倒不如说是一个破旧的小码头,冷冷清清的,除了他自己船队的船就再没看到其他的船只经过逗留。 不过有原来的底子在,重新扩建起来也省事不少。朱琳泽还打算建造船厂,大船目前他是没办法造,但是可以从小船造起,慢慢积累造船经验。 至于造船的原料,木材可以在台湾就地取材,麻也可以就地种植,但是帆布和铁料等物资台湾不能自产只能从大陆进口了。 十几个亲卫走在朱琳泽面前用柴刀给朱琳泽开辟出一条道路,以方便朱琳泽在野草丛生的荒野之地行走。 台湾的河流大都很短,水流比较湍急,竹堑附近主要的河流就两条,一条是南部的头前溪,一条北部的凤山溪。这两条河流都非常短,稍微长的头前溪也不过一百多里长。 天色已晚附近没有找到比较高的坡地可以俯瞰观察,朱琳泽遂决定先回营休息,明天再来继续查看附近的地形地貌,选择筑城地址。 第八十章 生产队队长李定国 陆闻达本来想征用民舍给朱琳泽住,不过被朱琳泽严词拒绝了。 这里的汉民多是闽南人,心还是向着郑芝龙的,郑芝龙开台近二十年,想要消除郑芝龙的影响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些汉民对这里的地理风情也要比他们更了解,日后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沈莹好奇这里的鹿肉,便托汉民从熟番那里买来一只活鹿,晚上直接烤了吃。 但是鹿肉并没有沈莹想象的那么好吃。 “这是啥味啊?怪怪的。” 才吃几口沈莹就失望了,这鹿肉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吃。 朱琳泽也吃了几口,那是野生动物特有的味道,至于是什么味道,他也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 吃完晚餐,朱琳泽便回到帐内,沈莹正对着梅里尔送给她的那面镜子欣赏着镜中的自己。 只是很快她就没了照镜子的心情,他的脑门上被蚊虫叮了几个大大的包,痒得她不停地挠。 朱琳泽遣人去找吴又可,问问吴又可有没有可以消肿止痒的药膏,同时也让人从村民那里要了一些草,点燃后将火熄灭,用烟驱赶帐内的蚊虫。 蚊虫是没了,只是这烟一直萦绕在帐内,呛的朱琳泽和沈莹直咳嗽。 朱琳泽忍着烟火在纸上画着城寨的草图。 紫鹃烧了茶送进来,沈莹接过紫鹃的茶,送到朱琳泽手上。 朱琳泽将沈莹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脑门上的包:“也是苦了你了,一路从南京跟我到这里。” “苦是苦了些,不过有你在便好。”沈莹依偎在朱琳泽怀中,说道,“妾身小时候,爷爷也经常和妾身提及我们沈家以前的事,说祖爷爷那辈,沈家起家也苦的很,守着几亩沙田度日,后来出了海才发迹。” “岳祖还和你说了些什么?”朱琳泽捏了捏沈莹笔挺的小鼻子说道。 “爷爷说咱们沈家的儿女不怕吃苦,还说你和其它藩王不一样。”沈莹转了转眼珠子,似是在回忆。 “怎么不一样了?”他这几个月来的表现确实是藩王中的异数。 南京城那些缙绅也经常拿他和他大伯唐藩类比,指桑骂槐,巴不得他也被送进凤阳高墙去。 “这个爷爷没说,只是交代妾身当了王妃,就要有王妃的样子,王爷要是有什么难处可遣人送书信给他。”沈莹的小手不安分地伸到朱琳泽的脖子上,乘着朱琳泽不注意,顺势解开朱琳泽身上圆领袍的扣子,贴着朱琳泽的耳朵轻声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朱琳泽一把将沈莹抱起,轻轻丢到船上,正要扑上去,沈莹一手捂着脸,一手拦住朱琳泽:“王爷,先灭灯......” ...... 第二天醒来,朱琳泽带着他的团队勘查附近的地形,经过几天的勘查,最终还是决定在主城寨筑在距离头前溪入海口十里处的岸边。 这里取水方便,地形平坦,且位置居中,距离港口也近,以后修了路,骑马从主城寨到港口也不过是一溜烟的事情。 前期朱琳泽打算先用木头筑墙,台湾原始森林繁茂,木材随处可得,木墙修的也快,至于石墙砖墙可以等以后再慢慢补上,先将流民安置下来要紧。 六千流民已经被他分成六个近千人的生产队,每个生产队下又分了十个人数百人左右的组。 虽然还是以家庭为基本单位,但也将不同的宗族拆分组合,朱琳泽也不希望这些流民以宗族为单位抱团抱的太紧,形成日后一族独大的局面。 垦荒之际,被编入生产队的流民按劳计工分,多劳多计最后按照工分分配田亩住宅。 只是实行起来的难度还是很大,最让朱琳泽头疼的问题是手下没有足够的吏员,只能从流民中选拔识字者打乱分配到各个队组,负责计工分。 这时候朱琳泽想起胥吏的好处了,他手底下没有足够的胥吏,简单点说就是基层公务员。上头的指令下来,最终还是要交给这些基层的公务员去办。 胥吏是大明朝的一个顽疾,但也不得不承认大明朝想要正常运转也离不开这些胥吏。这是一个老大难题。 将宗族拆分开来这些流民当然会有意见,不过目前凭借朱琳泽在这些流民中的威望和手里的四百多军队还能够镇的住这些流民。 朱琳泽担心的是以后,要将竹堑打造成一个粮食供应基地以及贸易据点,这六千流民是绝对不够用的。 更何况他还要编练更多的军队,而供养这些军队就要更多的人口基数,等这一批流民安置下来,后续还要往这里输送更多的移民。到那是所需要的吏员数量是庞大的,看来基层公务员的队伍也要未雨绸缪,提前培养了。 至于那两个锦衣卫他也没让他们闲着,虽然朱琳泽知道他们是崇祯派来监视他的,但给这两个锦衣卫明面上的命令还是襄助他开台。朱琳泽就给他们兼了一份差事,让他们监视那些计工分的吏员有没有偷奸耍滑,反正这种事情他们也拿手。 想起闲人,朱琳泽想起了个大闲人,那就是李定国。 李定国和他的那些亲兵他一直好吃好喝招待着,说起来也吃了他好几个月的白食了。就算不能为他效力,他也不能白养着。 朱琳泽来到关押李定国的囚笼,让人将囚笼打开,解开李定国手脚上的镣铐。 李定国在海上染疾,朱琳泽给了李定国特殊待遇,让吴又可一路上一直关注李定国的病情,上陆地歇上几天后,李定国的气色好多了。 “王爷这是为何?王爷要放了我?” 习惯了囚徒生活的李定国莫名其妙,这几个月他吃喝拉撒一直在囚笼里,这还是朱琳泽第一次放他出来,还给他解了镣铐。 李奇和贺方对李定国还是一如既往地警惕。 “这是在台湾,就算我放了你,除非你长了翅膀能飞回大陆找张献忠。这里距离最近的附近也有两三百里的汪洋大海阻隔。” 到了台湾朱琳泽并不担心李定国会跑,就算跑他又能跑到哪里去?这里往北是荷兰人的淡水和鸡笼,往南倒是郑芝龙和荷兰人控制的台南地区,但中间还隔着一个番人组成的大肚王国,以李定国的长相和气质,没准到了那里还会被当地的土着召为女婿。 “那王爷为何放了我?王爷不如给定国一个痛快,定国感激不尽!”李定国还是不肯为朱琳泽效力。 “李定国,本王养了你这么久,你也吃了本王不少米食,本王问你,你可会种田?”朱琳泽问李定国道。 “定国出身贫苦农家,虽十岁便被义父所收养,但也没忘了本分,当然会种田。” 李定国不明所以,他望了望周围,只见到处是开荒劳作之人,这些人虽然身上穿着还是衣不蔽体的破衣烂衫,但每个人都在心情劳作,干劲十足,也没有看见挥鞭督工的王府恶奴,这些流民不像是被人强制役使。 而眼前的这个王爷,身上衣着也并不华丽,一袭浆洗到褪色的黑色团领袍有好几处被枝叶划破,衣袍下摆满是污泥。 “本王奉旨开台,目下正缺人手。”朱琳泽说道,“本王记得你是陕西人,这水稻你未必会种,你通文墨,就做个小吏替本王管理一个生产队如何?” “生产队?” 李定国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总觉得有点像军中的编制,并没有马上答应。最后还是冯双礼像李定国解释了一番,李定国这才明白,这职位大概相当于大明的乡长里长之流,只是又有所不同。 “名为开台,实际上恐怕是王爷在开垦您的王庄吧?”李定国对大明的藩王还有很大的偏见,对朱琳泽的话嗤之以鼻。 “李将军!休得胡言,王爷免了流民这些流民三年的赋税徭役!要不是王爷这些流民活不到现在。”冯双礼对李定国使了个眼色。 “也罢,李定国如此推脱,必然是不晓农事,李定国你回牢里继续读你的兵书吧。”朱琳泽故作姿态,叹声道。 说完朱琳泽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 几个亲兵给李定国重新戴上镣铐,正要推李定国回囚笼,李定国改变了主意。 “这个生产队队长,我做!” 朱琳泽回过身,示意亲兵给李定国打开镣铐。 “那这些兵书定国能否带走?” 李定国活动着手脚指着囚笼内堆放整齐的兵书说道。 “当然可以。”朱琳泽笑道,“这里是蛮荒之地,无书可买,只要你不误了正事,缺书看之时可以直接来找本王,本王带了不少书过来,不止是兵书,农书、经书乃至风花雪月之书,本王这里一应俱全。” “谢王爷。”李定国朝朱琳泽抱拳作揖,“只是定国的这些亲兵?” 朱琳泽看了看囚笼中这些李定国的亲兵,说道:“愿意跟着本王的,编入行伍为卒,不愿意的编入民籍垦田。” “谢王爷。”李定国谢过朱琳泽,便回囚笼倒了夜壶,收拾书籍。 朱琳泽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没再提其他的要求。只是他觉得这个郡王爷有点怪。 他一直想不明白,朱琳泽一个宗藩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宽容。 冯双礼曾经告诉他,五月的时候义父攻克了武昌,溺毙楚王朱怀奎。得知这个消息后,李定国还以为朱琳泽会拿他泄愤出气,甚至杀了他,不想这个南阳王对他还是一如往常。 难道这个藩王是假的藩王? 第八十一章 暴利【一更(3k)】 索尔在岸边蹲守了几天,终于蹲守到了一艘西班牙马尼拉帆船。 这艘马尼拉帆船满载着从中美洲运来的白银横渡太平洋前往马尼拉。 当然这笔白银最终大部分还是通过“丝银对流”流入了中国。 1580年至1643年是中西贸易的鼎盛时代,平均每年都有27至28艘中国商船满载中国的手工业制成品前往马尼拉换回一船又一船的白银,其中最受欢迎的大宗商品便是丝织品。 而到了满清入关后每年前往马尼拉的中国商船仅有6至7艘,中西贸易由此进入停滞阶段。 每年从美洲横跨太平洋流入中国白银的数量后世学者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比较权威的三个统计数据如下全汉昇认为是50吨,艾维四认为是57至86吨,而弗林认为是125吨。 就算取最保守的数据每年也有50吨白银流入中国,这还仅仅只是西班牙一条航线流入中国的白银量,同时期的日本也是中国白银的供应大户。 16世纪至17世纪中叶流入中国的白银总量估计在7000吨至吨。 只是很可惜,这些白银多数是躺在大户人家的地窖里发霉,中国人民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最终却没能将这些资本转换成真正意义上的资本进行扩大再生产,攫取更大的利益。 这些白银在晚清还是吐了出来,被列强们抢了回去。 这艘马尼拉帆船的船长名叫布兰卡,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横跨太平洋的这条航线虽然辛苦而又凶险,但却利润丰厚,这条航线他走了有十一二年。 往年要是向北偏离了航线,他会选择在福尔摩萨的鸡笼或者淡水港进行补给,然后在向南航行前往马尼拉。 只是这一次航行出现了变故,等他靠近鸡笼港和淡水港的时候发现停泊在港口的船只全是挂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的商船。码头上的炮台还向他开炮示警,他只能灰溜溜的南下。 他在美洲还没听到西班牙在福尔摩萨的两座港口已经丢失的消息。 索尔向布兰卡介绍了朱琳泽,听说朱琳泽明帝国皇帝派遣到福尔摩萨开辟贸易据点的国王时,布兰卡对此非常感兴趣。 或许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新开辟的港口和明帝国进行交易,甚至为偏航的西班牙船只提供补给,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身在马尼拉的菲律宾总督。 尼古拉斯虽然是个基督徒,但同时也是个信奉妈祖的异教徒。尼古拉斯自从垄断了中国和日本商品供给后,变得越来越贪婪。马尼拉方面早就对尼古拉斯非常不满。 布兰卡横穿太平洋,几个月没有获得补给,更不用说像样的洗漱,布兰卡身上的味道实在熏人,但他还是整理清楚衣冠,带着佩剑拜见了朱琳泽。 布兰卡琢磨着怎么利用朱琳泽,朱琳泽也在琢磨着怎么利用西班牙。 他在台湾最大的敌人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荷兰人,反而是同为中国人的郑氏集团。 而西班牙和荷兰方面巴不得中国方面有人能打破郑芝龙对贸易商品的垄断,这反而对他们有利。 朱琳泽囤积了一批丝绸本来打算找个时间运到马尼拉卖,卖给荷兰人倒是方便也近,不过荷兰人和郑芝龙走的比较近,卖给荷兰人很快就会被郑芝龙察觉。 既然现在有带着银子的西班牙人送上门,将这一批货物卖给西班牙人也无妨。 朱琳泽和布兰卡寒暄了一阵,马尼拉总督是谁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西班牙国王是腓力四世,祝贺了这位国王一番,同时又聊起了欧洲各国间的龌龊事。 这让布兰卡大感意外,就连精通西、葡、荷、日四国语言的尼古拉斯对欧洲理解都很模糊。这个年轻的明帝国国王居然对欧洲国家如数家珍。 寒暄过后,朱琳泽带布兰卡去他的仓库,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卖货而已。 “这些绸缎和棉布还有瓷器,您都卖给我?”布兰卡有些愣神。 这是一笔非常诱人的买卖,因为中国商品供不应求,马尼拉方面对中国输入的手工业品一直都是免税。但尼古拉斯却占着垄断地位坐地起价,这让马尼拉方面一直非常头疼。 布兰卡对瓷器的兴趣不是很大,欧洲此时也能生产瓷器,虽然不如中国瓷器精美,但勉强能够代替,所以瓷器的利润并不高。 但是这些上好的丝绸和棉布都是非常紧俏的商品。 “实不相瞒,荷兰人也对这批货物非常感兴趣。但他们没有带够足够的黄金白银。”朱琳泽笑容可掬。 布兰卡表示这个事情他不能一个人做主,要回船商量一下。 乘着布兰卡回去商议的空档,朱琳泽询问林永这批货能在马尼拉能卖多少钱。 林永仔细查看了丝绵瓷器之后,说道:“王爷这些都是上等的绸缎、棉布和瓷器。尤其是这上等绸缎,朝廷对上等绸缎和湖丝的输出管控甚严。 就是郑总兵每年也收不到多少上等湖丝和绸缎,尤其是春丝,质地最好,最为值钱,王爷的这些绸缎正是由春丝所织,乃是上上品。” 朱琳泽一直以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很薄弱,丝绸到现在还能拽的这么紧,这是朱琳泽没有想到的。 “你是说连郑芝龙都不一定买的到这些?”朱琳泽对此疑惑不解。 “王爷不明白其中的关节,郑总兵虽然控制了外销的商路,但也要守生意场上的规矩。 丝绵等物,郑总兵还是要从江南商贾手中购买,并不能派人到江南直接采买,江南丝绵商人往往今年就会从桑农和棉农手中把明年甚至是后年的丝绵给定了。这些桑农、棉农靠此为生,也不敢得罪这些丝绵商人,卖予他人。” “期货啊。”朱琳泽没想到明朝商人居然也玩起了期货,照林永这么说丝绵的采购环节也被垄断了,“这些丝绵商人是不是也时常漫天要价。” “正是。”林永点点头,只是他不明白南阳王口中的期货是什么意思,“各行皆有专门的行会,郑总兵采买丝绵也要仰人鼻息。郑总兵手头上稳定的货源也只有茶叶。” “你说这些上等湖丝难以采买,但本王却觉得并不难买啊。”朱琳泽回想起采买这批丝货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不知道为什么林永会说这些上等的丝货郑芝龙有时候都很难买到。 “王爷有所不知。”林永解释道,“上等的湖丝,尤其是春丝,很多是要进贡给宫里的,这一块一直由江南织造局把持,上等湖丝卖的多了,织造局那边就没法向宫里交差,因此管控十分严格。 郑总兵要看丝绵商人的脸色,而丝绵商人又要看织造局公公们的脸色,织造局的公公又要看韩公公和宫里的脸色。 王爷是宗藩,又和韩公公是熟识,王爷要买这些上好的湖丝,自然容易。江南本地商人采买也容易些,只是小人是闽籍商人,织造局那边盯的最紧的便是闽商,至多托关系买几匹己用,就这还要提心吊胆,担心惹恼了织造局的公公们。” 朱琳泽点点头,感情绕了一圈他还得感谢韩赞周一路给他开绿灯。 “一会儿那佛郎机船长问价,本王给什么价钱合适?”朱琳泽问道。 “若是红毛鬼来之前,有濠镜澳的佛郎机人和粤商插足丝绵生意,利润不甚丰厚。自从红夷人来之后,濠镜澳的佛郎机人和粤商的日子便不好过了,红毛鬼船坚炮利,朝廷又不许和红毛鬼贸易,因此红毛鬼最喜劫掠濠镜澳佛郎机人的商船,濠镜澳的佛郎机人就此式微。”林永耐心地解释道,“小的也曾去过几次马尼拉,以小的往年行情的了解,一匹上等松江棉布,价格约莫在十一二两左右,上等湖丝绸缎,一匹六两左右,这些瓷器约莫能值八九千两,具体价格,还需王爷自行和佛郎机船长商谈。” 朱琳泽心里大概有底了,松江棉布的采购价格是四两一匹,而湖丝的采购价格也不过一两。如果真如林永所言,丝绵的利润实在太过恐怖。 他想起后世写论文时看到的一则史料,1603年荷兰人抢了葡萄牙人前往马六甲的一艘商船,劫掠了2025担生丝和60吨瓷器。第二年这批货物在阿姆斯特丹拍卖了350万荷兰盾,相当于112万两白银。 朱琳泽依稀记得,当时沈莹在乌青镇买的上等湖丝,一担的价格也不过是七十两。 真他妈暴利,难怪西方到东方的航路这么凶险,还是有那么多西方人前仆后继。难怪这个布兰卡和他的水手能忍受太平洋上好几个月没有补给的枯燥航行。 这么难得的交易没有理由拒绝,虽然这艘马尼拉帆船上的白银不属于布兰卡,而是西班牙王室的财产,布兰卡无权支配这笔白银。 但荷兰人近在福尔摩萨,布兰卡担心回马尼拉上报之后,这批有白银都很难买到的上等绸缎落入荷兰人手中。因此经过商议,布兰卡还是决定买下这批货物。 这些白银最终还是要换成中国商品运回西班牙,他相信换作是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和西班牙王室站在这里也会做出和他相同的决定。 第八十二章 克敌之术 布兰卡见仓库中还有不少的湖丝和棉纱,表示湖丝和棉纱他也可以购买,让朱琳泽出个价,但却被朱琳泽拒绝了。 湖丝和棉纱虽然价格不菲,利润也丰厚,但原料的利润终究不能和制成品的利润相提并论。朱琳泽打算将这些湖丝和棉纱变成绸缎和棉布之后再卖。 朱琳泽以每匹六两的单价的将这些上上品的绸缎卖给了布兰卡,总共卖了八千匹,得银四万八千两。上等棉布以每匹十三两的单价卖了一千匹,中等棉布以每匹七两银子的单价卖了两千匹,贩卖棉布总计得银两万七千两,各色瓷器也卖了八千两。 库大使尹旷飞快地打着算盘,很快就计算出总计得银八万三千两。 两人非常愉快地握手成交,朱琳泽乘机向布兰卡索要一些火药,他现在还不能自产火药,这时期西方火药的质量要比大明高。 布兰卡很痛快,直接从让水手从船上搬下十桶火药相送。相比他们之前成交的贸易,这点火药的价钱不值一提。 航海和炮兵都离不开数学,朱琳泽的数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他每天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总不可能让他去教授那些炮兵和水手数学。 朱琳泽还是决定让索尔到马尼拉替他招募几个精通数学之人,他可以高薪聘请他们来这里教学。 最后朱琳泽书信一封,请布兰卡代为转交菲律宾总督科奎拉。 第一笔贸易就这么达成了,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唯有李国志一脸愁容。 朱琳泽知道李国志担心什么,他若是在竹堑只开垦土地安置流民。没有触及郑芝龙的核心利益,郑芝龙还不会对他怎么样。 一旦动了贸易这块蛋糕,触碰了郑氏集团的核心利益,郑芝龙绝不会让他好过。 但他却不得不动郑芝龙蛋糕,这些流民他已经给免了三年的赋税,三年之内他不能从这些流民身上收取到一分银子和一粒粮米。 他现在麾下有兵丁四百二十五人,加上李国志手底下的五百多名水手,就是一千人出头的人马需要他养。 要养活,甚至养好这些兵和水手,只能投机取巧,通过贸易获取足够的银钱。 后续他还要开纺织厂、造船厂、砖厂、学堂、讲武堂、自研枪炮等等都需要巨量的银钱。 “李国志,若是郑芝龙发兵来打本王,本王是不是必败无疑?”朱琳泽望着正在海边演练的水手们问李国志道。 “郑芝龙这厮经营台海近二十年,王爷初来乍到,怎生会是郑芝龙的对手。”李国志沉吟良久,还是如实相告。 朱琳泽也不恼怒,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要是李国志现在告诉他郑芝龙不足为惧之类的屁话,说明李国志也不过是个拍马溜须之辈,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反而是个祸害。 “郑芝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朱琳泽继续问道,他对郑芝龙的了解还是通过后世所阅读的文字资料,他也不知道这些资料靠不靠谱,李国志和郑芝龙有过直接的接触,他还是想知道李国志对郑芝龙的看法。 “郑芝龙虽是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之属下,但若论海上之事,我大明朝无出其右者,亦是一方枭雄。”李国志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属下也捉摸不透,此人甚为复杂,内心狠辣。只是有一点属下可以肯定,便是郑芝龙太过重利。” “太过重利?” “对,当初郑芝龙为娶颜思齐之女可以狠心抛弃已经为他诞下郑森的倭国糟糠之妻,后来为了取信于朝廷又能对结拜兄弟下狠手。似乎在此人眼中,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交易的。”李国志说道。 李国志对郑芝龙的评价还算中肯,在郑芝龙眼里确实是什么都能交易,郑芝龙可以说是成也投机,败也投机。 虽然郑芝龙身上有着诸多的缺点,但这并不妨碍他是17世纪东亚最成功的海上枭雄,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在日本,亦或是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之间都能够游刃有余。 “你对郑家水师的情况可了解?战力如何?若是郑氏水师倾尽全力能调遣多少水手舰船?” 了解完郑芝龙的情况,朱琳泽转而询问起郑氏水师的情况。郑氏水师是郑芝龙能够得以纵横东洋和南洋的资本。 “属下身陷囹圄太久,对郑家水师的情况不甚了了。崇祯六年,刘大哥和红毛鬼联手,倒是重创了郑氏水师,在中左所港口击沉了郑芝龙并大明水师舰船二十多艘。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凭郑芝龙的财力,当年损失的元气肯定是恢复。”李国志回答道,“若是王爷想知道郑氏船队的情况,可舍些金银,属下知道有刘大哥的旧部现在郑氏水师中供职。” 这些钱朱琳泽还是舍得的,知己知彼,就算是输也不会输的那么惨。 陆地上的兵要练,海上力量也不能停滞下来。 目下他能改装成战船的船只就三艘福船,这三艘船还不够郑芝龙的水师塞牙缝呢。 朱琳泽问李国志,要是郑芝龙的船队打过来该如何应对,李国志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对决,自然是开着满载大炮的巨舰对轰,然后跳帮作战扫尾,这是比较常规的打法。 当然这种战术显然对朱琳泽不适用,他就三艘福船,五百多名水手,哪怕是损失其中的一艘都承受不起。但是郑芝龙损失十艘大船也不过是毛毛雨。 倒是以快船袭扰郑氏水师的船只,避免跳帮作战,不断用火炮轰击对方的船只直至击沉,这种战术可以用。 但实现这种战术有三个前提。一是郑芝龙的船队也有小船,他们的快船要比郑芝龙的小船还快,最好还要能逆风行驶,让对方追不上,没有跳帮作战的机会。 二是船上的火炮要足够好,不仅要能够击穿对方的小船,甚至还要能够击穿甚至击沉对方的大船。 三是要有熟练的水手和炮手,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想要开着快船在劣势的情况下,冒着对方的火力穿插输出,还能有所命中,这对水手和炮手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朱琳泽将这个战术铭记于心,打算回去再琢磨琢磨怎么解决这三个问题。 “王爷,属下有个不情之请,王爷曾经答应过属下,登台之后可以将这些水手的家眷也安置过来。”李国志对这件事仍旧是念念不忘。 “准了,这件事你亲自去办。除了这些水手的家眷,如果还能再招募一些水手,大可多多招募一些水手过来。”朱琳泽背着手,望着停泊在港口外的船只说道。 “王爷,沙船自有沈大人调拨的水手负责操控,这些水手还是朝廷出银子。咱们只有三艘福船,五百多水手操控三艘福船,人手说不上富裕,但也足够。”李国志不解道。 “你只管去办,船只的事情本王会想办法。难道你李国志就这么点志向?三艘福船就让你满足了?瞧你那点出息!” “属下明白!”李国志喜笑颜开。 “王爷,你就这么信得过这个李国志?这李国志可是海寇出身,咱们现在式微,万一他投了郑芝龙......” 望着李国志离开的身影,陆闻达也不顾李国志的儿子李奇就在旁边,直接向朱琳泽说出了他的担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朱琳泽折返回营帐,“李国志要是想投郑芝龙,也不会和我说这么多。” 当然,朱琳泽不担心李国志投郑芝龙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儿子李奇就在他身边。 第八十三章 鲨鱼号【三更(3k)】 这些天流民还是在忙于垦荒开辟田地,筑城的地址虽然已经选好了但是还没破土动工,因此所有人都暂时还是居住在帐篷内。 在竹堑原住汉民的帮助下,他们的秧田已经长出嫩绿的小小稻苗,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 为了图方便,朱琳泽办公和居住在同一个帐篷,只是中间用一块帐布将居住居住区域和办公区域割开。 此时沈莹也正在办公区,查看今天交易的账目。 “这丝绵之利未免也太高了吧?如此看来,只要经营得当,以竹堑弹丸之地每年向朝廷输送百万两白银亦不是难如登天之事。” 沈莹看着账本不由得感叹道,她出身商贾世家,丝绵之利甚厚她亦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暴利。一时之间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这些丝绵是她和朱琳泽一起采买的,成本多少她心里自然有数。 “那是因为咱们买的是上等的丝绵,若是寻常的丝绵,利润没这么高。”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银子,朱琳泽也是心情大好。 沈莹放下账本,望着帐内悬挂着的《新万国全图》,她找到了荷兰和西班牙所在的位置,又把目光挪回到大明东南部的台湾以及菲律宾。 “台湾距离福建不过两三百里的水程,这菲律宾曾是我大明的进贡国,距离我大明也不过两三千里的水程,乘船数十日便可抵达。 而荷兰和西班牙之母国,距离此地的水程可有数十万里之遥,缘何这些地方都让他们占了去? 既然郑芝龙纵横东洋和南洋,为何不把这些地方都取来?” 沈莹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郑芝龙虽是海寇海商,但明人根深蒂固的乡土观念还是扎根在了郑芝龙的心中。 开疆拓土看起来简单,但试行起来又谈何容易。 “若算上王爷口中所说的殖民地,这西班牙人之疆土亦不下我大明。如此看来,这世上的天朝上国,亦不止我大明一国。” 沈莹依旧望着地图感慨道,嫁给朱琳泽以来,她所接收到的信息对她原有的思想观念,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等沈莹感叹够了,朱琳泽让沈莹修书一封给沈廷扬,让沈家采买一批丝货和棉货过来。如果沈廷扬能亲自押运这批货物过来,那是最好不过。 现在烧荒烧的差不多了,耕牛的缺口越来越大,用人耕地和牛耕地的效率相差甚远。 从南京出发之时他倒是买到了九十五头耕牛,除去半路上死掉的两头以及遇到风暴掉进海里的六头,最后或者抵达竹堑的耕牛只有八十七头。 这八十七头耕牛无法满足他现在的需求,陆闻达又忙于处理屯垦之事,暂时走不开,这件事情朱琳泽还是决定让徐佑去办。让徐佑充去福建浙江沿海一带采买耕牛,顺便再买些粮食,如果当地有能招募的流民,也可以招募一些过来。 福建和浙江本来就种植水稻,那里的流民招募过来不用教就能够直接开垦水田种植水稻,要比招募北方的流民省事。 交代完这些,朱琳泽开始着手解决造船的问题。 快船,最好要能逆风行驶,常规的风帆布局肯定是不能同时满足上述的两个条件。 朱琳泽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船符合这种需求,那就是马略卡造船工人在土伦皇家船坞为法国海军建造的三桅纵帆船鲨鱼号,法国人最初建造鲨鱼号目的是为了抵御巴巴拉海盗。 这种船采用的是三面大三角帆,也就是拉丁帆,这种帆也被称作地中海帆。 该船最大航速能够达到14~15节,逆风航速也能够达到惊人的7节左右。除了抵御巴巴拉的海盗之外,鲨鱼号也是用于缉私行动,原因无他,跑的快耳。 当然鲨鱼号也有缺点,比如说采用三角帆,不能像常规的帆船那样任意调节想要的航速。鲨鱼号调解航速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就三个档位的航速,说白了就是三面三角帆每收起一面就降一档航速。 第二个缺点是这船是比较小的船只,船体强度较为薄弱,最大也只能装载9磅炮,而9磅炮的威力又有限,好在这种船最多能装载30门炮,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舰炮口径小,破坏力和杀伤力不足的问题。 朱琳泽没打算用这种小船打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大船,郑芝龙的水师也是以小船为主,大船虽然也有,但郑芝龙火力最猛的大船也才只能装三十六门炮,船只的强度也无法和西班牙人以及荷兰人的船相提并论。 朱琳泽不奢望他的船匠能够一比一复制出鲨鱼号,哪怕是能山寨出六七分,也够用了。 他绞尽脑汁,认真地用鹅毛笔,在图纸上还原出鲨鱼号的草图。 当然有这草图还是不够的,他找来林松和孟凡,亲自动手,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失败,废寝忘食,花了十几天的时间,终于拼凑出一艘比较像样的模型。 随即又让几个木匠制作了一个鼓风机,挖了一个小池塘,给这艘模型上了帆在小池塘上实验。 当看到这种三桅纵帆船逆风行驶速度也很快的时候,激动的像小孩子一样鼓掌称快。 男人的快乐就是如此的简单。 “王爷天纵奇才,小的造了大半辈子的船,也是头一回见无论顺风还是逆风都行驶甚速之船。”孟凡队朱琳泽的成果也表示心悦诚服。 这种三桅纵帆船,虽然使用的也是软三角帆,但是只有三面大帆需要操控,操纵十分简单,学习成本不高,所需要的水手也不多,可以节省不少的人手专心负责操炮。 这是后人的成果,朱琳泽只是捡了个便宜,当然是天纵奇才了。 不过这种话听一听也就过去了,朱琳泽也没太放在心上。 “孟匠头,你说你大船造不了,这小船你可造得?”朱琳泽询问孟凡道。 图纸有了,模型也一起手把手做出来了,这种船结构简单,风帆也不复杂,制造的门槛和要求并不高的。这些船匠都是龙江船厂的优秀船匠,祖上可都是造过远洋宝船的,要是这玩意儿都造不出来,未免也太丢祖宗的脸了。 “不知王爷有多少银钱的预算啊?造船所需之物料是否充足?所需之人力是否充足?” 孟凡没有立马答应下来,造船是大事,不是一句话一副图纸就能够造出一艘船,哪怕是小船。 “本王单独拨出一个生产队的人力采伐木料,开挖船坞,台湾岛上能找到的造船物料,本王就是掘地三尺也会给你找出来。 台湾岛上没有的物料,本王就派人去大陆采买,无论多贵本王也要给你们买来。” 造船之事,朱琳泽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事关他能否在台湾岛上立足。郑芝龙、荷兰人,西班牙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既是如此,小人愿意一试。” 有了朱琳泽的表态,孟凡表示可以一试。但这并不是朱琳泽想要的答案,他对孟凡的回答不满意。 “此时事关我等在台岛之存亡,本王没有时间和机会给你们试错。”朱琳泽不悦道,“若是你能制造出此船,并成功试航,本王赏赐你百两白银,百亩良田,所有船匠赐田五亩。本王要你立下军令状,能否造出此船?!” 一百两白银和百亩良田,这对孟凡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孟凡咬了咬牙道:“王爷既然有此决心,小人愿接下此人。这草图和模型小的能否带回去和龙江船厂的老伙计们参详一番,再绘制成图纸给王爷过目?” “你只管拿去便是。”朱琳泽对孟凡说道,“若是造船成功,本王日后还要造更多的船,船匠造船所复出之劳动,仿流民之制计工分,到时候你们可以拿工分兑换田地或者真金白银。” 船匠也是匠户,往常给官府干活都是白干,遇到沈廷扬这种饭能让他们吃饱的上官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工分是什么东西孟凡不怎么清楚,但一听说这玩意儿可以换地换银子,那肯定是好东西。顿时也是干劲十足,打算回去之后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帮老伙计。 造船有着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造炮了。 就算最后造船失败,造出来的炮也能装到其他船上,或者是给陆军用,不会造成浪费。 9磅小舰炮他有现成,那天他从莫里斯号福禄特武装商船上勒索的十六门火炮中有九门就是9磅小舰炮。 就看那些炮匠能不能照葫芦画瓢,逆向工程仿制出9磅小舰炮。 大明朝的火器虽然邋遢不堪,质量堪忧,但唯独对火炮的管理非常严格,朝廷对火炮向来非常重视,甚至不惜重金从红毛鬼,也就是荷兰人那里购置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朱琳泽现在暂时也就只能想想了,越是大口径的的火炮,对制造工艺和材料的要求也就越高。 欲速则不达,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先从制造小口径的火炮造起。 要是制造成功,小口径的火炮轻便,机动灵活,不仅仅战舰上能用,也能协同步兵使用,性价比非常高。 第八十四章 造炮 9磅炮对于同时期的西方而言是比较小的火炮,但对于此时的东方而言,9磅炮并不小,而是中等口径的火炮。 朱琳泽缴获到这些火炮之后,并没有让这些火炮闲着,而是各个口径的火炮都拿出两门给炮匠们观摩学习,除了24磅炮数量少,只有三门,不许拆解之外,18磅炮和9磅炮则允许这些炮匠拆解观察。 这些炮匠以卫所的炮匠居多,也有少量南京工部的炮匠。由于交不起轮班银,这些炮匠大都有到京师,为辽东前线制造火炮的经验。 来竹堑的很多匠户,在朱琳泽修建南京疫民安置区的时候,就给朱琳泽干过活。 这些炮匠也从那些给朱琳泽干过活的匠户们口中得知,南阳王对匠户很好,给南阳王干活不仅饭管饱,还有工钱拿,干得好还有赏钱。 他们没有其他的本事只会造炮,朱琳泽给他们炮让他们观摩学习,他们也料到了朱琳泽迟早是要找他们造炮,因此也不敢打马虎。 他们也指望着靠造炮拿点赏钱,最后在竹堑置几亩地养家糊口,让他们的后代过得不像他们这么凄惨,这便是他们这些穷匠户最大的梦想和奢望。 “这大炮你们可否会造?” 这是朱琳泽第一次找这些炮匠谈话,炮匠们都显得非常拘谨,局促不安。 “西洋火炮较之我大明火炮,筑造更为精良,若是王爷要我等铸造出此等精良的火炮,我等无能为力。” 一名匠户鼓起胆子如实相告,却惹来同伴们抱怨的目光。 “无妨,本王喜欢听真话,本王心里清楚大明火炮不如西洋人,要是咱们大明的火炮更先进,还要花重金购买西洋人的红夷大炮作甚。”朱琳泽蹲下将眼睛凑近24磅炮的炮孔,观察了一番24磅炮光滑的炮管,旋即问道,“这些西洋炮与我大明的火炮有何不同之处啊?” “西洋人之火炮较之我大明火炮用料更好,制造更为精良,炮管也更为光滑,因此西洋火炮比我大明火炮打的更远,打的更准,也更耐用。” 说话的是刚才那名出头的的炮匠。 这个回答比较空泛,虽然对,但没有说到点子上,朱琳泽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还是赏赐了这名炮匠一两银子,那炮匠欢天喜地地领了银子,并且用牙咬了咬。 “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但说无妨,若是说的好,本王重重有赏。” 观察了这么久就摸出这点门道,朱琳泽对这些炮匠的表现有些失望,早知道问韩赞周要几个内务府的炮匠了。 “王爷,小人有话要说。”一名瘦小的炮匠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将一张纸递给朱琳泽。 朱琳泽结果纸认真地看了起来,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令人给这名炮匠赐座。 “你叫什么名字?”朱琳泽询问这名炮匠的姓名。 “小人姓庞,因是炮匠,且排行老三,故而叫庞三炮。”那炮匠说道。 “庞三炮,这名字倒好记,本王记住你了。你且跟本王和你的这些同伴们说说你的发现。”朱琳泽点点头。 得到朱琳泽的肯定,庞三炮便有了些许信心,他开口说道:“小的仔细比较了西洋火炮和大明火炮的差距,其一,西洋火炮之结构较之大明火炮更为合理,其中的不同之处小人已经画在纸上。 其二,西洋相同口径的火炮,无论是炮径还是炮管长度,相差甚小。 其三,炮身各部都以口径为标准,成一定比例制造。” 朱琳泽笑了笑,垂询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虽然这个时代无论是东方和西方都没办法实现火炮的标准化,但西方火炮在标准化方面做的要比东方好。 这时期西方在数学领域突飞猛进,西洋火炮的设计和制造已经融入的一定的数理知识。而东方则还是更侧重于工匠的制造经验,制造出来的火炮自然是良莠不齐。 正德十二年大明同葡萄牙人作战时首次遇见对方的佛郎机炮,到了三年后的嘉靖三年,就能够成功仿制出第一批佛郎机。 天启元年大明购入30门红夷大炮,到了崇祯三年二月至八月半年的时间就能仿制出四百余门。 说明大明朝并不排斥学习西方先进技术,恰恰相反,大明朝不仅热衷于学,还学习很快。 大明朝之所以能快速消化并学习掌握西方先进的制炮技术,是因为大明朝的底子本来就比较好,有一定基础,双方差距并不大,因此可以快速学习,还有便是早期西方火炮的创新多属于经验性质的创新,追赶也比较容易。 当然,由于匠户制度的局限性,大明朝仿制的火炮虽然能用,但质量还是不如原装进口的西炮。 “并非全部是小人参详出来的,小的父亲和祖父曾在天启年间仿制过红夷大炮,这些经验乃是小的父亲和祖父传授与小的。”庞三炮如实相告,“崇祯初年小的父亲又再度进京仿制红夷大炮,这次小的有幸跟随父亲进京造炮。徐次辅亲自督造这批红夷大炮,徐次辅曾教导我等,造台制铳筑炮,多有巧法,毫厘之差,关系甚大。” 谈及此事,庞三炮满面红光,有些骄傲之色。 庞三炮口中的徐次辅就是徐光启了,只是很可惜,此时徐光启已经仙逝十年,朱琳泽没能够得见这位学贯中西,为西学东渐做出凸突出贡献的全能大佬。 “王爷此番前来可是要造炮?”庞三炮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小炮尔等能造否?”朱琳泽拍了拍地上的9磅炮问道。 “只要材料充足,我等便能造!”说起造炮,庞三炮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信心满满道,“虽然一时半会儿造不出和此炮一样好的炮,但小的世代以造炮为生,造出的炮也能有这西洋原炮的八分!” 朱琳泽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得益于天启崇祯年间对红夷大炮的引进,在制炮方面,中国并没有落后西方太多。 朱琳泽让炮兵试射过这些火炮,莫要说八分,就是能有原炮的七分,朱琳泽也能接受。 “本王就任命你为炮匠匠头,负责制造这小炮。”朱琳泽赏赐给了庞三炮五两白银,说道,“要什么材料你且细细说于本王听。” “小的谢过王爷。”庞三炮拜谢道,“小的要上好的闽铁,还有上好的木炭。” “准了!”朱琳泽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第八十五章 愤怒 造船、造炮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最后一个问题便是人了,准确的说是水手。 武器的好坏决定其下限,人员训练水平的高低则决定了武器的上限。 朱琳泽毫不吝啬地拿出五门西洋9磅炮,让李国志搬到船上,甄选有操炮经验以及脑瓜子活络的水手操练,并允许他们打实弹。 这让那些陆军炮手眼红不已,找朱琳泽抗议,朱琳泽答应他们等新炮造好之后也调拨几门给他们使用,这些陆军炮手才没意见。 台湾地区盛产柚木、樟木、杉木等木,这些木材都是造船的上等木材,更兼台湾开发程度很低,这些原始丛林的木材长得十分高大,非常适合造船。 至于缝舱用的桐油和石灰,生产起来也不难,朱琳泽可以单独抽调匠户生产。 但铁料、帆布、缆绳等物,朱琳泽只能遣人到大陆采买。 孟凡带着船匠们搭建好龙骨和肋骨之后就一直放在那里阴干,迟迟没有继续铺设板材。 作为风帆战舰的爱好者,朱琳泽也知道造船用的木料都要阴干,而阴干的时间都是以年为计量单位,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三五年的时间朱琳泽当然是等不起的,朱琳泽询问孟凡能不能用火烘干。 孟凡听了连连摇头,直言烘干的效果和晒干差不多,木材容易变形起缝。变形起缝的木材就不适合造船了。 权衡之下朱琳泽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阴干木材,一个月后就往船的骨架上铺设板材。 孟凡提醒朱琳泽欲速则不达,这么造出来的船顶多用个五六年就废了。而充分阴干后的木材所造出的船,用上三五十年都没问题。 朱琳泽并不在意船只的使用年限,这些船他是应急之用,非常时期用来过渡的战船,有瑕疵他可以接受。有瑕疵的战船总比郑芝龙或是西洋人的战船开到家门口了,发现自己无战船可用好。 这也给朱琳泽提了个醒,为了以后的造船大计,现在就可以早做准备多伐些木材阴干。 视察完造船厂,打算前往火炮厂查看一番火炮的仿制情况如何。 行至纺织厂,正遇到纺织厂的女工出门给正在荒地垦荒的家人送饭。 一名身材瘦小,形单影只女工引起了朱琳泽的注意,朱琳泽觉得这名女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其余的女工见是朱琳泽路过,无不是向朱琳泽敛衽行礼问号,这名女工却像是遇见瘟神一般避之不及,碎步匆匆离开。 “站住!” 朱琳泽喝停了那名眼熟的女工。 那女工被朱琳泽这么一喝,吓得一个激灵,背对着朱琳泽。 “转过来!”朱琳泽命令道。 那名女工只得转过身来,手里还提着食盒,敛衽朝朱琳泽行了个礼。 “见过王爷。” “李香君?” 看清楚这名女工的容颜后,朱琳泽叫出了她的名字,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李香君。 “你怎么会在这里?”朱琳泽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是奴家带着家人混入流民队伍,这才到的竹堑。”李香君慌慌张张地说道。 流民的事情从南京安置,一直到登船渡海到竹堑都是陆闻达负责,李香君混入流民队伍,陆闻达不可能不知情,很有可能就是陆闻达所为。 朱琳泽想起出发前三天找陆闻达核对籍册的时候,只有徐佑当值,徐佑说陆闻达是去见南京友人了,他的这位南京友人难道就是李香君? 朱琳泽让贺方把陆闻达喊来问个清楚,贺方额头冒汗,紧张兮兮地离开了。 朱琳泽非常恼怒,这倒不是因为他怕得罪人不愿意安置李香君,南京城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而是因为陆闻达办这件事的时候瞒着他,他最恨下属欺瞒他。盗卖疫民粮米的刘斗就是一个例子。 “此事确实是属下做的不对,属下应当事先告知王爷,征得王爷的准许。只是友人相托,属下已经答应了友人安置李香姑娘,属下怕王爷不同意,负了友人,才做出此等蠢事,还请王爷责罚。” 陆闻达倒是很干脆,一来就认错请罚。 “是妾身自己要来,不关陆长史的事,王爷若是要责罚,责罚妾身便是,莫要责罚陆长史。” 李香君顾不上地上泥泞,跪下为陆闻达求情。 朱琳泽没有理会李香君的求情,沉声问道:“你那友人是何方神圣?能让你为了他欺瞒本王。” 陆闻达沉默良久,低声说道:“钱牧斋侧室。” 原来是柳如是,不过他对陆闻达和柳如是之间有什么瓜葛并不感兴趣,继续质问道:“媚香楼的青皮打手都是吃白食的?你一个文弱书生就能将他们的摇钱树给带出来?” 媚香楼朱琳泽也去过,养着不少青皮打手,朱琳泽不相信陆闻达有能力将李香君带出来,肯定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不等陆闻达开口,贺方便跪下认罪:“此事小人也有份,是属下差遣的人协助陆长史。” 这就说得通了,自己的两个心腹手下居然合起伙来欺瞒他,朱琳泽怒极反笑:“好啊,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瞒本王,你们一个个都长本事啦?!” “还请王爷责罚!” “陆闻达,罚俸半年,不,罚俸一年!领两军棍!贺方,罚俸半年,领二十军棍!就在这里打,李奇你来打!要是让我发现你放水,你也领二十军棍!” 朱琳泽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李奇行刑。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边军棍才刚刚开打,曹德发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说是竹堑番社的平埔熟番前来闹事,事态紧急,这些番人已经用镖梭伤了十几名士卒和正在垦荒的平民,还有二十个汉民被他们抓了去。 朱琳泽来竹堑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有一个多月了,竹堑的平埔熟番向来很本分,朱琳泽也禁止手底下的人侵占竹堑番人已经开垦的土地,更不许惊扰他们。 “怎么回事?这些番民自来本分,为何前来闹事?”朱琳泽的脸色越来越难堪。 平埔熟番不会无缘无故的前来闹事,定是他手下的人惹恼了他们。最早在竹堑扎根的汉人已经在竹堑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和这些熟番一直是和睦相处,没听说过有什么大冲突。 第八十六章 番民 “属下治军不严,还请王爷责罚!”曹德发跪下道。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向他请罚的人了,朱琳泽深吸一口气,以平复情绪:“你们这是要气死本王啊,到底何事,细细道来。” “麾下的六名弓手,到番人的猎场打猎,猎了番人的十几头鹿。” “就这些?” “其中一名弓手,奸污了一名番女,番人遂而报复。” “那名弓手现在何处?” “已被属下绑了,等待王爷发落。” “混账东西,将他绑了随我来!” 朱琳泽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也顾不上去炮厂了,急忙带着人赶到事发处。 赶到事发地,只见五六百名以草裙微蔽下体,光着脚丫子,手持镖梭番人正和朱琳泽麾下的兵丁们对峙着。 番人隔着二十几步就朝朱琳泽的军阵抛来镖梭,却被前方的刀盾手举盾挡住。 朱琳泽这边的弓手和火铳手正要还击,金胜和冯双礼指挥者手下的兵丁冒着被镖梭射中的危险拦住他们前面。 “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开火!” “金胜、冯双礼,你们两个给老子起开!你们跟了王爷才多久?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咱们这些唐王府的老卒就跟着王爷出生入死!” “以王爷的脾气,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容这帮番人欺侮咱们?” “燃火绳,搭箭,杀他娘的番人!” 金胜的新卒瞬间又和唐王府老卒骂作一团,朱琳泽驰马冲到他们面前,爆喝道:“不许开火!” 朱琳泽的一声爆喝才让争吵声平息。 “放下武器!” 争吵声平息后,朱琳泽勒令兵丁们放下武器,同时向对面的番人招手示好。 见这边的汉兵放下武器,番人们也放下手里的镖梭,东番人没有酋长首领,以子女多者众雄之,听其号令。 番人很快派遣了几名代表过来和朱琳泽交涉。 这些番人和汉民杂处了近二十年,多多少少都会说点汉语。 “你们的人来我们猎场射鹿,射的还都是母鹿,我们和汉民定下过规矩,我们不毁坏你们的田地,你们也不能动我们的猎场。”一名身上裹着棉布,汉语流利的年轻番女说道,“还有一名汉兵奸污了我们的人。听说你是汉人的王,这件事情如果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将世世代代都是敌人。” “这件事情是我们不对在先,犯事的兵丁我会处理。”朱琳泽向番人代表们承诺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南方的大肚国国王曾派遣使者给他送了一批礼物,其中多数是鹿皮、鹿角之类的东西,可见鹿对这些番人的重要性。 他现在一面要忙于组织生产,一面还要应对郑芝龙和荷兰人的威胁,对岸的大陆也要时常走动。他不想和这些原住民把关系搞的太僵。 西班牙人占据淡水和鸡笼之时,就是处理不好和原住民的关系不胜其烦,最后荷兰人还联合这些原住民将西班牙人赶出了淡水和鸡笼。朱琳泽不想步西班牙人的后尘。 “将犯事的兵丁拿上来!” 朱琳泽挥手命令曹德发将犯事的几个兵丁押了上来。 六名弓手被卸了甲胄,捆着双手押到朱琳泽面前。 朱琳泽下令将奸污番女的弓手就地处决,其余五个弓手杖责四十,罚俸三月。 “王爷,不能杀啊,这些都是从南阳一路跟王爷到竹堑的老人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初犯,就饶他一命吧!” 曹德发出来求情,希望念在这个弓手跟随他多年的份上免其一死。 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朱琳泽身上,番人,老卒,新兵,以及汉民,都在关注朱琳泽会怎么处理这个犯事的老卒。 “曹德发,不要在本王面前倚老卖老!本王发给你们的两本守则你们可曾认真阅读?本王在登岛之前说了什么你们可还曾记得?”朱琳泽厉声喝问道。 “登岛之后不许侵占岛上汉民的土地,违者严惩不贷。”曹德发撇着嘴说道。 “好啊,好你个曹德发,本王的一句话,感情你只听进去半句。”朱琳泽冷笑道,转而问冯双礼,“冯双礼,你可记得?” 冯双礼挺起胸膛,高声说道:“回王爷,双礼记得!王爷的原话是登岛之后不许侵占岛上汉民的土地,亦不许侵扰东番土人,违者严惩不贷!” 朱琳泽眼中发出冷冽的寒光,这道寒光射向曹德发:“曹德发,你可听清楚了?” 曹德发叹声道:“属下听清楚了。” “你治军不严,这名弓手,就由你来行刑,以示惩戒。”朱琳泽掏出一把梅里尔送给他的簧轮手铳,上好子弹拍在曹德发手上。 曹德发颤巍巍地拿起簧轮手铳,对准那名苦苦哀求饶命的弓手,闭眼道:“兄弟,对不住了。” 旋即扣动扳机,铳声响彻天地。 处决完这些犯事的弓手,朱琳泽让人取来一百匹棉布,一百匹绸缎和一些瓷器送给这些番人以示赔偿。 “我们不会裁衣,你们有没有现成的衣服?”那名番女比划着道。 番人们很喜欢这些棉布,但却望着这些布匹一筹莫展。 “成衣实在是没有,如果你们想学裁减衣服,可以随时到我们这里学。”朱琳泽说道。 几个番人代表商议一番后,纷纷点头,收下了这些棉布。同是也让一些番人回去带来了一百来张鹿皮。 那名番女对朱琳泽说道:“汉王裁决公正,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希望以后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竹堑社和汉人以后还是朋友。我们不白拿你们东西,用这些鹿皮和你们换布和瓷器。” 朱琳泽没有回绝,收下了这些鹿皮,并表示以后如果他们有什么东西要交易可以随时找他。 这些鹿皮可以用来制革,好一点的鹿皮还可以拿来制作皮甲。 双方达成和解,各自散去。 “王爷这么处理,虽然平息了番民之怨,只恐寒了老卒们的心。”金胜说道。 “军法无情。”朱琳泽淡淡道,“若是今日犯事的是你金胜,本王也不会手软。” “王爷赏罚分明,爱民如子,这便是属下愿意弃左帅而追随王爷的原因。”金胜回答道。 “你和冯双礼这次有功,本王升你为本王升你为骑兵千户,旧时唐王府的骑兵,也划归你麾下。”思虑一番后,朱琳泽做出了决定,“骑兵金贵,本王暂时养不起那么多骑兵,你就先带着这一百来号骑兵吧。” 他还担心金胜麾下的士卒跋扈惯了,骄横难制,没想到登岛之后先犯事的反而是旧时唐王府的老卒。 “王爷不妥!王爷刚刚责罚了老卒,又给属下升了官,还要将老卒划归属下,属下恐老卒们心里不服。”金胜说出了他的担忧。 “兵我划拨给你,能不能管束的住这些兵是你的事。”朱琳泽背着手往回走,这些南阳来的老卒在南京的时候就有倚老卖老的苗头,也是时候将这些老卒打散重组了。 “冯双礼,这次你也有功,听说你那个小旗的火铳手你带的不错,升任总旗官。” 冯双礼谢过朱琳泽,对朱琳泽说道:“王爷,有件事情属下想和王爷说。” “但说无妨。”朱琳泽让冯双礼说下去。 “李将军......第三生产队的李队长,是八大王麾下最能征善战的义子,领军作战之才强于双礼远甚,属下斗胆直言,将这么一个人才束缚于垄亩之间,实是屈才了。”冯双礼纠结了一番,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朱琳泽又何尝不想启用李定国,曹德发虽然是跟随他的老人,忠勇可嘉,但是曹德发的领兵作战的能力却很平庸,他也确实需要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李定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李定国现在暂时还不能为他所用。将李定国下放到生产队,磨一磨李定国的性子,也是无奈之举。 “垦荒也是战场,管理组织好一千流民的垦荒工作,未必就比行军打仗简单。” 第八十七章 编制 海上力量的扩充已经提上日程,陆军的扩充整编也要立马着手去办。 唐王府的老卒已经有了居功自傲的心理,他必须遏制住这苗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扩军,降低唐王府老卒在军中的比例,以稀释唐王府老卒的影响力。 徐佑从福建浙江一带新募的两千流民已经抵达竹堑,正好可以继续扩编两个生产队。朱琳泽也能从生产队的青壮中挑选出一部分编入军中。 经过两天的精挑细选,朱琳泽从各生产队中挑选了四百多名青壮,加上原来的四百二十五名在籍的陆军士兵,他现在总计有七百二十五名陆军士兵。 刨去金胜麾下的一百一十五名骑兵,剩下的六百一十名都是步卒。 这些步卒朱琳泽打算按照比例将他们分成火铳兵和长枪兵,以精简兵种。 火器虽然是未来的主流,但在十七世纪中叶还是不能完全脱离冷兵器。 不得不承认梅里尔送给朱琳泽的两把簧轮枪非常精美,甚至还有膛线,发火率凑合。 只是这种利用内置钢轮摩擦黄铁石点火的装置结构过于复杂,复杂的东西就意味着昂贵。这玩意儿朱琳泽是用不起的,历史也证明燧发枪才是未来的主流,簧轮枪是异端。 燧发枪朱琳泽已经画出草图,尤其是发火装置,朱琳泽亲自拆解了两把燧发枪,并画出燧发枪枪击的分解图给火器匠们人手分发了一份,让他们琢磨并尝试研制燧发枪。 制作燧发枪的材料,他从南京出发前就准备好了,这些材料虽然不能够支持量产燧发枪,但用于实验研制还是绰绰有余。 尤其苏钢,朱琳泽整整买了五百斤,花了他两千多两白银。想要制造出合格的燧发枪,簧片是其中的关键,只有簧片的弹力足够,扣动扳机后击铁才能有足够的力道击打在钢制火镰上擦出火花,从而引燃药池内的火药。 有现成的成品可以参照,相信这些火器匠能够仿制出燧发枪。 燧发枪在研制,火绳枪的生产也没有停下来,毕竟现在火绳技术更成熟,也更可靠。 燧发枪就算研制出来,还需要进一步改进合格后才能批量列装部队。 莫里斯号上的荷兰水手也还是火绳枪和燧发枪并用,其中火绳枪的装备比例还要更高一些,说明此时的燧发枪虽然相比火绳枪先进,但在正常的气象条件下可靠性还是不如火绳枪。 短期内朱琳泽还是打算让火铳手们先用鸟铳,由于鸟铳上有根碍手碍脚的火绳,朱琳泽暂时就不考虑给这些鸟铳加装刺刀了。给火铳手们人手配备一把腰刀以备近战之用都比在鸟铳上加装刺刀靠谱。 刺刀还是要等到燧发枪研制出来再考虑。 竹堑附近有两条流量充足的河流:头前溪和凤山溪。朱琳泽自然也不会放过这充足的水力资源,他不计成本在头前溪制造了二十台庞大的水力钻床,以水流带动木制水车,再通过木制齿轮带动石盘,最后石盘带动苏钢钻头钻铳管。 每个水力钻床每月能够钻出6根铳管,二十台水力钻床每个月能钻出120根铳管,刨去钻报废的铳管,每个月也有一百根出头的铳管产量。 就是这种日夜不停的钻法有点废钻头,朱琳泽也是不计成本地在生产铳管。 为了让钻床的转速稳定,朱琳泽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在河流上扎坝,使水流速度尽量均匀。 以他目前的兵力,月产一百根的火铳产量已经足够,后续要是继续扩军,就多建一些水力钻床,提高火铳的产量。 水力钻床的便利也被木匠们看在眼里,林松请求朱琳泽也给木匠建十座水力锯床,以作锯木之用。但锯木头的工具钢,朱琳泽就舍不用昂贵的苏钢,而是用相对便宜的堕子钢。 无论是造船还是筑城寨都要用到巨量的木材,朱琳泽手里的木匠就五十多个,这些人力肯定是不够用的。朱琳泽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也建了二十座水力锯床,要是日后对木材的需求没那么大,这些锯床经过简单的改装也能迅速转化成为钻床。 军队的编制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戚继光鸳鸯阵和三叠阵他并不打算学。一来他没有戚继光的军事天赋,二来鸳鸯阵和三叠阵都需要士卒经过长期的训练磨合,三来他最大的假想敌是满清鞑子,鸳鸯阵和三叠阵并不适合对付骑兵。 从西班牙方阵到莫里斯方阵直至古斯塔夫方阵的改革,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便是不断扩大正面,不断加强火力,不断提高火铳兵在方阵中的比例。 朱琳泽的方阵火器兵和长枪手的比例该如何搭配才最适用于东亚战场,朱琳泽不知道。毕竟他没有实战过几次,这些需要他在日后的战斗中总结经验并调整。 他要是一上来就能弄出一套最适合东亚战场的方阵,那不是人,而是军神。 朱琳泽初步决定暂时先按照火器兵和长枪兵二比一的比例进行搭配,以连为单位组成一个基本的战术方阵。 每连设置连正一人,连副两人,军士长两人,军士六人,军需下士两人,下士十二人,鼓手三人,唢呐手三人,火绳枪兵一百零五人,长枪兵七十五人,满编状态下一个连满员两百一十一人。 连正和副连正专职负责指挥,军士长和军士负责持小旗整队,以保持队伍的整齐,连正和连副都阵亡之时,军士长代为指挥,军士长阵亡,则军士代为指挥。 下士(班长)站在队伍的两侧,负责具体每个班(十五人)的列队。 军需下士两人,一人负责火绳枪兵的后勤,一人负责长枪兵的后勤。 至于鼓手和唢呐手则跟在连正身边,传递连正命令,并在必要的时候充当传令兵。 除此之外,每个连还单独配备一个虎蹲炮班,配备四门虎蹲小炮,每门由,每三人负责一门虎蹲小炮。设炮兵军士一人,下士一人,军需下士一人,并自行携带弹药。 这样的基本连队,朱琳泽打算先训练四个出来,满员九百零四人。 朱琳泽清点了一下装备,火枪、长枪、腰刀,盔甲都够用,唯一短缺的是连属炮兵班的虎蹲小炮,他只有十三门,还有三门的缺口。不过问题不大,他抽掉几名炮匠出来专门制造虎蹲小炮,很快就能将这三门炮的缺口给补齐,还可以多制造一些存放在仓库,以备不时之需。 第八十八章 成军 崇祯十六年七月,台湾竹堑。 烈日炎炎,新开垦的稻田已经插上秧苗,凉风徐徐吹来,秧苗迎风欢快地翩翩起舞。 开垦荒地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在移民正热火朝天地搭建着城寨,这是他们日后新的家园。 简陋的校场上,九百多名新老士卒排成整齐的队列的分成四个方阵整齐地在校场上列队。 他们身上穿着从被服厂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新军服,红色的立领铜扣棉布上衣,黑色的裤子,腰间束着一条崭新的鹿皮皮带,左边挎着一个鹿皮水囊,右边挎着鹿皮军需包用来存放弹药和急救物品。 急救物品目前还十分简单,只有三条棉布绷带以及一小陶瓶的烧酒。 而他们的脚下,踏着的还是一双崭新的鹿皮鞋。 大肚王和附近的番社给朱琳泽或是送、或是交易了大量的鹿皮,朱琳泽索性就将这些鹿皮制成军需品装备部队。 鼓手们和唢呐手们被朱琳泽集中在一起,奏起了朱琳泽教他们的掷弹兵进行曲。 李香君跟在朱琳泽身后,捧着四面崭新的军旗。 沈莹要负责记账查账,朱琳泽身边缺少一个协助他处理文书的秘书,索性就将李香君调到身边来协助他处理文书。 朱琳泽抓着一个铁皮喇叭走上检阅台,满面春风地看着台下的士兵。 朱琳泽走上校阅台,曹德发示意鼓手和唢呐手停止奏乐。 曹德发现在是营正,是朱琳泽的陆军中最高的武官。毕竟曹德发的资历摆在那里,暂时也只有曹德发担任营正才能服众 而那些老卒多数也当了军士,有些识字的老卒经过考核和以前在战场上的表现分别担任了连正、连副、军士长,最不济的也担任了军需下士。 这让那些在南京时没有进入学堂和那些半大小子学习识文断字的老卒们气的捶胸顿足,并下定决心往后有时间一定要到夜校去学习认字。 “本王怎么瞅着你们今天一个个都跟新郎官似的。” 朱琳泽满面春风地对台下的士兵们说道。 台下的士兵们闻言哄堂大笑,但很快在士官们的提醒下收敛住笑声。 “本王也不说废话,今天是咱们的成军之日,本王是想告诉你们咱们脚下的这片地并不太平。郑芝龙和红夷人的船天天在咱们竹堑外头的海里溜达,天天地盯着咱们呐!” 朱琳泽并不是危言耸听,李国志已经多次向他报告,在竹堑附近发现郑芝龙和荷兰人的船只。 “要是他们上岸要杀你们的杀你们的兄父,淫掠你们的妻女,夺霸占你们的土地,尔等该当如何?!” “杀了他狗娘养的!” “杀了这些杂碎!” ...... 校阅台下的士兵们听说有人要来夺他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田地无不是义愤填膺,就算那些没参与垦荒的王府老卒,也拿积攒下来的银钱在竹堑买了地,就等着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听说有人要来抢地,也是气的咬牙切齿。 这正是朱琳泽想要看到的,给他们树立劲敌,不让他们过的太安逸。 “好!都是好汉子!今日本王给你们赐旗成军!诸位好生操练,包围咱们的家园!奏乐!各连连正,上台取军旗!” 伴随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四个连正昂首阔步地走上校阅台,在朱琳泽面前单膝点地,高高捧起双手从朱琳泽手中接过军旗。 朱琳泽一一给四个连正分发军旗,神色肃然地对这四个连正说道:“尔等切记,人在旗在,人亡旗毁!” “人在旗在!人亡旗毁!” 四个连正高举军旗,对着校阅台下的士卒们喊道。 “人在旗在!人亡旗毁!” “人在旗在!人亡旗毁!” 校阅台下响起一阵高呼。 授旗仪式结束,朱琳泽就让各连连正和连副带着他们麾下的士卒操练。 基于上一次弓手惊扰番民的教训,朱琳泽编写了步兵操典和守则,将这些士兵每一天的日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让他们每次下操都疲惫不堪,没有多余的时间惹是生非。 校场和军营,甚至是路边的木牌上都写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及《军人八荣八耻》,行军的时候让士官们带着他们唱起来。这也成为了竹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整支军队的精神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王爷。”李定国手里拿着一本籍册来找朱琳泽。 “李队长,稀客啊。” 朱琳泽好奇地从下到上打量着李定国的装束,脚上踏着一双草鞋,裤腿被高高卷起,上身穿着一件麻布交领短衣,头上带着一顶毛竹编织成的竹笠。 咋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到底还是农家子弟出身。 “这是第三生产队所垦田亩的籍册。”李定国将籍册递给朱琳泽。 朱琳泽拿过略略翻了翻,赞许道:“李定国,本王听冯双礼说你打仗是一把好手,不想你种田也是一把好手,看来先进生产队流动红旗,要在你们三队扎根了。” 为了激发各个生产队的生产积极性,朱琳泽专门设置了流动红旗制度,生产成果最为显着的生产队可以获得流动红旗,以及每个月五百两的赏银。 每个生产队下面再自行评比出先进生产小组进行嘉奖。 除却被朱琳泽调走专门负责伐木的第一生产队,其余的七个生产队负责垦荒。一共开垦出了三万八千亩水田,其它生产队开垦出来的水田都在五千亩出头,差距不大,唯独李定国的第三生产队一骑绝尘,开垦出了七千六百亩的水田,平均每人开垦七亩多的水田。 开垦水田的难度比较大,主要是开垦水田要引水、排水,而大规模开垦水田,引水和排水的工程量又是巨大的,且容不得有差错。 引的水少了,秧苗容易旱死,排水排的少了或是不及时,也容易淹坏秧苗。因此水田的引水和排水也是一门学问。 李定国是陕西人,祖祖辈辈种的基本都是旱地,没想到开垦水田李定国也是一把好手。 “定国此前对王爷又误会,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责罚。”李定国向朱琳泽请罪道。 朱琳泽专门设置了一个土地管理司,每次开辟出一批新的水田,就派遣土地管理司的吏员前往核验,并根据开垦者的实际工分授田造契。 当然这个土地管理司所造的田契并不是马上生效,还要等后续督查司的吏员前来再次核验无误后,盖上王府督查司的印章,田契方正式生效。 若是督查司的吏员发现有误,可以直接找王府长史陆闻达汇报,确认是土地管理司的弄虚作假后,督查司的吏员还能获得一定的奖金并记功,功劳也可以兑换工分,从而换区田地或者真金白银。 因此督查司的吏员每次核验土地都非常认真,巴不得土地管理司的人出差错,弄的土地管理司的吏员人心惶惶。 现在朱琳泽就管着一片弹丸之地,八千多号人,他还是能够保证手底下的人清廉。 朱琳泽没有将这些移民开垦出来的田地划为王庄,而开垦田地所需的工具、耕牛乃至移民们的日常吃食,都是由朱琳泽提供。这大大改变了李定国对朱琳泽的看法。 当然,李定国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朱琳泽在处理汉番矛盾的时候没有偏袒自己的心腹老卒,而是杀之以正军法。这是李定国亲眼所见。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李定国本王可是听说你闲暇之时,总是手不释卷,抱着兵书苦读啊。”朱琳泽站的有点累了,席地坐在一从草上,示意李定国也坐下,“难道你真就这么甘心做一个生产队队长?” 李定国非常干脆地坐在朱琳泽对面,沉默不语。 朱琳泽知道李定国还会想带兵的,不然也不会天天抱着兵书苦读。 “读兵书终究是纸上谈兵,若是想成为一代名将,名垂青史,还是领兵作战,立下赫赫战功。” “但王爷是藩王,大明祖制,对藩王限制甚多,王爷又能有何作为。”朱琳泽的这句话说到了李定国的心坎里,李定国也慢慢地打开了他心中一直紧闭的那扇窗。 朱琳泽捡起一根枯枝,用手扫开前方泥地上的杂物,在两人中间画了一副大明的局势的草图。 “规矩和制度都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既然你熟读兵书史籍,本王今日便与你谈谈如今的天下大势。 李自成已占河南,并南下夺取了荆襄,而今正北上入秦,孙传庭的秦军已是强弩之末,李自成夺取陕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你义父张献忠虽取武昌及湖南诸府,但并不能守,正欲西进取蜀。” “王爷是说,李自成与我义父还有大明将三分天下?”李定国望着朱琳泽在泥地上画的草图说道。 “非也,如果你是李自成占领了陕西之后,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朱琳泽问李定国道。 李定国略一思索,马上给出了答案:“乘势夺取山西,以高屋建瓴之势直逼京师,京师若能取便取之,若不能取,便退回关中,等待时机。” 朱琳泽点点头,李定国到底还是李定国,虽然年轻但还是很有战略眼光的。 “京师大疫,京营能战之兵十不存二三,且早已人心惶惶,朝廷也没有钱发军饷。没有兵,没有人心,没有军饷,京师必不能守。” 京师必不能守这种诛心之言,朱琳泽还能轻描淡写地从嘴里说出来,这让李定国非常诧异。 “王爷的意思是,这天下,最终是闯王李自成的?”李定国瞪大了双眼。 第八十九章 江山和天下 这天下暂时还是朱家的天下。朱琳泽好歹也是朱家子孙,大明的藩王。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明江山岌岌可危,即将不保,但李自成将取朱家而代之这种想法居然能从朱琳泽的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这让李定国深感意外。 李定国则是更希望这天下是张献忠的,但张献忠出山虽然夺取了武昌高调复出。不过张献忠能夺武昌,更多的原因则是因为李自成忙于回襄阳处理曹操和革里眼等意见和他向左的其他义军将领,这才得了个便宜。 张献忠眼下虽然势力也不容小觑,不过就夺取天下而言,张献忠已经失去了先机。 就算张献忠进入西南的云贵川,并在云贵川地区站稳脚跟,也不过是以一隅之地以抗天下。其前途算不上光明。 “李自成或许能暂时夺了京师,但却夺不了天下。”朱琳泽哟悠然道,“李定国,放眼大明周围,除了义军,谁还是大明的心腹之患?” 这个问题并不难,李定国的目光落在大明关外的广袤的辽东大地上,回答道:“鞑子?” 李定国成年以来跟随张献忠辗转各地,都是在和大明的官军作战,没有和满洲兵交过手,但也听说过满洲兵非常凶悍,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满洲真夷小兵的首级能有四十两之高的赏格。 他也听说过“满人不满万,满王无人敌的神话。”,但那也终究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朱琳泽的设想太过震撼,饶是有点战略眼光的李定国,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消化,更无法相信朱琳泽的大胆设想。 “建奴兵精将广,定国亦曾有所耳闻。建奴虽然数次破边进入大明疆土,但都是饱掠一番满载而返。且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建奴的老巢在辽东,若是不打通山海关,就算进入关内,也不可能在关内立足。” 李定国一板一眼地认真分析了一番。 朱琳泽不以为然,他可是后知三百年的怪物,就算不分析,他也知道了答案,那个令中华民族绝望的答案。 “再险的雄关,也是人来守的。辽东将门早已和朝廷貌合神离,做大明的将军还是做大清的将军,对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的,重要的做哪边的将军对他们最有利。” “这江山,无论是大明的江山,还是李自成的江山,亦或是是你义父张献忠的江山。但说来说去,都是汉家江山,但若要是满洲人夺取了江山,那咱们可就都成了任由满洲人宰割奴役的奴才。 太祖便是驱逐鞑虏,恢复了汉家江山,汉人才免于继续当蒙人的四等贱民。满洲人远比蒙古人凶狠狡诈,他们不仅要奴役我们,更要打断我们的脊梁,毁我们的衣冠文化。我是太祖爷的子孙,不能眼睁睁地就看着大好河山落入建奴之手。” 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朱琳泽一想到后世满屏的辫子戏就作呕。 李定国虽然是流寇出身,但这点民族大义还是有的。李自成若是能带明,那是大明亡国,不过是正常的世代更易,而满清要是入关入主中原,那可就是亡天下,他李定国也要成为亡国奴。 “建奴要是敢入关,来一个我李定国剁一个!来一双我李定国剁一双!”李定国义愤填膺,愤然道。 “你可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朱琳泽贼心不死。 他和李定国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李定国日后能为他打满洲兵。 李定国这次的反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一来是李定国对朱琳泽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不再将朱琳泽以寻常的大明藩王视之。二来朱琳泽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朱琳泽最大的敌人是满洲人,是辽东的那个大清,而不是义军。三来,李定国也向听从自己的本心投身行伍。 朱琳泽的成军仪式李定国全程都在场,整齐而又潮气蓬勃的队伍让李定国的内心非常悸动。那正是李定国一直梦寐以求的强军。 “定国愿为王爷麾下一小卒。”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李定国做出了决定。 “好!” 李定国终于肯为他效力,朱琳泽心情大好,站了起来,活动了一番有些发酸的大腿。 同样开心的还有一直跟在朱琳泽后面的第三连的连副冯双礼,他终于又能够和这位昔日的老上级共事了。 “让你当一个小卒太屈才了,就到曹德发身边当一个营副吧。”朱琳泽想了想,说道。 “王爷不可,属下未有寸功,岂能身居高位,恐难以服众。”李定国推辞道,“王爷的兵员配置,定国闻所未闻,若是骤然身居高位,也未必能当好这个营副,定国愿从一小卒做起。” 李定国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的兵种配置和部署,与大明的其他将官迥然相异。所采用的阵型和战术也非常异端,让李定国下基层先了解基层单位的训练和运作也好。 “本王再添一个连,由你做连长,所需兵丁,由你自行从移民中挑选,挑好人再来找本王。” 朱琳泽决定再增添一个连,李定国还想着当他的大头兵。要是时间充裕,他不介意让李定国从大头兵当起。 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朱琳泽非常缺乏既识字,又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军官,因此还是一锤定音,让李定国当一个连长,顺便帮他再练出一个连的兵。 步兵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解决骑兵的问题。 骑兵交给金胜带,朱琳泽非常放心,他相信金胜的能力。骑兵目前装备的还是棉甲,只有部分骑兵军官里面还穿着一层锁甲。 骑兵的训练成本很高,朱琳泽不能像对待步兵一样把骑兵当成消耗品来用。一个火枪兵的训练周期只要几个月,而骑兵却是要好几年。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弓手也被朱琳泽拆分,会骑马的弓箭手被朱琳泽划给了金胜。而不会骑马的,则是被打散分配到各连当火枪手。 朱琳泽打算给骑兵打制胸甲,增加骑兵在战场上的生存性,除此之外朱琳泽还打算给骑兵配发手铳,增加骑兵的远程打击能力。 但这要等到燧发枪研制出来之后才能实现,火绳枪就算做成短铳也不能在马上使用。 第九十章 郑芝豹【二更(4k)】 开垦竹堑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朱琳泽既要管军又要官民,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来用。他在南京防治瘟疫的时候都没感觉有现在这么累。 畜牧场养殖的猪羊数量大减,负责畜牧养殖的猪倌和羊倌找沈莹汇报了情况。 “羊和猪不能再继续宰杀了,要是缺少肉食,可以向番人买鹿,给兵丁们吃鹿肉。”沈莹找到正在造船厂视察造船进度的朱琳泽,向朱琳泽抗议。 朱琳泽给麾下士卒所制定的训练指标比较高,只有保证了士兵们有充足的营养摄入,才能完成日常的训练指标。 从成军之日起,这些士卒不仅米饭管饱,肉食也从来没有断过。 只是一千多号士卒的肉食消耗实在太过惊人,所携带到竹堑养殖的羊和猪不知不觉已经吃了一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肉食不够是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羊和猪是不能再杀了,剩下的猪羊要留着当种羊和种猪。但沈莹所提出的向番人购买鹿肉也不现实。 番人是通过打猎获取的鹿肉,这些鹿都不是养殖的,而是野生的。 鹿是这些番人重要的生活资料,朱琳泽注意到这些番人打猎都非常克制,就以竹堑番社的番人为例,每次出去打猎猎杀回来的鹿不会超过十只,而且不猎繁殖期的母鹿以及小鹿。 向番人买鹿并不能解决问题,朱琳泽只能另外想其他的办法。 猪羊肯定是要养的,但猪羊的生产周期比较长,出肉比较慢。 鸡鸭鹅的出肉时间倒是很快,还能下蛋。 朱琳泽打算扩大养殖规模,让徐佑去大陆多买一些猪羊以及鸡鸭鹅回来。 竹堑临海,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鲜也是一大稳定的肉食来源,除了扩大养殖规模外,朱琳泽还打算专门组织一些渔民出海打鱼。 正思虑间,耳畔传来几声炮响。 只见不远处五艘大福船横冲直撞地冲进港口,由于港口内的泊位有限,有些沙船只能暂时下锚停泊在港口外。 见有大船鸣炮而来,沙船上的水手们慌慌张张地将锚头拉起来,起帆闪避。 朱琳泽定睛一看,只见五艘大福船的桅杆上挂着郑字旗。 李国志慌忙跑到朱琳泽跟前,说道:“王爷,郑家的船,只怕他们来者不善。” 他来竹堑已经三月有余,郑芝龙那边也是时候来拜会拜会他了。 “王爷是否准备应战?属下已经准备好誓死包围竹堑,保护王爷!”李国志抱拳请命。 “郑芝龙也不是糊涂人,要灭咱们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朱琳泽摆摆手,说道,“咱们就会会这位不友善的邻居。” 朱琳泽现在名义上是在给崇祯办事,为朝廷开台开港开财源。 现在大明北廷还没完,郑芝龙还不至于鲁莽到明目张胆地灭了他,郑芝龙虽然是盘踞一方的军阀,但他当的还是明朝的官,儿子已经进了南京的国子监,和朝廷撕破脸对郑芝龙没好处。 朱琳泽让人叫来杨文杨虎两个一起会见郑家的人,特地嘱咐他们兹事体大,务必穿上锦衣卫的官服配上绣春刀和腰牌。 来人并不是郑芝龙,而是他的弟弟水师副总编郑芝豹。 “百闻不如一见,南阳王,幸会幸会。”郑芝豹上岸后,故作热情地同朱琳泽打了个照面。 “郑副总兵,久仰久仰。”伸手不打笑脸人,朱琳泽也装出一副非常热情的模样。 “兄长遣郑某前来拜会南阳王,台湾乃是荒蛮之地,开台不易,郑某带来了粮米一千石,以资南阳王开台之用。”郑芝豹说明了来意,同时他的目光也瞥向朱琳泽身边的两名锦衣卫百户,问道,“这两位是南京锦衣卫的差爷?” 朱琳泽笑了笑,说道:“不是南京锦衣卫,这两位是京师的锦衣卫百户,圣上念本王开台不易,特遣这两位锦衣卫的兄弟襄助本王。” 郑芝豹此番前来当然不可能是专门给他送这一千石粮米的,朱琳泽猜想这是郑家兄弟前来打探他的虚实。 “原来是京师锦衣卫的差爷,幸会幸会。”郑芝豹向杨文杨虎唱了歌喏,反客为主,带着朱琳泽在港口附近走动,其意图再明显不过。 鲨鱼号还没建造完毕,竹堑港附近只有三艘福船装了炮,船上的水手们正在操练。这些水手在船上如履平地,掌风控帆非常娴熟,必然是常年跑海的老水手。 郑芝豹暗暗记住这三艘福船,见前方有造船厂,便向造船厂走去。 “王爷,郑芝豹这厮未免也太过无礼。”李国志凑近朱琳泽,在朱琳泽耳边说道,“这厮是来打探咱们虚实的,咱们是不是应该送客?” 送客?这李国志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朱琳泽怎么看不出郑芝豹是来打探他们虚实的,只是郑芝豹五艘大船的火炮正对着竹堑港口,这是对朱琳泽赤裸裸的威胁。 郑芝豹此行要是没有打探出什么情报来,自然是不会轻易离开。 “这是王爷的造船厂?郑某可否一观?”郑芝豹已经踏入造船厂的大门,回头笑眯眯地问朱琳泽道。 “郑副总兵请便。”朱琳泽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虽然脸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但心里早已对郑芝豹起了杀心。 这郑芝豹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今日之耻,日后比加倍奉还。朱琳泽暗暗下定决心。 这个南阳王,果然是个外行,不足为虑。 对于造船,郑芝豹也是个行家,见朱琳泽拿未阴干的木头造船,不由得心生轻蔑,这是在糟蹋这些木头。 郑芝豹查看了一番这些木头,这些木头最多也就阴了一个月,这样的木头造出来的船,最多在海上跑各三五年就废了。 而且朱琳泽所建造的这船,外形实在是太过怪异。旁边摆放着软帆,但船上只有三根光秃秃的桅杆。 这南阳王不仅外行还眼高手低,郑芝豹也是海寇出身,常年在海上走动,西洋帆船的好处,郑芝豹心里当然清楚。 他们郑家在南安的造船厂也曾想过仿造西洋帆船使用软帆,但由于软帆的技术太过复杂,对操帆的水手要求高,且西洋人不肯卖船给他们,最后不得不放弃。 当然,郑家水师下面的水手都习惯了使用中式硬帆,不想再复出多余的学习成本去学习使用使用西洋软帆。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郑家水师没有学习使用西洋软帆的动力和必要。 西洋帆船虽然性能更好,但是无论是在南洋还是在东洋,西洋人的船数量远没有他们郑家的船多。郑家的船虽然性能不如西洋人的船,但可以用数量上的优势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郑芝豹望着三更光秃秃的桅杆心中暗自冷笑,就这么光秃秃的三根桅杆能挂的了复杂的西洋帆? “王爷此船是战船还是运输用船?” 虽然郑芝豹极力收敛对朱琳泽的轻蔑之情,但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朱琳泽巴不得郑芝豹轻视他,让郑芝豹觉得这个南阳王不足为惧,放松对他的警惕。 “此船乃是西洋船师所设计,那西洋船师告诉本王,此船甚好,在海上航行甚速,既可以当战船,也可以当运输船,郑副总兵以为如何?”朱琳泽故作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说道,“听闻西洋船难造,本王觉得西洋船也不过如此,好造的很。” “西洋船实是难造,南阳王天纵奇才,故而不难。”郑芝豹笑道。 郑森侄儿对南阳王评价甚高,说这南阳王并非庸碌之辈,现在想来还是自己的这个侄儿太过年轻需要历练,这个南阳王也不过如此。尤其是在造船方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郑芝豹将注意力从海鲨号转向那些动作娴熟的船匠身上,这些船匠倒是好船匠,只是可惜了这些船匠,在南阳王手底下造船太糟践这些船匠了。 郑家的南安船厂正缺技术精湛的船匠,这些船匠以后要想办法掳走,为郑家所用。郑芝豹如是想着。 看完造船厂,郑芝豹又看了看附近新开垦的农田。这些田开垦的倒不错,在农事方面南阳王倒不是白痴,已经抢时令插下晚稻,虽然是新田,但打理得当,还是能有所收获。 郑芝豹询问朱琳泽开辟了多少亩水田,朱琳泽也不藏着掖着,如实相告。郑芝豹将田亩的数目暗暗记在心中,随即又走进水田,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秧苗。 “南阳王不仅会造船,种稻米也是一把好手。”郑芝豹称赞道,夸朱琳泽会造船是假,但夸朱琳泽会种植水稻,这倒是真的。 看完水田,郑芝豹便兴致盎然,觉得该看的都已经看了,也没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可看,便辞别朱琳泽登船离开。 朱琳泽长舒了一口气,除了造船厂不得不放在海边。为了避免日后被敌舰炮击,其余的工厂朱琳泽都建在距离海岸线十里远的主城寨附近。 要是郑芝豹去查看他的这些工厂倒还是能打探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王爷郑芝豹所给的粮米都是霉米和烂米,一千石粮米,属下愣是找不一石好米。”尹旷在验收了郑芝豹所送的一千石粮米后,向朱琳泽汇报了事情。 这在朱琳泽的意料之中,郑家要是能给他好米那才是见了鬼了。 “知道了,这些米拿去喂猪吧。”朱琳泽挥挥手,笑了笑道,“本王养的那些猪,这几个月的猪食有着落了。” “王爷这是在示敌以弱?” 望着不远处郑芝豹的船队杨帆返航,李国志问朱琳泽道。 “郑家是庞然大物,咱们本来就弱,又何必示之以弱。”朱琳泽摇摇头说道,“今日之耻,务必铭记于心,郑芝豹羞辱本王,也是在打你们这些水手的脸,要是本王的水手和舰船足够强,郑芝豹敢这么放肆?” “属下铭记于心!”李国志回应道。 “如果你是郑芝龙,要对付本王,你会打算怎么对付本王?何时对付本王?” “属下绝无此心!天地可鉴!”李国志慌忙道。 “你的忠心本王并不怀疑,本王只是想早做准备,咱们与郑家迟早会有一战。” “属下若是郑芝龙,不会直接派遣郑家船队袭掠竹堑。”李国志思虑一番后,说道,“王爷毕竟是宗藩,此番开台乃是奉旨开台,代表着朝廷的旨意,郑芝龙若是明面上对王爷下黑手,朝廷那边不好交代。再者此番郑芝豹回去必将告知郑芝龙,王爷不足为惧。” “继续说下去。”朱琳泽示意李国志继续说下去。 “王爷实力孱弱,能入郑家法眼的也就三艘不满炮的福船。属下素闻郑家好倭国走的很近,属下若是郑芝龙,会许以倭寇好处,让倭寇袭掠竹堑,如此,郑家可坐收渔翁之利。至于袭掠竹堑的时间,属下以为最早也要到晚稻收割之时。”李国志一口气把话说完。 李国志说的不无道理,郑芝龙要是嫌对付麻烦,屁股比较难擦干净,完全可以利用他和倭寇的关系对他下黑手。 秋收之时,朱琳泽算了算台湾晚稻的收割时间。 这些稻苗是七月中插下去的,比正常的晚稻要晚了点时间插秧,收货的时间也要推迟,最早也要到十一月初才能收货。 刚才郑芝豹查看秧苗的时候还可以走进观察了秧苗,应该就是在估算这些秧苗成熟收获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满打满算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炮厂那边已经加班加点生产了二十多门9磅小炮,火炮的产量肯定能跟得上,朱琳泽担心的还是造船的进度能不能跟得上。 “孟匠头,这艘船什么时候能下水?” 朱琳泽折返回造船厂,问孟凡道。 “王爷若是着急,再给小的们五日时间,此船便可下水。”孟凡想了想给出了五天内能下水的答复。 船只的主题已经建造完毕,也已经漆上了桐油,缝舱工作已经完成,只剩下开炮窗和上帆。 他们有两百七十多名船匠,造一艘船的人力还是非常充裕的。况且朱琳泽所建造的海鲨号又不是大船,可以节省下很多工时。 唯一让孟凡这些船匠头疼的是这帆如何安放,这是他们第一次安装这种帆,他们需要尝试几次才能捣鼓明白。 第九十一章 试航【第三更(3k)】 能猥琐发育朱琳泽也想猥琐发育,毕竟郑氏集团现在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还是一个庞然大物。 无论是财力、人力和舰船数量,郑氏集团对朱琳泽都有绝对优势。朱琳泽本打算多争取一些时间,努力缩小其中的差距。 但现在郑芝豹已经登上竹堑,查探了一番他的底细,他准备的时间已所剩无多。 早先他给马尼拉方面递送了信件,以双方贸易合作为条件,携手对付郑氏集团。 或许是马尼拉方面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实力太过弱小,暂时还不值得合作,迟迟没有给出回信。 当然,朱琳泽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身上。正所谓靠天靠地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日本人也非常可恶,朱琳泽派遣闽东商人到日本采买粮食,日本人拒绝将粮食卖给这些闽东商人,表示他们的粮食已经全部被郑芝龙买了。 最后朱琳泽不得不高价从福建和浙江买米。 自从郑芝豹登船给予了朱琳泽亲切而又深刻的问候之后,朱琳泽加强了水手们的训练,尤其是炮手,不计成本地让这些炮手操放火炮,足足打坏了四门9磅炮,以及六门自产的9磅炮. 看着这些被打废的9磅炮,朱琳泽非常心疼,这可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炮。 心疼归心疼,回报还是有的,那就是这些炮手们的炮术有人非常大的进步。 放眼整个大明,估计也就朱琳泽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培养炮手,还是舰炮上的炮手。 大明的水师,包括郑芝龙的郑家水师,在海面上作战的战术更更倾向于跳帮作战。 愿意也很简单,火炮造价贵,炮手的培养成本高,而跳帮作战只要有炮灰水手就行。打赢了还可以直接将对方的船只和船上的货物一起抢了,炮灰经过血战之后也成为了老手,可谓是一举多得。 至于那些死去的廉价炮灰他们也不心疼,重新招募穷苦的渔民便是。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穷苦不堪的人。 当然,这个时期的火炮威力有限,需要命中很多发才能将一艘舰船打沉,也是跳帮作战盛行的原因。 朱琳泽的这些水手都是下血本培养出来的,尤其是炮手,更是用银子喂出来的。他舍不得拿这些费劲心血和银钱培养起来的老水手去和敌人的炮灰水手跳帮作战,以命换命,他耗不起。 五天之后,海鲨号在万众瞩目如期正式下水,朱琳泽满怀期待地望着海鲨号下水。 海鲨号设计建造的成败与否,关系到未来竹堑九千多名军民的生死存亡,以及朱琳泽未来的命运。 海鲨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李国志指挥着水手将火炮搬上海鲨号,并安放好。 海鲨号的两侧一共安放了二十四门9磅炮,船头安置了四门2磅炮,船尾安置了两门6磅炮。大小火炮总计有三十门之多! 对于一艘中小型的战舰而言,绝对是武装到了牙齿! 朱琳泽登上海鲨号,海鲨号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两百名老练水手,列队迎接朱琳泽。 换乘新船,尤其是活力十足的新船,李国志非常兴奋。 “王爷!海鲨号上的两百名水手已经准备完毕,听侯王爷训示!” 海鲨号上的水手们无不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等待朱琳泽的校阅。 “听侯王爷训示!” 海鲨号上的水手们高声喊道。 “好!很好!很有精神!出航试炮!” 朱琳泽也不废话命令出航试炮。 距离海岸二十里远的地方,早已停放了一艘状态欠佳的沙船,用于此次试炮的靶船,以考察这些炮手们的炮术,以及仿制西洋9磅舰炮的威力。 “属下得令!” 李国志得到命令后,亲自拉响船钟,钟声想起,训练有素的水手们迅速回到各自的岗位。 朱琳泽的眼睛盯着怀表上的指针,从钟声响起到这些水手归为,总共只花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这个反应速度朱琳泽还是比较满意的。 “满帆!顺风全力前进!”李国志高声下令。 随着距离陆地越来越远,海风也越来越大。 “好快!” 开惯福船的的水手们忍不住感叹海鲨号行驶之快。 李国志拿起一根打满节的亚麻绳,挂上漂浮物走向船尾,旋即将亚麻绳抛入海中,仔细数着绳索上的节数。 这是索尔教给他的测试航速的方法。 测试航速期间,李国志让操帆的水手和舵手时刻注意风向,并根据风向及时调帆掌舵,以便让海鲨号达到最大航速。 经过几次测试,李国志测算出了海鲨号的最大航速,并将记录下来的数据呈送到朱琳泽手上。 十二、十三、十三、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顺风满帆最高航速只能偶尔跑到十四节,平均航速只有十二点五节。 这个数据让朱琳泽不是很满意,毕竟历史上的海鲨号,满帆顺风随随便便都能飙上十五节的速度,再慢也不会低于十四节。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过想到自己这玩意儿是中西技术结合的山寨货,也就释然了。十二点五节的均速也不是不能接受。 “王爷,此船行驶,甚速!若有此船,辅之以老脸水手,和郑家的船队也未尝不可一战!” 朱琳泽对海鲨号的速度不甚满意,但李国志却非常兴奋。海鲨号在朱琳泽眼中是小船,但在李国志眼中,这就是一艘中等舰船,能够跑出这种十二点五节的速度,李国志已经非常知足。 “不要高兴的太早,逆风速度还没测,炮也没试,是骡子是马还不好说。”朱琳泽没有李国志那么乐观,顺风跑不出预期的最大航速,逆风的最大航速肯定也跑不出预期的最大航速。 此时朱琳泽的心里反而有点紧张。 李国志指挥水手们走传统的“之”字形逆风航线,却遭到了朱琳泽劈头盖脸的一番训斥:“李国志,谁他娘的让你走这个航线,走正逆风!留一点角度就好!” 李国志这才反应过来,王爷和他说过这船能走逆风航线,激动之下他居然把这茬给抛之脑后了。 横帆帆船走不了逆风航线,只能走“之”字左右蜿蜒前行。但朱琳泽的这艘海鲨号是三桅纵帆船,只要不完全正逆风,稍微偏转一点角度就可逆风前行。 李国志和这些水手之前乘驾的都是横帆船,这种三桅纵帆船还是第一次开,都没有经验。经过不停地调帆摸索,过了好一会儿,才摸索出一点门道。 李国志亲自下场,小心翼翼地调整风帆,调整完毕后,对几个老水手交代一番,便走到船尾将测速用的绳索抛下海。 逆风的最大航速为六节,均速不到五节。 对此,朱琳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不过想到历史上的海鲨号逆风最大可以跑出八节多的航速,平均逆风航速比他这艘山寨海鲨号的最大逆风航速还要高,还是心有不甘。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这是他的造船厂造出来的处女船,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这些问题,只能留到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改进。 与朱琳泽不同,李国志和那些水手则显得非常兴奋。海鲨好能直接走逆风,跑的还不满,这已经大大开了这些水手们的眼界。 顺风的航速和逆风的航速已经大致测算出来了,最后一个环节便是试炮。 船上的炮手们虽然都打过实弹,但打真船却还是第一次。往常的靶子不过是圆木结成的筏子。而这一次他们打的是真船,炮手们无不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王爷,那海沙船一艘可是要三千多两银子呢。” 李国志是爱船之人,这艘海沙船可是他们自己的船,不是敌人的船,他有点舍不得。 “打!” 朱琳泽当然也心疼,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光打木筏,只能对这些炮手的炮术水平进行评估,无法对火炮的威力进行有效准确的评估。 想要对火炮的威力进行有效而又准确的评估还是得打真船。 “属下得令!” 虽然心疼,但王命在身,李国志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调整船只朝向,将右侧船舷指向正在缓慢前行的靶船,随后估算距离。 “目标九十丈,右侧舷炮手,准备装填!” 等到所有火炮装填手都汇报装填完毕之后,李国志这才下达第二道命令:“从船尾到船头,按顺序点火发炮!” 炮手们得令,从船尾的炮手开始,根据经验调整火炮俯仰角,旋即点火开炮。 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炮响,黑色的弹丸抛射向九十丈外,也就是三百米外的靶船。 十二门9磅炮只有三门命中靶船,在靶船的船身上打出碗口大的洞口。 考虑到靶船在移动,且海沙船的船身比较低矮,300米左右的距离,这个命中率,说不上差。朱琳泽对这些炮手们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些天花在他们身上的银子没白花,要是实战能够打出这样的命中率,未尝不能一战。 李国志正要让右侧船舷的炮手清理炮膛,准备重新装填之后继续发炮。朱琳泽却代替李国志下达了命令。 “左侧船舷对敌!目标八十丈,装填后无须等待命令,自由射击!” 船上的水手们和炮手们对朱琳泽的这道命令感到莫名其妙,明明右侧船舷正对着靶船,射击角度很好,第一轮炮击俯仰角已经调整好了。只要装填好,马上就可以直接打第二轮,而左侧船舷对敌,需要重新调整船只转向,要耗费非常多的时间。 “都愣着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王爷有令左侧船舷对敌!目标八十丈,装填后无须等待命令,自由射击!” 在李国志的指挥下,水手们很快回过神,打舵转帆,将左侧船舷对准靶船,航线尽量和靶船保持平行。 做完这一切,接下来就看炮手们的发挥了,左侧船舷的炮手们开始手忙脚乱地装填,稍微调整了一下火炮的俯仰角之后便胡乱开火。 甚至有四门火炮同时开火,震的海鲨号左右大幅摇晃。朱琳泽感受着海鲨号晃动的程度。这艘海鲨号的船体强度还是不够,才四门火炮同时开火就晃动到这种程度。 实战中遇到紧急情况,左右两边的火炮需要同是开火,炮手们要是一紧张,难免会出现多门火炮齐射的情况。 接下来生产的海沙船看来是要削减舰炮的数量,或者使用更小口径的舰炮。 至于具体实施哪套改造方案,最后还要看仿制西洋9磅炮对船只的毁伤效果。毁伤效果足够,可以考虑换8磅炮甚至6磅7磅炮。要是9磅炮的毁伤小狗都差强人意,那就只能削减舰炮的数量。 这一次,只有一门火炮命中,其余的火炮纷纷砸在靶船四周,散布非常大。 左侧船舷的炮手们面对这个结果羞愧地低下了头,而右侧船舷的炮手们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等着左侧船舷的炮手们挨训。 朱琳泽面色阴沉,盯着这些炮手们。 “属下操练不精,还请王爷责罚。”李国志急忙向朱琳泽请罪。 “李国志!耗费了本王如此多的钱粮,你就操练出这样的炮手?”朱琳泽责问道。 第九十二章 炮弹 山寨的鲨鱼号能凑合用,朱琳泽决定以此为样本多造几艘。 制造鲨鱼号,所有的船匠都参与其中,这些船匠都积累了制造鲨鱼号的经验。量产批次的鲨鱼号,建造速度能有所提升。 当然,鲨鱼号样船也暴露出了其不足之处,最致命的缺点就是鲨鱼号的船体结构强度不够。 9磅炮的毁伤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差,处于正好够用的水平。因此不能用更小口径的炮替代9磅炮,口径再小的火炮面对郑家水师的大船,只能是隔靴搔痒了。 因此朱琳泽最终还是决定减少舰炮数量的方案,将量产型号的鲨鱼号9磅舰炮数量削减到18门,每艘船的满载水手数量削减到160人。 方案敲定,量产型号的鲨鱼号正式更名为海鲨级,其定位则是小型驱逐舰。 孟凡向委婉地提及当初他对船匠们的承诺,朱琳泽也没有食言,当场就让人抬了五百两白银上来,并且给孟凡划了五十亩水田,那些船匠们每个人也分到了五亩水田,个个喜笑颜开。 相较于这些得到厚赏的船匠,那些炮手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炮手们今天的表现很糟糕。 应变能力极差,在激烈的海战中,对方不可能给你最佳的射击的角度和射击时机,这些都需要水手们和炮手们合作,创造出射击机会。激战中更是意外丛生,指挥官很可能幸运地被对方的火炮砸中,这时候就需要炮手只见默契的配合。 这就是朱琳泽在试炮时突然要求掉转船头,从右船舷换左船舷自有射击的原因。 他就是在考察这些炮手们的随机应变能力。 为了以示惩戒,朱琳泽削减了水手们的伙食标准,将肉食标准直接腰斩。当然饭还是管饱的,以免这些水手吃不饱没有力气训练。 等什么时候这些水手和炮手能够训练达标,再恢复他们的肉食供应标准。 对于朱琳泽的这个惩戒决定,水兵们无不是一个个怨声载道,垂头丧气。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军官军则是个个幸灾乐祸,拍手称快。 登岛以来,朱琳泽的重心一直在海军身上,资源也都是向海军倾斜,这些陆军官兵也是看在眼里,嫉妒在心,心里暗暗地和这些水兵较劲。 制炮厂仿制生产的9磅炮虽然不如西洋原厂的9磅炮,但其性能水平能够达到西洋原厂火炮的八成左右。基本达到了朱琳泽的要求。 火炮合格了,接下来应该考虑考虑炮弹的问题。 目前朱琳泽舰炮所用的炮弹还是常规的实心弹,但就以海战而言,实心弹一个弹中远远不够用。 朱琳泽找来庞三炮,能够在短时间成功仿制出西洋9磅炮,庞三炮当居首功。庞三炮在造炮上很有天赋,更兼粗通文墨,图纸一看就懂。 这样的人才朱琳泽非常喜欢,庞三炮还会一点零星、不成体系的数学知识,这是非常难得的技术人才。到底是在徐光启手下干过活的炮匠。 朱琳泽展开图纸,图纸上画着三种炮弹,庞三炮是聪明人知道朱琳泽是要造图纸上的三种炮弹,拿起图纸痴痴地看了起来。 图纸上的三种炮弹分别是链弹、葡萄弹、开花弹。 链弹和葡萄弹主要给海军用,而开花弹主要是为陆军炮兵而研制的。 这个时代的海战通常是用三种炮弹,第一种便是常规的实心弹,用于直接轰击船体,给对方舰船造成损伤。 第二种是链弹,链弹顾名思义就是将两个比炮膛口径略小的实心弹串联在一起,发射后一颗炮弹会拖着另外一颗炮弹离心甩动出去,主要用于破坏敌方舰船的风帆、索具,炮术好的炮手甚至可以直接断对方桅杆。 这个时代的海上战舰都是以风帆为动力,风帆被破坏,就等于舰船的引擎被打坏,只能停在原地任由对方宰割。 第三种则是葡萄弹,所谓葡萄弹就是用网兜将小弹丸装成一束,提溜起来外形式葡萄,因此称之为葡萄弹。主要用于近距离杀伤敌军的有生力量。 “链弹、葡萄弹,制作不难,只要王爷给小的一点时间,实验收集数据,小的立马就可以给出参数最合适的炮弹,再交由工匠们生产。”庞三炮说道,“只是这两种炮弹造价要比普通的实心弹要高,就以9磅炮的炮弹为例,一颗九磅炮的实心炮弹重约八斤,单颗的造价约合银两钱,链弹与葡萄弹制作更为负责,更耗工时,其造价比起实心弹只高不低。” 链弹和葡萄弹不是什么高技术的玩意儿,庞三炮表示只要打废几门炮,收集足够的数据样本便能够获取最佳的炮弹参数,随后直接投产。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就是炮弹的造价将非常高昂。 “庞匠头,这么说来开花弹一时半会儿咱们还造不出来?”朱琳泽问道,开花弹可是陆战神器,这玩意儿他也要想办法研究出来。 “难。”庞三炮摇摇头说道,“本朝虽有开花弹,但会制造开花弹的匠人寥寥无几,不过小的愿意一试,只要王爷给小的点时间。” 朱琳泽也不想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先将链弹和葡萄弹捣鼓出来,至于开花弹,可以慢慢来。” 将图纸交给庞三炮后,朱琳泽离开炮厂返回办公处。 李香君将一份整理好文书交给朱琳泽,说道:“王爷,此书乃是闽人沈铁所上,想在王爷这谋一份差使。” “哦?”朱琳泽撩袍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接过这份文书,认真地阅读起来。 李香君沏了一壶热茶,给朱琳泽端了上来。 这是一份洋洋数千言的文书,朱琳泽越看越入神。 “红夷潜退大湾,蓄意叵测,征兵调兵,殊费公帑。 若彭湖一岛,虽僻居海外,实泉、漳门户也。莫道红夷湾泊,即日本、东西洋、吕宋诸夷所必经焉。地最险要,山尤平坦。南有港门,直通西洋,红夷筑城据之。北有港门,名镇海港,官兵渡彭居之。中间一澳,从南港门而入,名曰暗澳,可泊舟数百只。四围山地,人云可开作园,栽种黍稷瓜果等物,牧养牛羊牲畜,未可遽垦为田,以山多顽土,无泉可灌故耳。 今欲使红夷不敢居住彭湖城,诸夷不得往来彭湖港,其策有六:一曰专设游击一员,镇守湖内;二曰召募精兵二千余名,环守湖外;三曰造大船、制火器,备用防守;四曰招集兵民开垦山场,以助粮食;五曰议设公署营房,以妥官民;六曰议通东西洋、吕宋商船,以备缓急。此六议似宜斟酌举行者。 夫彭湖险地,什倍南澳。南澳地在海岛,夙盗薮也。万历初年......” 第九十三章 南安 “好啊!好啊!” 朱琳泽连着将这份文书反复读了好几遍,虽然这份文书通篇都是在将澎湖的对于福建海防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开发澎湖,如何戍守澎湖,并且和洋人进行通商。 但触类旁通,文书中的方法不仅可以用在开发澎湖上,亦可以用在开发台湾上。 可以说书中的很多建议和朱琳泽现在的做法不谋而合。 “这个沈铁,现在何处?”朱琳泽问李香君道。 “正在帐外等候。”李香君回道。 “请沈先生进来,不,本王亲自去迎沈先生。” 朱琳泽亲自出帐将沈铁迎接至帐中。 “沈某本是闽省一小吏,不瞒王爷,这文书乃是天启元年,红夷人入台之时,沈某给时任福建巡抚南居益所上。” 沈铁身材瘦削,眼神犀利,两鬓已经有了斑斑白发。 “当年南巡抚对沈某的此疏嗤之以鼻,沈某听闻南阳王奉旨开台,特来将当年呕心沥血所成之书献与王爷,希望能在王爷这里讨一份差事。” 澎湖不仅是漳州、泉州的门户,也是台湾的门户。当年沈铁主张经营澎湖以屏护漳泉二州的提议如果能付诸实施,东南海疆断不至于有今天郑氏一族独大的局面。 沈铁想要在朱琳泽这里谋一份差事,朱琳泽正求之不得。他现在十分缺乏能够处理民政的人才。 沈铁有过当吏员的经历,让沈铁暂时先协助陆闻达处理民政,日后要是能力出众,在予以重任。 福建泉州府南安县安海港。 往来的商船络绎不绝,这些商船有前往南洋的、也有前往的东洋的商船。 除了中国商船之外,偶尔也能见到日本的朱印船,这些商船的航线和所搭载的货物不尽相同,但这些商船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这些商船的桅杆上都悬挂着郑家旗。郑家旗是这片海域上的护身符。 郑芝龙早年热衷于在台湾屯坑,但郑芝龙屯垦台湾的目的并不单纯。 台澎两地在明末是倭寇与海寇们的歇脚之处,郑芝龙海寇出身,他开发台澎的目的也不过是将台澎两地变成他的栖身之所。 如今台澎地区已经有了数万闽南移民,郑家在台湾的根基已然稳固。郑芝龙对开发台湾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热情。 屯垦前期需要巨量的资源投入,且回报周期漫长,效益远不如海贸。 如今郑家在这片海上一家独大,再无本土势力能和郑家争锋,就连船坚炮利的西洋人对郑家也是忌惮三分。 “南阳王不足为惧,其对海事一窍不通,不过南阳王种田倒是一把好手。”郑芝豹登上大福船,向郑芝龙汇报了此行的收获,“此子经营竹堑,不过是为我郑家做嫁衣耳。” 郑芝龙收起手中的单筒伸缩望远镜,负手走下望楼。 “你可查看的仔细了?这个南阳王有多少条战船,多少水手,多少人马?”郑芝龙对郑芝豹的话将信将疑,“森儿虽然年轻,但森儿看人的眼光不会差,钱牧斋对此子的评价也很高,断言此子并非庸碌之辈。” “或许在陆上此子并非庸碌之辈,但是到了这海上,还不是咱们郑家说的算。放眼整个天下,何人敢与我郑家在海上争雄。”郑芝豹建议道,“大哥,这南阳王在竹堑扎根,又拿着朝廷的鸡毛当令箭,我建议乘其羽翼未丰之时,将这颗钉子拔了!” 郑芝龙不可置否,他的想法和郑芝豹一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只是这钉子是朝廷的钉子,拔朝廷的钉子总要给朝廷那边一个交代。”郑鸿逵提醒郑芝龙道,“大哥,此事须得慎重。” “四弟所言甚是,三弟、四弟有何良策?”郑芝龙转头问道。 对此,郑芝豹早有准备,说道:“大哥,竹堑已经垦辟出数万亩良田,晚稻已经插了下去。这批晚稻约莫十一月中会成熟。南阳王那厮战船不过三艘,水手不过数百人,只要大哥给我今天的这些人马舰船,我有把握拿下竹堑。” 郑芝豹的意思是他亲自出马,自从刘香覆灭之后,东南海疆再无可与郑家匹敌的海上势力。郑家的水师已经多年没有打过像样的海战,有打仗的机会,郑芝豹自然是不会放过。 郑芝豹有请战之心,郑芝龙很欣慰。郑鸿逵则是反对由郑家的船队的直接出兵,万一未能全歼南阳王的海上力量,哪怕是只有一条漏网之鱼逃出台湾,都对郑家极为不利。 “此战我郑家的确不宜亲自出兵,这些年倭人拿了咱们不少好处,也是时候回报咱们了。”郑芝龙说道。 做出让倭人替郑家出兵的决定之后,郑芝龙询问郑芝豹有没有打探出南阳王在陆上有多少兵马。 郑芝豹这才想起来,那日登竹堑,一时高兴之下,竟忘记查看竹堑南阳王的步军兵营。 “传言南阳王在汝宁携手左良玉所部破万千流贼,当涂剿匪更是一举荡平了多年未平的贼匪震塌地。其陆上力量自是不容小觑,这么重要的消息,你竟没打听到!”郑芝龙显得十分恼怒。 “那都是夸大其词而已,这南阳王和森儿一般大,一个孩儿家,难道还能练出强军不成?”郑芝豹不服气道。 南阳王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年纪能有什么作为?大哥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个南阳王了。 没有摸清楚的南阳王陆军的底细和势力,郑芝龙还是决定让那些倭寇多派一些人,以免夜长梦多。 郑鸿逵比较小心谨慎,又询问了郑芝豹在竹堑所看到的一些细节。 当郑芝豹说到南阳王造船厂的事情时,他觉得这个南阳王也未必不知兵事,换做是他郑鸿逵在竹堑垦荒,面对郑家水师的威胁,他也会选择马上造船,哪里有阴木料的时间。 郑鸿逵又想起郑森送回来的书信,言南阳王对闽海的局势了如指掌,宛如局内之人。 这样的一个人,郑鸿逵也不相信会对海事一无所知。 就算南阳王对海事一无所知,那他的那些船匠和水手能不知道?不会提醒南阳王? 郑鸿逵正思虑间,施大瑄前来向郑芝龙汇报,他麾下的一名水手不见了,寻了三日都未发现其踪迹。施大瑄觉得此事并不寻常,因此前来向郑芝龙汇报。 郑家麾下虽然有数万名水手,但这几年从来还没有遇到过水手逃亡找不到的事情。 郑芝龙和郑鸿逵都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让人彻查。 此事,几人望见不远处有建筑起火,只听得水手来报,南安船厂起火。 南安造船厂是郑家水师的造船、修船的基地,南安造船厂起火不是小事。 第九十四章 破产 “当年就是你杀的郑芝虎?杀了郑芝虎还敢在郑家水师供事,你有种。” 朱琳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水手,感觉这人的故事未免也太过魔幻了一些。 为了让朱琳泽相信其所言非虚,这名叫做王远,诨号“大花脸”的水手还让李国志为其作证。旋即,这名水手摘下脸上的面罩,那是一个面目全非的脸的。 李香君被这这张丑陋的脸吓的连连后退,不敢去看这张脸。 这水手的脸上布满刀疤和灼烧痕迹,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小人出生在海上,小人的父亲便是一名海寇,除了海上抢掠夺食的本领,小人别无所长。”那花脸海寇说道,“刘香的船队覆灭之后,东洋海上,再无其他海上势力能与郑芝龙争锋。小人又不想委身倭寇西夷,因此小人便狠下心,自毁容貌,投入施大瑄麾下。郑芝龙再怎么不是东西,不讲义气,但好歹也是咱大明的人。” 王远此番来投并非空手而来,带来了一面血淋淋的郑家旗,以及二十几名心腹水手,还烧了郑芝龙的南安造船厂。这个投名状,分量倒是很足。 正值用人之际,朱琳泽没有不接纳王远的理由,只是他也担心王远可能是郑芝龙派来的卧底细作。 为了证明王远所言非虚,朱琳泽差遣人到南安打探一番,郑芝龙的南安造船厂是不是真的被烧了。 郑芝龙要是用苦肉计,也不至于把自家的南安造船厂给烧了。 链弹和葡萄弹的研制进展很顺利,如今已经进入了量产阶段。朱琳泽的海军将士们很快就能用上这两个弹种。 “实心弹一颗造价两钱,链弹四钱,葡萄弹五钱。王爷,这些水兵们这打出去的不是炮弹,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尹旷向朱琳泽诉苦道,“这些时日府库的银子只见出,不见进,现在府库只剩下三万两千两银子的,王爷要是再这么挥霍无度,剩下的这些银钱只怕是连今年都熬不过去。” 只剩下三万两千两白银了?饶是朱琳泽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 登岛之初和西班牙人的交易他得了八万三千两白银,加上自己带来的三万四千六百两白银,他可是足足有十一万七千多两的白银。 转瞬逐渐居然就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三万两千两白银,尹旷并非夸大其词,现在才是十月中,按照目前这么个花钱法,还真挺不过今年。尹旷之言并非是危言耸听。 “缘何只剩下三万两千两白银?”朱琳泽问道。 “购置耕牛、农具、粮食、铁料、都花了不少钱。”尹宽苦着脸回道,“不过大头还是兵事上的花费,造船、制炮、造铳、以及铳炮打出去的实弹,这些都是不菲的开支。还有兵丁们日常的吃食,顿顿有肉,照王爷这么个养兵法,就算是皇上也养不起啊,南京那边也需要打点......” “好了,好了,尹大使,本王晓得了,你先下去吧。”朱琳泽捂着脑袋感到十分头疼,要是再没找到开辟财源的路子,他就要破产了。 沈廷扬的船队还没来,不过他仓库里还有少量的丝货库存。这些日子纺织厂那边织造了五千多匹绸缎,这笔绸缎倒是值些钱,只是找不到买主。 西班牙人要是再没有回音,他只能将这批压仓底的存货卖给卖给鸡笼淡水的荷兰人以解燃眉之急了。 荷兰人倒是也派人找过他,想要收朱琳泽手里的丝货,不过荷兰人出价没有西班牙人大方,因此朱琳泽暂时还没给荷兰人答复。 库存的生丝数量也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一百来担。竹堑没有开辟桑田,第一批垦辟的田亩都是水稻田。想要生丝只能去江南买,这些东西朱琳泽已经托沈廷扬采买,沈廷扬要再不来,他的纺织厂也只能停工。 朱琳泽心烦意乱,骑着马到陆军训练的校场散心。 校场上的陆军士兵,有正在跑操走队列的,也有正在实弹射击的。 李定国指挥着唢呐手吹响唢呐,刺耳的唢呐声后,鼓手敲起掷弹兵进行曲的旋律,朱琳泽跟着节奏哼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用唢呐,原因也很简单,朱琳泽不动乐器,造不出风笛,就算造出了风笛,也找不到会吹风笛的人。索性就用本土的特色乐器替代。 李定国有条不紊指挥火铳手实弹射击,火铳手两翼的长枪兵则是蹲下身,将手中两丈长的长枪斜置,以防止骑兵冲阵。 四门虎蹲小炮则是被布置在了军阵的四角,负责加强侧翼的防护火力。 朱琳泽是以满洲兵为假想敌训练这一千多号士兵。要是满洲兵都能打的过,其余的军队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李定国,你这阵型侧翼是护住了,但后方防御太过薄弱,后方若是有敌骑兵来袭,该当如何?”朱琳泽用马鞭指了指李定国军阵薄弱的后方。 “属下早有准备!长枪手,听令!变阵!掩护后方!第三排火铳手听令!向后转!” 随着李定国一声令下,军乐收奏响变阵的军乐。 第三排火铳手在火铳兵军士的指挥下向后转,面向后方,三分之二的长枪手迅速收起长枪,整齐划一地列队跑到后方,在长枪军士的引导下迅速整队完毕,将尖锐的枪头指向后方。 余下的三分之一长枪手则是继续留在两翼负责掩护侧翼,四门虎蹲炮的炮口也指向侧翼,以防侧翼发生不测。 朱琳泽看了看手中的怀表,整个过程,从李定国发布号令,到完成变阵,只花了四十多秒的时间。 考虑到这些跑动变阵的长枪兵,身上都是带甲负重的,这个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 李定国的兵多数都是新兵,他的那些士官除了几个旧时的亲兵之外,余下的都是就地从新兵中提拔上来的。 名将到底还是名将,军事上的天赋要远超常人。这些新兵不过是经过短短一个多月的训练,就能完成临时变阵,可谓是成绩斐然。李定国的训练成绩,在五个连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李定国,战场上变阵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敌人也不可能给你机会让你从容变阵。”朱琳泽说道。 “属下受教,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属下想请金千户的骑兵,当属下的陪练。”李定国说道,“属下的五连不比其他连,其他连的老卒比属下的多,属下的五连基本都是新卒,没作战经验,属下怕到了战场上,这些老卒一见到骑兵,军心就散了。属下想让他们提前见见世面。” “行,这件事情本王回头和金胜说说,只是金胜的骑兵金贵的很,训练非实战,点到为止即可,莫要伤了麾下的兵丁。”朱琳泽同意了李定国的请求,但还是让他们注意把握好训练的度,伤了对方。 “这是属下这一个月来训练总结的心得体会,请王爷过目。”李定国掏出一张纸,交给朱琳泽,朱琳泽接过纸,让李定国继续回去训练。 第九十五章 马尼拉来客【四更(3k)】 回到办公处,朱琳泽开始认真阅读李定国这一个月来的心得体会。 第一条便是向朱琳泽要炮,李定国觉得海鲨级战舰舰尾的6磅炮不错,大小合适,可以再编一个6磅炮炮兵班,以弥补虎蹲炮射程不足的软肋。这一条朱琳泽暂时无法满足陆军,目前火炮的产能有限,要优先供应海军,再者,目前也没有足够的炮手。 第二条则是三排火铳手排列的问题,李定国通过一个月来的训练发现将身高最高的一排火铳手排在第一排,最矮的排在第二排,剩下的排在第三排的效果最佳。 第三条是关于后勤的,不得不说李定国的眼光非常敏锐,已经看出了朱琳泽的这套战术非常吃后勤。 第四条是建议加强火铳手的近距离格斗训练,原因是大风天和雨天,火绳枪的可靠性不佳,火铳手有必要掌握一定的近距离格斗技巧。 第五条则是关于火药的建议,由于朱琳泽对火铳兵的操练要求是每天打十颗实弹,而对舰炮的火炮手每天更是让他们敞开了打,库存的火药已经所剩无多。 火药这个问题确实让朱琳泽非常头疼,他现在已经能够自产火药。台湾北部硫磺不少,不过都被荷兰人抓在手里,朱琳泽只能向荷兰人购买。 至于硝石,则是只能够从粪坑和山洞里刮,附近没有发现硝石矿,因此硝石的产量非常有限。所以火药的产量一直上不去。 目前解决的办法也只有花重金从大陆地区进口优质火药。 朱琳泽将李定国的这些建议整理了一番,加入步兵操典。 “王爷,佛郎机人来了。” 李国志骑马来到朱琳泽的办公处,向朱琳泽告知了这个消息。 “可是索尔他们?”朱琳泽喜上眉梢,问道。 “正是,就是王爷口中的那个什么牙的人。”李国志走到帐中悬挂着的《新万国全图》面前,看了一会儿地图后说道,“西班牙人!”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自己的这些丝货库存可以甩给西班牙人。 朱琳泽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骑马前往港口迎接西班牙人。 竹堑港口已经进行了扩建,西班牙的马尼拉帆船能够直接停泊在港口里。 西班牙人这次一共来了三艘马帆船,索尔也不负众望,给朱琳泽带来了三个精通数学之人,只是这些人都是耶稣会的传教士。 这三个传教士非常客气地向朱琳泽行礼,因为索尔在来之前已经告诉这三个传教士,朱琳泽是明帝国的一个国王。 除了这三个传教士之外,索尔还带来了一些西方工匠,这是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同意他将这些工匠带到竹堑,只是这并不是无条件的,具体条件要朱琳泽和西班牙原台湾领事昂萨路商谈。要是谈不妥,这些工匠还是要送回马尼拉。 最后索尔还带来了五十来个西方雇佣兵,希望朱琳泽能够雇佣他以及这些雇佣兵。相较于被菲律宾总督雇佣,索尔更希望自己能够受雇于一个国王。 “阁下,这位便是大明帝国南阳国的国王,奉大明皇帝的命令来台湾开港。”索尔向安萨路介绍了朱琳泽。 两年前昂萨路是西班牙驻台湾领事,是西班牙方面派驻台湾地区最高的地方长官,负责管理鸡笼和淡水两个港口。 不过后来鸡笼和淡水两个港口都被荷兰人占了去。西班牙人在台湾北部地区十六年的苦心经营和巨额投入,最终为荷兰人做了嫁衣。 马尼拉方面考虑到昂萨路对福尔摩萨比较了解,这次就派遣昂萨路来竹堑和明帝国的南阳国国王洽谈双方的贸易事宜。 这位国王能为他们提供非常优质的绸缎和棉布,这对马尼拉方面非常有吸引力。 相比地方军阀性质的尼古拉斯,这位南阳国国王的身份无疑更正式,更能代表大明帝国官方。这也是西班牙人愿意和朱琳泽贸易的原因。 当然,朱琳泽实力相比尼古拉斯非常弱小,在福尔摩萨立足未稳,这是马尼拉方面最大的顾虑。 “尊敬的国王陛下,西班牙福尔摩萨领事向您问好。” 昂萨路右手抱胸,单膝点地,向朱琳泽问好。 随即昂萨路让人抬上来几口箱子,马尼拉方面听说这位国王对西方的物件非常感兴趣,就让人送了一些精致的西方钟表、船用钟、单筒望远镜、沙漏以及一些航海测量仪器。 这些东西朱琳泽不客气地笑纳了。 竹堑新城的主城寨已经开工有些时日,为了增强西班牙人的合作信心,朱琳泽打算向西班牙人展示一下这几个月以来的成果。 从港口到主城寨需要通过一段十一里长的小路,小路两边则是绿油油的稻田,农民们正弯腰拔初田中的杂草。 “我的上帝,真是不可思议,难以想象您来福尔摩萨才四个月不到。” 昂萨路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稻田,以及有序地在稻田上劳作的农民,不禁感叹道。 更让昂萨路不可思议的是,他在路上不时还能够看到穿着棉衣的当地土着和,土着们遇见朱琳泽非常尊敬地向朱琳泽打招呼。 而到了城寨附近,城寨附近已经搭建起了简易的市场,不少土着甚至远道而来,以物易物和这些明朝移民贸易。双方相处之和睦,让昂萨路大跌眼镜。 昂萨路清楚的记得,本地的土着并不友善,他的士兵外出打猎的时候经常被土着们偷袭。 土着们还经常袭击他们的港口,最后甚至和荷兰人合作,将他们从鸡笼淡水赶了出去。 来到竹堑城寨,沈莹正指挥着王府的几个仆役将家具和书籍搬进承载正中刚刚完工的砖房内。 竹堑城寨虽然开工只有一个月,但已经初见雏形,到处都能够见到正在搭建房屋,铺石板路的工人,正忙碌着建设他们的新家园。 虽然劳累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竹堑虽然是荒蛮之地,垦荒虽然辛苦,但至少看得到希望。 三个传教士议论纷纷,非常客气地用汉语询问朱琳泽他们能否在这里兴建天主教堂,让他们在这里传教,以向这里的移民传播主的福音。 他们甚至表示只要答应让他们在这里传教,他们可以不要任何报酬,教授信徒们数学知识。 这些传教士倒是敬业,相比于清末来中国混吃混喝当超一等公民的西方传教士,明末的西方传教士很多都是掌握丰富自然科学知识的饱学之士,他们掌握这些知识并不是为了从事科研工作,在科研方面取得建树,这些知识更多的是他们的传教布道的工具。 虽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传教,但这时期这些传教士无疑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主要参与者。其中不少人将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知识带到了东方。 利玛窦、沙勿略、罗明坚等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都为东西方交流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朱琳泽没有马上回应这三个传教士的请求,这让这三个传教士有些失望。 听这三个传教士的语气,他们是只打算向天主教信徒教授数学知识。 朱琳泽并不反对他们在这里传教,中国人大多是多神论者,什么都信,又什么都不信。中国人信仰宗教大多是出于实际利益的考量,比如郑芝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郑芝龙为了更好地融入西方人的圈子和他们贸易,可以洗礼加入基督教。但回到闽南,为了拉拢同乡和部下,则又信奉妈祖。 至于郑芝龙真正信仰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向这些传教士学习数学知识的人,后面都是要当兵的,朱琳泽绝对不允许他的士兵信教。 这些士兵心中只能有一个信仰,那就是他朱琳泽。 三个传教士建教堂传教一事,朱琳泽还是决定先将他们晾一阵子,再和他们谈。那时候他也更主动。 陆军步兵们操练的校场就在主城寨附近,实弹射击的火铳声,以及列队跑操的鼓点声传入昂萨路耳中。 “国王陛下,这是您的卫队在操练?”昂萨路询问道,他对朱琳泽的卫队有这浓厚的兴趣。 “是的,随我来。”朱琳泽带昂萨路来到校场,走上检阅台一起观摩这支部队的训练。 打实弹训练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不要说这个时期的欧洲,就算是一百多年后完全进入线列兵时代的欧洲,在训练时火枪手打实弹的机会都很少。 以法国为例,拿破仑时代的法国火枪手,每年训练打的实弹不超过三十发。 而这不过是朱琳泽麾下这些火枪手三天所打的实弹量,因此朱琳泽这批速成的火枪手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等后续这些火铳手能够非常熟练地使用火绳枪后,朱琳泽打算削减他们的实弹射击训练次数,以节约训练成本。 现在每天都有十几杆火铳因为使用过度而报废,这让朱琳泽有不得不临时紧急添置了十座水力钻床,以提高火铳产量,满足训练需求。 “队列走的非常整齐,指挥官的素养也不错。” 昂萨路对大明朝陆军的印象并不好,当然除了眼前的这支大明朝陆军,昂萨路也没亲眼见过其余的明朝陆军。 只是听说过明朝的多数陆军非常不堪,疏于训练,连一些山匪盗贼都对付不了。在北方边境,最精锐的明朝陆军也被鞑靼人打的龟缩在城堡之内,不敢出城堡。 基于这种认识,西班牙王室曾经一度有过以一万人甚至是几百人像征服印加帝国一样征服大明帝国这种疯狂而又幼稚的想法。 这支军队改变了昂萨路对明朝陆军的看法,或许因为这些士兵是国王的卫兵,所以比起一般的士兵会更优秀吧。昂萨路如是想着。 “国王陛下,这些士兵都是您的老兵?”昂萨路好奇地询问道。 “并不是,准确地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两个月前都还是农夫。”朱琳泽笑了笑。 他没有忽悠昂萨路,校场下这些正在操练的士卒,老卒不到其中的一半,有实战经验的老卒更是只有两成左右。 “只花了两个月就能将新兵训练到这种程度?我的天呐,真是不可思议,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面对昂萨路的问题,朱琳泽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两个字:“白银。” 第九十六章 通商谈判 西班牙人的胃口倒是不小,昂萨路提出西班牙在竹堑附近开筑新港的要求。 显然在丢掉淡水和鸡笼之后,西班牙人谋求在台湾再新辟一个贸易据点。这个据点可以用于日后打通日本地区的贸易以及代替原来的鸡笼、淡水二港给美洲运白银的偏航船只提供补给。 当然,最重要的是取得一个和中国明朝进行贸易的中转站。 往好听了说是贸易据点,但说难听点,就是西班牙人的殖民据点。 这个要求遭到了朱琳泽的断然拒绝,朱琳泽绝不允许刚刚被赶出台湾的西班牙人重回台湾建立殖民据点。 台湾是中国人的台湾,要是允许西班牙人在台湾建立殖民据点,无疑是给明朝的东南海疆埋下海防隐患,更何况西班牙人手上沾染了数万菲律宾中国移民的鲜血。这笔血债,朱琳泽日后有机会,也要找西班牙人清算。 朱琳泽给出的最大条件就是开港通商,最多给西班牙入境的商品减免关税,至于其他的要求,一律免谈。 昂萨路对朱琳泽提供的条件并不满意,双方的谈判陷入僵局。 “开港通商,对贵国的商品减免关税,最多再加一条,允许你们在竹堑设立商馆,以供贵国的商旅休息存放货物。” 朱琳泽并不打算让步,哪怕是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应对郑氏集团的威胁,但他不想也不会拿台湾的主权作为谈判的筹码。 “贵港是否能够为偏航的西班牙商船提供补给?”昂萨路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担任福尔摩萨领事,他还是希望能够促成这次谈判成功。不想带着耻辱和遗憾回到母国。 “如果是商船,本王非常乐意为商业合作伙伴的商船提供补给,不过所有商船在进入港口时需要经过我国海军的检查。”朱琳泽特别强调是商船他才愿意提供补给。 “非常遗憾,尊敬的国王陛下,你的这些条件不足以打动我,更不足以打动菲律宾总督。”昂萨路摊摊手,表示非常遗憾,“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更愿意考虑和尼古拉斯合作,尼古拉斯有这更好的商业港口以及更稳定的航线,最重要的是尼古拉斯有这更强的海上力量。” 朱琳泽对此不以为意,要是郑芝龙愿意和西班牙人合作,西班牙人还用得着派昂萨路和他谈判。就算是西班牙人主动找郑芝龙合作,荷兰人也不会同意。 以郑芝龙之精明,也看得出荷兰人国势正在蒸蒸日上,西班牙和葡萄牙正在衰弱。谁更值得合作,郑芝龙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自然是门清。 “考虑到荷兰人对台湾南部地区的威胁,这位尼古拉斯先生恐怕不会轻易和贵国合作。”朱琳泽说道,“本王能够提供尼古拉斯先生无法向你们提供的上等绸缎和棉布,甚至锦缎,贵国要是不愿意合作,那便请回吧。” “王爷,荷兰领事波宇烈士求见。”李国志询问朱琳泽是否接见波宇烈士。 “见,当然见!直接让波宇烈士到这里来见本王。” 这个波宇烈士来找过朱琳泽几次,希望能够和朱琳泽开港通商,由于荷兰人光是在台湾北部就有鸡笼、淡水两个港口,因此荷兰人无意,也没必要在竹堑附近设立新的殖民据点。 两年前,就是这个波宇烈士带领荷兰士兵纠结台湾北部的土着将昂萨路赶出的台湾北部地区。 波宇烈士来的正是时候,西班牙人要是不愿意合作,朱琳泽也不介意和荷兰人通商。无非是利润少一些,荷兰是后起的新兴商业强国,出价没有西班牙这个老财主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昂萨路红着眼瞪着刚刚坐到谈判桌前的波宇烈士。 “尊敬的国王陛下,这是东印度公司福尔摩萨总督给您的书信,东印度公司真诚地希望能与您合作,希望您能够为我们提供更多的丝绸,至于价钱方面,慷慨的东印度公司愿意做出一些退让,以显示我们的合作诚意。” 朱琳泽接过波宇烈士的呈上来的信件,但是并没有马上拆开。 荷兰人的出价是五两一匹上等绸缎,这要比当初布兰卡的出价要低出整整一两。 换做是在往常,朱琳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波宇烈士的报价。但是这一次,朱琳泽决定少赚一点,将库存的五千匹上等绸缎全部出售给荷兰人,以给西班牙人施加压力。 波宇烈士对这次交易的顺利程度倍感意外,但他很快揣测出这位国王时想给西班牙人施加压力。 波宇烈士也不傻,乘势提出希望朱琳泽能和东印度公司互通有无,开放贸易。 朱琳泽的态度非常暧昧,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让西班牙人感到了危机,昂萨路的态度开始松动。 要是荷兰人再与朱琳泽通商,马尼拉方面在东亚的商业角逐上,将非常被动。 朱琳泽让西班牙人再好好考虑考虑他的条件,他自己则是走出谈判室到外面透透气。 “属下以为佛郎机人要在竹堑附近开辟居所,亦未尝不可,台湾乃是蛮荒之地......”陆闻达跟随朱琳泽走出谈判室,说道。 “陆长史,要不是你屁股上挨板子的伤还没好,就冲你这话,再挨两个板子也活该。” 朱琳泽瞥了陆闻达一眼,贺方行伍出身,挨二十个板子将息一个多月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而陆闻达只挨了两个板子,现在伤情也不见好转。 “王爷所言甚是,红夷已经占据台湾多地,佛郎机人要是再在台湾立足,对我中华绝非幸事。”沈铁非常赞同朱琳泽的看法,“不能全据台湾,不仅是福建海域,恐怕整个东南海域都暴露在西人的威胁之下。” “陆长史,管理屯田你是把好手,但海事方面,你还是要多虚心向沈先生请教。”朱琳泽掏出一瓶药,丢给陆闻达,“这是吴医师给你调制的膏药。” 陆闻达接过药,谢过朱琳泽。 朱琳泽手里拿着西班牙人刚刚送给他的单筒望远镜登上刚刚修建完毕的木质望楼,拉开望远镜向不远处的汪洋大海望去。 正在训练的几艘船只尽收眼底,成像也还算清晰。 这倒是个好东西,索尔这次带了的西方匠人中有几个就是玻璃匠,要是能留得住这些西方匠人,朱琳泽打算试制一批单筒望远镜,质量可以不如他手中的这支,只要够用就行。 要是试制成功,给陆军的五个连正以及后续的几个海军舰长人手配发一根。这可是观察战场动态的利器。 第九十七章 沈廷扬赴台【二更(3k)】 朱琳泽给出的条件和马尼拉方面的预期相去甚远,昂萨路没敢轻易答应下来,但昂萨路也没有拒绝,毕竟这是昂萨路最后一次重返台湾的机会,只要有一丁点希望,昂萨路都要抓住机会。 昂萨路表示兹事体大,他要将这件事情禀明菲律宾总督科奎拉,由科奎拉定夺。 这次随谈判队伍而来的一艘马尼拉帆船满载着白银,总不能空跑一趟,不管最终科奎拉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一次的贸易昂萨路还是希望能够顺利完成。 因此昂萨路将布兰卡船长留下,等待朱琳泽筹集完货物之后,将白银兑换成畅销的中国商品再返回马尼拉。 朱琳泽这边也是心急如焚,对沈廷扬可谓是望眼欲穿,天天拿着单筒望远镜上望楼远眺望,希望沈廷扬的船队能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终于在二十天之后,看到了沈廷扬的船队。 沈廷扬的船队还未上岸,就见几艘外形怪异的船只正对着一艘半帆前进的海沙船开炮轰击。 这海沙船就是沈廷扬在南京督建,是沈廷扬的心血所在。沈廷扬气冲冲地上前阻止,李国志却登船来告,这是海军为了防备海寇所进行的实弹演习。 沈廷扬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南阳王倒是阔气!拿一艘造价四千多两的海沙船当靶船!”沈廷扬气道,“日后他休要再问本官要一艘船!” 朱琳泽带着沈莹到港口迎接沈廷扬。 沈廷扬上岸先是关切地看了看许久未见的沈莹,旋即向朱琳泽兴师问罪。指着还在操练的七艘海鲨级驱逐舰追问朱琳泽为什么拿他的海沙船当靶船。 “岳父请细看。” 朱琳泽也不多解释,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拉开递给沈廷扬。 沈廷扬熟练地举起望远镜,向不远处正在实弹射击的海鲨级驱逐舰望去。 “打的倒是挺准。” 可怜的海沙船被周围的几艘海鲨级驱逐舰轰的木屑横飞,水线以下都也被打的进水。 但周围的几艘海鲨级驱逐舰并不打算放过这艘千疮百孔的海沙船。紧接着一阵链弹刮过海沙船的船帆,海沙船上的硬帆瞬间被链弹打的千疮百孔,有两枚链弹正好打在中间最为粗壮的桅杆上,被击中的桅杆摇摇晃晃地倒下,落入海中。 “岳父请细看。” 沈廷扬满腹狐疑,又认真观察着这几艘外形怪异的船只,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此船可逆风行驶?” “此船不仅可以逆风行驶,且行驶甚速。”朱琳泽解释说道,“此船能装二十四门炮,不比岳父漕船改装的战船强?岳父要是喜欢,日后小婿送岳父几艘。” 沈廷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沈廷扬这次给朱琳泽运来八百担白色生丝、一千担上等棉纱,只是这些生丝不是春丝,质量会稍微差一些。这么多生丝棉纱,足够朱琳泽的纺织厂织上几个月。 沈家到底是商贾世家,沈廷扬这次豪横地运来了十三万七千多匹绸缎,棉布也有七万四千多匹。只是这次所运过来的绸缎棉布大多是中下等的绸缎棉布,上等的绸缎只有一万两千匹。 除了棉布绸缎,还有三万多匹夏布、绢纺等纺织物,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三千多匹进贡的织锦以以及一千三百匹织金锦。 朱琳泽乐得跟孩子似的,他现在倒是有点担心西班牙人会不会吃不下这么多货物。 “别高兴的太早,这里面的货物有四成是南京士绅的,两成是南京公公们的。”沈廷扬瞧出了朱琳泽的心思,“没有韩公公的在背后支持,我也采买不到这么多丝货。也是你运气好,这两年战事吃紧,这些经营丝货的商贾积压了不少存货等着出手,不然也收不到这么多丝绵。” 沈廷扬的意思朱琳泽明白,无非是要分一些利润给这些供货的江南士绅商贾以及南京的太监。 “本王在南京之时,那些江南士绅可不待见本王,如今舍得拿出这么多丝绵?还有这锦缎,这可是上贡之物,有钱也没处买的东西。”朱琳泽感慨道。 “谁会和银子过不去,朝廷对入闽、入粤的丝绵管控甚严,唯独对你南阳王没有明文限制。江南的那些士绅和商人,眼睛毒着呢。至于这些锦缎原是要上贡朝廷,但圣上倡节俭,缩减宫中开支,不许再上贡锦缎,但南京织造局的公公们总要吃饭的,这些织锦织金还是他们求我带的。”沈廷扬说道。 只要江南的丝绵商人乐意提供稳定的货源,朱琳泽也乐于和他们合作。江南的商人也有自己的走私渠道,不过自己出海风险比较高。 而且江南地区的海商主要是向日本走私,丝绸的利润在百分之百以上,棉布的利润要高些,大概在177%到186%之间。 虽然这个利润率已经非常惊人,但远远无法和西班牙人的贸易利润率相比。 对于江南的丝绵商人而言,不自己出海把货物委托郑芝龙也不是不行,就是上下打点的费用要多花些。而且郑芝龙收取的中介费用非常高,吃相难看。再除去这些以及采购、仓储等成本,能剩下的利润也不多。 沈廷扬要求朱琳泽带他到附近逛逛,路边满是被饱满的稻粒压弯腰的稻秧,估计再过一个多月就能有所收获。 每隔一段距离农田旁边还立着一些木牌,只见木牌上写着一些诸如:土地潜力无穷尽,亩产多少在人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新家园!等奇奇怪怪的口号,读起来还挺郎朗上口。 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也无不是个个精神抖擞,干劲十足,望着很快就能够收割的稻秧露出幸福的笑容。 沿着小路走到正在建设的城寨区,沈廷扬见工匠们正在挖沟渠,并往沟渠里铺设直径足足有五六尺的巨大陶管。 “竹堑雨季降雨繁多,这些管道是排雨水和污秽便溺用的。”不等沈廷扬发问,朱琳泽就解释道。 他也有考虑过直接挖明渠排水,明渠的优点是成本低,修建快,施工难度也小。缺点就是无法掩盖污秽便溺的臭味。 朱琳泽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一劳永逸,等到房子建好之后在挖沟渠铺设管道反而更麻烦,不如现在多花一点钱直接把管道铺设下去。 “祁府尹让我问问你,你这里还能不能接收流民。张贼肆虐湖广湘赣,大量流民涌入南直隶,光是南京城外,现在就聚集了两三万流民。”沈廷扬想起临走前祁逢吉交代他的事情。 “竹堑倒是能收留这些流民,麻烦的是怎么将这些流民运过来。小婿我没有足够的海船。”朱琳泽说道。 一下子收留两三万流民的压力非常大,但朱琳泽还是打算咬牙接受这些流民。竹堑附近可以开垦的土地还有很多,容得下这两三万流民,现在他接收的流民越多,日后也越轻松。 只要坚持过这三年,三年之后他就有稳定的农业税收,也能提供数量可观的粮米以供军用,日子会好过很多。 只要完成和西班牙人的这笔交易,短时间内也不会太缺银钱。闽浙一带的粮食卖高价,咬牙也能坚持买一些。 等到这一批晚稻成熟,也可以给岛上的新移民提供一定数量的口粮。 “只是临行之前,要和这些流民签好生死状。”朱琳泽指了指外围的水田说道,“这些田都是移民们用命开垦出来的,登岛之后,死于毒虫叮咬的流民有六七十人之多,水土不服、劳累过度致死的移民也不下三百。” “死这么多人?” 如此高的死亡率让沈廷扬倍感意外,沈廷扬看到的只是这几个月来垦荒屯田所取得的成果,背后的牺牲和艰辛,沈廷扬没有亲眼目睹过。 “总比在南京饿死好。”沈廷扬叹了口气,说道,“至少在这里还有希望。输送移民之事,我可以帮着提供海船,朝廷的船要是不够,沈家也能出些船。只是要组织这两三万移民渡海来台,不是易事,需要能臣干吏襄助。” 沈廷扬这摆明了就是问朱琳泽要人,朱琳泽想了想,还是派陆闻达去负责这件事。一来上一次的移民就是陆闻达组织的,二来现在竹堑还有徐佑和沈铁负责处理民政事务,让陆闻达离开一段时间,锻炼锻炼徐佑和沈铁也好。 “我让陆长史回南京办这件事。” “如果是陆长史负责这件事,那我便放心了。”沈廷扬点点头,对这个人选非常满意。 “战事如何?”朱琳泽询问起沈廷扬大陆上的战事。 “我知你有查看邸报的习惯,这几个月的邸报我给你带来了,若想了解朝中之事,你可以慢慢阅读这些邸报。”提起战事,沈廷扬忧心忡忡,“京师瘟疫肆虐,虽说我已将你在南京防治瘟疫的经验上呈圣上,但国库空虚,圣上都已经窘迫鼓励众臣子捐献钱粮以资国库,防疫难见成效,京营的兵都病倒了大伴。 张贼肆虐湖广湘赣,孙督师的秦军亦出师不利,一路被闯军打回了关中,陕西危矣!” 第九十八章 传庭死,秦军灭 陕西潼关,暴雨倾盆而下。 孙传庭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地行走在磅礴大雨之中,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打湿他的衣裳。 街道上,孙传庭倾尽秦地之力精心打造的火车像破烂一样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 “闯军追来上啦!” “快跑!快跑!” “兄弟,且等我抢点盘缠再一起走!” “兄弟这民妇生的标致,我等爽利一番再走也不迟!” ...... 接连败退的秦军早已军心涣散,乱兵们失去控制,四散在潼关关城内淫掠。 孙传庭只是木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这还是他的秦军吗? 秦军败退以来的种种表现,让孙传庭的信仰轰然崩塌。 官军所过之处百姓避之不及,闯军所过之处百姓箪食壶浆相迎,到底是官军谁是贼寇? “我自崇祯九年便投笔从戎,到底是为了谁而战?!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孙传庭无力地朝天嘶声大喊道,两行泪水夺目而下。 城内的闯军细作鼓动忍无可忍的潼关百姓向潼关关城的城门发起冲击。 守门的卫兵正要逃跑却被百姓们追上乱棍打死,百姓们口中高呼:“开城门,迎闯王!” “孙传庭!孙传庭在那里!” “好大的官儿,且拿了向闯王请功!” 暴动的百姓认出了孙传庭,向孙传庭扑来。 孙传庭只是愣愣地呆在原地,双目无神,并没有要跑的意思。 此时数百骑骑兵匆匆赶来,杀退暴动的百姓,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两位明军将领。 来者正是高杰和他的妻子邢夫人。 “孙督师,快走吧!潼关守不住了!”高杰正要搀扶孙传庭上马,却被孙传庭一把推开。 “高杰,你走罢,本督愧对朝廷,愧对皇上,唯有以死相谢,以报皇恩!” 言罢,孙传庭拔出崇祯赐予他督师的尚方宝剑,狠狠地往脖子上一抹。 “诶!” 高杰慨然长叹一声,正要将孙传庭的遗体带走,却见城门已经被攻破,李过一马当先,率领闯军杀了进来。 高杰也顾不上带走孙传庭的遗体,急匆匆地上马携邢夫人远遁。 白广恩大可以投降闯军,而他高杰不能,他当初偷了邢夫人给李自成戴了一顶油光锃亮的绿帽子,他们夫妻两要是投降了李自成必是死路一条。 明军已成惊弓之鸟,四处草木皆兵,已无再战之力。李过所部的闯军很快以风卷残云之势攻克了潼关,出榜安民。 大明朝最后一支可用的精锐部队覆灭,陕西门户大开,接下来攻取陷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将军,孙传庭已经自刎而死。” 攻取潼关后,闯军将士们打扫战场发现了孙传庭的尸体,将孙传庭的尸体抬到李过面前。 李过望着这位曾经打的闯王只剩下十八骑遁入身上的明朝督师,感慨万千。 “就地厚葬吧,给他留个全尸。” 李过合上孙传庭不瞑目的双眼说道。 台湾竹堑。 同样是倾盆大雨,朱琳泽站在港口的望楼上,透过望远镜观察者不远处的几艘正在演练的战舰。 “王爷!风雨甚大,再这么下去,战舰有倾覆之风险!” 李国志浑身湿漉漉地跑上望楼,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正在和风浪搏击的七艘海鲨级驱逐舰。 “继续演练!直至分出胜负为止!”朱琳泽丝毫不为所动,“船沉了可以再造,本王要的是一支就算在大风大浪中也能击沉敌舰的海上强军!” 朱琳泽仔细观察着海上演习的状况,要是这种暴风雨天气,这些水手都能坚持作战,寻常气象条件下的海战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如鱼得水。 现在船有了,舰炮也有了,唯一缺的就是敢打敢拼的精锐水手。 “中间那艘船的船长是谁?” 朱琳泽指着一艘在“敌舰”中游刃有余地穿行,总是能够避开“敌舰”的最佳射击角度,将侧舷对准“敌舰”船首或者船尾的战舰问道。 “风雨太大,属下看不清。”李国志如实相告。 朱琳泽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李国志,李国志接过向那战舰看去,说道:“那艘舰船的船长是王大花脸,这王大花脸在海上一打起来就是个疯子。” “好!本王就要这样的疯子!”朱琳泽非常高兴,“这王大花脸接手海鲨级一个月都不到,他调教的水手可比你训了大半年的水手都强。” 王大花脸就是当初杀了郑芝豹还敢在郑芝龙麾下效力的疯子,前些时日烧了郑芝龙的南安造船厂来投。朱琳泽已经让人去确认过,郑芝龙的南安造船厂确实被严重焚毁。 在证实了这个消息属实之后,朱琳泽直接调拨给了王大花脸一艘刚刚下水的海鲨级,让王大花脸自行挑选水手操练。 “属下要是只操练这一艘船,未必比王大花脸差。”李国志有些不服气。 朱琳泽在望楼上足足观看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分出胜负之后才下令停止操练。 “这么大的暴风雨天还让那些水兵操练,你这是折磨了别人,也折磨了自己。”回到竹堑城的宅院,沈莹一面给朱琳泽换上一声干净的衣裳一面数落道。 “不是水兵!是海军!”朱琳泽纠正道。 “行行行!就你的兵特殊,整个大明朝都是叫水师和水兵,就你叫海军。”沈莹翻了个白眼,随即说道,“沈铁刚才来寻你不着,说是有要紧事找你。” “快请他进来。”朱琳泽整了整刚刚换上的干净衣服说道。 沈铁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身上的雨水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沈铁忧心忡忡地说道:“王爷,属下巡视了一番水田,发现头前溪和凤山溪的河水暴涨,这雨要是再下个两天,只怕咱们的田全都要被淹了。” “这么严重?” 朱琳泽走到刚刚绘制不久的竹堑地图前,望着地图上的两条河流问道:“我们所垦的田地,都在凤山溪以南,头前溪以北,能不能向凤山溪以北,头前溪以南分流?” “此举当然可行,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人力不足,恐无法再两天之内完成分流。”沈铁说道,“属下来是想请王爷调兵前去协助民夫分流,只有王爷的调令才能调动这些兵。” “走,随我来。”朱琳泽随手抓起一个斗笠往头上一套,就向门外走去。 “王爷早点回来!”沈莹刚刚端出来一碗热汤,却见朱琳泽又一声不响地出门了,只得对着大门外喊道。 第九十九章 救灾 一道闪电刺破深空,紧接着传来一声霹雳爆响。 大雨片刻不停地向大地倾泻,似乎是要将这片土地全部吞没方才罢休。 情况比朱琳泽想象的还要严重,积水已经没过膝盖,临近河流的水田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冲垮,被河水冲散的秧苗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要是没能够及时将两条河流分流,大半的水田都要遭灾,移民们这几个月来的心血也要付之东流。 北方来的移民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痛心疾首地望着被很水冲垮的稻田不知所措。 在南方移民的指引下,北方移民四处索罗石块。南方的移民们则是加紧编织竹篓,将搜集来的石块塞进竹篓,随即投入河中。 只是水流台过湍急,刚刚被投入河中的竹篓很快就被冲走。 “水流太急,没办法进行分流,想要分流必须对上游进行暂时截留,以减缓流速。”沈铁望着手忙脚乱的移民们说道。 朱琳泽也是心急如焚,再过一个月这些水田就能收获,没想到老天不给面子,偏偏在这个时候下暴雨,发大水。 要是不接收南京来的两三万流民,他大可以放弃这些水稻,再去大陆买粮,直到明年的早稻丰收。 只是他已经答应接收了南京的两三万流民,福建和浙江的田亩本来就不多,粮食产量有限,他未必能买到足够维持两三万移民半年温饱所需的粮米。 这些水田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王爷,属下有办法。” 李定国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麻绳,将自己和一百来名兵丁死死用麻绳捆在一起,李定国紧了紧腰间的审结,说道:“此河虽水流湍急,但并不深,属下带着这些弟兄,抱着装满石块的竹篓跳入河中,定能减缓水流流速!” “李连正,此法虽是可行,只是太过危险,流水无情啊!”沈铁劝道。 朱琳泽一时哽咽,他什么也没说,走到士兵们跟前,抱拳鞠躬道:“兄弟们,拜托了!” 李定国走在最前排,将装满碎石的竹篓死死捆在身上,纵深一跃,第一个跳入湍急的河水中。 有了李定国带头,身后的士兵们也义无反顾地一个又一个往河里跳。 河水的流速终于被血肉之躯筑起的堤坝减缓,岸上的移民们满含热泪望着冒着生命危险跳入河中止水的士兵。这些士兵有与他们素不相识的人,也有他们的儿子,她们的丈夫。 “快挖沟渠!”沈铁操起锄头,带着岸上的民众抓紧时间开挖泄洪的沟渠。 河水的水位越来越高,很快淹没到河中士兵们的颈脖处。一些身材矮小的士兵嘴巴和鼻子已经开始进水,身旁的袍泽急忙将身材矮小的士兵托举起来,以免被河水淹死。 几个士兵没有站稳被河水冲出队伍,好在身上绑了麻绳,很快就被身边的同伴奋力拽了回来。 ...... 经过一天一夜的奋力分洪,除了岸边的水田,其余的大部分水田终于保住了。 有八名下河截流的士兵活活淹死在水中,朱琳泽为此刚到十分愧疚,要是早点修筑水利设施防洪,这八名士兵也不会被活活淹死。 牺牲的八名士兵,朱琳泽以战死的待遇抚恤。他打定主意,在秋收之后,马上着手兴修水利,以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秋收之时还要防备郑氏集团派人偷袭。 朱琳泽现在手头上只有七艘海鲨级战舰,凭借这七艘海鲨级战舰,想要把郑氏集团的来犯舰队完全挡在港口外是不可能的。 竹堑城的城墙目前还是木墙,而且多段城墙尚未竣工,决不能让郑氏集团的兵深入到竹堑城。 要在陆上打,也只能将来犯之敌直接消灭在海滩上! 为此朱琳泽将陆军的兵营转移到港口,以便发现敌军之时快速反应和调动。 至于岸防炮,他目前没有这玩意儿,只能将库存的几门大口径火炮搬到港口边上,暂时充当岸防炮使用。 一个月后,十几艘悬挂十字丸纹章的各色日本朱印船,准确的说是日本的朱印帆荒木船,以及朱印末次船悄然地在台南地区的安平港集结。 剃着丑陋月代头,穿着灯笼裤,踏着目击的倭寇船长们纷纷下船向伫立在港口的明国水师将领鞠躬行礼。 “岛津十四郎见过郑将军,家主托十四郎向将军问号。”为首的倭寇头领岛津家族的岛津十四郎向郑芝豹问好。 “此番你们带了多少人来?”郑芝豹也不合和这些倭寇废话,径直问道。 “总共十八条船,两千一百名船员。”岛津十四郎非常自信地说道。 “竹堑那边只有三艘福船,不过最近听你们经过的日本商船传来的消息,那边又添置了几艘奇奇怪怪的船。”郑芝豹说到,“你们有二十多条船,对付他们那几条破船应该不是问题。” “将军,打下竹堑之后,竹堑上的明国女人如何处置?”岛津十四郎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 “随你们处置。”郑芝豹毫不在乎地说道,“我们郑家只要他们刚收上来的晚稻,其余的东西和人都归你们。” 郑芝豹非常大方,郑家不缺钱,缺的是粮食。只要这些倭寇能够除了朱琳泽,竹堑的其他东西给这些倭寇也无妨。 “听闻竹堑上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明国王妃?”岛津十四郎追问道。 “也任凭你们处置,但是有一条,竹堑绝不容许留活口!”郑芝豹特意交代道。 “还请郑将军宽心,这正是我们这些勇敢的武士最擅长的事情,将军静候佳音。” 言毕,面相凶恶,身材矮小的倭寇船长们纷纷向郑芝豹鞠躬,随即登船,等到所有的补给和枪炮弹药装船完毕后随即收锚,展开撑条式席帆向北而去。 “将军,这些倭寇放荡不堪,不堪重用,属下恐怕他们会误了咱们的大事。”施大瑄对这些倭寇并不看好,提醒郑芝豹道。 “这个问题大哥早就考虑过,大哥让我带些船和人马跟在这些倭寇后面,若是倭寇能成事,我等便等这些倭寇暴掠而去之后再上竹堑。若是这些倭寇不能成事,我便亲自率船参战。”郑芝豹对此早有准备。 为了稳妥起见,郑芝龙派遣郑芝豹率船协助倭寇作战。无论倭寇是成是败,他们郑家的水师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倭寇能成事,他们就等倭寇饱掠一番离去后直接上竹堑摘取胜利的果实。 要是倭寇不能成事,就将倭寇和竹堑的军民全部屠戮干净。割下倭寇的脑袋向朝廷奏捷,如此一来不仅能灭口,也能落下个“救护竹堑”的美名。 施大瑄点点头,这样一来,的确是万无一失,甚为稳妥。 老大哥还是老大哥,想的真周到。 两千三百名倭寇就算打不过南阳王的部队,也能给予南阳王所部的兵马舟船重创。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他们郑家水师再出手也能将伤亡和损失降到最低。 “将军,此番我们带多少艘战舰出港北上?”施大瑄问道。 “朱琳泽那厮只有三艘破福船,我们带三艘福船足矣!”郑芝豹眼中露出轻蔑的神色,“我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水师!” 郑芝豹打心眼里瞧不起朱琳泽的海上实力,如今他们郑家又有倭寇相助,收拾朱琳泽海上的生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在闽海,自从刘香死后,还没有人有能力和他们郑家争雄。 “三艘福船是不是太少了?” 施大瑄觉得郑芝豹有些托大,三艘福船,顶多带七八百人,为稳妥起见,施大瑄还是希望郑芝豹能够多带一些战舰和水手出海,以防不测。 “三艘福船足矣。”郑芝豹信心满满,“闽海之上过往的商船甚多,要是带多了船,难免会走漏风声。” 见郑芝豹如此有信心,施大瑄也不再说什么。郑芝豹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朱琳泽算不上强敌,这一仗不会艰难。 再者那些倭寇虽然浪荡好色,但可也有实打实的两千多人,以倭寇之短小凶悍收拾朱琳泽这样一个海上新人还是足够的,可能都不用他们郑家的水师出手。 第一百章 有寇自南方来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底,进入秋收时节,竹堑岛上辛勤开垦了数月的移民们等来了期盼已久的大丰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三万八千亩水田,除去受灾的四千亩水田大量减产甚至是绝收之外,其余的大部分水田都获得了丰收。 由于是新田产量并不高,平均每亩产量在一石五斗左右,初步估计这一茬晚稻能有收上来五万多石谷子。 五万多石谷子磨成精米也有四万多石,这可还是晚稻,上等的稻米。 有这五万多石谷子,朱琳泽接收三万多名南京移民的压力会小很多。这些移民被分成三批依次运送到竹堑,每批大约一万人,正好编成十个生产队继续垦荒,争取在崇祯十七年种上早稻。 等移民人口上去之后,朱琳泽就可以再次进行扩军,再扩充五个连。 此前由于人口有限,过度扩军占用太多的青壮劳动力,会延误开垦工作,因此朱琳泽没敢扩充太多的兵力。 他养的这些兵可都是完全脱产的职业军人,每多扩充一个兵,就意味着生产队将永久损失一个青壮劳动力。 当然,武器装备不足和钱粮不足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武器装备方面,朱琳泽打算再多培训一些工匠,多建五十座钻床生产火铳。至于银子方面,上次和西班牙人的交易贸易额高达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织金和织金由于是市场上极度稀缺的纺织品,最终谈成的价格是织锦一匹二十两,织金一匹三十两。只是织锦和织金的数量稀少,贸易额的大头还是绸缎和棉布。 当然,这只是贸易额,除去支付给沈家的采购成本以及返给江南丝绵商人和太监们的利润之外,最终落入到朱琳泽口袋里的银子只有七十八万两。 国际贸易之利,竟丰厚至此。这更加坚定了朱琳泽培育出一支强大海军,开拓国际贸易路线的决心。 老老实实的种田要种到猴年马月才能种出这七十八万两。 对于马尼拉方面而言,这笔贸易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单次贸易的贸易额就突破百万两的贸易。 现在钱的问题解决了,后续的很多工作都可以扩大规模,加快速度。 朱琳泽现在最缺的不是钱也不是人口,而是人才。 军队中,军士的识字率到现在为止也没能够达到他的预期,只有不到一半的士官粗通文墨。现在有了钱,朱琳泽准备开办专门的陆军士官讲武堂,以及培训海军军官的海军院校。 民政方面人才的短缺则更为严重,虽然前期朱琳泽未雨绸缪,培训了一批吏员,但对于即将到来的三万多新移民,这二十几个刚刚培训的吏员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正当朱琳泽忙于秋收,以及下一阶段建设计划之时,例行巡逻的海军来报,从台南方向开来了十八条日本朱印船,这些朱印船吃水很浅,不像是商船。更可疑的是,这些朱印船的航线时径直驶向他们竹堑! 不消说,这些倭寇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至于为什么不是从北边来而是从南边来,朱琳泽心里自然清楚。 “李国志,果然让你说中了,这狗娘养的郑芝龙让倭寇充当马前卒对付咱们。”朱琳泽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问道,“这些倭寇距离竹堑还有多远?” “约莫有两三更的水程。”李国志回答道, “两三更的水程,那咱们还有时间准备,敲响警钟,召集所有船长在码头上集合,本王要当面训示!”朱琳泽命令道。 沈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朱琳泽,紧张兮兮地说道:“王爷,听海上回来的将士们说,倭寇来了?” “莫怕有本王在。”朱琳泽拍了拍沈莹的肩膀,安慰道,“倭寇不过十几条船,打不上竹堑。” “王爷,妾身要随你一起去港口,就算死,妾身也要和王爷死在一起。”沈莹泣声道。 虽说倭寇在万历年间就已平定,但倭寇之乱还是给明朝东南沿海的居民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乌鸦嘴,该死的是倭寇不是咱们。你现在是王妃,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直接影响到竹堑军民的士气。”朱琳泽正色道,“本王前往港口督战,爱妃你且留在竹堑城坐镇,安抚人心,本王留一个连在竹堑城。” 在朱琳泽的安抚下,沈莹心神稍定。 朱琳泽换上唐王府祖传的鱼鳞甲,带上八瓣儿铁帽盔,跨上腰刀,腰间又别上两杆簧轮短铳,这才跨上战马。 见李香君还跟在朱琳泽身后,朱琳泽对李香君说道:“你别再跟着本王了,本王打仗不需要秘书,你且回去陪着王妃。” 港口警钟长鸣,七个海鲨级驱逐舰的船长,早已经在港口集结等候。 海沙船、福船等非战斗船只也已经藏进港口,造船厂的工匠们正在被转移到竹堑城内。 四个连的陆军步卒踏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列队在岸边迅速集结待命。 “此番作战,本王会放一批倭寇上岸,减轻你们的压力。此次作战本王的要求就以下这几条。 第一:我方水手少,不许跳帮作战! 第二:我方船少,不许混战! 第三:我方炮强,优先打敌方船帆,瘫痪敌船! 第四:全都给本王活着回来!本王为你们庆功!” 港口上,朱琳泽对七名船长做着战前最后的训示,也算是为这些船长们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朱琳泽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手中端着酒碗的七个船长,大声说道:“重复一遍!” “第一:我方水手少,不许跳帮作战! 第二:我方船少,不许混战! 第三:我方炮强,优先打敌方船帆,瘫痪敌船! 第四:全都给活着回来!王爷会为咱们庆功!” 七名船长齐声重复道。 “好!很有精神!本王在此等候你们凯旋而归!” 言毕,朱琳泽从李国志手中接过一海碗的酒一饮而尽,将手中的海碗倒悬于半空中。 七个船长也纷纷将端手中的那碗酒一饮而尽,旋即摔碗高呼:“必胜!必胜!必胜!” 第一百零一章 竹堑海战 十八艘顺风而行的荒木船和末次满帆浩浩荡荡地向竹堑港驶去。 朱印船是这时期日本海船的代表,杂糅了中日欧三国的造船技术拼凑而成。 朱印船的船体结构和中国的福船大同小异,而船尾的式样、尾楼以及了望塔、舵面布局则是学习西洋人的小型盖伦船,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不知道日本人是不是对箭楼有执念,朱印船的船首高且宽,布置了一个很大的船首箭楼。 虽然高耸的箭楼有利于布置火炮以及火铳手站在上面进行火力输出。 但是这却极大地影响了朱印船的航行速度。 这些朱印船的船比较大的船长约二十间,也就是四十米左右,宽度八到九米不等,排水量从一百吨到两百吨不等。 这些船只性能参数不要说和同时期的欧洲海船比非常落后,就连同时期大明的海船性能都足以吊打日本朱印船。 日本人将这一“先进的”船型称之为日本前,意味日本最先进的海船,是为这个时期日本造船业的骄傲。 此时的日本不仅造船业落后,航海人才也极度匮乏,这些朱印船上还雇佣了少量西洋水手掌舵操帆。 朱印船距离竹堑港越来越近,岛津十四郎已经能透过单筒望远镜看到竹堑港的灯塔,以及七艘在竹堑港港口外严阵以待的海鲨级战舰。 论体积,海鲨级战舰还要比朱印船小一些,岛津十四郎对这些船型奇特的小船不屑一顾。 “就这七艘小船能装多少人?”岛津十四郎不屑一顾地说道,“我们可有十八艘大海船!” “郑将军说竹堑还有三艘大福船,怎么没看过明国的大福船?”另一名倭寇头子安田奈久四处搜寻,都没发现大福船的踪迹。 “躲进港口了,这些明人,还想避战保。”岛津十四郎四下搜寻,终于看到在港口内露出高高桅杆的大船,“不过这样也好,打下竹堑这三艘完好无损的大福船就是我们岛津家的了!将这三艘大福船开回长崎,家主一定会很高兴!” 朱琳泽给出的战术是分散迎敌,不混战,因此在港口外迎战的七艘海鲨级战舰没有结成整齐的队形,而是毫无章法地胡乱航行,彼此之间的间隔非常远,以分散日本海船。 但这在岛津十四郎眼里,则是乌合之众的表现。对这些船比自己小,船身比自己敌的明国舰船嗤之以鼻。 面对这样的小船,只要命令自己的朱印船撞上去,居高临下一阵火铳、弓箭输出之后,就可以直接跳到他们的船上,让岛津家的武士们将船上的明国水手清理干净。 岛津十四郎甚至觉得自己的十八艘朱印船全部去对付这些明国小船太过浪费。 岛津十四郎决定让安田奈久先率领五艘朱印船登陆,占领港口,摧毁港口上的简陋炮台,以为后续大部队的登陆扫清障碍。并特地嘱咐安田奈久,竹堑的明国王妃要给他留着,其他的人不许碰。 安田奈久也不把这些明国舰船以及明国的士兵放在眼里。 几十年前他们的爸爸、爷爷就曾跟随明国海商在明国的沿海地区劫掠,从他们的父辈和祖辈们的口中得知,明朝的兵丁除了戚继光和俞大猷的军队不能惹之外,其他的明军都是刀都拿不稳的农夫。 倭寇的朱印船率先开火,朱印船的船体强度还不如福船,船上撑死装十二三门炮。 倭寇的第一轮齐射只有两枚炮弹砸中一艘海鲨级战舰的船尾,不过只是炸出的碎屑扎伤了三名水手,船只并无大碍。 多数的炮弹还是散落在距离海鲨级战舰一两丈外,甚至更远的海面上,砸出一朵朵巨大的水花。 “这些倭寇,这打的什么炮,两百多丈的距离就开炮,这能打中才见了鬼了!”王远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已经笑了出来,他有和倭寇打过交道,倭寇炮手的炮术是什么水平,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王远平静地站在船头,镇定自若地指挥舰船向为首的一艘朱印船靠近,并不着急开火。 “装链弹!第一轮先扫帆!倭寇的海船装的都是木棉帆,脆的很,咱们靠近扫个两轮,准能扫烂他们的帆!” 王远非常兴奋地看着两三百丈开外的朱印船,在郑家水师那会儿,东南海疆基本太平,他就没正儿八经地打过一次海战。 这一次终于能够正儿八经的打场海战,这让王远非常的激动。 海鲨级战舰他已经开了一个多月,船上的炮这一个多月更是不要钱似地天天都打上三四十炮,船上的火炮都打废了十几门。 在王爷这里一天打炮的量,比在郑家水师那里一年打的量都多。天天这么个打法,那些新炮手都硬生生给练成了老炮手。 这些炮手和倭寇的炮手对射,王远还是信心十足的。就倭寇炮手那德行,还不如郑家水师的炮手呢。 倭寇的第一轮炮打空,倭寇们也不为此感到失望和沮丧。恰恰相反,这些倭寇反而因为有两门炮侥幸打中而欢呼雀跃。 这些倭寇们的海战打法还是跳帮作战,并不依赖船上的火炮,这些火炮不过是用来威慑对方,打击对方的士气而已。能有两门炮命中,对于这些倭寇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见对方的七艘海鲨战舰纷纷逆风向他们的朱印船冲来,朱印船上的西洋水手感觉有些不妙,提醒岛津十四郎对方的舰船非常灵活,还能够逆风行驶,务必小心谨慎。 岛津十四郎则是嘲笑这些西洋人胆小,让他们好好开好船,其他的事情交给他们岛津家英勇无畏的武士们。 打完第一轮炮,朱印船上的倭寇炮手们不紧不慢地装填,接着打出第二轮炮。 第二轮炮的命中率就高多了,有七八门炮命中,其中一炮还打死了一艘海鲨战舰上的三四名水手,倭寇们士气大振欣喜异常。 倭寇们第三轮炮还没装填完毕,海鲨战舰已经开到距离朱印船只有三十余丈外的海面上,将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一直未开火的海鲨级战舰终于依次开火,一门接着一门的火炮被有序点燃,向朱印船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数十颗链弹冲出炮膛,扫向朱印船草席似的木棉船帆。 第一八零二章 海上对决【三更(3k)】 朱印船处于满帆状态,完全展开的木棉制席帆对于三十余丈外的海鲨战舰无疑是一块巨大的靶子。 海鲨战舰在开炮之前已经完成了转向,将侧舷对准朱印船的正面,发射链弹,数十枚链弹只有一半左右命中朱印船的船帆,但由于日本的木棉席帆比较脆弱,链弹扫过之处便是一个半人大小的大洞。 朱印船有两面主帆,一面位于朱印船中间的主桅杆上,这面主帆最大。另一面则是位于船尾的辅帆,大小约为主帆的二分之一。 三分之二命中主帆的链弹穿透主帆将辅帆扫穿。 有一艘朱印船的主桅杆硬生生被链弹扫倒,只剩下一面千疮百孔的辅帆。 只此一轮的链弹齐射,就有七艘朱印船的席帆被扫烂,操控性大大降低,主桅杆被扫倒的那艘朱印船更是几近瘫痪,难以动弹。 “我的上帝,这些家伙有链弹!” “他们一艘船上至少有二十几门舰炮!足足是我们的两倍有余!” 朱印船上的西方水手们不由得惊呼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海上遇见使用链弹的东方舰船。 “快!掉转船头!侧舷对敌炮击!” 岛津十四郎也被这一轮链弹扫懵了,他没有想到对方的船没自己大,装的火炮确是朱印船上的两倍还多。 岛津十四郎安置庆幸对方的这轮炮只扫到他们的帆,朱印船上的船员们无一伤亡。 只要船上的人还在,岛津十四郎就有把握打赢。对方的炮再强,最后还不是要跳帮作战?而跳帮作战岛津十四郎对这些明国战舰还是有着绝对的优势! 西方水手们则不这么认为,对方第一轮炮不打你的船身,不打你的水手,偏偏只扫帆,说明对方根本就没想和你跳帮作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方的第二轮炮打的还是链弹,直到将这些朱印船完全打瘫痪。 风帆受损的几艘朱印船行动迟缓,迟迟没有将侧舷掉转过来,很快又挨了一轮链弹。 风帆未受损的几艘朱印船则是满帆摇橹,直接向海鲨战舰撞了上去,想要撞停海鲨战舰继而进行跳帮作战。 海鲨战舰上的船长们牢记着朱琳泽在战前的训示,不混战、不跳帮作战。面对朱印船的撞击则是迅速闪避,掉转转头溜之大吉,将船尾甩给朱印船。由于海鲨级战舰转向非常灵活,倭寇们抛出来的挂钩大部分都扑了个空,偶有侥幸挂上的几根挂钩也被舰上的水手迅速抽刀斩断。 “巴嘎!这些明国的懦夫水手!” “只知道逃避!不敢和我们岛津家的武士面对面地进行一场堂堂正正地公平对决!” “胆小鬼!” 见对方不肯接舷,朱印船上的倭寇们气急败坏,气地用倭语几啦哇啦地叫骂道。 “这些倭寇们急眼了!” 海鲨战舰上的水手们瞅见了朱印船上气急败坏的倭寇,感到非常的痛快。 “王爷英明!我等有此快船利炮,自当以奇制胜!只有脑子进狗屎了才和这些倭寇玩跳帮。”王远也觉得痛快无比,只是他对船上炮手们的表现并不满意,“蒋二蛋的一号舰可是一轮炮就扫调了倭船的一根主桅杆!再看看你们,不争气的东西,两轮炮只在木棉席帆上留下几个大窟窿!” “船长,接下来咱们怎么打?”下面的水手们请示道。 “倭寇的朱印船没咱们的海鲨级跑的的快,放他们风筝,将他们带进逆风再打,反正咱们的船能走逆风。”王远望着尾随在他们船尾后面的那艘完好无损的朱印船说道,“先打他们没受损的船,帆已经被打坏的船稍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船员们领命,在放风筝过程后慢慢地掉转航向,将咬在后面的朱印船慢慢地带进逆风。 操纵舰尾炮的炮手也没闲着,给两门6磅炮装上链弹继续扫朱印船的木棉席帆。 朱印船上的倭寇炮手则是用舰首炮回击,只是倭寇炮手的炮术,他们却实在不敢恭维。 王远清楚倭寇以跳帮作战为主,船上的火炮不过是辅助武器,平时这些倭寇炮手就疏于训练,移动中的舰船十炮能中个一两炮就是了不得的成绩了。 倭寇们的朱印船紧紧咬着海鲨级战舰不放,船上经验丰富的西洋水手们看出了这些海鲨战舰想要将他们带进逆风的意图,向他们的日本雇主报告了这一消息,表示不仅再继续跟,再继续跟就要进入逆风,朱印船进入逆风开不动,而对方的船能轻轻松松地走逆风。 几个经验比较丰富的日本船长绝对采纳西洋水手的意见,不再继续跟。 但船上的倭寇们却不干,嚷嚷着要追上明国的船,将船上的明国船员统统砍了。 除了两个态度强硬的倭寇船长坚持不继续跟外,其余的朱印船都拗不过手底下的船员,只得硬着头皮死死跟着。 王远三号舰身后的那艘朱印船便是如此,眼见对方的速度越来越慢,王远下令掉转船头,顺风顶着朱印船船首的三门舰首炮炮击行驶了一阵子,拉进距离之后,将侧舷对准朱印船。 朱印船完全进入逆风,动弹不得,看着距离他们只有二十多仗外的海鲨级战舰七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倭寇水手们聚集船首的箭楼上,以火铳向海鲨级战舰上的明国水手射击。 只是火铳的进度有限,这些铳弹大部分在出膛之后做无规则的布朗运动,不知飞向何方。海鲨级战舰上只有三名水手被鸟铳击中,其中是一名炮手,被击中头部当场毙命。见炮手毙命,装填手马上顶了上去,接手了炮手的工作。 王远下令放炮,九颗链弹一颗接着一颗飞向对方的木棉席帆。 这一次倭寇也学乖了,急忙收起席帆,但主桅杆还是被直接拦腰打折。 “换实心弹!目标距离二十五丈!调整舰炮俯仰角!” 见已经打折了对方的主桅杆,且对方已经收帆,王远沉着镇定地命令炮手们换实心弹。 换弹途中,又挨了倭寇的一轮火铳,这一次造成了四人的伤亡。 水手们急忙将受伤的船员抬下船舱进行救治。 装填完毕后,王远下令开火,九门9磅炮依次向朱印船射击。 倭寇的火铳手和弓箭手密密麻麻地站在船首的望楼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三四颗实心弹,十几名倭寇被当场砸中,侥幸不死的也折了胳膊断了腿,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这些炮手们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训练,每个人至少都打过几百颗9磅炮,对9磅炮的抛物线早已经了然于胸。除了一门炮打的太近,落在朱印船前方一丈外的海面上,其余的八门炮都打中了。 而打空的那门炮则是刚刚顶替上来的装填手打的。 船上的倭寇们乱做一团,再无方才追击之时的气势。 这些明国的火炮手,打的未免也太准了,几乎是弹无虚发。 每个炮手光是打出去的炮钱折合白银都有一百两出头,还不包括火炮的损耗,能不准么? 二十多丈距离的炮击对于这些用银子砸出来的炮手而言不过是是手到擒来。 朱印船上的倭寇们火铳手们慌慌张张地装填好弹药,稀稀落落地朝王远的海鲨级战舰施放火铳,而回应他们的又是一轮整齐有序的舰炮轰击。 倭寇们升帆想要进入顺风逃跑,将这艘明国战舰拖带到己方战舰旁边,以少打多。 只是他们只有一面辅帆勉强能用,就算满帆也只是勉强驱动朱印船在原地龟速打转。 倭寇们刚刚升起辅帆没多久,王远舰上的炮手们早已换上链弹,点火将九颗链弹往辅帆上糊。顷刻之间,倭寇朱印船上的辅帆也被刮的稀碎。 这艘朱印船彻底失去了动力,只能停留在原地,任由对方宰割。 “倭子船动不了了,咱们现在就拿倭子的船当靶船打!”王远大笑道,“自有射击!快些将这艘倭船解决了,咱们再去收拾其他的倭船!” 船上的水手们也是欢呼雀跃,迅速装填火炮,瞄准朱印船水线以下的船身炮击。 三轮炮击之后,朱印船船首被炸出几个大洞,开始进水。 朱印船上的倭寇们不得不分出一些人手去堵水。 “左转!右舷对敌,请倭子们吃葡萄!”王远指挥舵手掌舵,帆手操帆,借着风力向左偏转船身。 海鲨级战舰虽然比较小,但小船也有小船的好处,那便是灵活。海鲨战舰很快完成左转向,随即收帆减缓速度,慢慢地向倭寇朱印船的右舷靠去。 朱印船上的部分倭寇炮手不得不去赌水,只是手忙脚乱地向海鲨级战舰放了三炮。这三炮倒是都打中了,好在倭寇的炮小,打的又是实心弹,杀伤力有限,只有七八名水手中炮。 而海鲨级战舰上的炮手早已将装好葡萄弹的舰炮平行对准朱印船点火。 成百上千枚小弹丸呈扇形泼洒而出,撒在朱印船上。 朱印船上倭寇们的火炮和火铳瞬间哑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凄惨的哀嚎声。 近距离葡萄弹对人员的杀伤比起实心弹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心弹打出去是一个点,而葡萄弹打出去是一个面。 “痛快!痛快!继续装弹!自由射击!”王远拍手称快,指挥炮手继续射击。 海鲨级战舰上的水手们也没闲着,纷纷拿起火铳向朱印船上的倭寇射击,以压制倭寇的火铳手和弓箭手。 继续打了三轮葡萄弹后,见对面的倭寇全都已经哑火,王远并不着急登船,而是向朱印船水线以下补了两轮实心弹,确定朱印船已经严重漏水之后便脱离,前去支援一艘被两艘朱印船缠住的友舰。 第一百零三章 一边倒【四更(3k)】 竹堑港外,硝烟弥漫,不时响起隆隆的舰炮轰鸣声。 朱印船上的倭寇们完全不适应这种海战战术,一直被朱琳泽的海鲨级战舰牵着鼻子走。 更气人的是海鲨级战舰战场态势一对自己不利,就耍赖皮似地掉转航向,迎着逆风航行脱离。 朱印船这种横帆船走不了逆风,只能眼睁睁地目送海鲨级战舰离去。等到他们盯上另一艘海鲨级战舰准备切入作战之时,方才逆风逃离的海鲨级战舰又折返顺风而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往复,朱印船上的倭寇们顾此失彼,疲于奔命。虽然在舰船数量上有很大的优势,但从始至终都被对方压着打。 不多时,已经有四艘朱印船被击沉,是的,是被对方的舰炮活生生给击沉,很多倭寇还是第一次看到大船在海上被活生生的击沉,而且还是他们自己的船。 除却登陆的四艘朱印船,海上还剩余十艘朱印船,而对方到目前为止只有一艘战舰重伤,一艘战舰轻伤。剩下的朱印船多数带伤,尤其是船帆损毁严重,他们岛津家的舰队对竹堑明朝舰队的数量优势已经在慢慢缩小。 再度击沉一艘朱印船,将友舰从敌舰手里解救出来后,王远看了看海上战场的局势。残存的倭寇朱印船大多风帆损毁,绝望地龟速脱离战场,但无意例外地遭到海鲨级战舰的穷追猛打。 王远瞅见了不远处正在观战的三艘福船,只见这三艘福船上悬挂着他熟悉的郑家旗。 他曾在正面旗帜下提心吊胆地效力过数年,这旗帜他化成恶鬼都认得。 “蒋二蛋!”王远朝隔壁友舰的船长蒋二蛋挥手道,“郑家的福船,有没有兴趣干票大的?” 蒋二蛋正用沾着海水的毛毡棍清理炮膛,旋即重新往炮膛内塞入一串葡萄弹捣实,将炮口对准抱着浮木漂浮在海上的倭寇,倭寇们惊恐万分地望着黑黝黝炮口,以及船上愤怒的明军船员。 “他娘的!等老子这炮打完再说!这些倭子杀了老子四十几个弟兄,老子要轰了他们给死去的弟兄陪葬!” 海上的战事一帆风顺,至于陆地上的战事,朱琳泽感到非常的无语。 朱琳泽觉得这群倭寇的脑子有坑,只派了四艘船,五百多名倭寇就敢顶着炮火抢滩登陆。 “这些倭寇把咱们当卫所兵了。”朱琳泽一脸轻松地自嘲道。 他的四个步兵连就有八百多人,这还不包括金胜的一百多骑兵,操岸防炮的五十多名炮兵,索尔的六十多名雇佣兵,以及前来助阵的两百多名当地土着。 一千多人打五百多人,还是防守战,这让朱琳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从汝宁府到南京,他所经历的几场战事没有一场己方在人数上有这么大的优势。 朱琳泽这边的士兵们个个披甲,就算是火铳手也披了一层棉甲。站在前排的长枪手更是在棉甲之外又罩了一层铁甲。金胜的骑兵则是棉甲外罩铁甲,铁甲之外又罩了一层胸甲。 反观倭寇除了冲在前头的几个倭寇头目身着胴丸具足,其余倭寇要么赤裸上半身,要么只穿着一件交领单衣,两手握着倭刀鸟铳咿咿呀呀地向朱琳泽的军阵扑来。 刚刚上岸一阵炮火便劈头盖脸地朝浅滩覆盖,七八个倭寇被火炮毙伤。 安田奈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在看清楚岸上雁阵以待军阵后,心里将郑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问候了个遍。 这哪里是四五百乌合之众,明明是人数上千的强军。 安田奈久顶着火炮的轰击,让太刀手冲锋当炮灰争取时间,他则在原地组织火枪手在岸边就地结阵,结阵完毕之后便硬着头皮率领两百多名火枪手压了上去。 冲在前面的太刀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三轮排枪,瞬间土崩瓦解,向海岸边溃散。安田奈久走在最前方,带着两百多名火铳手多多少少地想前快步走。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一阵排枪能打垮前方的明军,让后和明军进行白刃战,等待后续的大部队登陆。 但是残酷是现实很快击碎了安田奈久的幻想。 击溃倭寇的太刀手后,朱琳泽并不着急下令开火,而是想等倭寇的火铳手走近了再开火,以提高火铳的杀伤力。 对面的明军迟迟不开火,这让倭寇的火铳手们重拾了几分信心,继续跨步向前走去。 距离明军军阵还有七八十步的时候,倭寇中的几个火铳手忍不住扣动扳机开火。 “八嘎!谁让你开火的!” 安田奈久大怒,甩手对着身后一个胡乱开火的火铳手就是一顿大耳刮子伺候。 但为时已晚,有人带头开火,其余的倭寇火铳手也不由得开火。倭寇们的火铳手稀稀落落地响起。 只是七八十步的距离,鸟铳的杀伤力实在有限。 见倭寇开火,索尔的六十多名雇佣兵也架起西班牙重型火绳枪,也就是明朝所称的斑鸠铳朝倭寇反击。 同样是火铳不过口径巨大的斑鸠铳杀伤力明显要比鸟铳强上不少,这玩意儿连骑士老爷的板甲都能打穿。打不着甲的倭寇,能隔着肉把骨头给打碎。 几个被斑鸠铳打重的倭寇倒霉蛋捂着身上巨大的血窟窿倒地哀嚎。 挡在军阵最前面的一排是长枪手,鸟铳虽然威力不及斑鸠铳但准头比斑鸠铳要好,以能射飞鸟而得名,但鸟铳的威力有限,七八十步的距离并不能破长枪手的两层甲。 就算命中,也要打中要害才能让长枪手丧失战斗力。 只有七八名倒霉的长枪手被射中小腿,无法继续参战被迅速抬下军阵救治。其余的士兵分毫未损。 倭寇们在完成第一轮射击的时候没有继续前进,安田奈久指挥倭寇的火铳手就地重新装填。 他还没有愚蠢到拿不披甲的火铳手去冲击明军的军阵。 “前进!” 见倭寇不肯前进,朱琳泽下令向前推进。 军乐手奏响慷慨激昂的掷弹兵进行曲,长枪手和火铳手们踏着军乐鼓点有序向前推进。站在队列边上的军士一面在心里记着鼓点声,一面维持队列的整齐。 这鼓点声朱琳泽的手下们听出的是豪迈振奋人心,但这些倭寇火铳手们听出的则是绝望和催命符。 倭寇火铳手们的双手哆哆嗦嗦地,一些紧张过度的倭寇火铳手甚至不小心将弹丸和火药抖落到地上,大半天也没能完成第二次装填。 有些经历过阵仗的倭寇老火铳手倒是完成了装填,但不等安田奈久的命令,刚刚装填完毕就朝慢慢靠近他们的明国军阵胡乱射击。 零零碎碎的射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偶有几个中弹倒下的士兵,行进中的战友也是视若无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向前挺进。 “王爷倭寇已经在我军射程之内,为何不开火?” 沈铁见我军方面迟迟不开火,老是挨倭寇的铳弹,不免着急了起来。 “我军不开火则已,一开火就要一阵排枪击溃倭寇!距离还不够,等近些再开火。”朱琳泽凝望着前方的战局。 他在陆军操典里写的很明白,若是和对方火铳手进行交战,需要抵近至十五步左右方能开火。 日常训练,这些火铳手也是这么训练的,吃了几个月的好米好肉,今天这些陆军官兵也是时候给他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了。 眼见明军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个被吓破胆的倭寇火铳手已经忍不住拼命地向海滩边跑去。 “停!” 曹德发估摸着距离对方只有十五步左右,下令停止前进。 军乐手们停止奏乐,随着军乐骤然停住,四个以连为单位的军阵整齐划一地停下脚步,立于原地。 “全体火铳手都有! 预备! 放!” 随着曹德发一声令下,军乐手们击鼓传达了曹德发的命令。 四百多杆火绳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火,前方的倭寇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其余的倭寇火铳手再也忍不住,纷纷向海岸边奔逃,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曹德发看向朱琳泽所在的位置,见朱琳泽身边的旗语兵打出原地等待指令,便下令让所有的火铳手就地装填,不得擅自离开军阵。 朱琳泽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些溃散的倭寇,而是留着这些倭寇给骑兵练练手。 朱琳泽下令让金胜的骑兵冲锋肃清岸上的残敌。 金胜身后的一百多名骑兵手持骑枪,如饿狼遇见羊羔一般,嗷嗷叫地向早已成惊弓之鸟的倭寇残兵败将扑去。 前来助战的番民们也不甘寂寞,纷纷向朱琳泽请战,朱琳泽同意了这些番民们的请求。 这些番民光着脚,或是手持镖梭,或是拿着从朱琳泽这里换来的腰刀紧随骑兵身后,冲向上一刻还如狼似虎的倭寇。 金胜一马当先,手持骑枪,死死盯住前方一名着具足的倭寇头目,瞅准之后借着战马的冲击力狠狠一枪刺入那倭寇头目的后背。 在骑枪刺入的瞬间,金胜立刻脱手,放弃了骑枪拔出马刀继续追逐残余的倭寇。 那杆骑枪直接船头倭寇头目的躯体,死死地将那倭寇头目钉死在沙滩上。 “家......家主......对不起。” 安田奈久不可思议地望着刺穿自己身体的骑枪,嘴里不断地往外吐血。 披挂胸甲的明军骑兵对岸边的倭寇进行无情的屠杀是映入安田奈久眼帘的最后一幕,该死,明军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骑兵?他们不是在北方被女真人打的溃不成军么? 跑得快的几十个倭寇侥幸爬上小艇,想要划大船溜走,炮台上的岸防炮早已将炮口对准他们的小艇。 经过两轮校射之后,两枚实心炮弹直接砸穿了倭寇所乘坐的小艇...... 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之喜【一更(3k)】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登陆的五百多名倭寇,有四百七十六名被击杀在海滩上,八十四名倭寇被活捉。己方伤亡六十八人,其中二十一人阵亡。这些伤亡的数字中,有二十三人是前来助战的土着番民,这些因战受伤的土着,朱琳泽以己方的兵丁视之,一体救治。 由于朱琳泽军队的披甲率是奢侈的百分之百,受伤的兵丁大多是轻伤,除了十几个不得不截肢保命的士兵,其余的士兵修养一段时间就就以重新归队。 海军方面的伤亡远比陆军大的多,己方战舰一艘沉没,两艘不知所踪,一艘重伤,一艘中度损毁,两艘轻伤。 船只的损失朱琳泽倒不心疼,船没了还可以再造。朱琳泽心疼的是那些死伤的水手和炮手。尤其是那些炮手,每个合格的炮手都是朱琳泽用一百多两银子的成本硬生生地在短时间内砸出来的。 朱琳泽总共训练了一百七十五名炮手,已经确认死亡的炮手三十四人,水手阵亡两百零六人,重伤一百一十八人,轻伤者不计其数。 要是两艘失踪的战舰最终没能够归来,这个伤亡数字还要再增加。 海军官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取得的战果也是辉煌的,缴获七艘朱印船(包含登陆的四艘),击沉八艘,剩下的三艘朱印船则是乘着战局混乱之际溜之大吉了。 至于海军的将士们到底击杀了多少倭寇,由于海战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倭寇的遗体还没来得及打捞,具体的数字暂时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打死的倭寇不下千人。 在海上所俘虏的倭寇很快统计了出来,有四百九十人之多,其中还有六十多名倭寇雇佣的西洋水手。 二号舰舰长贾世杰告诉朱琳泽,他在和倭寇海船鏖战的时候发现一号舰舰长蒋二蛋和三号舰舰长王远正在追击三艘在周围观战的大福船,这三艘大福船上悬挂着郑家旗。 “这个王大花脸,打起战来就上头,杀红了眼什么也顾不上了。”李国志哀叹道。 两艘海鲨级追击三艘大福船,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这王远也太不知深浅了。 得知海战之时附近有郑家水师的船只出没,朱琳泽也不敢怠慢,就在岸边让所有的海陆军官兵就地吃晚饭,不得回营,以防郑军偷袭。 海军官兵经历了大半天的鏖战已经疲惫不堪到了极点,战舰也多半带伤,就算出港作战战斗力也要大打折扣。因此朱琳泽决定让还能作战的海军全部上岸,协同陆军一起防御滩头。 算上海军朱琳泽现在还能作战兵力尚有一千五六百人,郑家军的陆战能力并不出色,不出动三五千人马也别想踩着他这一千五六百人的尸体进入他们身后的竹堑城。 他朱琳泽就算是死,临死前也要撬下郑芝龙几颗牙。 虽然知道王远和蒋二蛋凶多吉少,但朱琳泽还是下令点燃港口的灯塔,为失踪的两艘战舰照亮回家的路。 沈铁回竹堑城招募了一些青壮,收拾阵亡将士的遗体。 三个传传教士也从竹堑城内赶来,捧着一本《圣经》对死去的将士口中念念有词。 朱琳泽的这些水手多是信奉妈祖,以为这些洋和尚不怀好意,正要上去揍这三个洋和尚,被朱琳泽制止了,告诉他们洋和尚这是在给死去的弟兄超度亡灵,这些水手们这才作罢。 等到深夜时分,海面上还没有动静,众人都是困乏不堪,但都不敢睡觉,生怕郑家的水师乘他们懈怠之时偷袭港口。 直到黎明时分,才见海平面上出现三艘船只的身影,三道船影正缓缓地驶向港口。 见有船来,守在港口上的士兵们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负责操岸防炮的炮手将炮口对准离港口越来越近的三艘船。 进入港口的三艘船其中一艘是挂着郑家旗的大福船,另外两艘则是朱琳泽的海鲨级战舰。 朱琳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这三艘船搞什么名堂,下令全军戒备,以防不测。同时让李国志带上几名水手上前查看情况。 很快,李国志带回来了消息,王远和蒋二蛋击败了三艘大福船,并且抢了一艘大福船回来。更令人兴奋的是,这艘大福船上还有一条大鱼。 王远和蒋二蛋带着十几名水手,将一张渔网拖到了朱琳泽跟前,渔网中的这条大鱼不是别人,正是郑芝豹。 “郑副总兵,别来无恙啊,咱们又见面了。” 借着程曦发出的微光,朱琳泽看清楚了网中的这条大鱼,这条鱼确实够大。 郑芝豹被网在渔网中,又被王远蒋二蛋等人一路从沙滩上拖曳上岸,身上的衣甲磨损的稀烂,再无初次登上竹堑之时的风采,显得狼狈不堪。 “郑芝豹!你乃朝廷命官,为何知法犯法!私通倭寇,妄图加害本王?!”朱琳泽居高临下,厉声责问郑芝豹。 郑芝龙与倭寇的关系在福建乃至广东浙江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但彼此都默契地心照不宣,陆地上战事就已经让朝廷焦头烂额,海疆之事朝廷无暇顾及,便招安了郑芝龙的海盗集团维护东南海疆的稳定。 郑芝龙也需要朝廷给他的合法身份营牟取私利,有朝廷给的福建水师总兵官这个合法身份,郑芝龙在东南海疆混的可谓是风生水起。 朝廷中枢、闽省地方官僚乡绅、郑氏集团三方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朝廷不是不想再扶持一股海上力量节制郑芝龙,只是刘香集团覆灭之后,东南地区已经找不到能和郑芝龙匹敌的海上势力。 朝廷要是和郑芝龙翻脸,朝廷要承担东南海疆失序的代价,不过郑芝龙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虽然郑芝龙是海寇靠海吃饭,但郑芝龙的水手大都来自闽南地区,他的根也在闽南,离了闽南地区,郑芝龙也只能游走于台澎金厦,得不到充足的补给。更何况郑芝龙贸易所需的货品也都来自大陆地区,离开大陆郑芝龙也无法维系郑家庞大的贸易网络。 要是再度沦为海寇,郑芝龙还要应对来自浙江、广东乃至南直三地朝廷水师的围剿。朝廷北方烂了,但南方还没烂透,传言张李二贼复出以来郑芝龙和张李二贼眉来眼去。 这虽然是空穴来风,朱琳泽也相信以郑芝龙投机的天性,这事情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不过朱琳泽也相信,在朝廷还没彻底完蛋之前,郑芝龙不会轻易和朝廷翻脸。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郑芝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郑副总兵此言差矣,本王为何要杀你啊?” 郑芝豹这么好的护身符,朱琳泽可舍不得就这么杀了,活着的郑芝豹远比死了的郑芝豹更有价值。 朱琳泽让人给郑芝豹带上镣铐,将郑芝豹关进曾经关押李定国的囚笼。李定国的那个囚笼非常结实,不用担心郑芝豹跑了。 “属下的老上官施大瑄在另一艘福船上,要不是咱们船少,施大瑄那厮跑的快,咱们一并给王爷将施大瑄也给网来。” 押送走郑芝豹后,王远得意洋洋地说道。 “郑芝豹被咱们拿了,施大瑄回到郑芝龙那里也不会好过,你这回可是害苦了你的老上官。”朱琳泽笑道,旋即询问王远和蒋二蛋道,“一号舰和三号舰伤亡情况如何?” 王远和蒋二蛋相视一叹,收起脸上的笑容:“死伤惨重,折了一半的弟兄,剩下的弟兄也多半带伤,咱们的船也快被打坏了。” 打完倭寇的海船又追着三艘郑氏集团的大福船猛打,伤亡不惨重才是怪事,这个伤亡结果朱琳泽并不意外。 “船坏了不要紧,十二月中旬还能有九艘海鲨级下水,舰炮的产量也跟得上,到时候给你们换新船,就是水手补充不易,到福建和广东招募水手需要些时间。” 朱琳泽担心的倒不是船的问题,而是现成的水手比较难招募。李国志所熟识的刘香旧部基本都被朱琳泽招完了,接下来估计比较难招募到海寇出身的水手,而是要招募渔民充当水手了。将一个普通的渔民培养成一个合格水手的成本远比海寇要高,所需要的时间也更多。 “王爷,此千里镜是属下从郑芝豹身上所获,王爷教导我们一切缴获要归公,属下铭记在心,不敢忘记王爷对咱们的教导。” 王远双手捧着一支单筒望远镜献上,眼睛依依不舍地望着这支外形精美的单筒望远镜。 朱琳泽满意地点点头接过,拉开这支单筒望远镜朝远处看了看,这支单筒望远镜的成像质量不比西班牙人送给他的这支差,是望远镜中的上品。 “此番擒获郑芝豹,你们二人,何人居头功?”朱琳泽放下单筒望远镜问王远、蒋二蛋二人道。 “追击郑家大福船的主意是王船长出的,郑芝豹是王船长从海上用渔网捞上来的,王船长当居头功!”葛二蛋如实相告。 朱琳泽将缴获的单筒望远镜拍在王远手上:“王远,此物便归你了。” 朱琳泽看得出王远心仪这支单筒望远镜,将这支单筒望远镜当场赏赐给了王远。 这看的一旁的李国志差点口水没流出来。李国志知道这千里镜的好处,更知道这玩意儿是何等的金贵,整个竹堑也就朱琳泽有一根,现在算上王远缴获的这一根,也才两根。 第一百零五章 沈铁进京 这一仗虽然打赢了,朱琳泽也不敢懈怠。海军损失惨重,在十二月中旬九艘海鲨级战舰下水之前,他都没有出海作战的能力。 新战舰下水之前,他只能被动防守,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造几门大口径的火炮,安放在港口上,以增强岸防火力。 李国志则是前往福建和浙江招募水手,去广东要经过闽南和台南,朱琳泽担心郑芝龙报复,半路上把李国志给扣下,因此决定暂时不去广东招募水手。 阵亡的将士要做好善后工作,以安抚人心,这次阵亡的海陆军官兵合计有四百一十八人之多,这也是很大一笔钱。 海军官兵都是拖家带口来的竹堑,抚恤金能发到他们的直系亲属手上。但阵亡的几个陆军官兵都是光棍流民,无亲无故,这让朱琳泽犯了难。 最后朱琳泽还是决定以几个陆军官兵的抚恤金领养几个流民遗孤,让这些孤儿改姓,给这几个阵亡陆军官兵延续香火,不至于绝了后。 这些阵亡的官兵,朱琳泽让竹堑的吏员们一一打听清除他们的姓名籍贯年龄,登记成册。他不想让这些牺牲的士兵毫无痕迹地离开人世,至少要让后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功绩。 竹堑城的中间预留了一个广场,朱琳泽在广场中央立了一块大碑,取名为英雄纪念碑,将阵亡将士的名字镌刻在纪念碑上,以彰其保卫家园之功。 做完这些,朱琳泽最后为阵亡将士们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在城外划出了一个烈士陵园,将这些将士们的遗体埋葬在烈士陵园内。每个烈士都有自己单独的墓塚,单独的墓碑而不是一卷草席就草草下葬。 朱琳泽的此举激起了竹堑少量吏员和文人们的反对,认为朱琳泽太重武人,还在他耳边叨唠起大几百年前唐朝藩镇之乱的旧事。好在反对文人书吏并不多,朱琳泽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们下次郑家军再来的时候就派他们上阵抵御郑家军,他们死了朱琳泽不禁该他们立碑,还给他们作传记以流传千古。 这些文人书吏一听说要派他们上阵杀敌,都纷纷闭上了嘴巴。 朱琳泽的此举也收买了海陆军官兵的人心,跟着南阳王不仅活着的时候能吃饱吃好,死了南阳王也会记着他们的姓名和家人,而他们所要做的就只有上阵杀敌一事,此生得侍此主,夫复何憾。 线列兵时代,拼的就是谁更有勇气,谁更不怕死。只有解决了这些士兵们的生前身后事,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去死,战争就是这么的冷酷无情。 竹堑附近的山上发现了煤矿,虽然煤矿的质量差不能炼铁,但采来烧火煮饭没问题。 竹堑多雨,平时要储藏干柴以备不时之需,存储薪柴需要的仓储空间比较大,而且采薪要耗费大量的人手,而煤炭就方便许多了。 沈铁一直向朱琳泽抱怨开采煤矿的矿工不够,这次抓了这么多战俘,朱琳泽全丢给了沈铁,让这些战俘带上镣铐下井采矿,美其名曰劳动改造。 郑芝龙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亲弟弟都给搭进去了,暗地里吃了瘪,明地里肯定也会有所行动。 朝中收了郑芝龙好处的大臣不在少数,朱琳泽也要想办法稳住崇祯,堵住朝中那些大臣的嘴。 晚稻已经收了上来,现在仓库里还有一点银钱,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崇祯十七年,这也是崇祯在这世上所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对于崇祯而言并不愉快的新年。 朱琳泽从移民手里收了两千石晚稻稻谷、两百石精米,又往福船上装了十万三两白银解送进京,让崇祯最后过一个好年,但愿这笔钱粮能让崇祯多挺一阵子,为他多争取一点时间。 至于进京的人选,朱琳泽考虑了很久,陆闻达忙着南京流民的事情,断然不可调开。 除去陆闻达剩下的人选就只剩下徐佑和沈铁,思来想去朱琳泽还是决定让沈铁和一个锦衣卫百户进京。 竹堑的账目管的很严,只有核心高层才能接触到,这两个锦衣卫百户只知道朱琳泽和西班牙人的两次贸易挣了很多,但具体多少却不得而知。朱琳泽也不怕他们向崇祯告御状。 当然,朱琳泽希望这两个锦衣卫百户向崇祯告郑芝龙的御状,郑家勾结上千倭寇袭击竹堑可是他们亲眼所见,当时也把这两个锦衣卫吓的够呛。 让崇祯敲打敲打郑芝龙也好,反正郑芝龙早已经恨透他了。 郑芝龙是聪明人,这个节骨眼上再打竹堑的主意对于郑家来说得不偿失。 听说王爷要让他进京面圣,沈铁既激动又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属下乃是闽省一山野草民,连福建巡抚的面都没见过,如何担得起此等重任?面圣之事,王爷还请王爷三思,另择他人。”沈铁惶恐不安地推辞道。 “先生此言差矣,本王下面的人,没有人比沈先生更了解闽省之事,进京面圣之事,非沈先生莫属。”朱琳泽对沈铁说道。 “王爷要属下向圣上呈报闽台之事?”沈铁问道。 “先生早年向福建巡抚南居益上书,不就是希望朝廷能重视闽台海疆么?”朱琳泽郑重地说道,“现在本王给先生这个机会,直接向圣上言闽台之事。先生现在还是白身,南阳王府右长史之位空缺,本王有意让先生当南阳王府的右长史,只是王府长史是五品官,还需由圣上点头,此番进京,先生也好向圣上讨要个官身,日后给本王办差也方便。” 希望朝廷能重视台湾,重视东南海疆是沈铁毕生所愿,言尽于此,沈铁也不再推脱。 “既是如此,属下愿意走一遭,只是此去京师路途遥远,属下担心半路遇到贼人。”沈铁说出了他的顾虑。 福建浙江一带的沿海还算太平,但是再往北就不好说了。押运两千多石的粮米,十三万两白银的巨款,难免会被贼人惦记。 “这个无妨,本王自会差遣一条满炮的福船为你护航。”朱琳泽交代道,“十三万两白银,三万两留着给你打点京官和宫里的公公,剩下的两千石稻谷,和十万两白银,你要一粒粮食不短,一分银子不少地交到圣上手里。” “属下明白,定不负重望!”沈铁应承道。 随后朱琳泽又交代沈铁顺便也给金胜和徐佑讨要个告身,他送了崇祯这么大一份新年贺礼,崇祯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卡他。 第一百零六章 讲武堂【三更(3k)】 送走沈刚和锦衣卫百户杨文后,朱琳泽开始着手考虑新一轮的扩军事宜。 海军的新水手暂时还没招募到位,但第一批的南京流民已经抵达竹堑数日,人数高达一万一千余人。从这一万一千余人中挑选出一千多名青壮也不是难事。 体弱多病的流民都倒在了流亡的路途上,能或者抵达竹堑的流民,身体素质不会差到哪里去。 陆闻达汇报滞留在南京的流民人数有三万余人之多,并且流民人数每天都在不断增加。根据流民人数,朱琳泽这次可以分三个批次进行扩军,每个批次扩充五个连,每批扩充兵员一千零五十五人。 就是盔甲厂、被服厂、军械厂、火炮制造厂、火铳制造厂等工厂的产能会跟不上,新兵的军服、甲胄、武器等物无法及时跟进。 不过这也无妨,没有武器可以先让新兵先走正步跑操,训练新兵的纪律。 竹堑城的陆军讲武堂已经竣工,隔壁的海军讲武堂还在搭建之中。 陆军讲武堂门口悬挂着一副门由朱琳泽亲笔手书的门联: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 竹堑现在是他的小王国,天高皇帝远,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没人管得了他。 朱琳泽走进讲武堂,身后跟着几个手捧着十三副胴丸具足,这次和倭寇作战总共缴获了二十三副比较完好的胴丸具足,朱琳泽挑了十副比较好看的让沈铁送给崇祯。 倭寇身材矮小,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缴获的胴丸具足朱琳泽的士兵穿不了。朱琳泽想了想还是拿来奖励给讲武堂的娃娃兵,这些娃娃兵大都是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给他们穿正合适。 屡试不第的秀才何阳正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将朱琳泽编纂的《陆军操典草案》抄录在黑板上:军纪者,军队之灵魂也,军队必须有严肃之军纪...... “王爷!”何阳尚未抄录完毕,就见正站在门口的朱琳泽,急忙放下粉笔,拍了拍沾满粉尘的双手,向朱琳泽行礼致意。 “起立!” 武钢高喊起立,五十多名穿着陆军红衣黑裤制服的学生兵齐刷刷地站起,随即向朱琳泽鞠躬齐声道:“讲武堂一期全体学员,见过王爷!” “坐!”朱琳泽示意这些学生兵坐下。 听到朱琳泽命令他们坐下,这些学生们也不扭捏作态,随着武钢高声喊坐,全都齐刷刷地坐下。 “何教导,这些学生们的功课学的如何?”朱琳泽问何阳道。 陆军讲武堂目前只办了两期,这些学生在南京之时就已经开始识文断字,是第一期陆军讲武堂的学员,隔壁教室的第二期学员则是来到竹堑后才招收的。 “这些学生天资聪慧,有些学生原来也是发过蒙的,也读了些《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认得些许字。”何阳不无骄傲地回答道,“在座的学生现在全都已经能够流畅阅读王爷的陆军操典。” 王爷刚刚让他使用黑板和粉笔的时候,何阳是拒绝的,觉得使用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仅离经叛道,有辱斯文,但用了大半年下来,何阳也慢慢体会到了黑板和粉笔的好处。 大明朝的塾师,一个人最多教十几个学生就手忙脚乱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缺少一个集讲解、问答、展示于一体的平台。学生塾师需要一个一个手把手的教。 讲台、黑板和粉笔非常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老师可站在讲台上向所有的学生展示教学内容,由于教学的内容是统一的,也可以向讲台下的所有学生提问,学生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举手提问,当场解答,大大提高了教学效率。 后世看来稀松平常、微不足道的东西,在此时却是个不小的变革。 私塾教出来的学生好比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虽然精美但是费时费力,产量非常有限。讲堂教出来的学生好比是工业品,虽然没有工艺品精致,但胜在产量高。 朱琳泽开设讲武堂的目的不在于培养杰出的将军,而是旨在培养能够令行禁止,绝对贯彻自己命令的士官和基层指挥官。 将军能力的高低决定一支军队的上限,而基层军官组织力、执行力和高低决定一支军队的下限。 等到第一期的讲武堂学员学成毕业,不但能够缓解快速扩军士官匮乏的窘境,也能大幅提升军队的组织度。 何阳的薪资和所教授的学员数量挂钩,这些学员非常守规矩,很好教,要是有可能,何阳现在恨不得再多收五十个学员,拿双倍薪资。 现在何阳不仅自己接受了粉笔和黑板,也不遗余力地向新来的教导诉说黑板和粉笔的好处。 “拿成绩单来。” 朱琳泽让何阳取来学生们的成绩单,随即念出成绩单上名列前十名的学员名字,将胴丸具足一一分发给他们,当做奖励。 拿到盔甲的学员们欢欣雀跃,成绩稍差没能拿到盔甲的学员不免有些气恼,心下暗暗发誓一定要加倍努力,争取成绩超越前面的学员。 “武钢,表现不错。” 武钢名列第第一名,这是朱琳泽没有想到的。目前为止,讲武堂所教授的都是文化课,讲武堂一期的学员中有不少发过蒙的,文化底子要比武钢好。 武钢能脱颖而出,足见其在这方面是下足了功夫。 “谢王爷夸奖!” 得到朱琳泽的肯定,武钢挺直了腰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王爷!学生有一事想问王爷。” “问。” “咱们一期的学员,都已经能读懂文书了,王爷何时让我们实战操练?” “打仗可不止是读懂文书那么简单,你们后续所要学习的东西,本王自有安排。” 认熟了这些学员之后,朱琳泽来到隔壁二期学员的课堂上。 二期学员入学要比一期学员晚很多,黑板上的文字还标注着豆芽菜似的拼音,以方便他们认读。 将剩下的三套胴丸具足分发完毕,朱琳泽离开了讲武堂。 还没走出讲武堂大门就迎头遇见李定国,李定国在日常训练之余还兼职讲武堂的教导。 何阳这样的秀才可以教学员们识文断字,但战场上的事情何阳一窍不通。因此朱琳泽让李定国在闲暇之余到讲武堂给学员们分享一些实战经验和训练心得,顺便带这些学员跑跑操。 “王爷,讲武堂一期的学员已经粗通文墨,稍加训练便可充任士官,以解眼下士官稀缺的燃眉之急。”李定国手上抱着本陆军操典建议道。 “让一群十四五岁的孩子指挥大人能服众?这主意亏你李定国想的出来。”朱琳泽暂时还没有将这批学员编入军中的想法,这些学员目前也只是能识文断字,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属下十四五岁之时亦能领兵作战,这些学员个个天资聪慧......”李定国依然不肯放弃他的想法。 “好了,此时日后再议。”朱琳泽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李定国,不是人人都是李定国,李定国年纪轻轻能领军,那些老卒买李定国的账是因为李定国是张献忠的干儿子。而他的这些学员只是朱琳泽的学生,草草下放到军中老兵们未必会服这些小娃娃。 “属下还有一提议。”李定国说道,“目下王爷教授的都是步兵的知识,然火炮乃陆战之神器,王爷何不再招一期学员,专习火炮?” “这个在本王考虑的范围之内,往后本王会再另设炮兵科和骑兵科。” 炮兵科和骑兵科都在朱琳泽的计划之内,只是炮兵科缺乏精通数学之人教授,而开设骑兵科需要足够的马匹,朱琳泽现在战马也非常稀缺,暂时还无法开设骑兵科。 最头疼的还是要数海军的讲武堂,开设海军讲武堂至少需要精通航海、火炮、数学等诸多知识的人充当教导,最好还要会一定的中文,这样的人才朱琳泽目前一个都没有。 朱琳泽正发愁间,火铳制造厂的一个工匠给朱琳泽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经过大明工匠和西洋工匠的通力合作,最新研制出的自生火铳,也就是朱琳泽成天念叨的燧发枪,发火率已经能够达到八成左右。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朱琳泽有现成的燧发枪,甚至连燧发枪枪击的具体图纸都给工匠们画好了,让他们照葫芦画瓢仿制。 这些工匠也没辜负朱琳泽的厚望,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成功地仿制出了样品。 只是受限于材料和工艺,第一批燧发枪的发火率仅仅只有可怜兮兮的五成,给朱琳泽实实在在地浇了一盆冷水, 用这样的燧发枪朱琳泽还不如直接用火绳枪靠谱。 因此第一批燧发枪样品出来后朱琳泽压根就没有打算量产这玩意儿。 用发火率只有五成左右的燧发枪还不如用现有的火绳枪靠谱。火绳枪虽然需要背一更碍手碍脚的火绳但至少发火率还是靠谱的。 当然,失望之余朱琳泽也没有放弃燧发枪,而是将样品丢回去,让工匠们继续想办法改进。 这几个月以来,工匠们也着力于解决燧发枪发火率低的问题,围绕着燧发枪的枪击进行改进。 改进的效果是有,只是将发火率提高到了六成左右,远没有达到朱琳泽的心理预期。 第一百零七章 燧发枪 改进燧发枪枪击,将燧发枪发火率提高到八成左右的是一名西班牙锁匠。 西班牙锁匠告诉朱琳泽之前发火率低的罪魁祸首是扣簧片加工工艺不过关,产生的弹力太小,击铁不足以产生足够的力量撞击钢制火镰点火。 这一批燧发枪已经生产了十支样品,正等待陆军验收。 每一支火枪在完成组装,交付军队之前,工匠们都要亲自进行试射,以保证出产火枪的质量和可靠性,这是火铳制造厂的规定。 每把火枪上都有准确的生产日期以及独特的编号,根据生产日期和编号可以追查到任意一把火枪的生产批次,以及生产的工匠、相关验收人员、甚至是哪一个钻床钻出来的铳管。 这么做虽然麻烦,但好处是出了问题好追责,大明朝火铳粗制滥造的情况,朱琳泽绝不允许在自己的火铳制造厂内出现。 “准备试射!” 朱琳泽满怀期待地看着十名工匠对燧发枪进行试射。 第一次试射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十支随饭枪只有七支成功发火。 这让工匠们非常紧张,急忙进行第二轮试射,以向朱琳泽证明他们改进的燧发枪发火率能够达到八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朱琳泽为了激励这些火器匠改进燧发枪,承诺成功改进燧发枪者,头功者赏银三百两,赐田一百亩,余者赏银三十两,赐田二十亩。 要是燧发枪试射合格被成功验收,可以保证这些匠户们一家老小从此衣食无忧。事关切身利益,因此这些匠户们都格外地卖力认真。 第二轮试射的结果令人满意达到了惊人的九成,这些工匠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燧发枪是要列装陆军最重要、最基本的常规武器,朱琳泽也没敢大意,愣是看着这些工匠们打了老半天的燧发枪,负责试射的工匠都换了三四茬。 中间除了枪管过热不得不暂时停止试射冷却枪管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试射。 “发火率几成?” 朱琳泽看了看怀表上的指针,他们从早上十点一直打到下午五点,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朱琳泽叫停负责试射的工匠,询问站在一旁负责记录统计的李香君。 “八成三,按照王爷习惯的叫法应是百分之八十三。” 李香君挥手试图驱散萦绕在面前的呛人硝烟。 百分之八十三,这个发火率算是过关了。 确认发火率没问题之后,朱琳泽上前查看了一番木制靶子。由于试制燧发枪的口径要比目前部队列装的鸟铳稍微大一些,威力和穿透力要比鸟铳更胜一筹。 但在射击精度方面要比鸟铳稍差,这样的性能朱琳泽还算满意。 性能基本达标了,接下来朱琳泽最关心的便是燧发枪的生产成本。 “燧发火铳最贵的地方在于这枪击,需得用好钢,且枪击较之火绳铳更为复杂,还有这螺丝,制作殊为不易,因此成本颇高,这些燧发火铳的造价每杆约合白银十六两八钱,若是后续军中大量采购此枪,也能降低些成本,预计量产之后,燧发火铳的造价能压到十五两白银一杆。” 燧发火枪朱琳泽肯定是要量产的,目前竹堑产鸟铳的造价是八两一杆,燧发火枪的造价是鸟铳的足足两倍。但考虑到燧发枪未来更有前景,造价虽高,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燧发火铳产量几何?”朱琳泽接着询问燧发枪的产能。 工匠们表示枪击制作费时,熟练的工匠需要两到三天才能制作出一个合格的燧发枪枪击,要是生手五天都不一定能够制作出一个合格的枪击。 目前火铳制造厂有一百八十名工匠,出去负责照看钻床的。也只剩下一百二三十名工匠,人手有些捉襟见肘。 要想提高燧发枪的产量朱琳泽只能放弃一些火绳枪的产能。 朱琳泽赏赐了这些工匠,并让这些工匠将后续的产能主要投入到燧发枪上,熟练的工匠加紧培训不熟练的工匠制作燧发枪枪击。 同时朱琳泽也交代这些工匠研制铳剑,也就是套筒刺刀。 燧发火枪既然已经勉强达到了量产的标准,燧发短铳的生产也要提上日程。 他的骑兵精通弓箭者甚少,给他们装备短铳也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短铳所需要的枪管短,也能节省下一些成本,造价会比常规的燧发火枪便宜。再者他的骑兵也不多,燧发枪虽贵,但也能够做到人手一把甚至两把燧发短铳。 “王爷此铳乃军中利器啊。”作为火枪兵的代表,刚刚参观完燧发火铳试射的冯双礼非常激动,“军士们常常抱怨鸟铳那根火绳太过碍手碍脚,火铳兵之间不得不隔开半步的距离,以免误触了临近火铳手的火绳,火铳兵隔的太开不仅分散了火力,军士们整队也不容易。” “说得有理。” 朱琳泽点点头,燧发火枪取代火绳枪之后,后续的陆军操典也要跟着修改。没了那根碍手碍脚的火绳,火铳手在行进间肩膀贴着肩膀走都不是问题。 肩膀贴着肩膀走不仅基层的军士整队压力小,还能一定程度上防止火铳手临阵畏敌脱逃。密集的队形想跑队友马上就能伸手把你给逮回来。 当然,冯双礼分析的也很在理,密集的队形也能增加火枪的火力密度。 “王爷,燧发火铳交付以后能否先配发给咱们三连?” 冯双礼以期盼的眼神看向朱琳泽,朱琳泽对燧发枪的支持力度很大,未来燧发枪进入部队取代火绳枪已是大势所趋,冯双礼希望他的三连能够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连队。 “可是最近几次校阅考核的成绩可都是五连名列第一啊,先给你们三连,只怕五连的弟兄们会不服。”朱琳泽笑道。 听王爷的这语气,第一批交付的燧发火铳多半是要先交付给五连使用。冯双礼非常气馁,再没了刚才的那份热情,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句晓得了。 “要是三连下个月的校阅考核成绩能超过五连,三连也不是没有机会。” “此话当真?多谢王爷!下月月检,咱们三连一定超过五连!拿头名!” 得到冯双礼的许诺,冯双礼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崇祯十七年,大明朝即将迎来天崩地裂的一年。 目下竹堑的建设工作已经步入正轨,扩军事宜也在井然有序地进行走。 接下来也是时候提前布局,在崇祯十七年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政治的利益。 第一百零八章 抉择【一更(3k)】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底,竹堑突然吹起了料峭的寒风,天空中竟也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 竹堑的气温骤降,好在朱琳泽对明朝的小冰河气候有所准备,备好了充足的棉衣,囤积了充足的煤炭和粮米,军民们不至于饱受饥寒之苦。 陆闻达带着第二批一万三万人的流民抵达竹堑。 “这老天,贼冷。”进入竹堑城朱琳泽的南阳王府,陆闻达急忙凑近烧着炭火的火炉,将手反正烤炉上,对正在批阅文书的朱琳泽说道,“张贼现在不仅占了长沙,兵锋直指广东,原本太平的湖广湘赣,现在也不太平喽。” “闯贼那边可有甚动静?” 相比张献忠,朱琳泽更关心李自成的动态。张献忠占领长沙后下一步就是湖南重镇常德,但张献忠在湖广的兵锋也就止步于此,不会南下广东。 “秦军败啦,孙督师不知所踪。”陆闻达抬头观察了一番朱琳泽的脸色,低声道,“皇上的最后一副家当也没了,现在对闯贼可是毫无招架之力,除非调关宁军入京,不然......” 话题太过敏感,陆闻达说到这里就没敢再继续说下去。陆闻达看问题还很通透,崇祯皇帝豪赌了一把调秦军出关,将最后一支强军都搭了进去。 京师无兵可用,崇祯现在正在考虑掉辽东的明军入京拱卫京师城。只是这不过是崇祯的一厢情愿罢了。 秦军一败再败,潼关肯定是守不住了,一旦闯军攻破潼关,取西安,据关中不过是探囊取物。 “不然连京师都保不住。”朱琳泽淡淡地说道,将陆闻达没说完却不敢说的话说完。 “王爷慎言。” “王府内外都是自己人,再说在这竹堑本王就是天,先生不必避讳。”朱琳泽放下手中的鹅毛笔,说道,“先生告诉本王这些,不就是想让本王早做打算吗?” “王爷聪慧过人。” “福王那边可有回信?”朱琳泽问道。 陆闻达回南京组织第一批流民的渡台的时候就让陆闻寻个可靠的人捎一封书信给福王朱由崧,言怀庆府紧邻闯军肆虐之地,太过凶险,希望福王能够到南京避难。福王朱由崧要是收到信,也是时候给他回信了。 “福王回信在此。”陆闻达急忙将揣在怀中的回信呈给朱琳泽。 信中朱由崧表示他亦有此意,只是路途遥远,路上匪寇甚多,不堪远行。 “先生,你且看看这回信。” 朱由崧的回信有些模棱两可,朱琳泽文言文功底不差,愣是没看出朱由崧到底有没有到南京的意愿,便叫陆闻达也看看这回信,帮忙着参详参详。 陆闻达仔细地将朱由崧的回信反复看了几遍后回道:“福王所言的确属实,崇祯十四年闯军陷洛阳,福王缒城只身而逃,身边没有银两亦无护卫。从河南的怀庆府到南京有数千里之遥,且路上不太平,福王的顾虑不无道理。” 朱琳泽点点头,他也是一路从汝宁逃到南京的其中的凶险他也清楚。 李自成现在还没攻打怀庆卫辉的打算,忙着收拾陕西三边的军队,留在河南荆襄的兵力不多。 实在不行派兵把朱由崧接到南京也不是不可以。 “王爷,以圣上的性格断然不会移驾南京,正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若是圣上移驾南京,难免会为后人所不耻。但圣上大可让太子监抚南京,若京师不测,亦可效法前宋,保全半壁江山,再图恢复。”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会想到在怀庆府避难的福王再过四五个月能成为下一任南明皇帝。崇祯的子嗣并不少,怎么看这皇帝的宝座也不会落到福王头上。 陆闻达有这种想法不奇怪,要是这个时候崇祯把太子朱慈烺送到南京,日后的南明也不会有立福立潞之争、唐鲁争立、永历政权和绍武政权同室操戈、甚至连靖江王朱亨嘉这种只有等朱元璋的子孙都死绝了才有资格入继大统的跳梁小丑出来凑热闹,过一把皇帝瘾。 论继承皇位的合法性,没人比东宫太子朱慈烺更合法。 陆闻达的这番分析结果是对了,但是过程并不对。 崇祯不是不想南迁,恰恰相反,崇祯反而很想南迁,周延儒还是内阁首辅的之崇祯就感叹北地糜烂,难有作为,向周延儒秘密吐露了南迁的心思。 只不过周延儒不讲信用,将崇祯的想法传了出去,搞得崇祯里外不是人。懿安皇后为此还让周后传话给崇祯:宗庙陵寝在此,前往何处?首次迁都的想法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第二次提及南迁之事的是左中允李明睿,这一次崇祯南迁的态度还是很积极,并且基于上一次周延儒泄密的教训,这一次崇祯谨慎了许多。事先委婉地探了探廷臣的口风,才把南迁之事摆上台面上来谈。 这一次南迁之议也遭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外廷有孙承泽、光时亨以及一众言官的反对,内阁则有首辅陈演极力反对。 这时候的大明官僚已经进入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崇祯在罢免陈演的前一天于武英殿对陈演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朕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 这番话道出了崇祯的无奈,也道出了大明中后期官场的病态,不管皇帝做的对不对,反对就完事了。崇祯的爷爷万历就是被这群官僚搞得心态炸裂,消极罢工。 这些反对崇祯南迁的官员们图什么呢?答案也很简单图清名,尤其是南迁之事,在他们看来非常可耻,大明皇帝英明神武,岂能畏贼南迁? 这些大臣玩到最后不仅玩死了崇祯,也把自己给玩死了。直到他们遇到李自成进京,以简单粗暴的方拷掠粮饷,这些人才想起崇祯的好。 至于崇祯为什么最终每把太子送到南京,一方面是因为无论是大臣还是崇祯本人都对这个年轻的太子没有信心。 力主南迁的李明睿就认为:太子少不更事,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敬,不如皇上亲行为便。 最后崇祯自己也认为: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哥儿孩子家,做得甚事? 另一方面则是崇祯的犹豫不决,等到想把太子送出去,京师已经被李自成围死,为时已晚。 至于陆闻达所说的效法前宋,南明的情况和南宋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北宋宗室基本都被金人掳走,没有宗室和赵构争皇位,南宋政权相对稳定。更何况赵构可有岳飞、韩世忠这样的猛将抵御后金。南明初期依仗立国的江北四镇军阀加上盘踞武昌的左良玉,各有各的小心思不说,还一个比一个烂。 拥立太子朱慈烺的好处是朱慈烺拥有最合法的继承的权,坏处就是根本无法实现,他现在总不能屁颠屁颠地带兵进京师,和崇祯说我要把你儿子接到南京当皇帝,您老人家就好好在煤山找那颗歪脖子树上吊吧。 退而求其次,拥立福王朱由崧更现实,也最容易实现,历史上朱由崧也是第一任南明皇帝。 而且现在朱由崧无依无靠,穷困潦倒,现在把朱由崧从动荡的怀庆府接到南京保护起来,到时候顺势而为,拥立朱由崧他也能得个定策之功,向朱由崧索要明初藩王的开府之权,上马掌军下马节制布政使。 当然,这些要求肯定会遭到南明官僚的极力反对。不过朱琳泽也不在乎,以他现在的军队班底和财力,在拥立朱由崧之前练出三五千精兵还是能够做到的。 那些只有嘴皮子没有枪杆子的南明官僚又能拿他怎么样。更何况这些人自己还要内耗扯皮。 至于潞王朱常淓一来朱常淓不是神宗皇帝的子孙,世系没有福王近。二来朱琳泽宁愿与军阀为伍也不愿与东林诸公为伍,清军后年就要南下,到时候他可是要抵抗南下的清军,江北四镇和左良玉虽然都不是靠谱的队友,但至少他们手里有兵,总比没兵的东林诸公强。 还有最后一种选择,那就是自己称帝。毕竟连靖江王朱亨嘉这玩意儿都能监国,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朱元璋子孙,为什么不可以。 只是称帝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一旦称帝,他朱琳泽将成为众矢之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郑芝龙肯定第一个屁颠屁颠地集结郑家水师来竹堑剿灭他,这样郑芝龙不仅能名正言顺地消灭一个与他争海贸之利的对手,更可以以此向南明朝廷邀功索封,还能报郑芝豹被俘的一箭之仇,可谓是一石三鸟。 说他朱琳泽没有窥伺神器之心也是假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野心。只是现在朱琳泽身边还没有形成一个稳固强大的利益共同体,贸然称帝就是找死。虽然他是朱元璋的子孙,但世系太远,这时候称帝不是明智的选择。 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圣上有心南迁,只是圣上无力南迁。”朱琳泽叹道。 “只是福王乃是郑贵妃之孙,拥立福王阻力甚大,不若拥立潞王?” 陆闻达清楚朱琳泽的心思,不得不说陆闻达还是很聪明的,这时候就料到了拥立福王会遭到东林党人的反对。 “福王既是郑贵妃之孙,更是神宗之孙。”朱琳泽诡谲一笑。 第一百零九章 留守事宜 朱琳泽已经打定主意回南京为明年大明朝将要发生的剧变做准备,但竹堑需要有人坐镇,以维持竹堑的开发和运转。 竹堑目前是朱琳泽唯一的后方,坐镇之人必须能力和忠诚兼备。还要有足够的威望能够压的住留守竹堑的兵马。 陆闻达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陆闻达对朱琳泽的决定没有异议。只是南京还有流民没有迁移到竹堑。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朱琳泽可以带上徐佑,让徐佑负责南京流民渡海迁台事宜。 至于郑芝龙那边刚刚羊肉没吃到反而惹得一身骚,短时间内不会对竹堑下手。要是郑芝龙脑抽真的对竹堑下手,朱琳泽也对他在南京的爱子不客气。 这次去南京,也要转移部分武器产能去南京,火铳制造厂和火炮制造厂朱琳泽打算分出一小部分工匠,带到南京建厂,到了南京之后再额外招募一些工匠将产能提上去。 至于竹堑这边也会继续生产,往后他对火枪、火炮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 至于造船厂,朱琳泽打算就留在竹堑,目前台湾造船的区位优势远比南京要大。 南京龙江船厂造船所需的木料大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大明王朝现在几近崩溃的边缘,对地方的掌控力非常弱,很多优良的木材产地甚至已经被李自成和张献忠控制,南京很难获取足够的造船原料。 沈廷扬当初在南京也不是造船而是改船,改船和造船所需的原料不可同日而语。 竹堑附近到处都是原始丛林,最不缺就是木材。 这次回南京还要带一部分兵马,现在他羽翼渐丰,高调一些也无妨,反正最后也是要和东林党人撕破脸皮。 金胜的骑兵肯定是要带上,到时候要让金胜去怀庆府把朱由崧给接过来。 至于步卒方面,他打算带上三个连的老卒、两个连的新卒和索尔的雇佣兵团队,留下两个连的老卒带新卒以及负责守卫竹堑。 南京武备废弛,有这些人马南京的卫兵和营兵也不敢轻易动他。那些剿匪都剿不动的兵就算动他朱琳泽也不怕。 李定国朱琳泽打算让他留在竹堑负责练兵事宜,五个老连正中,李定国的练兵能力最为突出,李定国留守竹堑他也比较放心。 到了南京那边,朱琳泽也可以自己再练一部分兵,等到了拥立新帝之时手上也就有比较充裕的兵马能够调动。 打定主意之后,朱琳泽让人去收拾准备一番。 荒田之开垦、水利之兴修、陆海军之操练、购船造船诸事、新旧流民之安置、火器军械之生产、城区港口之建设、海陆军讲武堂之操办等事,朱琳泽罗列了一个细细的章程交给陆闻达。 “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陆闻达仔细览阅朱琳泽交给他的这份章程,感叹朱琳泽考虑之周全仔细。 竹堑是朱琳泽的心血所在,短短半年的时间,竹堑从曾经的一无所有到现在初具规模,一切都走上正轨,朱琳泽和移民们复出了太多太多。 仅仅是因垦荒而死的移民就有四五百人之多,这还是吴又可和他的医徒们极力救治虐痢、毒虫叮咬,水土不服等病症的情况下。 朱琳泽能将留守竹堑的重任托付给陆闻达,是对陆闻达极大的信任。陆闻达拍着胸脯向朱琳泽保证一定会做好留守竹堑的工作。 “民政之事全权由陆长史负责,至于兵事,就拜托二位了!新兵之操练不能落下,竹堑之守备亦不能松懈!” 朱琳泽对曹德发和李定国交代道,民事托付给陆闻达,兵事托付给曹德发和李定国二人。 “属下遵命!” 曹德发、李定国二人抱拳道。 “本王回竹堑之时!要看到一个完完整整,欣欣向荣的竹堑,尔等能做到否?”朱琳泽坚毅的目光扫向室内众人。 “能!” 室内的这些幕僚将士给了朱琳泽一个铿锵有力的答复。 福建泉州府,南安。 施大瑄被部下抬着回到府邸。 “父亲。”见父亲被郑芝龙打成重伤,侍郎愤愤不平道,“总兵大人未免也太不讲情面了!当初明明是副总兵一意孤行,冒进轻敌,执意要率三艘大福船前往竹堑。” “吾儿休得多言!”施大瑄环顾左右,急忙训斥施琅道,“没能救出副总兵,实乃为父之过。” “副总兵是总兵大人的亲兄弟,可您也是十八芝之一,当初可是在台湾拜了妈祖和官老爷的结义兄弟。总兵大人这么做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 施琅压低了声音。 “亲兄弟是兄弟,结拜兄弟就不是兄弟?没爹爹这些老弟兄为总兵大人效命,郑家焉能有今日?咱们施家为郑家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疲劳,孩儿为爹爹......” “住口!”施大瑄喝令施琅住口不要在提及此事。 言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施琅说的都是事情,郑家能有今天并不仅仅是郑家一家的努力,而是当初十八芝的老弟兄们齐心协力,从海上杀出来的富贵。 但郑家做大之后,在利益的分配上,一碗水没有端平,重郑族中人,而轻其他宗族。 施大瑄怀念起刘香还在的时候,那时候郑芝龙还是非常倚重他们这些老兄弟,视他们和亲兄弟无二。 施大瑄也明白郑芝龙当初极力拉拢他们这些在台湾结拜的老弟兄是担心他们投了刘香。 刘香也是十八芝之一,追随郑芝龙的这些老兄弟不仅是郑芝龙的结拜兄弟,也是刘香的结拜兄弟。 只是郑芝龙和刘香道不同不相为谋,最终分道扬镳。 刘香死后,郑芝龙海上再无敌手,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施大瑄这些异姓老兄弟被郑芝龙慢慢冷落。 “南阳王的船真的有那么厉害?”施琅搀扶着施大瑄小心翼翼地迈过施府的门槛,岔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长公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南阳王确实不是等闲之辈,琅儿,这点你还会要跟长公子好好学学。”施大瑄心有余悸地说道,“为父纵横海上多年,也是头一遭见到这种阵仗,岛津家的人和船不弱,但十八艘大朱印船愣是被南阳王的七艘小船给耍的团团转。” 竹堑的那场海战给施大瑄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虽然战前施大瑄对这场战事的结果没有郑芝豹乐观,但对战事的结果他和郑芝豹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就是南阳王必败,可现实狠狠扇了施大瑄一耳光。 “南阳王真的这么厉害?” 施琅愣神道,南阳王开台才半年,就能组织起一支实力不俗的海上劲旅,要是再多给南阳王点时间,只怕郑家东南海疆霸主的地位也要被南阳王撼动。 第一百一十章 长江水盗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下旬,朱琳泽抵达崇明,沈莹离家大半年,出于思乡心切她打算回崇明探视沈鄘。 朱琳泽和沈莹带了些礼物到沈家大院探视了一番沈鄘,沈鄘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乐观,沈莹打算在崇明逗留几日陪陪沈鄘,朱琳泽同意了,崇明还算安稳。 崇明沙千户所的千户赵骧云手下的卫所兵不弱,守卫崇明还是绰绰有余的,沈莹留在崇明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福船不能逆风而行,从崇明到南京的这一段水程需要雇佣纤夫拉纤。但福船的速度还是很慢,因此朱琳泽在崇明换乘速度更快的海鲨级。 海鲨级虽能逆风而行,但逆水行舟,速度也快不起来。 行至江阴香山外的水域,只见江上两伙人正在交战。 透过望远镜朱琳泽看到七八艘民壮小舢板正在和十八九艘水盗的扁舟在平静的江面上厮杀。 小舢板上的民壮向水盗施放箭矢,水盗们虽然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但还是被民壮弓箭手们压制的抬不起头。 尤其是民壮中的领头者,箭术异常高超,每一次箭矢离弦而出,水盗这边就有人应声倒下。 “放铳!放铳!” 满脸麻子的水盗头领顾三麻子见己方的几个弓箭手不敌民壮弓箭手,叫来火铳手顶上。 四五十杆鸟铳瞄准朝民小舢板上的民壮齐射,四五名民壮中弹落入水中。 “妙啊!妙啊!”顾三麻子见状大喜,“孙掌柜卖给咱们的这些鸟铳贵是贵了些,但真他娘的好使!这钱花的值当!” 民壮们见对方有火铳无不骇然,士气大受打击。 “继续放箭!他们火铳装弹没咱们搭箭快!”为首的民壮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指挥民壮们继续放箭杀伤水盗,“县里的人很快就到!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住这伙水盗!” “王爷,咱们是不是上去搭把手?” 这艘海鲨级战舰上的船长是罗思成,福建漳州府南靖县人,是海军中为数不多的闽南人。 目前朱琳泽海军的主体是广东的刘香旧部,以及兴化府、福州府、福宁州、和浙江等地招募来的海寇组成,闽南籍的船员人数较少。 罗思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海鲨级上的船员们都是跑过海的,内河水域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小澡盆。 他们刚刚经历过保卫竹堑的那场海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场面,眼前的这些小舢板铳箭对射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让新炮手们拿这些水盗练练炮,这么好的靶子,在竹堑可没有。” 朱琳泽云淡风轻地说道,现在这些小水盗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对付这些水盗一艘海鲨级就够了,朱琳泽让其它两艘海鲨级原地待命不要吓跑了这些水盗。 水盗们又没有炮,海鲨级侧舷的九门炮一轮排炮就能轰的这些水盗怀疑人生。 “属下遵命!” 罗思成得令乐呵呵地下去指挥水手将船开向水盗们的小扁舟。 海鲨级在海上是比较小的海船,但是对于这些小扁舟而言那可是庞然大物。 “新炮手全部到左舷来!王爷有令,今天就让你们这些雏儿开开荤!” 新炮手们纷纷跑到左舷的舰炮旁待命,老炮手们也没闲着,站在新炮手们旁边充当教导。 “装填实心弹!” 罗思成下达了装填实心弹的命令,王爷已经说了是练炮,那自然是打实心弹。罗思成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顾爷!有大船!官军的船!冲咱们来了!” 这些水盗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和他们交战的民壮上,直到朱琳泽的海鲨级开得近了,才有被几个眼尖的水盗们发现。 有官军水师的大船加入战场,水盗们立时陷入混乱之中。 “咱们这里有三百号带把的兄弟!还有上好的鸟铳!还怕软脚虾似的官军水师?” 海鲨级还没抵近,顾三麻子只看到了海鲨级的正面,海鲨级船首只有四门固定在船头的2磅小炮。顾三麻子还没有看到侧面的九门9磅炮,只当这是官军寻常的水师。 “弟兄们随我来!这些水师的软脚虾既然爱多管闲事,今日我们便夺了他们的鸟船!” 顾三麻子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跳帮夺船。在顾三麻子的鼓动下,这些水盗们很快恢复了士气,气势汹汹地主动扑向海鲨级。 “看,官军的水师!” 见有援兵来,民壮们非常兴奋。 “那是南阳王的旗帜!去年南阳王渡海开台的时候,我在南京见过南阳王的船队。南阳王有好几十条海船呢!” 一名民壮认出了海鲨级主桅杆上迎风招展的红底日月旗,兴奋地说道。 “既是南阳王的舰船,我等得救矣!” 南阳王和肖佥事合力剿灭当涂老匪的光辉事迹早已经传遍南直隶,在南直隶百姓的心目中,这位南阳王是一位知兵善战的藩王。 一些好事的说书人甚至在茶馆酒肆里说起南阳王在汝宁时曾和左良玉以数百精兵大破数万闯军的传奇事迹,听得茶客酒客们暗暗称奇。 南阳王破闯军数万大军之事的真假他们不得而知,但是剿灭当涂老匪震塌地可就发生在南直隶,这件事才过去不到一年,南直隶的百姓依旧记忆犹新。 “这些水盗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敢主动找咱们!给这些土鳖见识见识咱们的大炮!”罗思成望着一面而来的十几艘水盗小扁舟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甚至想笑,“舵手听令!右满舵!” 舵手们得到命令后将舵向右打满,海鲨级缓缓右转,慢慢地将左舷对准顺流而下的水盗小扁舟。 “这些水师的软脚虾,还想跑?没那么容易!” 顾三麻子以为朱琳泽的海鲨级调头是想要逃跑,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水盗们也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官军的这艘船不仅比较大,还能逆水而行,顾三麻子也眼馋这艘船,这么好的船在官军手里太糟践了。要是能为他所用,那可是如虎添翼,能大幅提升他水寨的战斗力。 南直隶的水师偶尔也会出动剿水盗,以向上官交差,只是水师羁縻已久,情况不比陆地上的陆军卫所好的哪里去。水师出水营剿匪几乎都是铩羽而归,鲜有胜迹。再倒霉一点的,直接连人带船给水盗们俘虏了。 顾三麻子就有不少船是从水师手里抢来的,因此顾三麻子和这些水盗们都看不起南直隶的水师。 除了遇到水师的大船队会躲着点外,小规模的水师出动,顾三麻躲都懒得躲。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阎应元 海鲨级左舷九门舰炮黑黝黝的炮口指向水盗们的小扁舟,看见官军的船上一侧就有这么多炮,水盗们吓得骇然失色。 “炮......好多炮......” 一名吓的脸色苍白的水盗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海鲨级语无伦次地说道。 “莫要自乱阵脚!官军水师的炮手打炮打不准,手臭的很!贴脸都能打歪!” 顾三麻子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顾三麻子说的也没错,官军水师的炮手操练不精,临阵之时又紧张,能打的准才是咄咄怪事。 “目标十五丈!从船首到船尾,依次点火!” 面对近在咫尺的十几艘水盗小扁舟,罗思成镇定自若地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九门9磅炮有序地依次开火,喷射而出的实心铁球以惊人的密度砸在水盗们的小扁舟上。 九颗炮弹有七颗直接命中,直接将水盗们的小扁舟砸漏水,更有五六名水盗被当场砸死。 朱琳泽这些新炮手虽然是新手,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新炮手至少每个人都有打过五六十颗实心弹的经验,炮术虽然比不得老炮手,但绝对要超过大多数明军炮手。 十五丈的这么近的距离,打不准才是怪事。 一轮炮击结束,装填手用沾水的毛毡迅速清理炮膛。 船上的火铳手们也没闲着,早已经举起火铳对着十五丈外的水盗们轮番射击。 由于燧发火铳刚刚投产,朱琳泽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多少燧发火铳,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装备的都还是火绳枪,其中以竹堑火铳制造厂自产的鸟铳和缴获的倭寇种子岛铁炮为主,射击精度还凑合。 几轮排枪下去,水盗们个个哭爹喊娘,早已没了恋战之心。二十几个水盗更是直接中弹当场被毙伤。 水盗们或是忙于堵漏水的小扁舟,或是直接跳江逃亡。 “放铳!放铳!” 顾三麻子气急败坏,他没想到这些官军火力这么凶猛,他还想指挥鸟铳手对朝官军的船上放一轮鸟铳,回头一看身边的鸟铳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三麻子正要破口大骂这些鸟铳手不仗义,娘字还没从嘴里吐出来,第二轮火炮便向他们袭来。 其中一枚铁弹直接砸船了顾三麻子的坐船,顾三麻子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跳江而逃。 跳水的水盗们成了活生生的靶子,罗思成兴奋地指挥舵手调整航向追击水盗,火铳手们则是加快了装填速度生怕错过打活靶子的机会。 海鲨级吃水较浅,只要不离江岸太近就不用担心搁浅的问题。朱琳泽也不干预罗思成,让罗思成自由发挥。 此时民壮们也赶了上来,痛打落水的水盗。 这一仗打的很漂亮,虽然是以强凌弱,但船上没有任何参战人员伤亡。 没有伤亡,船员又得到了锻炼,朱琳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阎应元见过南阳王!多谢南阳王出手相救!”来者自报家门。 “阎应元?可是江阴县典史阎应元?”朱琳泽没想到眼前这个民壮首领就是阎应元。 “阎某已经归隐乡野,现在只是一介草民,不是什么典史。” 阎应元面带惊讶之色,没想到南阳王还知道他这个小小的典史。 “南阳王、阎大哥,此番作战一共毙杀海寇一百二十八人,生擒九十六人,海寇头子顾三麻子带着数十名残余海寇上岸遁逃了。” 打扫完战场一名青壮向朱琳泽和阎应元汇报了战况。 “你说他们是海寇?” 刚才他们打退的这股贼匪不是水盗是海寇?这倒是让朱琳泽非常意外。 他一时之间无法确定是自己麾下的船员变强了还是南直隶的海寇不经打。 “这海寇顾三麻子乃是南直最大的一股海寇,有战船二三百艘,且占了南沙岛为巢穴,置炮台戍守,不时劫掠良民,南直水师羁縻不振,几次出征围剿都未能剿灭这厮,任其坐大。”阎应元扼腕叹息道。 提及南直隶水师之羁縻,阎应元是又气又急。 此南沙岛非比后世的南沙岛,而是长江三角洲最外围的一个大沙洲岛。距离崇明岛只有六十多里的水程。 想到这里朱琳泽惊出了一身冷汗,沈莹可还在崇明,刚才和顾三麻子交战,他的海鲨级战舰悬挂着红底日月旗。 阎应元能够通过这旗帜认出他,海寇当中难免会有认识红底日月旗的人。 朱琳泽担心这股海盗回到南沙岛后会寻机报复。 “这顾三麻子有多少人?”朱琳泽忧心忡忡地问道。 既然是南直隶最大的一股海寇,人数一定不少。 “约莫两三千人,具体人数阎某也不得而知。”阎应元想了想说道。 两三千人? 崇明沙所就赵骧云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加上沈家的家丁,人数也就千人左右。 要是这个顾三麻子狗急跳墙,铁了心要打崇明,结果还真不好说。 “阎应元,本王有意剿灭这顾三麻子,为民除害,你可愿意襄助本王?” 朱琳泽眼珠子转了转,问阎应元道。 这次回南京他带了五个连的步卒,加上金胜的一百多名骑兵,索尔的六十多名雇佣兵,以及各舰的船员,倒也有大一千多的兵力。 只是金胜朱琳泽打算一会儿就让他上岸,去怀庆府将朱由崧接过来,以免夜长梦多,登陆作战骑兵的作用也不大。 朱琳泽唯一顾虑的是这些海寇有炮。 一千多的兵力陆地上正面作战朱琳泽有十足的把握打败顾三麻子,但这是抢滩登陆,登陆之后还要打攻坚战。朱琳泽的这么点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还是要多调些兵力才稳妥,也不知道阎应元这边能出多少人。 南京那边倒也可以问问能不能调点兵过来,其他的卫所朱琳泽叫不动,肖琦麾下的卫所兵应该能要一些过来。 听闻南阳王要出兵剿灭顾三麻子这股海寇,阎应元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终于有一股强军要出手剿灭顾三麻子这个为祸一方的毒瘤,愁的是粮饷难筹。 “不知南阳王要多少粮饷方能出兵剿匪啊?”阎应元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 前几次南直隶水师出动围剿顾三麻子,每一次都是狮子大开口沿途要钱要粮。 当地民众也筹集了粮饷,但在南直隶的水师次次都是铩羽而归。后面几次更过分,拿了粮饷在崇明周围兜了几个圈子就回南京了。 这些钱粮最终都落到那些水营军官们的手里,当地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本王自出粮饷为民除害。”朱琳泽笑眯眯地说道,“只是本王兵力不足,且缺少舟船,还望阎兄弟能襄助一二。” 这点民脂民膏朱琳泽看不上,顾三麻子都能买得起火炮,家底自然很厚实。打下南沙岛能缴获不少的金银财宝,也不愁不能回本。 更重要的是打下南沙岛他可以直接在南沙岛驻军,不仅能以南沙岛控扼长江三角洲,也能够在这里直接收购周围府县的丝绵等物,而且岛上的防御设施都是现成的,只要稍加改造,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南阳王自己出钱出粮还出兵围剿顾三麻子? 阎应元不知道朱琳泽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确定不是在做梦后喜不自禁地说道:“阎某代江南百姓谢过南阳王!阎某愿回江阴招募乡勇以助南阳王剿匪!” “不知阎兄弟能招募到多少乡勇?”朱琳泽问道。 他最关心的还是阎应元能招募到多少乡勇。 “不是阎某夸口,以阎某在江阴的声望,招募一两千江阴健儿助南阳王剿匪,阎某还是办得到的。” 朱琳泽点点头,阎应元要是能在江阴招募一两千江阴乡勇,他再向肖琦要点人,船只不够的话可以再问沈廷扬要一些。等到人员齐备,这仗可以打。 “南阳王愿出兵剿匪,乃是我江阴百姓之服。”阎应元朝朱琳泽拱了拱手道,“南阳王若是不嫌弃,还请南阳王到江阴歇息一番,江阴百姓也好准备些酒食犒劳南阳王和南阳王麾下的这些壮士。” “百姓生活不易,本王未有寸功,怎敢白受江阴百姓的酒食,等到我等凯旋之时,再一起喝庆功酒也不迟。阎兄弟招募好乡勇后可直接前往崇明与本王会和。” 朱琳泽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喝酒,谢绝了阎应元的好意,辞别阎应元,掉转船头急匆匆地赶回崇明。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故人相逢 朱琳泽沿途收拢船队顺江而下,不到一天就再度抵达了崇明。 “王爷不回南京了?” 沈莹见朱琳泽不到一天就回到了崇明,非常惊讶。 “岳父现在何处?” 朱琳泽打听起沈廷扬的下落,沈莹告诉朱琳泽沈廷扬就在通州(南通州),朱琳泽立马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沈廷扬。 顾三麻子拥众两三千人,有两百多艘船,就算全部海寇坐上船,平均每艘船也只能乘坐十几人。 由此可见顾三麻子的船多是小艇,根本不能被称作是战船,但蚂蚁多了也能把大象给咬死,朱琳泽从竹堑带了的海军舰船就两艘满炮的大福船和三艘海鲨级,对付这么多小船可能会应付不过来,需要其它是海上力量给他打掩护。 此前朱琳泽最多是带小部分人马上崇明,这一次朱琳泽直接带了一千多大军在崇明沙岸边扎帐篷宿营,崇明沙千户所千户赵骧云非常紧张,他不敢大意,急匆匆修书一封,遣人快马送至南京。 大军上了崇明,照常按照步兵操典上的章程进行日常训练,包括实弹射击。 崇明的百姓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锐的部队,处于好奇心,很多百姓前来围观这支部队的训练。 赵骧云面色凝重,他不安地望着正在朝海边打火铳进行实弹训练的火铳兵。 南阳王真他娘的有钱,火铳弹药跟不要钱似的。火铳弹药不要钱,火铳难道也不要钱?这么打一把火铳用不了几天就废了! 大明朝的火铳粗制滥造,能打个大几十上百发不炸膛的火铳就是好火铳。火铳寿命短,这也是大明的将官不愿意让火铳手实弹训练的原因:费钱! 竹堑产的鸟铳设计寿命是800发,实际上打到一千发还能继续打的鸟铳比比皆是。就是800发之后,射击精度下降的非常厉害,因此打过800发的火铳虽然还能继续用,但朱琳泽还是选择将其封存入库。 火铳兵的训练不仅仅是打实弹,保养枪支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训练内容,火铳兵班的下士班长每天都要对麾下士兵的火铳进行例行检查,以敦促火铳兵保养火铳,爱惜武器。 不仅班里每天都例行检查,每个连的连官也会不定时到下面的单位检查,要是发现枪管内的火药残渣未及时清理干净,不爱惜火铳,火铳超过预期寿命不及时上报更换等情况,都会遭到重惩。 由于保养得当,火铳的使用寿命也能有所增加。 根据最新的陆军操典中对火铳兵的训练要求是新兵期的三个月,每名火铳兵一天打四颗实弹,一个月打一百二十发,三月后的老兵每天打一发,每月打三十发。 按照这种训练强度,一把竹堑产的火绳枪也能用上一年有余。 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在朱琳泽眼里都是消耗品,是拿来用的,而不是拿来当摆设传家的。 沈廷扬风风火火地从扬州赶到崇明,见到朱琳泽就是一阵数落。 “从竹堑回来也不写封书信告知。”沈廷扬埋怨道,“你要剿灭顾三麻子,我也愿意出力,给你调些船和水兵,只是硬仗还是要你的兵打。” 沈廷扬去过竹堑,见识过朱琳泽是怎么操练海军的。郑家勾结倭寇企图攻占竹堑的事情他也已经知悉。朱琳泽的海军战力如何,他心里还是有底的,当然他手下那些水兵战力如何,沈廷扬更是知根知底。 顾三麻子的老巢距离崇明不过六十里的水程,对沈家也是个大威胁,沈家的商船也被顾三麻子抢过几次。沈廷扬以及沈家上下对朱琳泽剿灭顾三麻子一事表现的非常热情,表示沈家会全力支持朱琳泽剿灭顾三麻子这股海寇。 “剿灭顾三麻子的意见是本王提的,硬仗自然是应该本王打。”朱琳泽对此并无异议,他找沈廷扬要水兵,无非是要他帮帮场子,给他的主力舰船打打掩护。 “你是藩王,私自出兵剿匪不合规制,南直隶的江防和海防由南京的操江都御史和操江武臣负责。”沈廷扬抚着下巴的胡子说道,“剿匪的名义还是要打南京水营的名号,我与操江都御史有些交情,我这便修书一封于他。” 沈廷扬的书信发了出去,接下来就是等各路人马集结。 朱琳泽大张旗鼓地进驻崇明,南沙岛的顾三麻子也不是瞎子,已经加强了戒备。想要派细作渗透进南沙岛获取情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附近的渔民有给顾三麻子送过鱼,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顾三麻子的底细。不过这些信息朱琳泽只能当参考,并不能全信。这些渔民能够顾三麻子送鱼,难保其中有顾三麻子安插的细作。 等待的这几天朱琳泽也没闲着,而是派海鲨级在南沙岛周围绘制南沙岛的精确地图,为抢滩登陆作战方案提供参考,朱琳泽也不时亲自前往观察南沙岛的地形。 五天后,阎应元带着两千名江阴乡勇赶到了崇明,八天后,肖琦也带着三百多名家丁和一千多名卫所兵抵达崇明。就差南京水营方面的舟船人马。 沈家的家底厚实,供三五千人短时间的吃食对沈家而言也不是大问题。登上崇明岛的官兵乡勇,沈家一律供应粮米。 但是鱼肉菜蔬也只有朱琳泽麾下的官兵能够吃得起,除此之外肖琦的三百多名家丁也能偶尔吃上一顿肉。 “肖佥事,好久不见!”朱琳泽亲自出面迎接肖琦。 肖琦跟着朱琳泽在当涂剿过匪、捡过便宜,一听说朱琳泽要剿顾三麻子,和史可法打了个招呼就屁颠屁颠地带着人马赶往崇明。 “承蒙王爷抬爱,肖某见过王爷。”肖琦朝朱琳泽唱了个喏。 “有肖佥事出兵襄助,何愁顾三麻子不平。”朱琳泽笑着请肖琦进府入座,同时向肖琦介绍了一下阎应元。 “肖某手下都是一些杂兵,比不得王爷手底下的精兵悍将。” 肖琦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上岸的时候肖琦可是亲眼看到了朱琳泽麾下的部队正在岸边操练。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强军,在南直隶肖琦还没见哪支军队能与朱琳泽的部队比肩。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攻岛之策 “肖某此番虽带了一千多兵马,但大多是火铳兵,且没有多少好铳。”肖琦叹声道。 跟随朱琳泽当涂剿匪之时,肖琦已经认识到了火铳的好处,只是大明朝的火铳粗制滥造,加之他财力有限,手下的火铳兵也只比一般的大明火铳手稍强一些。 “无妨,本王这次从竹堑带了不少鸟铳回来,本王这里可调拨五百杆火铳给肖佥事。” 朱琳泽非常大方了调拨五百杆火铳给肖琦。 这次回来朱琳泽带了两千杆火铳,其中一千杆是即将报废封存的火铳,这些火铳本来是打算用来跟左良玉换马的,现在遇到战事分一定给肖琦也无妨。 这些火铳虽然是即将报废的火铳,但再打个两三百发问题不大。还是要比大明朝粗制滥造的火铳要强上不少。 “肖某谢过王爷。”肖琦兴奋地搓着手,朱琳泽用的火铳自然不会差,“王爷打算怎么打?什么时候打?” 如何攻打南沙岛,什么时候出兵这是肖琦最关心的问题。 “等南京水营的人过来后咱们就打。”朱琳泽想了想说道。 “南京水营?南京水营是顾三麻子的手下败将,只怕南京水营不堪用。” 听说南京水营也有参与此次剿匪,阎应元不禁皱眉道。南京水营的卫所兵什么德行他还是清楚的。 “本王也知道南京水营不堪用,只是本王乃是藩王,私自出兵剿匪不合规制,这次剿匪还是要打南京水营的名头。”朱琳泽解释道。 “南京水营当主力剿匪?” 肖琦和阎应元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要是南京水营当主力剿匪,那还打个屁啊? “挂个名头而已,剿匪的主力还是本王麾下的兵马,二位大可放心。”朱琳泽让肖琦和阎应元放宽心,南京水营要能堪大用,母猪都能上树。 朱琳泽只希望到时候南京水营能在一旁看着,不给自己添堵就好了。 “若是王爷的兵当主力,剿灭顾三麻子易如反掌。” 朱琳泽承诺他的兵充当剿匪的主力,肖琦这才放心地坐下,阎应元也放宽了心。 “顾三麻子能盘踞南沙岛,亦非等闲之辈,轻敌乃兵家之大忌,我等断不可轻敌。”朱琳泽正色道。 上次和顾三麻子交手能够取得零伤亡的战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顾三麻子轻敌,以及顾三麻子没有携带火炮。 而南沙岛是顾三麻子的老巢,顾三麻子在南沙岛上布置了不少火炮,想要拿下南沙岛也不是那么容易。 “肖某谨记王爷教诲。”肖琦点点头。 “二位且过来看。” 朱琳泽将这些天绘制的南沙岛地图摊开放在桌子上,指着地图说道。 “南沙岛南岸的沙滩淤泥淤沙长达二里有余,步行艰难,顾三麻子在此处的部署最为薄弱,本王决定在此处乘夜登陆。 同时本王将派遣主力战舰到北岸向顾三麻子的炮台和水寨发起炮击,以吸引顾三麻子的注意力。” 南沙岛南面是一片面积很大的滩涂,而北面则是比较稳定的陆地,顾三麻子的水寨和重点部署集中在北面。 从北面攻打南沙岛虽然更容易登陆,但复出的伤亡代价也会比较大,这是朱琳泽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朱琳泽剑走偏锋决定走更难登陆的南岸。 “是个好办法。”肖琦肯定了朱琳泽的想法,只是他还有一点顾虑,“顾三麻子有炮,若是从南岸登陆,正如王爷所言,南岸是滩涂,我方火炮很难送上去,顾三麻子的水寨听说是用石头堆砌而成,非常坚固,若是没有火炮支援,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拔了顾三麻子的老巢。” 不得不说肖琦这一年来在兵事上大有长进,这个问题朱琳泽也考虑过了,打顾三麻子的水寨确实需要火炮。 “从南岸登陆之后,在滩涂上铺设木板,铺出一条小路运输小炮上岸。拿下滩头站稳脚跟之后向前推进,然后在北岸抢一个水比较深的海岸再将大炮运上去。”朱琳泽说道。 “如此可行。” 肖琦和阎应元对此都没有异议。 “上岸之后,本王的部队打头阵,侧翼就劳烦二位了。”朱琳泽向阎应元和肖琦抱拳道。 “王爷放心!我江阴两千乡勇就算是全部战死,也会护住王爷的侧翼!”阎应元站出来表态道。 “肖某亦会护王爷侧翼周全!”肖琦紧跟着表态。 “他娘的,这个鸟南阳王不好生享福,大爷我和他素无仇怨,偏偏要出兵剿杀我等。” 捡回一条命回到南沙水寨的顾三麻子憋着一肚子气,只是一个劲的喝闷酒。 他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在江阴把他打得狼狈逃窜的那艘船是南阳王的船。 一边就有九门火炮,那艘船上少说也有二十门左右的炮。 载炮这么多的船,顾三麻子只在去日本的航线上见过,那些船不是红夷的商船就是郑芝龙的炮船。 顾三麻子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火炮是利器,因此盘踞南沙以来就不断添置火器,加固水寨炮台。 只是郑家的炮船贼贵,以他的财力买不起这种船。至于抢更是天方夜谭,他活腻歪了才会去抢郑家的船。 “朝廷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个南阳王不过是想出风头罢了。” 说话的是顾老四,他是顾三麻子的堂弟,读过书考过生员,肚子里有点墨水,因此顾三麻子将其视为自己的智囊。 “只是这个南阳王,却非等闲之辈。”顾三麻子叹声道。 “三哥,他南阳王非等闲之辈,我等也不是好欺负的。”顾老四说道,“我等也有两千多精兵悍卒,更兼寨中有四十多门各色火炮,南阳王想打下南沙水寨并非易事。” “四弟,你说的也在理,若是那南阳王率兵来攻我南沙水寨,我等应当如何应对?”顾三麻子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可做两手准备,其一,听闻南阳王和郑家不合,郑家久据闽海,垄断海贸,南阳王开台动了郑家的利益,郑家也不希望南阳王坐大,我等可遣使郑家,向郑家求援。 其二,我南沙水寨粮草充足,可凭坚据守,消磨官军士气,等到官军粮草不济,士气消磨殆尽之时,自然会退去。” “还是四弟有主意,就依四弟。”顾三麻子深以为然。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南沙岛 虽然朱琳泽还没有进攻南沙岛,但周围已经部署了船只监视南沙岛的一举一动。 罗思成押解着一名海寇来见朱琳泽:“王爷,这厮还想出去通风报信,还好咱们的海鲨级跑得快,不然就让这厮给跑喽。” 说着,罗思成将一封被海水浸湿的信件交到朱琳泽手中。 这顾三麻子倒也不是一介武夫,向郑芝龙求援的这种主意也想的出来。 顾三麻子这封信送到郑芝龙手里,郑芝龙也不可能派兵来救顾三麻子,朱琳泽这次打的是南京水营的旗号剿匪。但郑芝龙却很可能向竹堑施加压力,让朱琳泽两头不能相顾。 南京水营调遣支援的两个千户的水营官兵已经抵达崇明,朱琳泽打算明天就攻南沙岛,以免夜长梦多。 “王爷,郑公子求见。”朱琳泽刚刚放下信,就听有人来报。 “郑公子?哪位郑公子?”朱琳泽皱眉问道。 “郑总兵之子,南京国子监生员郑森。”来人通报道。 “请郑公子进来。” 原来是郑森,朱琳泽让下人将郑森请进来。 郑森这时候找他多半是为了他三叔郑芝豹的事情。 “南京生员郑森见过南阳王。” 郑森一进门就客客气气地给朱琳泽行了个礼。 “郑森,你来的正好,你父亲不仅通倭,还通海寇,东南半壁的海疆,你们郑家可畏是一手遮天。”朱琳泽淡淡地将顾三麻子的书信甩给郑森。 “王爷!绝无此事!我郑家与顾三麻子这厮绝无往来!”郑森端看这封信件,毫不犹豫地和顾三麻子划清界限,“我父亲对朝廷之忠心天地可鉴!定是顾三麻子这厮狗急跳墙胡乱咬人!” “你此番是为郑芝豹来的吧?本王姑且信你们郑家不通海寇,但通倭一事作何解释?”朱琳泽横眉冷眼看向郑森。 “三叔行事一向鲁莽,不想三叔这次冲撞了王爷,郑森替三叔向王爷赔罪!” 言毕,郑森非常干脆地给朱琳泽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之后,额头早已是一片通红。 “王爷阵亡之士卒,郑森写信与父亲,让父亲出钱赔偿抚恤,王爷大人有大量能否放了我三叔?”郑森以非常恳切的口吻说道。 “你们郑家的事,且等本王平了顾三麻子之后再议,眼下本王没时间纠缠此时。”朱琳泽挥挥手,让郑森先下去。 翌日,朱琳泽誓师出征。 顾三麻子选择了避战保船,将所有大小船只都藏进了南沙道。 这令朱琳泽麾下的那些海军船员非常失望,这些船员都指望能在南沙岛附近打一场海战,舒展舒展筋骨,只可惜顾三麻子这厮并不肯赏这个脸。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南京水营的官兵,见顾三麻子的船全部藏进了南沙岛,无不是长舒了一口气,庆幸不用打仗了。 南京水师的三十多条大小船只,加上沈廷扬的八十多条战船,总共是一百一十多条各色舰船。 这些舰船大多是沙船改的战船,应付这种江河口的水上作战绰绰有余。 朱琳泽将这一百一十多艘舰船部署在南沙岛周围,将南沙岛封锁住。 南京水营的兵虽然不济,但站着人多胆壮,也硬着头皮在南沙岛附近巡逻。 郑森没有回南京,而是候着脸皮请求观战,郑森的心思朱琳泽也清楚,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探查朱琳泽军队的虚实。 战斗最先在南沙岛北岸展开,朱琳泽的两艘海鲨级和一艘福船率先朝南沙岛北岸的炮台开火压制对方岸防火力。顺便让新炮手们练练手。 南沙岛北岸布置着大大小小三十二门火炮,各种口径的火炮都有,见朱琳泽的舰船开火,顾三麻子也不堪示弱,旋即向朱琳泽舰队发起反击。 只是顾三麻子的炮手炮术水平无法和朱琳泽拿银子喂出来的炮手相提并论,很快被压制了回去,三四个炮台被摧毁。 “冯双礼!你带三个连打头阵,务必在南岸滩头站稳脚跟!” 南沙岛南岸,朱琳泽用望远镜侦查了一番南岸的情况,顾三麻子也不蠢,还是在南岸部署了五六门炮,四五百的兵力防守南岸滩涂淤地。 “属下领命!” 冯双礼领命,率兵丁换乘小船,三十多艘搭载全幅武装士兵的小艇如同离弦之箭,快速驶向南岸滩头的淤泥地。 罗思成的则是命令海鲨级上的炮手向南岸滩头开火,为抢滩登陆的冯双礼部提供火力掩护。 朱琳泽所乘坐的福船同样不甘示弱,以口径更大的火炮向南岸滩头倾泻炮弹。 “肖佥事!阎兄弟!我军的侧翼就劳烦二位了!”朱琳泽向福船上的肖琦和阎应元抱拳致意。 “遵命!” 肖琦和阎应元二话没说,各率本部兵马紧随冯双礼部之后,气势汹汹地扑向南沙岛南岸。 “三爷!官军这回来真的了!”守卫南岸的一个海寇头领王二宝想跌跌撞撞地跑进水寨内向顾三麻子汇报了情况,“数百官军已登上南岸!后面还黑压压地跟着一堆人,人数少说也有上千!” “果不出我所料,官军炮轰北岸乃是声东击西之计!” 听闻官军上岸顾老四大惊失色,吓的脸色煞白,难道这次官军要来真的了?同时顾老四也庆幸在南岸留了一手,提前增派了人手。 “南岸不是也有六门炮?怎么就这么容易让官军上来了?!” 官军一上来不是炮火覆盖就是抢滩登陆,这让顾三麻子猝不及防,顾三麻子不是没和官军交过手,只是从来没和这么凶悍的官军交过手,一时之间猝不及防。 “官军的火炮跟长了眼睛似地往兄弟们的炮台上砸,兄弟们都被官军的火炮打懵了,偶有发炮得中打死几名官军,后面的官军还是不要命地往滩涂上冲,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官军!”王二宝惊魂未定地说道。 “南岸淤泥多,难以行走,三哥可带些可靠的弟兄,等岸之官军赶下海去!”顾老四建议道。 “既然官军已登岸,本寨主也只能亲自走一遭!我就不信这些官军是铁打的身子骨!” 顾三麻子让顾老四留守主寨,自己则带着五六百名火铳手、弓弩手以及两三百名各色杂兵前往南岸。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抢滩作战 冯双礼所部的将士光着脚板行走在泥泞的滩涂上,淤泥很深,一脚踩下去直接将整支小腿都吞了进去。 军乐手吹响唢呐,敲起鼓点,四百余人艰难地在滩涂上缓慢挪动结阵。 不时有敌军火炮从他们的头顶飞掠而过,只是敌军炮手的炮术实在太臭,打了半天,只有四颗炮弹命中,其中的三颗炮弹还是落在江阴乡勇和肖琦的阵中,冯双礼这边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把木板从舟船上拿下来铺路!” 在滩涂上站稳脚跟后,冯双礼下令铺设木板陆,以便后续的部队运输火炮。 “冯营正!海寇冲出来啦!” 一名连正提醒冯双礼有海寇出寨。 扩编之后,朱琳泽将原先的一营人马扩充为两营,李定国和冯双礼各统一营。 冯双礼留下一个连继续铺路,带着另外两个连迎战出寨的海寇。 “王爷有令!滩头必须拿下!胆敢后退一步者,立杀无赦!弟兄们随我来!向前推进!” 冯双礼嘶吼道,熟悉的掷弹兵进行曲回荡在南沙岛南岸的滩头上。 冯双礼站在队伍右侧,手握雁翎刀昂首阔步地一步一步向前埋去。 “疯子!简直就是一群疯子!这些官军不要命了么?敢这么向前冲?”这伙官军居然敢顶着他们的火力向前冲,饶是亡命之徒的顾三麻子也被官军的举动给震住。 南岸滩头几个炮台上的海寇见官军发起冲锋哪里还有心思继续留在炮台上发炮,而是一窝蜂地往回跑,躲进水寨中。 官军沉闷的鼓点声传到海寇们的耳朵里,竟让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海寇两腿战栗。 “放铳!” 顾三麻子下令开火,五六百杆火铳稀稀落落地放了起来。 顾三麻子的火铳手使用的火铳五花八门,又破又旧,这五六百杆火铳中,只有八九十杆是新买的东洋鸟铳,其余几乎是清一色的三眼铳。 冯双礼距离顾三麻子还有八九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打三眼铳就是听个响。 东洋鸟铳倒是够得着,只是东洋鸟铳的弹丸飞上八九十步的距离已经是强弩之末,站在军阵前排的长枪手又是身披两层甲,以圆盾护体,鸟铳就是蒙中了也无法破甲对前排的长枪手造成杀伤。 至于弩箭,除非是床弩,寻常的弩箭到了这个距离也没什么威力,前排的长枪手举起左手的圆盾就能轻轻松松地将射来的弩箭接住。 “好兵,真是好兵!” 令行禁止,无惧生死,肖琦望着顶着地方火力冲锋的冯双礼部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忍不住称赞道。 “真是强军,要是南直隶有一千似这等的强军,何愁匪患不平。”阎应元的想法和肖琦不谋而合。 阎应元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千多名江阴乡勇,高声道:“南阳王的将士英勇无畏,咱们江阴乡勇也不能往江阴的父老乡亲脸上抹黑!江阴的好男儿们,随阎某冲!” 阎应元鼓舞江阴乡勇们的士气,奋勇向前推进。 顾三麻子经常袭扰江阴,江阴百姓早就不胜其扰,乡勇之中和顾三麻子有血海深仇者不在少数。这次又有朱琳泽的强军替他们打头阵,这些江阴乡勇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地向前冲。 见冯双礼已经捣毁了南岸的几个炮台,后续的两个连队很快带着火炮登陆,艰难地将6磅炮抬到刚刚铺设的木板上,沿着木板将6磅炮向前推拉。 这些海寇显然是生手,只是毫无章法地朝冯双礼的两个连放铳发箭,根部不考虑火铳的射程和威力。 其中有几杆火铳由于装药量太大,直接当场炸膛,炸死炸伤了三四名火铳手。 弓弩手们前期倒是射了几阵利箭,伤了冯双礼的十几名长枪手和两个下士。 但随着几轮的抛射之后,海寇们的弓箭手体力不支,射出去的箭软绵绵的,再无方才的力道和准头。 见官军们推的越来越近,官军的军乐声也越来越大,这军乐他们从来都没听过,官军的军乐传到这些海寇的耳朵里,海寇们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闷,总觉得这军乐像是阎王爷的索命曲。 海寇们的乱象层出不穷,有只往枪管里倒火药忘记放弹丸的,有将通条直接留在枪管里直接就射击的,也有火绳已经熄灭还继续扣动扳机的。 官军们一枪未发,他们自己倒是先自乱阵脚。 反观官军这边,依旧是队列整齐,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二者的组织度和心理差距这时候就非常明显地显现出来了。 朱琳泽的这些士兵难道就不怕死吗? 当然也怕,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是平日的训练中,士官们对新兵的非常严厉,新兵对士官都有敬畏之心,就是怕,也要硬着头皮顶着火力向前冲。 再者,他们也清楚就算自己死了,抚恤金也能及时发到家属手中,还能在竹堑的英雄纪念碑上留下名字,不会就这么白白地死去。 这一仗要是能够活下来,王爷定有升赏。队伍中的很多士官,在倭寇袭击竹堑之前也都是大头兵,一战之后论功行赏直接升了下士,不仅能管着手底下十来号大头兵,每个月还能多领一两银子的军饷和八斗米。就算是为自己的前程,为家人也要舍命一博。 顾三麻子注意到中间的这股官军是精锐,但官军的两翼无论是从气势上还是装备上都要差上许多。 顾三麻子准备从官军的侧翼突破,急匆匆地从水寨内又调了八九百人出来,让王二宝带着这八九百号人直接冲击官军的两翼,他自己则带着这些火铳手和弓弩手在正面顶住中间这四百来号官兵的进攻。 冯双礼也不死板,陆军操典上的要求是何对方火铳手交战要推进到距离对方只有十五步的距离才能开火。 但这一次冯双礼是带着这些披着甲的士兵在淤泥地挺进,将士们的体力已经不支,再往前走就算是一阵排枪能扫垮这些海寇他也无力追击海寇。在淤泥地里,他们根本跑不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夺岛 两侧海寇手持刀枪鱼叉朝肖琦所部的明军和阎应元的江阴乡勇冲杀而来。 “江阴健儿们!这些海寇把咱们当软柿子呢!咱们是软柿子吗?”阎应元高声向身后的江阴健儿们发问。 “不是!不是!” 阎应元身后传来江阴健儿排上倒海的喊声,没人愿意被看不起。 “拿出江阴男儿的血性!为江阴死在海寇手里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阎应元弯弓搭箭,将利箭射向冲向他们的海寇,射出四五箭后,阎应元身先士卒,拔刀杀敌。 上千江阴汹涌跟随阎应元扑向海寇,双方在淤泥地里展开激烈厮杀。 从朱琳泽那里获得了五百杆好鸟铳,肖琦信心大增,将这些鸟铳分发给了麾下的家丁和精锐卫所兵。 肖琦手底下的家丁大半都是火铳兵,这在整个南直隶都是独一份。 南京其他的卫所军官,麾下的家丁要么是骑兵要么是弓手要么是精锐的刀斧手,唯有肖琦一人如此重视火铳兵。 肖琦照猫画虎,学着朱琳泽的样子让麾下的兵丁列阵,排成三排渐次向冲杀而来的海寇开火。 四五轮排枪下来,肖琦竟也打退了海寇,这让肖琦感到非常的自豪。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指挥麾下的士卒打退敌军,这一仗可谓是结束了他戎马半生,未尝一胜的屈辱历史。 “弟兄们,给我杀!” 肖琦斗志昂扬,兴奋地领兵冲上了上去。 “停!” 在距离顾三麻子等人还有二十五步左右距离的时候,冯双礼下令停止前进。无论是火枪兵还是长枪兵,在淤泥地里行进了将近二里路,无不是累的气喘吁吁。 冯双礼见右侧翼的肖琦所部兵马一窝蜂地全去追击海寇去了,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让负责指挥长枪手的两个连副抽出一些长枪手补充到右侧翼以防不测。 “从第一排开始,依次射击!” 冯双礼终于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火铳手们兴奋不已,挨了半天揍,现在终于可以反击了! “举铳!” “瞄准!” “放!” 第一排的火铳手在冯双礼的命令下动作整齐有序、一气呵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扣动扳机。 虽然只有大几十杆的火铳开火,但同时开火的气势、威慑力、杀伤力和零零散散开火的海寇们相比,二者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一轮排枪刚刚结束,第二轮、第三轮排枪接踵而至。 三轮排枪下来,海寇们死伤高达近百人。 此时后方的炮兵也跟了上来,装填好火炮后调整俯仰角炮击海寇。 二十几颗炮弹从冯双礼军阵的头顶上掠过,砸向海寇。 冯双礼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平日里有见炮兵这群兔崽子打炮,炮打的还挺准,这时候他都以为这些炮兵的兔崽子是拿大炮轰他而不是轰海寇。 二十几颗黑黝黝的炮弹炸在海寇们身边,一颗炮弹精准地砸在一名海寇的脑袋上,那名海寇的脑袋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地的碎骨头拌脑浆和不断往外喷血的无头尸身。 这一幕吓的海寇们肝胆俱裂,再无战意。 “回水寨!回水寨!” 顾三麻子也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官军的排枪又凶又准,现在官兵的炮兵又跟了上来,再多打几轮,这些老弟兄都要交代在这里。 为今之计只有退入水寨,凭借坚固的城墙堡垒据守,还有一丝希望。南沙岛水寨外围的地方只能放弃。 此时阎应元的上千江阴乡勇也奋力杀退了偷袭侧翼的海寇,阎应元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 他的这些江阴乡勇走了快二里的淤泥地,又和海寇们一阵激烈的拼杀早已经是疲惫不堪没有多余的体力追击残寇。 “肖佥事呢?” 阎应元拖着一把带血的腰刀,眸中饱含腾腾杀气,要不是事先知道这家伙是读书人,冯双礼绝不会将眼前这个杀红了眼的恶汉同读书人这文质彬彬的词联想到一起。 “肖佥事被海寇缠住了,咱们且去帮他一帮。” 卫所军官出身的肖琦表现还不如阎应元。 肖琦刚才就应该老老实实地留在他冯双礼的右翼,保持阵型不断放火铳就好,直接以逸待劳消磨海寇的士气。不想这个肖琦偏偏贪图功劳,贸然下令追击。 肖琦的兵也是走了快二里的泥地才上来的,他的卫所兵素质本来就没冯双礼的兵好,和刚从水寨里出来,体力旺盛的海寇们自然是没法比。 估计这一仗下来,这个肖佥事要折损不少人。 冯双礼也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带着两个连的兵和阎应元一起去支援肖琦。 和肖琦所部兵丁缠斗的四五百海寇杀的正凶,见肖琦的援兵已至,只能心有不甘地退回水寨中。 冯双礼让士兵休息片刻,体力恢复之后,留下大部兵丁围困顾三麻子的水寨,余下的小部分兵马负责肃清南沙岛水寨外围的残敌以及北岸的炮台。 顾老四见战局不利,将十几门较轻的火炮转移到了水寨内,炮击围困水寨的官军。 冯双礼也不示弱,拉出二十八门6磅炮对着开炮处就是一阵有力的回击,直接将海寇的火炮打的哑火,不敢再还击,生怕遭到官军火炮的报复。 “快哉!快哉!”阎应元非常兴奋,生平他还是第一次打仗打的这么痛快,快意之下阎应元想打几炮助兴,询问一名正在给6磅炮装填的炮手能不能给他打几发。 火炮是重器,那炮手做不了主,看向炮兵班班正,让班正拿主意。 这炮兵班正也不敢擅自做主,便跑去询问营官冯双礼。 冯双礼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阎应元的请求,只是要求阎应元必须在炮兵的指导下开火。 阎应元也得以朝水寨内打了几炮过了瘾,有颗炮弹直接一炮轰死两名倒霉的海寇,这一幕被江阴乡勇瞅见,赢得了江阴乡勇们的一阵欢呼喝彩声。 占领北岸之后,北岸士卒在海寇们的炮台上挥舞起红底日月旗,告知不远处的友舰他们已经占领了南沙岛。 “就这么结束了?” 同在一条船上的沈廷扬和南直隶水营的两个千户不禁愕然。 顾三麻子是南直隶的海上巨寇,又有不少火炮作为凭仗,他们原以为就算官军能攻上南沙岛,也要鏖战上几天,不成想只用了半天就攻上了南沙岛。 “打的漂亮。”沈廷扬痴痴地望着北岸飘扬的红底日月旗。 就在这时,南京水营的千户百户们纷纷请战,请求登岛为国杀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开眼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些南京水营的千百户要登岛争功,朱琳泽也没拦着他们,让他们登岛,反正朱琳泽也不在乎军功,他的将士也是如此,都是由他自行升赏。 再者,南沙岛的水寨并未拔除,既然这些南京水营的千百户这么想要军功,乘着他们现在士气高涨,让他们当一波炮灰攻打水寨,替他探探路也好。 “战事不早点结束,这几千号人,每天不知要吃掉岳丈家多少粮米。”朱琳泽笑道。 这几日大军的粮米几乎都是沈家提供,朱琳泽只需要考虑将士们的肉食和弹药问题,后勤压力也不是那么大。 “若能拔出南沙岛这颗钉子,沈家出些粮米又何妨。” 沈廷扬看着这位从来没看懂过的女婿,沈廷扬不是纯地主出身的官僚,沈家兼以商贾养家,不时也出海,因此沈廷扬的目光眼界要比传统的以耕读起家的官僚眼界要开阔。沈廷扬本人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要是能够拔除南沙岛的海寇,沈家也能从中受益。被顾三麻子劫一次商船,损失都要比被这些将士们吃掉的粮食大。 “人言南阳王知兵,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郑某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 南阳王麾下的士卒悍勇善战,岛津家输在南阳王手里也在情理之中,郑森如是想着。 郑森方才亲眼见识了朱琳泽的陆军登岛抢滩涂,那些兵丁丝毫不惧海寇们的铳弹箭矢,顶着海寇的炮火冲锋依然能够保持整齐有序的队形。 郑森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守南沙岛的不是顾三麻子而是他们郑家的士卒后果会怎么样。 在心中推演了几遍之后,郑森依旧没有一个能够让他满意的答案。郑森又在心中设想郑家进攻竹堑的会有什么结果,想来想去,都只是一个结果,那就是郑家能打下竹堑,就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朱琳泽的水师纵然是精锐之师,但规模远远无法和郑家相比,郑家要是能放得下朝廷的束缚,集中郑家水师精锐一战消灭朱琳泽的水师完全有可能。只是要付出一些代价,这代价郑家也不是不能承受。 只是郑家之卒不善陆战,而南阳王的这些士卒显然更善陆战,且将火器应用的炉火纯青。真要强攻竹堑,郑家又要付出多少八闽男儿的性命?郑家是否又承担起强攻竹堑带来的伤亡? 郑氏集团虽名为郑氏集团,但只是以郑氏集团为主,集团内远不止郑氏一家一族。郑氏若是攻打竹堑付出太大的伤亡,实力必将大损,也难保旧时十八芝中的其他几家产生对郑家不利的念头。 “不知南阳王麾下有多少此等强军?” 郑森口不择言,他到底还是年轻,迫切地想知道朱琳泽手底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兵马,心里好有个底,好给父亲报个信。 朱琳泽淡淡地摊开手,伸出了无根修长的手指,不再多言。 五千?郑森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南阳王开台缘何练如此之多的强军?” 郑森的神色复杂,他的心情如同他神情一般,也是复杂到了极点。 真如南阳王所言,他要是手底下有五千强军的话,竹堑那就是铁桶一块。 能不能围困竹堑困死朱琳泽?这个想法从郑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也被郑森否定。 朱琳泽已经在竹堑开垦了数万亩良田,又不惜代价在闽浙两省采买粮草,竹堑想来也囤积了不少粮米。短期的围困也困不死南阳王,而郑家有多条贸易航线要维持,长期围困竹堑,郑家也未必能够承受其中要付出的代价。 “北有鸡笼淡水的红夷虎视眈眈,南有大肚等诸多番社番人,海上又有倭寇侵袭,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朱琳泽重重地强调了倭寇二字。 郑森有些尴尬,只得干咳了两声告退。 “你真有五千这等强军?” 看到朱琳泽方才伸出五根手指,沈廷扬也是诧异。 朱琳泽要是有五千这样的强军,东南半壁,能和朱琳泽一较高低之人屈指可数。 这朱琳泽到底是何方妖孽?要知道这小子到南京的时间不过一年,开台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个月。 五千强军是肯定没有的,朱琳泽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郑家,给郑家一点压力,不要轻易打他的主意。 郑森相信朱琳泽有五千强军,以郑芝龙之精明,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这个数字传到郑芝龙耳朵里,郑芝龙也会在心里给这个数字打个折扣。 不过也无妨,五千强军是没有,但包括海上的水手在内,竹堑两三千人马还是有的。郑芝豹还在他手里捏着,郑芝龙打竹堑之前也得掂量掂量。 “虚张声势耳。” 朱琳泽很敷衍地回复了沈廷扬,随即让后续的大军全部登上南沙岛。 南沙岛的水寨被四五千人马围的水泄不通。 水寨内的顾三麻子忧心忡忡,五六十号弟兄被官军炮击而死,难免滩涂交战又折了七百多号弟兄,这七百多号人可是他麾下的心腹。 水寨里虽然还有两千号人,但多是一些乌合之众,更何况这次官军来势汹汹,一口气就登上了南沙岛,水寨内的这些弟兄早已是人心惶惶。 郑家那边虽然已经派人送信求援,不过就算信件成功送出去也要有些时日才能送达。 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官军围寨,顾三麻子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顾三麻子正一筹莫展之际,顾老四拿出半年前朝廷的招安文书,建议顾三麻子接受朝廷的招安,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求的一官半职。 “前几次朝廷招安,是因为我等盘踞南沙岛,朝顶对我等无可奈何。而今日,南沙岛水寨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朝廷能接受咱们的招安?” 接受朝廷招安也是个好法子,不过顾三麻子对此将信将疑,朝廷会在这个时候接受他吗? “四弟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朝廷招安三哥!” 顾老四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到官兵的兵营走一遭,说服官军招安他们。 顾三麻子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顾老四走一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攻拔水寨【二更(5k)】 “这是半年前朝廷的招安文书,你们当家的记性可真差。” 南沙岛军营,朱琳泽不屑地将顾三麻子的招安文书丢在地上。 “贾某当了这么久的水营千户,从未有听说过朝廷对尔等海寇有招安之举,这招安文书必是尔等假冒的!伪造朝廷公文,罪加一等!” 南京水营的水师千户贾昱一口咬定这招安文书是假的。 眼见南沙岛的海寇大势已去,平定南沙岛海上巨寇顾三麻子只在旦夕之间。贾昱非常后悔当初没有跟随冯双礼一起登岛,早知道南沙岛这么容易拿下,自己也上来混一份军功了。 错过了登岛之功,贾昱不想再错过这次的拔寨之功。要是南阳王接受了顾三麻子的招安,贾昱这次等于是未立寸功,功劳全让肖琦拿了去。 “崇祯十四年,尔等进犯黄田港,屠戮我江阴杨村之时,心中可有朝廷?!” 想到往日这些海寇在江阴的所作所为,阎应元怒气难消,他也反对招安这些海寇。 “南阳王!还请三思,我等虽退守水寨,但我等尚有数千名精锐之士!大炮数十门!以南沙岛水寨之坚固,物资储备之充沛,坚守数月也不难。官军要拿下南沙岛水寨,只怕是要在我南沙岛水寨前留下不少骸骨。” 见官军不肯接受他们的招安,顾老四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但顾老四还是嘴硬。 朱琳泽倒是喜欢招募海寇,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海寇。他的海军最初的班底就是海上巨寇刘香的残部。 但刘香的残部可都是常年纵横于大洋上的海寇,有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更是能开的了海船。 顾三麻子这些海寇只是在长江口和长江这种风平浪静之地活动,劫掠周围富庶府县的村庄为生,和刘香残部的海寇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海寇。 阎应元带来的那两千江阴乡勇底子不错,有血性,等打完南沙岛水寨,这些乡勇又都是见过血、有实战经验的好苗子,朱琳泽有意从这些江阴乡勇中招募一些人手为己用。 相比招安顾三麻子的海寇,朱琳泽更愿意招募阎应元的江阴乡勇。 朱琳泽索性就遂了南京水营军官们的意。 “尔等盘踞南沙岛,为害乡里多年,手上沾满了南直隶乡民的鲜血,当今圣上乃是宽厚爱民之圣君,岂会招安尔等大奸大恶之徒。贾千户,让南京水营的弟兄们准备准备,一会儿咱们就拔了这鸟寨!” “贾某领命!” 贾昱屁颠屁颠地和随行的另一个水营千户贾南集合人马准备攻拔南沙岛水寨。 贾昱走后,沈廷扬觉得此举不妥,提醒朱琳泽道:“此时顺水推舟,接受顾三麻子招安未尝不可,强攻南沙岛水寨,我方官兵将死伤甚重。南京水营不堪用,此番用他们打头阵拔寨,只怕是凶多吉少。” 阎应元则是极力赞成朱琳泽攻打南沙岛水寨,这次阎应元能招募两千多乡勇过来,除了阎应元本人在江阴的影响力之外。顾三麻子这些海寇在江阴所犯下的种种暴行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这些乡勇中,很大一部分人是抱着复仇的目的响应阎应元的号召。 至于肖琦就更不用说了,南沙岛南岸抢滩登陆一战,肖琦的伤亡比江阴乡勇还有严重,折了五十多个家丁,三百多个卫所兵,肖琦自然也是对顾三麻子恨的咬牙切齿。 朱琳泽当然知道南京水营的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就借海寇的手打疼他们,让他们老实下来,不要干预他后续的拔寨部署。 这次回南京朱琳泽带了十二门竹堑刚刚仿制出来的18磅西洋炮。 第一批仿制出来的18磅西洋炮本来是打算给福船用的,只是福船船体强度有限,18磅炮上舰也装不了几门,至于海鲨级上9磅炮就已经是极限了,要是换上18磅炮,打几轮海鲨级非倾覆散架不可。 但好不容易仿制成功的炮朱琳泽也不想浪费,既然战舰上用不了那就陆地上用。 朱琳泽让竹堑火炮制造厂的炮匠们将炮管加长,作为攻城炮使用。 这次攻拔南沙岛水寨正好派上用场,就拿这南沙岛水寨试试这18磅炮的威力。 北岸有现成的港口,只是是浅水港,18磅炮被放在沙船上运往南沙岛水寨附近的阵地。 6磅炮和9磅炮已经让阎应元和肖琦等人大开眼界,当十二门更大、更粗、更长的18磅炮被运到炮兵阵地上的时候,阎应元和肖琦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南阳王真他娘有钱,打个海寇都这么大阵仗,搬出这么多门火炮。这是在场所有人此时的看法。 “二位千户!待本王的炮兵将海寇水寨寨墙轰塌之后,二位便率军拔寨,一举拿下南沙水寨!” 虽然看不起这帮南京水营的大爷,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朱琳泽倒了一海碗酒,一饮而尽。 “末将领命!” 贾昱、贾南的酒量很好,端起海碗将海碗中的一口气喝光。 朱琳泽打算将南沙水寨的寨墙轰塌之后,直接让贾昱、贾南的南京水营上去探探路,为接下来的主攻做准备。 当然南京水营要能一举拿下水寨再好不过,当然这只能在梦里实现。 炮击很快开始,二十几门6磅炮,十二门18磅炮摆成一条直线朝石头堆砌成的南沙岛水寨发起炮击,场面蔚为壮观。 “若是孙督师有此炮,何愁闯贼、张贼不平!”沈廷扬感叹道。 沈廷扬、阎应元肖琦、郑森等人也在炮兵阵地上欣赏着三十多门火炮齐射的壮观景象,这等壮观的景象可不常见。 朱琳泽并不认同沈廷扬的这句话,大明之亡,不亡于器,而亡于制。 早年徐光启雇佣过西洋匠人,制造了一大批精良的火器,但这些火器却没有发挥出多大作用。 大明朝缺乏的不是精良的火器,而是缺乏使用精良火器的人。 讲武堂的炮兵科还没开设,目前朱琳泽麾下的炮兵缺乏基本的数理知识,打炮和大明朝的官兵们一样,全凭经验开火。只是朱琳泽的这些炮手打的火炮更多,经验更丰富而已。 经过几轮校射,终于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火力覆盖密度。 透过望远镜朱朱琳泽看到每次炮击,十颗炮弹中有五六颗能够砸在石墙上,一砸就在石墙上留下一个大窟窿。 尤其是18磅炮的炮弹,一颗足足有16斤重,打在水寨的石墙上,整面寨墙都在跟着颤抖。 水寨内的海寇早就被官军打破了但,从南岸捡回一条命的海寇们不停地向没出过寨的海寇诉说官军是如何的神勇。更有甚者直接夸大其中,说官军们有四条腿,走淤泥地如履平地,官军有六条手臂火铳装弹顷刻之间就能完成,那排枪一轮接着一轮,就没停过。 如此说来,这些出寨的弟兄败在官军手里也不足为奇了。 海寇们虽然有炮,但并不敢向官军发炮还击。此前开炮的几个海寇几乎全被官军的火炮给点了名。这些官军的火炮跟长了眼睛似的指南打哪儿,无论几个海寇头领怎么催促幸存下来的炮手发炮,那些炮手死活不肯开炮,就算海寇头领用鞭子鞭挞他们,还是对他们拳打脚踢都无济于事。 炮击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也不知往城墙上砸了多少颗炮弹,石头砌成的墙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不用望远镜也能直接用肉眼观察到这条裂缝。 18磅炮一颗炮弹的造价是8钱银子,这还是实心弹的造价。饶是豪横如朱琳泽,看到这炮弹一颗又一颗地打出去也免不了肉疼。在朱琳泽眼里,那打出去的不是一颗颗黑色的铁球,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果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真他娘的费钱。 很快,南沙岛水寨的寨墙经不住火炮密集而又猛烈的轰击,轰然坍塌,坍塌之后,一个一丈有余的缺口出现在官军面前。 南沙岛水寨,似乎为官军敞开了大门。 卫所出身的南京水营兵有如初夜的童子鸡一般,不等朱琳泽下命令,急不可耐地朝寨墙的那道豁口一窝蜂地顶了上去。 这群卫所兵的披甲率低的惊人,冲锋更是毫无章法,甚至出现了自相踩踏的混乱情况。 南沙岛水寨的这些海寇烂,但南京水营的卫所水兵比水寨内的那些海寇更烂。朱琳泽不指望他们能拿下这个豁口,别看这些南京水营的卫所兵冲的非常凶,但被海寇给击退不过是时间问题。 南京水营的卫所兵刚刚冲到水寨寨墙的豁口,就遭到了海寇们的迎头痛击,寨墙上的滚木、礌石劈头盖脸地砸向南京水营的卫所兵。 旋即顾三麻子亲自率精锐海寇和南京水营的卫所兵在豁口处展开白刃战,只一阵冲杀,就将南京水营地卫所兵杀退,赶出了豁口。 贾昱、贾南只得留下一百多具南京水营卫所兵的尸体,狼狈地撤了回来。 见南京水营的卫所兵败退,阎应元和肖琦请战,请求朱琳泽让 他们麾下的乡勇士卒再度发起冲锋,一鼓作气拿下这道豁口。 朱琳泽拒绝了他们的请求,阎应元的乡勇朱琳泽打算在战后招募为兵,而肖琦麾下的兵,日后朱琳泽在南京也能派的上用场,朱琳泽不希望这些乡勇士卒有太大的伤亡。 日渐西沉,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朱琳泽下令鸣金收兵,只是让炮兵阵地上的炮兵在炮管冷却之后继续向南沙岛水寨展开炮击。 从炮兵阵地到南沙岛水寨寨墙的射击参数朱琳泽已经让这些炮兵记下。就算晚上看不见,按照记下来的射击参数也能打个大概。 见官军停止了炮击,水寨内的海寇们争分夺秒地向水寨寨墙的豁口出丢沙包和巨石,想要把豁口堵住。 这一幕被朱琳泽看在眼里,不过朱琳泽却对此不以为意,任由海寇们填补豁口,等一会儿炮管冷却完毕继续把豁口轰开就是了。 为了让更多的炮兵得到训练,朱琳泽就当是训练,让更多的炮兵轮流打炮,积累经验。 同时朱琳泽又调了两个连的兵力防守炮兵阵地,以防顾三麻子乘夜偷袭炮兵阵地。 南沙岛水寨内有一处小港,那里停泊着八九十艘小舟,朱琳泽故意将封锁小港的两艘海鲨级战舰调走,给水寨内的海寇们留一条“活路”。 正所谓围城必阙,给水寨内绝望的海寇们留出一丝希望,让他们乘夜乘舟突围逃跑也好。 水寨内的海寇乘舟突围的越多,明天攻拔水寨的伤亡就会越小。 果不其然,朱琳泽将两艘封锁水寨小港的海鲨级调走之后,水寨内的海寇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顾三麻子心知有诈,但还是禁不住诱惑,抱着侥幸的心理带了一千两百多名海寇打算乘夜突围,带着劫掠来的金银财宝逃出南沙岛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等他们出了浅海后,官军的水师舰船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将顾三麻子的突围队伍团团围住。 顾三麻子眼见突围不成,便率残部突破官军的重重封锁,折返回水寨。 经此一役,顾三麻子损失惨重,跟随顾三麻子突围的一千两百名海寇,只有七百多名海寇活着回到了水寨内。 白天击退南京水营捡起来的那么一丁点士气消散殆尽。海寇们的士气再度跌落谷底。 “难道是天要亡我顾三麻子?” 重新回到水寨内的顾三麻子感到非常绝望。 绝望而又癫狂的顾三麻子在突围失败之后心知难逃此劫,明日官军再度攻拔水寨就是他的死期。 在临死之前顾三麻子决定爽利一番,将从江南各府县劫掠至寨中的年轻女子带至摆满酒肉的“忠义堂”,哼着难听的土调,唱着难听的土谣,在“忠义堂”中尽情的淫掠。 翌日,太阳从东方的海面上徐徐升起,海寇们黯然失色地望着这令他们绝望的日出,这将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日出。 官兵们正埋锅造饭,虽然昨天南京水营首战不利,但晚上他们还是粉碎了海寇们突围的企图,毙伤了大量海寇,因此除了南京水营的卫所兵,其他的官兵和江阴乡勇的士气依旧十分高涨。 朱琳泽做出了部署,为了减少伤亡,也为了争取一次就拿下南沙岛水寨,朱琳泽还是决定让本部兵马打头阵。让江阴乡勇和肖琦所部的兵马跟在他后面。 沈廷扬的长子沈涟带着两三百名沈家家丁,表示也要参与这次拔寨行动,被沈廷扬狠狠训斥了一番,怏怏离去。 首先发起攻击的是炮兵,炮兵阵地上炮声隆隆,三十多门火炮齐射,唤醒了很多还在睡梦中的海寇。 经过连夜的轰炸,水寨寨墙的豁口海寇们不仅没有及时补上,反而越来越大。原本只有丈余宽的豁口,被轰炸至两丈有余。 虽说豁口的宽度有两丈有余,但对于即将向南沙岛水寨发起总攻的三千大军而言还是太过狭窄。 朱琳泽决定以纵队队形发起冲锋,这些士卒在竹堑的时候也专门地训练过如何走纵队队形。 只是前几次的战斗,战场都非常开阔,没有纵队队形的用武之地,因此纵队队形还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 借此机会,正好检验一番纵队队形的实战情况如何。 朱琳泽麾下的士卒以连为单位开始排列纵队队形,长枪手顶着圆盾排列在最前方,火铳手紧随其后,很快排起了一条细长的队列,一个连紧接着一个连。 熟悉的唢呐声想起,随之而来的是紧促而又激昂的鼓点声。 士卒们原地踏步整队,以让队伍更整齐。 整队完毕,冯双礼正步跑到朱琳泽跟前,表示所有连队都已集结完毕,请求朱琳泽下一步命令。 贾昱和贾南觉得这些南阳王府的兵破规矩就是多,集结好就直接打呗,哪来的这么多穷讲究。 “进攻!水寨内的海寇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一个不留!” 朱琳泽给冯双礼下达了进攻指令。 “属下遵命!” 冯双礼回到队伍中,向麾下的五个连正传达了朱琳泽的指令。 熟悉的掷弹兵进行曲响起,南阳王府府兵整齐有序地列阵向前推进。 肖琦麾下的兵丁也曾练过阵型,只是这纵队队形肖琦没有练过,他只能让他麾下的家丁和卫所兵们排着横队跟在南阳王王府兵身后。 至于阎应元的那些乡勇,从未练过军阵,只是这里一团,那里一团的跟在队伍后面,好在没有出现踩踏时间。为了不干扰南阳王府府兵的军阵,阎应元识趣地和南阳王王府兵隔开了一大段距离。 军阵开始行进,炮兵阵地这边的三十多门火炮终于停火。 水寨寨墙上的海寇们终于探出头,向朱琳泽的军阵抛射零零散散的铳弹箭矢,虽然经过第二轮扩编,竹堑盔甲厂的产能产量跟不上,朱琳泽现在的这五个连,披甲率达不到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披甲率还是能够保证的。 在盔甲不足的情况下,朱琳泽还是将盔甲优先供给长枪手,以保证长枪手至少能有一件甲。 因此海寇们零星的铳弹箭矢并没有给朱琳泽的步兵方阵造成多少伤亡。 伤者也很快被抬了下去交给随军的医师进行救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占据南沙岛【三更(3k)】 冯双礼指挥四列纵队的队伍很快突进水寨内,朝寨墙上的海寇左右射击,只一轮排枪就击溃了寨墙上的海寇。 肖琦麾下的兵丁和阎应元的江阴乡勇一窝蜂地往水寨内挤。饶是冯双礼已经有所准备,只排了四列纵队,两边给肖琦麾下的兵丁和阎应元的江阴乡勇腾出了一定的空间让他们进水寨。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推搡,推搡造成的伤者竟然比被海寇致伤的人数还要多。庆幸的是这些被推上致伤的士卒伤情并不严重,还能继续作战。 攻进水寨,战局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 顾三麻子显然已经是放弃了抵抗,被发现的时候还是浑身赤裸地趴在两具香艳的酮体上。 阎应元带着江阴乡勇攻进“忠义堂”一眼就认出来顾三麻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阎应元二话没说上前一刀结果了顾三麻子。 为害南直隶多年的顾三麻子所部海寇就此覆灭。 冯双礼坚决执行了朱琳泽的命令,南沙岛水寨内的海寇一个不留。就算活捉来的海寇也是给新兵们练手。 攻拔水寨的战斗在晌午之时便宣告结束,冯双礼率部打扫战场。 “你杀心太重了。” 战后结束之后,沈廷扬刚刚进水寨就看见几个火铳手将火铳背在身后,抽出腰刀拿五花大绑的海寇练胆。 “若靠杀伐能平定天下,我愿杀尽天下不良人。” 朱琳泽对此不以为意,乱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和这些人讲什么仁慈大义都是虚的,他们只认你手上的刀。 冯双礼带来了五十几个衣衫不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处处是淤伤的年轻女子,问朱琳泽如何处置。 “这些女子都是顾三麻子从附近州县掳掠来的良家女子。” 冯双礼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些女子,刚刚从“忠义堂”将他们解救出来之时,这些女子很多都是不着片缕。 “发些银两,遣散他们回乡吧。”朱琳泽叹道。 沈廷扬见此情景,也不再同情那些被俘的海寇,也觉得那些海寇该杀。 有十几个女子领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朱琳泽让罗思成将她们送上岸。 但剩下的四十几女子却不愿意走,她们知晓朱琳泽的身份,不肯收银子纷纷跪下请求朱琳泽收留下她们,表示她们可以在南阳王府当下人伺候朱琳泽。 朱琳泽虽是南阳王,但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像样的府邸。他在竹堑府邸也就是一座宅院,也用不上这么多人。 “这些女子落入匪寇之手,下半辈子算是毁了,王爷要是不收留她们也无处可去。”冯双礼于心不忍,他也希望朱琳泽能够收留她们,“就算回到乡里,也是要面对同乡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最终不堪忍受,或是投井自尽,或是上吊自杀。” 说到此间,冯双礼忍不住哽咽道:“崇祯三年,属下的姐姐就是被贼匪掳走,一年后侥幸逃脱得以回乡。但逃得了贼匪的屠刀,终究还是没逃过同乡的口舌,跳井自尽。” “小女子祖祖辈辈世代行医为生,跟随父亲四处行医,大战刚刚结束,受伤的军爷甚多,需人照料,小女子和妹妹能照顾这些受伤的军爷,还望王爷收留。” 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子拉着身边一个十五六的女子给朱琳泽跪下,希望朱琳泽能够收容她们姐妹二人。 朱琳泽转念一想,虽然他麾下伤亡的兵丁不多,从竹堑带来的几个医师勉强能忙得过来。但肖琦麾下伤亡甚重,还有阎应元的江阴乡勇和南京水营的卫所兵,负伤者众多。 其他部队除了阎应元带来了三个治跌打的江阴游医外,都没有带专门的随军医师。 既然这些女子中有通医术之人让他们留下帮忙照料伤兵也好,女儿家照顾人也比男儿家心细。 南京那边还有一批等待移送竹堑的流民,这些女子要是不肯还乡,后面送到竹堑也能安置,竹堑的纺织厂、被服厂等厂都招女工,那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往,他们在哪里也能靠自己的双手讨口饭吃。 安置完这些女子,朱琳泽开始清点此战的战利品。 击退倭寇掳掠来的朱印船朱琳泽都看不上,只留下一艘给竹堑造船厂的船匠拆解研究,剩下的都便宜卖给了几个闽东商人。顾三麻子的这些小哨船、小舢板朱琳泽哪里看得上?直接送给了南京水营和沈廷扬。 还能用的火炮倒是也收缴了二十来门,不过这些火炮大都是顾三麻子从附近的卫所买来的,火炮的炮身上卫所的铭文和制造工匠的名字都一清二楚。 这些卫所军官的胆子可真肥,炮身上的铭文都不用锉刀锉掉就直接卖。想来这在大明朝也是常态,这样的官军一年后能守住江南半壁那才是见了鬼了。 卫所出厂的炮质量并不好,朱琳泽现在在竹堑有专门的火炮制造厂,舰炮、野战炮、虎蹲炮都能造。 除了24磅炮逆向工程的难度比较大,至今都没能够成功仿制之外,其他的炮都已经进入量产阶段。18磅炮通过这次的实战表现也够用,朱琳泽短期内也不缺火炮,这些火炮直接送给了沈廷扬和肖琦。 除了火炮之外,还缴获一百六十杆种子岛铁炮,也就是东洋鸟铳,这些鸟铳倒还不错,但看着肖琦炙热的眼神,对这一百六十杆鸟铳望眼欲穿,朱琳泽索性做个人情将这些鸟铳都给了肖琦。 剩下的就是金银财帛,船让了,炮也让了,金银财帛朱琳泽就不打算了让了。 顾三麻子这些年也屯了不少家底,不然也不至于能买到附近卫所的炮。 水寨内粮库的粮食倒不少,足足有五千多石,沈廷扬见有粮食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两千石,剩下的粮食则是被朱琳泽拿了。 贾昱、贾南这两个拖油瓶嚷嚷着要粮食,一直在朱琳泽耳边聒噪,朱琳泽嫌烦心勉为其难地施舍了他们三百石粮食。 经过统计,所获的金银财帛总计有黄金五百二十两,白银四万五千八百两,棉布两千匹,绸缎三千匹,只是这些都是普通的棉布和绸缎。 有些白银还是刚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顾三麻子昨夜突围,携带了不少金银财帛,溃退之时很多金银财帛直接给丢进了海里。浅海处的金银财帛还能打捞上来,至于比较深的地方也只能是望海兴叹了。 朱琳泽也没独吞这笔金银,拿出其中的一万五千八百两分给肖琦、阎应元、贾昱、贾南四人,给他们抚恤伤亡的士卒。 至于这笔钱最终是到他们的口袋里还是去往何方朱琳泽就管不着了。 他也只能保证自己麾下伤亡的士卒能够得到抚恤。 好在这次有友军襄助,虽然是攻坚战,朱琳泽这边的伤亡并不大,昨天登陆南沙岛南岸滩涂阵亡了三十一人,加上今天拔寨阵亡的二十七人,总计阵亡五十八人。 考虑到这次参战的新兵比较多,这个结果朱琳泽还是能够接受。 朱琳泽得了三万两白银,两千匹棉布和三千匹绸缎,除去抚恤金和炮弹钱,这一仗算起来还是赚的。不像上次打倭寇,一点赚头都没了。 打扫完战场沈廷扬打算将海寇的水寨一把火给焚毁了,朱琳泽却不同意这么做。 这次攻打南沙岛,他可不是单纯地要剿灭顾三麻子,他还看上了南沙岛这个宝地。 朱琳泽留下一个连戍守南沙岛,同时招募附近的工匠修复受损的城墙,扩建北岸的港口,打算将南沙岛打造成一个物资集散地,以方便日后在江南地区收购丝绸运往竹堑。 “也就这是乱世,圣上日理万机,国事忙的焦头烂额,没工夫理会你,换做是太平年月,你一个藩王不经过朝廷同意私自占岛,暗中练兵,下半辈子能在凤阳高墙里过都是圣上开了天恩。” 沈廷扬忍不住吐槽道,如果眼前的这个藩王不是他女婿,他早就一封奏疏上奏朝廷,请朝廷将他拿了治罪。 “圣上还不考虑南迁?”见四下无人朱琳泽不经意地问沈廷扬道。 现在他和沈家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话题虽然敏感,但和沈廷扬谈谈也无妨。 “圣上对内阁和外廷从未提及南迁之事,你是说这京师守不住?”沈廷扬皱眉道,“京师城墙固若金汤,有十万京营兵戍守,闯贼虽然势大,但要拿下京师也非易事。况且山西还在朝廷手里,陕西三边尚有可用之边军,一时半会儿闯贼也打不到京师。” 沈廷扬说的也没错,陕西三边自古出精兵强将,是大明朝重要的兵员提供地,当地的兵将尚能一用。 但十一月李自成已经和李过、刘芳亮抵达延安,进军收取陕西三边。 陕西三边重镇降者甚多,李自成只在榆林镇遭到了激烈的抵抗,从十一月十五日激战至二十七日攻下榆林,处死了卸任总兵尤世威、王世钦、侯世禄等人。至于为什么处死的都是卸任总兵,原因也很简单榆林现任总兵王定眼见大势已去,借口前往蒙古部落调兵,带了几十个亲信直接跑路了。 与此同时田见秀所部的大顺军军也南下汉中,沿途州县望风归附,陕西全境基本被李自成控制。 至于山西嘛,明年正月二十六,也就是不到一个月后,崇祯让大学士李建泰“代帝出征”,前往陕西。 至于为什么是李建泰原因也很简单,这时候国库已经彻底空了,而李建泰是山西巨富,崇祯希望李建泰能够破家以纾国难,让李建泰出钱养军。 李建泰知道崇祯的意图,他也担心起义军攻破曲沃,万贯家财落入闯军手里,因此大义凛然地答应了崇祯的要求:“臣家曲沃,愿出私财饷军,不烦官帑,请提师以西。” 只是这个李建泰还没出保定境,太原就已经丢了,李建泰也直接向刘芳亮大顺军直接投降。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大顺代明已经是大势所趋,只是大明朝崩溃的如此之速,京师丢的如此之快却是出乎很多人的医疗。 “陕西大势已去,山西境内的那点兵根本拦不住闯贼。京师城的城墙虽然固若金汤,但总要人来守的,现在京营的兵比之土木之变时的京营兵相差远甚,况且现在京师可没有于少保这样的人物,又逢大疫之年,京师失陷,只在旦夕之间。”朱琳泽叹道。 “实在不行调关宁军入京勤王也能撑些时日,那可是大明朝的精锐之师。”沈廷扬说到底还是大明的官,朱琳泽的这番言论对沈廷扬的冲击太大。 将实情透露一些给沈廷扬,让沈廷扬有点心理准备也好。 至于他想拥立福王之事,现在告诉沈廷扬还为时尚早。沈廷扬不比陆闻达,不是什么话都能和沈廷扬说。 第一百二十章 崇祯之怒【一更(3k)】 “杨文,郑芝龙勾结倭寇,此事属实?” 崇祯两鬓又平添了许多白发,明明正值壮年的人由于过度劳累,憔悴的面容让崇祯看上去像是一个小老头子。 召见完沈铁,崇祯面色阴沉,留下锦衣卫百户杨文单独问话,崇祯犀利的目光射向杨文。 杨文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不敢抬头看崇祯的眼睛,更不敢欺瞒崇祯。 “属实。”杨文如实回复道。 “好啊!反了天了!” 崇祯一把掀翻眼前的书案,显然是盛怒到了极点。 “郑芝龙真把福建台湾当成他郑家的地盘了,那是大明的地!大明的子民!他的总兵官是朕给他的!朕给他的!朕能给他这个总兵官朕也罢了他的总兵官!” 得知郑芝龙竟然暗中勾结倭寇,妄图侵占竹堑,崇祯怒不可遏。朱琳泽开台是崇祯支持授意,这个郑芝龙明知朱琳泽是奉旨开台,还敢勾结倭寇攻打竹堑,显然郑芝龙眼里已经没有崇祯这个君父。 崇祯更为气愤的是在沈铁来之前,外廷弹劾朱琳泽的奏疏已经叠的跟小山一样高。 在廷臣们的弹劾下,崇祯也变得摇摆不定,一度考虑是否召回朱琳泽,但现在真相已经很明朗了,这些外廷的廷臣肯定是收了郑芝龙的不少好处。 “还有这些廷臣,公然收受贿赂弹劾宗藩,满朝上下无一人为朕分忧。月港三税,万历二十二年还能收上来两万九千两,如今倭寇平了,刘香也平了,郑芝龙口口声声说东南海疆太平,但为什么每年只能收上来几千两银子?依朕看,这些钱都落入了郑芝龙的口袋。” 廷臣弹劾朱琳泽全凭一折奏疏,说到底就是一张纸。而朱琳泽这次让沈铁带进京师的,除了十二万两白银和两千石稻谷之外,还有一千多级真倭首级和十副倭寇的盔甲,到底谁更占理一目了然。 崇祯说得比较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王承恩急忙上前,劝崇祯保重龙体。 王承恩授意殿外的太监们将南阳王解送进京的白银抬进殿内,看到这些白银,崇祯的心情方才有所好转。 “南阳王解送进京的银钱和粮米可清点清楚了?”王承恩问道。 “奴婢们清点的清清楚楚,一共是十一万两白银,两千石上等的稻谷。”负责清点钱粮的紫袍太监回话道。 “十一万两啊。” 听到这个数字,崇祯神色稍霁,现在无论是内帑还是户部的府库早已经干净的连银渣子都不剩,十一万两银子对于此时财政窘迫的大明朝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南阳王开台不到一年就能有此成绩,朕心甚慰。”崇祯在殿内来回踱步,“朕现在只恨没让南阳王早日开台,南阳王这差事办的好,若是两年后南阳王能每年向朝廷输银百万,国事尚有可为。” “万岁爷目光如炬,慧眼识人,当初若不是皇上力排众议,支持南阳王开台,南阳王也不会有此成就。”王承恩说道。 “南阳王开台有功,应该嘉奖。” 崇祯开始考虑如何嘉奖朱琳泽,思虑良久,崇祯让殿内的奴婢扶起书案,旋即在书案上奋笔疾书。旋即对王承恩说道:“今年过年朕就不吃粗粮糙米了,吃南阳王送上来的竹堑稻米。” 剿灭南沙岛海寇顾三麻子,朱琳泽回到崇明过了个年,旋即前往南京。 途径江阴之时,只见阎应元带着江阴百姓在长江岸边箪食壶浆,以迎朱琳泽。 “江阴百姓们的一点心意,还请王爷收下。” 阎应元朝朱琳泽拱手道,只见阎应元身后是一车又一车的粮米。 “王爷,江阴商贾听闻王爷剿灭海上巨寇,为江南百姓消除了顾三麻子这个心腹大患,特筹晚稻谷三千石前来犒军!” 陈明逢也带了一众江阴商贾,听说朱琳泽要回南京便和江阴百姓们们提前在这里等候朱琳泽的船队。 朱琳泽的确很需要粮食,张献忠肆虐湖广湘赣以来,南直隶的米价一直居高不下,几个大军每天的粮食消耗量是惊人的,是一笔不小的成本。但相比于粮食,朱琳泽更想要招募一些江阴乡勇训练成军。 “大灾之年,百姓生活不易,百姓们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百姓们的粮米本王不能收。”朱琳泽说道,“江阴乡勇骁勇善战,皆是强军之材,本王想从江阴乡勇中挑选精悍之士,训练成军。” 这件事情朱琳泽在崇明吃庆功宴之时就在席间和阎应元提及此事。 阎应元对朱琳泽的藩王身份还是有所顾虑,当时并没有答应下来。 陈明逢知道朱琳泽的心思,陈家在江阴的影响力不下阎家,见阎应元迟迟不肯答复,陈明逢凑上来说道:“能跟着王爷是江阴乡勇们的福分,王爷若是想招募江阴乡勇,陈某替王爷布告乡里。” “有劳了。”朱琳泽谢过陈明逢。 有了陈明逢的这句话,朱琳泽也不客气,就地在江阴招募乡勇,尤其是参加过南沙岛之战的江阴乡勇,优先录取。 朱琳泽贼心不死,希望阎应元能够来南阳王府这边带这些江阴乡勇。 阎应元有功名在身,更兼文武双全,上马能管军,下马能处理民政事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朱琳泽的队伍中最缺的就是阎应元这种文武全才。 阎应元还是像上次在宴席中一般,婉拒了朱琳泽,随即告辞离开。 “陈家和阎家是世交,这阎应元就这脾气,王爷莫要介怀。”陈明逢背着手,放着阎应元离开,对朱琳泽说道,“自从辞了江阴典史之职,这阎老弟便闲赋在家,以耕读为乐,不再过问官场之事。” “不尽然,阎应元若是真的醉心耕读,那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组织乡勇保卫乡里,抗击匪寇。” 朱琳泽并不认同的陈明逢的观点,阎应元的确有心归隐,但同时也心系天下苍生,要不然在明朝大厦已倾之时,阎应元也不会挺身而出,带领江阴百姓抗清,直至最后战死。 既然阎应元不愿出仕,朱琳泽也不好强求。 “王爷,听闻竹堑即将开港,江南的同行们托陈某来问问王爷,竹堑何时开港,开港之后,我等是否能在竹堑设立商馆、会馆?”陈明逢径直问道。 去年沈廷扬在江南各地大量采买丝绵之时,陈明逢也贡献了三千匹绸缎和两千匹棉布。靠着这三千匹绸缎和两千匹棉布的利润,陈家今年所获之利倍于往年。 这一次为沈廷扬提供丝绵的江南商贾都赚的盆满钵满,那些观望犹豫不决的丝绵商贾则是后悔的捶胸顿足。 郑芝龙的吃相的太难看,朱琳泽一下子返给这些江南丝绵商两倍于郑成功的利润这对江南的丝绵商人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去年那些观望不前,手里压着丝绵不肯给沈廷扬提供丝货、棉货的商人现在也都蠢蠢欲动。 朱琳泽知道这些丝绵商人的顾虑,郑芝龙经营闽台地区近二十年,底蕴之雄厚远不是朱琳泽能比的。这些丝绵商人对朱琳泽开台一事没有信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朱琳泽已经在竹堑成功安置了两三万移民,开辟了和佛郎机人的通商渠道,甚至还一度粉碎了郑芝龙企图攻占竹堑的阴谋,让郑芝龙赔了老弟又折兵。这些迹象都表明,这个年轻的藩王在台海地区和郑芝龙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逐利是商人的本性,虽然现在头子朱琳泽要冒很大的风险,但回报也是非常丰厚的。因此陈明逢此行除了给朱琳泽送粮米犒军之外,也是替江南的丝绵商人来探探朱琳泽的口风。 江南丝绵商人的用意也很明显,他们想越过朱琳泽减少朱琳泽的中间经手的环节和西洋商人进行贸易,以赚取更多的利润。这一点无可厚非,换做朱琳泽是这些江南丝绵商人他也会这么做。 等竹堑发展起来之后需要更多的物资,对物资的需求种类也更加繁杂。朱琳泽往后也没那么多精力包办所有的物资采购和运输,日后竹堑发展所需的种种物资还是需要依靠这些商人。这些商人采购运输物资的效率要远比朱琳泽高。 丝绵商人不仅仅只单纯经营丝绵,丝绵只是他们主营的业务。比如这个陈明逢,主营书籍刻印,但陈家也兼营丝绵。 只是现在朱琳泽还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不能像郑芝龙一样每年在东洋、南洋地区收取巨额的保护费。再者竹堑才刚刚开发一年不到,基础设施比较差,竹堑港的吞吐能力比较有限,停泊朱琳泽自己的那些舰船都比较勉强,更不用说接纳江南商人的商船了。 最重要的一点,竹堑目前的税收体系还没搭建起来,负责税收的人才尚在培养之中。朱琳泽不想在竹堑的税收体系没成熟之前就接待这些江南商人。 朱琳泽现在是用银子来砸军队,这两年他还需要靠丝绵的巨利养军,并不打算出让其中的利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返南京 “你们的诉求本王会予以考虑。” 朱琳泽也没有彻底地拒绝这些江南商人的要求,丝绵的采买权被这些江南商人死死地攥在手里,朱琳泽要想和西班牙人贸易还需要从这些江南丝绵商人手里采购丝绵等物。 要是将这些丝绵商人得罪死,推到郑芝龙那边,对朱琳泽极为不利。 当然朱琳泽也不想一直被这些江南商人抓着七寸,等竹堑的粮食产量上来之后,在台湾那边也要开垦一些田地种植经济作物,分散风险,以减少对江南丝绵商人的依赖。 “只是目下竹堑刚刚开垦,尚是烟瘴之地且毒虫甚多,竹堑港现在也只是小港,容纳不了许多商船。等竹堑的移民安置下来,扩建港口,本王亲自在竹堑建好商馆请诸位入驻竹堑。”朱琳泽对陈明逢和随同陈明逢前来的江南商贾们说道,“往后竹堑的发展还需仰仗诸位。” “有王爷这句话,咱们就放心了。”几个江南商贾满意的点点头,随即问道,“只是不知王爷打算何时扩建竹堑港啊?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底。” 这几个江南商人想知道朱琳泽具体何时开放竹堑。 “快则两年,慢则三年。人丁乃百业兴旺之基础,诸位想要在竹堑做生意,总得让本王将竹堑的数万移民安顿好吧。”朱琳泽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时间。 这个时间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只要前期肯投入巨额的开发成本,两三年内完成对竹堑的初步开发,搭建起一个贸易据点的雏形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以目前的造船速度,两三年内也可以打造出一支实力可观的海上力量为贸易提供保障。竹堑的税收体系在两三年内也能搭建起来,到那时向江南商贾们开放竹堑正合适。 言尽于此,这些江南丝绵商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满意地头辞别。两三年的时间并不长,这些江南丝绵商人还是能够接受的。 陈明逢还想多留朱琳泽几日,但朱琳泽在江阴的募兵工作已经完成,无意在江阴多逗留,带上刚刚招募的一千余江阴乡勇登船前往南京。 朱琳泽重回南京,如同一颗石子被丢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 南京各界对朱琳泽重回南京的态度不一,南京的勋贵以及对东林复社中人在朱琳泽还未抵达南京之时,就到处口口相传逆藩归来矣。 等看到朱琳泽的船队停泊在扬子江上,上千披坚执锐之士踏着整齐的步伐上岸,更是无不骇然。 “逆藩私练强军,与造反何异?” “私练强军也就罢了,还将强军开到京城,南阳王其心可诛!” “外有建奴,内有流寇,如今又多了个南阳逆藩,大明国将不国矣!” ...... 南京的勋贵和东林复社子弟如丧考妣,无论他们多么讨厌朱琳泽,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朱琳泽入驻南京的这一千人马是整个南直隶乃至江南地区数一数二的强军。 就连朱琳泽带来的那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乡勇也要比南京的卫所兵乃至营兵要略胜一筹。 当然,南京也有部分比较开明的官僚欢迎朱琳泽的,朱琳泽还没抵达南京,一天之内剿灭顾三麻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南京城。 张献忠在长江中游起事,左良玉畏敌如虎不敢应战,南京的官僚和百姓也担心张献忠打进南京,有朱琳泽这一支强军入驻南京,也能增强南京城的守备力量。 朱琳泽在南京百姓中的口碑很好,南京百姓还念着当初朱琳泽还是唐藩世子时防治南京瘟疫所做出的贡献,很多南京百姓还是自发地出城迎接朱琳泽的部队登岸,夹道欢迎朱琳泽。 “王爷能回南京乃南京百姓之福,下官代南京百万百姓欢迎王爷回南京。” 祁逢吉还在守孝旗舰,官服外罩着一层麻袍,见朱琳泽回来,整个人精神气色都好了很多,热情地上前迎接朱琳泽。 “南阳王,你一回南京可就给咱家送了份大礼啊,顾三麻子是南直隶的心腹之患,南阳王旦夕之间就平了替咱家消了这块心病。” 一旁的韩赞周也是笑容可掬,朱琳泽和韩赞周的关系本来就不差。韩赞周是南京宦官之首,手底下的奴婢都指着韩赞周吃饭,近年宫里削减内廷的开支,南京太监们的日子大不如前,朱琳泽替南京织造局卖了一批织金织锦,南京的太监们也从中获利,再加上朱琳泽开台有功,安置了两三万流民,圣眷正隆,韩赞周对朱琳泽自然也是笑脸相迎。 朱琳泽在东门桥外有快现成的营地可以安置军队,朱琳泽不想扰民,直接将军队安置在老地方,便带着几个亲随和祁逢吉、韩赞周进了城。 祁逢吉和韩赞周在南京城内大摆宴席,为朱琳泽接风洗尘。 等送走韩赞周后,朱琳泽留下祁逢吉询问祁逢吉南京最近的情况。 祁逢吉向朱琳泽大倒苦水,说自从张献忠复出起事以来就连应天府都是鼠盗蜂起,人心不定。 祁逢吉还向朱琳泽吐露,由于闯军有直逼京师之势,南京城不少吏隐的官员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预感到京师不保。 京师不保对于这些被打发到南京城养老的南京各部官员们而言并不是一个坏消息,反而是个好消息。 大明朝实行的两京制度,南京六部虽然只是个空架子没有实权,但一旦北京沦陷,这套空架子就能够立即运转起来,这些被发配到南京养老的官员也能重新夺回实权。 南京将取代京师重新成为大明朝的都城。 “南京六部中已有人提议将太子接到南京监国,以防不测。” 祁逢吉环顾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对朱琳泽说道。 这个主意倒是不馊,对于南京吏隐的官员们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一来要是京师遭遇不测,不幸落入闯贼之手,大明朝的国祚不至于断了。 二来太子年幼,没有足够的政治经验,初来南京又没有自己的班底,想要主持朝纲就不得不依赖这些南京的大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左帅可有意乎?【三更(5k)】 闯军有直逼京师之势,搅得南京城人心不宁。 朱琳泽的内心也是久久无法平静,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着比较清醒的认知。 虽然他带来的一千强军是南直隶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最为精锐的军事力量,但人数实在太少。 就算把朱由崧接到南京来,凭借他一己之力也无法成功拥立朱由崧,他必须寻找强有力的外援一起拥立朱由崧,才能坐拥这定策之功。 福潞之争朱由崧最终胜出除了血缘和崇祯皇帝比较近,更具正统性的因素之外,最根本原因还是马世英拉拢了江北四镇军阀为朱由崧背书。 朱琳泽和江北四镇的四个军阀头子以及马世英都没有交集,况且这时候江北四镇军阀距离南京尚远,思来想去,目前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就是左良玉了。 朱琳泽和左良玉有点交情,登门拜访也不会尴尬,况且朱琳泽还要向左良玉买马扩建骑兵,因此朱琳泽决定在金胜接朱由崧到南京之前先拜访一下左良玉。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张献忠的大西军已经占领湖南和江西的袁州、吉安两府,并且在这些地区派驻官员,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只是在这个时候张献忠却选择了入川。 张献忠入川的原因众说纷纭,有说是张献忠畏惧左良玉部,但这在朱琳泽看来可能性不大,左良玉虽号称拥众二十万,但麾下能打的兵未必比张献忠多,此时张献忠在湖广湘赣地区是高歌猛进,左良玉是节节败退,张献忠没有理由畏惧左良玉部的官兵。 朱琳泽更倾向于后一种看法,那就是张献忠和李自成素来不合,李自成取代明朝的前景在崇祯十六年已经非常明朗,张献忠不想向李自成俯首称臣,遂而放弃长江中游选择入川,远离李自成的卧榻,为日后割据西南做准备。 张献忠入川,左良玉捡了个大便宜,张献忠虽然名义上没宣布放弃湖广湘赣,但在这些地区的留守兵力非常薄弱,和实际放弃没什么区别。左良玉乘势收复了武昌向朝廷奏捷。 朱琳泽在南京安置好军队后便马不停蹄地前往武昌寻找左良玉。 左良玉收复了武昌心情大好,恢弘豪华的武昌楚王府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换了三个主人。 楚王朱华奎被张献忠沉江溺死之后以楚王府为行辕,左良玉捡漏收服武昌之后也不客气,反正楚藩都被张献忠杀的差不多了,左良玉直接住进了楚王府。 听闻朱琳泽主动来访,左良玉非常高兴。 为了结交左良玉,朱琳泽也是下了血本,在自己火铳都紧缺的情况下给左良玉送来了一千杆鸟铳,当然基本都是二手鸟铳。除了火铳之外,朱琳泽还带了十门6磅炮小炮一并送给左良玉。 左良玉常年奔走,身体状况不佳,一路上不断地咳嗽。 左良玉让麾下的几个火铳兵挑选了几把火铳进行试射。 试射了十几发后竟无一炸膛,准头也不错。 这些试射的火铳手提溜着火铳,喜笑颜开地向左良玉汇报道:“左帅,这都是好铳,打个两三百发都不会炸膛。有这么多好铳,左帅可组建一支火铳强军!” “南阳王送了本帅一份大礼啊,南阳王的这份厚礼,本帅收下了。”左良玉面色和悦,大明朝的火铳不少,只是像这种能打上上百发不炸膛的鸟铳确是不多。 “左总兵为国杀贼,本王甚是钦佩,除了鸟铳之外,本王此番还带来了十门红夷炮。”朱琳泽笑眯眯地说道。 “哦?还有红夷炮?” 红夷炮三字让左良玉为之一振,整个人都精神了。 早先朝廷也拨给过左良玉几门红夷炮,左良玉视若珍宝,但后来这些红夷炮由于太大太过笨重,在转进的过程中要么直接销毁,要么直接送给了李自成。 显然,相比鸟铳,左良玉对朱琳泽送来的红夷大炮更感兴趣,这可是攻城破阵的利器。 左良玉搓着手,对朱琳泽口中的红夷大炮充满了期待。 朱琳泽挥挥手让随行的炮兵将十门6磅炮拉了上来,朱琳泽的6磅炮是由舰炮仿制而来的,和舰炮最大的不同就是加长了炮管,每门6磅炮炮身重约700斤,由骡马牵引。 左良玉在看到朱琳泽口中的红夷大炮之后有些失望,早年朝廷拨给他的都是千斤以上的红夷炮,左良玉以为朱琳泽要送给他的也是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 朱琳泽让炮兵们将6磅炮从骡马身上解下,试射给左良玉看。 炮兵们瞄准大约100丈外的一处废弃院落,这些炮兵都是老手,只两轮校射,后面的火炮几乎每发抖砸在同一幢房屋上。 左良玉的炮兵们不由得感叹这炮打的真准。 “好炮!好炮!”左良玉对火炮试射的结果非常满意,“南阳王这是给本帅送了两份厚礼啊。” “大炮有大炮的好处,小炮也有小炮的好处。”朱琳泽让炮兵们收工,对左良玉说道,“大炮威力虽大,但不便跟随行军,更适合拿来守城。而小炮虽然威力小些,但胜在轻便,这款西洋小炮只有700斤,只需一匹骡马就可以拉得动,跟随行军甚是方便,非常适合左帅。” 左良玉点点头,对此颇有感触。他对朱琳泽的这两份厚礼非常满意,命令士兵们手下,妥善保管好。随即将朱琳泽请进楚王府设宴款待。 “左梦庚见过南阳王。” “左羡梅见过南阳王。” 左良玉让他的两个儿女出来见朱琳泽,朱琳泽颔首致意,左梦庚他旧时曾在武昌码头有过一面之缘,还有些印象,但左良玉的女儿左羡梅却是第一次见。 左良玉生的粗糙,不想他的女儿倒是生得水灵可人。 “左某虽是粗人,但对这女儿却是喜欢的紧,左某发迹之后延请名师调教羡梅,羡梅也是争气,只数年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谈到女儿,左良玉颇为得意,说道,“平日左某不让羡梅见客,不过南阳王与左某是至交,今日便让羡梅出来为南阳王抚琴助兴。” “左总兵费心了。” 朱琳泽、左良玉、左梦庚三人就坐入席。 左羡梅抚弄琴弦,为三人抚琴助兴。朱琳泽虽不知琴,但听得多了,也能听得出左羡梅琴技不差,虽然比不得李香君、董小宛这等名妓但也只是稍逊一筹。 三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之后,左良玉虽是面色微醺,但左良玉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无事献殷勤,不一定非奸即盗,但一定有所图焉。 “南阳王此番来访,又是送鸟铳又是送红夷炮,左某感激不尽,南阳王要是有什么需要左某的地方只管开口。”左良玉敬了朱琳泽一杯酒后,放下酒盏说道,“只要左某能够帮得上的地方,以南阳王和左某的交情,左某在所不辞。” 左良玉倒是直接,朱琳泽就等着左良玉的这句话,朱琳泽将盏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本王听说左总兵军中有不少骏马,特来找左总兵购置一些马匹。” “这等小事南阳王何必亲自跑一趟,遣人给左某送个信,左某自当挑选良骏,让人送予南阳王。”左良玉笑道。 左良玉一路搜罗骡马,湖广地区的骡马大多被左良玉征用,朱琳泽来找左良玉买马倒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左良玉并不傻,朱琳泽亲自携带厚礼前来拜访,其目的绝对不仅仅是买马这么简单。 “本王还有一套富贵相送,不知左总兵可有兴趣?” 左良玉猜的没错,除了买马之外,朱琳泽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王爷说笑了,左某虽不才,好在圣上看得起左某,授予左某总兵官一职,又授左某平贼将军印,已是富贵之至。左某只恨不能杀净天下贼人,为君父分忧。” 说到此间,左良玉一副义愤填膺状。 朱琳泽没工夫看左良玉演戏,左良玉要是真有此心,那当初在朱仙镇跑什么,直接和闯曹联军拼个你死我活,马革裹尸报效皇恩得了。 朱琳泽示意左良玉屏退左右,屋内只留下了左梦庚和左羡梅两人。朱琳泽还是以眼神示意左良玉先让左梦庚和左羡梅出去回避片刻。 “为父与南阳王有要事相商,尔等暂先回避。” 左良玉不知道朱琳泽肚子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开口让左梦庚和左羡梅先出去避一避。 左梦庚和左羡梅出去之后,屋内便只剩下朱琳和左良玉两人。 “南阳王,现在屋内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东南半壁无主,左帅可有意乎?” 朱琳泽晃动着杯中酒,慢悠悠地说道。 “南阳王!你是何居心?!” 朱琳泽的这番话实在太过大胆,左良玉登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对朱琳泽怒目而视。 “左某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鬼!无有不臣之心!南阳王请回罢。” 左良玉做出一副送客的架势,朱琳泽却是不慌不忙,继续说道。 “左帅是明白人,应该明白京师是守不住了,京师若是守不住,南京便是大明的国都。目下南京无强军驻守,张贼已经遁入川蜀,左帅已无后顾之忧,左帅何不派一支偏师入驻南京,坐镇武昌以控扼南京?” “你是要本帅拥立你?” 左良玉以为朱琳泽要依仗他二十万大军做后盾,拥立朱琳泽为帝。对此左良玉嗤之以鼻,朱琳泽虽然是藩王,但入继大统,朱琳泽却没多大竞争力。 虽然李自成、张献忠杀了不少藩王。但老朱家两百多年在全国各地开枝散叶,宗室子弟人数多达数十万,藩王也有数十个,比朱琳泽只是个偏远世系的郡王,比朱琳泽更有资格当皇帝的藩王比比皆是。 况且崇祯皇帝现在还活着呢,崇祯的几个太子也在,这帝位怎么轮也轮不到朱琳泽头上。 “左帅无有不臣心,难道本王就有不臣之心不成?”朱琳泽示意左良玉坐下,“北都若陷,南都必生变故,左总兵能有今天这富贵,皆赖圣上信任左总兵。左帅遣一偏师入南京,若是北都不测,无论是皇上移驾南京,亦或是遣太子监抚南京,左总兵皆可坐拥护驾之功,以报皇恩。 目下南直附近就左总兵这一支强军,左总兵若是犹豫不决,让他人夺了这护驾之功,岂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左良玉闻言神色稍霁,朱琳泽的这番话说的倒是在理。要是崇祯皇帝移驾南京还好,若是太子监抚南京最终登基,他又没从龙之功,被朝廷冷落是难免的事情。 思虑良久,左良玉犹如醍醐灌顶,脸上的怒色一扫而空:“多谢南阳王教我!左某方才失礼了,左某向南阳王赔罪。” 左良玉自罚三杯,向朱琳泽赔了个不是。 “只是南京那边尚有史阁部,左某贸然移师南京,恐史阁部参左某。”左良玉说出了他的担忧。 左良玉虽是位极人臣,走到了大明武人的天花板,但说到底左良玉还是一个武人。比不得史可法这种封疆大吏。 “南直附近,可有哪支官军强过左帅之军?”朱琳泽问道。 “没有。”左良玉略一思忖,回答道。 “既是如此,左帅还有何顾虑?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史阁部一书生耳,左帅强军在手,史阁部又能拿左帅怎么样?”朱琳泽说道,“本王已率数千亲卫入驻南京,左帅若是有意,择日遣一可靠之人,入驻南京,你我互为倚仗,共享这定策之功。” 左良玉在屋中来回踱步,朱琳泽的话句句在理,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要是成了他左良玉将是新朝的定策元勋,要是败了,他左良玉将万劫不复。 在屋子里走了来回几圈之后,左良玉回到席前,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大半壶酒,将酒壶摔在地上:“南阳王,本王明日便遣梦庚率数万精兵前往南京,往后你我二人共进退!同生死!” 言毕,左良玉上前紧紧拉住朱琳泽的手。 “若得左帅襄助,何愁大事不成!” 见左良玉已经表了态,朱琳泽大喜过望。 左良玉要是派遣一支精兵进驻南京,定策之事,他们已经占了先机。 等金胜把朱由崧接到南京,最合法的继承人也掌握在朱琳泽手上。就算东林复社中人反对朱由崧入继大统,也无可奈何。 对于东林复社中人而言,谁但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当皇帝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东林复社中人口口声声说福王不贤,不适合为君,但他们自己拥立的潞王就嫌吗?这两位仁兄半斤八两,说不上谁更贤,谁更昏庸。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东林复社中人是否会暗中联系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等人。 要是让东林复社中人勾搭上了这条线,日后福潞之争时,难免要同室操戈。受益的还是日后南下的清军。 既然成功拉拢了左良玉,后面江北四镇四人也需要尽量拉拢,以防不测。 有这些武将还不够,要想成事还得想办法和马世英、路振飞等文官搭上线,才能将南明小朝廷的政府班子给搭建起来。 目前南京掌握大权的三个官员,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守备勋臣赵之龙、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三人,也是要拉拢的对象。 史可法对他印象不好,朱琳泽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南京守备勋臣赵之龙他不熟悉,能拉拢则拉拢,不拉拢也无所谓,就南京那些卫所兵和营兵,朱琳泽还真不怕他们。 这三人中,和朱琳泽关系比较好的只有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韩赞周是一定要争取的,最好能支持韩赞周取代卢九德入主大内,对他也有益处。 韩赞周历史上是南京为数不多殉国的高官,能力如何朱琳泽不知道,但至少有骨气。 事情办好后,朱琳泽并不打算在武昌久留,打算直接回南京,左良玉非要拉着朱琳泽叩拜苍穹盟誓方才罢休放朱琳泽走。 朱琳泽走后,左良玉和左梦庚父子二人就此事展开商议。 左梦庚闻之大骇:“父帅,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孩儿万万不敢擅自率军入南京。” 左良玉对这个儿子有点失望:“你呀你,不仅眼光看的不够远,魄力也不如南阳王,论年岁,你还长南阳王好几岁,南阳王一个藩王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有强军在手朝廷能耐你何?南阳王区区千人都敢进驻南京,为父给你数万兵马你都不敢入驻南京?你这个样子,为父往后如何放心将手底下的兵交给你。” 言毕,左良玉冷不住咳嗽起来,左羡梅急忙上前替左良玉拍抚背部,以让左良玉舒服一些。 “血!父亲,血!” 咳嗽完,左良玉抽出一块雪白的帕巾擦了擦嘴巴,只见雪白的帕巾上现出一片猩红的血迹。左羡梅指着左良玉帕巾上的血迹失声道。 “无妨,从军多年落下的老顽疾了。”左良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他长叹一声,“既然你不愿去南京,那就留守武昌,替为父坐镇武昌,为父亲自去南京。” “若是张贼骤然回师武昌,为之奈何?”左梦庚问道。 左良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左良玉入南京 这次回南京朱琳泽打算久驻。 江东门外的安置地已经破土动工,开始修建军营,以便士卒们居住和操练。 历史上的弘光小朝廷只坚持了一年便在清军的铁蹄下灰飞烟灭,江南半壁尽失。 江南半壁是日后弘光朝廷的财富重地,朱琳泽和西洋人贸易商品也多产自江南,其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江南半壁说什么也不能丢。 陆闻达给朱琳泽来信,表示竹堑方面各项工作都在顺利的进行中,就是这次新移民的数量太过庞大,竹堑的存量不足以坚持到明年早稻丰收。 陆闻达托几个闽东商人前往福建、广东、浙江三地收购粮食总共也只收购到一千三百多石,对于三四万的移民而言,这点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个问题朱琳泽也非常头疼,眼下大明是处处缺粮,浙江、福建、广东又不是产量大省,能售卖的粮食非常有限。 朱琳泽几次在闽浙粤三省采买粮食几乎是将这三省本就不多的存量扫空,当地的地方官已经对朱琳泽采买粮食做出了限制。 日本倒倒是有粮,朱琳泽几次看到长州、萨摩两地的日本粮船往闽南运粮。 只是日本人的粮食只卖给郑芝龙,就算朱琳泽出比郑芝龙更高的价格日本人也不愿意把粮食卖给朱琳泽。其实也不是不愿意,日本人也不是不知道赚钱,日本的贸易航路被郑芝龙控制,不得不仰人鼻息。 为了解决粮食问题,朱琳泽决定遣人往安南、占城等地走一趟,看看那里能不能够买的到粮食。这些地方雨热充足,稻米达到一年三熟很轻松,多少有点存粮。 只是这条航路上的海盗比较多,比较凶险。 同时朱琳泽也写信给西班牙人,哪怕是以物易物,只要能从西班牙人那里换些粮食回来,能换多少就换多少。保证竹堑上的移民先活下去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江南地区的粮食产量很可观,平民那里是收不到粮食了,但富商巨贾、勋贵缙绅们手里的粮食肯定还有不少。 以南京为例,去年张献忠复出起事以来粮食价格暴涨,囤积粮米的商人不在少数,去年朱琳泽自己就屯了一批粮。只是当时的本金不多,他也没屯多少粮食。 朱琳泽决定让陈明逢找一些比较可靠的江南商贾,看看能不能从他们手里买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至于所谓的番薯、马铃薯、玉米等高产作物,朱琳泽在后续会考虑小规模的试种,看看效果怎么样的。 后世这些作物之所以高产,那是因为种子都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慢慢改良成功才适应了当地的气候条件,没有良种就直接种植这些“高产”作物,未必高产。 现阶段朱琳泽还是以种植水稻这种本地种植经验已经非常成熟的作物为主。 这次给左良玉送了两千杆鸟铳,朱琳泽自己军中的火铳都不够用了。有五百多名火铳兵没有火铳,只能拿着烧火棍充当火铳进行训练,江阴招募的新兵两人合用一支火铳进行训练。 好在随陆闻达信件一起送来的还有竹堑火铳制造厂刚刚出产的六百杆鸟铳以及一百五十杆燧发枪,解了燃眉之急。 冯双礼对这批燧发火铳期待已久,朱琳泽将这一百五十杆燧发枪都拨给了冯双礼,让冯双礼专门抽调一个精锐的哨进行训练,在训练者摸索燧发火铳的用法。 冯双礼得寸进尺,看到朱琳泽从左良玉那里换来了五百匹马,央求朱琳泽再划给他一些战马。 朱琳泽没有答应冯双礼这个要求,左良玉对战马非常重视,这些战马比左良玉麾下的普通士兵吃的还要好,因此这些战马的状态很好。 这些战马朱琳泽打算等金胜回来,让金胜招募骑兵,训练一些精锐的夜不收,日后充当侦察兵。 招募了江阴乡勇之后,朱琳泽的基层士官人手奇缺。由于缺乏有经验的基层士官,江阴乡勇的训练进度不尽如人意。 朱琳泽只能给竹堑回信,让李定国挑选一些竹堑的基层士官送到南京来,同时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将讲武堂第一期的学员送过来,直接编入军中实训。 左良玉在朱琳泽抵达南京后的第二天,亲率三万大军乘舟抵达南京。 左良玉和他三万大军的到来让整个南京人心惶惶,南京亲军卫指挥使司的卫所兵以及营兵们无不是惶惶不安。 没有调令大军就直接进入京畿重地是大忌,更是重罪,史可法对左良玉的行为怒不可遏,一向低调的史可法床上绯红色的团领官袍,亲自进入左良玉的军营斥责左良玉。 “左良玉,没有调令擅自率领大军进入京畿重地,你意欲何为啊?”史可法厉声质问左良玉。 文贵武贱是本朝传统,但倒了末年,武臣已经有了抬头的趋势,这个趋势就是从左良玉开始的。换做是几年前,被史可法这样的封疆重臣责问,左良玉会吓得当场下跪告罪。 但今非昔比,左良玉现在有二十万大军做后盾,更是带了三万精锐兵马顿兵南京城下。面对史可法的质问,左良玉表现的非常从容坦然。 在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等人南下之前,左良玉的这支军队是大明朝长江流域地区唯一的依仗。 “本帅获悉闯贼直逼京师,甚是焦急,连夜挑选了三万人马准备北上勤王,抗击闯贼,以解君父之忧。”面对史可法的厉声责问左良玉不慌不忙地说道。 “无稽之谈,本部尚未收到圣上的勤王诏书!”史可法表示没有收到崇祯的勤王诏书。 “道路阻隔,交通堵塞,若是等勤王诏书到本帅手里,京师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矣!”左良玉继续辩解道。 “既是北上勤王,左总兵为何顺江而下?行南辕北辙之路?”史可法质问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荆襄、中州已为闯贼所据,北上不便,勤王须得行军迅速,走水路更快。”左良玉有理有据的说道。 史可法是又气又急,除了骂一骂左良玉,他也不能对左良玉做什么。 “既是北上勤王,左总兵勿要在南京多停留,请速速北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史可法遇到左良玉这种无赖,他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催促史可法早点离开南京,随即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文武相聚【二更(3k)】 在武昌的时候,左良玉告诉朱琳泽他本人将坐镇武昌,派遣他儿子左梦庚来南京,不想左良玉亲自到了南京。 左良玉此次来南京,麾下的核心将领只带了金声桓、王虎臣两人,其余的核心将领如马进忠、李国英、徐勇、张勇等人都留给了他的儿子左梦庚。 左良玉听说朱琳泽的大营就在江东门外,便径直来找朱琳泽。 朱琳泽此时正在视察新兵的操练,见左良玉来亲自出门相迎。 “左帅!” “都说南阳王精于兵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左良玉的目光落在朱琳泽身后一块块整齐的像豆腐块似的方阵上。这些士卒令行禁止、进退有度,就连执铳的方式都一模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似的。 “好兵!好兵啊!”左良玉忍不住连声感叹道,“这些都是南阳王从中州带出来的老卒?” 有这等精神面貌,能走出如此整齐队列的队伍,必是精锐无疑。左良玉料想这一定是朱琳泽从南阳带出来的百战老卒。 左良玉兵马虽多,但多是乌合之众,能打仗的兵不多,能打硬战的兵就更少了。左良玉的军中,也只有他的五千家丁能和朱琳泽的这些兵比肩。 “一半是一年的老卒,一半是江阴刚刚招募来的新卒。”朱琳泽摇了摇头,如实相告。 “一年的老卒?”左良玉感到不可思议,一年的时间就能训练出这等悍卒? 震惊之余,左良玉又参观了一番朱琳泽的军营,只见军营洒扫的非常整洁干净,就连被褥都收拾的整整齐齐,被叠成一个整齐的方块,看着就赏心悦目,比自己那些家丁们猪窝般的住所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后生可畏啊。” 参观完毕,左良玉不住地感慨道,只是话刚刚说完,左良玉就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左良玉暴毙于弘光元年四月东进“清君侧”途中,也就是明年四月,这时候左良玉的身体状况已经堪忧。 “南京名医甚多,本王这就请人延请一名医给左帅看看这顽疾。”朱琳泽说道。 要是吴又可有回来,他倒是可以让吴又可给左良玉看看这病。只是吴又可已经居家搬迁到了竹堑,到竹堑后又喜欢竹堑的清净,在竹堑定居了下来,这次也没跟朱琳泽一起回来过年。 “左某戎马一生,难免落下一身顽疾,这病左某心里有数,无需劳烦南阳王。”左良玉苦涩一笑,说道,“若是我儿梦庚有南阳王一半之才,左某也就能宽心了,不瞒世子,这次来南京左某本是想让梦庚前来,一来让他跟南阳王好好学学,二来也能历练历练他。” 左梦庚庸碌不争气,这是左良玉的一块心病。左良玉拥众虽多,但左良玉的军规组织结构松散,靠着左良玉的个人威望才勉强将这些将官聚在一起。左良玉担心自己日后不测,左梦庚约束不住麾下的这些骄兵悍将。 “咳咳......”朱琳泽干咳了两声以缓解尴尬的局面,左梦庚确实才能平平。 “十里秦淮的大名,左某早已如雷贯耳。”左良玉饶有兴致地说道,“今日左某有幸来到南京,南阳王,我等何不前往十里秦淮一游?” 左良玉身边的两个部将金声恒、王虎臣两人,无不是左拥右抱,一人勾搭着两名军妓。听说左良玉要去秦淮河,眼睛不由得发亮,推开了身边的军妓。 “既然左帅有此兴致,今日本王便做东,请左帅和二位将军到秦淮河一游。”朱琳泽没有推辞,痛快地答应了左良玉。 “甚好,甚好,南阳王真够意思。” 金声恒、王虎臣两人闻言喜不自禁。 朱琳泽让人到盈秋楼定了一艘画舫。沈廷扬的漕粮已经督办完毕,在崇明过完年也到了南京,朱琳泽索性将沈廷扬和祁逢吉也请了过来。 这几个大人物定画舫盈秋楼的张妈妈也不敢怠慢,让盈秋楼的头牌的程蕊芳登船作陪,又听说隔壁的董小宛已经从太湖游览归来,又花重金从隔壁请来董小宛,嘱咐众人一定要把画舫上的几位爷伺候高兴喽。 朱琳泽和左良玉搅在一块,前些日子朱琳泽又刚刚去过一趟武昌,很难不让沈廷扬和祁逢吉怀疑,就是朱琳泽引狼入室,将左良玉这只饿狼请到了南京。 金声恒、王虎臣席间搂着两个娇滴滴的秦淮河美人,恨不得当场就办事。 两人的做派让沈廷扬、祁逢吉两人直皱眉。 左良玉心里也暗骂这两个家伙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给他丢人,甩给金声恒、王虎臣几块金子,让他们两人自己上岸嫖妓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金声恒、王虎臣两人一走,画舫上瞬间清净了许多。 左良玉是从底层军官一步步爬上来的,情商自然不低,沈廷扬是朱琳泽的岳父,祁逢吉十应天府尹和朱琳泽私交甚密。往后在南京少不得要两人的照应,左良玉在席间放下身段推杯换盏,和沈廷扬祁逢吉套近乎。 见左良玉如此识趣,沈廷扬和祁逢吉对左良玉的印象大为改观,不再觉得左良玉有传闻中的那么讨厌。 程蕊芳舞剑虽然舞的是好看的花架子,但程蕊芳出身将门世家,小时候也学过剑,舞剑的过程难免露出几招杀招。 左良玉眼睛精的很,早已看出程蕊芳和其它歌舞伎的不同之处。 画舫上的美人甚多,席间朱琳泽的注意力一直在程蕊芳身上。左良玉不知道朱琳泽和程蕊芳之间的故事,只当是朱琳泽对程蕊芳有意。 “程姑娘可是将门之后?” 左良玉喊停程蕊芳,问程蕊芳道。 “将军真是好眼力啊。”张妈妈将程蕊芳拉到左良玉面前,催促程蕊芳给左良玉敬一杯酒。 程蕊芳敛衽而礼,敬过左良玉一杯酒。 “左将军目光如炯,家父原是辽东一参将。” “却是巧了,本帅早年亦是出身于辽东行伍。”左良玉欢喜道,“本帅与程姑娘甚是投缘。” 左良玉起身看了看程蕊芳,问道:“不知程姑娘芳龄几何?” “妾身今年年方十九。”程蕊芳答道。 “巧了,本帅有个女儿与程姑娘同庚,今日本帅与程姑娘甚是投缘,本帅想认程姑娘做个干女儿,不知程姑娘意下如何?”左良玉笑眯眯地望着程蕊芳。 左良玉要认程蕊芳做干女儿,这让在场的人猝不及防,程蕊芳亦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张妈妈反应快赶忙催促程蕊芳道:“还不快谢过左将军。” “妾身谢过左将军。”程蕊芳懵懂之余,朝左良玉行了一个大礼,算是认了左良玉这个义父。 “不是左将军,是义父。”左良玉纠正道。 “是,义父。” “好好好。”刚刚认了一个干女儿的左良玉非常高兴,左良玉乘机提出要给程蕊芳赎身。 程蕊芳是盈秋楼的头牌,张妈妈表示很为难,并不想放人。左良玉登时大怒,摁着腰间的腰刀喝问道:“她既是我左良玉的干女儿,难道还要留在这给了卖唱赔笑不成?” 左良玉随行的亲兵也纷纷将手摁在腰刀上,论耍流氓画舫上的众人没人比得过左良玉。 张妈妈只得叫苦不迭,她在秦淮河上做此营生多年,见过、招待过的武将也不少,但像左良玉这样蛮不讲理的,如此霸道的将官也是头一回见。 左良玉不由分说,让亲随取来一张千两银票拍在桌子上,就当是程蕊芳的赎身费。 在秦淮河游览的尽兴了,左良玉谢过朱琳泽,旋即直接带着程蕊芳直接离开画舫,说是要拜访一位恩人之子不便久留。 “你且和老夫说实话,这左良玉是不是你招来的?” 左良玉走后,沈廷扬屏退左右质问朱琳泽道。 祁逢吉倒是没有质问朱琳泽,不过祁逢吉的脸色也是不太好。 要不是当初左良玉直接放弃武昌,祁逢吉的家人也不会那么容易遭受张献忠的毒手。 “左帅确实是小婿叫来南京的。” 朱琳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承认了,左良玉就是他引到南京的。沈廷扬和祁逢吉他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这两人是他在南京最信任的两个文官,以后少不得要和他们合作,索性现在就向他们摊牌。 “你好大的胆子啊,宗藩勾结有兵权的大将入京,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在谋反!此乃大逆不道之举!”沈廷扬怒气冲冲道。 南阳王未免也太糊涂,太鲁莽了,沈廷扬是又气又恼,他现在是朱琳泽的岳父,和朱琳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朱琳泽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沈廷扬乃至沈家都逃脱不了干系,自己怎么就招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女婿呢。 沈廷扬对朱琳泽这么冒失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 “不要以为你手里有点兵就能为所欲为了!你手里才有多少兵?朝廷又有多少兵?” 沈廷扬只当是朱琳泽手里有点兵,回来又迅速剿灭了海上巨寇顾三麻子,整个人有点飘了。 此时祁逢吉倒是比沈廷扬要冷静,劝说道:“沈大人,稍安勿躁,王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祁逢吉和朱琳泽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朱琳泽的为人祁逢吉还是清楚的。朱琳泽绝不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朱琳泽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还是祁府尹懂本王。”朱琳泽笑道,面对沈廷扬的质问他也不恼。 “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掰扯这件事。”沈廷扬余怒未消,气呼呼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谋国先谋身 “岳丈曾解运漕粮前往京师,京师的局势想必岳丈比小婿清楚,岳丈以为大疫之下,以京营兵之羸弱,能否阻挡了闯军的铁蹄?”朱琳泽一针见血的说道,“只怕此时京师的诸公,和闯贼暗通款曲者不在少数,都给自己找了退路,只等闯军一进京师,摇身一变,从大明的臣子变成大顺的臣子了吧。” 沈廷扬默然不语,朱琳泽说的是实情,大顺有取大明而代之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朗了。沈廷扬也不是傻子这一点他看的出来。 解运秋粮进京的时候,沈廷扬还专门去京营看到。 虽然崇祯已经采纳了他的建议,以南京防疫的经验治理京师的大疫。但京师物资极度匮乏,治大疫并没有取得多少成效,京营兵染疫者十之八九,再加上京营承平日久,疏于训练,京营军官吃空饷,喝兵血的情况又严重,真正能拉出来守城的兵力也没多少。 祁逢吉已经从沈廷扬的表情中读懂了一切。 “京师大变在即,我等必须提前谋划,以应大变。”朱琳泽义正严词的说道,“要想谋国,必先谋身。二位皆是当世之能臣,何不趁此机会掌握朝纲,助大明中兴,以彪炳青史。” 朱琳泽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沈廷扬还是心怀顾虑:“今上英明,若是移驾南京,我大明亦能保全半壁江山,大有可为。今上到了南京,见你一介藩王拥兵自重,勾结朝廷重将,必然是要先处置你,还有老夫,亦不能身免。” “大谬!大谬!”朱琳泽大笑道,“今上若是移驾南京,不仅不能处置本王和左总兵,恰恰相反,今上还要重用我等。再说,岳丈就这么确定今上会南下?依小婿看来,今上纵然是有心南下,却也难以成行。” 乱世之中,兵权才是王道。朱琳泽虽然兵员不多,但现在也是南方一股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现在又和左良玉结盟,南方能和他叫板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沈廷扬想了想也是,南下虽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沈廷扬当了这么多年的京官,对京师朝堂的局势多少还是了解的。 崇祯皇帝要想南下,多数大臣肯定不会同意,毕竟大明朝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 弃守京师南下就是弃祖制而不顾,无论是晋还是宋南渡已经在汉人的内心深处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影,是可耻的行为,大明的皇帝决不能步晋宋皇帝的后尘,留下千古骂名。 “你是说太子将南下监抚南京?” 祁逢吉插了一句,崇祯不能南渡,那就只能让太子南下监抚南京,这也不是为一步好棋,也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若是太子能南下监抚南京最好,我等亦可拥立太子,助太子中兴我大明。” 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一月底了,如果按照正常历史的轨迹,距离北京城破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朱琳泽还是决定先给沈廷扬和祁逢吉二人打个预防针。 “王爷的意思是,太子也未必会南下。”祁逢吉听出了朱琳泽这是话里有话。 “这等大事,我等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每个步骤和细节都考虑周全。”朱琳泽说道,“若是太子不能抵达南京,南京必将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沈廷扬和祁逢吉也赞成朱琳泽的这个看法,要是太子真的没到南京,到那时南京政局必将乱上加乱。 “本王已遣麾下亲信前往怀庆府迎福王入南京,不出意外二月中福王便能抵达南京。” 朱琳泽算了算时间和路程,他年前就直接让金胜前往怀庆府接朱由崧,要是顺利的话,朱由崧再磨叽,二月中旬也能抵达南京。 沈廷扬晚上招架不住左良玉一直劝酒,喝的有些上头,此时正端着一杯茶,喝茶提神,朱琳泽此话一出,沈廷扬猝不及防将刚刚喝进嘴里的茶一口给喷了出来,喷了祁逢吉半身。 “祁府尹,对不住。”沈廷扬缓过神后向祁逢吉致歉。 “这你都算计好了?”沈廷扬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怀庆府距离南京有千里之遥,福王二月中就能到南京,说明朱琳泽在月初甚至更早就派人去接朱由崧了。 沈廷扬这时候才想起来,朱琳泽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百多骑兵,他之前还纳闷这些骑兵去了哪里。原来朱琳泽早就让这些骑兵去接福王了。 “拥立福王乃是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朱琳泽如实相告,拥立福王是下策,除了福王朱由崧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拥立福王虽是下策,但却是下策中的上策。”祁逢吉不是东林中人,没有党派之羁绊,他看的通透,“若是太子和京师诸王未能抵达南京,按照伦序,当立福王。” “无论是立太子和福王,只要我等团结一心,我等皆是定策元勋。到那时,凭借从龙之功,无论是入阁还是封疆,都少不了二位。”朱琳泽说道。 封疆入阁,是大明朝所有文官梦寐以求的目标。沈廷扬现在已经是半个封疆大吏,只是由于资历尚浅,他还没有入阁的资格,要是拥立新君成功,沈廷扬在新朝入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祁逢吉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祁逢吉是正三品的府尹,但这是应天府尹,和顺天府尹比起来差远了。 祁逢吉出身寒门,无有门路,能做到正三品的应天府尹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如今封疆入阁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焉能不激动? 朱琳泽年纪虽小,但事事都能谋划的这么周全,通过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祁逢吉认为朱琳泽是个值得信任了。 “祁某愿与南阳王携手,共图此事!” 祁逢吉率先站出来表态,反正他现在老光棍一条,无牵无挂,他舍得下身家性命一搏。 家人被张献忠屠戮殆尽的哪一天,祁逢吉已经萌生了求死的念头,他并不怕死,如事不成大不了就是脖子上挨一刀的事情。要是成了,就算他资历浅,没能够入阁也能够谋个封疆大吏当当,光耀门楣。 祁逢吉表态之后,朱琳泽看向沈廷扬,沈廷扬没好气地白了朱琳泽一眼:“你丈人我早就上了你的贼船了,还能中途下船不成?” 朱琳泽和祁逢吉二人闻言大笑不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粮米之忧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台湾竹堑港。 港口外停泊着三艘盖伦船。 李国志和一众水手们非常兴奋,他们海军终于拥有除福船之外的大海船了! “陆长史,这西洋船真的要拆?”船匠匠头孟凡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他听错了,问陆闻达道,这么好的海船拆了多可惜。 “陆长史,这三艘海船可是花了十万匹绸缎才向佛郎机人换来的!”一听说要拆掉一艘西洋海船,王府库大使尹旷犹如心头在滴血。 “拆!王爷说过,技不如人不丢人,丢人的是技不如人还不肯承认,不肯学。师夷长技以制夷,西洋人的海船比咱们大明的海船更好,向他们学,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要舍不下这一艘船,咱们永远不知道西洋人的船是怎么造的,就永远造不出比西洋人更好的海船扞卫咱们大明的海疆,保证我们的子子孙孙不被人欺负! 王爷还说,他信得过你们,要是尔等能造出媲美西洋人的海船,他就是买十艘拆十艘也舍得!” 陆闻达将朱琳泽离开竹堑前交代的话加以润色,传达给孟凡等船匠匠头。 “王爷英明!既是王爷有此等魄力,这船,咱们拆了!咱们不仅要会拆!拆完还要一块板子一块板子地把这艘海船给装好!往后咱们要会自己造!” 孟凡咬牙下定决心道,士为知己者死,以前在龙江船厂的时候上官拿他当牲口使唤。跟随朱琳泽到了竹堑后,孟凡才慢慢找回了做人的尊严,王爷信他重用他,给了他一个施展本事的平台,还赐田给银,让他成为了竹堑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受人敬重。这种生活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 “好!既是如此!拆船之事!就交给诸位了!造船之事关乎我竹堑生死存亡,还请诸位尽心尽力!” 陆闻达朝港口上的船匠们拱手道。 “陆长史,这有西洋海船!拆了一艘还有两艘,剩下的这两艘海船怎么安排,王爷有没有交代?”李国志缠着陆闻达追问道。 陆闻达笑了笑说道:“王爷早有安排,这两艘海船交付海军使用,后山挖煤的那些西洋水手劳动改造的也差不多了,王爷已经考虑到你你们不熟悉如何操控西洋风帆,这些西洋水手往后就归你差遣,务必早日学会如何操控西洋风帆,这是王爷对你们的交代。” “王爷未雨绸缪,王爷英明啊。”李国志叹服道。 “陆长史,咱们的粮米已经所剩无多,是否减少粮米供应?这样咱们也能撑的久一点。” 等到李国志走后,尹旷轻声问陆闻达道,竹堑的粮米已经告急。早先还能零零散散地闽浙粤收割几十石,几百石的粮米,但自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下旬以来,闽浙粤一粒粮食都收不到了。 “咱们的余粮还能撑多久?”陆闻达反问道。 “如果按照现在这么吃发,咱们的余粮只够竹堑所有的人吃上一个月半。”尹旷说道,“因此,尹某才来问陆长史,这粮米供应是不是该减一减。要是断了粮,竹堑将大乱。” “不能减!”陆闻达斩钉截铁地说道,“王爷临走之前交代,他走之后,竹堑所有的工作都要照常开展,要是减少粮米供应,垦荒速度必然大减,海陆军将士的训练水平也将大打折扣,这会误了王爷的大事!” 陆闻达想起朱琳泽临行前的交代,这粮食供应断然不能缩减。 “可是......”尹旷面带苦色。 “没有什么可是!咱们要信得过王爷,天底下,还没有王爷办不成的事,王爷已经答应,下个月就给咱们调粮米过来!王爷的话你还信不过吗?”陆闻达粗暴地打断了尹旷。 “若是有王爷这话,陆长史早说嘛。”尹宽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有王爷这话他就放心了。王爷说能调来粮米,那就一定能调来粮米。 “交代下去,所有的工作都不能听,尤其是火炮制造厂和火铳制造厂那边,产量一定要想办法提上去,王爷在南京可等着咱们的火铳和火炮呢!”陆闻达交代道,“再给火铳制造厂那边拨点银子,多开五十座水力钻床钻铳管。” “尹某这就去交代。”尹旷领命离开。 陆闻达望着港口前的汪洋大海,喃喃道:“王爷啊王爷,竹堑这三万八千名移民的口粮,可全指望着你啊。” —————————————————————— “粮食!粮食!粮食!” 无独有偶,身在南京的朱琳泽此时也在为粮食的事情发愁。 打顾三麻子的时候缴获了一批粮食,但这些粮食要留着养军。 朱琳泽招募了一千多名江阴乡勇,就等于多了一千多张要吃饭的嘴巴。 竹堑那边的粮食已经告急,要是这几天再不能筹措到足够的粮食,及时运送到竹堑。他这大半年来在竹堑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 目下南直隶缺粮,以沈家之富,也只能拿出一千五百石粮米支援朱琳泽。 南京城的粮米价钱已经涨到五两银子一石,就是这高价,朱琳泽也只抢到了一千二百石。 至于湖广那边被张献忠糟蹋一遍后又被左良玉蹂躏了一遍,地皮都被刮了三层,根本拿不出多余的粮米。 目前他能够运送到竹堑的粮食仅有两千七百石,这对于需要干重活开辟田地的竹堑移民们来说远远坚持不到早稻收割。 这也怪朱琳泽失算,没有提前准备,没料到闽浙粤三省这么快就不卖他粮食。 “王爷,江阴陈公子求见。” 朱琳泽的住处还没搭建好,现在还是住在帐篷里,李香君撩开门口的帐布进帐汇报道。 “快快有请!”朱琳泽道,江阴陈公子还能有谁?来者必定是陈明逢了。 “陈兄!粮米之事筹措的如何了?”朱琳泽问道。 陈明逢身后跟着几个商贾,一一向朱琳泽唱喏问好。 “江阴百姓听闻竹堑缺粮,都踊跃捐粮,共筹得粮米一千一百石。”陈明逢说道。 朱琳泽哦了一声,一千一百石虽然不少,但还是难以填补竹堑的粮食缺口。 “王爷,这几位是陈某生意场上的朋友,咱们几个经过合计,打算将今年的春丝,绸缎全部交给王爷,由王爷代为出售给西洋人。” 陈明逢给朱琳泽介绍一笔生意,朱琳泽此时却高兴不起来,丝绸虽然能卖钱,但是却不能吃。 见朱琳泽没有反应,陈明逢知道朱琳泽在忧心何事,上前说道:“为表心意,陈某和这几位朋友共筹得各色粮米九千三百石,以资王爷开台之用。” “九千三百石?” 听到这个数字朱琳泽眼睛一亮,他掰扯手指头算了算,这么算来他能够调运到竹堑的粮食就有一万三千一百石,足够竹堑上的移民吃到早稻收割还有余。 “陈兄,你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啊!” 激动之余,朱琳泽拉起陈明逢的手,感谢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些商人送米给朱琳泽,又不说每石米多少钱,必然是有所图,想要和朱琳泽交换利益。 “王爷哪里的话,王爷开台那是为朝廷分忧,竹堑有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陈明逢客气道。 “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说,若是本王能做到的事情,本王义不容辞。若是本王做不到,本王也不会收你们的粮米。” 虽然这九千三百石粮食是雪中送炭,朱琳泽迫切地需要这批粮米,但朱琳泽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要是这些商贾所提的要求他不能接受,他也不会收下这批粮米。 “南阳王果然为人爽快,在下湖州府商贾杜宇,我等听闻南阳王开通了和佛郎机人的海上商路,除了今年的春丝之外,我们每家都有几千匹到数万匹的绸缎积压在库房,王爷今年能否全收了这些绸缎?”杜宇问朱琳泽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办报之议 通过上一次和西班牙人的交易,看得出西班牙人对丝绵的消化能力很强。就目前的市场情况而言,丝绵在国际市场上还是供不应求。 帐中的这些商贾代表,就算去年的存货和今年的春丝加起来,总量撑破天也就二十万匹。 这点量西班牙人还是能够消化的。这些商人要是就这个要求,那倒也不难办。 “你们去年的库存的绸缎和今年的春丝本王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们,收了你们的绸缎和春丝。”朱琳泽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这些商贾们的要求。 “小人斗胆一问,不知今年和西洋人交易中等绸缎和上等绸缎能有多少的利润?”杜宇继续问道。 去年沈廷扬在江南地区收购丝绵之时,杜家犹豫不决,因此错失了将烂在手里的绸缎抛售出去的机会。 陈明逢先知先觉,沈廷扬刚开始收购丝绵的时候就将陈家积压在仓库的丝绵全部脱手,甩给了沈廷扬,不仅没有赔本,反而赚取了将近百分之一百六十的利润。 杜家打听到这利润后后悔不迭,只恨当初犹豫不决错失良机。这一次杜家不能再错失这个机会。 “和去年差不多,具体多少利润要和西洋人商谈后方能确定。”朱琳泽想了想说道。 帐内的商贾们点点头,对这个利润还算满意,朱琳泽去年给的利润要比郑芝龙高五成还多,就算今年的利润低一些,也要比郑芝龙给的利润要高。 几个丝绵商人还提出,每年朱琳泽都要优先收他们的丝绵,这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这个要求朱琳泽没有答应,只是答应这三年内可以保证优先收购他们的丝绵。 几个丝绵商人走后,朱琳泽留下陈明逢,和陈明逢说起了办报的事情。 此时沈廷扬的长子沈涟也来了,自从沈涟跟随沈廷扬一起旁观了南沙岛剿匪,沈涟就一直缠着要跟朱琳泽学练兵,好学成归来之后训练沈家的家丁,以护卫沈家。 大明朝有类似报纸的东西,比如邸报就类似于朝廷的官方报纸,但邸报只在官员们之间流通,受众和影响力有限。邸报虽然已经有了报纸的雏形,但和现代意义上的报纸比起来还有较大的差别。 一是内容上邸报上所载的信息基本大多是朝廷政事,其功能更类似于官方文书,二是邸报没有固定的发行时间。 不仅是朝廷方面有邸报,南京民间朱琳泽记得也有宣传、广告性质小广告,只是这些民间小广告没有固定的发行时间,上面的内容也很单一,印制的规模也不大,难成气候。 拥立福王难免要和拥立潞王的东林诸公相交锋。朱琳泽不仅要在拥立实力上胜过拥潞派,在舆论上也不能差东林党人太多。 简而言之,东林党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笔杆子,也就是话语权掌握在东林党人手里。 就算朱由崧不是个大昏庸也不要紧,我们东林这些正人君子说你是大昏庸你就是大昏庸。 更可怕的是,朱由崧还真是个大昏庸...... 掌握枪杆子是为了夺取政权,而笔杆子为了稳住夺取政权之后政局。 “王爷说的这报纸只怕没有多少利润。”陈明逢算了一笔账,说道,“按照王爷的设想,一张报纸卖两文钱,其中之利至多一文钱,就算每天能卖出一万份,每日所获白银最多也不过十两,还不如跟着王爷卖丝绸。” 陈明逢看的比较粗浅,倒是朱琳泽的大舅子沈涟看眼睛一亮,忍不住击掌道:“王爷此举高啊!” 听沈涟这么一说,陈明逢也来了兴趣,对沈涟道:“沈老弟,何高之有?愿闻其详。” “就如陈兄所言,这报纸就算一天在金陵城只能卖个一万份,但陈兄想一想,能看这报纸的都是何人?识字者也,能识字的多多少少都有些银钱,寻常小民每日精打细算,生活艰难,就算也两文银子的余钱也未必会舍得下心买这报纸。 若是陈兄在这报纸之中将想要脱手的货品广而告之,何愁手中的货品难销?向西洋人销售丝绸虽是暴利,但受限于季风、海流,每年又能出几次海?而这报纸,正如王爷所言,可每日印制,也就是说每天都有银钱能进账,一年下来,能得的银子也不会少。” 沈涟看的比较深,看出了办报的商机远不止表面上销售部分的利润。 “贤弟所言有理,是陈某的目光浅薄了,愚兄受教。”陈明逢恍然大悟,朝沈涟拱了拱手道。 自己的这个大舅子脑子还挺好使,报纸还没办就看出了可以用报纸打广告卖东西。 “既是如此,这报纸,陈某办了,只是这报纸之利该如何分?是否和昔日《新万国全图》一般?”陈明逢问朱琳泽道。 陈明逢想的倒挺美,报纸的利润和作用远不是一份世界地图能比的。朱琳泽要对报纸要有绝对的掌控权,陈家要入股,朱琳泽最多给一成的股份。 朱琳泽之所以选陈明逢是因为陈家在南京有现成的书肆和印刷厂,办起报纸来方便。 要是陈明逢不愿参与办报,朱琳泽也能找其他江南书商书肆替代。陈家并非无可替代。 沈涟也不甘示弱,看出了其中的商机,表示沈家也要入股。 最后三方达成协议按照股份进行利润分成,朱琳泽占股八成,陈家和沈家各一成。 陈明逢走后,沈涟便缠着朱琳泽要跟朱琳泽练兵保家。 练兵非儿戏,朱琳泽没有答应沈涟,不过沈涟的目光倒是不错,朱琳泽有意让沈涟担任报纸的主编。 朱琳泽要办的是日报,他可以偶尔客串一下写几篇文章,但要他每天都给报纸撰稿,他实在是没这个时间。 而报纸对把控舆论风向而言又十分重要,主编之人一定要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朱琳泽思虑了一番,发现沈涟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现在和沈家是一更绳子上的蚂蚱,沈家的人自然是可以信的过的,沈涟今年二十七岁,不比郑森十四岁就中生员,沈涟可能是没有遗传老爹考科举的基因,二十五岁才中了生员。 二十五岁才中生员,说明沈涟实在不是科举的料。沈廷扬似乎已经看出了这一点,很早就让沈涟出来打理沈家的生意,重点培养沈家其他几个更有天分的子弟参加科举。 不过朱琳泽要的是报纸的主编,不是科考举子,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和笔力就够了,主要是主编之人要绝对信得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事【一更(3k)】 南京城大功坊,左良玉府邸,准确的说是左良玉刚刚强占的一座宅第。 左良玉背着手,望着正在嬉笑打闹的左羡梅、程蕊芳二人。 程蕊芳蓦地一转身,发现正站在月洞门外左良玉,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姐妹二人。 “左帅。” 见左良玉来到,程蕊芳急忙敛衽道。 “你该叫父帅。”左良玉纠正程蕊芳道,“女儿可还住的习惯?” “是,父帅。”程蕊芳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劳烦父帅挂念,府里一切都很好,羡梅妹妹待蕊芳如亲姐姐一般。” “往后你们两个就是亲姐妹,彼此之间,要多多照应才是。”左良玉欣慰地点点头,旋即喊左羡梅出来说话。 “羡梅可有中意之人?” 幽长僻静的长廊中,左良玉、左羡梅父女二人并排而走,左良玉突然开口问左羡梅道。 “父亲何来此言?”左羡梅诧异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十九岁了,在大明朝,你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可不多。” 左良玉心中有两件心事,一件是儿子左梦庚能力平平,难堪大任,左良玉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是他戎马半生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交到左梦庚手上,左良玉担心以左梦庚的能力和威望,难以服众,压制不住那些骄兵悍卒。 另一件事就是左羡梅迟迟未出嫁。 这倒不是因为左羡梅没人要,左良玉麾下的部将眼馋左羡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左良玉想给左羡梅找个好人家,不想将左羡梅下嫁给手下的这些大老粗。 官宦人家的子弟也找过几个,只是这官宦人家的子弟看不起左良玉的出身,左良玉也看不起那些弱不禁风的官宦子弟,双方彼此看不顺眼,因此给左羡梅找的几门婚事最终都不了了之了。 “女儿不嫁,女儿这辈子就守在父亲身边照顾父亲。” 左羡梅俏皮地朝左良玉做了一个鬼脸,躲到左良玉身后,将手搭在左良玉肩膀上,给左良玉揉肩。 “傻丫头,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道理。”左良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道,“为父也想陪你一辈子,照顾你辈子,只是为父的岁数摆在这里,不给你找个能照顾你、保护你一辈子的人,为父这颗心,始终放不下。” 说着,左良玉找了个绣墩子坐下,继续开口道:“为父前几番给你寻了几门亲事,为父知道你都看不上,因此也就遂你的意,这次为父为你终于找到了个靠得住的人。” “父亲口中这个靠得住的人,莫不是南阳王?” 不等左良玉把话说完,左羡梅就猜出了左良玉心中的人选。 “我女儿就是聪明。”左良玉夸赞左羡梅道,“女儿觉得南阳王如何?” “只是南阳王已经有了正妃。” 左羡梅低头拉扯着衣袖,南阳王她见过,能文能武,长相也算俊俏,也年轻。 只是南阳王已经有了正妃,她如果再嫁过去,只能当侧妃。 左良玉虽然是武人出身,但好歹做到了大明朝武人的天花板,堂堂二品总兵官,还挂着平贼将军印。目下大明朝总兵官虽多,但无论是兵力还是资历,亦或是荣誉,却无处左亮玉之右者,说左良玉是位极人臣也不为过。 正所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有这么一位身份和实力都非常显赫的父亲,下嫁给南阳王为妾左羡梅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左良玉倒是看得开,左良玉看出了左羡梅的心思,说道:“南阳王已有正妃,父亲焉能不知。父亲戎马半生,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这个南阳王,不是池中之物。 眼下虽然南阳王只是一个郡王,但若南阳王此番拥立有功,袭爵唐王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你也是唐王侧妃,王妃和寻常人家的妾还是有区别的。 依为父所见,这个南阳王是本朝的第二个成祖也说不定。目下大明宗室,有才干者寥寥,这个南阳王便是宗室中的佼佼者。若他日有望入继大统,你便贵为皇妃,也比下嫁寻常人家当正室强。” 和女儿说心里话,左良玉嘴上没有遮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有什么说什么。 “女儿愿一辈子不嫁,此生跟随父亲左右。”左羡梅咬牙说道。 “你的心意为父明白,只是这世上没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道理。”左良玉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自小为父什么都依着你,但今天这件事,你必须听为父的,这不仅仅是为你,也是替为父了却一桩心事。” 一万三千多石粮食已经装船运往竹堑,朱琳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为了保险起见,朱琳泽让三艘海鲨级战舰充当护卫舰,将这批粮食安全地运往竹堑。 有了这批粮食,竹堑那边的垦荒工作就可以继续展开。 搬运到南京的几个工厂也都已经重新选址并建设落成,这个月底就可以开始生产。 由于朱琳泽现在依赖钻床,火铳的铳管依赖钻床,南京城的秦淮河水流流速较缓,因此朱琳泽不得不将火铳厂建在胭脂河上游的溧水境内,虽然水流流速无法和竹堑的两条溪相比,但也勉强够用,就是每个月要比竹堑那边的火铳制造厂少钻一到两根铳管。 至于其他工厂的选址,朱琳泽都选在了南京附近,以方便统一监管。同时也方便招募工匠,扩大产能。 朱琳泽走上江东门大营的校台,看着校台底下的士卒正在跑操操练。 新卒和老卒泾渭分明,由于竹堑被服厂的军服和装具还没送到,新卒身上所穿的衣服还是寻常百姓的衣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虽然着装不统一,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这些江阴乡勇,走起步操来已经像模像样,走在街上也能一眼看出他们是军人而不是普通百姓。 朱琳泽喊来冯双礼,询问冯双礼燧发枪哨的训练情况如何。 “王爷,这个燧发火铳用起来就一个字舒坦、方便!往常咱们用鸟铳的时候,底下的弟兄们早就厌倦了那根碍事的火绳,军中有言,背一里长的火绳,打大半天的仗。”冯双礼滔滔不绝地说道。 “在战场上还要担心火绳灭了,换上了燧发火铳,就没那么多破事了,还能省下背火绳的重量,多背些干粮和水,属下提议,全军全面换装燧发火铳,以提高战力!” 朱琳泽点点头,燧发火枪在朱琳泽看来虽然操作一样很繁琐,但也要看和谁对比,和后世成熟的现代后膛枪相比,那肯定繁琐,但和火绳枪比起来已经简便了非常多。 “冯营正,你说的倒轻巧,造一支燧发火铳的价钱能造两支鸟铳,你一句全军换装,本王要多花多少钱?” “王爷说过,咱们军人只管打仗,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王爷!”冯双礼有理有据地说道。 “好了,燧发火铳本王会考虑逐步换装鸟铳。”朱琳泽随即问道,“你说了这么多燧发火铳的好处,这燧发火铳就一点缺点没有?” 冯双礼的性格和李定国有些不一样,李定国为人更沉稳一些,如果是同样的情况,换做是李定国,李定国肯定会先向朱琳泽汇报燧发火铳的缺点,然后和朱琳泽讨论一番再决定是否全面列装部队,以取代现有的,更加成熟的火绳枪。 而冯双礼一上来就直接大夸燧发火铳,只说燧发火铳的好处,以坚定朱琳泽全军换装燧发火铳的决心。 这批燧发火枪,是朱琳泽量产的第一批燧发火枪,要说没有缺点,朱琳泽自己都不相信。 “毕竟是新造之物,有瑕疵难免的。”冯双礼挠了挠头,说道,“依属下之见,这燧发火铳相比鸟铳,缺点有二,其一是发火率不及鸟铳,往往每十门燧发火铳一起开火,总要哑火个两门。 其二便是维护较之鸟铳更为不易,尤其是这枪击,结构甚是复杂,出了问题底下的士卒们不仅自己不会修,就是哨里的军需下士也不会修。因枪击故障无法使用的燧发火铳已经有三把了。” 朱琳泽还是太乐观了,燧发火枪才列装一个月都不到,一个哨训练就坏了三把燧发火枪。 这还是在训练场上,要是在战场上,火枪的使用频率会更高,损毁率和故障率自然也会更高。 这么高的故障率,这让朱琳泽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应该放缓全军换装燧发枪的步伐。 “这事本王已经知道了,枪击损毁的三把燧发火铳都已经送到匠人那里查找原因。”朱琳泽交代道,“回头你让哨里的军需下士挑选几个机灵点的士官到那些火铳匠那里学学怎么维修保养火铳,简单的问题,你们要学会自己修。” “属下明白,王爷,目下燧发虽然缺点甚多,但属下以为,这燧发火铳终取代这笨拙难用的鸟铳。因此属下斗胆,建议王爷还是将燧发火铳列装全军。” 冯双礼看出了朱琳泽的顾虑,但他还是不遗余力地主张全军继续换装燧发火枪以取代火绳枪。 为了说服朱琳泽,冯双礼让使用燧发火铳的火铳兵和使用火绳枪的火铳兵同时走了两个方阵做对比。 两个方阵都是竹堑过来的老卒,训练的时间没有多大差别。但明显能看得出,使用燧发枪的方阵队列走的明显要比使用火绳枪的方阵走的要更紧凑更整齐也更从容。 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燧发枪方阵的火枪兵之间的间距比较近,相邻的火枪兵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走,自然队列走的更整齐,而队列旁边的士官,整队的压力因此骤减。 “燧发火铳的好处本王焉能不知。”朱琳泽对冯双礼说道,“你只管练好你的兵,火铳的问题本王会责成相关匠人对枪击进行改进。” 朱琳泽给冯双礼吃了颗定心丸,让冯双礼安心练好他的兵,不要操心他不该操心的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福王 二月中,金胜终于将福王朱由崧安全送抵南京。 此时的福王朱由崧惶惶如丧家之犬,衣冠简朴,有陇亩之风,头上的角巾由于太久没有清洗留下了明显的污渍。身边随行的侍从也只有寥寥几人。 眼前的这个朱由崧朱琳泽还很难将他同后世史书中那个肥胖无比,荒淫无度的明安宗联想到一起。 朱由崧胖是比较胖,但也没胖到离谱的程度。 “福王,一路受累了。” 虽然素未谋面,加上后世先入为主的观念,朱琳泽对朱由崧的印象并不好,但朱琳泽还是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热情地上前相迎。 在血统上,他们都是出自明太祖朱元璋的血脉,确实是亲人,只是这个亲戚关系有点远。 朱琳泽今年正好二十岁,而朱由崧却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但在辈分上,朱琳泽却还要长朱由崧一辈。唐王系的琳字辈和燕王一系的常字辈是同一辈,也就是说朱琳泽和朱由崧的老爹老福王朱常洵是同辈。 论辈份朱由崧还要叫朱琳泽一声叔叔...... 不过让眼前这个中年胖子叫自己叔叔朱琳泽总觉得怪怪的,哪怕是心理年龄朱琳泽也不比朱由崧小多少。 “见到南阳王,本王终于安心了。本王在怀庆府也听得一些南阳王的消息,南阳王可真是有见识,去年就知道往南京走。” 朱由崧一路都是坐马车来的,但此时朱由崧汗涔涔而下,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朱琳泽不知道这个朱由崧到底是太紧张还是身体太虚。 “咱们都是就藩在河南的宗藩,往后可得互相照应才是。” 等缓过气之后,朱由崧这才继续接过气,把没讲完的话讲完,和朱琳泽套气了近乎。 朱由崧现在还不知道朱琳泽为什么会派出一百多精骑将他接到南京,以及将他接到南京有何用意。但这时候南京远比怀庆府安全,又有强军护送,朱由崧还是一咬牙、一狠心,在金胜的护送下到了南京。 陷藩的藩王身边能有一些忠心的护卫随从就算是烧了高香了,南阳王一次能派出一百多带甲骑兵千里迢迢到怀庆接他,足见这个南阳王军力不俗,日后在南京是个依仗,朱由崧现在想赶紧抱住朱琳泽的大腿,在南京能混一天是一天。 殊不知,朱琳泽此时的想法和朱由崧大同小异,两人各怀心思。 “福王哪里的话,我等宗室子弟,都是太祖爷的子孙,自当相互照应才是。本王已经在城内给福王备了一处好宅院,福王姑且委屈一下,先将就将就。” 这话放在太平年月,可是诛心要命之言,明朝对藩王的限制非常严格。藩王们平时不要说相互照应,就算是就藩在同一座城市的藩王要见面都得向皇上打报告,皇上同意了才能见面,宗藩私下会面罪同谋反。 只是现在是乱世,已经没了那么多讲究,朱由崧现在不被他接过来,也是要投靠潞王朱常淓,最后一样要辗转来到江南。 “那本王便多谢南阳王了,还是咱们河南的宗藩亲。” 朱由崧自崇祯十四年洛阳陷藩以来日子过的并不好,和之前在福王府锦衣玉食的生活比起来,陷藩之后的生活可以说是朱由崧的人生谷底,。听说朱琳泽还给他备了宅院,朱由崧非常高兴,笑呵呵地说道。 两人寒暄完毕,站在朱琳泽身后的声音这才上前和朱由崧打了个招呼。沈莹打完招呼之后,李香君紧随其后,向朱由崧行了个礼。 朱由崧对这两个美女没有多大的反应,态度十分淡然。 满清入主中原后,为了彰显满清入关的合理性,否定南明政权的合法性,在修史过程中对南明君臣极尽抹黑之能事。 不仅官方修史如此,民间修的史亦是如此,民间修史者多是弘光朝不得志的东林复社中人,或是亲东林之人,南明亡了总要有人出来背锅,这个锅我堂堂东林人肯定不会背的,东林人不背锅,南明灭亡的锅自然首当其冲落到朱由崧以及马世英等几个南明权臣身上。 而他们东林人在史书中则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搞得好像他们得到重用大明马上就能北复中原,中兴在即一样。实事上东林人门户成见之深,世所罕见,南京投降的时候,东林人也比其他派系更勤快。 这也无怪乎对朱由崧都是一些上体魁硕,一日毙童女二人,厚载门日裹骸出。以及到处抓蛤蟆调制春药的荒唐的记载。君王荒唐至此,国家焉有不亡之理? 弘光朝廷是南明所有朝廷中最有希望保全东南半壁的一个朝廷,也是最没有作为的一个南明朝廷。日后泊舟海上的鲁监国以及颠沛流离的永历小朝廷所取得的抗清成就远比弘光政权要辉煌。 弘光政权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无所作为,朱由崧自然是难辞其咎。朱由崧是庸碌无为之君,但绝没有东林文人笔下所描述的那么荒唐。 “李香君,你个贱货给老娘出来?” “你的卖身契还在老娘这里,今日你若不出来给个说法,老娘就报官!咱们上官府衙门说理去!” 此时,只听得营门外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贺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报道:“王爷,媚香楼的周妈妈又来闹事。” 朱琳泽不禁眉头一皱,来到南京的这些天,李香君为了不招惹是非,基本上都是在军营里待着,不出门,更不见客。没想到这些人鼻子这么灵,还是找上门来。 周妈妈骂起街来说话很难听,虽说李香君和朱琳泽之间并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这些传进李香君的耳朵里,李香君还是红着脸,将头埋在胸前,低声道:“香君拖累王爷,给王爷添麻烦了。” “此地民风竟如此剽悍?这些百姓敢到藩王王府门口闹事?”朱由崧讶然道,对此感到非常的惊讶。 南京本没有藩王,加上江南地区风气较为开化,不比河南。 江南的百姓们平时本来就对藩王没什么畏惧之心,更何况这周妈妈还是媚香楼的老鸨,后台颇硬,媚香楼又是东林复社名流们的日常交流娱乐的会所,周妈妈敢来朱琳泽军营门口闹事也不足为奇。 “福王无妨,不过是些刁民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福王且随本王出营,本王送福王进城。” 朱琳泽做了个请姿,请朱由崧出营。 朱由崧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明白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壮着胆子跟在朱琳泽后面。 来到营帐门口,只见周妈妈带着一群南京的泼妇在朱琳泽的营帐门口骂的正欢,更有辛老八这条老狗带着数百名青皮游手在身后助阵,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周围还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的百姓驻足围观。 这种场面现在对于朱琳泽而言不过是小场面,他也没把这些泼妇以及青皮游手放在眼里,他正要下令让火铳兵朝天鸣铳,驱散聚集在军营门口的闹事之徒。 却见此时朱由崧正一脸色相地留着哈喇子直勾勾盯着周妈妈:“本王听闻金陵六朝金粉之地,美女如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呐。” 得,现在朱琳泽相信这是如假包换的朱由崧了,原来是沈莹、李香君两人不符合朱由崧的审美,朱由崧喜欢的是周妈妈这种类型。 “这个周妈妈生的倒十分标致勾人,南阳王,你久居南京,这周妈妈可有女儿否?” 这时候朱由崧倒也不怕那些闹事的泼妇青皮,走上前询问朱琳泽道。 “整个媚香楼的姑娘都是她的干女儿。” 朱琳泽没好气地白了朱由崧一眼,心下却也仔细审视起周妈妈来。 周妈妈年纪也只在三十出头,算起来还比朱由崧要年轻不少。周妈妈体态丰腴,皮肤保养的很好,似是吹弹可破,最吸人眼球的还是傲然挺立的胸脯。 这个时代没有整容技术,更没有丰胸技术,可以肯定周妈妈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周妈妈无论是身材还是颜值都挺能打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朱琳泽忍不住多看了周妈妈几眼,眼睛也被周妈妈胸前的两颗球紧紧吸住,朱由崧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周妈妈本来是来闹事要回李香君这颗摇钱树,朱琳泽一出来,周妈妈早已经摆好架势,正要对朱琳泽火力全开,不想被朱琳泽旁边一个色眯眯的胖子盯的浑身发毛,竟不知如何开口。 周妈妈不知道朱由崧的身份,见朱由崧这身落魄的装扮,只当朱由崧是朱琳泽府上的幕僚或者是伴当,遂而将火力转移到朱由崧身上,指着朱由崧的鼻子不客气地骂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土包子!死胖子!老色鬼!” 周妈妈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口的衣领,瞪了朱由崧一眼,不想结果确是适得其反。周妈妈骂的越厉害,朱由崧越是享受。 “美人本王见得多了,只是像你这样的极品美人,却不多见,敢问美人芳龄几许?” 朱由崧吃了骂也不恼,色眯眯地笑着询问周妈妈的年龄。 朱琳泽为之汗颜,一路上护送朱由崧的金胜此时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何人敢在南阳王行营门口闹事啊?” 左良玉带着一队亲兵来到朱琳泽的江东大营,左良玉的兵不用驱赶平民,这些平民见是左良玉的兵来早就作鸟兽散,一溜烟跑没影了。只剩下呆愣愣站在原地的辛老八等人。 左良玉的亲兵对他们也不客气,直接一个个抓了起来,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搜罗银钱。 被搜到银钱的青皮游手叫苦不迭,平日里只有他们狗仗人势讹人银钱的份,不想今日这种事情竟然落到了他们头上。 青皮游手们哪里吃过这种亏,不知好歹地向左良玉的亲兵讨要回银钱,却结结实实地吃了左良玉的亲兵一顿毒打,左良玉的这些亲兵都是老**,也不和这些青皮游手客气。 几个亲兵见为首几个青皮游手身上的裘皮大衣不错,不仅保暖还值钱,直接将他们身上的裘皮衣裳扒拉下来,套在自己的盔甲外头。 那几个被扒了外衣的青皮游手叫苦不迭,在二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捂着身子直跺脚。 “不知福王大驾光临,平贼将军左良玉有失远迎。” 左良玉走到朱由崧面前,朝朱由崧行了个大礼,自报家门道。 第一百三十章 姻亲 左良玉虽然年纪大了,但脑袋瓜子好使的很。 朱琳泽这时候将朱由崧接到南京安置,其用意已经很明显,要是崇祯以及崇祯诸子都没能到达南京,南京群龙无首,按照伦理顺序,自然是由朱由崧监国或者直接登基。 朱琳泽年纪轻轻就能将事情考虑的这么周全,令左良玉感到叹服。同时左良玉也觉得,和朱琳泽共谋大事,可行。 南京城的那些青皮游手哪里是左良玉这些**的对手,几百个青皮游手瞬间被左良玉的亲兵收拾的服服帖帖。 周妈妈见状正要灰溜溜地溜走,却被左良玉挡住去路:“周妈妈哪里去?” 左良玉到南京以来,秦淮河畔名楼没少去,几个名楼的妈妈左良玉都认识。 “妾身不知好歹,冲撞了两位王爷,还望左将军恕罪。”周妈妈惶恐道。 周妈妈没料想到那个色眯眯的胖子会是福王,更没想到左良玉会突然出现,此时周妈妈的脸上写满了惊惶。 “要饶你也不是不行,叫几个妈妈到本帅府上,本帅要给福王设宴接风洗尘。”左良玉威胁周妈妈道,“把福王伺候舒服了,本帅就恕你无罪,福王若是不舒服,往后你媚香楼的生意也别想做的舒服。” 周妈妈心里叫苦不迭,南阳王在东林清流中的口碑虽然不是很好,但周妈妈也没觉得的南阳王有多讨厌。 至少南阳王的兵不会白睡姑娘不给钱,而左良玉的兵实在是令人生厌,白睡姑娘不给钱不说,还偷拿姑娘们的银钱和首饰。偏偏偌大一个南京竟没有一人能治的了左良玉。 周妈妈心里清楚左良玉不是在和他说笑,只得答应了左良玉。 朱琳泽给朱由崧准备的府邸就在左良玉府邸旁边,将朱由崧安置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一来此处乃是南京最为繁华的地方,朱由崧想玩什么都有,二来左良玉在旁边也能有个照应,分担一下朱琳泽安保工作的压力。 为了保护好朱由崧,朱琳泽可谓是不遗余力,下了血本,单独抽调出一个哨的人手,外加索尔的五六十名雇佣兵专门负责警戒福王府,保护朱由崧的人身安全。 这么做完朱琳泽还是不放心,最后将身边比较得力的两个护卫贺方和严昌安排到朱由崧身边,做朱由崧的贴身侍卫。当然,也兼职负责监视朱由崧。 至于朱由崧的日常起居,朱琳泽还是等一会儿韩赞周来赴宴,问问韩赞周能不能调一些心腹太监给朱由崧,负责朱由崧的日常起居,顺便卖韩赞周一个人情。 南京新的福王府热闹非凡,昔日在怀庆府之时,怀庆知府都对他爱搭不理。怀庆不是富庶的州府,与李自成的控制区仅仅一河之隔,守备压力又大,财政紧张,自然也没有闲钱接济朱由崧。 朱由崧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就去年袭封福王的时候,他堂弟崇祯派人送他的一条玉带。 而刚刚到了南京,不仅府邸比在怀庆府城的时候豪华了许多,更有应天府尹、漕运大臣、南京守备太监以及拥兵一方的左良玉和南阳王为其接风洗尘,这令朱由崧百感交集。 周妈妈等人也生怕伺候不好朱由崧,左良玉找她麻烦,席间也是不断投朱由崧所好,对其投怀送抱,讨朱由崧欢心。 “本王自洛阳陷藩之后流离失所,幸得南阳王接本王到南京,南阳王以及诸位的恩情,本王铭记于心。”朱由崧感谢道。 左良玉敬了朱由崧一杯酒,说道:“福王,左某有一事相求。” “何求之有,左将军有何事但说无妨。” 左良玉有求于朱由崧,这让朱由崧倍感意外,虽然他贵为福王,但他现在除了福王这个名分外什么都没有,左良玉能有什么事情求他? “左某小女左羡梅,仰慕南阳王已久,只是左某位卑言轻,未敢向南阳王提及此事,今日福王在这里,下官就斗胆请福王当回月老,做个见证,说和说和这桩婚事,以了却左某的一番心事。” 左良玉大大咧咧地说道,丝毫不避讳沈廷扬也在场。 沈廷扬倒没多大的反应,朱琳泽就算今天不纳妃,往后也会纳妃,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沈廷扬只希望沈莹能早日产下个男孩,给朱琳泽生个世子。 朱由崧也不傻,他刚刚到南京,左良玉和南阳王具体什么关系,朱由崧还没捋明白。 朱由崧在南京还要靠左良玉和朱琳泽接济,这两人朱由崧一个也不想得罪。 “本王听闻南阳王已经娶了沈大人之女为正妃,左将军若是将爱女嫁入南阳王府,只能为侧妃,左将军这......”朱由崧抓着下巴上稀松的胡子说道。 “左某只是想给女儿找个归宿,南阳王仪表堂堂,小女可是对南阳王一见倾心呐。”说着左良玉起身,拿了杯酒走到沈廷扬面前,一饮而尽,对沈廷扬说道,“左某出身行伍,女儿疏于管教,比不得沈大人书香门第之家,日后进了南阳王府,府中的规矩还需劳烦南阳王妃提点一二。” “左将军那里的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左良玉已经自降身段,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沈廷扬没必要给左良玉脸色看。再者,沈廷扬也不反对朱琳泽纳左良玉之女为侧妃。 “南阳王以为如何啊?”朱由崧看向朱琳泽,问道。 朱琳泽没想到左良玉在席间会来这么一着,他也明白左良玉的心思,无非是想和他联姻。 这也是一个好消息,左良玉为人精明,左良玉想和他联姻说明左良玉看好他。 想要成事,以他目前的兵力远远不够,要是和左良玉联手。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这四家合起伙来拥潞,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哪怕是是郑芝龙,他和左良玉在陆地上也能打的郑芝龙满地找牙。 无论出于哪个层面的考虑,和左良玉联姻都是利大于弊,自己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多了一房老婆。 “咳咳,不知左帅打算给本王多少嫁妆。”朱琳泽轻咳了一声,表明了态度,不过他打算敲左良玉一笔。 “嫁妆好商量,好商量。” 见朱琳泽表态,左良玉非常高兴,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成了,至于嫁妆,也不是大问题,他左良玉纵兵劫掠这么多年,也积攒下了不少身价,女儿的嫁妆钱还是给的气的。 “本王要左帅的一千骑兵做嫁妆。” 朱琳泽狮子大开口道,眼下他最缺的兵种就是骑兵,短时间自己练出大规模的骑兵并不现实,既然左良玉想和他联姻,那就是自己人,他也不见外了。 “一千骑兵?” 左良玉听到朱琳泽索要的嫁妆,刚刚坐下的屁股又忍不住弹了起来。 他拢共也就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可是左良玉的宝贝疙瘩,是左良玉花了多年的时间才积攒下来的。 当初朱仙镇抢同僚的骡马,就是为了补充骑兵之用。朱琳泽这一开口就要他三分之一的骑兵,这让左良玉非常肉疼。 席间的众人也是大为惊诧,没料到朱琳泽会向左良玉索要骑兵作嫁妆,一要还就是一千骑。 “一千太多,五百可好?”左良玉开始和朱琳泽讨价还价,朱琳泽要是要金银还好说,要骑兵还真有点难办。 “八百。”朱琳泽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字的手势,“一骑也不能再少了。 “成交!”左良玉想了想,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朱琳泽和左良玉在席间就嫁妆问题展开讨价还价,让众人哭笑不得。 “南阳王和左将军既然谈妥了,那本王今日就做回月老。”见二人谈妥,朱由崧这才开口答应为二人做个见证。 “既是如此,左某谢过福王,日后还请福王赏脸前来观礼做个见证,小女的婚礼可少不了福王这个月老。”左良玉笑道。 “一定,一定。”朱由崧连连点头答应道。 藩王纳侧妃虽然程序上要比正妃简单,可以不经过皇帝,但还是要宗人府经手。 不过左良玉身份特殊,是拥重兵的朝廷大将,崇祯肯定会过问。左良玉和一个藩王联姻,虽然只是侧室,但崇祯肯定是不会答应。 不过这也无妨,左良玉也清楚大明北廷蹦跶不了几天了,到时候新朝建立,给女儿在宗人府的名册上添个名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宴席散去之后,朱琳泽单独来找韩赞周,和韩赞周说了福王府需要内官的事情。 “南阳王你也是宗藩,你身边可是一个内官都没有,缘何对福王的事情比对自个儿还要上心。” 韩赞周心如明镜,揶揄朱琳泽道。 “韩公公说笑了,本王只是郡王,而福王乃是一介藩王,更兼福王还是万历爷的爱孙,本王怎敢与福王相提并论。”朱琳泽说道。 “南阳王还是信不过咱家啊。”韩赞周屏退左右的太监,这才继续说道,“咱家今天肯赴这顿宴席来迎福王,也就表名了咱家的态度。南阳王不要忘了,不仅藩王私会藩王是重罪,内官私会藩王也是重罪,南阳王要是继续把咱家当外人,那就是南阳王不够意思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报纸和骑兵 “王府的内官按照规制,必须由万岁爷差遣,不过事态紧急,如今南京和京师的消息也是时断时通,也不知道皇上那边怎么样。”韩赞周悠悠说道。 “既然韩公公把话说到这份上,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了,给韩公公透个底。” 也是时候拉拢一个掌握南京实权的大员了,史可法、赵之龙、韩赞周三人中,唯有韩赞周最有希望拉拢到他这一边来。 “闯贼已经直逼京师,京师即将不保,为大明天下计,南京这边应当早点准备,公公这边亦当有所准备。”朱琳泽不再隐瞒,想要拉拢韩赞周,必须给韩赞周透露点实情,不然韩赞周不会站队。 “若圣上和众位皇子来南京,咱们自当拥戴圣上和众位皇子,以延我大明国祚。若是圣上和众位皇子未能抵南京,我等亦应当速速决断,拥立福王,以安江南半壁,稳住局势。” “有南阳王这番话,福王府的架子,咱家就擅自做回主,帮衬着将福王府的架子搭建起来。” 朱琳泽给韩赞周透了底,韩赞周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答应给朱由崧派遣内官。 朱琳泽凑近韩赞周压低声音说道:“若是福王入继大统,公公往后就是我大明内相,内官中的第一人,往后可得互相帮衬点才是。” 韩赞周已经站在大明太监的金字塔顶端,南京守备太监在大明朝众多宦官职位中排第三,权势比韩赞周高的大太监,也只有京师紫禁城内的司礼监掌印、秉笔两位太监。 听着只差一个名次,实际上的差距却远不止一个名次这么简单。司礼监掌印、秉笔可是天天伺候在皇上左右,和皇上自然也更亲近,更受宠,其中的差距自然是不言而喻。 朱琳泽的这番话也让韩赞周微微心动,要是皇上和诸位皇子从京师南下,肯定也还是更宠幸从京师带来的内官。 而要是福王入继大统,只要他韩赞周做内官的表率,鼎力支持,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贡献,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非他韩赞周莫属。 到那时他韩赞周可就是二十四监内官之首。 “不管谁入继大统,咱们说的不算,老天说的算。” 韩赞周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天空说道。 福王府院内,贺方、严昌二人正在院外拿着根两尺长的木棒,以木为刀剑切磋武艺。 两人一来一往正打的不亦乐乎,见朱琳泽到来,两人急忙将手中的木棒丢到一边,向朱琳泽作揖:“王爷。” “从今往后,福王走到哪里你们就保护到哪里,有什么异动,马上遣人到江东大营告诉本王。”朱琳泽对两人交代道。 贺方、严昌连连点头称是。 交代完贺方严昌二人,朱琳泽带着李奇和几个贴身的亲卫回江东大营。 路过茶肆听见有人在谈论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和皇太极福晋大玉儿叔嫂通奸之事,指着报纸说的津津有味。 更有甚者说皇太极就是因二人通奸苟且之事败露,遭了多尔衮和大玉儿的毒手,越说越离谱。 皇太极去年八月就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史书上上没有详细而又明确的记载,各家众所纷纭。 虽然满清极力封锁皇太极已死的消息,但半年过去了,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也有小道消息传到了南京,说建奴奴酋已死,只是相信的人并不多。 这个消息还是朱琳泽通过报纸布告全南京,并给出了皇太极死亡的具体时间,一时之间南京举城哗然,朱琳泽所办的《大明日报》原本计划每天只印一万份,这一万份报纸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沈涟不得不在第二天加印一万份,将每日印制的报纸份数由一天一万份提高到一天两万份。 不成想第二天报纸上的内容更为劲爆,标题就是:皇太极尸骨未寒,多尔衮私通福晋。刚发售还没两个时辰,两万份报纸瞬间就被抢光,南京城百姓对报纸的消费能力出乎朱琳泽的预料。 报纸的销量朱琳泽最初的目标只是一天能卖个一万份就好,哪怕是八九千份也能接受。没成想现在一天卖个两万份都绰绰有余。 朱琳泽走到茶肆坐了坐,打算听听这些市井百姓都在掰扯些什么。 茶肆的茶客们讨论最多的话题还是多尔衮和大玉儿之间的风花雪月。 甚至还有猥琐好色之徒,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多尔衮在皇太极的棺材板上和大玉儿行房,好似他亲眼目睹一般,听得朱琳泽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茶客们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纷纷喝彩拍手称快。 果然在任何时代普通大众都是更喜欢庸俗,猎奇的东西。 当然,茶肆中也有少数茶客对多尔衮和皇太极福晋之间的那点破事不感兴趣,而是讨论谁将会是建奴的新酋长。 江东大营。 金胜望着五百头正在吃草料的马欢喜无比。 朱琳泽麾下的骑兵都由金胜指挥,这些战马迟早是要发到他手里的。 “王爷这是要扩充骑兵?” 金胜一脸欢喜,金胜只将朱由崧送进南京城就返回了江东大营,没有随行赴宴,还不知道左良玉八百骑兵做嫁妆的事情,只知道朱琳泽要买这么多马肯定要扩充骑兵。 “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当真正的骑兵千户了。”说着朱琳泽从怀中掏出两把燧发短铳交给金胜,“本王要你打造一支能和八旗劲旅交锋的骑兵,你能做到否?” “和鞑子的骑兵交锋?” 金胜跟了左良玉十几年,有和八旗军交过手,他心中清楚满清的骑兵虽然没有传闻中满人不满万,满万无人敌。那么夸张,但鞑子骑兵素质要远胜大明朝的骑兵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训练出一支能和鞑子骑兵交锋的军队,金胜没有把握。 “咱们的骑兵和鞑子比不得。”金胜说道,“鞑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每个几年的功夫练不出这个本事,王爷若是要一支能够剿灭闯贼和张贼的骑兵,属下有把握练成,但是和鞑子......” “这还没练你就没信心了?练不了你这个骑兵千户就别当了,让其他人来。”朱琳泽鄙夷道,“没让你和鞑子硬碰硬,骑兵怎么用本王以后只有安排。弓马咱们比不过鞑子,弓可以不用练,用两根手铳代替,但骑兵的马术一定要练的娴熟。” “每个骑兵两根手铳?” 金胜愕然道,他以为这两根火铳是朱琳泽送给他的私人礼物,没想到朱琳泽是要给每个骑兵配发两根火铳。 金胜对火铳的造价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底,一根长管燧发火铳的造价是十五两左右,两根短管燧发火铳也不比一根长管燧发火铳便宜多少。 两根火铳,加上骑兵的腰刀、军服、铁甲、胸甲等装备,还没算上战马一名骑兵的装备成本就要三十多两了。算上战马一名骑兵少说也要七八十两的成本。 就算是鞑子的骑兵也没这待遇啊,金胜不由得感叹道。 这还只是组建骑兵的钱,骑兵的军饷,战马的草料等等都是需要费钱。要维持一支比较强大的骑兵必须有丰厚的财力支持。 朱琳泽要是像练炮手一样用银子堆骑兵,倒也不是不能堆出一支能和鞑子骑兵交手的骑兵。 只是骑兵不能和鞑子骑兵正面交手,要在战场上取巧,比如清剿鞑子的小股游骑,或者是袭扰鞑子的运粮兵,偷袭偷袭鞑子侧翼。 给骑兵配发火铳以增强骑兵的远程打击能力,这是朱琳泽一开始就有的设想。 弓箭手的训练周期都很长,更不用说比弓箭手还奢侈的马弓手了。马弓手性价比太低,朱琳泽压根就没考虑过练马弓手。 此前由于燧发枪还在研制中,长管的燧发枪都还是图纸,就更不用说这短的燧发枪了。 火绳枪由于点火装置的局限性不能在马上使用,而燧发枪的的出现恰恰解决了这个问题。 至于簧轮枪倒是能在马上用,不过这玩意儿太贵,朱琳泽用不起。 “王爷这么支持骑兵,属下就是肝脑涂地,也要为王爷打造出一支大明朝最强的骑兵!”金胜掷地有声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北方局势【一更(3k)】 李自成攻取陕西收服三边之后再无后顾之忧,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山西。 陕西重兵云集都没挡得住李自成,更不用说兵力空虚的山西,山西巡抚自知以山西的兵力难敌闯军兵锋。 山西巡抚蔡懋德上疏向崇祯求救,言贼势猖獗,畿辅危矣,请调京营劲旅、真定、保定以及宣府、大同之兵合兵太原,背城一战以拒闯贼。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蔡懋德没有等来一个援兵,等来的却是李自成的大军。 崇祯十七年二月六日,李自成顿兵太原城下,二月八日,城内的内应开城门投降,太原南关外城陷落,蔡懋德拒绝部下突围的建议,解袍带悬梁自缢殉国。 二月十六日,李自成乘胜攻取代州,总兵周遇吉困守代州十几天,伤亡惨重,粮草告急,遂而退保宁武关。 李自成过雁门追击至宁武关,几次攻打宁武关伤亡都伤亡惨重。这是自孙传庭秦军覆灭之后,李自成所部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战。 李自成向周遇吉发出最后通牒,限周遇吉五日内投降,周遇吉誓死不降,外城陷落之后周遇吉同妻子刘氏率家丁巷战抵抗至最后一刻。 “如果大明朝守城之将尽如将军,我李自成何至于有今日。” 望着被剁成碎肉的周遇吉,李自成感慨道。要是这一路上遇到的守城将领都像周遇吉这般忠心耿耿,拼死守城,不要说兵临京师,只怕是山西他李自成都走不出去。 秦军覆灭之后。李自成自以为明廷再无大敌,今天周遇吉给李自成狠狠地上了一课,大明还有敢于抵抗闯军,誓死不降的兵将! “闯王,老卒们伤亡惨重,这周遇吉真他娘的狠,临死也要咬疼咱们。”刘宗敏恨恨地朝周遇吉被剁碎的尸体上啊淬了一口,“弟兄们都等着闯王拿主意,咱们是在宁武关休整一番还是继续向京师进军?” 宁武关一战打疼了李自成,李自成也有些犹豫,要是沿途的大明将官都像周遇吉这么狠,他还能打到京师吗?就算打到京师,以京师城城墙之高大坚固,十万京营兵戍守,他能拿得下京师吗? 此刻李自成心里也没底。 “闯王?”见李自成陷入犹豫之中,刘宗敏催问道。 “继续向京师进军!”李自成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芳亮已经过了黄河,很快就能拿下怀庆府,咱们两路人马南北齐头并进,一举拿下京师!” 不得不说,李自成制定的作战计划是对的,南北两路并进,主力从大同、宣府一线攻取京师,偏师渡黄河从真定,保定抄袭,对京师形成钳形攻势的进军路线非常高明。 如果李自成选择抄近路从真定、保定进攻京师,宣大二镇的勤王兵马必然驰援京师,李自成免不得要在京师城外和宣大的勤王兵鏖战。 而现在直接打下还是分兵驻守的宣大兵马,就可以断了大明朝最后勤王军的主要来源,同时也能杀鸡给猴看,震慑其他地方的勤王兵,使其不敢来援京师。 战略决策得当,也是李自成日后能迅速拿下京师的原因。可以说在山海关之战之前,李自成的战略部署,战术执行都非常的高明。 太原陷落,蔡懋德自缢殉国,宁武关也被闯军攻克,周遇吉力战殉国的消息传到京师城,京师城为之大震。 太原和宁武关都丢了,闯军还有一支偏师也要拿下真定和保定,崇祯皇帝寄予厚望的李建泰李督师八成是凶多吉少。 当然凶多吉少是这些京官的看法,李建泰十分聪明地主动向刘芳亮投降了。 京师附近现在已经是无险可守,闯军抵达京师城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眼下的局势更糟糕,京师城不仅无险可守,更严峻的问题是京师城无兵可守! 蓟辽总督王永吉和顺天巡抚杨鹗联名上疏,请求调吴襄、吴三桂父子的关宁军入关屯戍京师近郊以卫京师。 崇祯深以为然,将此疏传阅众位阁臣。 内阁首辅陈演和魏德藻不敢表态,让吴襄、吴三桂父子进京,实际上就是主张放弃宁远、前屯二城,放弃这两座城池就等于彻底放弃辽东,他们现在要是表态,崇祯日后要是秋后算账,肯定要算在他们这些阁臣头上。 阁臣们商议后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让吴三桂老爹宁远总兵吴襄进京担任中军都督府提督,让皇上自己和吴襄商量。 无论皇上最后怎么决定,这决定是他和吴襄商量决定的,不关他们这些阁臣的事,要秋后算账也只能找吴襄算。 崇祯是想马上调关宁军入京的,但没办法,他也舍不下辽东这块,准确的说是崇祯也不想承担无故放弃辽东三百里土地的责任,以免日后沦为千古罪人。崇祯只得采纳了阁臣们的建议,火速召吴襄进京。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二日,崇祯在中左门召见吴襄,询问吴襄道:“吴爱卿,朕愿调关宁大军入京拱卫京师,以防备闯贼,吴爱卿以为如何?” 吴襄虽然是武夫,但脑袋瓜子转的可一点不比陈演、魏德藻那些阁臣们慢。 “皇上万万不可!辽东乃祖宗之地,一寸山河一寸金,虽是一尺一寸也不可放弃,更何况这是三百里地!臣请皇上三思!”吴襄义正严辞地说道。 崇祯心下不悦,原本想着吴襄是武夫,没阁臣们那么多心眼,不想这个吴襄心眼一点也不比阁臣们少。 “此乃朕为国家大计所做的决定,不干你父子二人的事,朕并非让你父子二人弃地。贼势甚急,卿有何破敌良略?” 吴襄父子的关宁军是崇祯最后能征调入京的强军,崇祯不想放弃,主动承担了责任,希望吴襄父子以及关宁军能入京包围京师城,以保住大明的江山社稷。 “闯贼既据有秦晋,未必会来犯京师,即使来了不过是先行的哨骑前来试探而已,小股闯贼不足为惧。若闯贼大军敢来送死,臣父子二人必将李自成那厮生擒献给皇上!” 吴襄信口开河地吹起牛皮,让崇祯不要担心闯贼,闯贼不足为惧。 吴襄不是不清楚李自成现在的实力,李自成能灭了孙传庭的秦军,收服三边,取秦晋之地如探囊取物。他吴襄父子何德何能,能这么轻松地解决李自成的起义军,还活捉李自成。 之所以在崇祯面前信口开河,吴襄是不想让关宁军入京,吴氏乃辽东将门世家,根基都在辽东,为什么要来京师涉险。 崇祯被吴襄的这席话逗的又气又笑,几年前要是有人和他说这话他就信了,现在李自成陕西陕西河南都拿下了,都跑到北直隶来了,你吴襄还和说不足为惧?闯贼不敢打京师城? “闯贼现今拥众百万,吴卿为何说得如何轻而易举?”崇祯气极反笑道。 吴襄继续信口开河道:“此乃闯贼虚张声势耳,贼言百万,能战之兵不过数万耳。今贼屡胜而骄,原因在于闯贼未逢大敌,朱仙镇一役,左帅可谓贼之大敌,而败在我军多贼之眼线降敌。 郏县之战,孙督师亦是闯贼大敌,而败在孙督师之兵皆为秦人,无意戍守河南异乡之地。 若是臣父子二人出战早就平了李自成这厮!” 崇祯白了一眼吴襄,一针见血地问道:“吴爱卿父子二人有多少兵马?” 吴襄一个激灵,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和崇祯吹牛皮了,再吹下去,把他们父子二人吹的神乎其神,崇祯非要调他们父子二人率兵入京不可。 “臣有兵三万。”吴襄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籍册上关宁军可有八万!这么些年来,朕都是按照八万人的兵额给你们发饷的!未曾短缺,缘何只有这个三万兵?”崇祯怒道,他也不奢望关宁军有八万满编,有个五万他就知足了,没想到五万都没有只有三万。 “臣最该万死,因为臣养的是精兵,只有几个士兵的粮饷合起来才能养一精兵,这是各边的通病,并非始于臣父子二人。”吴襄叩头道。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崇祯也不想深究,崇祯让吴襄起来,继续问道,“既是精兵,那此三万人想必都是骁勇善战之兵。” 吴襄心知崇祯已经有心要调关宁军入京,说道:“如果这三万精兵皆是悍勇无畏之士,成功何待今日?臣父子二人能用之兵不过三千人耳!” 三千人? 从八万变成三万,又从三千变成三千,崇祯实在忍无可忍,厉声质问吴襄道:“三千人何以抵挡闯贼的百万之众!” 吴襄诡辩道:“这三千人并非寻常士兵,臣父子二人只吃粗粮,穿粗布衣裳,只为省下细酒肥羊,绫罗绸缎以供养这三千士卒,因此这些士卒皆是悍勇无畏之死士!” 此时崇祯已经是郁闷至极,南阳王给他送了十万两银子,加上之前沈廷扬上的防疫疏,京营的瘟疫情况有了一点点好转的苗头,不过能战的京营士兵还是不多。 三千就三千吧,至少是三千精兵,总比没有好。 “若是调这些死士入京需饷银多少?”崇祯问道。 吴襄想都没想,狮子大开口道:“需饷百万!” 崇祯被吴襄报出的饷银给惊住:“即使以八万人计,也无需如此之多的饷银!” 南阳王承诺开台成功之后每年输白银百万两以资国用,这在崇祯眼里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合着这百万两白银只能养得起你吴襄父子的三千关宁军家丁?这养的不是凡间的兵,是仙界的天兵天将。 吴襄和崇祯非常认真地算了一笔账,说一百万还是少的了,这三千人在辽东有价值几百万两的庄田,入京师之后怎么补偿他们?关外的六百万百姓怎么办?如何安置,安置在哪里等等。 崇祯被吴襄说的脑壳疼,只得作罢,打消了让吴襄父子的关宁军入京师的想法。 现在崇祯的全部家底就内库存银七万两,算上南阳王给的十一万两白银也不过十八万两白银。他崇祯砸锅卖铁,撑破天也就只能搜罗到四十多万两白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北上勤王 左良玉着急嫁女儿,朱琳泽也着急,不过朱琳泽并不是着急着纳妾,而是着急着北上勤王。 纳妾的礼仪没那么繁琐,过程也很顺利,唯一的小插曲就是朱琳泽是在江东大营成的婚,按照大明朝的礼制,纳侧室不能从正门进。 尴尬就尴尬在这里,朱琳泽的江东大营三面环水,只有一面墙,自然也只有一个正门。 左良玉巴不得让他的女儿和两个干女儿走正门,但遭到了沈廷扬的反对。 最后朱琳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人在旁边新打了一个门就当做事侧门,这才解决了问题。 左良玉原本只认了程蕊芳为干女儿,后来索性也认了李香君为干女儿,将一个亲女儿和两个干女儿打包嫁给朱琳泽。 左良玉认干女儿的目的朱琳泽心里也明白,无非是找两个能给他女儿照应的人。 虽然只是侧妃,但由于有福王做见证,南京城也是人尽皆知,他女儿也不是寂寂无名地嫁入南阳王府,左良玉对这场婚礼还算满意。 朱琳泽这次勤王并非真心勤王,勤王只是个旗号,朱琳泽还没愚蠢到拿着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两千多号兵和李自成的百万大军死磕。 朱琳泽此行的目的是将一部分北方的官员接到南京。 东林复社在江南的影响力很深,要是让东林一党独大,对日后南京政权的朝局不利。 将北廷的官员接到南京也能起到一些牵制江南本地官僚的作用,省的江南集团的官僚坐大,日后净给他添堵。 有一定数量的北廷官员在朝围观,新政权也不会一味地偏安于江南一隅。日后北伐的阻力也会小很多。 当然朱琳泽也不希望李自成的大顺以及日后的满清占领京师城后完整地接手京师政权。 日后满清之所以在占领京师城不到一年就能把北方地区收入囊中,并迅速进兵江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满清完整地接手了京师城的政权机构,朝廷各部门很快就正常运转了起来,对北方实行较为有效的统治,迅速组织筹备好南进消灭弘光政权的军事力量。 既然他来了,那他就要给李自成和满清添点堵,让他们难受。 纳完侧妃的第二天,朱琳泽就备好船只,准备好随行物资,打着北上勤王的旗号高调启航。 启航前,郑森和郑鸿逵带着重礼来见他。 这叔侄二人的心思朱琳泽也清楚,无非是为了郑芝豹的事。朱琳泽收下礼物打发走了二人,他现在没时间理会郑森叔侄二人。 竹堑的大部分海上力量也都调到了南京,随军北上勤王。这时候朱琳泽已经不是很担心郑芝龙偷袭竹堑。 郑芝龙敢偷袭竹堑,不仅郑芝豹要跟着陪葬,回来他就和左良玉联手将郑家的闽南老巢给端喽,让郑芝龙重新回到海上做他的海寇。海上打不过郑芝龙,他就不信在陆地上还打不过郑芝龙。 到那时朱琳泽丢了竹堑这块心血之地和造船基地是难受,但郑芝龙要丢了闽南将会比他更难受! 朱琳泽这几天已经连着上了南京城的头条,南阳王纳侧妃,还一次性纳三个侧妃,很快成为了南京城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津津乐道的话题。 尤其是三个侧妃不是左良玉的亲女儿就是左良玉的干女儿,早已让人浮想联翩。 南阳王北上勤王的消息,朱琳泽成婚前一天就将消息透露给了《大明日报》的主编沈涟,沈涟早就撰好稿,在朱琳泽出发的当天一下子印了十万份报纸免费发放给南京市民,以造声势。 南京城再度炸开了锅,上一次藩王出兵勤王还是崇祯九年,当年那个勤王的藩王正是南阳王的大伯唐王朱聿键。 唐藩再度勤王,这个消息传开,很多人已经开始议论朱琳泽的下场,会不会步老唐王的后尘。 临行之际,朱琳泽修书一封寄给淮抚路振飞,他知道路振飞和朱聿键关系不错,让路振飞将此书信交给朱聿键。 半路上,朱琳泽的船队遇到正奉旨南下前往南京视察长江舟师情况的给事中左懋第。 左懋第见有一支浩浩荡荡,打着勤王旗号北上的船队非常好奇,急忙登船来访。 “原来是沈大人。”左懋第和沈廷扬是熟识,督办长江防务的时候也没少和沈廷扬打交道。 “左大人为何南下?”沈廷扬问道。 “奉旨前往南京视察长江舟师。”左懋第答道。 “哎,左大人去岁秋天就曾视察过长江防务,长江舟师什么情况左大人心里还不清楚?”沈廷扬感慨左懋第有些迂腐,随即问道,“圣上已有移驾南京的打算?” 左懋第再度前往南京巡视长江防务,说明崇祯是有意南迁的,正在做南迁的准备工作。只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上意非不欲南迁,恐遗恨于万世耳!”事已至此,左懋第直言道。 “圣上若不愿南迁,遣太子、永王和定王到南京亦可。”沈廷扬说道。 虽然已经有了福王这个备胎,但出于士大夫传统的正统观念,沈廷扬还是希望崇祯的子嗣日后能在南京入继大统。 “贼锋飘忽不定,京营禁军比不得唐时的羽林军、神策军,圣上不放心。”左懋第叹道。 “今南阳王有数千精兵,虽比不得唐之羽林、神策二军,但亦可一战。”沈廷扬说道。 朱琳泽这次北上勤王的目的是接走京师城的官员,瘫痪京师的行政系统。接太子朱慈烺和永王、定王不在朱琳泽的计划之内。 不过要是能接到崇祯的儿子也没什么不好,崇祯的儿子即位,南明政权内部的拥立纷争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给事中左懋第,见过南阳王。”左懋第朝朱琳泽拱了拱手。 南阳王朱琳泽的这支部队,是左懋第这一路来所见到的第一支像样的勤王军。 正如沈廷扬所言,左懋第此行前往南京意义不大,朱琳泽建议左懋第乘快船返回京师,让左懋第通知京师城内的官员到天津等候,他将接送这些官员到南京。 沈廷扬也赞同朱琳泽的想法,不过侧重点不一样,朱琳泽是想接官,而沈廷扬则侧重于迎太子和两王。 要是朱由崧没在朱琳泽手里,朱琳泽现在肯定也是巴不得轻装北上接崇祯的儿子。只是现在有朱由崧这张牌握在手里,朱琳泽从容了许多,崇祯的儿子能接就接,接不到也无所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沽口 左懋第和沈廷扬轻装乘坐快船前往京师,朱琳泽担心沈廷扬的安危,闯军主力虽然还没到达京师,但闯军的先锋游骑以及细作早就渗透进了京师。 朱琳泽不想让沈廷扬孤身涉险,让金胜的一百多骑兵护送沈廷扬进入京师城,身边只留下了二十几骑精锐夜不收,等到上岸之后放出去侦查敌情。 朱琳泽的主力船队由于船上有武器辎重,因此走的比较慢,直到三月初六才抵达天津大沽口。 由于左懋第和沈廷扬已经先行朱琳泽一步,提前抵达了天津前往京师。冯元彪爷提前得知了南阳王勤王兵马稍候便至的消息。 虽然藩王掌兵勤王不合祖制,但现在情况危急,冯元彪也顾得不这些。 这年头能有兵马勤王就不错了,藩王的兵也是兵。 明廷三月初四才下诏封吴三桂为平西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挂平贼将军印援剿总兵左良玉为宁南伯、凤泸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随封诏而下的还有勤王文书。 一天之内连封四个拥兵大将为伯,有明一朝这还是第一次,足见京师城情况之危急。 诏书才刚刚发下去四天,这时候估计也就距离比较近的唐通部和吴三桂部已经收到封诏和勤王文书。 这四位最后能奉诏入京勤王的也只有唐通一人,至于吴三桂则要等到闯军完全占领宣大,兵锋直指京师城的时候,才在三月十三日动身。 朱琳泽的部队现在是第一支抵达顺天府的勤王兵马。 冯元彪率部众亲自到大沽口迎接朱琳泽。 这次勤王朱琳泽几乎动用了大部分海军家底,只留下少量海军负责守卫竹堑。 此次勤王的海军,不算沈廷扬的海沙船,朱琳泽自己就动用了三艘大福船、十三艘海鲨级、以及两艘四桅西班牙盖伦船,已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海上力量! 尤其是两艘西班牙盖伦船甚是引人注目。 此时西方的主流舰船尚还是盖伦船,虽然名字都一样但各国不同的需求导致各国盖伦船的设计理念大相径庭。 英国人低上层建筑盖伦船更小但更快更灵活,船长50至60米,排水量小的低上层建筑级盖伦船排水量在四百吨左右,大的也只有六百吨,其原因自是不言而喻,那就是为了抢西班牙人的盖伦船。 这时候西班牙就是一头富裕的肥猪,无论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荷兰人都喜欢抢西班牙人的船。原因无他,西班牙人有钱耳。 而西班牙人由于西班牙在全球有广袤的殖民地,不得不将盖伦船造大,以增强载货量和续航能力。 虽然在英西海战中,实际情况已经证明英国人的低上层建筑盖伦船要优于西班牙人大型盖伦船。但迫于实际需求,西班牙人只能继续使用旧的大盖伦船。 西班牙盖伦船,大者吨位可以达到千吨,最丧心病狂的西班牙盖伦船吨位达到了恐怖的两千吨,吃水达八米。 朱琳泽的这两艘西班牙就是千吨级的西班牙盖伦船,比大福船还要大出一截,两艘西班牙盖伦船在船队中,俨然是两个庞然大物,鹤立鸡群。 为了开动这两艘盖伦船,朱琳泽特地将在竹堑挖矿劳改的西洋水手重新雇佣入海军,又让索尔抽调了一些会操帆使炮的雇佣兵加入海军,这才将这两艘盖伦船开起来。 “天津巡抚冯元彪,见过南阳王。” 冯元彪也被朱琳泽的船队给震慑住了。 倒不是因为朱琳泽的船大,而是因为朱琳泽的每艘战舰上都搭载着黝黑锃亮口径整齐统一的红夷舰炮,这在大明朝的水师中可不多见。 “有劳冯巡抚亲自相迎。”朱琳泽回冯元彪道。 “不知此番南阳王带了多少兵马?”冯元彪满怀期待地问道。 “随行的陆军官兵共计一千五百人。”朱琳泽回道。 这已经是朱琳泽能够带出来的最多人马了,左良玉虽然在南京,除去一个哨的人马要负责福王府的安保,江东大营也需要留下一部分兵马留守。 冯元彪见朱琳泽这么大阵仗,以为朱琳泽少说也有个三五千的兵马来勤王,不想只有区区一千五百人,冯元彪未免有些失望。 闯军可是号称拥众百万,这区区一千五百人能干什么? “一千五百人啊......”冯元彪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道,“南阳王请入天津卫城。” 闯军虽然大军未至,但顺天府各地乃至京师城近郊都已经发现了闯军游骑兵的踪迹,还是进入天津卫城更安全。 朱琳泽将留在身边的二十几骑精锐夜不收放出,以查探天津附近的军情。 从大沽口直到京师城,有专门为漕运开通的一条运河。运河分为两段,从大沽口到天津三卫的这段运河叫做卫河,从天津三卫通通州,直连京师城的这段运河叫做潞河。 入大沽口沿着卫河向西八十余里就是天津卫城,只是运河水浅,只有海沙船以及海鲨级战舰吃水较浅,勉强能够进入卫河,可以沿着卫河直接进入天津卫城。 剩下的三艘大福船和另外两艘西班牙盖伦船由于船大,且吃水过深,无法驶入运河,朱琳泽只能令这五艘大舰在大沽口待命。他本人则是换乘海鲨级战舰直接前往天津卫城。 冯元彪倒是准备的很充分,早就雇佣好了纤夫在大沽口待命,朱琳泽不用再去找纤夫,可以直接使用冯元彪已经雇佣好纤夫,这倒剩下了不少时间。 “这时节还能雇佣到这么多纤夫?”朱琳泽望着船下黑压压的一群纤夫不禁感慨道。 “世道艰难,这些纤夫也是要吃饭养家的,有活计还是做的。”冯元彪说道。 朱琳泽总觉得这些纤夫有些不对劲,同船的冯双礼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说道:“北地的纤夫喜欢穿着衣服拉纤?” 纤夫们家境贫苦,衣服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奢侈品,汗浸盐汲加上拉纤时纤索的磨损一件衣服穿不了几天。 再者纤夫们时常要下水,穿着衣服上下水,衣服干了湿,湿了干,也容易着凉感染风寒,倒不如不穿衣服来的方便。 除了隆冬时节实在寒冷,纤夫会穿破旧衣服拉纤之外,其余时节,纤夫们都是光着身子拉纤。 现在已经将近三月暮春,虽然冷,但这些纤夫也不至于冷到纤夫穿着衣服拉纤,这实在有些反常。 经朱琳泽、冯双礼这么一提醒,冯元彪也觉得这些纤夫面生。见朱琳泽取出一根精致的千里镜观察纤夫,冯元彪也从袖中取出一根千里镜,查看这些面生的纤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战闯军 “这些纤夫面生,不是本抚雇佣的纤夫!” 冯元彪此时也看出了这些纤夫的异常。 透过望远镜,朱琳泽看到这些纤夫们不仅穿着衣服,衣领中还是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正慢慢地靠近他们的舰船。 由于海鲨级无论什么风向都可以走,卫河的水流平缓,因此不用拉纤也能走。朱琳泽没要求给海鲨级拉纤,这些纤夫还向海鲨级靠过来,这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一些,装都不装。 “闯军细作!快鸣船钟示警!各舰做好战斗准备!” 朱琳泽急忙下达了命令,冯元彪都觉得这些纤夫面生,那么这些肯定都不是真正的纤夫,而是闯军的细作! 朱琳泽坐船上的船长是刚刚从竹堑调过来的王远,实战经验丰富,王远镇定自若地拉动船钟上的绳子,急促的钟声响起,传递着警戒战斗命令。旋即,王远有条不紊指挥装填手装填火炮。 由于近期多艘海鲨级下水,加之新购的两艘西班牙盖伦船也抽调不少水手和炮手,海军人手严重不足。 此前朱琳泽人多船少,可以做到一舰左右两侧的舰炮都配齐炮手,保证有两组炮手,每一门舰炮都能分到一个炮手。 但现在朱琳泽的海军是船多人少,炮手稀缺,因此朱琳泽只能给每艘船配一组炮手,只能保证一侧的火力输出。 好在这些闯军的细作都集中在左舷一侧的岸上,一组炮手也够用。 李自成渗透进北直隶,北直隶的官军已经是闻贼色变,听说这些纤夫是闯军细作,冯元彪随行的部署个个吓的脸色煞白,惶惶不知所措,早已经乱了分寸,冯元彪本人倒是镇定,屹立在船舷,望着闯军细作巍然不动。 朱琳泽更是毫不慌张,这些闯军细作拢共也就一千一二百人,又没携带重武器。以他手头上的人手和装备,要是打不退这些闯军细作乘早回南京抱孩子算了。 冯双礼带着半哨火铳手跟随在朱琳泽左右,这些火铳手是第一批装备燧发火铳的火铳手,这些闯军细作来的正好,正好检验一下燧发火铳的实战能力。 冯双礼亲自指挥这半哨火铳手装填好弹药,站在左舷边,只等闯军细作靠近船只再开火。 船上水手们也拿起鸟铳燃起火绳装填好待命,由船上的大副薛怀礼指挥。 见官军船上的火铳手和火炮手在装填弹药,这些闯军细作心知已经暴露也停止了他们拙劣的表演,凶相毕露,抽出藏匿在怀中的短刀向他们冲来。 “这些闯军细作倒是胆大,这么多铳炮指着他们还敢向前冲。” 朱琳泽谈笑风声道,现在正是闯军战斗力达到巅峰的时期,他在想这些闯军能扛他几轮铳炮。 李自成亲率的主力是从北面的宣大二府进逼京师,这支细作队伍应该是南面进攻真定、保定二府刘芳亮所部的左营偏师。 李自成至少在宁武关被周遇吉打疼过,但刘芳亮东渡黄河攻占怀庆府城以来,一路上遇到的明军都是望风披靡,不是降就是逃,刘芳亮一路上就没有遭遇过明军像样的抵抗。 这些闯军细作自然也没把明朝官军放在眼里,心里只想着早点挣些军功,新朝建立时好讨要个封赏。 “朝廷军备羁縻不振,以致闯贼坐大。”冯元彪叹道。 冯元彪见南阳王如此淡定,心知南阳王对击退这股闯军胸有成竹。 南阳王的舰船上火炮齐全,一艘不大的战舰上就有十几二十门精良的红夷大炮,更兼士卒健壮,令行禁止,一看就是强卒,打退这些闯军细作不在话下。 见到南阳王士卒之精锐,冯元彪对南阳王勤王军队的看法也有所改观,这一千五百陆军强卒总胜过一万乌合之众。 更何况南阳王还带了不少水卒,这些水卒看着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几个船长、船副无不是杀气腾腾,一看便知道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不是省油的灯。 朱琳泽现在麾下已经有比较成熟的军官了,这种战斗他再也不用亲临战阵指挥了。往后打仗还是要靠这些军官指挥,他不可能指挥每一场战斗,朱琳泽对冯双礼和王远也不作干预,让他们放手自己指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观察冯双礼和王远的指挥水平怎么样,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朱琳泽的坐船上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他们的日常操练从来没有中断过,见到闯军一窝蜂地冲上来也不紧张,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命令。 王远也是损,故意不装实心弹而装葡萄弹,显然是想等到闯军贴近糊脸再打。 这个距离换实心弹以朱琳泽这些炮手的装弹速度可以打两轮,换葡萄弹的话只能打一轮。 不过一轮也够了,葡萄弹糊脸不要说这些不着甲胄的闯军细作,就算是披重甲的八旗兵也都能给轰成肉渣子。 冯元彪随身也带有火铳手,朱琳泽的火铳手和火炮手训练有素,可以等到闯军进入射程再开火,冯元彪的火铳手可没有这么强悍的心理素质。 冯元彪的火铳手不等冯元彪命令早就一窝蜂地冲到左舷边,朝闯军队伍胡乱开火,随即手忙脚乱地开始装填。 冯元彪麾下这些火铳手的举动干扰到了朱琳泽的火铳手。好在此时冯双礼威严的声音响起:“不要乱!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开火!擅自开火者,军法处置!” 这些火铳手平日里对哨官都心怀畏惧,更不用说今天是冯双礼这个营官亲自指挥,队伍很快又稳定了下来,再无一丝一毫的骚动。 闯军细作们非常纳闷,放在往常明军火铳手装填好早就远远地朝他们开火了,现在他们距离明军的舰船不过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明军居然还不开火。 这些明军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到底想要干什么? 闯军细作们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冲了上去。 冲在前面的闯军已经掏出了钩索,准备再凑近些抛钩索登船。 后面的闯军细作也已经掏出手弩,拉开上好弩箭,等到前面闯军登船之时他们就在后面释放弩矢掩护。 “放!” 见闯军细作要抛钩索,王远终于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左舷一侧的九门9磅舰炮渐次响起,成百上千枚葡萄大小的弹丸朝闯军倾泻而出。 虽然舰炮的俯角有限,很多葡萄弹打高了,但还是有不少葡萄弹命中了闯军细作的上半身。 霎时间,只见四五十名闯军细作中弹瘫倒,多数闯军细作都是下半身完好,上半身被葡萄弹打的千疮百孔趴在地上嗷嗷大叫。 比较走运的闯军细作则是被葡萄弹打中脑袋,脑浆迸溅、头骨碎裂、当场毙命,少遭了不少罪。 这还仅仅只是朱琳泽坐船上取得的战果,不包括其他舰船的战果。 葡萄弹对人员的杀伤效果远胜于实心弹,抵近射击一轮葡萄弹的效果远胜于实心弹打两三轮。 “他娘的,这些直娘贼,天杀的狗官军在船上打虎蹲炮!” 闯军细作没见识过葡萄弹,但他们见识过虎蹲炮,以为朱琳泽的舰船上打的是虎蹲炮。 几个闯军细作的头目终于反应过来官军为什么迟迟不开火,原来他们打的是虎蹲炮。 能憋这么近才开炮的官军不是等闲之辈,这些闯军细作的头目也不傻。闯军细作见战局不利没有恋战,几个头目很果断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虎蹲炮射程有限只要他们迅速撤出躲的远远的,虎蹲炮的杀伤力将大减。 幸存下来的闯军细作刚刚挪动步子,只听得船上又传来一阵密集的排枪声,有如雷声大作。 这一阵密集的排枪转瞬之间又扫倒一大片闯军细作。 刚才舰炮受限于俯角,杀伤力大减,但拿在手里的火铳可没有俯仰角的问题,上可以射鸟,闲着无聊下还可以打自己的脚趾头。因此这一轮排枪射击给闯军细作造成的伤亡远胜于火炮。 闯军细作们无不骇然,但也顾不得许多,拔腿继续朝西南方向狂奔。 此时船上的炮手在王远的命令下已经装填好实心弹,鸣炮为幸存下来的闯军送行。 正在狂奔逃命的闯军自以为跑出了官军虎蹲炮和火铳的射程,放缓了脚步。 身后传来的炮声也不以为意,只当是官军胡乱放炮,直到一颗颗沉甸甸的黑色铁球砸在他们附近他们方才如梦初醒......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闯军大将刘芳亮【一更(3k)】 此役朱琳泽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装备上都占据绝对优势,打的还是防守战,没有理由不赢。 不仅赢了,还赢得很漂亮,战损比非常好看,己方陆军只有五十余人被闯军的弩箭射中,不过由于披甲率高,弩箭威力小,伤者仅有二十余人,毙命者十三人。 海军方面的伤亡则要大些,海军除了船长和几个副船长披锁甲、软甲防身之外,余下的海军将士都是不披甲的,因此伤者高达三十余人,毙命者二十六人。 而闯军方面,总计毙伤闯军四百三十一人。 “闯贼真他娘的毒,弩箭的箭头都是淬了毒的。” 清点完伤亡人数,冯双礼骂骂咧咧道。 昔日冯双礼降朱琳泽之时,朱琳泽答应过冯双礼遇到张献忠的队伍可以让冯双礼回避,不和旧主作战,但没答应冯双礼可以回避和李自成的闯军作战。 不过闯军现在应该叫大顺军了,李自成以雷霆万钧之势连克陕西三边重镇,将原本为明朝提供兵员和将才的基地变成义军的后方基地后,于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在西安建国大顺,改元永昌。 张献忠和李自成素来不合,冯双礼是张献忠旧部,和李自成的大顺军作战可以说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大顺军细作用的是便携的手弩,便携就意味着小,小就意味着威力有限,手弩的威力和射程都比不上大弩,因此选择在箭头上淬毒以加强弩箭的杀伤力。 阵亡的士卒大多是面门和颈脖被弩箭射中,抢救无效死亡。 这些士卒都是冯双礼和一众哨官以及士官从新兵蛋子一步步训练出来的。虽然这些军官平日里对士卒非常严厉,训练时出错也没少对士卒们打骂,但看到自己亲手训出来的兵在自己面前死去,这些军官们心里非常难受,都是自个儿呕心沥血带出来的好兵。 “士官可有伤亡?”朱琳泽询问冯双礼道。 “士官倒没有伤亡,只有一名副哨长铁臂没扎紧,战时脱落被弩箭伤了胳膊,随军的医官已经在救治,说是无性命之忧。”冯双礼回答道。 “活口可审问清楚了?” 朱琳泽想知道和自己作战的是大顺军哪个营的兵马。 “这些闯贼嘴硬的很,不过属下还是撬开了他们的嘴,这是刘芳亮所部的左营前哨,闯贼建国了,刘芳亮这厮还当了大顺......伪顺的什么劳什子制将军。” 果然是刘芳亮的大顺军左营兵马,听冯双礼的这口气他好像对刘芳亮多少还有些了解,朱琳泽问冯双礼道:“刘芳亮此人如何?” “属下和刘芳亮也只有过一面之缘,李营正和艾能奇倒是和刘芳亮打过交道,李营正昔日和刘芳亮一起劫过官军的粮草。属下对刘芳亮的了解也只是道听途说。”冯双礼如实说道。 朱琳泽现在的很多部众都是流寇、海寇出身,这些出身不良者反而还是朱琳泽部队的主力。 无论是旧时唐王府的老人、匪寇、还是乡勇,朱琳泽都视之如一,唯才是举,赏罚分明,并不对他们的出身怀有偏见。因此冯双礼对朱琳泽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忌讳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张献忠和李自成不是死对头吗?李定国和刘芳亮还能勾搭到一起过?”朱琳泽对此颇感意外。 “没法子,昔年官军打的凶,无论是义父还是李自成都狼狈的很,不合兵打不过官军。”冯双礼说道,“李营正对刘芳亮评价颇高,刘芳亮之武艺不在李营正之下,更兼刘芳亮通文墨,李营正说闯军诸将勇武者甚多,但能独当一面者甚寡,这刘芳亮就是闯军诸将中为数不多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属下听说刘芳亮在破秦军之时,立下奇功,大破孙督师的车营。” 李定国对刘芳亮的评价还算中肯,要是刘芳亮不能独当一面,也不会单独让刘芳亮带一支偏师进军保定、真定二府。 李自成选择刘芳亮单独带一支偏师,刘芳亮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自永昌元年二月,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二月以来,刘芳亮率部众从板浦渡河,沿着黄河北岸向东进军,长驱直入,黄河以北的河南三个府:怀庆府、卫辉府、彰德府,并在三府置防御使、府尹和县令。 大顺的节度使和唐朝的节度使虽然名字一样,不过职能和权力大相径庭,大顺的节度使相当于大明的巡抚,并不掌军,而唐朝的节度使可是手握地方军政大权。府尹则相当于大明朝的知府,只是大明朝只有应天、顺天两府称府尹,除此两府之外皆称知府。 怀庆的福王早就跑到南京了,卫辉的潞王朱常淓反应要比福王朱由崧慢一些,大顺军还没抵达卫辉府城朱常淓就在总兵卜从善的保护下星夜渡河难逃。 忙活了半天明朝的一个藩王都没抓到,这让刘芳亮有些气恼,不过很快刘芳亮如愿以偿,在兵不血刃地占领长治也就是古之上党后,刘芳亮活捉了沈王朱回洪,缴获大批金银珠宝。 在占领长冶后刘芳亮马不停蹄地继续进军旋即占领潞安,刘芳亮任命孙明翼为潞安节度使,负责潞安地区的追赃助饷工作,并留下大将军平南伯刘忠镇守长冶,他自己则率领左营主力东下彰德府,分兵攻取大名府各县。 刘芳亮于三月初十进入南直隶广平府,也就是邯郸地区,此时的广平府的缙绅早已逃窜一空,广平府城已经是一座空城,刘芳亮再次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大明朝的一座府城。 这仗打的太轻松了,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刘芳亮就从板浦一路打到了广平,前锋人马已经进入了真定府、河间府境内,按照当前的进速度,月底就可以进入顺天府,直逼京师城下,和闯王会师京师城! 进入广平府,刘芳亮终于收到了一份战败的消息。 他的前锋探哨在天津卫附近遭受重创,折损了四百多人。 “该部官军的旗号可看清了?”刘芳亮责问部总刘诚道。 能充当前哨的都是精锐,这伙能一下子打掉他四百多前哨精锐,必非等闲之辈。 北直隶尚还有如此能战的官军,这让刘芳亮倍感意外。 “旗帜倒看清了,这伙官军的船上都挂着一面大大的红旗,中间还画着日月,至于旗号属下未曾看清。”刘诚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丢人!”刘芳秀沉声喝斥道,“折损了四百多弟兄,连对方的来历都没摸清楚,你这部总别当了,降为哨总。” “虽不知对方来历,但属下可以肯定,这伙官兵不是北直隶的兵,定是从海上来的南方勤王兵马!”刘诚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伙官军披甲率极高,且都使用火炮火铳,铳炮极准!官军的炮甚是厉害,不仅能当虎蹲炮打,还能打铁弹!属下此前从未见过这等官军,因此吃了大亏。” “你是说这伙官军只用铳炮就将你们打退了?”刘芳亮闻言不禁眉头紧锁。 官军的铳炮他们大顺军也有,刘芳亮军中的炮手和火铳手大多是明军过来的降卒。 明军的火炮不错,上可攻城,下可破阵,乃是军中利器。 但明军的火铳刘芳亮就不敢恭维了,明军火铳粗制滥造不堪用,稍有不慎就炸膛,装药少些倒不会炸膛,但装药少了威力不足,射程大减,就是一根烧火棍。 “将军,这伙官军的铳炮甚为犀利,官船上装满了大炮,当时足足有上百门大炮朝咱们开火!”刘诚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 刘诚也是跟随刘芳亮多年的老卒了,和官军交战部下数十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火力如此凶猛的官军。 “什么?上百门火炮?”刘芳亮喝问道,“你莫要为了掩饰自个儿的败绩夸大其词,就算是唐通、吴襄吴三桂父子的队伍,也未必能有上百门大炮随军。” 南边来的勤王军随军携带上百门火炮?这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刘芳亮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他觉得刘诚这是在夸大其词。 南方稍微能打的明军也就左良玉和黄得功,左良玉还是闯王的手下败将,革左五营昔日也时常和黄得功交手,也没听他们说黄得功有多厉害。 “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官军确实有上百门火炮随军,只是这些火炮都安在船上。属下当时以为官船上必有好东西,想夺了官船在天津卫静候将军的大军,只是属下轻敌大意,以为官军孱弱,不想这伙官军如此凶悍。”刘诚如实说道。 他们一路上进军十分顺利,都没遭遇到能打的官军,以为明朝官军都是软柿子,任凭他们拿捏,不想在天津卫碰到了的硬茬子。 “你部人数不过千余人,你刘诚敢抢这伙官军,想必这伙官军人数不多。”刘芳亮说道。 他现在对这支横空出世的官军越来越感兴趣,这支官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将军目光如炬,这伙官军人数确实不多,属下估计至多不过三四千人。” 刘诚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是大顺军中的老哨探,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三四千人就有上百门炮?! 刘芳亮看这刘诚不像是在说谎,这件事情太过重大,刘诚一个小小的哨总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欺瞒他。 刘芳亮在府衙内来回踱步,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勤王军是心腹大患,必须想办法除掉。 闯王只所以率主力先打宣大就是想扫除后患,围困京师城后可以放手攻打京师城。 “常掌旅,你率五百精兵留守广平。翟凤耆,你率五万大军北上收取邢台、河间,本将且去会一会天津卫的那伙儿官军。郭都尉,你速速整军,随本将军前往天津卫,且会一会这支来历不明的官军。”刘芳亮很快做出了部署。 第一百三十七章 北通州【(3k)】 朱琳泽所部兵马乘舟昼夜不歇,终于在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二抵达了通州,通州再往西四十余里便是宏伟高大的京师城。 历史上,就是这么一座宏伟高大的城池,大顺军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攻克了。 大顺军主力兵锋将至,此时的京师城人心惶惶,大小臣工见形势不妙早已经收拾好了大包小包的行礼出逃,朝廷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 拥挤的官道上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车马,推搡拥挤的人群,大明朝的京师城已然失序。 “岳丈可曾见过圣上?” 沈廷扬带着大大小小的四五百多名京官拖家带口在金胜的护送下狼狈地抵达通州。 “面过圣了。”沈廷扬慨然一叹,道,“圣上听闻你领兵勤王,圣心甚慰,念你唐藩一脉忠君护国,赦免了老唐王,给唐藩一脉再添一王,封你为闽王,王印都连夜给你刻好了,让老夫带给你。” 朱琳泽哭笑不得,说道:“圣上不会是想让我去守京师吧?” 沈廷扬没有说话,这就表示默认了,崇祯不会无缘无故地乱封王。 “这京师城还守得了么?大势已去,北都不可守。”朱琳泽望着拥堵混乱的人流,人流中还混杂着不少穿着军服的京营官兵,叹声道,“人心都散了,这还怎么守?” “我也劝圣上先行南迁再做打算,圣上说大明朝只有守国门死社稷的天子,没有南渡逃命的天子。”沈廷扬含泪道。 “圣上已有死社稷之言,决计固守,群臣无以为难。”冯元飚的儿子冯恺章饮泣道。 冯恺章拿着他老爹冯元飚的由海道南迁的奏疏在京彷徨多日,苦劝众人南迁不受待见,只得跟随沈廷扬、左懋第等人出京回天津卫向冯元飚复命。 “太子和永王定王呢?” 朱琳泽问道,崇祯不南迁早在预料之中,他的子嗣要是能接到南京扶上位也好,至少在继承的正统性问题上,南都不会有争议。 朱琳泽的目光在沈廷扬附近扫了半天,并没有找到符合崇祯子嗣年纪的少年郎,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我正和圣上谈及此事,恰逢兵科给事中光时亨来了,这话被他听到了,我和光时亨大闹了一场,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圣上本意是同意让太子和永定二王南迁的。” 谈及此事沈廷扬异常的气愤,光时亨这等国家大计都反对,沈廷扬都怀疑光时亨是不是早已和李自成暗通款曲。 “这些大臣误国啊,圣上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虑这些大臣们的想法。”朱琳泽扫了一眼那些跟着南迁的大臣,凄凉一笑,道,“数千京官,只有这四五百人南迁?其它的京官等着做大顺朝的官?” “走吧,闯军都快到居庸关了,居庸关一破,用不了几天闯军就能兵临京师城下,再不走咱们都不了了。” 幸好留了一手,早早地将朱由崧接到了南京,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崇祯子嗣的身上。 沈廷扬也同意现在就走,他也觉得崇祯让朱琳泽的这几千兵留在京师城守京城的想法不切实际。京师城那么大,这几千兵能顶什么用? 朱琳泽现在是他女婿,要是留在京师战死,他女儿就得守寡。还是速速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王爷,这些京官忒不知趣,咱们不远千里来接他们,他们还要夺咱们的船!”冯双礼气呼呼地跑到朱琳泽跟前向朱琳泽告状。 朱琳泽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向停泊在潞河旁边的船只看去。 只见京官们乱做一团互相争抢船只,手底下的家丁们甚至已经大打出手,好不热闹。 朱琳泽抽出腰间的簧轮枪,朝天鸣放示警,冯双礼也带着一个哨的兵丁赶来过来,这些争抢船只的人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大胆!你是何人,你可知我乃大明国丈!”为首那人高声道。 “大明国丈?不知是哪位国丈?” 几个国丈里,朱琳泽只在南京见过到江南选美的田弘遇,眼前这个国丈显然不是田弘遇。 “这是周国丈。”见这边有状况沈廷扬也跟过来,沈廷扬像朱琳泽介绍了周奎又对周奎说道,“周国丈,这是南阳王,因勤王有功,皇上刚刚晋封了闽王。” 京城高官多如狗,沈廷扬虽是高官,但京师城品轶比他高的高官比比皆是。这些京官和皇亲国戚着实让他头疼。 “不是只接京官吗?皇亲国戚怎么也跟来了?”朱琳泽皱眉道。 他来京师的目的一来是打着勤王的名号博个美名,积攒声望,二来是接京官,让京师城的行政机器瘫痪以及日后到南方制衡江南官僚。 过几天崇祯一死,这些皇亲国戚什么也不是,没什么大价值,朱琳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皇亲国戚下南京。 周国丈就是周皇后的老爹周奎,周皇后人品没得说,但周国丈却是守财奴一个,吝啬的不行。 二月中旬崇祯走投无路,让皇亲勋贵和大臣们捐饷助军,密谕嘉定伯周奎,让周奎拿出十二万两白银给文武百官们做个榜样。 周奎坚持只能交一万两,崇祯觉得一万两太少,让周奎最少也要拿出两万两,周奎却是直接派人向周皇后诉苦求助,周皇后送出五千两,周奎还从这五千两种抠出两千两,最后交给了崇祯一万三千两。 周奎并非没钱拿不出十二万两白银,后来大顺军追账助饷,光是从周奎家里查抄出的现银就有五十三万两。 那些大小臣工更是个个哭穷捐个几十两、几百两应付了事,以至于崇祯最后不得不出了个向各衙门摊派分配,以及按籍贯捐助不等白银的馊主意。很多臣工借此机会纷纷告免,殊为可笑。 这些大小官僚不肯捐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本身就贪财吝啬,只许进不许出,二是捐多了和自己的收入情况不符,三是因为大明快亡了,这些官员们都等着做大顺新朝的官。 崇祯大搞捐助,最终所获的白银也不过区区二十万两,而李自成进京后从京师城一城之地就拷掠出了七千万两雪花银,何其讽刺。 周奎的家丁满满当当押运了大大小小二十几车物资,想来这些车内装的都是财货。 “京官及家眷每人限带四十斤随身行礼,皇亲勋贵限带三十斤。”朱琳泽下达了命令,他是来接官的,不是来当物流公司给这些人运输家资到江南继续享福的。 “南阳......闽王!本国丈,像你买一艘船可好?多少钱可购一艘船,闽王出个价。” 周奎勃然大怒,一人随身携带三十斤行礼,那能带多少财货?剩下的财货怎么办?那都是他积攒多年才积攒下来的身家,难道就这么丢在这便宜其他人?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周奎还是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提出向朱琳泽买船,你闽王不就是贪图老夫的财货吗,老夫忍痛割爱,高价向你买一艘船便是。 “这是战舰!岂能兜售给私人?”朱琳泽一口回绝了周奎购船的请求,这些皇亲勋贵京官差钱的没几个,要是给周奎开了这个头,他的整支舰队,怕不是要被这些人统统买光,“沿途闯贼海寇甚多,周国丈就是买了船,没大舰队掩护只怕也到不了苏州。” 沈廷扬也赞同朱琳泽的提议,要是这些船全部都满载财货家资,走的必然慢,闯军主力一旦追上他们,届时就是人财两空。 “闽王!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国丈!大明的国丈!你敢讹堂堂大明的国丈!老夫要向皇上参你!”周奎气红了脸,大声咆哮道。 “弃皇后和太子于京师不顾,自个儿逃命回苏州老家的国丈?”朱琳泽冷声反问道。 区区一个过气的国丈,这个身份可压不倒他。周奎以女显贵,周皇后一殉国,周奎什么也不是。 “你......” 周奎的脸已经涨成绛紫色,指着朱琳泽说不出话来。 朱琳泽非常讨厌别人拿手指指着他,他也不跟周奎客气,抡起手中的簧轮手铳砸向周奎的手,周奎吃了疼,将手缩了回去,吸着凉气用左手搓着被朱琳泽一手铳砸的红肿的右手小臂。 周奎身后的家丁正待发作,但在看到朱琳泽身后杀气腾腾的带甲卫兵朝他们射来冷冽的凶光之时,乖乖地夹着尾巴缩了回去。 “要上船去南京的,服从本王的命令,心疼财货不想走的,就留在通州等李自成来拷掠你们,李自成已经破了居庸关,先头部队已经抵达近郊,是想保命还是想人财两空,诸公自个儿看着办!”朱琳泽说道,“你们路上的吃食本王一并包办,等到了南京,本王再自讨腰包给每家赔付二百两银子,加上你们随身带的财货,亦能保你们在南京衣食无忧。” 朱琳泽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说完就将这些皇亲、勋贵、京官晾在原地,让他们自己决断。 李自成已经破居庸关朱琳泽不过是吓吓他们而已,李自成主力还要过三天才破居庸关,其实也不是李自成打下的居庸关,而是唐通和监军太监杜之秩向李自成投降,献上了有京师“北门锁钥”的最后一道天险雄关。 朱琳泽麾下的军官说不上个个都有文化,但还是有将近一半的军官粗通文墨,这在大明的军队中识字率已经算是非常惊人了,他交代下去,让每艘舰船的船长副船长负责做好登记,严格控制每个人随身携带的行李重量。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哨骑【(3k)】 南逃的京官、皇亲、勋贵们虽然炸开了锅,对此议论纷纷,但转念一想闽王说的也有道理,一狠心、一咬牙还是乖乖遵守朱琳泽的要求拣些值钱的物件上了船。 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找到那么多秤和秤砣砣,船员们就做了个简易的秤拿出舰炮的炮弹当秤砣称重。认真称重完毕做好登记后,这才放他们上船。 这些大头兵还通文墨?这让上船的京官勋贵感到不可思议。 朱琳泽的命令说的很明白,只允许官员勋戚和他们的家眷携带行礼,几个圆滑之人想让下人和家丁也带行礼上船,很快就被朱琳泽的兵丁识破,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赶下船。 “这么多财货丢了可惜啊。” 冯双礼看着丢弃在运河岸边一车车的财货,觉得非常可惜。 这些京官勋戚挖了大明这么多年的墙角,十万两的身家在他们当中都算是比较穷的了。 一万两白银就重达六百多斤,京官勋戚和他们的家眷一个人带三四十斤也带不了多少财货,绝大多数财货还是被丢在了运河岸边。 “这就当是咱们收的船票钱。” 朱琳泽答应到了南京给每个京官补偿二百两白银的损失,这么多人少说也要补偿个十万两白银,他当然不会做亏本买卖。 “留下两艘海鲨级战舰,等他们走后将这些财货都搬运上船。” “这么多财货,两艘海鲨级可不够。”王远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财货的重量说道,“少说也得三艘才能装的走这么多财货。” “那留下四艘,这件事情就交给你负责。”朱琳泽笑呵呵地对王远说道,将这件事情交代给王远去做。 交代完这些,朱琳泽总觉得忘了什么,想了半天这才哎呀一声一拍脑门说道:“瞧本王这记性,差点忘了魏阁老老家就在通州,双礼,你且去拜访一下魏阁老。” “拜访魏阁老?” 冯双礼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魏阁老通贼,收受闯贼金银甚多,你且率军到魏阁老宅第上,将他家给抄了,值钱的物件全部带走。”朱琳泽说道。 魏德藻这头肥猪的钱他要是不拿,日后也是便宜了李自成。 魏德藻才三十多岁,三十多岁对于一个首辅来说非常年轻,且魏德藻还是崇祯十三年的状元。魏德藻这时候还不甘心南下,二月崇祯罢了他的首辅还非常开心,自以为自己才华绝伦,此时正在京师等着李自成进京重重起用他,妄想继续当大顺的高官“一展身手”。 魏德藻确实等来的李自成,不过李自成不是来礼贤下士请他复出做官的,而是带着夹棍来要钱索命的。 这样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同情的,魏德藻的钱不拿白不拿。 “属下遵命!”冯双礼笑道,“自从跟随了王爷,属下已经好久没抄过家了,手艺有点生疏,不过王爷放心,属下多带些人马,定将魏阁老的家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金银财宝来。” 听冯双礼这话的意思,以前跟张献忠当流寇的时候没少做这事,让冯双礼做这事也算是专业对口。 “速去速回。”朱琳泽挥了挥手说道。 京官勋戚们的船队出发之后,朱琳泽让王远抓紧时间将财货先装船再清点。通州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虽然李自成没那么快到京师,但他满载的船也走不了多快,他担心李自成的大军追上来。 除了李自成之外,朱琳泽还担心南路的刘芳亮,他没有全歼刘芳亮的细作,不出意外的话,刘芳亮这时候已经得知了他来的消息。要是刘芳亮在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朝天津卫赶,也能在半路截住他。 为了保险起见,朱琳泽又让金胜放出哨骑,仔细侦查运河两岸的状况,遇到可疑的人马马上前来禀报。 ——————————————————————————-—————————————— 河间府沧州。 五个明军正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下,取出随身携带的肉干,就着鹿皮水壶内的水啃起肉干来。 就在此时,十八个明军哨骑先后骑马到树下汇合。 “黄棚长,南边发现闯军的大军!少说也有两万人,光是骑兵就有三五千!” 回来的明军哨骑向棚长黄卫东汇报了他们的发现,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闯军的哨骑也发现咱们了,王棚长已经被闯军哨骑黏上,现在还没脱身,黄棚长,咱们该怎么办?” 明军哨骑们让棚长黄卫东拿主意。 “闯军哨骑有多少人?距离咱们还有多远?”黄卫东收起手上还没啃两口的肉干问道。 “光是咱们看见的就有百多人!这伙闯军跟咱们跟的紧,此时离咱们怕只有三五里地的距离。” 黄卫东表情凝重,环视了一圈这些手下,说道:“已有家室且家里已经有娃儿的,到我身边来。” 十八个哨骑,有十五个凑到了黄卫东身边,只有三个年轻的哨骑留在原地。 “此事重大,诸位兄弟,尔等都是唐王府的老卒,咱们世代受唐王的恩惠,今日是我等报恩的时候了,本棚长已有家室,家里还有个男娃,托王爷的福,在竹堑分了二十多亩水田和一处宅院,家人也过上了安生的日子,免受战乱之苦。 闯贼人多,跟的紧,咱们留下来拖住闯贼的哨骑,你们三人且分头回去,向王爷禀报此消息。”黄卫东对众人说道。 “咱们听棚长的,我家在竹堑也有十几亩水田,去年足足收了二十七石多谷子呢,俺婆娘守着这些水田,日子也有盼头。” 黄卫东拍了拍那说话的哨骑肩膀,欣慰地说道:“好兄弟,咱们竹堑英雄纪念碑上见!来生再做兄弟!” 其余的哨骑对此也没有异议,他们在竹堑多多少少都分了地和宅院,家人在竹堑也不愁吃穿。要是战死家人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他们并不惧死。 三个年轻的哨骑热泪盈眶,朝留下断后的老哨骑们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张德,你回去且告诉我家儿,长大后好生跟着学堂的先生识字,日后好进讲武堂,王爷很快就要在讲武堂开设骑兵科,进了讲武堂大有可为,日后继续为王爷效力,好谋个前程,他老爹没出息,蹉跎半生,只混了个棚长,日后他要比咱有出息,至少混个哨长当当!” 黄卫东交代起了身后事。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 余下的哨骑们纷纷说道。 交代完后事,黄卫东再无牵挂,毅然决然地收拾弓刀,整理好着装跨上战马,亲率二十余骑朝南方飞驰而去。 张德等三个年轻哨骑也上马,目送老哨骑们离开后,含泪扭头向北而去。 “哨总!明军哨骑!” 一名眼尖的大顺军左营哨骑很快发现了黄卫东等人。 “来的正好,本哨总正找他们呢,他们倒好,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大顺军哨总田升斗喜不自禁道,“且活捉了这些明军哨骑向将军请功去!” 田升斗挥动号旗一声令下,上百名闯军哨骑如猛虎下山一般朝不远处的明军哨骑扑去。 明军哨骑的骑术明显要比闯军好,黄卫东两腿紧紧夹住马腹,抽出短弓,从箭壶里摸出一支箭来,搭上弦,用大拇指勾住弓弦开弓撒放,跟在黄卫东身后五步开外的大顺军哨骑迎弦倒下,痛苦地捂着被黄卫东射中的面门。 “他娘的!放箭!只要一两个活口就够了!” 大顺军哨骑想要活捉明军哨骑,因此一开始没有放箭。但这些明军哨骑太过凶悍,才几息的功夫,就射倒了八九名大顺军哨骑。 看着倒下马的哨骑,田升斗非常心疼,气急败坏地下令放箭,不再和这伙明军哨骑客气。 “闯军要放箭了,拉开距离!” 黄卫东转头朝身后一名正在取弓的大顺军哨骑放了一箭,这支利箭从这名大顺军哨骑的耳边飞掠而过,擦出一阵凉飕飕的风,没有命中。 见大顺军哨骑开始拿弓,黄卫东急忙加快了马速,下令和大顺军的哨骑拉开距离。 大顺军哨骑有一百多人,而他们只有二十几人,和大顺军哨骑对射,他们吃亏。 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地拖住大顺军哨骑,为北返的张德等人争取时间,而不是杀伤大顺军的哨骑。 大顺军哨骑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射来,好在这些骑兵都至少身披两层甲,铁甲之外还罩了一层胸甲,马弓远不如步弓强劲,大顺军虽有命中但没几箭能破甲伤到他们。 只有两名明军哨骑的战马被射中,战马中箭吃疼受惊将马上的明军哨骑掀翻在地。 十几名大顺军哨骑立即围住这些两名落马的明军哨骑。 “抓活的!”田升斗命令道。 这两名落马的明军哨骑见大顺军哨骑向抓活的,也不含糊,毫不犹豫地拔刀自刎,以绝大顺军哨骑的妄想。 “他娘的!继续追活的明军哨骑!”田升斗策马在两名刚刚自刎的明军哨骑尸体周围绕了半圈,愤愤道,下令继续追击。 黄卫东带着剩下的哨骑继续向南前进,放大顺军哨骑的风筝,身边不断有箭矢带着一阵阵凉风从黄卫东身边略过,他的背上已经扎了二三十根大顺军哨骑射出的箭矢,活像一个刺猬。臂甲也被大顺军射飞几枚甲片,一支箭矢穿透臂甲射中了黄卫东的手肘。 黄卫东咬牙忍着疼,反手朝紧跟在身后的五六个大顺军哨骑射了一件,一名大顺军哨骑应声倒下。 不多时,黄卫东等人箭矢用尽,战马也越来越困乏,跑的越来越慢。 此时南方又出现了一哨大顺军骑兵,黄卫东自知已经没有了机会,难逃一死,带着身边残存的五六名哨骑,狠狠用力折断手中的马弓,旋即抽出马刀朝前方的闯军骑兵大吼着冲杀而去。 这些闯军骑兵想抓活的,也不躲闪,直接策马相撞,将黄卫东等人直接推撞下马。 在格杀了一名一起落马的大顺军哨骑后,黄卫东便拔刀自刎,田升斗有了前车之鉴早有准备,迅速一箭射中黄卫东的手,翻身下马,将精疲力尽的黄卫东活捉,献给刘芳亮。 “将军这些明军哨骑忒凶,咱们一哨的人马追他们二十几骑,硬生生折损了五六十个弟兄!” 这些明军哨骑的战斗力和装备之精良超乎田升斗的想象,田升斗愤愤道。 “他们人手都穿了两层上好的铁甲,马弓射出的箭力道小,根本破不了他们的甲!” “你们是怎么抓到他们的?”刘芳亮问道。 “属下率部属正追击这伙明军,这伙明军掉头和属下苦战,属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灭了他们,抓了两个活口!”田升斗如实说道。 “蠢猪!亏你还是老哨骑!这些明军哨骑不过是想拖住你们好余部回去通风报信!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属下这就去追!” “别追了,已经走远了。”刘芳亮不悦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寇至 “尔等是何部勤王兵马?何人为将帅?有多少兵马?如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刘芳亮径直走到黄卫东面前,喝问黄卫东道。 这支勤王军的哨骑就如此精悍,其本部人马自然是不可小觑。刘芳亮现在也很好奇这支勤王军的来历,这到底是何人统帅的勤王军? “天杀的闯贼!告诉尔等也无妨,我等乃是南阳王的勤王兵马,南阳王统大兵十万前来勤王,尔等若是知趣,速速退去,保尔等一个全尸!” 黄卫东忍着身上伤口的疼,昂首挺立,傲视大顺军诸将。 十万大军是不可能的,要是对方有十万人,怎么可能才派出二十几骑哨骑。 不要说南阳王,就是左良玉能战之兵也未必有十万。刘芳亮现在相信刘诚所言属实,这伙官军撑破天也就三四千人。但这三四千人都是精锐之师,刘芳亮也不敢小看这三四千人。 这伙官军滞留在天津卫京师绝非幸事,他要赶在闯王到达京师城之前击溃这伙官军,为闯王扫清攻取京师城的障碍。 刘芳亮让部署速速整军继续北上,同时放出更多的哨探查探南阳王这支官军的具体位置。 “你倒是条汉子,你若愿跟随本将军,本将军给你个哨总当当,伪明朝昏聩,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不值得。” 李自成永昌元年在西安建国大顺,顺天改命,取代大明朝,现在的明朝在他们口中自然成了伪明。 对于黄卫东,刘芳亮还是心生爱才之心。这么好的兵给明朝卖命,可惜了。 黄卫东闻言仰天狂笑道:“笑话!笑话!尔等是贼人,我黄某再没出息也绝不从贼!闯贼,你可还记得南阳城?!” 黄卫东两眼发红,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刘芳亮。 闯军数次攻打南阳,黄卫东的不少家人惨遭闯军毒手,他和麾下的这些南阳哨骑,多和闯军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是他们死战到底,誓死不降的重要原因。 “南阳本将倒是去过两三次,你是南阳人?” 刘芳亮仔细回忆了一番说道,南阳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他也攻打过两次南阳。 黄卫东在嘴里积蓄了一口大大的唾沫,淬在刘芳亮脸上:“我父母便是死在尔等刀下,发妻也为尔等所淫辱,此乃不共戴天之仇,我黄卫东乃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从贼!呸!闯贼!死了这条心吧。” 刘芳亮倒也不恼,淡然地抽出帕巾擦了擦脸,心知招降无望,对左右交代道:“给他个痛快。” ————————————————————————————————————————— 虽然返程几乎所有船只都是满载而行,但返程顺水,因此速度也不比来时慢。 朱琳泽的船队于三月十七抵达天津卫城,这一天北路的李自成所部大顺军兵马已经顿兵京师城下。 根据后方哨探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大顺军的兵马正源源不断地赶往京师城,京师城城下的大顺军越来越多。 不过庆幸的是大顺军这时候的焦点是京师城,尚未派遣大部兵马进攻天津。李自成也不知道朱琳泽前来勤王的消息,也没派兵来追击,一路上也还顺利。 他这么大一支船队,也不是小股闯军细作和匪寇能拿捏的,虽然路上有些匪寇惦记朱琳泽的船队,但碍于船上乌黑锃亮的火炮和衣甲鲜明的官兵,心有忌惮,不敢下手。 在船上看到匪寇劫掠岸边的逃难队伍,船上的京官勋戚们都暗自庆幸上了闽王的船。 不然就他们手底下的几十上百号家丁,还没走到杨村就被路上的这些匪寇抢光了。 朱琳泽也不敢大意,一直小心翼翼的沿着运河走,就算遇到大顺军,至少还可以倚靠海鲨级战舰上的9磅炮大顺军打一打,火力上还是有所保证的。 这些京官勋戚是真他娘的有钱,光是在通州从魏德藻家里查抄出来的现银现金就足足有六十二万两白银,三万两黄金。 至于其他的京官勋戚也是一个比一个肥,根据粗略的统计,不算其他东西光是白银就合计拣了八百多万两,黄金也有四十多万两。 刚刚得知这个数字的时候朱琳泽一时之间头晕目眩,让金银蒙蔽了双眼。难怪王远会说两艘海鲨级不够装,这里面白银的重量就足足有五十多万斤。 不过他也没高兴很久,他这只是发小财,李自成才是发大财,整整从京师运走了七千多万两白银。就算朱琳泽拿了这八百多万两白银,也只是小头,李自成还能在京师拷掠六千多万两白银。 八百多万两白银,要是和西班牙人的贸易顺利,他也要做成七八笔贸易才能赚到这么多白银。 就在距离大沽口只有六七里地,已经能用肉眼勉强看到卫河出海口的时候,最后一批回来的哨探来报,南方有大股大顺军直奔船队而来。 大顺军大军前来,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船队,舰船上的京官勋戚们乱做一团。 朱琳泽拉开单筒望远镜,朝南方望去,只见南方尘土飞扬,数千骑闯军骑兵浩浩荡荡,旌旗猎猎,直奔他们而来。 从南方来,想必是就是刘芳亮的偏师了,这么多骑兵,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大顺军的左营精锐,很有可能刘芳亮本人也来了。 昨晚已经有一个叫做张德的哨骑归来汇报了此事,朱琳泽一路上已经是加快行船速度,想要早点出海,甩开刘芳亮,不想刘芳亮的队伍追的这么急。 “快开船,出了海这股闯军就奈何咱们不得!” 朱琳泽现在带了这么多京官勋戚,船上装了这么多金银财宝,为了保险起见,他并不想和刘芳亮纠缠,能走就走。 “王爷,卫河被堵住了!” 此时王远来报,带朱琳泽到船头,指着前方的卫河说道。 朱琳泽循着王远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卫河已经被一个个石包、沙包所堵住。 这个刘芳亮是有备而来啊,这一仗看来不打是不行了。 朱琳泽让王远敲船钟,让船队停下来。 船队一停下来,后面船上的京官勋贵们更加混乱,质问船员们为何停船。 “闽王为何停船?再不走闯军就要追上来了!” 朱琳泽船后的定国公徐允祯站在船头高声问道。 “前方河道已为闯贼细作堵塞,船过不了!”朱琳泽没好气道,这些京官勋戚,搞得好像他不想走似的。 “既是如此,我等下船骑马到出海口,外头有大船!” 徐允祯眼神还不错,看到了停泊在海边的五艘大船,那五艘大船就是朱琳泽的三艘大福船和两艘西班牙盖伦船。 “闯军近在咫尺,你们下船也未必跑的了,海边的那五艘大船都是本王的船,吃水深,靠不了岸,就算你们跑到海岸边也上不了大船。”朱琳泽说道,“定国公,你有多少家丁?” 徐允祯闻言唉声叹气,回道:“一百八十多号家丁,闽王问此作甚?” 朱琳泽传令让各家的家丁的下船清理堵塞的河道,这些家丁们见闯军势大都不肯下船,东家怎么催促都没用,最后还是在威逼利诱之下才勉强同意下船清障。 第一百四十章 大顺铁骑 透过千里镜,朱琳泽看到抵达的大顺军都是清一色的骑兵,为首的大顺军军官白衣笠盔,手持斩马刀,悍然立与一匹粟色战马上。 此部大顺军旗纛衣甲皆为白色。 永昌元年正月,李自成西安建国大顺之时,定大顺军五营名为中吉、左辅、右翼、前锋、后劲。五营旗纛的颜色亦有所区别,前营为黑色、后营为黄色、左营为白色、右营为红色、中营为青色。 白色旗纛的大顺军必是刘芳亮的左营无疑。 “此人可是刘芳亮?” 朱琳泽将望远镜递给冯双礼,问冯双礼道。冯双礼和刘芳亮有过一面之缘,认得刘芳亮。 冯双礼接过望远镜,看向大顺军的将领,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冯双礼将望远镜交还给朱琳泽,摇摇头说道:“此人属下也不认识,属下可以肯定此人定非刘芳亮,刘芳亮仪表堂堂,相貌俊朗,善使长枪,而此人虽说不上长相猥琐,但一看便知是个粗鲁武夫,手里拿的是刀,不像是刘芳亮的做派。属下虽只和刘芳亮有过一面之缘,但还记得刘芳亮的模样。” 大顺军骑兵也不停下扎营休整,而是径直朝朱琳泽的船队冲来,随船的京官勋戚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的面如土色,朱琳泽只得将这些京官勋戚以及他们的家眷安置在船舱内,免得在甲板上影响军心。 不过还是有少数胆子大的京官勋戚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在甲板上观战。 朱琳泽也不反对,只要这些京官勋戚老爷们不影响他的军心士气就好。 大顺军将领的这番操作他实在想不明白,骑兵直接冲满炮的战舰?换做朱琳泽是对方的将领也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拿宝贵的骑兵这么霍霍。 “请闯贼骑兵吃葡萄。” 朱琳泽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便坐镇观战,将指挥权交给冯双礼以及哨官和船长们。与此同时也派遣几个骑兵到海岸边传达他的命令:让海边的五艘大舰火力封锁出海口,以免让大顺军占领出海口,堵住他的去路。 大顺军骑兵人不少,足足有三千人,但三千骑兵想要一举击溃他,夺他的船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朱琳泽现在不仅有他的船队,冯元飚父子见京师的局势已无可挽回,也打定主意南下,开着崇祯密旨让他准备的三百艘海漕船,满载漕米银钱以及天津卫的官兵和家眷跟在朱琳泽舰队的屁股后面。 冯元彪所携带的六千天津卫卫所兵虽然是土鸡瓦狗,不堪大用,但也能凑数以壮声势。 大顺骑兵有三千人,他也有三百多门炮,大一千多杆鸟铳,一轮齐射都够这些骑兵喝一壶的。这些大顺骑兵披甲率又不是很高,对铳弹的防御能力有限。 大顺军的骑兵主力还是收编来的明军骑兵,明军骑兵又不是鞑子的骑兵。就算加入大顺阵营能够获取一些大顺政权的buff,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战斗力稍强一点的明军骑兵。 舰炮打葡萄弹,鸟铳的精度又很有限,船上的陆海军官兵都不着急开火。 几场战斗下来,这些大头兵也都清楚能够熬到敌军离自己更近的距离再开火能最大程度发挥他们手中火器的威力。 十几步的距离打一轮排枪的效果远比三十步以上的距离打两三两轮甚至四五轮排枪来的更好。 大顺军先锋骑兵的军官是常天兴常掌旅,得知朱琳泽的勤王军正沿卫河行军想要出海遁逃至南方后,奉命率三千轻骑前来阻截朱琳泽的勤王军。 刚刚被刘芳亮从部总降为哨总的田升斗规劝掌旅常天兴不要冲锋,言此部勤王明军铳炮极为犀利,宜小心谨慎为好,建议常天兴占据出海口,拦住这些官兵出海的道路,等待刘芳亮的大部队前来再收拾这支勤王官军。 吃过亏的田升斗明显学乖了,田升斗的建议非常合理,朱琳泽现在最怕的就是出海口被大顺军堵住,被大顺军围困在卫河上。 到那时就算朱琳泽和他的本部陆海军兵马能坚持的下去,船上那些养尊处优的京官和勋贵肯定坚持不下去,必将陷入混乱。 还有冯元飚漕船上的天津卫卫所兵也会坚持不下去,到届时,以朱琳泽的三四千孤军势必难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北地陷落,朱琳泽现在是一支没有援军的孤军,而大顺目下在北直隶可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就是围困住朱琳泽,和朱琳泽打消耗战也能耗死朱琳泽。 田升斗吃过朱琳泽的亏,可常天兴没吃过朱琳泽的亏,大顺左营兵马一路上所向披靡,从板浦一直进军到河间府以来,都跟郊游一样轻松。唯一能放缓大顺军前进步伐的不是明军官兵,而是行军带来的疲惫和恶劣的天气。 按照大顺军的军制,军职从低到高依次为:哨总、部总、掌旅、都尉、威武将军、果毅将军、制将军、权将军。 田升斗原是部总,只比常天兴低一级,而现在田升斗被刘将军降了哨总,是大顺军中的底层军官。 一个底层的哨总对他一个中层的掌旅指手画脚,这让常天兴大为不满。 “田升斗!莫要乱我军心!你夸大伪明官军的战力不过是想掩饰尔等的无能罢了!”常天兴居高临下,以训斥的口吻对田升斗道,“我部乃左营先锋精锐!除了关宁铁骑,还有哪支明军能挡我左营健儿之兵锋!” 将惑乱君心的田升斗训斥一顿后,常天兴转身对身后的三千精骑道:“左营健儿们!随本掌旅冲!一鼓作气,拿下明军舰船为刘将军、为闯王献礼!” 田升斗挨了训斥带着部署悻悻退下,退到队伍的最后面。他上次损失惨重是不知道这支官军的底细,而常天兴就是纯粹的轻敌冒进。等会儿领教了这支勤王明军犀利的铳炮,你就知道这支明军的厉害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田升斗在心中暗道。 大顺军的士气异常高涨,三千铁骑气势如虹的冲向朱琳泽的舰队,场面极是宏伟壮观,大有踏破山河,席卷天下之势。 在舰船上观战的京官勋贵们被此情此景吓的心惊胆战,朱琳泽麾下的官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宏大的场面,也为之动容。 那可是三千骑兵同时发起冲锋啊! 不要说这些士卒,就是连朱琳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当初在汝宁和王虎臣,金胜初战对峙的时候,他面对的不过是他们的两百多骑兵,而今天他要面对的是大顺军的三千铁骑!是昔日的整整十多倍! 大地被马蹄踏的颤抖,朱琳泽在坐船上也能明显感觉到大地在微微颤动,像是被三千铁骑惊吓的浑身发抖一般。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苦战 随着凌乱而又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大,大顺铁骑模糊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船上的海陆军官兵们紧绷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负责指挥的哨官和船长们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心里在默默估算着大顺军铁骑的距离。 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举铳!” 哨官大副们一声令下,甲板上的海陆军火铳手们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火铳,将黑黝黝的铳管指向前方的白色汪洋。而长枪们则是举盾挡在火铳兵们前方,为火铳兵提供掩护。 进入四十步的距离后,大顺军骑兵的马弓手开始向船上泼洒箭雨,庆幸的是大顺军中马弓手并不多,三千骑兵之中只有六七百马弓手。 而六七百马弓手将火力分散到各艘舰船上,其火力也算不上密集,反而显得有些稀疏。 除了冯元飚父子的卫所兵披甲率低的惊人,被大顺军的几阵箭雨射翻了两百来号人外,朱琳泽这边的伤亡不过三四十人。 多数向船上抛射来的箭矢被长枪手用木盾和身体接住,护住了身后的火铳手。 开弓是硬活,非常考验和消耗弓手们的体力,八九轮抛射下来,不少大顺军马弓手气力大减。 大顺军的马弓手们不是不能再继续开弓射箭,只是他们后续还要登船和勤王官军作战,此时不宜将所有的气力都耗费在射箭上。 大顺骑军的马弓手们收了弓,跟着前方的骑兵向前冲杀而去。 前方的勤王官军迟迟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他们的铳炮像是哑火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大顺军的骑兵将士原本听说这支勤王官军的铳炮极为犀利,心怀忌惮,但无论是官军的火铳手还是炮手都迟迟不开火。 这些左营的大顺军骑兵以为船上的那些铳炮不过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专门用来唬人的。 等到大顺军骑兵距离船上的火铳手们只有十八九步距离之时,哨官和大副们这才下令让火铳手开火。 舰船上响起振聋发聩的铳响声,随即升腾气一阵浓密呛人的白色硝烟,辣的船上的海陆军将士们双目都能挤出泪水,呛的他们咳嗽不止。 由于前方的硝烟太过浓密,朱琳泽也无法看清这轮排枪到底撂倒了多少大顺军骑兵,只听见下方喊杀声震天,这一阵排枪并未打退这些大顺军骑兵,这就是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区别。 这支大顺军骑兵扛过了朱琳泽的第一轮排枪! 火枪手正在装填,此时舰船上的炮手一次点燃引线,向闯军开火,成千上万枚细碎的葡萄弹弹丸组成一阵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的覆盖向大顺军骑兵。 此时大顺军骑兵正下马向船只上抛出钩索,朱琳泽的坐船位于船队最前方,是大顺军骑兵重点照顾对象,四五十根钩索勾住了朱琳泽坐船的右侧船舷,底下的闯军骑兵想要顺势爬上来。 船上的水手和长枪手们急忙抽出刀,将这些钩索斩断,但大顺军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一阵攒射数十支箭矢劈头盖脸地朝他们射来,瞬间射翻了八九名水手和长枪手。 身旁未受伤的水手和长枪手急忙将伤者拉到后方,随船的医师指挥几个医徒将这些伤者抬到船舱下马上进行救治。 躲在船舱下的京官勋戚们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无不是惊吓得表情木讷,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女眷们更是爆发出阵阵尖叫声,严重影响了医师们的救治工作。 这条船上的随军医师是丁玲和丁萍两姐妹,是朱琳泽攻拔南沙岛顾三麻子水寨时所救下。由于通医术,善治外科,被朱琳泽编入军中,成为军中最早的两个女医师。 丁玲和丁萍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姐妹量也不客气,直接训斥这些女眷,让她们闭嘴安静,言人命关天,不要影响她们救治伤者的工作。 “丁医师,这几位兄弟就拜托二位了。” 水手们和长枪手们拜托丁玲、丁萍二人道,对丁玲姐妹说话十分客气,并没有因二人是姑娘家而轻看她们。他们也知道丁家姐妹虽然年轻,但在外科方面的医术水平不逊于经验丰富的男医师。 “这船舱便是我等随军医师的战场,诸位放心,我们姐妹二人必尽全力救治这些受伤的弟兄!” 丁玲一面用剪刀剪开一名水手的衣服,一面淡然地说道。 有了丁玲的这句话,水手们和长枪手们朝二人抱拳一揖,走上甲板继续参与战斗。 不得不说这些大顺军骑兵的战斗意志极其高昂,巅峰时期的大顺军战力还是不容小觑。 足足打了三排排枪,两轮葡萄弹才将这些大顺军骑兵打退,有三五个大顺军骑兵甚至已经顺着钩索爬上了船。 好在登船的大顺军人数不多,成不了气候,很快就被长枪兵们用船长枪刺死,这些大顺军没穿甲,长枪奋力一刺,将他们的身体直接刺了个对穿,废了好大的劲才将长枪拔出来。 “他娘的!这些官军太凶了!常掌旅!咱们撤吧!” 部总马三通见伤亡惨重,看着一个又一个大顺军将士倒在官军的铳炮之下,非常痛心。 这些可都是骑兵!左营最为精锐的人马!拿宝贵的骑兵和官军的火铳手这些杂兵互换伤亡实在划不来。 这支勤王官军的火铳、火炮极为犀利,他们此前从未碰到有如此精锐的明军火铳手,也被勤王军的火铳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刚开始乘着马弓手们还有些气力,马三通还可以乘着船上明朝官军火铳手装填的间隙,抛射箭矢,杀伤舰船上的明朝官军,压制明朝官军火铳手。 但几轮攒射下来,马弓手们早已经精疲力竭,连开弓的气力都没有了。 而船上的明军火铳手只要装填好铳弹火药,直接扣动扳机就能向他们射击,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 弓箭手射速比火铳手快的多,但在战场上的持续火力输出却不如火铳手,这也是火铳手对弓箭手的一个优势。 马三通见官军将他们压制的死死的,左营的骑兵们已经没了登船的希望,心生退意。 后面有几艘挂着天津巡抚旗的漕船道是已经拿下,但月于事无补,前方这些带炮的官船才是官军的战力所在,这些十几艘官船,他们到现在还是一艘都未曾拿下!只是白白地在船下留下一具又一具大顺军将士的尸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顺军主力【四更(3k)!求收藏!求推荐票!】 “已经折损了这么弟兄!不能撤!一定要拿下这些官军!咱们是左营精锐!不能给刘将军的脸上抹黑!” 常天兴已经杀红了眼,还是不肯撤军。 他现在可谓是进退两难,撤吧,在明军铳炮的攻击下折损了这么多精锐骑兵,回去怎么向刘芳亮交代? 这些骑兵都是刘芳亮从崇祯十四年起就费尽心力,慢慢积攒起来的,经过三年的积累左营的骑兵才有了这么大的规模。 不撤吧,眼下弓手力竭无法拉开强弓,而勤王官军的铳炮确实片刻不歇,源源不断地向他们倾洒铳弹,每一阵排枪和炮身响起,总有大顺军勇士要倒下。 常天兴现在悔不当初,后悔没有听从田升斗的建议,要是早点采纳田升斗的建议,这一仗打的何至于如此狼狈。 “就是因为咱们这些骑兵是左营精锐才要替刘将军保全骨血!咱们这些骑兵要是没了,刘将军往后在五营诸将中怎么抬得起头?说话怎么哪还有分量?常掌旅,撤吧!” 看着一个接着几个倒下的大顺军骑兵,马三通心痛的几乎要哭了出来,苦苦规劝常天兴道。 不仅仅是马三通,就连其他的大顺军骑兵军官此时也早没了刚刚冲锋时气冲云霄的锐气,纷纷请求撤兵休整。 “撤!撤!收兵!” 战局对大顺军越来越不利,几乎所有的骑兵军官都请求撤退,常天兴心知大顺军士气已失,已经没有拿下官军战船的可能,只得及时止损下令鸣金收兵。 到底还是大顺军左营的精锐,在遭受巨大伤亡后,撤军依旧是井然有序,不像大部分明军,一旦下达撤退的命令,就等于是全军溃逃。 此时最无奈的是已经登上并且快要拿下天津卫所军漕船的大顺军将士,要撤退他们还得跳下船,同时还要面对船上人多势众的卫所兵们的追打。 这些卫所兵见战局对己方有利,大顺军大部已经撤退,也无惧这些已经登上船的大顺军官兵,凭借着人数优势在卫所军官和家丁们的催促下向登船的大顺军官兵发起反冲锋。 冯元飚的儿子冯恺章更是带着一百多名冯家家丁,身先士卒一举肃清所乘坐船上的四五十名闯军。 闯军骑兵一撤,船队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他们打退了闯军骑兵。 虽然赢了,但赢的却并不轻松,朱琳泽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军队的战力。 初步统计,海陆军官兵共计阵亡一百六十八人,伤者两百六十余人。者还不包括冯元飚那边天津卫卫所兵的伤亡,这一战下来,冯元飚那边的卫所兵少说也折损了大几百号人。 至于大顺军的伤亡,看舟船上下躺着的大顺军尸体,粗略估算也有五百多号人。 这战果还是建立在大顺军将领轻敌冒进,战术决策失误的情况下。 要是这股大顺军骑兵的将领稍微有点脑子不分兵,而是重点攻击朱琳泽的坐船,朱琳泽真还不一定守的住这艘坐船。要知道就算是分兵,刚才都有三五名大顺军登上了他的坐船。 以前的几场仗遇到的最能打的敌人就是倭寇,但倭寇的个人勇武有余,组织配合能力却是一般般,朱琳泽赢的也不算艰难。 而这一次朱琳泽虽然赢了,但却是建立在有冯元飚的天津卫所兵做友军,帮他分散了大顺军的兵力,以及大顺军将领轻敌冒进上。 不然鹿死谁手,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朱琳泽现在最担心的是刘芳亮的左营主力何时会抵达这里,大顺军先锋部队在草包指挥官的指挥下都这么难打,要换做是刘芳亮亲自坐镇指挥,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还有多久能清除河道中的石包和沙包,疏通好河道?”朱琳泽问道。 他现在只祈祷为何水道能早点被疏通,尽早出海,只要出了海,刘芳亮对他也无可奈何。 这区区几里的水路,看着那么近,却又那么的遥远。 “回闽王,要想彻底疏通河道,至少还需一天半。”正在清理河道的家丁们回道。 “这么久?”朱琳泽皱眉道,再等一天刘芳亮的主力说不定就赶到了,更不用说一天半的时间。 刘芳亮既然派遣出细作阻塞了卫河河道,一路上必定是马不停蹄地向这里赶,而现在整个南直隶都没有能阻挡住刘芳亮兵锋的明军,刘芳亮的行军速度不会慢。 “从河岸上将沙包石包丢进河里容易,但要将这一两百多斤重的一个沙包石包捞上来搬上岸却是艰难,再说小的们也不是专门的河工,术业有专攻,小的们这疏浚河道的功夫也比不得正经河工。”家丁们回道。 这些家丁们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也向早点疏通河道出海,不想停在这里暴露在大顺军的兵锋之下。 要想早点疏通卫河河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增派人手了。他这边的兵马肯定是不能下去疏浚河道的,要留着防备大顺军再次进攻,船上那些养尊处优的京官勋戚,下去也只是添乱,思来想去也只有看看冯元飚那边能不能派一些卫所兵下去帮着疏浚卫河河道。 朱琳泽遣人去找冯元飚,希望冯元飚能派一些卫所兵下去帮忙。 很快,冯元飚父子来到了朱琳泽的坐船上。 “闽王,卫军都不愿意下船,怕闯军打过来,卫所兵都被闯军打的吓破了胆,要不是王爷这边苦苦支撑,这些卫所兵早就作鸟兽散了。” 冯恺章锦簇鲜衣,一袭团领袍外罩着一层铁甲,衣甲上尽是新鲜的斑斑血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你且回去告诉这些卫所将兵,捞上来一个沙石包,本王赏银五两。”朱琳泽说道,河道下的沙石包何止千百个,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现在不缺钱,要是能马上疏通卫河河道,他出十万两银子都愿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举或许可行,只是闽王要破费了。”冯恺章点点头,回去劝说那些卫所兵。 刚刚撤兵回去休整的大顺军骑兵很快就有了新动作,常天兴立功心切,这次采纳了田升斗的建议。不再攻打朱琳泽和冯元彪的船队,而是想占领出海口,以堵住朱琳泽、冯元彪船队出海的去路。 好在朱琳泽对此早有准备,常天兴的闯军刚刚到岸边就遭到五艘大舰劈头盖脸的炮击。 尤其是两艘西班牙的大盖伦船,由于船只够大够稳,底层甲板装的是24磅炮,光是开炮的炮声都非常唬人,有如一声声响彻云霄的惊雷。 虽然距离隔的比较远,一阵炮击下来没打死几个大顺军骑兵,但这些大顺军骑兵也被这炮声给吓的浑身战栗,没敢在出海口多作逗留,更不要说占领卫河出海口了。 他娘的,这支官军的火炮真多,这是这些大顺军骑兵们此刻的想法,他们还从未见过拥有火炮如此之多的官军,火炮多就算了,炮弹打起来跟不要银子似的死命打。 占领卫河出海口失败,常天兴又打起正在疏浚河道的那些家丁和卫所兵的主意,想要派遣游骑骚扰疏浚河道的家丁和卫所兵,但很快也被朱琳泽用火炮轰了回去。 朱琳泽不仅有舰炮,陆军每哨都配备了两门6磅炮随军作战,为了掩护疏浚河道的家丁和卫所兵,朱琳泽将几个哨所有的6磅炮都集中起来使用架在卫河北岸,以防止闯军再次袭扰。 冷静下来的大顺军将领脑子还挺好使,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记。 由于火炮的射程有限,海边的五艘大船火炮最远也仅仅只能覆盖到出海口,从出海口到卫河河道堵塞处有很长一段的距离是火力空档。 这些大顺军骑兵什么也不带,就将一个个临时装好的沙石包驼在马背上,跑到卫河河岸边将沙石扔进河道就往回跑。想着官军捞沙石包的速度总没他们扔的快,这样做也能阻止官军疏浚河道。 为了防止大顺军骑兵继续往卫河河道里丢沙石包,阻挠他出海,朱琳泽派出金胜的骑兵驱逐这些想要往河里丢沙石包的大顺军骑兵。 大顺军猝不及防,以为官军的骑兵就只有被他们消灭的那二十几骑哨骑,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骑兵,丢下沙包和三十多具尸体灰溜溜的回去了。 金胜乐呵呵地抢了大顺军的二十多匹战马回来,继续沿着河道巡逻,以防大顺军骑兵堵河道。 朱琳泽这一夜都不敢入睡,一直关注着疏浚河道的进度。 翌日拂晓,南方终于又出现了一伙人马,皆是白旗白衣,进入了大顺军骑兵的营帐。 不消说,这肯定是刘芳亮的主力了,虽然增添了疏浚卫河河道的人手,疏浚河道的进度大大加快,但大顺军细作丢在河道里的沙石包太多,卫河河道还要半天的时间才能疏通。 看来天亮之后一场硬仗是免不了。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不是山匪海寇这些土鸡瓦狗,对方的指挥官也不是轻敌大意之徒。 有了两次前车之鉴,刘芳亮就是蠢猪也不会再轻敌大意。刘芳亮是闯军中为数不多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如果上一次的骑兵换做是刘芳亮指挥,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连李定国对刘芳亮的评价都那么高,刘芳亮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庸碌无为之将帅。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一支正规大顺军精锐,经验丰富的大顺军指挥官。 此时此刻,朱琳泽的内心也是忐忑不安,大顺军骑兵已经展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不知道大顺军精锐步卒的战力如何。 这场战斗赢了,他就可以等到卫河河道疏通完毕,直接出海,回江南养精蓄锐,扩充武备,择日和大顺军再战。 要是输了,他就将万劫不复,命丧于卫河之上。 刘芳亮如此重视他,直接派遣主力千里奔袭,这是朱琳泽始料未及的。大顺军中还是有眼光看的长远的将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打掉蛇头 常天兴学廉颇负荆请罪,言出师不利请刘芳亮责罚。 刘芳亮不是蔺相如,既然常天兴衣甲解了,荆条都背负好了,刘芳亮也不和常天兴客气,直接让左右亲兵狠狠地抽打常天兴。 出师不利是一方面,刘芳亮更恼怒的是常天兴胡乱使用骑兵,拿骑兵干步兵的事。 他让常天兴率先锋骑兵来卫河出海口是为了阻截南阳王的勤王兵马,不让他们出海的,而这个常天兴竟然贪功,妄图以三千轻骑就拿下这支勤王军。 这些骑兵是刘芳亮自崇祯十四年以来四处搜罗响马,招降明军骑兵,直到去年年底收服陕西三边之后,才像模像样地攒出了五千骑兵。 这个常天兴一仗就将他五百六十七骑给败光了,刘芳亮焉能不气? 步卒阵亡了好招募,拉几个农夫发一杆枪、一把刀,让他们冲阵打几场仗就是精锐步卒。而骑兵阵亡了,短时间内别想恢复。 “好了,骑军掌旅你别当了,你去做步军掌旅吧。” 见打得差不多了,刘芳亮这才让亲兵停手,常天兴后背被荆条抽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常天兴的意思还是清醒的,苦苦哀求刘芳亮。 “将军!属下愿为骑军一哨总!不愿为步卒掌旅。” 从骑军掌旅调为步军掌旅看似是平级调动,实际上是贬了常天兴的军职。 大顺军中有宁为骑军一哨总,不为步军一都尉的说法。骑兵在军中的待遇远强于步军。 “本将自来赏罚分明,你下去吧。” 刘芳亮嫌恶地挥挥手,要不是看在常天兴是跟随他的老人,折损他五百多名骑兵,早就拉出去一刀砍了。 处置完常天兴,刘芳亮上前线举起千里镜观察南阳王勤王军的动态。 只见船队前方足足有两千多人正在清理卫河河道,显然这支勤王军是想清理往河道出海溜之大吉。 刘芳亮将视线转移到为首的一艘明军战舰上,这首战舰上也有两人正举着千里镜看着他。 “王爷,此人便是刘芳亮!” 冯双礼拿着王远的千里镜向南方闯军的营寨望去,认出了出营的刘芳亮。 王远则是在一旁心疼地望着冯双礼手中的千里镜,嘴里嘟哝道:“冯营正,你小心着些,这千里镜金贵,莫要磕碰坏了。” 要不是朱琳泽让王远将千里镜借冯双礼一用,王远还真舍不得将千里镜拿出来借给冯双礼。 “王远,你老大不小的人了,论年龄都可以当冯双礼的叔伯了还这么小家子气。竹堑那边已经能自己做千里镜了,冯双礼要是弄坏了,本王赔你一根就是。” 看着王远一个大老爷们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朱琳泽哭笑不得。 “这千里镜是属下从郑芝豹那里夺来的,王爷就是在给属下十根千里镜也抵不上这一根。”王远咕哝道。 “得了得了,不就是一根破千里镜嘛,还你就是。”冯双礼被王远唠叨的有些不耐烦,口是心非道,将千里镜还给王远。 王远小心翼翼地将千里镜揣进怀里,生怕冯双礼再来借。 “全体步卒,下船作战。” 朱琳泽收起望远镜下达了命令。 粗略估计刘芳亮这次一共来了一万多兵马,要是冯元飚带的兵是营兵他们在兵力上还算是势均力敌,但冯元飚带的这些兵都是纯种卫所兵,只是聊胜于无,在纸面上的数字会好看些,真打起仗来顶不了大用。 天津不是没有营兵,天津卫现在还有四千多营兵,这些营兵倒是能打,只是天津的营兵冯元飚现在叫不动,那些营兵正箪食壶浆以迎大顺军,正等着改旗当大顺军的营兵呢。 冯元飚好说歹说也只带出了天津水营的卫所兵,和少量天津卫的卫所兵。 刘芳亮的步卒到了肯定是用步卒来攻,只要他脑袋不抽风就不会再用骑兵,折损五百多名骑兵够刘芳亮心疼好一阵子了。 若是刘芳亮的步卒来攻,朱琳泽把所有兵挤在狭小的舰船上会非常被动,等于把面前南岸这块空地拱手让给了刘芳亮。 朱琳泽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南岸的这块空地对于他而言是重要的缓冲地带,是万万不能放弃的,只要他抢住南岸这片空地,刘芳亮想攻船就必须啃了他的陆军,踩着陆军士卒的尸体登船。 各船收到命令后,军乐手们吹起唢呐敲响牛皮鼓,陆军士卒们整理好衣甲,检查随身武器是否完好后再棚长、排长的组织下跟随所部的哨长下船列阵。 等到朱琳泽这边列阵完毕,天津卫的那些卫所兵才懒懒散散地拿起武器走下船,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刘芳亮正站在一面白色织金大纛下,大纛上书大顺左营制将军。 对面明军的这一幕早被刘芳亮看在眼里,刘芳亮对周围诸将道:“伪明勤王军之精锐不过此千余人耳,余者皆是卫所兵,不足为惧。” “咱们先打卫所兵!将卫所兵打散,余部明军将不战而溃!”步军都尉王斌说道。 “制将军的意思是咱们先打勤王军精锐,我等不远千里奔袭而来就是为了灭这支勤王军,以除后患,明朝的卫所兵不足为惧。”威武将军辛思忠看出了刘芳亮的心思。 “还是果毅将军懂我,我大顺军初战不利,士气受挫,最好是能够一战拿下这一千多勤王军精锐,还有船上的两千水卒。”刘芳亮说道。 “末将愿率军打头阵!”辛思忠请命打头阵。 “正合我意,有果毅将军打头阵,我便放心了。”刘芳亮大喜道,“我观那南阳王就在为首的那艘船上,果毅将军可率两千精锐悍卒直接攻取南阳王的坐船,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了这南阳王,余部勤王军将不战自溃。” “末将领命。”辛思忠在马上抱拳道。 “果毅将军打头阵,王都尉,你率四千步卒佯攻牵制住余部明军兵马。” 为了解除辛思忠主攻的后顾之忧,刘芳亮又命令王斌佯攻牵制明军。 “属下得令!”王斌回道。 “赶快安排去吧,要敢在明军疏浚完卫河前吃掉他们,不然我们将功亏一篑。明军在卫河上不得不摆出一字长蛇阵,咱们就打掉他的蛇头,让他首尾不得相顾!” 刘芳亮扬鞭指着朱琳泽的坐船道。 辛思忠和王斌很快下去安排,让士卒们饱餐一顿后旋即催促大顺军左营的士卒们列阵。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阵刘芳亮 刘芳亮从广平府出发时带了四五万兵马,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天津卫行军。 但这四五万士卒体质不一,不是所有的士卒都受得了长途急行军,刘芳亮最早一批抵达天津卫的人么只有步骑万余人,剩下的人马都还在后面,尚未跟上抵达天津卫。 这一万余步骑中,有四千还是刘芳亮轻易舍不得用的骑兵,步卒满打满算只有八千。 而这八千步卒,刘芳亮一次性拿出六千攻打朱琳泽的勤王军,只留下两千步卒当预备队,刘芳亮显然是想一战定乾坤。 刘芳亮这么多也是迫不得已,刘芳亮孤军长途急行军深入,所携带的粮草并不多,而闯王在出征之时已经命令禁止像以前一样四处打粮扰民,不速战速决,刘芳亮的后勤很快就会出现问题。 “果然是闯军左营精锐。” 望着大顺军排列起来的军阵,朱琳泽说道。 大顺军左营兵马的军阵和朱琳泽的军阵还有一些差距,但已经是朱琳泽来到这个时空以来所见到的最整齐的军阵。 “是否多增一两哨人马到王爷坐船这边?” 冯双礼已经看出大顺军军阵的端倪,刘芳亮并没有将军阵像摊大饼一样均匀摊开,攻击闽王坐船的军阵非常厚实,人数众多,且士卒的精神面貌更好,军阵也更加齐整。 显然担任攻击朱琳泽坐船的是最为精锐的步卒,目的自是不言而喻,就是冲着朱琳泽来的。 朱琳泽的坐船是大顺军这次进攻的主攻目标,其余地方不过是佯攻做做样子牵着他们的兵力罢了。 “不要什么事都请示本王,你现在是陆军的最高指挥官,仗该怎么打,由你安排。” 朱琳泽有意将冯双礼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将领,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士兵可以通过操典走流水线批量训练,而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却无法批量生产,军事天才更是千年也出不了几个。 朱琳泽的这份信任让冯双礼感到感动的同时也感到身上的压力巨大。 闽王这是将他的身家安危都托付给了他。 冯双礼很快做出部署,调遣三哨步卒列阵陈兵于朱琳泽的坐船前,严阵以待。 大顺军的将士千里奔袭,早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表现出了不错的军事素有,只经过片刻短暂的休息,喘了几口气便列阵完毕,只等吹响进攻的号角,踏碎前方明军单薄的战线。 “进攻!” 刘芳亮号旗一指,大顺军中响起绵长的牛角号声,这是他们进攻的信号。 号声想起,大顺军步卒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方明军的阵线缓缓逼近。 队形说不上有多齐整,但秩序井然,每个大顺军将士都遵守着上官的号令。 洁白的织金大纛之下,刘芳亮跨于马上,面色凝重地望向前方,这是他渡黄河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敌手。 大顺军向前方缓缓推进,很快就进入了舰炮的射程。 各舰船长不约而同地向大顺军发炮。 前装滑膛炮的精度十分感人,远距离命中率极地,更多的是起到震慑敌胆的作用,以壮声势。 一颗实心弹砸在地面上弹跳而起,毫无规律地滚动进大顺军军阵,炮弹在连续滚断四五名大顺军将士的小腿后带着碎肉鲜血砸在一颗光秃秃的树干上。 被炮弹滚断小腿的四五名大顺军步卒倒地发出凄厉的哀嚎。 “腿!我都腿!我的腿!” 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同袍为之动容,但军令如山,没有人敢停下前进的脚步。 又一颗炮弹从他们身边飞掠而过,刚刚目睹同伴惨状的大顺军步卒不由得打了个机灵,强作镇定,继续向前。 随着大顺军军阵越来越近,火炮的民众率也越来越高,大顺军的伤亡人数也越来越多。 不仅仅是舰船上的红夷9磅炮舰炮在朝大顺军的军阵倾泻铁弹,部署在陆地上陆军6磅炮也开始开火。 只可惜舰炮不能齐射,只能依次发炮,不然一百多门红夷炮齐射的场面将更加壮观。 但依次发炮也有依次发炮的好处,那就是自从大顺军的步兵方阵进入射程之后,朱琳泽这边的炮击就没停歇过,给大顺军将士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他娘的,制将军说的没错,这伙官军的火炮真他娘的犀利!告诉弟兄们,走快些,咱们现在距离官军炮兵越来越近,他们的炮也越来越准了。咱们人多,尽早和官军肉搏!” 辛思忠感叹这股勤王官军火炮犀利的同时,催促麾下的士卒加快行进的脚步,以减少官军炮兵带来的伤亡,尽早接战。 还好他这次带的都是百战老卒,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见过血腥场面。换做是新卒,这种烈度的炮击早就崩溃了,也就老兵们能顶得住。 大顺军在加快步伐后,队形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整齐,歪歪斜斜的,只能勉强维持住军阵的架子。 双方在距离还有六十步的时候,朱琳泽的陆军火铳手率先开火,这些大顺军都是轻装急行军而来,除了军官之外并不着家,不用考虑铳弹的破甲距离,只要铅弹能打到他们身体上,就能让他们当场丧失战斗力。 第一排火铳手在完成射击之后迅速退到后方装填,第二排的火铳手马上接替第一排火铳手的位置,此时他们的前方已经是硝烟弥漫,根本看不清大顺军,自然也谈不上瞄准,只是在哨官的命令下机械地完成射击,退到最后排装填。 第三排的火铳手很快接替了第二排火铳手的位置,此时第一排装填快的火铳手已经完成了装填,只等第三排的火铳手打完排枪接替第三排火铳手的位置。 阵前硝烟弥漫,阻挡住了视野,朱琳泽跑到海鲨级高高翘起的船尾上才勉强看清战场上的状况。 五六十步的距离前装滑膛枪的精度差强人意,一阵排枪打出去也没见几个大顺军步卒中弹倒下。 这些大顺军的精锐倒是够种,依旧能顶着排枪继续上压。 进入四十多步的交战距离后,大顺军放缓了脚步开始重整军阵,同时大顺军的弓箭手开始向勤王官军的军阵进行抛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鏖战【三更(3k)】 这次进攻的大顺军步弓手不少,足足有一千五六百名步弓手,辛思忠所率领的两千大顺主攻精锐中就有六七百名步弓手。 大顺军的步弓手在前两三轮的射击甚是凶猛,射出去的箭强劲有力,居然短暂地将朱琳泽的火铳手给压制了下去。 步弓的要比马弓更硬,射的也更准,部分抛射而来的箭矢不仅破甲杀伤了朱琳泽的火铳手,就连前排披两层甲的少数长枪手也没能幸免,被大顺军步弓手所杀伤。 一些闯军步弓手甚至向舰船上抛射箭矢,朱琳泽身边的亲卫急忙举盾护住正在船尾观战的朱琳泽。 朱琳泽人数不够,不能沿着船队摆出一个却月阵,最大限度地保证船只上船员们的安全。 但他坐船附近有三哨人马,冯双礼还是朱琳泽的坐船附近用三哨人马摆了一个小型的却月阵,6磅炮也被部署在阵后,在前方步兵的掩护,不断地向大顺军发起还击。 一些闯军步弓手妄图将箭矢抛射到朱琳泽的坐船上,但由于距离太远,这些箭矢多数是落在朱琳泽坐船前方的湿地上,少数弓手的弓足够硬,抛射的箭矢飞的远,勉强飞到朱琳泽坐床上。 但那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箭矢飞到朱琳泽的坐船这里没有多大的后劲,轻松的被朱琳泽的亲兵们或是用盾牌接住,或是直接拔刀将箭矢格挡开。 两三论抛射之后,大顺军步弓手很快就和朱琳泽的火铳手对射的平分秋色,没了最初的那股子狠劲,越是到后面大顺军步弓手的表现就越是拉胯。 八九轮抛射之后,大顺军步弓手便不再抛射,而是追上前面的长枪手、刀斧手准备参加近战。 弓箭手金贵,本可以不参加近战,但辛思忠明白刘芳亮的用意,刘芳亮是想一鼓作气吃掉这股勤王军,辛思忠的想法和刘芳亮不谋而合,为了拿下朱琳泽坐船不惜血本也将步弓手投入到近战之中。 距离河岸越近,脚下的土地就越是泥泞,大顺军将士前进也愈发困难。 前排的大顺军举着小圆盾掩护后排的大顺军前进,此次他们从千里之外的广平府奔袭而来,随军没有携带盾车、大盾等比较笨重的武器,唯一携带的只有轻便的小木盾。 木质小圆盾的防护能力有限,四十步外还能勉强防御住铳弹,但进了二三十步的交战距离,地方火铳手打出的铳还是能够轻易地穿透小圆盾,毙伤小圆盾后面的大顺军将士。 交战距离拉近之后,火铳的命中率大幅度提升,没一阵排枪响起,前排的大顺军将士就像是被收割的韭菜一般,齐刷刷地倒下,后面的大顺军将士踩着前方袍泽的尸体,踏着被鲜血染红的泥泞土地继续前行。 辛思忠亲自在大顺军军阵后面压阵,鼓舞大顺军的士气。 “只要两军相接,我大顺军左营百战锐卒必能凭借人数优势一举拿下官军!”辛思忠如是在心中暗暗道。 眼见双方的交战距越来越近,很快就要短兵相接,辛思忠月越来越兴奋,拔出了腰间的腰刀,准备亲自参加近战。 按捺许久的虎蹲炮手在大顺军距离他们的军阵只有十步不到的距离时点燃了虎蹲炮上的引线,打出去的霰弹弹丸呈扇面收割了一波大顺军的步卒。 打完这一轮炮,虎蹲炮炮手们也不恋战,直接撤到军阵中,拔刀准备参加近战。 大顺军近在咫尺,这些虎蹲炮手已经没有装弹的时间再打一轮虎蹲炮,留在原地就是等死,不如加入军阵中,战场上的生存率还要高一些。 最先接战的是前排的长枪手先是用丈余长的长枪互相拍打对方,旋即转为互相突刺。 朱琳泽的长枪兵着两层战甲,以逸待劳,体力远比冲锋进攻的大顺军士卒要充沛,因此在长枪兵的首轮接战中占据了优势,伤亡远比大顺军的长枪手要下。 但大顺军很快派出矫健灵活的游兵,从如林般的长枪下钻到朱琳泽长枪手面前,使用手中的短刃疯狂地收割长枪手的腿部。 不少长枪手猝不及防,没有防备被大顺军的游兵割伤腿部倒地,大顺军的长枪手急忙用枪将倒地的官军长枪手活活刺死。 这些被刺中的长枪手直到死亡前也没有放弃战斗,顽强地死死抓住大顺军刺进他们身体的长枪,不让大顺军将长枪拔出。 “这么好的兵,可惜不能为我大顺所用,反为官军效力。” 这一幕被辛思忠看在眼里,辛思忠非常可惜地看着这些倒地的长枪手,为之动容,为这些官军的锐卒感到惋惜。 朱琳泽也在船上观望着这场惨烈的战斗,双方将士的表现都十分顽强,死战不退。 当然,伤亡也都十分惨重。 要是有掷弹兵就好了,这个距离掷弹兵掷弹一两轮估计就能将近战的大顺军炸崩。 也不知道竹堑那边开花弹的研究进度怎么样,开花弹要是研制并量产成功,不仅炮兵能用,也可以改装成早期的手雷组建掷弹兵,还能用来守城,可谓是一举三得。 大明朝的边军就使用过名目繁多的地雷、手雷等火器守城的纪录,这个时代已经有的火器,研制起来不难。 难的是后期的量产已经生产成本能否承受,中国最不缺的就是含硫的铁料,这玩意儿嘎嘣脆,只要黑火药合格,一炸就是好几片。 下方的将士正在近距离鏖战,此时冯双礼却和王远在船上争吵了起来。 冯双礼见双方进入鏖战状态,请求调遣船上的水手下船加入作战,以鼓舞陆卒的士气一举联手击溃大顺军的陆卒。 火铳手虽然有专门训练过近战,但这些大顺军锐卒不是百战流寇就是作战经验丰富的降顺明军,近战搏击的本事的要比朱琳泽的火铳手强。 大顺军不计伤亡代价撕扯长枪兵的防线,三个哨的长枪兵防线,已经有两个哨被大顺军撕扯出一道缺口,前方的火铳兵也不得不弃铳拔刀杀敌,填补战阵的缺口。 而王远反对冯双礼的提议,王远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如果将船上的水手都下放陆地作战,那么他们将没有任何的预备队。 大顺军一旦破了陆军的却月阵,那么再接下来的登船作战后,就只有炮手能投入防守舰船的作战。 冯双礼的这个提议太过激进,王远不能接受。 “王船长,你就信冯某一回吧,此乃背水而战,没有退路,我陆军将士必将死战不退!闯军要登船,也得踩着咱们的陆军将士的尸体登船!”冯双礼情绪非常激动。 “冯营官,王爷可还在舰上!水手要是全下岸作战,谁能保证王爷的安危?”王远也有王远的理由。 不过王远也有没有把话说死,他也希望水手船员们能投入作战,为陆军分担一些压力,但不是在岸上作战,而是在船上。 “冯营官,你可愿信王某,信海军将士一回?” “有屁快放!” “让陆军将士们撤到船下,王某让船上的炮手火铳手为陆军的弟兄们提供火力支援!”王远所出了他的想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在鏖战中,并且此时在和大顺军的近战中他们的陆军并不占优势,由于大顺军人多势众,他们这边反而还显现出一丝颓势。 在这种情况下下达撤退命令是非常冒险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全军崩溃。 电光火石之间,冯双礼很快做出决断,战事紧急,战机稍纵即逝,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考虑、去犹豫。 “王船长!我陆军将士信的过海军将士!” 冯双礼也不墨迹,朝王远深深一揖,头也不回地下船指挥去了。 冯双礼下船后,王远对炮手们交代道:“舰炮俯角不够,找东西将炮车垫起来,所有舰炮全部换葡萄弹!” “这......船长,闯军和陆军将士们离的近,打葡萄弹恐伤及陆军将士们。”一名炮手犹豫道。 王远上去就赏了这名炮手一脚:“屁话!这个距离实心弹打的到闯军吗?!《海军守则》第一章第三条可还记得?!” “记得,在舰上一切服从船长命令!”那名炮兵对《海军守则》早已了然于胸。 “还不快去办!冯双礼要秋后算账也有找我王远,算不到你们头上!”王远爆喝道。 犹豫的炮兵不再多言,王远望着冯双礼的背影喃喃道:“冯双礼,你莫要怪王某心狠,咱们都是为了打赢闯军,都是为了王爷,士卒们的牺牲,是难免的。” 朱琳泽这边陷入鏖战,而冯元飚那边已经崩溃了。 冯元飚遣亲信家丁来报,闯军已经拿下了他们的十几艘漕船,更是登上了冯元飚的坐船,冯元飚和冯恺章正带着家丁们死守他们的坐船,快撑不住了。 “他娘的,那些卫所兵,连闯军佯攻都顶不住!一群废物!” 朱琳泽朝卫所兵的防线看去,之间卫所兵的战线已经崩溃,卫所兵们正抱头鼠窜,或是跳进冰冷的卫河里,或是爬上漕船,身后的大顺军正穷追不舍,大杀四方! 朱琳泽这边也在苦苦支撑,他也没有预备队,不然冯双礼也不会求王远让船上的水手下去帮忙。 但冯元飚又不得不救,思来想去,他心在手头上唯一还能部署的兵马也只剩下金胜的百余骑兵。 朱琳泽没办法,只能让金胜的骑兵驰援冯元飚,弃马登船作战。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转机 卫所兵已经崩溃,大顺军佯攻的部队拿下冯元飚的船队只是时间问题。 卫所兵的崩溃让朱琳泽的处境十分被动,眼下他唯一翻盘的机会就是击溃主攻的大顺军,然后腾出手援助冯元飚,击退佯攻的大顺军。 这个时代的火器还不是十分的可靠,火器是未来战争的潮流,但就当下而言作战也不能完全依赖火器,平日的训练里朱琳泽没有忽视对士卒们贴身肉搏的训练。 不过朱琳泽的士卒新卒的比例很大,很多士卒从军不到一年甚至几个月,短期的训练并不能彻底弥补士卒们在搏击近战技巧上的不足。 长枪兵们虽然英勇无畏,朝敌人刺出森森长枪,给敌人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但也抵挡不住数倍于己的敌军前仆后继的撕扯,更何况还有烦人的游兵偷袭。 而大顺军中的精锐不少都是从明军中直接招募而来的百战老卒,实战经验远比朱琳泽的士兵要丰富,单打独斗的技巧更是要甩朱琳泽的士兵好几条街。 朱琳泽的士卒就是依靠良好的组织度和团队协作在勉强苦苦支撑,换做是寻常的新卒,面对老卒这种强度的围攻早就崩溃了。 后撤的军乐声响起,营官冯双礼亲自压阵,小心翼翼地指挥三哨人马慢慢地向后撤。 望着海鲨级战前前方的三哨人马开始向后撤退,朱琳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表面上强做镇定,内心却在祈祷这三哨人马千万不要崩溃。 这三哨人马一旦崩溃,他坐船上的一百多名水兵将直面一两千名大顺军精锐步卒的攻击,他将彻底失去翻盘的希望。 庆幸的是虽然在撤退的过程中阵型有所松动,但在各哨哨长和士官们的极力维持下,陆军士卒并未崩溃,而是和死死黏住他们的大顺军且战且退,慢慢向朱琳泽的坐船靠拢。 “明军在退!明军在退!压上去,将这些明军赶下河去!” 见明军的阵型松动向后退却,辛思忠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明军这是背水一战,一但退却,明军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辛思忠冲杀在一线,亲自指挥身边的卫兵步步紧逼,将明廷勤王军一步步地推向卫河。 不不多时,后撤的明军已经被大顺军逼迫到了河边,已经无路可退。 明军的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是在士官们的组织下勉力维持,死死抵挡着大顺军的进攻。 海鲨级战舰上的水手们此时也举铳向进攻中的大顺军射击,前方的水手射击完毕,将火铳递给身后的水手装填,同时从后方水手的手里接过已经装填好的火铳继续射击,以保持火力的持续输出。 “放!” 王远见时机已到,嘶吼着下达了放炮的命令。 九门舰炮从舰首到舰尾依次开火,向船下的大顺军抛洒出一片金属弹雨。 舰炮一响大顺军的伤亡直线上升,一枚铳弹击中辛思忠的臂膀,直接将辛思忠护肩上的精铁甲叶撕开,钻进辛思忠臂膀上的血肉之中。 辛思忠只感觉肩膀传来一阵火辣辣刺痛感,身边的亲卫见辛思忠受伤,急忙规劝辛思忠往后避一避。 “将军!明军的铳炮太凶了!您就往后避一避吧!”一名亲兵举着小圆盾,护住辛思忠,劝说道。 “明军快撑不住了!这时候决不能退!妄言撤退,扰乱军心者,立斩不赦!” 辛思忠丝毫没有要后退躲避铳炮的意思,他要是退了,这些兵油子还不跟着他一起退,现在无论是明军还是他们大顺军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士气也都在崩溃的边缘,比的就是谁能硬撑到最后。 一轮葡萄弹下来,不仅毙伤了很多大顺军,己方也有二三十名前排的士兵被舰炮误伤,被误伤的多是前排和大顺军黏在一起的长枪手。 他娘的,这个王远真他娘的是个疯子,自己人和闯军铁的这么近这狗东西居然敢打葡萄弹,冯双礼在心中将王远全家都问候了个遍。 不过这话即使说出来被王远听到也没什么,王远孑然一身,全家就剩下他一个老光棍,不怕别人问候他家人。 就在双方陷入胶着之际,战场上出现了转机,两哨明军突然出现在辛思忠所部大顺军的左翼。 左后方传来的铳响让辛思忠所部的大顺军猝不及防,辛思忠抬眼望去,只见此时左后方的大顺军已经被明军击溃! 除了担任主攻的辛思忠所部大顺军,佯攻方向的大顺军兵力并不充裕,这些兵力打卫所兵的防线绰绰有余,但想要撕扯朱琳泽部队的防线大顺军的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王斌!你个废物!” 辛思忠愤愤道,王斌的佯攻部队居然让明军给打退了,这让辛思忠始料未及。 辛思忠正要组织兵力防守左后方的明军,此时又是两颗铳弹砸中辛思忠的胸膛。 好在辛思忠披了三层架,铳弹入肉不深,但鲜血已经汨汨地往外冒,将白色的铁甲叶片染成鲜红色。 辛思忠只觉一阵头晕目录,他不可思议地低头望了望胸膛上的两处洞口,旋即倒在冰冷泥泞的地上。辛思忠身边的亲兵急忙将辛思忠搀扶起来,也不知辛思忠是死是活,就背着辛思忠向后撤。 大顺军激战正酣,但主帅却突然不见了,且侧后方又被两哨明军偷袭,很快便无心再战,一窝蜂地向后方溃退。 冯双礼整合五哨陆卒稍作追击,便回撤。 主攻方向的大顺军溃退,现在朱琳泽终于可以腾出五个哨的人手去协助卫所军,一直在船尾观战的朱琳泽抹了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冯双礼一回到舟船上就嚷嚷着要找王远算账。 “王远!你还我兵来!” 冯双礼怒气冲冲地追打王远,他让王远的船员替工火力支援是想让王远船上的水手朝闯军打铳,没想到王远这个疯子不顾自己人死活,直接开炮打葡萄弹。 冯双礼追着王远满船跑,就差直接拔刀了,船上的船员们想要拦住冯双礼,但冯双礼身强体壮,这些船员哪里拦得住冯双礼?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惨胜 王远被冯双礼追的没办法,只好逃到朱琳泽的身边寻求庇佑。 “冯双礼!够了,你一个堂堂营官如此作态成何体统?!” 朱琳泽训斥道,王远的做法是极端了一些,但也并无过错,没有海军官兵的火力支援,这三哨陆军士卒也支撑不到最后。 不过相比这三哨陆军士卒,朱琳泽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侧翼两哨率先击退大顺军并及时回援,最终扭转占据的两哨士卒。 “侧翼回援的两哨士卒,谁是哨长?” 遭到朱琳泽的训斥,冯双礼这才冷静下来,说道:“侧翼这两哨的哨官,都是竹堑讲武堂出身,一个是哨正武钢,一个是哨副卓化禹。” 招募江阴乡勇扩军之后,朱琳泽深感基层的士官军官不够用,遂而将竹堑讲武堂第一期的五十多名学员调了过来,下放到基层,这是这些学员打的第一场硬战,初战就能取得这么亮眼的成绩,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五十多个学员,除了成绩顶尖的三人充任了哨长和哨副长,余者多为棚长和排长。 “副哨长?有哨长阵亡了?” 朱琳泽皱眉道,哨级的军官都是费了很大代价才培养出来的,无论伤亡多大,只要这些基层军官在,他很快就能重新拉起一支队伍。 “四哨哨长蒋春被闯军游兵乱刀刺死,副哨长卓化禹代为行使哨长职权负责指挥。”冯双礼说道。 朱琳泽点点头,记下了这两个哨官的名字。 大顺军负责主攻的人马溃退,极大的动摇了佯攻方向大顺军的士气。佯攻的大顺军腹背受敌,无心再战,很快也选择了撤退。 这一仗以朱琳泽惨胜而收场。 这次伤亡非常惨重,海军官兵倒是没有什么伤亡,陆军官兵光是阵亡的就有四百二十人,负伤者不计其数。如此高的伤亡率已经是朱琳泽的部队能够承担的极限,要不是侧翼出现转机,和大顺军继续鏖战下去,恐怕他的部队崩溃的就不是大顺军左营,而是他的部队。 主要的人员伤亡还是集中在负责保卫朱琳泽坐船的三哨人马,这三哨陆卒编制都快被打残了,尤其是长枪兵,伤亡率超过了一半,十存三四。 作为防守方还有舰炮作为依仗的他们伤亡都如此惨重,进攻方的大顺军左营伤亡更为惨重,光是留在战场上的尸体就高达两千余具。 极目望去,到处都是身着白衣的大顺军左营将士的尸体,原本泥泞的黄土地被鲜血浸染成了胭脂色。 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满地的碎肉和人体内脏,让收拾遗体的将士走在上面都不免滑倒在地。 不少参加过剿匪,杀过人的士兵在见到这等修罗场般的战场后也没忍住呕吐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头顶上已经有食腐的鸟类在上空盘旋,贪婪地望着地上丰富的食物。 朱琳泽让人将阵亡将士的遗体都搬上船,仔细检查是否还有存活的将士,尽全力救治。 阵亡两千一百人,如此高的阵亡率令刘芳亮感到咋舌。 但刘芳亮也没责备这些左营将士,这些将士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们虽败犹荣,败的并不耻辱。 果毅将军辛思忠更是负伤不下火线,坚持到了最后,身中三颗铳弹,现在还处于昏迷不醒的大将。 此前大顺军并没有大规模和官军水师作战的经验,在荆襄地区倒是和明朝官军的水师交过手,不过那也多是跳帮作战,说到底本质还是陆战,刘芳亮从未见识过如此犀利的舰炮,今天刘芳亮算是开了眼界。 “将军,是否整军再战?”王斌小心翼翼地询问刘芳亮是否再战。 “全军原地休整。”刘芳亮苦笑一声,再战?已经没有机会了,虽说大顺军的士气尚可一用,但折损了两千多精锐陆卒,他现在手头上能出战的兵也不多。 要是手上还有些杂兵的话,刘芳亮会考虑让杂兵再冲一回,消耗对方的兵力和士气,然后再让左营的老卒们上去收尾。 只是他现在身边都是左营最为精锐的兵马,他已经付出了五百骑兵、两千步兵的代价,刘芳亮不希望这些左营的精锐承受更多的伤亡。否则日后左营就是五营中最弱的一营,这局面也不是刘芳亮所希望的。 骑兵倒是还能一战,只是为何河岸边上的地本就泥泞不利于骑兵冲锋,现在战场上又是一堆遗体碎肉,更不利于骑兵冲锋。更何况骑兵冲锋还要顶着对方的舰炮冲,这伤亡刘芳亮也承受不了。 刘芳亮让人取来二十多个木盒,里面装的是明军哨骑的首级,刘芳亮让人将这些首级送还对方,同时写了一封书信一起送过去。 “不想明朝宗室之中还有这等豪杰,只可惜昔日在河南没杀了这南阳王。”刘芳亮感慨道。 朱琳泽收到了刘芳亮交换的首级和书信,前来送首级的是大顺军哨总田升斗,田升斗被王远拦在船下不让田升斗上船。 “制将军的书信,某要亲呈南阳王!”田升斗坚持要亲手将书信呈给朱琳泽。 朱琳泽受封闽王还没几天,明廷这边知道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大顺方面,外界此时大多以为朱琳泽此时还是南阳王。 就算是晋升藩王,按照规制也是直接袭封唐王,不会同闽王联系在一起。 朱琳泽示意王远放田升斗上来,田升斗登船之后,王远解了田升斗的佩刀,搜身没发现携带武器后这才让田升斗见朱琳泽。 “大顺左营哨总田升斗见过明朝南阳王。”田升斗唱了个肥喏,将书信呈上。 “大胆!这是大明朝的闽王!”冯双礼纠正道,大明朝一字王和二字王待遇上相差甚远,亲王只下天子一等,而郡王则是差的远了。 “制将军对闽王甚为钦佩,这些哨骑都是悍勇无畏之士,他们虽死犹荣,制将军让我将他们的首级交还给闽王。” 言毕,田升斗让船下的几名大顺军骑兵将二十几个盛着骑兵首级的木盒子放在一个篓子里,王远让船员丢下绳索将篓子吊了上来。 朱琳泽拆阅了刘芳亮的书信,刘芳亮倒也是明白人,知道他是宗室没有在信中劝说他归降大顺之类的屁话,而是对今天的这场战事就事论事,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朱琳泽写了回信,让王升斗转交给刘芳亮,不过他也没马上放田升斗回去。 刘芳亮让田升斗送信不假,但也是让他来刺探他的虚实。 直到收拾完阵亡将士的遗体,卫河疏浚完毕,船只行驶至出海口之时,朱琳泽这才放田升斗回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后总结 船只驶出卫河进入大海,意味着他们安全了。 至少在海上,北方没有任何一支海上力量敢向他的舰队挑衅。 阵亡将士的遗体的都已经收拾完毕,此时天气虽然尚不炎热,但也不能将这些遗体随船携带,要是在海上爆发疫病,那将是无可挽回的灾难。 朱琳泽能做的就是收拾这些阵亡将士的遗物,将他们生前所穿着的衣甲武器带回去给他们立个衣冠冢。 至于遗体只能按照海军的礼节进行海葬。 “全体都有,鸣铳!为阵亡的弟兄们送行!” 阵亡将士的遗体以白布包裹,在登记好姓名籍贯之后,被袍泽们含泪推入海中。 无论是海军官兵还是陆军官兵,此时皆是脸色肃然,朝天鸣铳为这些死去的同袍送上最后一程。 人非草木,舟船上随行的部分京官勋戚也为之动容,要不是这些将士的拼死抵抗,现在他们不会安然无恙的在这艘船上,而是在大顺军的营寨当阶下囚。 “闯军战力如何?”朱琳泽问冯双礼道。 “倍于从前,今日之闯军已非昔日之流贼。”冯双礼沉吟半晌,缓缓说道。 冯双礼也是流寇出身,昔日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的队伍,大家的战力半斤八两,以前的闯军战力处在什么水平,冯双礼非常清楚,闯军在吸纳了明军老卒之后,战斗力的提升不是一星半点。 “通知所有哨官带上纸笔,都来本王船上开个会。”朱琳泽命令道。 大海要比内河颠簸,出了海朱琳泽就换乘更大更平稳的西班牙大盖伦船。 此战是他,也是他麾下的将官所经历的第一场大型陆战,也是第一场硬战。 结局没什么可说,但是过程差强人意。 战后总结经验和教训是非常有必要的,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训练出合格的士兵,更要让指挥这些士兵的军官学会怎么去指挥,去打仗。 当然,他本人的军事素养也有待提升。 大盖伦船上的甲板很宽敞,甲板上已经提前摆好了板凳,朱琳泽坐在首上,吹着习习的海风,望着这群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哨官。 朱琳泽的这些哨官都非常年轻,除了少数三四个是跟随他的唐王府老卒年纪比较大一些,有四十岁左右,其余的哨官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更年轻的就是三个刚刚从竹堑讲武堂毕业的学生,只有十六七岁。 将这些瓜娃子这么早投入军中朱琳泽也是赶鸭子上架,迫不得已,他不缺兵员但是缺少合格的军官。 他的这套战术只有他培养出来的军官才能很好的执行。 现在他有钱也有粮,拉扯出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大明朝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 但是他要的是一支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真正的职业兵,而不是只能在数字上和纸面上唬人的乌合之众。因此每一次扩军,朱琳泽都非常的克制,只是在保证战斗力不严重下滑的情况下扩军。 老实说刚开始将这五十多个讲武堂学生下放到军中朱琳泽并不放心,毕竟这些学生太过年轻了,能不能担得起重任,朱琳泽心中也没底。 不过现在朱琳泽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这些讲武堂的学生已经用他们的行动证明了自己。 “此番作战有何感触和收获,诸位畅所欲言。” 朱琳泽让这些哨官们分享这次战斗的经验教训和心得体会。 “我军近战稍逊于闯军,往后我军应当加强士兵们的近战搏击训练。”老哨长祁统武举手发言道。 在军中无论是小到棚长和下面的大头兵开会,大到营官哨官开会都要先举手征得上官同意之后才能发言,这是军中规矩。 祁统武发言完毕,各哨哨官急忙将祁统武所言简要地记录下来。 “今日我军能够得胜,胜在有舰炮支援,如果没有海军的舰炮支援,胜负还很难说。”武钢发言道,“王爷,往后每哨可否能添置些火炮随军?” “每哨已经有两门红夷6磅炮,两门虎蹲炮了,这火力你们犹嫌不足?放眼整个大明朝,就算是一个千户所能用的火炮都还没你们一个哨多。”朱琳泽说道。 一个哨不过两百多人,配备四门炮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他们是步兵不是炮兵,6磅炮朱琳泽都觉得随军有点太重,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将6磅炮换成口径更小,更轻便的火炮,以免因为火炮太过笨重而影响步兵的机动性。 提议没有被采纳,武钢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你的建议也不无道理,步兵不能再继续添置火炮,但可以成立专门的炮兵部队,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朱琳泽很早就有了成立专门的炮兵部队的打算,但炮兵不比步兵,炮兵是比步兵要复杂的技术兵种。 一直没成立专门的炮兵部队一是因为此前生产的火炮优先供给海军,陆军能分到的火炮非常有限,不足以成立一支规模比较大的炮兵部队。二是因为缺乏专门的炮兵人才。 现在火炮的产能上去了,海军已经初具规模,且竹堑讲武堂已经开设了炮兵科,是时候成立专门的炮兵部队了。 成立专门的炮兵部队就可以考虑使用更大口径的火炮,而且炮兵的后勤独立于步兵之外,不会对步兵的后勤产生额外的负担。 “谢王爷!” 提议被采纳,武钢兴高采烈地一屁股坐下。 朱琳泽在心中苦笑,到底还是个少年,不够沉稳。 “王爷,咱们此前在南直隶剿匪,往往是以一哨士卒剿几十号匪寇,以两哨甚至三哨士卒剿百来号匪寇,匪寇又不经打,往往一阵排枪过去没死几个人就散了,因此士卒渐渐滋生骄躁轻敌之心,以为打仗就这么容易。此次对阵闯军很多士卒没有心理准备,以为闯军就是大股的匪寇,若不是棚长、排长们勉力维持,只恐军阵在战时已经崩溃。”刚刚晋升哨长的卓化禹紧跟在武钢后面发言。 这确实也是一大问题,大头兵们的思想也要抓,这些哨官平日里要操练士卒,晚上还要抽出时间上夜校恶补文化知识,任务已经很繁重。 朱琳泽考虑回去之后增设政委一职,专门负责士卒的思想教育工作,兼管生活。 想要把军权仅仅握在手里,不仅要管好这些大头兵的肠胃,更要管好这些大头兵的脑子。 最后,祁统武又说出了这些哨长们最担心的问题,那就是这次战损太过严重,有两个哨建制都被打散了,祁统武的那个哨打到最后军乐手都参战了,最后只剩下一名鼓手还活着,长枪兵也是,整整七十五个长枪兵,最后打到只剩下三十二名长枪兵还能继续战斗。 “兵员的问题你们不比担心,回南京本王会另募新兵,补充到各哨。”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北廷亡 崇祯在大明北廷灭亡之前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令勋戚、百官以及太监捐饷,向各镇派遣监军,下罪己诏。但都这些措施都于事无补,都是徒劳的。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 京师外城各处响起民谣,京师城的百姓或是主动、或是被闯军细作所鼓动,在街头巷尾唱起了迎闯军的民谣。似乎京师城的所有人都殷切期盼着这位闯王进京。 游走在街头巷尾传唱造反民谣的百姓此时也无人管束,各大衙门大门紧闭,已经是晌午时分,本该在衙门办公的官员早已不见了踪影,或是已经南下,或是龟缩于家中闭门谢客。 襄城伯李国祯统领的三大营兵马屯驻于城外,大顺军一到,李国祯立马遣人到大顺军营中投降。 赫赫有名的大明三大营,以最耻辱的方式完成了他的谢幕表演。 三大营的火炮、火铳等武器转瞬之间全部完好地落入大顺军之手,尤其是火炮,成为了大顺军攻城的利器。 得知三大营一铳一矢未发便投降闯军的消息,崇祯心如死灰,他只能派遣身边最信任的内官上城垛监视士兵守城,但这些又饥又饿,又疏于训练,粮饷不足的士兵如何能够守得住百里长的京师城城墙? 崇祯披头散发,环殿绕走,时而捶胸顿足,时而高声叹息:“内外诸臣误朕!大臣皆可杀!可杀!” 而此时殿内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只有几个战栗无策,噤若寒蝉的内官。 “大明的江山,到底还是葬送在了朕的手里,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崇祯自顾自地说道。 坏消息接踵而至,很快崇祯又得知了外城已经失守的消息。 崇祯给三位皇子换上平民的衣服,让他们逃命去。 他现在非常后悔没把三位皇子送出去,但已于事无补。 李邦华、李明睿给过他机会,冯元飚父子也给过他机会,最后沈廷扬和朱琳泽也给过他机会,但最终还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三个皇子一个都没送出去。 崇祯拔出宝剑前来寻周皇后,周皇后非常平静,早已在殿中的房梁上为自己准备好一条白绫。见崇祯来,周皇后朝凄然一笑:“妾乃一国之母,必不能为贼人所掳,妾身自当殉国。” 夫妻二人相视而泣,死前见了崇祯最后一面,周皇后再无牵挂,含泪而去。 闯军还没有打到内城,但此时宫内已经乱做一团,到处都是收拾财物奔命的内官和宫女,崇祯也没有时间顾他们,他也该准备上路了,要是走得晚了,就要落在李自成手里。 他堂堂大明朝的皇帝,怎能被贼人所擒? “你们都走罢,都走罢。” 崇祯挥挥手,示意最后几个跟随他左右的内官,让他们逃命去。 内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王承恩示意他们逃命去,几个内官散去之后,崇祯的身边只剩下王承恩的一人。 崇祯回到武英殿,寻了跟白绫,临走时瞅见去年沈廷扬献给他的大明舆图。 伺候崇祯这么多年,崇祯没开口王承恩也知道崇祯的意思,王承恩拿起拉住,点燃了大明舆图,崇祯眼睁睁地望着这副大明舆图被烈火吞噬,直至化为灰烬。 崇祯来到煤山上,南望关河最后一眼,目光所及之处不是锦绣的山河而是战火缭绕的紫禁城和京师城,这便是他的江山,他一生之寄托。 在一般人看来,皇权是至高无上的,是无边无际的,可以命令任何人,命令一切。 然而,无论是九五至尊还是升斗小民,都不过是历史的奴隶罢了,没有至高无上的人,更没有不受约束的权力,有的只是浩浩汤汤的历史洪流。 攻占京师城如此顺利,这是李自成没有料想到的,没有预想中的血战,更没有旷日持久的围城,仅仅三天的时间,京师城就为闯王敞开了大门,迎接这位京师城新的主人。 李自成青衣箭袖,意气风发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由德胜门进入了京师城。刘宗敏、牛金星、顾君恩、宋献策等大顺文武大运陪同在李自成左右,身后则是数万纪律严明的大顺军。 李自成追忆往昔、感慨万千,他还是陕西一个小小驿卒的时候,未曾想过会有今日,他和大明朝千千万万百姓一样,只想混口饭吃,聊以度日,平平凡凡地当一个顺民度过此生,可惜造化弄人,老天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街道两旁是焚香置案顶礼膜拜的京师城百姓,百姓们高呼:“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有的百姓帽子上还写着顺民二字,对于他们这些小民来说,无论是大明还是大顺,他们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大顺军将士迈着胜利的步伐,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京师城,行至承天门,李自成勒马停下,取出弓箭,一箭射落承天门上“奉天承运”的门匾。 “从今往后,这天不再是明朝的天,这运也不再是明朝的运,而是我大顺之天!大顺之运!” 李自成面对承天门举弓高呼道,承天门之后,就是威严耸立的皇城,帝国的心脏权威所在。 “永昌皇帝万岁!大顺万年!” 大顺军和百姓们疾呼道。 旋即李自成的战马踏着“奉天承运”的门匾步入皇城。 崇祯皇帝生前的最后一道谕旨是发给成国公朱纯臣,打算将太子托付给朱纯臣,但谕旨很快就被大顺军截获。 太子朱慈烺也没有跑,父皇早先不让他走,现在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大顺军,他还能往哪里走? 朱慈烺跪伏于地迎拜李自成,永王、定王很快也被搜获,被军士押解来见李自成。 此时往日尊贵无比的三位皇子显得格外狼狈,一声破衣烂衫包裹着他们的细皮嫩肉,头上的破帽子上还贴着“顺民”二字。 李自成下马,亲自扶起朱慈烺,摘掉朱慈烺头上的帽子,说道:“尔等不是顺民,乃是大明的王。” 朱慈烺闻言胆战心惊,慌忙道:“愿为大顺一顺民,了此余生。” 李自成慈眉善目地笑道:“尔等勿要惊慌,今日尔等即同我子,不失富贵,宗敏,照顾好三位前明皇子,少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末将遵命!”刘宗敏领命道,示意跟随的将领将三位明朝皇子领了下去。 “崇祯可有下落?”李自成问道。 “不知下落。”顾君恩回道,“刘制将军来报,闽王朱琳泽的船队数日前由通州东出入海,莫不是跟着闽王去了南京?” “非也,非也,臣已经打听清除了,崇祯并未出京,想必是藏匿在京城某处。”牛金星抢过顾君恩的话茬,说道:“闯王可遣诸将在城内四处搜寻,料这朱由检也跑不了多远。” 李自成点点头,说道:“牛相所言有理。” 李自成让刘宗敏派出一部分人手在城内寻找崇祯的踪迹,同时派遣一部人马南追。 牛金星瞥了顾君恩一眼,露出得意的神色。 闽王......在李自成的印象中,大明朝根本没有闽王,这闽王是什么哪里冒出来的? “从没听说过大明朝有什么闽王,这闽王是何来历?”李自成问顾君恩道。 “闯王有所不知,这闽王原是南阳王,因勤王有功,崇祯晋封其为闽王。”顾君恩答道。 “南阳王?” 提到南阳王李自成倒是有些印象:“就是杀了张献忠义子李定国的南阳王?听说是个人物。” 刘宗敏压低声音,凑到李自成身边道:“左营刚刚大败于闽王之手,在闽王朱琳泽手上折损了三四千精锐兵马也未能拦得住朱琳泽出海南遁。” “左营的兵马不差,芳亮在诸将中老成持重,败于此子之手,说明这个闽王有些本事,只可惜让他逃走了。”李自成感到非常可惜,“此子日后必是我大顺收服江南的绊脚石,这次没有除掉这个闽王可惜了。传示军中,让诸将日后遇到闽王的时候小心些。” 刘芳亮左营的兵马不弱,尚且败于闽王朱琳泽之手,说明这个明朝宗室有点本事。 李自成自起兵以来,倒还没碰到过领强军作战的明朝宗室,朱琳泽的出现让李自成感到非常的好奇,老朱家还有能打的宗室子弟? 顾君恩也对李自成继续说道:“这闽王崇祯十五年就和咱们交过手。” “崇祯十五年就和咱们义军交过手?顾先生,你且说来听听。”李自成对这个闽王越来越感兴趣,让顾君恩和他仔细说说这个闽王。 “一个宗藩子弟而已,刘将军败于这个劳什子闽王手上,必是刘将军轻敌让闽王钻了空子,明朝的宗室子弟不足为惧,成不了气候。”牛金星不屑一顾地说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生此番话却是不妥,明朝宗室之中的能人还是有的,当初的周王就是一个能人,只可惜周王无兵权,听说这闽王不仅有陆卒,还有不少水卒,精通水陆两战,不可小觑。”李自成说道。 “还是闯王有见地。”顾君恩说道,“崇祯十五年末年,这个闽王还是唐藩世子,身边仅有两百余人,便联合了左良玉的一个千总,在汝宁附近打退了我数义军。 当然这些彼时招募的新兵兵员远不如今日刘将军的精锐。不过这闽王的战力却也是不容小觑。”顾君恩说道。 李自成扶着下巴,回想起崇祯十五年末的事情。 崇祯十四年以来,李自成复起之后的战事,义军胜多败少,输掉的战争没有几场,因而回想起过过去的失败战事并不难。 李自成很快想起了那场战事,原来当年陈庆灯刚刚招募的一万多新兵就是败在这个朱琳泽手上。 “顾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到了,是不是崇祯十六年左良玉奏捷所报的那场战事?”李自成拍了拍脑门,想起了崇祯十五年末的那场战事。 由于陈庆灯当初是属于革左五营的人马,在没除掉曹操和革左五营的高层将领之时,他们义军还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偶尔攻城的时候实力不足,缺乏火炮和攻城装备,他们才会通力合作。 当年的这场战事虽然在湖广地区闹的沸沸扬扬的,只是左良玉奏疏中的这场大捷死伤的不是不是李自成的本部兵马,再加上但是的朱琳泽连郡王都不是,只是一个走投无路向南逃命的不起眼宗室子弟,没有人注意到他。 李自成当初也是如此,对这场败绩也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有部将谋士向他提及此事,李自成还真就忽略了这个宗室。 第一百五十章 魏德藻请官 两天后,崇祯皇帝的遗体在煤山被发现,身边随同崇祯一起自缢殉国的只有内官王承恩一人。 这个陪同崇祯一起长大的大伴,陪崇祯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李自成还不放心让王德化带宫里的内官和宫女前来辨认死者是否是崇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李自成久悬不决的心终于放下。 李自成见崇祯皇帝上的衣袖用血写着:因失江山,无面目见祖宗,不敢寿终正寝。又云大臣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 “那些大臣没骨气,大明的皇帝还是有骨气的,将崇祯的遗体收敛好。” 李自成叹道,让人收拾崇祯的遗体,随同周皇后的遗体移出宫禁,停放在东华门外让前明的文武百官为其哭灵。 让李自成倍感意外的是,前明的文武百官甚至是勋戚仅有寥寥二三十人前来为崇祯皇帝哭灵。 “前明的文武百僚竟如此薄情?” 见无人给崇祯哭灵,李自成心下不悦,李自成出身于草莽将情义二字看的很重。他和崇祯虽然是死敌,但李自成并不十分恨崇祯,相比崇祯李自成更恨明朝那些将他逼上绝路的贪官污吏。 “能给崇祯哭灵的臣子早就殉国了,何至于苟活到现在。”顾君恩叹道。 “勋戚大臣,殉节者有多少人?”李自成问道。 这个问题也让顾君恩感到尴尬,顾君恩干咳了一声,回答道:“勋戚五人,大臣十一人。” 历史上杀身成仁的勋戚有六人,大臣二十一人。沈廷扬最后冒险进京接走了其中的部分勋戚文臣,因此殉节者比历史上还要少。 这个数字让李自成感到寒心,对京师的明廷官僚心生厌恶,这些前明僚佐不可重用,李自成如是想道。 此时京师城的百官权贵丑态百出。 昔日的达官贵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暴露身份,毁掉昔日华美的衣冠,改着破青衣破毡帽,京师城的破衣烂衫价格为之陡然上涨,出现百金难购一袭破衣的奇怪局面,路遇大顺军将士无不是低声下气,只恐惹恼了进城的大顺军将士。 大顺军将士也不是傻瓜,路上专拿那些穿破衣烂衫的,检查他们的皮肤是真脏还是故意涂抹的灰土,检查完皮肤再检查双手,食利阶层不事生产,他们双手和劳苦大众的双手看一眼就能分辨出。 至于路边着锦衣者,刘宗敏反而不作理会,这些人虽着锦衣,但无不是蓬头垢面身上臭不可闻,这些人才是京师城真正的穷人,他们身上的破衣服早就让权贵们拿华裳换走了。 “闯王前明内阁首辅魏德藻,大学士陈演求见。”顾君恩向李自成汇报道。 “这两个大学士,崇祯在时如此重用他们,如今帝后尸骨未寒,不去悼念帝后,却来见我?”李自成不由得感到反感。 “皆是误国误民之辈,闯王断不可重用。”顾君恩说道。 “我有分寸,且让他们进来。” 魏德藻在府中苦等了好几日,原以为李自成会向刘备一样,求贤若渴,登门拜访请他做官,不想李自成却毫无动静。 这让魏德藻等人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住了,魏德藻和陈演等人商议后决定毛遂自荐,主动请官,免得夜长梦多,高官让其它人抢了去。 通州老家的宅第被闽王朱琳泽查抄之事魏德藻已经知晓,魏德藻现在恨不能马上为大顺督师,出征江南,一举拿了闽王,将闽王碎尸万段,夺回被闽王抄没的金银财宝。 “崇祯十三年状元,大明首辅魏德藻,叩见大顺永昌皇帝!” 才进殿,魏德藻和陈演等人立马给李自成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李自成端坐于宝座上,冷笑道:“尔等既是前明的状元进士,崇祯皇帝又如此信任尔等,为何今日却拜我这个大顺皇帝?” “崇祯刚愎自用,不听臣言,致有今日。臣虽居高位但只恨未逢明主,未能施展平生所学,大顺顺应天意,代明乃是天意,臣愿弃暗投......弃明投顺,以助大顺永昌皇帝匡扶天下,肃清寰宇,再造盛世。臣之遇永昌皇帝,犹如魏征之遇唐太宗......” 魏德藻跪在地上滔滔不绝道。 “你既是前朝首辅,崇祯钦点的状元,自当死社稷,为何偷生?我尚且不敢自比唐太宗,你不过是个亡国之臣,焉敢自比魏征?!”李自成大声喝斥道。 “陛下若是赦免臣,臣自当肝脑涂地,赤心以报陛下。”魏德藻慌忙叩首道。 “你先为崇祯皇帝肝脑涂地吧!” 李自成厌恶地挥挥手,让左右将其拿下去拘禁起来。 “不给大官,给个小官也行啊?拘押我作甚?”魏德藻呼嚎道,李自成的亲卫没有理会魏德藻,跟拖死猪似的将魏德藻等人拖出大殿。 “大明朝有这样的首辅,焉能不亡。”魏德藻被拖走,李自成还不忘指着数落道。 “兴亡自有天数,闯王,君恩有个不情之请。”顾君恩说道。 “你且说来与我听。” “闯王虽是入了京师,但眼下还需安定人心,请闯王为崇祯梓宫刷上红漆,为周皇后梓宫刷上黑漆,以帝后之礼葬之,令前明东宫礼祭,永王、定王二王可以杞、宋之礼待之。” 顾君恩建议李自成厚葬崇祯帝后二人,厚待三位皇子,以收买人心。 李自成不可置否:“此乃人情世故,这件事由顾先生亲自安排,缺什么只管来找我要,一定要将崇祯帝后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的,届时我亲自前往拜祭帝后二人。” 安排完崇祯皇帝的后事,李自成召来刘宗敏,问刘宗敏道:“吴三桂那边可有消息?” 刘宗敏回答道:“已让其父吴襄修书给吴三桂,不出几日便有回信。” 李自成点点头:“吴襄在京师城,料这吴三桂也不敢怎么样,关宁孤悬于辽东,这吴三桂掀不起多大风浪。闽王朱琳泽已经南逃,朱琳泽这厮是远患,而吴三桂是近忧,必须速速招降吴三桂,以免生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监国之议 大顺军以迅雷之势攻克京师,崇祯皇帝自缢殉国,明朝北廷正式宣告灭亡。 淮抚路振飞最先得到京师已经失守的消息,随后根据塘报向当地官绅宣布了这一沉重的消息,同时遣人派快马星夜赶赴南京,让人将这一消息带到南京,让南京诸公早做打算。 路振飞此刻最关心的是北上勤王的南阳王所部兵马是否有接到三位皇子,只是南阳王北上之后就再无消息,路振飞现在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南阳王那边怎么样了。 不过很快,路振飞收到了闽王朱琳泽的信件以及崇祯皇帝赦免唐王朱聿键的文书,并邀请路振飞到南京共商大事。路振飞这才知道,朱琳泽现在已经晋封为闽王,不再是郡王而是藩王之尊。 路振飞早先和朱琳泽有过书信往来,他和唐王朱聿键的关系还不错,对于同是唐藩一脉的朱琳泽也颇有好感,尤其这次勤王,朱琳泽更是第一支赶赴北地勤王的兵马。 在收到信件后,路振飞也不敢耽搁,遣人将释放唐王朱聿键的文书送至凤阳总督马士英处,释放唐王朱聿键,自己则快马星夜赶往南京。 路振飞赶赴抵达南京,正巧遇上渡江北上勤王的史可法。 “路巡抚为何行色匆匆?”史可法讶然道。 “史阁部这是要北上勤王?晚矣!晚矣!闯贼已陷京师!圣上已经殉国!闽王已经勤王南归,我等应速速返回南京,稳住南京朝局!”路振飞说道。 史可法四月初一就着手准备勤王事宜,直到四月初七才渡江北上,在半路上骤闻噩耗,史可法不禁痛心疾首,失声痛哭。 史可法和路振飞抱头痛哭一阵,遂而决定返回南京。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三,朱琳泽的船队终于抵达南京,南京市民们远远就望见了朱琳泽舰船上醒目耀眼的红底日月旗,看到这旗帜便知道朱琳泽回来了。 朱琳泽的船队进抵达南京之时,南京的生员们还在议论南阳王勤王乃是自投罗网,必然为闯军所败,南阳王也必然为闯军所擒。甚侯方域冒襄等人甚至摆起了宴席大肆庆祝,为南京城少了一个祸害弹冠相庆。 听到南阳王归来的消息,南京生员们无不是目愣口呆。 与侯方域、冒冒襄等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森对南阳王勤王全身而退,顺利返回南京之事并不意外。郑森也觉得侯方域、冒辟疆等人短见,也看透了这些只图一己私利的南京诸生。 朱琳泽要是被李自成所擒,对南京又有什么好处?虽然郑森对朱琳泽的想法也很矛盾,但郑森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南京不能没有朱琳泽,有朱琳泽在南京至少还能有一支可观的军事力量来稳住南京的局势。 朱琳泽泊船于南京燕子矶,从燕子矶登岸,岸上挤满了南京的官员,不管是当政的还是在籍的亦或是钱谦益这种赋闲的,都在岸上翘首以盼,希望等来崇祯以及崇祯的诸位皇子们。 船上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下来,多是狼狈南逃的京官勋戚以及他们的家眷,并无崇祯皇帝和三位皇子的踪影。 “闽王,皇子们在何处?” 路振飞抢上前焦急地问道,朱琳泽在书信中并没有向路振飞透露崇三位皇子的下落,路振飞想当然的以为皇子们已经被朱琳泽接上船了。 “路大人,皇子们身陷京师,目下只怕是殉国了,亦或是为闯军所擒获。”沈廷扬低声对路振飞道。 “京官勋戚们接来了,为何不接皇子们到南京?沈廷扬,尔等是何居心?”路振飞怒道。 “淮抚稍安勿躁,沈某也想将东宫和二位皇子接到南京,只恨光时亨这厮从中作梗,未能成行。”沈廷扬耐着性子解释道。 史可法让人将外面的官员拦住,不让外面的官员进来。 崇祯死了,太子和永王、定王不知所踪,一时之间史可法竟没了主意,堂堂南京机务参赞兵部尚书竟不知如何是好。 “圣上殉国,东宫和永王、定王也不知下落,为之奈何?”史可法愁容满面。 “史阁部,为今之计,只有速速择一宗藩监国,以安江南半壁的民心,再图北伐,为君父报仇,收复故土。”沈廷扬说道。 择一宗藩监国?史可法警惕地望向朱琳泽,沈廷扬啊沈廷扬,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史可法以为沈廷扬要让朱琳泽监国,阴阳怪气地问沈廷扬道:“沈公以为哪位宗藩可堪监国重任?” “福王贤,可堪监国重任!” 这是朱琳泽很早之前就给沈廷扬准备好的一个选项,沈廷扬脱口而出道。 沈廷扬倒是也向让朱琳泽监国,朱琳泽要是能监国,日后称帝,他女儿可就是一国之母,这对沈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只是朱琳泽现在虽然被崇祯封了闽王,但归根结底还是唐藩出身,世系太远,要监国伦序上也轮不到朱琳泽。 “伦序当在福王,宜早定社稷之主!” 路振飞从悲痛中缓过来,他也以为沈廷扬要提议闽王监国,如果是闽王监国,路振飞一定会跳出来反对,不仅会反对,还会斥责沈廷扬为了一己私利,擅自提议拥立闽藩,和沈廷扬绝交。 按照宗**序,就算是藩王监国,也应当优先考虑成祖一系的子孙,唐藩一系的来凑什么热闹? 但沈廷扬提议福王监国,路振飞对此举双手赞成,福王是神宗皇帝的爱孙,在没找到崇祯皇子的情况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还是沈巡抚公忠体国啊。”路振飞忍不住称赞了沈廷扬一句,旋即问道,“福王现在何处啊?” “福王就在南京。”沈廷扬回道。 沈廷扬望着一旁一脸淡然的朱琳泽,感觉这个女婿是越来越深不可测。这个女婿似乎早就料定有今天这般,早早地将福王接到了南京。 不仅是沈廷扬有这种想法,史可法此时也有这种想法,闽王难道能未卜先知? 路振飞毫无保留地支持拥立福王,史可法却心存疑虑。 史可法是东林名宿左光先的得意门生,他史可法和东林党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拥立福王监国,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就是福王朱由崧是老福王朱常洵的儿子,当初从万历到天启三朝,就围绕着储君的问题展开了“妖书”、“挺击”、“移宫”三案,也就是着名的三大案。正是由于东林诸公的力争,万历皇帝想要立宠妃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的意图才最终化为泡影。 要是朱由崧上位,会不会重翻当年的旧案?这是史可法最担心的问题,朱由崧上位一旦翻旧案,那么东林党必将失势,届时小人当权,掌握朝纲,对南都而言也是祸事。 “此时还得从长计议。”史可法犹豫不决道,此时史可法的内心也是非常矛盾的。 沈廷扬提议立福王合情合理,但史可法又担心立福王会遭到东林一系的官员反对。史可法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无法做出决定。 “史阁部,你是南都第一重臣,监国乃是目下第一要紧的大事,不可犹豫以错失良机,应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之势,速速拥立监国的藩王。” 朱琳泽见史可法犹豫不决,上前对史可法说道。史可法是南京第一重臣,要是拥立朱由崧监国能争取到史可法的支持,那当然是皆大欢喜。 第一百五十二章 拥福拥潞? “潞王亦近在淮安,较之福王,潞王更贤,宜立潞王。” 见史可法犹豫不决,钱谦益担心史可法支持沈廷扬等人拥福,赶忙站出来说道。 朱琳泽只觉好笑,这些东林党人可真是双标啊,当初反对万历舍亲立疏的是他们,今天在燕子矶舍亲立疏的也是他们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为了一己私利不肯放下门户之见。 “潞王若是能监国,闽王亦可监国。” 朱琳泽也懒得废话,很强硬地表明了他的立场。现在南京的强军不是在他手上,就是在左良玉手上,有强大的兵权在身后撑腰,他不怕这些东林党人。 “闽王!此乃诛心之言,此话与造反何异?”南京户部尚书高宏图勃然大怒。 “我是大明宗室,为何要造大明的反?尔等拥立潞王之举才是在诛大明的心。”朱琳泽唇枪舌剑,和高宏图这个老头子针锋相对。 “兹事体大,需得从长计议,择日再议。” 见双方有剑拔弩张之势,左右为难的史可法赶紧站出来调和。 朱琳泽也不多言,带着部众回到江东大营。 沈廷扬、祁逢吉、路振飞、冯元飚、韩赞周等人来到朱琳的江东大营,商议监国之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宜速立福王监国以正国本!安社稷!”祁逢吉的态度非常明确。 “祁府尹所言有理,只是东林诸公反对,日后朝堂必不安宁。” 路振飞赞同祁逢吉的看法,不过今天东林党魁钱谦益也直接表明了态度。路振飞担心立了福王之后,日后朝堂上百官不合,眼下正值国难当头,百官要是不合,朝廷焉能长久? “闽王以为如何?”沈廷扬看向朱琳泽,他想知道朱琳泽的想法。 朱琳泽的态度当然是拥立朱由崧,当初为了把朱由崧安全的接到南京来,可是冒着自己唯一一支骑兵覆灭的危险,派金胜率骑兵将朱由崧不远千里从怀庆府接到南京。 在燕子矶说他也可以监国只是气话,现在南京紫禁城里的那把龙椅烫屁股的很,他可没心思坐。只要有了开府之权,现在做藩王可比做皇帝舒坦,能做的事情还更多。 “诸位!”朱琳泽起身朝三人拱了拱手道,“本王赞成祁府尹的看法,国不可一日无主,应当速速请福王监国。” 与其等史可法在那里犹豫不决浪费时间,不如迅速将朱由崧扶上位,断了东林党人立潞王朱常淓的念头。 要不是要争取部分文官的支持将朝廷的架子搭建起来,朱琳泽巴不得现在就把朱由崧扶上监国之位,免得夜长梦多。 至于朱由崧的内府,朱琳泽早就未雨绸缪,让韩赞周帮着把福王府的内府架子搭建起来了。 沈廷扬等人觉得时间太过仓促,倒是一直一言不发的韩赞周认为问题不大,让沈廷扬等人游说百官,他负责在南京紫禁城内准备监国事宜。 韩赞周对此事非常上心,若是拥立福王成功,他韩赞周就是内官第一功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非他莫属! “韩公公,内府之事,就全权托付给韩公公了。”朱琳泽对韩赞周说道。 “闽王放心,内府的事情,咱家一定安排妥当。”韩赞周非常爽快地应承道,“只是左帅这些天身体抱恙,兹事体大,南京能战之兵,多半掌握在左帅手上,要是有左帅的支持,我等大事可成!” 文官由沈廷扬等人去游说,内府有韩赞周接应,剩下的就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了。 左良玉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病的可真不是时候。 左良玉这个老滑头的,这时候生病,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 辞别沈廷扬、韩赞周等人,朱琳泽径直带兵进入南京城去拜访左良玉。 朱琳泽骑着高头大马,率军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南京城。明朝北廷已亡,如今就算是藩王掌军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朱琳泽将带进城的三哨兵马全部安置在了福王朱由崧的府上,随即便买了些礼物,到隔壁拜谒左良玉。 恰巧撞见刚刚从左良玉府邸出来的侯方域。 朱琳泽记得侯方域的老爹是前兵部尚书侯恂对左良玉有过知遇之恩。 难不成东林复社那边要拉拢左良玉?朱琳泽满腹狐疑,他倒是不担心东林复社的人拉拢左良玉,左良玉圆滑的很,对左良玉而言拥福的好处比拥潞的好处大多了,左良玉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知道该怎么选择。 侯方域迎面撞见朱琳泽,照面也不打昂着头就走了,朱琳泽没有理会侯方域,他压根也没把侯方域这个落榜举子当回事。 见到左良玉,朱琳泽可以确定左良玉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 左良玉非常勉强地从病榻上爬下来,穿好袍服来见朱琳泽。 “左某偶染风寒,身体抱恙,未能出城迎接闽王。” 朱琳泽晋封藩王是迟早的事,左良玉以为朱琳泽要等到南都迎立新君之后才晋封藩王,不想朱琳泽这么早就晋封了藩王。 左良玉替朱琳泽感到高兴,同时也替他女儿感到高兴,朱琳泽晋封藩王,他女儿左羡梅就是亲王侧妃了,在地位上要比郡王妃高上一着。 “侯方域可是来游说左帅拥立潞王的?”朱琳泽径直问左良玉道。 “不想东林诸公门户之见如此深,是钱牧斋让他来游说左某拥戴潞王监国的。左某的态度一向是支持福王的。” 伺候左良玉的婢女给左良玉披上大氅,左良玉正了正肩膀上的大氅说道。 “侯公虽对左某有知遇之恩,但军国大事,左某是有底线的,舍亲立疏,违背宗**序,再者较之潞王,福王更贤,没有理由舍弃福王不立而立潞王。” 病态中的左良玉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所谓的贤,是一个很模糊主观的概念。福王朱由崧是什么货色,无论是左良玉还是朱琳泽都心知肚明,拥立谁对左良玉更有利,那他就更贤明。 朱由崧就住在左良玉府邸隔壁,左良玉没少拜访朱由崧给朱由崧送礼,等的就是朱由崧登上皇帝宝座的那一天能够给他回报。这个节骨眼上左良玉没有理由放着已经搞好关系的朱由崧不立去立一个素不相识的潞王朱常淓。 “有左帅这番话,本王就放心了。” “闽王做事,本帅亦是放心。”左良玉凑近朱琳泽压低声音道,“本帅前日已让王虎臣率八千精锐入驻南京城内,提督南京军务勋臣赵之龙手底下的兵不堪用,有这八千精锐镇的住赵之龙,南京方面除了赵之龙的营兵外,再无能用的兵马。只是......”左良玉到底还是老谋深算,提早就做好了准备。 “左帅是担心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四位总兵?”朱琳泽知道左良玉在担忧什么。 赵之龙的南京京营兵不足为虑,左良玉担心的是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这总兵的兵马。 左良玉点点头,说道:“花马刘不足为惧,刘泽清也不足为惧,倒是高杰和黄得功的兵马堪用,我担心的是高杰和黄得功合兵一处。” 花马刘就是刘良佐,因为经常喜欢骑一匹杂色马,故而人称花马刘。 这家伙正奉马士英进入南直隶之时,沿途淫掠,路过江淮的时候江淮百姓闭门固守,不让刘良佐的部队入城。当兵当到这份上已经够丢脸的了,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有!那就是刘良佐的部队居然还攻之,不下。 可见刘良佐所部兵马的战力实在是堪忧,而且刘良佐的弟弟刘良臣早在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役就已经降清,历史上满清南下刘良佐就联系他弟弟火速投奔了满清。 这样的人没什么好结交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刘泽清远在徐州,等他赶到南京黄花菜都凉了。 此四人中部队战斗力较强的也只有高杰和黄得功二人。 高杰原是李自成的部将,绰号翻山鹞,由于绿了李自成投奔明军,在孙传庭死之前一直在孙传庭麾下效力,在围剿农民军之时颇为卖力,高杰总兵官是实打实自己靠军功挣来的,水分不大。秦军余部的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凤泸总兵黄得功是官军出身,长期在江北、河南地区和农民军作战,兵力较之刘良佐、刘泽清要强。只是黄得功和马世英的关系很好,不好拉拢。朱琳泽有给马士英写过几封信,只是马士英的态度不冷不热,想来马士英是为了避嫌不想和他这个藩王有过多的联系。 在高杰和黄得功二人中,朱琳泽更倾向于拉拢高杰。 高杰自从孙传庭死之后,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到处奔命。他和别的明朝总兵不一样,别的总兵可以投降李自成谋个一官半职,而高杰和李自成有宿怨,投降李自成绝没有好果子吃。 朱琳泽要赶在马士英之前和高杰联系上,五镇兵马中,只要有左良玉和高杰这两镇兵马的支持,拥立福王一事就能确保万无一失。 “左帅只需控制住南京,高杰、黄得功所部的人马,交给本王办。”朱琳泽将做高杰黄得功两人的工作包揽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桂藩如何? 朱琳泽这边没闲着,钱谦益南边也没闲着,东林复社那边也在商议到底该支持谁监国。 多数的东林党人支持拥立潞王监国,但让潞王监国的软肋就是潞王并非神宗子孙,血脉世系不如朱由崧近。 “潞王虽贤,但潞王非神宗子孙。” 左懋第的意见和众人相左,就算不能立福王,那也应该立世系更近的神宗子孙监国,而不是舍亲求疏,立潞王此举实在是不高明。 神宗有五子,除了已故的明光宗朱常洛和下落不明的瑞王朱常浩,还剩下福藩、桂藩、惠藩三藩。 福藩他们不想立,还剩下桂藩和惠藩。惠王朱常润成日礼佛参禅,不问人间俗务,显然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大明朝已经有过一个修仙的皇帝了,他们不想大明朝再出一个出家的皇帝。除却福藩和惠藩,桂藩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桂藩如何?”史可法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立福王东林复社这边不好交代,立潞王有违伦序,要不大家就各退一步,立桂王朱常瀛。 “只是桂王远在广西,依老夫之议,还是择近立潞王为好。” 钱谦益还是更倾向于立潞王,立桂王虽然合适但桂王朱常瀛远在广西,从广西到南京有上千里之遥。要是现在过去将桂王朱常瀛接过来,一去一回,少数也要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他们等不起。 两个月......保不齐福王在这两个月就上位了。 钱谦益坚持拥立近在淮安的潞王。 东林党人也是更倾向于立潞王,纷纷赞成钱谦益的方案。 左懋第和史可法见状只得唉声叹气地黯然离去。钱谦益坚持立潞王朱常淓,这让史可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史阁部,我等想和稀泥,最后却是惹得一身骚,里外不是人。”左懋第不禁自嘲道。 “左御史有何打算?”史可法怅然道,他也非常无奈。 “立福王!”左懋第毅然决然地说道,“史阁部乃是南都第一重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请史阁部早做决断!” 左懋第虽是东林复社中人,但心胸要比钱谦益等人宽广,眼界也看的更为高远。钱谦益那是没见识过朱琳泽麾下的锐卒。 朱琳泽三千多士卒就能两度打退人数数倍于己的闯军,在南京又有左良玉互为倚仗,他要是支持拥立福王,东林诸公手上没有兵权,又能如何? 再者,立福王那是名正言顺,立君监国之事事关国家社稷安危,社稷安危高于一党一派的利益,这点觉悟左懋第还是有的。 翌日钱谦益和他的门生四处游走,为迎立潞王造势,同时遣人将潞王朱常淓从淮安接入南京。 朱琳泽对此早有准备,钱谦益四处游走,他连游走都不用游走。早就提前一天印制好了三十万份《大明日报》免费给南京民众,路过的南京市民,不管识字不识字都往他手里塞。 不同于以往,今天的《大明日报》通篇就一篇文章,那就是奏请福王监国! 沈涟未曾身处庙堂,对于朝政不甚了了,政治性的文章沈涟不擅长,因此这篇文章由沈廷扬主笔,冯元飚、祁逢吉负责润稿,稿子敲定以后连夜印刷。 《大明日报》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刊行已经在南京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虽然后续有嗅觉敏锐的书肆商人跟风模仿《大明日报》创立新的报刊,但已经失去了先机。 最成功的跟风报刊是《金陵日报》,从名字上看就不如《大明日报》权威,其销量更是只有《大明日报》的十分之一二。 沈廷扬这篇文章抓住潞王世系疏远的软肋,占据了东林人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道德制高点,当世之人非常重视宗法之礼,讲究长幼有序,亲疏有别。 朱由崧不仅在血脉上有继承优势,在辈分上也有优势,无论是桂藩还是潞藩都是常字辈,都是崇祯的叔辈,而朱由崧和崇祯同辈。 眼见舆论风口对自己不利,钱谦益亲自下笔,写了一篇文章反驳沈廷扬立福藩的观点在《金陵日报》上发表,虽然钱谦益的文章写的花团锦簇,远胜于沈廷扬,奈何在宗法上还是站不住脚,钱谦益的立潞之见只是在东林复社内部叫好,于事无补。 舆论上的交锋,东林复社很快败下阵来。 从京师来的京官多数也是站在朱琳泽这一边,北廷覆灭,这些失势的官员失去了政治依靠,选择支持东林复社,日后就算是拥立潞藩成功,他们也不过是从属于东林复社。 而要是拥立福藩成功,南京朝堂还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显然拥立福藩对他们这些京官更有利。 沈涟办报的时候沈廷扬并不怎么看好,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报纸今天能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 沈廷扬忍不住夸赞沈涟,夸赞沈涟之余,沈廷扬也清楚,这《大明日报》当初是朱琳泽办起来。 难不成这个报纸也是闽王很早就布下的局?此时沈廷扬已经不仅仅只是觉得闽王深不可测了,而是有点可怕。 从怂恿左良玉到南京,到将福王朱由崧从怀庆府接到南京,再到今天的报纸,这一切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似乎朱琳泽早就预料到了有今天一般,永远都压东林复社一头。 “不出几日立福藩便是众望所归。” 沈廷扬春风得意,钱谦益的文章冠于四海,他沈廷扬能在文章上胜过钱谦益,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要拥立福王成功,他入阁指日可待,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钱谦益遣人去淮安接潞王了。” 朱琳泽早已经让肖琦安排人手严密监视各城门,有什么消息马上来报,不想这么早肖琦就带来了消息。 “找个由头半路上将他们拦下来,让他们出南京,但不能让他们进淮安的地界。”朱琳泽交代道。 “这件事肖某亲自去做。”肖琦应承着屁颠屁颠地走了。 肖琦虽是武人,但他也不傻,眼下这局势东林复社中人闹的再凶也翻不了天。 舆论站在福王这一边,闽王、左良玉这两支南京城硕果仅存的强军也站在福王这一边,福王上位是迟早的事情。 他肖琦是武人,虽然手上的兵多是费拉不堪的卫所兵,但好歹也是兵,跟着闽王、左良玉混个拥立之功,等福王上位,谋个指挥使的官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此间,肖琦就感觉跟做梦似的,指挥佥事还没坐多久,马上就能看到做卫指挥使的希望。 “你打算何时拥立福王监国?” 肖琦走后,沈廷扬询问朱琳泽道。何时让朱由崧监国,现在是沈廷扬最关心的问题。 “还缺一阵东风。”朱琳泽笑道。 “这阵东风是高杰和马士英?”沈廷扬问道。 “然也。”朱琳泽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现在还差马士英和高杰这阵东风。” 历史上左右南明福藩和潞藩上位监国成败的从来不是东林复社,也不是马士英,而是江北四镇! 朱琳泽和左良玉的兵力虽然强,江北四镇中的任何一镇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架不住他们人数众多,要是四镇联手拥潞,他和左良玉还真不一定能顶得住。 但只要四镇中的黄得功和高杰其中的任何一镇选择支持拥立福王,那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拥立福王朱由崧成功! 第一百五十四章 马士英 《大明日报》在发表了沈廷扬拥立福王朱由崧监国的文章后,拥福派的声音已经高过了拥潞派的声音。 大部分开明的官僚和南京市井百姓都是支持福王监国,而拥潞态度坚决的人只是东林复社一系的官员以及他们的门生。 拥福拥潞之争的胜负已然明了。 沈廷扬拥立福王朱由崧监国的文章发表之后,《大明日报》旋即发表此次勤王行动阵亡士卒的姓名名单,以褒奖纪念此次阵亡的士卒。 此举再次在南京城激起惊澜,任何一丁点武人抬头的苗头,都是这些清流文官所不允许的,东林复社子弟再次将朱琳泽批的体无完肤。 侯方域、冒襄等东林复社才子写文章声讨朱琳泽,言唐末之藩镇之乱不远矣。 武人权力膨胀于国于民不是幸事,但武人的地位太过低下于国于民也不是幸事。武人地位太高,权力膨胀容易形成军阀割据的局面,武人地位太低,没有愿意当兵,军队的战斗力势必孱弱不堪。 朱琳泽不仅要重恤、褒奖这些阵亡的士卒,后续还要为他们立祠,供人四时祭祀。 这一切都是在为后续的征兵工作打广告,这次和大顺军的左营精锐作战,他深感兵力不足,新一轮的扩军工作势在必行。 南逃的京官亲眼目睹了卫河上的那场战斗,还是有些文官由良心的,倪元璐、李邦华等人感念这些阵亡士卒的恩情,为这些阵亡的士卒着书立传,以传之千古。 阵亡士卒除了在竹堑定居的移民子弟之外就是年初在江阴招募的江阴乡勇。 竹堑的移民容易抚恤,抚恤分为两大块,分为抚恤金和抚恤田。但江阴这边的士卒抚恤起来较为麻烦,朱琳泽的抚恤田在都在竹堑,江阴地区的田亩都已经饱和,朱琳泽在江阴没有田地,最后还是让阵亡士卒的家属自行决定拿十亩抚恤田还是将这十亩抚恤田直接折银。 马士英带着黄得功所部的人马抵达了浦口。 马士英这个老狐狸非常清楚南都有变,这是他政治生涯的一次机遇。 马士英名挂逆案,不得重用,遭到朝中清流的排挤。 当然,那是崇祯朝,现在崇祯皇帝骤然殉国,南京新主未立,这是他在朝堂翻身的千载良机。 只要拥立新君有功,不要说入阁,直接当首辅都有可能。 马士英现在已经开始觊觎内阁首辅之位,不过在南京有一个人比他更适合当内阁首辅,那就是留都第一实权大臣史可法,要是让史可法也坐拥拥立之功,史可法入内阁拜首辅,那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必须想办法解决史可法这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将其排挤出定策元勋之列。 史可法说不上是完全意义上的东林中人,但史可法是东林门生,和东林复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史可法要是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对他马士英大为不利。 “马督,闽王和左帅已经多次致书我等,马督为何不回复闽王和左帅的书信?” 黄得功今天又收到了左良玉的书信,他非常纳闷为什么马士英迟迟不回复闽王和左良玉。 “闽王和左良玉所图不小,他们早就将福王接驾到南京,偏偏到火烧眉毛的时候才书信告知我等,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马士英问黄得功道。 朝堂上的水很深,不是黄得功这种耿直的武人能把握得住的,黄得功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 “他们这是想独占定策之功,咱们要是回了他的书信,虽然也能坐拥定策之功,但咱们终究是闽王、左良玉、沈廷扬等人的陪衬。 咱们要是不回复他们的书信直接和福王联系,那咱们就可以自理门庭,不用看他们的脸色。本督不甘居于沈廷扬等人之下,黄总兵难道就甘心居于左良玉之下吗?” 刚刚收到朱琳泽书信的时候,马士英也在纠结是否回复朱琳泽的书信。 权衡之下,马士英还是决定不回复朱琳泽的书信,朱琳泽、左良玉、沈廷扬手上有兵,他马士英也有,他凭什么要居于沈廷扬之下。 在崇祯十五年时,沈廷扬不过是一个太仆寺卿,论资历他马士英要远高于沈廷扬。 “还是总督大人想的周到,属下受教,多谢总督大人提点。”黄得功受教道,马士英的这一席话点醒了黄得功,这一点黄得功还真没考虑道。 左良玉坐得定策元勋,他黄得功就做不得? “还要多谢卢监军。”马士英对身旁的一个内官说道,“没有卢监军,本督也不能和福王直接搭上线,福王现在被左良玉和闽王幽禁于南京城内,此二人是要挟天子以令天下啊。” “咱家和马总督也是共事多年的同僚了,马总督这么所可就见外了。”卢九德微微欠身道。 三人正商谈间,只听得亲随来报,南京机务参赞兵部尚书史可法至。 “史阁部来了,来的正好,本督正要找史阁部一叙。”马士英阴恻恻地笑道。 史可法身着绯红色圆领官袍,听说马士英带着黄得功所部数万精兵已抵达浦口地区,便只身前往浦口来见马士英。 “史阁部!” 马士英、黄得功、卢九德三人向史可法施礼道。 “马总督,本部可等你等的好苦。”史可法下马道,“北都沦陷,南都无主,各方都要本部择一王监国,本部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甚是为难,本部此番前来是想向马总督讨教一二。” “史阁部借一步说话。”马士英见人多眼杂,便和黄得功、卢九德、史可法走到僻静处,开口问史可法道:“依史阁部之见,何藩可堪监国重任?” “按伦序理应是福藩监国,但东林复社诸公皆以为福王不贤,难担重任,东林诸公的意思是潞王贤可监国,只是潞王虽贤,但并非神宗子孙,本部因此为难。”史可法说道。 “福王万不可监国!福王本性贪婪淫乱、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福王若是监国,我大明江山社稷危矣!”马士英正气凛然道,言福王万不可监国。 “据本督所知,福王现在被闽王、左良玉等人幽禁于南京,若是福王监国,闽藩左镇居拥重兵居定策之功,这朝廷是大明的朝廷还是闽王和左良玉的朝廷?” 第一百五十五章 翻山鹞高杰【4k】 马总督不是支持拥福王为监国吗?怎么能和史阁部说这番话? 黄得功不明所以,正要问个究竟,但被一旁的卢九德看在眼里,卢九德拉住黄得功并朝黄得功使了个眼色,示意黄得功不要多嘴。 “马总督所言甚善。” 史可法觉得马士英说得有道理,福王朱由崧到南京以来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确实没有明君之相。 闽王朱琳泽和左良玉嚣张跋扈不说,两人还公然联姻。 藩王掌军并且和拥兵联姻,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大忌,更不用说在大明朝,因而史可法对不守规矩的闽王和左良玉都没什么好感。 不过福王立不得,潞王监国也不合适,那到底还能选择哪一藩监国呢? “依马总督所见,何藩适合监国?”史可法问马士英道。 “神宗子孙又不止福王一人,桂藩贤,可监国,本督已经书信让梧州的家人去寻桂藩,迎桂藩入南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马士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只是本督听说南京拥福监国的声音甚嚣尘上,还请史阁部回到南京之后,对这些误国之言加以驳斥。史阁部是留都第一重臣,说话最有分量,只要史阁部表态,那些拥福的宵小必将噤声!” 拥桂之言正中史可法下怀,这个马士英也没东林诸公说的那么不堪吗,在国家大事面前还是深明大义的。史可法如是想道。 “马总督所言甚善!本部顾虑的是南京的强军都掌握在闽藩和左良玉的手里,本部一人恐孤掌难鸣。”史可法说出了他的难处,没兵! “史阁部无须担忧,本督身后便是十万精兵!若是闽藩和左良玉敢犯上作乱,此十万精兵与天下仁人义士共击之!”马士英大义凛然道。 “有马总督此等公忠体国之臣,大明甚幸!” 史可法大喜,激动之余忍不住拉起马士英的手,此时此刻他恨不能将马士英引为知己。 此时的南京,只见一部打着大顺军旗号的人马出现扬子江北岸,吓的南京城的百姓人心惶惶。 但此部人马并非真正的大顺军,而是翻山鹞高杰的先锋的骑兵。 高杰一路南下,此时大顺在北地已经是人心所向,各个州府的百姓无不盼望着大顺军早日到来,免除他们的赋税钱粮,严惩贪官污吏。 而对于明军则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高杰无奈,一路上为了筹集粮饷,顺利抵达南京索性换上了大顺军的旗号,打着闯王安民的口号一路南下。 高杰以前就是李自成的部将,装起大顺军也像那么一回事,一路上也没什么人怀疑,顺利的抵达了应天府。 高杰假装闯军能够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应天府,也说明明朝江北地区的防御堪忧,无兵可用。要是高杰死真的大顺军,只怕南京城现在就被大顺军包围了。 朱琳泽和左良玉此时已经在扬子江南岸等候已久,马士英那边迟迟不回复,现在高杰来了,只要笼络住高杰他大可以不用在意马士英的态度。 有高杰左良玉的两镇人马支持拥福,再加上他的这一部人马,就算其他三镇联手也不足为惧。 其余三镇,除了黄得功稍微能打一点之外,刘良佐、刘泽清之辈不过是土鸡瓦狗耳。 “高总兵!邢夫人!” 高杰和他夫人带着几名亲兵乘一叶扁舟渡江而来。朱琳泽热情地迎了上去来,主动向他们夫妻二人打招呼,没摆一丁点藩王的架子。 “闽王,左将军!” 高杰非常知趣地朝朱琳泽和左良玉行了个大礼,虽然高杰是总兵官,左良玉也是总兵官,两人看似平级实则不然。 明末总兵多达六十余人,但总兵挂印称将军者仅有八人,左良玉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左良玉自报家门都喜欢加上平贼将军或者挂平贼将军印。这是左良玉有别于其他总兵的地方,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朱琳泽知道高杰一路上是打着大顺军的旗号南下的,对高杰夫妻二人的装束习以为常,左良玉却是非常惊讶,好奇地望着高杰夫妻两的打扮。 “闯军声势浩大,为了南下不得已为之耳。”高杰有些尴尬道。 “早闻高总兵智勇双全,今日一见,诚然如此。”朱琳泽说道,“高总兵这次带来了多少兵马?大部兵马屯驻何处?” “有部众三万,骡马九千有余,大部尚在滁州,先锋三千骑兵已至江北。”高杰说道,“只是粮食草料甚缺,不知闽王和左帅能否接济高某一些粮食草料。日后高某必当奉还。” 高杰说出了他的难处,他是在收到朱琳泽的信件后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路南逃到了应天府,半路上也没征集到多少粮草,军中的粮食草料已然告罄,再不补充粮草只怕士兵要哗变,骡马都要饿死了。 “本王已为高总兵准备好稻谷四千石,草料一千捆,就在将上,一会儿高总兵遣人来取便是,本王只怕北方的将士吃不惯南方的稻米啊。”朱琳泽笑着指了指江边的三艘漕船道,“粮食要是不够,高总兵只管来找本王要。” 冯元飚南下的时候,将解运到天津的漕粮都装船带走了,朱琳泽半路上就以一石漕米一两五钱的价格向冯元飚买了足足五万石漕粮,现在他不缺钱也不缺粮,高杰的三万人他还是接济的起的。 陆闻达那边也来信,今年竹堑早稻打理得当,长势不错,再过一阵子竹堑那边还能向他输送不少早稻米做军粮。 “多谢闽王!还是闽王想的周全。” 高杰非常意外,往常要钱要粮,上官无不是找种种借口推脱,他已经在做好了和朱琳泽扯皮索要粮草的准备,没想到朱琳泽这么痛快,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四千石粮食,连草料也准备好了。 “本王听闻孙督师殉国以来,高总兵的将士们就发过饷银了,随船还有二十万两白银,是本王也是江南百姓们的一点心意,交由高总兵犒军。” 朱琳泽出手非常大方,一下子就送了高杰二十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银子虽然多,但他在北通州抄没魏德藻老家就抄没了五十二王两,这些银子还不到其中的二分之一。 马士英没有回信,现在高杰争取高杰的支持就显得至关重要,该花的钱还是要舍得花的。 “多谢闽王!我夫妻二人受闽王如此重礼,深感惭愧,不知闽王有何吩咐?” 邢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之家,早年因生的漂亮被李自成掳去当夫人,但邢夫人一直是身在闯营心在明,李自成杀了她全家,又奸污了她,她对李自成恨之入骨。 后来邢夫人乘着李自成在外作战勾搭上了高杰,并且故意让李自成知道高杰给他带了绿帽子怂恿高杰接受朝廷招安,投奔了明军。 邢夫人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遂而问朱琳泽道。 “本王缺少骡马,不知高总兵和邢夫人能够卖一些骡马给本王?”朱琳泽打算扩充骑兵和后勤部队,缺少骡马,既然高杰夫妇有九千骡马,朱琳泽打算向高杰买一些骡马,以作军用。 朱琳泽唯一一次远征作战就是北上勤王,但那次作战他从始至终都是走水路,依靠船只补给,因此后勤方面没出现什么问题。 但他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走水路,因此组建专门的后勤辎重部队势在必行。不仅是后勤部队需要骡马,炮兵也需要骡马拉大炮,他在骡马这一方面的缺口非常大。 “说什么买不买的。”听说朱琳泽要买向他买骡马,高杰正要报价,却被邢夫人拦住,邢夫人抢在高杰面前对朱琳泽说道,“闽王若是要骡马,我夫妻二人回营选一些好马好骡送到闽王府中便是。闽王此番邀我夫妻二人入应天,不只是买马吧?” “邢夫人聪明人。”高杰的这个老婆可真不简单,朱琳泽说道,“邀请二位入南都所为何事,在信中本王已经向二位说的很清楚了,本王想请二位的兵马驻于江北,以备不测。” 朱琳泽想让高杰的兵马在江北防备刘良佐、刘泽清两人南下,高杰的兵马虽然不多,只有三万,但这些兵马中很多都是跟随高杰征战多年的老秦军,对付刘良佐和刘泽清二人的虾兵蟹将不在话下。 高杰要是能在江北牵制住刘泽清、刘良佐的兵马,他就只要防着马士英麾下的黄得功。 马士英是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迟迟不回书信,打的什么算盘朱琳泽清楚,马士英是不甘心屈居人下。 史可法已经到浦口见过马士英,朱琳泽不知道他们两人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马士英是拥福还是拥潞,马士英要是拥福那最好,他也省事,他担心的是马士英拥潞或者拥立其他藩王另立门庭。 马士英要是不拥立福王,那么他和马士英之间难免要产生冲突,无论如何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听闻刘泽清和刘良佐两位总兵也正率兵南下,高某兵少将寡,只高某一部人马驻扎江北,恐独木难支。” 高杰也不傻,知道朱琳泽让他屯兵江北是为了防备刘泽清、刘良佐二人。他也不想自己一部人马面对刘泽清和刘良佐的两部人马。 “本王择一千精锐,随高总兵一起屯守江北。”朱琳泽说道,让高杰单独屯守江北,高杰不乐意也在清理之中。 “一千人?一千精锐恐怕太少,刘良佐、刘泽清无不是拥众数万之辈。” 一千人能顶什么用?高杰觉得一千人太少。 “冯双礼!” 朱琳泽向不远处正在操练士卒的冯双礼摇旗致意。 冯双礼领命,让军乐手吹唢呐敲鼓,迅速集结起了五个哨的人马,五哨人马列着整齐军阵,走着正步来到江畔边。 行至江畔,军乐声戛然而止,五哨人马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停住脚步,在军士们的号令下向右看齐,整理好队伍。 “禀闽王,五哨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听候闽王训示!” 冯双礼一路小跑,跑到朱琳泽跟前,单膝点地,向朱琳泽禀告道。 朱琳泽虚虚一抬手,示意冯双礼起来。 “此一千兵马,可否?”朱琳泽微微一笑,看向高杰。 立于江畔上巍然不动的一千余士卒都是在天津卫卫河和大顺军左营厮杀过的锐卒,杀气士卒,一千多人硬是让高杰看出了三五千人的气势。 “不想闽王有如此强军。” 高杰望着江畔下的一千多闽藩锐卒感叹道,这些锐卒足以和他的家丁媲美,这一千多精锐抵得上寻常的五千兵马。 “本帅也会差遣五千精兵随同高总兵屯守江北。”这时候左良玉也表态会出五千人和高杰一起协防江北。 朱琳泽和左良玉都派遣兵马到江北和他协防,已经给足了诚意,说明二人并不是让高杰当炮灰而是真心实意的要和高杰合作。 高杰也不是给脸不要的人,他也不墨迹,抱拳道:“既是如此,高某愿屯守江北!” “有高总兵襄助,大事济矣!”朱琳泽抚掌道。 冯双礼这个名字高杰听着有些耳熟,高杰有些好奇地询问朱琳泽道:“闽王,这冯双礼可是张献忠义子,艾能奇麾下部将冯双礼?” 朱琳泽笑道:“正是。” 高杰闻言非常惊讶,没想到张献忠的部下还能在朱琳泽麾下效力。 高杰夫妇率兵取了粮饷北渡,朱琳泽让冯双礼收拾收拾,一会儿也到江北去。 让高杰一部单独守江北,朱琳泽还真放心部下。 目送高杰夫妇北返,朱琳泽转而问左良玉道:“左帅,听闻黄得功有十万精兵,此事是真是假?” 左良玉狂笑不止,大笑道:“黄得功那厮要有十万精兵,左某就有二十万精兵。” 两人相视而笑,左良玉这么一说,朱琳泽大为宽心,马士英现在能依仗的可靠兵马就黄得功一部,这么说来他和左良玉对黄得功还有兵力上的优势。 第一百五十六章 臣等奏请福王监国!【4k】 朱琳泽和左良玉担心的是黄得功和高杰合兵一处,现在笼络住了高杰,他们二人也没了后顾之忧。 二人进城打算找韩赞周、沈廷扬等人商议一个让朱由崧监国的良辰吉日。 刚刚进城,就见有人在送《金陵日报》,街上众人都拿着一份《金陵日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出于好奇,朱琳泽也拿了一份《金陵日报》。 等看清楚《金陵日报》上的内容和署名,朱琳泽马上不淡定了,署名是史可法,内容则是言福藩断不可立,并列出了所谓的福藩不可立的七不可:贪、淫、酗酒、不孝、不悌、不读书、干预有司。 史可法在文章中将朱由崧数落的一无是处,在见马士英之前,史可法的态度还很暧昧,见了马士英之后态度陡然转变,表明了不立福王。其中的原因肯定跟马士英有关,这史可法到底还是让马士英给卖了。 史可法为官清廉不假,道德品格也没什么缺陷,但身居高位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实在是让人着急。 就算福藩不可立,他身为南京机务参赞兵部尚书,留都第一实权大臣,也不能这么着急地跳出来表明态度,大可以让其他人出来充当马前卒。 万一福王朱由崧最后监国,就凭这七不可,他史可法的政治前途算是毁了。 马士英就比他聪明多了,一直不公开表明态度,还懂吊着他朱琳泽的胃口。 两人的政治头脑高下立判,马士英虽然人品不得行,但不得不承认马士英的政治头脑比史可法强的不是一星半点。马士英不是旧时之相,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庸碌奸臣。 “这个史阁部未免太心急了。” 朱琳泽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左良玉,左良玉白了朱琳泽一眼:“你这是在揶揄本帅,本帅不识字” 朱琳泽这才反应过来左良玉是个睁眼瞎,就向左良玉说了一番报纸上的内容。 左良玉得知报纸上的内容后也大为惊诧;“史阁部此举无异于是自绝后路。” 来到福王府,就见韩赞周大发雷霆,正对一群太监劈头盖脸地训斥。 “韩公公,这是为何啊?”朱琳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前问道。 “这些奴婢办差不得力,这是福王私通凤督的书信,咱家见福王从怀庆府带来的亲随见到咱家气色不对,咱家就搜了他的身,从那奴婢身上搜出了这封信。”韩赞周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朱琳泽。 凤督就是凤阳总督马士英,朱由崧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和马士英眉来眼去,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朱由崧,朱琳泽拆开信看了看,这是朱由崧给马士英的回信,说明朱由崧已经收到了马士英的来信。 果然这个马士英是想绕过他朱琳泽,自立山头拥立朱由崧。 朱由崧脑子也不笨嘛,还懂得制衡之术,拉拢马士英黄得功来制衡他和左良玉。 这么看来史可法是蠢到家了,连朱由崧都不如。 不过这封信也不是什么坏消息,至少说明马士英也是倾向于拥立福王的。 朱琳泽拿着报纸和书信径直来找朱由崧,朱由崧知道和马士英暗中传递书信的事情已经被发现,此时快四十岁的朱由崧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般在角落瑟瑟发抖。 初来乍到之时朱由崧对朱琳泽心怀感激,但慢慢地朱由崧也发现了不对劲,虽然他可以在南京城花天酒地,但身边到处都是朱琳泽的眼线,就连贴身侍卫也都是朱琳泽给他安排的。 后来又得知朱琳泽自崇祯十五年末以来的种种表现,朱由崧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叔王有点可怕。而他不过是闽王和左良玉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闽王,不干孤的事,是马士英找的孤。”朱由崧蜷缩在角落颤声道。 “福王何故如此。”朱琳泽见状上前扶起朱由崧,说道,“马总督支持拥立福王那是极好的,本王也是支持的,这等事福王不必瞒着本王。” 朱琳泽并非心胸狭隘之辈,容不下马士英,重用马士英都必重用东林党人靠谱,再者马士英要是身处要津也能为他分担一些来自东林党的火力。 朱琳泽将《金陵日报》递给朱由崧,朱由崧看完报纸上的内容登时大怒:“孤与史阁部素来无仇怨,史阁部缘何将孤说的如此不堪!” “史阁部必是受了东林复社中人的蛊惑,他们正嚷嚷着要让潞王监国哩。”朱琳泽也是一脸气愤,“福王贤明聪慧,潞王整日沉湎于书画之中不问世事,岂能与福王相提并论。” “闽王所言甚善!”朱由崧放下手中令他糟心的报纸说道。 朱琳泽朝一旁的左良玉和韩赞周使了个眼色,三人齐刷刷地跪在朱由崧跟前:“北都陷于闯贼,先帝已死社稷,先帝的三位皇子不知所踪,俗语云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奏请福王监国!”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诸位爱卿......诸位快快请起。” 幸福来的太突然,朱由崧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口是心非地说道。 皇位的诱惑对朱由崧而言实在太大了,朱由崧是含着钻石钥匙出生于京师,洛阳陷落之后也受了不少苦,感受到了巨大的人生落差,要是能登上皇位,荣华富贵又岂是当一个落魄藩王能比的? 朱琳泽三人哪里肯起来,按照套路跪着好说歹说规劝朱由崧监国,朱由崧也根据套路最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诸位如此诚心,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孤愿监国,只是孤何时行监国之礼啊?” 朱由崧扶朱琳泽起身垂问道。 东林一系拥潞王,朱由崧也担心东林党人拥立潞王成功,要是潞王监国,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所需仪仗奴婢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便是良辰吉日,万岁爷明日便可行监国之礼。”韩赞周叩首道。 “如此甚好,甚好,只是孤不知外廷文武臣工的态度如何。”朱由崧不蠢,也知道单单凭眼前的这三人拥立他监国未必能成事。要想监国,至少要争取到一部分官员的支持。 朱琳泽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一样的折子,上面写满了拥福官员勋戚的名字:沈廷扬、冯元飚、左懋第、祁逢吉、倪元璐、李邦华、李明睿、徐允祯...... 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还有不少朝廷大员,朱由崧这才放心。 “孤若是得以监国,尔等和此疏上的诸位大臣勋戚皆是朝廷栋梁,孤必重用之!”朱由崧合上奏疏,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南京现在是留都,南京守备太监一职,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韩赞周!自明日起,你便是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 “奴婢领旨!” 韩赞周异常激动,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那可是二十四监内官之首!多少内官梦寐以求的位置,当初断了子孙根入宫伺候人,受了多少窝囊气,熬到今天算是出头了! “左良玉,晋封为宁南公。”朱由崧知道左良玉手握重兵,且近在南京,他能不能成功监国左良玉的态度至关重要,因此毫不吝啬地直接给左良玉跳了两个爵位,晋封左良玉为宁南公。 “臣愿为宁南侯,臣之子左梦庚颇有将帅之才,臣请授予臣子左梦庚总兵官之职。”左良玉自降一级,为左梦庚请总兵官一职。 “左帅之子既然通晓兵事,便任武昌总兵,戍守武昌。”朱琳泽想了想说道。 轮到封赏朱琳泽时,朱由崧却是犯了难,朱琳泽要还是南阳郡王,他还能晋封朱琳泽为亲王,但现在朱琳泽已经贵为闽王,朱由崧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封赏朱琳泽。 “闽王,你要何封赏啊?”朱由崧问朱琳泽道。 “臣请圣上恩准臣开府治事,为圣上戍守江南以防闯军南下!”朱琳泽向朱由崧索要开府之权。 封赏韩赞周和左良玉的时候,朱由崧非常大方痛快,要什么给什么,但到了朱琳泽这里,朱由崧犹豫了。 韩赞周就算位及内官之首,也不过是朱家的家奴,翻不了天。左良玉封侯拜公,说到底也不过是位极人臣而已。 但闽王朱琳泽和韩赞周左良玉不同,他也是宗藩!只是世系偏远,许以闽王开府之权,日后坐大了闽王会不会取他朱由崧而代之? 朱由崧的想法堂下的三个人精焉能不知,左良玉巴不得朱琳泽当皇帝呢,朱琳泽要是当了皇帝,他亲女儿和两个干女儿都能当贵妃,要是沈廷扬的女儿不能生男孩,他的外孙可就是太子。 立福王之议还是朱琳泽最早准备并付诸实践的,没有朱琳泽他左良玉现在还在武昌猫着呢,何来今日的定策从龙之功。 “闽王通晓兵事,在民间素有贤明,南京不可无闽王,臣奏请圣上许闽王以开府治事之权。”左良玉站出来支持朱琳泽。 就是闽王通晓兵事,在民间的影响力太大朱由崧才顾虑重重,左良玉站出来支持朱琳泽,这让朱由崧心下不悦。 朱由崧看向韩赞周,希望韩赞周能站出来替他解围。 韩赞周精明的很,朱由崧现在不过是个空架子,另外两位手里可是手握重兵的主。要是他们心一横,直接拥立潞王或者其他藩王监国甚至登极,朱由崧什么也不是。 韩赞周当做什么都看见,凭借他一个南京守备太监的能量是万万扶不起朱由崧监国的,还得仰仗旁边的这两位。 “圣上若是不准闽王开府治事,臣的这个宁南侯不当也罢!” 见朱由崧犹豫不决,左良玉这个老流氓耍起了无赖,威胁朱由崧。朱由崧现在脚下的这块宅邸还是他左良玉帮他抢来的,朱由崧有什么资格和他谈条件? 左良玉表明了态度,韩赞周也见风使舵,附和道:“若是闽王得以开府,为圣上守住南京则可保大明东南半壁无虞。” 左良玉和韩赞周都支持朱琳泽开府治事,朱由崧知道自己的粗胳膊拧不过这三位的大腿,只得服软。 “准了,许闽王开府治事。” 朱由崧终于不情愿地答应了赐予朱琳泽开府治事之权,三人这才拜谢朱由崧。 三人辞别朱由崧,准备明天的监国事宜,朱琳泽离去之际,朱由崧神色复杂地望着朱琳泽离去的背影。 “今日多谢二位,若不是二位出手相助,本王的这开府之权只怕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喽。” 出了福王府,朱琳泽感谢左良玉和韩赞周刚才出手相助。 朱由崧的表现出乎他的意外,历史上对朱由崧的记述太过脸谱化了,将朱由崧接到南京之后朱琳泽也没太留意朱由崧,对朱由崧的了解和关注不够。 从今往后,还是要加深对朱由崧的了解,不能将朱由崧当做一个傻子看待。 私下和马士英通书信,再加上今天朱由崧对他奏请开府治事的态度说明朱由崧不傻也不糊涂。 “闽王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三人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后我等还需同舟共济,互相帮衬才是。”左良玉说道。 “左帅所言极是。”韩赞周点头道。 拥立福王监国一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三人必须团结一心,内外结合,决不能出岔子。 “明日福王便行监国之礼,时间仓促,烦请韩赞周照会百官。”朱琳泽对韩赞周说道。 “这是咱家的分内之事,闽王宽心。”韩赞周点头道,“内府之事,包在咱家身上,外廷的事情,就劳闽王和左帅费心了。” 韩赞周应承完朱琳泽便辞别到南京紫禁城准备明天的监国之礼。 “明日福王监国礼成,你觉得马士英和黄得功会不会起兵反咱们?”左良玉还是有些担心马士英会反。 他倒不是担心他的兵打不过黄得功的兵,而是两军相战,必有死伤。收服武昌之后左良玉的军力才慢慢缓过劲来,要是和黄得功交战实力大损,左良玉担心镇不住高杰以及刘良佐和刘泽清两人。 “左帅可敢与本王赌上一赌?”朱琳泽不怀好意地笑道。 “赌什么?”左良玉警惕道。 “赌一千骑兵,明日福王监国礼成,不仅是马士英和黄得功,就连刘泽清和刘良佐也会上表庆贺。”朱琳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四人要有一人不上表庆贺,不仅将左帅上次当嫁妆的八百骑兵如数奉还,再送左帅两百骑兵。” “一千骑兵太多,就赌五百骑兵。”左良玉觉得赌注太大,将赌注砍了一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东林诸公 监国和直接登极的区别在于监国日后有回旋的余地,可以理解为代理皇帝,而登极则就是直接当皇帝,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虽然崇祯现在尸体都已经凉透了,三个皇子也都落入了李自成之手,但在民间,更多的百姓还是坚信三位皇子只是不知所踪。 更有甚者传言太子已经从间道逃出,不日就将抵达南京。 因此目下监国更合民心,南京城的大小臣工和百姓们也更容易接纳。 监国之礼的前一天,朱琳泽、左良玉以及肖琦的兵马控遏住了南京城的所有城门和要津。 福王府更是戒备森严,朱琳泽带着三哨人兵马直接搬到福王府,和朱由崧同居一室,以免朱由崧发生不测。 城内的百姓们对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特别敏感,左良玉和闽王的兵马骤然入驻南京城,将南京城控制的死死的,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南京城的百姓们能察觉到这一点,就更不用说那些人精似的东林党人。 朱琳泽、左良玉、韩赞周等人猝然控制住整座南京城,东林党人对此毫无准备。 他们已经先后派遣了四五波人马前去淮安将潞王朱常淓接进南京城到现在都毫无消息。 要是潞王在南京城他们还可以拥立潞王和拥福派分庭抗礼,但现在不要说潞王,南京城内就只有福王和闽王两位藩王,难道不拥立福王他们还拥立闽王? “闽王勾结左良玉控扼金陵各个城门要津,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南京城内史可法的恩师左光先义愤填膺。 “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要是让他们将福王这等昏聩之人扶上监国之位,大明的这半壁江山必然不保,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钱谦益毅然决然地说道,“立贤藩监国,我辈东林义不容辞!” “只是南京强军尽掌握在闽藩这个逆藩和左良玉手中,而今又有高杰在江北成掎角之势,倚为屏障,为之奈何?”姜曰广愁容满面道。 “非也,南京城可不止闽藩和左良玉、高杰三部兵马。”此时史可法站了出来,“南京尚有数万金营营兵可用,现由忻城伯负责提督,凤督马士英亦率十万兵马屯兵浦口,昨夜本部已经星夜遣人书信与凤督提兵入南京,更兼刘泽清、刘良佐二位总兵也书信与本部,他们也是支持拥立潞藩监国啊。” 朱琳泽和左良玉骤然封锁南京城,这么着急拥立福王监国,这是史可法没有预料到的。 朱琳泽等人的底气无非是左良玉、高杰两部兵马以及他自己的三四千精兵。 不过他们拥潞派现在有马士英、刘良佐、刘泽清、以及南京本地的营兵和卫所兵的支持,在兵力上他们并不逊于闽藩和左良玉。因此现在史可法也颇有底气。 “马士英乃奸诈小人,马士英之言并不可信。” 听到马士英这个名字,张慎言不禁眉头一皱,他们东林清流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依靠马士英这种名列逆案的小人了? “凤阳监军卢九德在京之时,曾经服侍过老福王,也算是福藩府上的老人,只恐马士英等人见风使舵,转而拥福藩监国。” 刘宗周也觉得马士英这个人不靠谱,而且马士英的监军卢九德曾经又是老福王的内官,很难让人相信马士英会坚定地站在他们这一边。 而且他们这些东林的老一辈清流,也不屑于和马士英这种人为伍。 史可法拿出马士英的书信,遍示诸公:“凤督书信在此,诸公请阅!” 马士英的书信在几位东林代表人物中呈递,钱谦益在看到这封书信之后不禁皱眉,马士英在书信中是答应拥桂藩为监国,可没说拥潞藩监国。 倒是侯方域、冒襄等年轻一辈的东林党人看到书信之后为之振奋,马士英手上可是号称有十万强军,有这十万强军的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东林诸公在看完书信之后,变现不一,有皱眉摇头的,要抚掌庆贺的,有神情振奋的。 史可法见东林诸公都览阅过书信,看向忻城伯赵之龙,赵之龙是南京三大实权大臣之一,赵之龙是勋贵并非东林中人,此次忻城伯赵之龙是应史可法之邀请参加东林党人的这次会议。 和史可法积极拥潞的态度不同,赵之龙一直一言不发。 “忻城伯,先帝将南京军政大臣托付我等,是对你我二人莫大的信任,先帝骤然殉国,社稷不幸,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你我应同舟共济,携手立贤藩监国,以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不负先帝生前所托。”史可法对赵之龙说道。 赵之龙是提督南京军务勋臣,是除了史可法和韩赞周之外的南京三大实权大臣之一。 “史阁部所言极是。” 赵之龙转着眼珠子说道,史可法的意思他岂能不明白?史可法是要他赵之龙带着南京的营兵和闽藩、左良玉等人对抗,阻止福王的监国之礼顺利完成,为马士英、刘良佐、刘泽清等人入南京争取时间。 赵之龙的心思比史可法要缜密的多,赵之龙觉得史可法太幼稚了,将拥立潞藩的希望寄托在马士英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圣上,而且还只是书信上的承诺。 至于刘泽清、刘良佐等人更是见风使舵之辈,拥福还是拥潞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本质区别,他们要的是定策之功。 拥福拥潞那一边更有胜算已然明了,赵之龙嘴上应承着史可法,心里却早已在盘算着回去之后赶紧向福王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他坚持拥福。 郑森和郑鸿逵从史可法府邸的大堂里出来,郑森对郑鸿逵说道:“四叔,咱们郑家也应该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侄儿的意思是咱们郑家是应该拥福还是拥潞?”郑鸿逵抚着下巴浓密的胡须说道。 “拥福!” 郑森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目下的局势拥福木已成舟,只是堂内的东林诸公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至于史可法,郑森都觉得史可法的想法过于幼稚,真不知道这个史阁部当初是怎么当上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的。 “不愧是大哥的儿子!”郑鸿逵向郑森投以赞许的目光。 拥福派的主心骨之一是闽藩,虽然闽藩和他们郑家多有龌龊,但目下福王监国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们郑家就算和闽王不和也应该表明他们拥福的立场。 拥福监国之事成,他们郑家纵然不是定策元勋,但也是定策之臣,多少能从其中分一杯羹,要是拥立潞王,到时候拥立潞王不得,最后他们郑家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 “咱们今夜就去拜会一下福王,上表拥立福王监国!”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福王监国 赵之龙、郑鸿逵连夜来到福王的府邸上表明他们坚定的拥戴福王监国的立场,态度转变之快让朱琳泽都始料未及。 连赵之龙、郑鸿逵都支持拥福,他们现在再无顾虑,福王监国只差一个形式上的礼仪罢了。 翌日,福王朱由崧在一众拥福派官员的簇拥下在南京城东南郊祭拜山川社稷,告慰天地之后又到孝陵祭拜了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 东林党人暗中买通孝陵卫卫兵试图组织朱由崧祭拜明太祖和马皇后,以拖延时间。 然而此举不过是徒劳的,孝陵卫的卫兵军官在守了他们钱之后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为朱由崧等人敞开孝陵的大门。朱由崧得以成功祭拜明太祖和马皇后。 祭拜完孝陵,朱由崧便可以直接进入南京紫禁城在武英殿正式宣布监国。 东林党人为了阻止福王朱由崧监国无所不用其极,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竟然鼓动南京生员拦在洪武门前组织朱由崧进入皇宫。 金胜来报,不仅是洪武门,就连东华门、西华门,乃至元武门都跪满了南京生员阻止他们进入皇宫。 “这些南京的生员太放肆了。”朱琳泽不禁皱眉道。 “该当如何?就差在武英殿宣告监国,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跪在洪武门面前吧。”这也让左良玉犯了难,读书人耍起无赖,让左良玉也无可奈何。 左良玉嚣张跋扈不假,但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这些读书人下手。 这些生员真蠢,就这么甘心让人当枪使?朱琳泽让沈廷扬等一众文官上前劝说这些生员让路。 没多久,沈廷扬等人就让那些生员给骂得灰头土脸,灰溜溜地回来了。 洪武门周围不仅仅有拦路挡在正中央的生员,周围可就站着围观的南京百姓,要是向这些南京生员服软,日后朝廷的威望何在? 日后朝廷颁布政令,这些生员就往洪武门前这么一跪,朝廷的政令就不用出南京紫禁城了? 这些江南士人就是欠收拾,大明朝就是对读书人和士子士大夫太过优待,以致于形成了今天这局面。 “这是陛下监国的最后一道坎,想要进洪武门,还须陛下亲自说服这些生员,让这些生员为陛下让路,迎陛下入紫禁城。” 朱琳泽还是决定先礼后兵,既然沈廷扬这些文官说的话这些生员听不进去,那就让朱由崧出面说动这些生员。 这些生员要是连朱由崧这个未来的君父面子都不给,那也怨不得他朱琳泽对他们心狠手辣了! “若是圣上也说不动这些生员,闽王打算怎么办?”左良玉并不认为这些生员会买朱由崧的账。 这些生员显然是有心人在后面鼓动的,怎么可能听朱由崧的话。 “忤逆君父之言,那便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琳泽决绝道,左良玉对这些南京生员顾虑重重,他朱琳泽可没那么多顾虑。要是今天连这些南京生员都镇不住,朝廷南京城百姓眼里,在整个江南半壁的百姓眼里,就毫无威望可言。 这样的朝廷就算是立起来了,又能有什么作为?今天不树立新朝的威望,日后保不齐这些生员乃至全江南的读书人,成为东林党人逼宫的利器! 左良玉心下一寒:这闽王不会敢对这些生员下手吧? 结局不出左良玉所料,朱由崧不但劝说不了这些南京生员,更有甚者向朱由崧投掷石块,大声谩骂朱由崧,连带着将朱由崧的老爹老福王朱常洵,甚至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也一起骂了进去。 朱由崧在南京生员的谩骂中,在一众内官的簇拥保护下,慢慢地退了回来。 簇拥在朱由崧外围的内官有几个已经被砸成重伤,要不是这些内官死死护着,朱琳泽一点也不怀疑朱由崧会被这些嚣张的南京生员乱石砸死。 在南京百姓们的围观下,这些南京生员昂首叉腰,宣示着他们的胜利。 南京百姓们议论纷纷,坐观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生员阻止监国,这可是国朝三百年未有之大新闻。 他娘的,这些生员吃朝廷的,用朝廷的,享受着朝廷给他们的种种权利不履行义务不说,如今还敢以下犯上! 先礼后兵,既然这些生员软的不吃,那就请他们吃硬的! “武钢!卓化禹!”朱琳泽喊来武钢、卓化禹两个哨长。 “属下在!”二人答道。 “驱散这些乱臣贼子!为陛下开路!”朱琳泽对二人下达了命令。 武钢和卓化禹都是竹堑讲武堂培养出来的军官,执行命令丝毫不拖泥带水。 两人非常利索地指挥本哨人马列好阵型,长枪手手执盾牌在前,火铳手握铳在后,踩着军乐鼓点声案首阔步地向前推进。 “闽藩犯上作乱,干涉朝政,欲立逆藩福藩为监国,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我辈读书人应挺身而出,以正国本!” “诸位袍泽,咱们和这些乱军拼了!定不能让逆藩监国,以乱我大明朝之江山社稷!” 南京生员们振臂高呼,扑向朱琳泽的两哨军阵。 但这些读书人的力气岂能比得上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卒,纵然是他们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也不能推开他们前方的盾墙。 而他们前方的盾墙则是一步步地继续向前推进。 几个生员互相使了个眼色,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滚油金水朝朱琳泽的两哨军阵泼去。 几个士卒猝不及防,被滚油金汁泼中,倒在地上哀嚎。 武钢和卓化禹见有这些生员居然敢朝他们泼滚油金水,向朱琳泽请命。 “属下请求鸣铳驱散这些南京生员!” “准了!” 望着几个倒地被抬下去的士卒,朱琳泽也是异常的气愤,这些士卒没有在战场上负伤,竟然在这里遭了这些南京生员的暗算。 今天要是不给这些南京生员们一点教训,这些南京生员日后敢骑在他朱琳泽头上拉屎! “立定!” 武钢和卓化禹一声令下,军乐声戛然而止,两哨士卒齐刷刷地顿住脚步。 “全体都有!做好战斗准备!” 听到战斗准备四个字,火铳手们从腰间的鹿皮挎包取出一个纸壳,用牙咬破,将火药倒进枪管,旋即用通条将铅弹捅进枪管并捣实。 见火铳手们装填完毕,两个哨长又下达了下一道命令。 “一排,朝廷鸣铳!” 一声令下,第一排的火铳手朝天鸣放火铳。 如雷的火铳声响起,少部分生员听到铳响之后迅速跑开,不过大部分生员还是继续站在原地。 “咱们是读书人,国朝优待读书人,以咱们读书人之尊贵,这些卑贱的武夫也只敢朝天鸣铳,他们不敢对咱们下手!” 为首的一个生员鼓动道,说着便试图将手中早已准备好滚油向军阵中抛去。 但是这一次,他并未能将手中的滚油抛出。 “二排,铳口对准敌人,放铳!” 这道命令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这些生员现在就是他们的敌人,第二排的火铳手毫不含糊,直接朝这些生员扣动了扳机。 这些生员不是士兵,聚成一团,丝毫不知道怎么躲铳弹。当然他们也没想过躲,也没想到这些他们看不起的臭丘八敢向他们这些尊贵的生员的开枪。 一阵排枪下去,十几名生员立时倒在血泊之中。 这些南京生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惊呼着四散而去。 洪武门面前已然是一片坦途。 朱由崧吓的瑟瑟发抖,朱由崧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双腿战栗,几乎连路都走不稳。 这闽王,真狠。 朱琳泽上前搀扶住朱由崧:“从今日起,陛下就是大明朝的君,君者,天下万物臣民之主也,这天下都是陛下的,这紫禁城就是陛下的家,陛下应当挺起胸膛,抬起透露,昂首阔步地走进紫禁城,昭告天下!” “闽王所言甚是。” 在朱琳泽的鼓励和搀扶之下,朱由崧忍住头晕目眩,勉力振作起来,和朱琳泽一起携手,踏过南京生员的尸体和血泊,在洪武门前留下一串串刺眼的血脚印,向南京紫禁城的武英殿走去...... “爹爹,你快看,圣上好生威风气派!” 围观的百姓中,一个南京孩童指着昂首挺立,从容迈进洪武门的朱琳泽说道。 “小孩子家的,莫要胡说。”孩童的父亲急忙捂住孩童的嘴巴,说道,“旁边的那位才是圣上,昂首阔步,姿态从容者,乃是闽王。” 孩童的话传到旁边一个穿着道袍,风度翩翩的文人耳中,那文人对孩童的父亲说道:“童言无忌,闽王确实更有君王之气。” 文武百官们鱼贯进入洪武门,武英殿上,韩赞周双手捧上以黄金筑成的监国之宝,朱由崧激动地伸出颤巍巍的双手,从韩赞周捧着的托盘上接过监国之宝,颁谕天下: ......孤避乱江淮,惊闻凶讣,既痛社稷之墟,益激父母之仇。矢不俱生,志图必报。然度德量力,徘徊未堪。乃兹臣庶,敬尔来迎,谓倡义不可无主,神器不可久虚,因序谬推,连章劝进,固辞未获,勉循舆情,于崇祯十七年四月十八日暂受监国之号,朝见臣民于南都,孤夙夜竞竞,惟思迅扫妖氛,廓清大难。德凉任重,如坠谷渊,同仇是助,犹赖尔臣民。其与天下更始,可大赦天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木已成舟 朱由崧监国已成定局,马士英在浦口骤闻福王朱由崧已经监国,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福王监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但他们没想到福王这么快就会监国。 “福王监国,定策元勋已经没咱们三的份了,咱们还有五万兵马,尚可一战,不如咱们从东林党人计,拥立潞王监国如何?立潞王咱们还是潞王的定策元勋,咱们可以和刘泽清、刘良佐二位总兵共商拥潞大事!有这二位总兵襄助,大事可成!” 没成为定策元勋,黄得功心有不甘,此时南京城的紫禁城内,闽王、左良玉那些定策元勋说不定已经开始论功行赏了,而他们现在还顿兵浦口。 马士英在等朱由崧的回信,因此没进南京城,他还不知道朱由崧的回信已经被韩赞周、朱琳泽截获,他再也收不到朱由崧的回信了。 没成为定策元勋,马士英也是非常的不甘心。 但他还是要比黄得功理智,他们有五万兵马,左良玉在武昌、南京两地可是有十几万兵马,听说高杰现在也已经屯兵江北,这还不算闽王朱琳泽的兵马,听说闽王的兵马虽然不多,但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锐卒,不可小觑,以黄得功这五万兵马远不足以和拥福派的兵马相抗衡。 至于刘泽清和刘良佐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卢监军,我等错失先机矣。” 马士英对卢九德慨叹道。 卢九德也是非常的懊悔,他早年在京师的福王京邸服侍过老福王朱常洵,朱由崧小时候他还抱过朱由崧,想着凭借这一层关系,再以定策元勋之功,怎么着也能一跃成为新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位列内官之首。 现在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是别想了,朱由崧肯定已经给了韩赞周,他卢九德现在撑死混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屈居韩赞周之下。 “为今之计只有及时止损,我等应速速进京,上表支持福王监国,表明咱们的立场。”卢九德说道。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及时止损了,司礼监秉笔就司礼监秉笔,总比现在这个监军要强。 “卢监军所言极是,黄总兵,刘良佐和刘泽清靠不住,现在拥立潞王咱们已经失了先机了。”马士英无奈地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的实力并不占优,现在已经失了先机,立潞王监国毫无胜算,马士英还不至于愚蠢到立潞王豪赌一把必输的赌局。 而在南京的史可法,也得知了赵之龙早已经将他卖了,朱由崧等人顺利地祭拜天地山川,没有任何阻拦,成功在孝陵卫拜谒太祖皇帝和皇后后由洪武门入紫禁城武英殿监国。 史可法脑袋一片空白,瘫坐在地上,他原以为和马士英商量,想出了个拥立同为神宗皇帝嫡支的桂王监国的折中方案,又有马士英、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三镇兵马支持,大事可成,没想到风云突变,闽王等人以雷霆手段迅速拥立了福王。 福王朱由崧监国已成定局,想到自己在《金陵日报》上发表的福王监国七不可,史可法此时已经是万念俱灰。 他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未来的政治前途,史可法愤然高呼道:“诸君误我!” 然而这声音,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听的到,一度处于南京政治权利的中心的他,现在已然是一颗弃子。 史可法的恩师左光先叹息着搀扶起史可法:“你是前朝留都第一重臣,穿好官服,收拾好仪容,随为师一起入宫朝见新君吧。” 左光先和他的哥哥左光斗从万历朝到现在都是东林党的核心人物,左光先自然也是不愿意看到福王朱由崧监国,但如今朱由崧监国之事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史可法和左光先来到武英殿,却见钱谦益、吕大器、高弘图、张慎言等东林党大佬早已耸立在武英殿中上表庆贺朱由崧监国。 合着全南京就他一个傻子,这些东林党代表口口声声,义正严词地非潞王、桂王不立,现在一个个都急着跑来给福王朱由崧上贺表,你们的节操何在?亏他史可法连日来为了安抚他们为立潞、立桂之事到处奔走。 “史爱卿来啦?”武英殿上,朱由崧以玩味地目光看向史可法。 “臣特来上贺表。”史可法呈上墨迹未干的贺表。 “史爱卿有心了,着史爱卿为首席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入阁办事,内阁首辅一职,唯有史爱卿能担此重任。” “臣领旨。”史可法领旨,对这个任命颇感意外,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当首辅。 史可法是前朝留都第一重臣,不给史可法一个大学士,不让史可法入阁,显得朱由崧太小家子气。但让史可法当首辅,却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当然,朱由崧也有朱由崧的想法,沈廷扬窜火箭似的直接当了兵部尚书,加东阁大学士直接入阁理事,闽王、左良玉等人还要让沈廷扬当内阁首辅。 没有人愿意当傀儡,朱由崧最终只许给了沈廷扬内阁次辅,内阁首辅一职朱由崧还是打算给史可法,一来可以牵制闽王、沈廷扬一系,二来则可以彰显他作为新君的宽容大度。 南京兵部尚书乃是南京百官之首,史可法但这个内阁首辅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史可法和东林党关系甚密,想必东林诸公也会支持史可法当这个内阁首辅。 “陛下圣明!” 钱谦益、姜曰广、高宏图、左光先、张慎言等人见朱由崧让史可法当内阁首辅,不由得欣喜若狂。圣上还是英明的,让清正之臣当首辅。 朱琳泽对此也无所谓,史可法除了清正之名,还有什么?史可法不过是个庸才,就是当首辅对沈廷扬也没有太大的威胁。 资历浅确实是沈廷扬的硬伤,沈廷扬让出了个首辅给祁逢吉换了个浙直总督,这笔买卖怎么算他也不吃亏。 马士英等人此时也屁颠屁颠地赶来上贺表,朱由崧见到马士英非常高兴,他正等着马士英等人呢。 朱由崧给马士英也加了个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衔,仍任凤阳总督。 卢九德曾是福王府的老人,不出意料地当了司礼监秉笔这个内官中的二把手位置,卢九德一副感激涕零状,跟在外失散多年的孩子找到亲娘似的叩头谢恩,额头上的皮都磕破了也浑然不觉。 至于黄得功则是封了个伯,左良玉都只封伯,黄得功只是定策之臣,而不是定策元勋,要是黄得功的封赏高过左良玉,左良玉难免会有意见。 第一百六十章 封赏 除了黄得功之外,上表支持朱由崧监国的高杰、刘良佐、刘泽清等人也都封了伯。 左良玉对此表现的非常大度,原因也很简单,他给他儿子捞了一个武昌总兵,而他的兵力又冠绝五镇之首,还是定策元勋,左良玉没什么不满的。 内阁除了史可法这个首辅和沈廷扬这个次辅之外,从北京来的户部尚书倪元璐仍任原职,加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原京师工部尚书范景文现在是四朝老臣,德高望重,崇祯朝就是阁臣,因此范景文仍任原职,入阁办事。 历史上范景文是崇祯朝殉国的二十多个大臣中最早殉国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殉国的阁臣。 范景文能活到现在得益于朱琳泽勤王之时,让金胜进京师将范景文等人带到了南京。 原左都御史李邦华任吏部尚书,入阁办事。 姜曰广为礼部侍郎、王铎为礼部尚书、张慎言吏部侍郎三人均领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东林党人虽然此前反对朱由崧监国,朱由崧对此非常反感,但朱由崧还是不得不用东林党人,毕竟东林人在江南的影响太大了。 东林党人看似在内阁有优势,且内阁首辅也是亲东林党的史可法,但次辅沈廷扬和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三人身居要职,他们东林一系说不上有优势。 况且沈廷扬背后还站着闽王、左良玉和高杰,有军权为沈廷扬背书。 最惨的还要数马士英,马士英虽然加了个东阁大学士,但考虑到马士英挂名逆案,最终还是没能够入内阁。 百官的焦点聚集在闽王开府治事上,闽王开府治事,也是朱由崧的一块心病,奈何他监国就是闽王和左良玉给扶上来的,现在他也离不开闽王。 再者,沈廷扬、倪元璐、左良玉、高杰等人旗帜鲜明地支持闽王开府治事,朱由崧只能将反对闽王开府治事的声音压了下去。 不得不说,朱由崧的这一套封赏比较得体,没有让朱琳泽、沈廷扬一系过于坐大,也关照了东林党人,双方因此取得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廷推结束,朱琳泽大摇大摆地在东林诸公愤愤的眼神中走出了武英殿。 他可是自国初削藩之后,第一个上武英殿廷推议政的藩王。 不过相比政治,朱琳泽现在更关心军事。 弘光朝的政治,朱琳泽打算交给沈廷扬等人去打点,这样他就能专注于秣兵历马,增强自身的军事实力。 明年清军就要南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历史上的江北四镇靠不住,左良玉也未必靠得住,想要挡住清军还得靠他自己。 他目前最大的问题的就是兵员太少,弘光朝的朝局现在既然已经稳定下来,后续他就可以着手大规模的扩军。 讲武堂二期的五十多名毕业生肯定是不够用的,三期讲武堂朱琳泽打算扩招至两百人,最好能够速成。 江南的八府一州是财赋重地,说什么也要保住,只要能够将这八府一州撰在手里,事情就大有可为。 这也是为什么朱琳泽宁可牺牲沈廷扬当首辅的机会也要让资历远远不够担任浙直总督的祁逢吉担任浙直总督一职。 至于广东和福建这两个仅次于江南的财赋重地,朱琳泽不是不想抓在手里,郑家在南京的利益代言人郑鸿逵力荐福建巡抚张肯堂就任闽广总督,东林党人也在后面推波助澜,就连和郑芝龙有旧情的倪元璐也支持张肯堂就任闽广总督。 多方压力之下,朱琳泽只能让出闽广总督这个位置。 刚刚出武英殿,就见黄得功愤愤不平地嚷嚷,对封赏表示不满。 只是左良玉和高杰等人在这里,黄得功还不敢太过放肆。 黄得功在崇祯朝就封了靖南伯,朱由崧封黄得功为平南伯就是换了一个名字,黄得功什么也没捞到。 高杰封兴平伯,刘良佐封广昌伯,刘泽清封东平伯,虽然他们也都是封伯,但他们三个原来是没有爵位的!现在也能和他黄得功平起平坐,这让黄得功非常不满。 “左帅要是封侯,黄得功也能封个侯,偏偏左帅不封侯,惹得黄得功现在急的像只猴。”朱琳泽对左良玉笑道。 明眼人都知道黄得功封不了侯的罪魁祸首在左良玉。 左良玉确实不以为意,对黄得功嗤之以鼻:“左某好歹有收复武昌驱逐张贼之功,他黄得功未立寸功,无功可录,封个伯都是抬举他了。” 朱琳泽也觉得好笑,武昌还不是张献忠让故意放弃让给你的? “新朝已立眼下,新朝的心腹之患是北边的闯逆,新朝若想立足,必须经营江北,闽王,左帅,你二人可愿屯戍江北,屏护南京?”沈廷扬说道。 江北防线关乎弘光朝的生死存亡,历史上就是因为弘光朝的江北防线经营的太过稀烂,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就直趋扬州,攻下扬州之后屠城十日方才封刀下江南。 而江北防线的经营者就是自请督师淮扬的史可法,史可法守扬州他娘的没守几天就丢了,史可法在后世的清名可以说是用扬州几十万老百姓的性命换来的。 相比之下,阎应元一个个小小的典史都能以一座江阴县城拒数十万清军大军八十日,二者高下立判。史可法这个督师还不如阎应元一个小典史。 既然他朱琳泽来了,有机会改变历史,他绝不容许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剧重演。 “左某已经屯戍武昌,虽有心为朝廷分忧,但左某也是无能为力啊。”左良玉推脱道。 左良玉所言也不无道理,左良玉的大本营也确实在武昌,他儿子左梦庚正带着左良玉所部的大部主力兵马窝在武昌。 朱琳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容瘦削的左良玉,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左良玉的身体状况,左良玉没多久好活的了。左良玉一死,左梦庚镇不住左良玉手底下的骄兵悍将。 历史上左梦庚是降了满清,要是历史重演,左良玉的主力降清,将长江中游让给满清,朱琳泽也不能安心经营江北防线。 届时满清就算啃不下他的江北防线,也能从武昌顺江而下,直捣南京,使他两面不得相顾。 朱琳泽正担心着左良玉的身体状况,高杰夫妇满脸欢喜的凑了上来,一个月前高杰还是丧家之犬,今日他不仅封了伯,高杰也算半个定策元勋,为了区别黄得功、刘良佐和刘泽清三位总兵,朱由崧赐给了高杰平贼将军印信,邢夫人也得了诰命,高杰可谓是春风得意。 “闽王,高某凑了两千匹骡马,五百匹战马,明日便可送到闽王的江东大营。”高杰心满意足地抚摸着挂在腰间的平贼将军印笑呵呵地说道,“闽王莫要嫌五百匹战马少,正年月,骡马不好寻,这战马更不好寻,高某营中战马也不多。” 高杰担心朱琳泽嫌弃战马太少,朱琳泽则表示理解,高杰也没有糊弄他,战马确实难找。 有这两千匹骡马,专门的后勤辎重部队也可以组建起来了。 “次辅说要屯戍江北,高某愿屯戍江北的扬州。”高杰不失时机地说道。 朱琳泽清楚高杰的心思,高杰死贪图扬州城的富庶,想要乘机以屯戍江北之名霸占扬州。 “屯戍江北之事还要内阁商议之后再奏请圣上,沈次辅只是顺嘴一提,这件事情还没定论。高将军有这番心意是好的,但咱们毕竟都是臣子,屯戍江北之事最后还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现在高杰挂了平贼将军印,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为了以示尊重,朱琳泽以将军称呼高杰。 第一百六十一章 铁与马【3k】 断了高杰借着屯戍江北的名义驻军扬州的念头,高杰虽心下不悦,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高杰现在的军粮草料都靠朱琳泽接济,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历史上由于史可法在拥立问题上犹豫不决,最终大权旁落,造成四镇军阀加上一个左良玉拥兵自重要挟朝廷的局面并未在这个时空重演。 从京师南下的京官大都站在沈廷扬这一边,在朱琳泽的撮合下一开始就坚定地表明了他们的拥福立场,分享了定策之功,除了他自己和左良玉,其余的军阀暂时还不敢要挟朝廷。 朱琳泽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军阀身份,除了披了一层藩王的皮之外,对新皇帝朱由崧而言,朱琳泽和左良玉并无本质区别。 林永等闽东商人哭丧着脸来找朱琳泽,他们几个月前前往升龙、占城等地采购稻米和稻种,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在返程的时候在潮州马耳澳附近被劫了,林永还是抱着浮桶,漂流到岸上逃进潮州府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林永等人一路上都很小心谨慎,恨不得贴着海岸线走,朱琳泽翻开地图查看了一番,马耳澳距离陆地不过十几二十里的距离,往东北再走两三百里的水程就是漳州府的海域。 朱琳泽不相信哪帮海寇会这么不长眼,敢在郑芝龙老窝眼皮子底下抢劫。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抢劫他粮船船队的不是什么海寇,就是郑芝龙。 从崇祯十六年年底开始,彼时还是福建巡抚的张肯堂明令禁止闽省的粮食出海,实际上福建的粮食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向台南地区,只是不许流入竹堑罢了,明显就是和郑芝龙勾结针对他朱琳泽。 张肯堂不仅仅只是在粮食这一项上卡他,就连闽铁铁料,张肯堂也扣了他好几批,最后还是将铁料打制成农具,张肯堂这才不得不答应放行。 由于铁料输入受限,导致了朱琳泽从一月来火器产就一直提不上去,至今燧发枪的产量也才堪堪装备了四个哨,远低于朱琳泽的预期。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郑芝龙在暗地里使绊子,朱琳泽自然要还以颜色。 闽王要开府的消息已经从南京传向江南各地,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成为闽王的幕僚。 闽王乃是第一定策元勋,手握强军,目下乃是新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江南地区的不少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眼下朱琳泽还不打算这么快开府,他打算暂缓开府,先去一趟竹堑视察一下这四个多月来竹堑的发展情况。 陆闻达来信说五月初就有五艘四五百吨级的小型佛郎机船,也就是盖伦船就能下水了,朱琳泽也想亲自看一看这五艘中西造船技术结合、东西方船匠携手合作造出来的串串船到底如何。 要是竹堑的发展状况稳定,朱琳泽打算将陆闻达调到身边,他身边像陆闻达这种办事利索,又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多。李定国也要调回来,李定国留在竹堑太屈才了,日后经营江北抵御满清南下需要作战经验丰富、才能比较出众的军官在前线坐镇。 此前是担心郑芝龙疯狗疯起来乱咬人,不得不将陆闻达和李定国留在竹堑。然而今非昔比,郑芝龙要动他这位新朝定策元勋的地盘,动手前他也得掂量掂量。 林永说安南的稻米非常便宜,稻谷一石只要十三四两,还是质量比较好的稻谷,这让朱琳泽非常心动。 从冯元飚那里坑来的五万石糙米总有吃完的一天,竹堑在刚开发的这几年,田地多是生田,产量远不能和熟田相提并论,能够输出的稻米有限。同时还要考虑当地的自然灾害对稻秧的影响,竹堑稻米的产量更是难以确定。 朱琳泽必须想办法开源获取稻米,占城和红河三角洲这两块优质的稻米产区,朱琳泽并不打算放弃。 朱琳泽的目光落在琼州府的崖州,其位置大概在后世海南岛的三亚。 竹堑矿藏并不丰富,除了煤矿和矽砂,至今他在竹堑的勘矿队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矿脉。 竹堑的煤矿现在不仅能够满足自用需求,还能出口。至于矽砂,得益于竹堑优质的矽砂,为竹堑打开了玻璃产业的大门,光学产业也因此受益,甚至已经能够生产单筒望远镜了,只是朱琳泽还没见过实物,不知道自产的望远镜效果如何。 望远镜快有了,吴又可从崇祯十五年开始就心心念念的显微镜也不远了。这玩意儿要是能整出来,能打开吴又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煤矿、矽砂这两样矿石远远不能满足朱琳泽的需求,朱琳泽现在迫切的需要铁,尤其是比较优质的铁矿,现在去澳大利亚为时尚早,但他可以去崖州。 崖州不仅有优质的铁,还有铜和金。以朱琳泽现在的身份问朱由崧要一个崖州朱由崧还是会答应的,崖州又不是苏州,朱由崧犯不上为了一块不毛之地和他闹不愉快。 朱由崧要是答应了张肯堂也只能捏鼻子认了,让出崖州。 要崖州不难,难的是勘探崖州地区的矿脉。 占下崖州勘探出铁矿后,不仅能解决铁料被福建方面卡脖子的问题,也能够将崖州打造成一个贸易中转站。如此一来,从占城和升龙等地采买粮食也方便,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然,前期的开发成本是巨大的,需要巨量资金的投入。海南岛虽然开发的比台湾早,但开发程度也并不高,明初朱元璋组织了一次两万多户的移民之后,此后明政府就再没有组织过大规模的移民开发海南岛。 此时的海南岛的百姓,不包括黎民,汉民的在籍人数也就二十多万,考虑到明朝政府低下的行政效率,和瞒报户籍的传统,实际人数可能要更多一些。 不过此时海南岛的人口分布极为不平均,汉民主要分布在黑雷州半岛隔海相望的琼州府、澄迈两地,琼州府和澄迈也是全岛开发最早,开发程度最高的地区。 崖州的开发程度远不能和琼州相比,根据《正德琼台志》记载洪武二十四年崖州有4349户,口,而到了正德七年,只剩下了2435户,口。 不过相比刚开发竹堑时只有一个几百渔民、农民的小渔村的地狱开局模式,开发崖州已经是简单模式,毕竟有前人先辈在这里打下了基础。 至于前期开发所需投入的巨大资金,朱琳泽并不操心,他现在手头上光是现银就有八百多万两,将江南今年的春丝春绸运到竹堑贩卖给西班牙人也能赚上一笔。 解决了铁矿的来源问题,接下来就该考虑马匹的问题了。 朱琳泽半买半骗从左良玉和黄得功手里凑了三四千匹骡马,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三四千匹骡马目前是够用,等到军队大规模扩编之后,三四千匹骡马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骡马是这个时代除了11路之外最重要的陆上交通工具不可或缺,朱琳泽不担心骡马太多,只怕骡马太少。军用的骡马日后要是饱和了也可以转入民用。 江南地区要已经没有多余的地可以用来放牧,在江南地区开设大牧场大规模养马免不了要占用耕地和经济作物用地,朱琳泽不打算在江南地区圈地牧马。 他将目光投向了济州岛,朝鲜在崇祯九年就降了满清,并向满清上交了明朝赐给的印绶。 此时的朝鲜已经不是大明朝的藩属国而是满清的藩属国,打朝鲜就是在打满清的脸,没有什么舆论上的压力。 要是朝堂上有人反对他出兵占领济州岛,他也不介意给那些反对的廷臣扣上一顶通建奴的帽子。 至于李氏朝鲜官军的战力,朱琳泽还真没放在眼里,老子现在欺负不了满清,还欺负不了你朝鲜这个东亚弱鸡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占领朝鲜之后需要分出一支舰队承担济州岛的海防,防止朝鲜的宗主国满清派兵渡海攻打济州岛。不过现在满清忙着勾搭吴三桂入关呢,应该也没这闲工夫去管朝鲜的那点破事。 “王爷,唐王求见。”朱琳泽正思忖间,李奇前来报道。 唐王就是他大伯唐王朱聿键了,托他的福,朱聿键历史上弘光朝建立之后大赦天下,朱聿键才从凤阳高墙出来。而现在,朱聿键在崇祯封朱琳泽闽王的时候连带着朱聿键一起赦免了。 朱琳泽不知道朱聿键找他干什么,不过朱聿键怎么说也是他大伯,朱琳泽还是亲自出江东大营迎接朱聿键。 朱聿键穿着一袭浆洗的发灰的黑色圆领袍,头戴网巾随同唐王正妃曾氏在江东大营门口等候,朱聿键和其正妃曾氏的穿着还算体面,但他们身后的几个扈从则是破衣烂衫,慵懒疲惫地靠在一脸破车上,这辆破车上的东西,想来是朱聿键此时全部的家当了。 要不是瞅见朱聿键和曾氏,朱琳泽还以为那几个扈从是来准备报名前往竹堑的流民。 朱聿键好奇地向营内张望,内心感慨万千,他侄儿所作的事情正是他多年前想做的事情。 虽然朝廷恢复了他的爵位,但封地却没了,朱聿键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第一百六十二章 北伐之意 看朱聿键这架势,朱琳泽已经明白了朱聿键的来意,朱聿键是投奔他来了。 凤阳高墙八年的牢狱时光已经磨平了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唐王的棱角,在淮抚路振飞探视朱聿键之前,朱聿键在凤阳高墙内由于拿不出钱贿赂看守的太监,饱受看守太监的折磨。 “闽王。” 朱琳泽正要开口,哪知朱聿键竟然先他一步开口,不以辈分相称而以爵位相呼。 “唐王快请。” 朱琳泽将朱聿键迎入江东大营的府邸,同时交代几个伙头兵给朱聿键的扈从准备些吃的。 沈莹见来者是老唐王,朱琳泽的长辈,亲自给朱聿键和曾氏上茶问好。 “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今日你大伯这张老脸也不要了,孤此番前来是来投奔亲戚的。” 朱聿键放下茶盏,踌躇半晌,还是说出了那句令他难为的话。在民间叔伯投奔侄子都是不光彩的事情,更不用说朱聿键还是个藩王。 “朝廷不曾发供奉给唐王?”朱聿键的落魄程度出乎朱琳泽的预料,弘光朝廷就是再穷也不至于穷到没有钱粮接济朱聿键这个藩王。 “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只要来了两石杂粮和几两碎银子。”朱聿键有些不好意思,“目下国事艰难,孤也不想成为朝廷的累赘。” 朱琳泽思虑良久,说道:“倒是有个去处,本王过几天就要去竹堑,唐王可愿去竹堑?” 朱琳泽是藩王,朱聿键也是藩王,朱聿键还是他大伯,在他身边也不合适。 朱聿键要是肯去竹堑的话也不错,至少能够震慑一下郑芝龙,况且祁逢吉走后竹堑也需要有人坐镇。 竹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名,由于朱琳泽的缘故,南京百姓对这个地名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甚至在江南的其他州府,知道这个地名的人也不少。 朱聿键和曾氏一路走来,路上多多少少也听说过,竹堑乃是新辟之地,且孤悬于东南海疆,曾氏闻言不悦,正要开口,却被朱聿键拦住。 “孤愿去竹堑。”朱聿键倒是很干脆,同意去竹堑。 曾氏的脸色朱琳泽也看在眼里,知道她嫌那地方是个烟瘴之地。不过做主的还是唐王朱聿键,朱聿键既然愿意去,曾氏的意见和态度不重要。 朱聿键刚刚到南京不久,没处去,朱琳泽索性就将朱聿键留在江东大营的府邸,让后厨加菜请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吃了个饭。等南沙岛那边的丝绵瓷器装船完毕之后,再带他们去竹堑。 定策之事已成,朱琳泽现在准备动身去竹堑,因此朱琳泽将驻军江北的冯双礼调回了江东大营,负责坐镇江东大营。 晚间沈廷扬和倪元璐来找朱琳泽,询问朱琳泽开府之事,朱琳泽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他现在不急着开府,正好也吊一吊那些文人的胃口,不让他们觉得闽王府的幕僚太过廉价。 “四镇上疏请响,请求开镇,南京往年的饷米都解送了京师,目下就靠冯巡抚从天津带回来的三十几万石漕米撑着,这个南京的户部尚书,不比京师的户部尚书好当。”倪元璐大倒苦水。 倪元璐说的也在理,大明朝的主要财政收入是夏税秋粮,眼下才是春末夏初,夏税的征收工作才刚刚开始,此时南京的国库比京师的还要干净。 四镇请求开镇,是除了左良玉之外的另外四镇,左良玉有武昌,守着武昌的一亩三分地小日子也能过的很滋润,但另外四镇目前还没有自己固定的地盘。 “圣上的意思是?”朱琳泽询问倪元璐朱由崧的态度。 倪元璐长叹一声:“圣上见南京紫禁城残破,也向户部要银子修缮南京紫禁城,不瞒闽王,眼下南京户部的存银不过银一百二十万两,各色粮米四十八万石。” 听到朱由崧要修缮南京紫禁城不禁皱眉,朱由崧刚监国之时人事任免做的很漂亮,朱琳泽对朱由崧也是刮目相看,但修缮紫禁城此举又将朱由崧在朱琳泽心中的印象打回原形。 同时朱琳泽也在怀疑朱由崧是不是在韬光养晦? “四镇要开镇且让他们开去。”朱琳泽笑道。 “眼下朝廷能控制的地方也就南直隶和浙江两省之地,闽广都鞭长莫及,江西让张贼折腾了一番也是残破不堪,哪里还有地方给他们四人开镇?”沈廷扬抱怨道。 沈廷扬说的也在理,目前弘光朝廷能够直接控制的地方也就浙江和南直隶两省,这两省是决不能让这四个军阀开镇的。 要是让他们在南直隶或是浙江开镇,朝廷少一块财赋来源地不说,他们随时都可以直接威胁南京。 高杰想要屯戍扬州,说难听点就是可以直接截留扬州府赋税养军,而且扬州府城距离南京也就一两百里地,随时都可以威胁南京城。 其他三镇或多或少都抱着和高杰同样的想法。 “南直隶和浙江决不能开镇,左良玉的武昌是从张献忠手里夺回来的,他们要是有能耐也学左良玉,或是北方,或是西争,将闯军控制下的河南、山东给夺回来,随他们开镇。”朱琳泽说道。 “如此,或许可行,本辅担心的是四镇都愿意离开南直。” 沈廷扬思忖片刻,觉得这主意也不错,眼下朝廷最重要的是要稳住江南的局势,至于河南好山东都是残破之地,让四镇去开镇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四镇会乖乖的离开南京中枢之地去开镇?还是从闯军的嘴巴里虎口夺食。 “守江必守淮,守淮则必须取山东为藩篱,若不北伐,朝廷岂能长久。”朱琳泽说道,“本王去一趟竹堑,处理一些琐事,归来便北伐。四镇若是要钱要粮就告诉他们朝廷只给北伐的军队发钱粮,拿了钱粮就得北伐。若是想开镇,北伐收复山东、河南,随他们挑地方开镇。” 与其让这四镇在窝里斗内耗,不如举起北伐的大旗乘着李自成和满清鏖战,山东河南空虚之际收复山东和河南。 大顺军五营主力这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正前往山海关,准备收拾吴三桂。 大顺政权这时候在河南、山东乃至陕西的兵力都很薄弱,北方收回河南和山东的难度并不大,难的是日后清军入关南下怎么阻挡住清军锐不可当的锋镝守住河南和山东。 朱琳泽和左良玉不以身作则,其他四镇也不是傻子,肯定不愿意出兵北伐。 河南和山东以后能不能守得住另说,至少现在要把握时机将这两省先收回来。也能起个提振人心,树立新朝威望的作用,昭告天下大明北廷虽然没了,但是南廷尚在,尚可一战,大明没有亡! 历史上史可法就是目光短浅,自请督师淮扬,结果名为督师实际上则是在四镇之中奔走调停,充当和事佬的角色。结果清军一来,耗费南明朝廷巨额钱粮的江北四镇不是降清就是不看一战。 大顺政权京师一丢,河南、山东两地的前明乡绅必然蠢蠢欲动,毕竟大顺的助饷追赃政策让他们想起了大明的好。大顺军在河南、山东的兵力空虚,又有这些乡绅做内应,收复河南和山东也不难。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吴三桂叛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朱琳泽这边先按下不表。暂且先将视线挪到辽东。 明朝北廷灭亡,吴三桂忧心忡忡,吴三桂并不为明朝北廷的覆亡感到悲伤和忧虑。 吴三桂所忧者,乃是其父吴襄尚在京师,吴三桂担心吴襄的安危。 清廷方面从崇祯十五年松锦之战后,那时皇太极尚在,皇太极就曾亲自致书吴三桂劝说吴三桂降清。 吴家降清者甚多,皇太极也让吴三桂之兄吴三凤,其舅祖大寿、祖大乐,以及部署估旧祖可法、张存仁等人致书吴三桂,竭力劝说吴三桂父子降清。 满清之所以不遗余力地试图劝降吴三桂,一是因为吴三桂父子麾下的关宁军是明军中所剩不多的精锐,二是因为吴三桂父子所部的关宁军是大明朝钉在关外的最后一颗钉子,三则是宁远这座城池对满清有着特殊的意义,天启六年老奴酋奴儿哈赤曾饮恨于宁远城下,宁远城是满人心中的一块疤。 从崇祯十五年到崇祯十七年两年多的时间里,吴三桂父子收到劝降的信件无数,但父子二人都不为所动。 这并不是他们有多忠诚,而是满清给出的价码还不足以打动吴三桂父子,吴三桂父子觉得他们还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因此没有接受满清的劝降。 眼见大顺政权乃是众望所归,有一统天下之势,曾经与吴三桂共事过的唐通、白广恩、马科等人都降了大顺,成了大顺政权的新贵,且父亲吴襄还在大顺军手上,李自成也许以吴三桂父子封侯,权衡之下吴三桂还是选择了降顺。 当然,除了降顺和降清之外,吴三桂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依旧打着大明的旗号,继续做大明的臣子,在满清和大顺政权中夹缝求生。不过吴三桂也清楚以他那点地盘和兵力想要在满清和大顺两个巨兽之中夹缝求生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正当吴三桂决意降顺之时,天有不测风云,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六日,吴三桂行军至河北玉田县,吴三桂从京师中逃回来的家奴口中骤然得知父亲吴襄被刘宗敏助饷追赃,抄没家产,爱妾陈圆圆也被霸占的消息。 “李自成此番召回我等进京必然有诈!” 吴三桂惊疑不定,最终还是下令停止停止进军,回师山海关。 “平西伯何往?”前明辽东巡抚黎玉田见吴三桂回师,急忙找到吴三桂,问吴三桂道。 “闯贼奸诈,此番召我等进京受封,必是设了鸿门宴等待我等自投罗网!家父已经蒙难!”吴三桂头也不回地朝山海关方向走去。 “平西伯切莫听信家奴之言,真假有待分辨,切莫做出傻事。”黎玉田顿足道。 大顺政权可是许了他四川节度使,前提是和吴三桂一起带着关宁军降顺,要是吴三桂降而复叛,不要说他的大顺节度使要没了,李自成肯定也是恨他入骨。 “平西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出了这关门,咱们很可能就是千古罪人!” 黎玉田还是希望吴三桂能够回心转意,在这紧要关头大顺军将领怎么会这么愚蠢对吴三桂在京师的家人和妾室动手?黎玉田百思不得其解。 黎玉田巡抚辽东已经有些年头了,和吴家父子打的交道也不少,吴三桂和满清眉来眼去,书信往来他都看在眼里,碍于吴家、祖家都是辽东的军阀世家,对辽东的影响早已经根深蒂固,黎玉田对吴家父子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山海关是由大顺新贵唐通驻防,吴三桂要出关,势必要和唐通所部大顺军交战。 一旦和唐通所部大顺军开战,就等于是和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彻底撕破脸皮。 以吴三桂一己之力难敌大顺百万雄兵,届时吴三桂只有降清一条路可走。 “吴清是我吴家的老人,伺候我父多年,逃出来的家奴各个带伤,现有家父血书在此,焉能有假?”吴三桂拿出吴清交给他的吴襄写书,将血淋淋的血书展示给黎玉田。 黎玉田一时哑口无言,吴三桂决绝道:“辽抚莫要多言,本伯心意已决,全军开拔!回师山海关!” 此时的山海关,吴三桂的关宁军入关,关外防御力量空虚,唐通担心清军趁虚而入,将兵马重点用来防御关外的清军,以防清军入关。 唐通的兵马并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五千人,守卫山海关关城兵力有些捉襟见肘,唐通只在关内方向象征性地部署了几百士卒警戒,余下大部士卒负责警戒关外。 “唐总兵!关宁军!关宁军出关啦!” 负责关内方向守备的千总衣甲不全,慌慌张张地跑来向唐通汇报道。 “关宁军?关宁军出关?吴三桂这是要干什么?” 骤然得知关宁军出关的消息,唐通差点惊掉下巴,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唐通到底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很快反应过来,急忙组织防御关外的主力回援关内。 吴三桂突然背刺山海关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山海关上的数百大顺军挡不住数万关宁大军的猛攻,关门很快失守,率先登城的关宁军死士打开山海关大门,迎接关宁军大军入关城。 吴三桂、高第的五万大军鱼贯而入,涌入山海关,正和回师的唐通所部主力打了个照面。 吴三桂和高第的兵马加起来是唐通的六倍有余,加之关门失守,唐通所部的大顺军士气尽失,双方兵马堪堪接阵,唐通就败退下来。 唐通自知自己兵寡将微不是吴三桂和高第的对手,遂率残部撤往一片石,飞速遣快马将这消息告知京师城的李自成,请求李自成发兵来援,夺回山海关! 吴三桂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夺取了山海关。 “平西伯,咱们现在向大清请降?”高第将血淋淋的腰刀插回刀鞘内,问吴三桂道,让吴三桂拿主意。 拿下山海关,吴三桂却高兴不起来,现在他已经和大顺决裂,也只有降清这一条路可走。 不过吴三桂并不甘心以丧家之犬的心态降清,还想和满清方面讨价还价。 “高总兵,此言差矣,君父罹难,京师陷于闯贼之手,大丈夫岂能侍二主?我等乃是大明的臣子,不是大顺的顺民!”吴三桂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言语铮然有声。 “高某愿从平西伯之计,为今之计,我等应当如何?” 高第一时间没跟上吴三桂的脑回路,不能降顺,不就只有降清这一条路可走了?平西伯为什么还这般姿态?难不成他们还要继续为大明朝尽忠不成? “高总兵,值此国难之际,我等应速速乞师于大清,入关雪耻,以报君父之仇!”吴三桂说道。 嗨,高第以为吴三桂能有什么高论呢,这不还是降清,还说什么乞师于大清,为君父报仇之类的花里胡哨的话。 黎玉田说的没错,一旦回师山海关,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们也很可能成为千古罪人。高第咀嚼起方才黎玉田的那番话。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地覆天翻 京师城距离山海关并不远,李自成很快得知了吴三桂叛变,唐通兵败,山海关失守的消息。 李自成骤然色变,急忙紧急召集众将商议该如何应对此事。 “刘宗敏,你可有拷掠吴三桂之父吴襄?霸占吴三桂爱妾陈圆圆?” 进京之后,李自成专注于筹备新朝政事,追赃助饷、拷掠诸事都由麾下第一大将刘宗敏负责。 “闯王,估摸着是手底下的将士不懂事,不小心拷掠到了吴襄的府上,属下御下不言,还请闯王治罪。”刘宗敏身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的罪过,日后再算。”李自成环视殿内的大顺军将士和谋士们,问道,“诸位有何良策?” 事已至此,当下是解决问题要紧,刘宗敏是大顺军中第一大将,战前处置刘宗敏影响军心,李自成此时也没有处罚刘宗敏的意思。 “吴三桂逆天命而行,闯王,我方才算了一卦,我大顺军兵锋一旦抵达山海关,吴三桂那厮比为我大顺军所震慑,负荆来降。”宋献策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李自成也没把宋献策的话往心里去,当初起兵的时候可以利用宋献策这个江湖骗子招摇撞骗,装神弄鬼,忽悠愚昧的乡氓跟他一起造大明的反。 但今非昔比,李自成用宋献策也是念及旧情,宋献策拍须溜马还行,但真要出谋划策是指望不上的。 宋献策自比明初的刘伯温,但刘伯温是何许人也,刘伯温好歹是元朝的进士出身,而宋献策说到底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 “山海关乃是京师第一屏障,山海关之得失,关乎我大顺之存亡,咱们无论复出多大代价都要夺回山海关! 吴三桂不足为虑,非我大顺劲敌,吴三桂身后的满清,方是我大顺之劲敌!吴三桂若纵清兵入关,北地一马平川,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明朝在北方的残余势力皆已肃清,北地万名皆归顺大顺,大顺政权没有后顾之忧,李岩建议倾尽全力夺回山海关。 大顺军虽然没和清军交过手,但军中不少明军降卒有过和清军交战(逃跑)的经历,李岩也向这些明军降卒打听过清军,对清军也了解一二。 目下大顺军五营主力全部云集京师,要收拾吴三桂不难,他们所忧虑的是吴三桂和清军沆瀣一气,到那时事情就棘手了。 “李将军所言甚善。”顾君恩也同意李岩的看法,“为今之计,宜速速集结五营主力,奔赴山海关,敢在清军抵达之前收服山海关!不给清军以可乘之机,如此方能保全我大顺的江山社稷!” 此前李自成仅仅只派遣明朝降将唐通的五千兵马接手山海关已经失策,李自成不是不想派自己的大顺五营兵马前往山海关守山海关,那样他放心。 只是众将都忙着在京师城拷掠追赃,都不肯离开京师城,生怕自己走了赃银让其它营都拷掠了去,李自成不得已只能派遣唐通去山海关,接手山海关防务,不想今日出了如此差错。 大顺军进京之后没有及时调整策略,李自成依旧放纵部将和大顺军士卒,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吴三桂反叛或许带了些偶然的因素,但大顺军进京师之后这等表现,山海关出事却是必然。 “先生请细言。”李自成对顾君恩说道。 “闯王可做两手准备,其一带上前明太子和诸王,以及吴三桂之父,先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是能以口舌说服吴三桂,以君亲大义复降吴三桂最好。” “我大顺军岂能接受这等反复无常之人!”不等顾君恩把话说完,刘宗敏当即表示反对,粗暴地打断了顾君恩的话。 “刘宗敏!不得对先生无礼!先生请继续说!”李自成毫不客气地训斥刘宗敏道。 “此乃其一,不过闯王不可对此报太大期望,重点在于其二,其二便是大军准备好攻打山海关。”顾君恩嗟声道。 事到如今什么良策都没用了,吴三桂和高第合兵有五万多兵马,且这五万多兵马还不是杂兵,都是实打实的战兵。 山海关是天下第一雄关,五万多关辽军军兵马占据山海关,据险而守,大顺军就算有兵力优势强攻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吴三桂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谓是背水而战,自然是会全力死守山海关以待清兵到来。 大顺军能不能迅速拿下山海关顾君恩心中也没底,殿内的闯军五营的将军们心里恐怕也没底。 李自成经过一番斟酌之后还是决定采纳顾君恩的建议,只留下一万老弱兵马守卫京师,北地已经没有成建制的明军,一万老弱兵马守京师绰绰有余。 “此战于我大顺军而言,不亚于崇祯十五年之朱仙镇之役,此战我亲自出征,刘宗敏你也随军出征,吴三桂的家属,和我的车仗队伍一起走,那个陈圆圆,回头你亲自送到我的队伍里。”李自成盯住刘宗敏说道。 “谨遵闯王之命。”刘宗敏咬着嘴唇抱拳道。 “诸将速速回去准备!即刻出征!”李自成抬手道,让五营各将都早点回去准备出征山海关。 五营的各位大将领命退出殿外。 此时的大顺军已经不复往昔,进入京师还没一个月的大顺军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约束,已然不知军纪为何物,迅速堕落腐化。 上到五营将军下到普通的士卒无不是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舍不得离开京师城这个温柔乡。 五营之中就刘宗敏的中营和李过的后营情况稍微好一些,行动较为迅速,余下诸营拖到地第二天才收拾妥当,早已准备好出征的中营和后营不得不停下等待余下诸营。 李自成尽起五营精锐十万人马,但最终这支出征队伍的规模人数远远超出了十万这个数。 大顺军十万“精锐”排着杂乱无章的队形,像一条慵懒的毛毛虫,缓缓地向山海关方向逶迤前行。 行军的队伍中,不少大顺军将士依旧是喝的醉醺醺的,还处于宿醉的状态,迈着虚无缥缈的步伐行军。 多数都尉、掌旅、乃至底层的哨总,连骑马都嫌累,直接左拥右抱,搂着京师城内从官宦人家手里掳掠来的娇滴滴,水灵灵的姑娘和丫鬟钻进大轿内,让麾下的士兵抬着大轿行军。 长官如此,军中普通士卒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上行军也是拖家带口,带着他们在京师城刚刚成立的家室随军而行。 辎重车上装的不是军械,而是他们从京师城费尽心思抢夺来的家当。降顺的明军军纪本来就差,劫掠成性,自是不必细说。 那些苦哈哈出身的大顺军情况也不必降顺明军好到哪里去,进城之后也四处搜寻值钱的物件和有姿色的民女,他们跟随闯王这么久就等着这一天。 李自成进入京师城前和大顺军士卒们的约法三章,禁止扰民,但李自成执法不严,大顺军将军甚至带头违反禁令,大肆劫掠。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让胜利和富贵冲昏头脑的大顺军将士早已经将闯王的禁令抛之脑后。 短短一个月,大顺军军纪就败坏到如此程度,这和当初他们反抗的明军又有什么区别。 李岩痛心疾首地来找李自成:“闯军,将士们带家眷行军,如此行军何时才能到达山海关?请闯王下令,将随行的家眷逐出队伍!违者请闯王明令直接就地正法,以正军纪!”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三军一役(上)【4k】 北风萧萧,卷起漫天黄沙,明明是春末夏初时节,因为干旱一路上竟看不到几抹盎然的绿色,印入眼帘的只有枯黄的草木身不由己地无力随风摇曳。 李自成青衣毡帽,立于马上,望着身后大顺军行军中的混乱队伍。 战事紧急,现在每一息的时间都关乎收复山海关的胜败,戎马半生的李自成焉能不知? 只是目下这十万大军十有八九都带着家属行军,正所谓法不责众,要是将这些将士的随军家属逐出队伍,部队必然哗变。 这十万大军是李自成的心血和精锐,也是他和吴三桂、满清唯一的赌注,要是这十万五营精锐没了,他李自成拿什么和吴三桂、高第的关辽军,关外满清的清军打? 事已至此,李自成为了稳住军心,避免哗变的情况发生,只能是对这些五营精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自成也知道这时候的大顺军已不如往昔,这才只留了丞相牛金星和一万多弱旅坐镇,余下五营精锐和大将全部出征和关辽劲旅决一死战。 除此之外李自成还从北直隶、陕西、山东、河南等地调兵遣将,前来山海关支援。 虽然大顺军军纪战力不如前,但他李自成坐拥北方半壁,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兵员,而吴三桂、高第的关辽军不过是一支孤军。大顺就算耗也能耗死孤悬于关辽的吴三桂、高第。 “继续行军,勿得多言。”李自成不痛不痒地回了李岩一句。 李岩嗟叹一声无奈地返回后营的队伍,对顾君恩说道:“慈不掌兵,闯王对部下太仁慈了,山海关一战,我大顺军只恐凶多吉少。” 顾君恩赶忙示意李岩噤声,说道:“李将军谨言慎语,此话若是落入有心人耳朵里,只恐将军大祸将至!” 军纪如此散漫,就算顾君恩不是五营的将军,没有指挥过大军行军作战的经验,顾君恩随军做了李自成的幕僚这么多年,又岂能看不出一点端倪? 崇祯十四年直到崇祯十七年三年间,彼时还是闯军的李自成兵马士气如虹,攻城拔寨无往不利。 那些跟随李自成起兵的苦哈哈之所以愿意给李自成卖命,无非是图改朝换代之后谋个富贵罢了。 现在大顺建立了,京师城打下来了,大家当初想要的富贵也有了,这些将士也不会像当初一样我闯王,为大顺卖命了。军中多数士卒都已经有了衣锦还乡的心思。 不仅仅是寻常士卒,就连闯王本人也有将大顺首度迁回西安的想法,意在告诉老陕人他李自成当皇帝了。 纵然是顾君恩小心翼翼,但顾君恩和李岩的对话还是被宋献策听进耳朵里。宋献策诡谲一笑,骑着一匹小马驹径直往李自成的车仗队伍而去。 崇祯十七年年初,嗅觉比狗还敏锐的满清高层已经嗅到了关内不一样的味道。 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刚在西安建国的时候,清廷摄政诸王就以迟起龙等人为使者,取道蒙古致书李自成,希望和李自成联手,共同推翻大明朝,并取中原。 李自成对清廷摄政诸王提出的:协谋同力,共取中原。的建议嗤之以鼻。 满清就算称帝建国曾经也不过是大明朝的奴才,立国名不正,言不顺。 老奴酋不仅奴儿哈赤不仅名字带着一个奴字,出身也是家奴出身。建奴有什么资格和他并取中原。 李自成不是吴三桂,点民族大义李自成还是有的。李自成也知道建奴非善类,最是言而无信,和建奴并取天下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李自成对满清并取大明天下的建议置若罔闻,这让满清的摄政诸王如坐针毡。 大顺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北方,满清贵族们是又嫉妒又惶恐不安。 他们也没潦倒李自成能在短短的两三年内推翻大明朝。 小冰河时期广州冬天都能飘雪,更不用说本来就是苦寒之地的关外地区,这些年关外也是天灾连连,满清的日子也不好过,都是靠着入关打粮打秋风,劫掠大明朝的人口钱粮这才吊着一口气。 要是大顺在北方站稳脚跟,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腐朽没落,士兵不堪一战的大明朝,而是一个潮气蓬勃的新兴的汉人王朝。 如此一来,他们大清入关打秋风的难度将直线上升,不能入关打劫,就算是大顺不出关收拾他们,大清也将不攻自溃。这一点满清的统治者们都非常清楚。 皇太极死后,满清高层也开始争夺最高统治权,不过此时的外部威胁让满清高层内部的尖锐矛盾得以缓和。达成了诸王共同摄政的默契。 满清摄政诸王经过商议,最终决定乘着李自成在北直隶立足未稳之际打着“伐明”的旗号入关。 四月初满清就开始筹备入关,这次入关和以往不同,以往的目的只是入关饱掠而返,主要目的是抢夺人口、钱财、以及粮食。 而这一次,他们要的是大明,是汉人的土地!他们要将亿万汉民都变成他们的奴隶!供满洲权贵和八旗子弟们吸血!只要占了汉人的土地入主中原,汉民的人钱财、粮食、女人就都是他们的了! 以多尔衮为首的几个满清摄政王做了总动员,全族七十岁以下,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编入军中。 不仅仅是满洲八旗做了总动员,蒙古八旗和汉八旗,也被动员了起来。 此次出征伐明,由多尔衮为主帅,统领满、蒙、汉八旗军队八万余人,郑亲王济尔哈朗带着少量兵马负责留守盛京。 此次出征,满洲全族兴奋异常,正在田间劳作的满洲女人纷纷丢下手中的农活,回家给他们的男人,他们的儿子,甚至是他们的公公收拾衣甲和口粮。 正白旗牛录章京吉吉特心疼地望着他婆娘满是老茧的手,大清建立这些年男丁随时要准备入关征战,各旗旗主都希望自己旗下的男丁多多操练,练习武艺。 男丁操习武艺,耽误了农时,女人也不得不承担起干农活的重担。 “重活交给那些奴才们干就是,那些奴才要是敢偷懒,直接宰了他们沤肥。”吉吉特展开双手,让他的婆娘东娥帮他将甲胄穿戴好,“那些汉人两脚羊都是懒虫,不用鞭子教训他们干活就不勤快。” “还不是你杀心太重,咱们家分了二十五只两脚羊,第一年冬天没熬过死了八个,剩下的那些两脚羊两个被你在床上玩死,三个你看不顺眼,直接给没见过血的旗丁练刀壮胆,你嫌干活不勤快,用鞭子又抽死了两个,咱们家拢共就剩下十只两脚羊。” 东娥对家里的两脚羊如数家珍,嗔怪吉吉特道。 “隔壁安塔家,可是足足有四十多只两脚羊,今年春耕咱们家人手不够,向他们家借了五只两脚羊,贴了粮米和五斤精铁不说,那安塔还在背地里碎嘴,说你和咱们牛录没用,两脚羊都抢不来几个。” “这安塔着实可恶,咱们是用粮米和铁借用他的两脚羊,还在那嘴碎,这次我非多抢些两脚羊堵住他那张臭嘴不可。”吉吉特不悦道。 穿戴好白色的甲胄,吉吉特将头盔套在头顶上,说道:“大阿哥这回也随我入关,在我身边当个辅兵。” “大阿哥不过孩儿家,今年才十三岁,还不到年纪。”东娥讶然道。 “十三岁不小了,我十三岁那会儿就已经随军。”吉吉特收拾好马弓和镔铁打制而成的腰刀,说道,“旗主有令,七十岁以下,十岁以上的男丁这次全部随军入关,这次入关想来和以往不同,以往咱们打的是明军,这次打的是李自成的那个什么劳什子顺军。安塔他家的大阿哥也才十一岁,也要随军,咱们家的大阿哥可不能输给安塔家那瓜娃子。” “既是旗主有令,我让大阿哥收拾收拾,随你出征。”说着东娥便回头又去收拾出一套盔甲。 吉吉特摸着他大儿子光秃秃的脑袋说道:“我儿此次随我入关,务必奋勇杀敌,挣些军功回来,你父亲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就射杀了三个明军,当时咱们的牛录的章京赏赐了你父亲一张强弓,自从能入关打秋风以来,咱们大清日子可是过的可是越来越好了,你这次要能杀三个顺军,为父不仅将自个儿用的战功赏赐给你,再赏你两匹良军。” 收拾停当,吉吉特头也不回带着大儿子,率领全牛录的男丁,全副武装,汇入白色的铁甲洪流之中。 从京师城到山海关的距离并不远,仅仅只有五天的路程,李自成的大顺军带着家当和女眷,行军甚缓,足足走了近两天才抵达一百多里外的三河县。 按照这个速度,不要说五天六七天也到达不了山海关。 在三河县,李自成收到了吴三桂的来信,吴三桂表示仍旧愿意投降,请求李自成缓师,显然这是吴三桂的缓兵之计。 顾君恩、李岩等人言吴三桂是反复无常的小人,非但不可缓师,反而应该加快行军,以防不测。 李自成也觉得这是吴三桂的缓兵之计,不过吴三桂来信表示仍愿意归顺大顺,这让李自成心稍安,派遣给密云巡抚王则尧加了个兵部尚书的官衔,让王则尧到山海关去和吴三桂谈判。 李自成见才行军两天不到,走的路途不过百余里,吴三桂又来信表示愿意归顺,虽然真假不知,但李自成也没先前那么紧张,随即同意刘宗敏的建议,放缓行军的速度,以让行军更加整齐,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匆忙混乱。 李自成再一次失策,虽然他没答应吴三桂缓师,但还是放缓了进军步伐,五天的行军路程,李自成的大顺军整整走了八天,直到四月二十日才抵达关西。 此时李自成才得知王则尧已经被吴三桂拘押,吴三桂这个龟孙子压根就没打算和谈再降之事情。 吴三桂、高第的关辽大军通过哨探得知了李自成军队这副熊样,也不固守山海关,而是主动陈兵关内。 吴三桂清楚固守山海关,李自成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调兵和他慢慢消耗,山海关关城内的存量不多,而吴三桂和高第除了要养活五万多关辽军之外,还有他们的近十万家属要养。 而山海关关城内的纯粮显然不足以养活这十五万张嘴巴,因此吴三桂和高第商议之后决定出关先和李自成的大顺军五营主力接战。以期击溃李自成的五营主力,若是不能击溃李自成的五营主力,便退守山海关关城再寻他路。 五万关辽大军,吴三桂和高第只留了一万老弱残兵戍守在山海关关城内,余下的四万关辽军主力全部陈兵石河沿线,以待大顺军。 李自成还对吴三桂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让太子朱慈烺、以及永王、定王二王、甚至是在山西俘获的晋王一起出面劝降吴三桂,晓之以君亲民族大义,希望吴三桂能够“幡然悔悟”。 前明宗藩出面劝降吴三桂不成,李自成还是不放弃,又让吴襄和陈圆圆出阵劝降吴三桂。 “吴三桂这是铁了心要降清,这等小人如何能信,闯王不可对吴三桂报以侥幸之心!若是一味期望劝降吴三桂,诸将和士卒们心中必然心生犹豫,闯军现在乃是五营之主帅,万不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顾君恩见李自成还是犹豫不决,急忙劝说李自成,希望李自成能以强硬果断的态度面对吴三桂,免得印象军心。 “我自有分寸,你且先下去!”李自成不耐烦地对顾君恩说道。 一旁的宋献策见李自成对顾君恩不再以先生相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顾君恩无可奈何,只得顿足而去。 李自成在看到吴三桂、高第的关辽军严整的军阵之后,对这支前明劲旅也打起了退堂鼓。以大顺军五营现在的状态,李自成对吴三桂也没了速胜之心。 要是能凭借兵力优势不战而屈关辽大军那是最好不过,他宝贵的大顺军五营也不用承受伤亡。 很快,吴襄和陈圆圆也劝降吴三桂失败,气急败坏之下,李自成当着吴三桂的面阵斩吴襄。 吴襄临死前唉声高呼道:“吾儿,你可害死老爹了!” 杀了吴襄,李自成终于断了劝降吴三桂的念头,开始认真部署,准备作战。 李自成将主力布置在石河以西,和陈兵于石河一线的四万关辽军主力决战。 同时,为了防止吴三桂、高第的关辽大军在战败后出关降清,李自成派遣部分兵力绕道包抄至关外,以绝关辽大军的后路,同时进攻山海关的东罗城、西罗城、北翼城,以牵制住城内的关辽军。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军一役【3k】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清晨,厚重的晨雾笼罩在石河两岸。 大战在即,无论是大顺军还是关辽军的士卒此时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双方士卒将官都清楚,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一触即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感到异常的压抑。 不仅仅是普通士卒神经紧绷,双方的主帅同样紧张到了极点,此时吴三桂以及和吴三桂绑在一根绳子上的山海关总兵高第也是焦躁不安。 “平西伯,都这个时候了大清那边还不给咱们一个准信,大清这是什么意思?”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高第,告急心烦意乱地说道。 要是清军不出兵,他们这五万关辽大军对上十万大顺军五营的精锐没有任何胜算。成败与否,全看清军能不能参战,要是清军能战参战,形式必将逆转,强弱易主。 可是清军到现在都还没给他们一个准信,这让高第不得不怀疑清军的合作诚意。 “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已经尽起八旗精锐,正在往咱们这赶,咱们着急,大清比咱们更着急。” 此时吴三桂虽然也焦躁不安,但还是要比高第更能沉得住气。他们着急,多尔衮那边就不着急吗? 吴三桂不相信多尔衮和满清诸王面对入关的诱惑能够沉得住气。他们献出的可是整个辽西走廊和山海关,“合作”的诚意不可谓不大。 大清只要占了辽西走廊和山海关,日后入关可是畅通无阻,进可图逐鹿中原,退可保辽东旧土无虞。 山海关和辽西走廊无论是对大顺还是大清都至关重要,关乎国运。 而清顺两国的国运,此时就拿捏在他吴三桂手上! “大清军要再不来,顺军就要发起进攻了。”高第说道,“李自成已经摆开了阵势,咱们和顺军的决战只在今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自成有十万大军,咱们也有五万大军。李自成想要一口吃掉咱们也没那么容易,只要咱们顶住李自成的攻势,为大清军入关争取时间,胜算就还在咱们这边。”吴三桂说道。 辰时时分,吴三桂和高第得报,大顺军向他们发起了进攻,山海关大战于清晨渐渐散去的薄雾之中来开了帷幕。 石河河畔杀声震天,李自成亲自压阵督战指挥,双方从早上杀到日落,依旧没有分出格胜负。 但李自成并没有休战的意思,李自成已经从关外的哨骑得知,清军主力已经距离山海关不足四十里,他必须尽快击溃吴三桂和高第的关宁军,收复山海关,解决吴三桂和高第这两个后顾之忧后再抵御试图入关的清军。 要是没能够在清军抵达山海关之前解决关宁军,关宁军和骑兵合兵一处,现在处于优势的大顺军将陷入劣势! 为鼓舞士气,李自成亲自擂起战鼓,敦促大顺军将士再战,交代五营诸将务必在清军抵达之前击溃关辽军! “此战乃是我大顺之国战!此战若败,清军铁蹄将践踏我汉家河山,我李自成和诸位,都将是千古罪人,诸位,拜托了!”李自成朝五营诸将抱拳道,“此战,只许胜!不许拜!” 满清八旗主力抵达山海关,此次此刻,李自成也清楚山海关之战大顺一旦战败将意味着什么。 在晚上的总攻发起之前,李自成对五营诸将做了最后的动员,连日的行军,整整一日的鏖战,李自成疲惫到了极点,眼中布满血丝,但李自成依旧不敢懈怠。 在前线厮杀一整日的大顺军将士备受激励,抱拳领命,拖曳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前线,向疲惫不堪的关辽军发起冲锋,关辽军不得不应战,双发在夜幕中杀的难解难分。 石和的水被死伤将士的鲜血染成红色,成为了一条血河,不断有大顺军和关辽军的将士倒在血泊中,极目而望,处处都是散乱的碎肢残肉、残躯不全的尸体以及浸泡在血水中的战旗。 重伤倒地的将士在血泊中发出凄楚的哀嚎,伸出手向同伴求助,只是他们微弱的呼救声很快就被如雷的铳炮声和震撼天地的喊杀声以及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所掩盖。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深夜,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所统帅的秦军清军先锋部队距离山海关关关城仅仅只有十里之遥。在这里多尔衮已经能够听到关内大顺军和关辽军的交战声。 李自成的大顺军从京师城到山海关磨磨唧唧地走了八天才到,而清军四月初九出发,经过千里急行军,四月二十一日深夜就抵达了山海关十里外,二者的区别高下立判。 要知道清军一开始还不是向山海关行军,清军出发之时还没收到吴三桂叛顺的消息,而是采纳了前明督师洪承畴的建议,从蓟州、密云等地破边墙而入,这条路线是清军入关时经常走的老路,清军上到诸王下到各旗兵丁都对这条路了如指掌。 清军直到出发后的第六天多尔衮才收到吴三桂:“若及时促兵来救,当开山海关门以迎大王。”的消息,多尔衮这才下令转向山海关行军,同时将“伐明”的旗号改为“剿贼”。同时多尔衮也派人前去吴三桂营中打听虚实,以确定吴三桂是否是诚心降大清。 要是一开始清军就朝山海关行军,不绕路,清军将会更快抵达山海关。 收到吴三桂叛顺要献出山海关的消息,摄政诸王无不欢喜异常,真是天助我大清也! 威严耸立的山海关近在眼前,满清经过两代人数十年的努力终于望见了梦寐以求的山海关。 望着雄壮的山海雄关,多尔衮心潮澎湃,这可是他老爹奴儿哈赤和老哥皇太极都未曾企及的雄关!不过多尔衮并不着急着入关,下令就地安营结寨,静观其变。 吴三桂在心中只提到借大清之师剿灭闯贼,为君父报仇,只字不提降清之事。显然吴三桂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在吴三桂未明确表示降清之前,多尔衮并不打算出兵关内。 吴三桂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吴三桂和大清不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而是主仆关系。主仆关系没明确之前,多尔衮决定先观战在说。 就算吴三桂现在不摆正自己的位置,等到吴三桂和大顺军杀的两败俱伤,顶不住大顺军的时候,吴三桂自然会摆正自己的位置。到那时不管吴三桂态度如何,大清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大军扎营完毕,多尔衮麾下诸将听到关内的杀声震天,个个急的手痒痒,纷纷请战。 多尔衮拒绝了诸将请战的要求,命令他们蓄锐不发,听候命令。 四月二十二日拂晓,经过一昼夜的激战,人数处于优势的大顺军渐渐占据上风,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渐渐不支,大顺军甚至夺取了北翼城。 吴三桂让最可靠的家奴吴清前往清军大营向多尔衮求救。 关内彻夜不绝的交战声搅得多尔衮夜不能寐,当然就算关内两军不交战,这种情况下他多尔衮也睡不着。 多尔衮骑马行至距离关城仅仅二里之遥的威远台观战,威远台还有一个名字很能契合多尔衮现在的心情,那就是欢喜岭。 能不能入关,关乎大清未来的命运,多尔衮这次带来了大清八旗所有的精锐,也可以说是大清所有的家当。吴三桂受降,大清军入关之事,多尔衮必须慎之又慎,万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 吴清前来向多尔衮送来的吴三桂的信件,并向多尔衮请赏,吴清是大清花重金安插在吴三桂身边的细作,他们在吴清身上可是下了血本,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多尔衮并不着急拆吴三桂的信件,吴三桂信中说什么,多尔衮不拆信件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他顶不住大顺军请清军入关罢了。 多尔衮亲自垂问吴清关于吴三桂的情况,吴清所言和多尔衮派往吴三桂军中的使者传回来的信息差不多。 多尔衮厚赏了吴清旋即让吴清回吴三桂营中继续盯紧吴三桂,吴三桂有什么异动,立马来报。 吴清还没回到营中,却见吴三桂率百余骑出关亲自来见多尔衮。 “摄政王!顺军已经攻占了北翼城!大清军为何迟迟不入关?!吴某的兵马就要顶不住了,大清军若是在不参战,山海关将落入李自成之手矣!” 大顺军和关辽军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此时吴三桂也顾不上在多尔衮面前演戏,非常焦急地请求清军入关。 “彼时大军未至,只有本王的先锋千余骑,不堪入关迎战顺军,而今大军方至关门。”多尔衮不紧不慢道,吴三桂着急他可没有吴三桂那么着急,多尔衮乘机向吴三桂提条件。 “平西伯若是要我大清军入关剿贼助你为君父复仇,本王有个条件。” “摄政王有何条件但讲无妨!” 此时的吴三桂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许多。他之所以能在清顺之间左右横跳,是因为他手握四万关宁军,要是这四万关宁军全被李自成吃掉,那他吴三桂就什么也不是。 “平西伯何关辽军,乃至全体辽民,剃发归顺我大清!” 多尔衮说出了他的条件并着重强调了归顺二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入关【4k】 形势对关辽军非常不利,此时吴三桂已经没有资格和多尔衮讨价还价。 吴三桂清楚他要是不剃发降清,多尔衮不会出兵入关援助关辽军。 吴三桂一咬牙,不顾甲胄在身,托着沉重的甲胄跪倒在多尔衮面前:“吴某愿带头剃发归顺大清,全体关辽军以及辽民都愿归顺大清!恳请摄政王速整虎旅,入关剿贼为君父复仇!” 见吴三桂终于表态降清,多尔衮这才露出久违的笑容,多尔衮笑眯眯的扶起吴三桂:“我大清有平西伯此等悍将,何愁大事不成,平西伯,你回去之后让关辽军以白布系肩为号,不然你们关辽军和大顺军都是汉人,大清兵难以分辨,恐怕会误伤到尔等。” “多谢摄政王!” 吴三桂在多尔衮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神色复杂地向多尔衮致谢,立刻拍马回关,准备接应清军入关。 清军早已在关门外整装待命,只等多尔衮一声令下,身后的这支虎狼之师便可嗷嗷叫地冲向山海关。 多尔衮回身望着身后八万虎狼之师,又回头望着耸立在眼前如不可逾越的山岳一般冷然高耸的天下第一雄关,多尔衮豪情万丈,扬眉淡看关内烽火,拔刀指向山海关,以气吞山河之势喊道:“入关!” 多尔衮一声令下,听到入关二字的清军如同打了肾上腺素一般,士气高涨到了极点,各个摩拳擦掌,做好了和大顺军决一雌雄的准备。 八万清军兵分三路,从男水门、北水门、关中门三路涌入关内,轻松地跨过了这道曾经他们梦寐以求,却可望不可即的关门。 恰逢此时阴风骤起,一时间山海关飞沙走石,烟尘弥漫,让人看不清前方。 多尔衮下令清军沿近海鳞次列阵,吴三桂、高第的关辽军居右。 训练有素的清军很快列阵完毕,借着风沙烟尘的掩护徐徐向前推进,少顷,风止沙停,弥漫在两军之间的风沙渐渐散去。 大顺军望见前方从天而降的清军惊骇不已,还没等大顺军反应过来,成千上万支箭矢从清军军阵中射出,如飞蝗般密集的箭矢遮天蔽日而来,落入大顺军军阵中。 尚未反应过来的大顺军死伤惨重,几轮箭雨过后,多尔衮一声令下,清军骑兵呼啸出击,霎时间,山海关万马奔腾,卷起滚滚烟尘席卷向大顺军,似乎是要将大顺军吞灭。 身处前线的大顺军中营大将刘宗敏身先士卒,率大顺军将士抵御清军。 然而已经和吴三桂、高第的关辽军奋战一昼夜没有歇息的大顺军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清军的骤然出现又给予大顺军将士的士气沉重打击。 此前十万大顺军要面对的不过是五万关辽军,而此时他们要面对的则是五万关辽军加上八万以逸待劳,锋镝正锐的满、蒙、汉八旗主力劲旅,强弱已经易形,胜负已然明了。 大顺军在刘宗敏、李岩、刘芳亮等将领的激励下拼死抵抗清军,无奈寡不敌众,死伤惨重。 鏖战中大将刘宗敏胜负重伤,左右亲卫平时相救才得以保全。 李自成正伫立于小山岗上观战,见败局已定只能无奈地下令鸣金收兵,速速返回京师。 事实证明大顺军的行军并不慢,从京师到山海关花了整整八天有余,同样的路程还是在大战之后,大顺军还能拖着疲惫之身,仅仅只用了四天时间就退回了京师,清军追都追不上。 山海关战役最终以大顺军的失败而告终,李自成引以为傲的五营精锐折损大半元气大伤。 更重要的是大顺军如日中天的气运就此被满清和吴三桂联手打断。 大顺,其兴也勃焉,其衰也忽焉! 竹堑的各项工作都在稳步开展,陆闻达和李定国没有让朱琳泽失望,在陆闻达和李定国二人的治理之下,竹堑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早稻已经播撒下去,快的话六月底就能将早稻收上来,慢的话七月初早稻也会成熟。 经过崇祯十六年底以来几批陆陆续续的移民,竹堑现在已经有移民五万两千人,垦辟出水田二十五万亩,也就是一万六千多公顷水田。 二十五万亩水田,今年要是能小丰收,早稻这一季的水稻养活五万竹堑移民问题不大,到了晚稻就可以向外输出稻米了,朱琳渊也可以减少对进口稻米的依赖。 经过去年的教训,头前溪和凤山溪已经斥巨资投入大量的人力修建了水利设施,竹堑的水田现在已经无惧雨季的积水,唯一怕的就是竹堑的大风。 朱琳泽担心还没丰收,稻秧就被大风给吹倒了,但愿老天爷能够赏饭吃。 遇到洪水可以疏通,起大风朱琳泽也没辙。 番薯、土豆倒不怎么怕风,朱琳泽已经让人选种、育种,选出良种,今年就可以开辟小部分田地试种红薯看看效果。 至于为什么是番薯而不是土豆玉米,原因也很简单,番薯的产量比较稳定且高,江南各地对番薯的种植经验也相对比较成熟。 土豆和玉米朱琳泽在见过实物问过产量之后暂时打消了种植土豆和玉米的念头。 后世鸡蛋大小的土豆都算小,明末的土豆大的也只有鹌鹑蛋那么大,出于好奇,朱琳泽也尝了一下这些鹌鹑蛋大小的土豆,味道也是不尽如人意。 可能是被后世工业调味品给惯坏了,这个时代的美食朱琳泽觉得没有后世的好吃,除了鲜之外,并无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 当然鲜也只有朱琳泽这种大户人家才能尝到的美食,普通人家还是以腌制品为佐食的居多。新鲜的鱼肉除了过年过节寻常小民也吃不起,朱琳泽已经对外采购辣椒良种,打算育种成熟后推广种植。 此举不仅是为了改善小民的口味,也是为了犒劳自己的味蕾,虽然这个时代也有姜、麻等物可以调制出不错的辣味,但没有辣椒朱琳泽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除了土豆的表现不尽如人意,玉米的表现也不好。土豆、玉米、番薯的种植朱琳泽分别从福建、广东以及西班牙人手里各买了一批。除了福建的番薯种子产量勉强能达到他的预期之外,土豆、玉米的表现都让他感到很失望。 不知道是不是品种问题,朱琳泽手里的玉米种子,无论是本土的还是西班牙从马尼拉带来的,长出的玉米棒要比后世小的多,这就算了,剥开皮,一个玉米棒上只是稀稀疏疏地长了几颗玉米。 而且土豆和玉米都很怕当地的虫,尤其是土豆不仅怕虫,还容易得病。 这让朱琳泽一筹莫展,朱琳泽现在身边也没有像样的农学专家,负责育种的都是种植经验丰富的老农,育种全凭经验,说白了就是全看脸。 宋应星现在倒还活着,现在也闲赋在乡,年初宋应星辞官回乡的时候朱琳泽就三番五次遣人去江西希望请宋应星出山,都被拒绝了。弘光朝初立,又请宋应星出来当弘光朝的官,希望借机能够将宋应星纳入麾下,宋应星还是辞而不就。 朱琳泽非常郁闷,有本事的古人一个比一个傲气,李定国花了数月的时间软磨硬泡,连蒙带骗,兜了个圈子才纳入麾下。阎应元、宋应星这两个文人更是鸟都不想多鸟你。 朱琳泽非常羡慕那些随随便便忽悠一下古人就纳头便拜,瞬间就对你死心塌效忠的穿越者。 这样的人他这么一个都遇不到呢? “头前溪和凤山溪的水利设施花了多少钱,何人督造?” 朱琳泽越想越郁闷,倒是脚下头前溪的坚实的防洪堤坝和周围纵横交错的灌溉、排水沟渠让他心情大好。 修建头前溪和凤山溪水利设施的时候朱琳泽已经回南京了,这件事情全权由陆闻达负责。 “头前溪是由落第秀才戴世英督造,凤山溪由戴世杰所督造。前前后后总计花了十三万两白银。”陆闻达不假思索道。 “听这名字,这两人是兄弟?”朱琳泽有些好奇。 “正如王爷所言,的确是两兄弟,此二人也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移民中找出的精通水利的人才,他们在乡之时,组织乡民兴修过水利灌溉农田,凤山溪和头前溪不大也不长,因此修起来也没什么的难度。就是王爷赶着工期,要求赶在今年雨季之前修完,颇费银子。”陆闻达回道。 “修的不错。” 朱琳泽赞许道,离开竹堑的时候朱琳泽清楚地记得只给竹堑留了二十五万两白银,余下的白银他都带到南京了,那时候朱琳泽还没到通州捡银子抄魏德藻老家。 那时候他的全部家当也就和西班牙做丝绵生意所得的七十八万两家底,这七十八万两又往京师送了十三万两。他开销又大,采买物资原料向来都是大手大脚的,因此能留在竹堑的银子并不多。 二十五万两白银,单单兴修水利一项,陆闻达就敢掏出十三万两,可见陆闻达还是很有魄力的。 “本王记得竹堑存银就二十五万两,你敢拿出十三万两修水利,你胆子也够大的。”朱琳泽说道,放眼整个大明朝能像他这样花十三万两修水利的可不多见。 “水利不兴则农业不振,农业不振则人心思乱。”陆闻达想起竹堑即将断粮的那些时日,朱琳泽从江南筹来的粮米抵达竹堑的时候,竹堑的存量仅仅只够吃四天。 “王爷从江南筹集来的粮米要再晚到四五天,竹堑恐怕就要没了。当时属下将空米袋装上沙子,让海军的弟兄们深夜离港,翌日中午进港,让李营官择亲信之人当着移民们的面从港口卸货装车,大摇大摆地搬进粮仓,诈称是从福建买来的米,这才稳住民心。” 陆闻达的这番话,让朱琳泽想起初到南京之时的唐王府库大使刘斗勾结应天府丞刘尧等人盗卖疫民救命粮的旧事,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这法子是跟刘斗和刘尧他们学的?” “非也,非也。” 听到刘斗和刘尧这两个名字,陆闻达浑身一颤,刘斗是怎么死的陆闻达记得清清楚楚,当初朱琳泽杀了刘尧之后腰刀割不下脑袋,还是找来劈柴用的斧头一斧头一斧头才将刘斗脑袋给剁下来的。 刘尧也因为此时丢了官,陆闻达也听说朱琳泽只身北上勤王,力挫大顺军左营精锐,在南京又以霹雳收到伙同左良玉高杰等人拥立福王。 凡此种种,陆闻达越来越觉得朱琳泽已经不仅仅是能力出众的问题了,一个藩王敢拥立另一个藩王为君,还堂而皇之违背祖制索要开府治事之权。这是得要多大的胆子和魄力才能干成的事情? 陆闻达本来还想兜售给朱琳泽一些驭下之术,御势之道这些帝王术的学问。 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他这个学生无师自通,无论是民事还是军事亦或是政事,做的都比陆闻达预想的要出色。 现在朱琳泽在他面前提起刘斗、刘尧陆闻达就怀疑朱琳泽是想借这两天人的成年旧事敲打他,免得他手握一方大权翘尾巴。 “属下不敢,竹堑的钱粮属下可是管的清清楚楚,账目也是明明白白,一分银子、一粒粮米也不敢贪。”陆闻达急忙解释道,“王爷前前后后赐给了属下千亩良田,每月俸银高达百两,有这些良田和俸银足够属下用度,属下不敢心存他想。” “陆长史的为人本王是放心的,这次有个故人来竹堑,陆长史可想一见?”朱琳泽笑眯眯地对陆闻达说道。 “何人?”陆闻达问道。 朱琳泽拍拍手,让亲随们将正好奇地在水田里摸稻秧摸田螺的朱聿键请了上来。 朱聿键不是不识五谷之辈,在南阳的时候朱聿键就经常去唐王府的王庄王天巡视。 不过河南少有种植水稻者,就算有也是旱田,朱聿键还没见过正儿八经连成片的水田,因此朱聿键非常好奇。 朱聿键的变化实在太大,陆闻达一时竟没认出朱聿键来,呆愣愣地望着这个赤脚,提着下摆兜着一大把田螺的中年人,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道:“唐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海军讲武堂【3k】 “陆闻达!你是我唐王府的长史,唐王往日待你不薄,如今你连唐王都不认得了?!” 唐王正妃曾氏见陆闻达半天才认出朱聿键心下不悦,训斥陆闻达道。 陆闻达被曾氏训斥得只得连声告罪。 曾氏不是明白人,朱聿键却心如明镜,陆闻达曾经是唐王府的长史不假,但他朱聿键身陷凤阳高墙多年,现在不过是个失藩地,寄人篱下的藩王。 而他的这个侄儿如今不仅爵位上和他平级,更是新朝定策元勋,炙手可热的人物,陆闻达为朱琳泽效力也在情理之中,朱聿键还没愚蠢到当着闽王的面训斥闽王府的长史,挖闽王的墙角。 从凤阳高墙出来,大明北廷没了,昔日的好友幕僚死的死,散的散,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大半生的牢狱生涯不仅磨平了朱聿键的棱角,也让朱聿键对世事看淡,现在朱聿键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 “不得对陆长史无礼!陆长史现在是闽王府的长史!” 朱聿键毫不客气的训斥曾氏,向朱琳泽和陆闻达致歉。 “唐王妃教训的是,是陆某眼拙了。” 陆闻达对朱聿键欠身道,他心里还记得朱聿键当初对他的恩情,不过现在要他回到朱聿键身边也不可能,闽王肯不肯放他走是个问题,再者,闽王能给他陆闻达施展报复和才华的平台,而朱聿键却给不了。 “哪里的话,陆长史的事孤都听说了,闯贼陷我唐藩之时陆长史保全了我唐藩血脉,孤甚是感激。”朱聿键正要伸手去扶陆闻达,无奈下摆兜着田螺不方便,只得作罢。 朱琳泽见朱聿键一直用下摆兜着田螺行动不便,叫随行的亲卫取来一个小竹篓,让朱聿键将田螺倒进竹篓里。 朱琳泽问身边的亲卫要了些铜钱交给陆闻达,嘱咐陆闻达记着朱聿键是摸了哪户人家的田螺,回头让人把铜钱送过去。 朱聿键对此疑惑不解,朱琳泽解释说道:“竹堑所有田的田骨是本王的,田皮是私人的,这田里的田螺也是私人的,哪有拿人东西不给钱的道理。” 田骨就是土地所有权,田皮就是土地使用权,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在大明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朱聿键很快就理解了,朱聿键一直以为朱琳泽奉崇祯皇帝的旨意开台,这些垦辟出来的田地都是朱琳泽的王田。 朱琳泽现在攥着田骨并不是想做大地主,他无意于为了农业的这点蝇头小利和农民夺食。 他之所以将土地所有权掌握在手里是因为现在竹堑还在开发阶段,掌握土地所有权,调度资源方便。 田契上也清清楚楚地写着,五年之后,只要田地不荒废,田骨一并转为田皮所有者所有。 巡视完民政,便是巡视海陆两军了,五艘排水量四五百吨的盖伦船正紧紧地躺在船坞里,等待下水。 这五艘高轮船半个月前就已经完工,只是陆闻达听说朱琳泽要来竹堑巡视,因此这五艘盖伦船才在船坞里躺到了今天,等待朱琳泽剪彩和命名。 这五艘盖伦船船头和船尾较之西方盖伦船更为高耸,外观也较为圆润,能看得出明显有大福船的影子。 不知道这是不是孟凡等大明船匠的执念,希望让人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西洋船而是大明朝造的船只。 除了船头和船尾较为高耸以及船舷的有一个较为明显的弧度之外,其他的地方和西洋盖伦船差别不大,两层甲板,三桅软帆,船尾的船长室还奢侈地加装了玻璃窗。 舰船上的火力为底层的14门18磅炮,上层的24门9磅炮以及船首2门6磅炮和船尾的3门6磅炮。总计四十三门舰炮。 这样的火力在东亚海域的配置已经相当强大,至于24磅炮,还是受限于船只吨位太小,24磅炮后坐力太大并不适合装船上舰。 朱琳泽倒不是不想造八九百吨甚至是千吨级的大舰,只是饭总要一口一口吃,路总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着蛋。 造大船需要造船技术的积累的沉淀,以目前竹堑这些东西洋船匠的造船技术水平一时半会儿还造不出大舰,就算造出来了,其稳定性也堪忧。 因此朱琳泽还是决定一步一个脚印先从小船慢慢造起,积累经验。 再者,四五百吨级的风帆战舰在西洋是较小的舰船,但在东洋可不小。 被朱琳泽当做礼物赠送给闽东海商的几艘缴获来的朱印船,最大的也就两百多吨,朱琳泽的这五艘船任意一艘放在日本朱印船的船队里都是巨无霸般的存在,当个旗舰绰绰有余。 至于这五艘船的造价,算上火炮钱,平均下来一艘造价将近7万两,这还不算上水手、炮手们的工资和培训费。海军可当真是个吞金巨兽。 而且造船用的木料只阴干了大半年,朱琳泽也是时势所逼,不得不将这些尚未充分阴干的木料用来造船。原料不过关,这些舰船寿命自然也大打折扣。 除了这些朱琳泽最头疼的还是船长的问题,竹堑的海军讲武堂已经成立了快有半年,负责培养船长、炮手以及水手。 炮手和水手培养的速度倒是不满,最头疼的当属船长的培养,费钱费时,偏偏又急不得。 西方此时有相对比较成熟的海员培训系统,而朱琳泽却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一步步慢慢摸索。 朱琳泽想要的不是只能依靠经验航行的船长,而是需要有一定航海知识储备的船长,日后他是要远洋开疆拓土的,而不是只在东亚这片一亩三分地打转。 农耕文明在华夏大地生根发芽了数千年,早已经都发展到了顶峰,这片土地上以目前的技术水平能开垦的耕地基本都被开垦的差不多了,人口也趋近于饱和。 要是不走出东亚当宗主国的舒适圈,就只能留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内卷。 就算朱琳泽为华夏文明争取到一个短暂的盛世,等他百年之后,历史还是会凭借强大的惯性沿着原有的轨迹发展。 这片土地上的地主官绅继续兼并自耕农的土地,垄断土地资源,逃不过王朝国运不过三百年的诅咒。直到近代再被西方的工业文明撬开国门,肆意凌辱。 要想破局对内不仅要革新,对外更要走出东亚,走向浩瀚的海洋。 海军讲武堂的总教习是李国志,这半年来海上并无大战事,李国志的主要精力就是负责海员,尤其是船长的培养工作。敦促海员跟随朱琳泽花重金从马尼拉聘请来的西方航海家学习航海知识。 李国志正在灯塔上观察海军讲武堂的学员操习御风,海军学员们正驾驶着一叶叶见习用小扁舟,操纵着见习小艇上的船帆御海风而行。 在港口负责警戒的卫兵见朱琳泽来港口视察急忙上灯塔告知李国志。 李国志正拿着千里镜,观察记录着海军学员们的训练,听闻朱琳泽来港口视察急忙走下灯塔,敲钟命令正在浅海见习的海军讲武堂学员们回港口集合。 七十多名海军讲武堂第一期的学员在收到命令之后迅速返航,将见习小艇整齐有序地停放在岸边拴好绳子后光着脚丫子跑上港口集合,听候训示。 不等李国志命令,海军学员们便自觉地在港口上按照高矮排列好队伍并迅速向右看齐整队,整队完之后大声报数,以确认所有的学员全部到齐。 “海军讲武堂第一期学员集合完毕,听候总教习训示!” 整队报数完毕,海军讲武堂第一期班长彭定海以标准整齐的正步走到李国志面前,大声汇报道。 “入列!” 李国志让彭定海入列,旋即走到朱琳泽面前,向朱琳泽汇报道:“闽王,海军讲武堂第一期七十五名学员全部集合完毕,听候闽王训示!” 朱琳泽淡淡地点点头,慢步走到站着笔直挺拔的海军学员们面前,这些海军穿着蓝色的水手服,白色裤子。 被服厂经过扩建,产能大幅提高,现在已经不仅能满足陆军的被服需求,多余的产能也能拿出来生产海军的军服。 海军的普通船员也是蓝衣白裤,这些海军讲武堂学员们的服装和普通船员的不同之处在于右胸和右臂上分别绣着头顶日月的船锚胸章和臂章。而普通船员的服装上目前还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不错,站的比陆军还整齐。” 这些海军讲武堂学员队列站的不比陆军逊色,听到朱琳泽这话,一旁的陆军讲武堂副总教导李定国有些不高兴了:好苗子全让海军讲武堂挑走了,还从陆军讲武堂挖教导官训练海军讲武堂学员的步操,队列能站不整齐? 得到夸赞的海军讲武堂学员们仍旧是不苟言笑,严肃地板着脸,估计是平时训练被惩罚怕了。 “稍息。” 命令刚刚下去,这些赤足的海军学员也不顾叫板摩地的疼痛,齐刷刷地伸出右脚稍息。 “今日本王不是来训示你们的,而是要和你们一起做个见证。” 朱琳泽拿过大剪刀剪彩完毕,船坞便开闸注水,很快五艘盖伦船缓缓驶出船坞,半帆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在不远处的水域较深的海面上编队完毕下锚。 随着五艘盖伦船全部成功驶出船坞,船匠们忍不住欢呼雀跃,发出欣喜若狂的欢呼声,彼此搂肩庆祝。 这半年时间他们只造了这五艘船,就等着这五艘船全部成功下水领取赏金,如今五艘盖伦船全部下水完毕,他们的奖金也就有着落了。 虽然船匠们的薪俸并不低,但相比每艘船成功下水被海军验收所取得的赏金,那点薪俸微不足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海蛟下水 看到这五艘海船出海,不苟言笑的海军讲武堂学员的眼睛里迸发出灼热的光芒,脸上不禁透露出激动的神色。 “请闽王为舰船赐名!” 李国志捧着笔墨来到朱琳泽面前,朱琳泽略一思忖,提笔在洁白的纸张下写下“海蛟”二字。 “海蛟,海上蛟龙,好名字啊。”李国志喜道。 李国志向众人展示这朱琳泽那说不上难看,也论不上丑的两个字,高呼道:“谢闽王赐名!贺五艘海蛟级战舰全部下水出航成功!” 话音刚落,港口上的炮兵点燃岸防炮放空炮庆贺。 随和隆隆的礼炮声停歇,朱琳泽带着所有海军讲武堂的学员登船。 这些船员们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战舰,一个个都表现的非常兴奋,只是碍于平日里海军讲武堂的规矩又多又严,因此上了船还是习惯性地压制着心中的兴奋之情。 “今天是海蛟级战舰下水的大喜日子,在船上你们不必拘束,本王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好好看看咱们的战舰!” 得到朱琳泽的准许,这群十七八岁的海军讲武堂的学员们终于放开,表露出少年活泼好动的心性,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彭定海好奇地抚摸着甲板上的9磅炮,旁边的炮手紧张兮兮地盯着彭定海,一会儿还要试炮,以测试船只是否能够承受的住舰炮的后坐力,因此船只上的火炮旁边都摆着火药桶和炮弹弹丸。 “这炮的参数你可记得?”朱琳泽问彭定海道。 这些海军讲武堂的学员朱琳泽是当做未来的船长来培养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好苗子,能在学员班当班长的必然是学员中的佼佼者。 “回王爷,学生记得,仿制红夷9磅舰炮,炮重千一百斤,最大射程两里零一百丈,可发射实心弹、链弹、葡萄弹,实心弹标准重量八斤一两五钱。 此炮乃崇祯十六年五月王爷逼停红夷人的大船所获,后由炮匠匠头庞三炮等人成功仿制,郑家勾结倭寇犯我竹堑之时,此炮曾大展神威,立下不世之功!” “很好,不过你要记得不仅仅是这些,没门炮寿命几何,打多少炮就要停火冷却炮管,这些都应该记住。”朱琳泽提醒彭定海道。 “学生受教!谢王爷训示!” 彭定海点头受教,旋即从腰间的帆布包中掏出小本子,拿着工笔沾了沾墨水瓶内的墨水在本子上记下。 朱琳泽看着彭定海的小本子,彭定海知趣地将他的笔记本双手递给朱琳泽。 朱琳泽打开彭定海的笔记本,彭定海的字说不上多好看,但很工整,看着也不难受。 朱琳泽略路翻了翻,笔记中所记述的主要是数学笔记,以及一些简单的几何学和非常基础的初级航海知识。 看完之后,朱琳泽对这些学员的水平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对他们的学习进度还算满意。 朱琳泽之所以将好苗子,尤其是有文化基础的好苗子送进海军讲武堂就是希望这些海军学员能早点学成出师,早日从海军讲武堂毕业为他效力。 “那些佛郎机教导的课程如何?”朱琳泽将彭定海的笔记本还给他问道。 “初时这些杂学知识晦涩难懂,但琢磨入门之后,学起来也没那么费力,几个洋和尚教导汉话讲的好,讲课深入浅出,比较好懂,他们对学生们也非常耐心,有问必答,还问咱们要不要信上帝,说是信上帝死了可以上天堂。”彭定海非常认真地回答道。 “你是如何回那教导的?”朱琳泽哭笑不得,这些耶稣会的传教士可真敬业,到哪都不忘布道传教。 “咱们中国人的天堂和他们西洋人的天堂不是一天地儿,再者海军讲武堂的学员守则中命令规定学员不得信教,学生一直铭记于心。”彭定海回道。 “那些教授航海的教导如何?” 朱琳泽继续问道,那些传教士主要负责海陆军两军讲武堂的基础数学知识教学。 航海、天文、水文、地理则是由从马尼拉雇佣来的船长、领航员专门负责讲解并教学。 “这几个教习言语生疏,咱们这些学员也不通佛郎机语,往往听他们的课需要洋和尚教导在场翻译转述。”彭定海想了想说道,“而且这些教导经常只是浅尝辄止,学生问他们关于天文、水文的问题也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对咱们不肯倾囊相授。” 这些教员是通过马尼拉总督科奎拉之手雇佣而来,对他们教学有所保留这在朱琳泽的预料之中。此前朱琳泽向科奎拉表露购买南洋地区航海图的意愿被科奎拉很明确的拒绝了。 朱琳泽也不指望这些西班牙船长、领航员能将他们的一身本领倾囊相授给他的海军讲武堂学员。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只要这些学员能从那些西班牙人手里学习到基础的航海知识,入了门后面的东西他们可以自己慢慢摸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佛郎机人与咱们毕竟不是同族同根之人,尔等切记此耻,他们肯教的一样不落地给我学过来,不肯教你们的,你们就自己慢慢摸索,凡是还是要靠自己!”朱琳泽语重心长地说道。 船员们正兴高采烈地在海蛟级上参观,一艘荷兰人的匹纳斯级舰船从周围经过。 几艘竹堑渔民的小渔船正在附近进行捕鱼作业,那艘荷兰舰船视若无睹,气势汹汹地横冲直撞而来。 好在渔民们反应快,急忙操船躲闪,灵活地躲过了匹纳斯号的撞击。 “这些红夷路过竹堑之时,经常骚扰咱们的渔船捕鱼!”彭定海一拳砸在船舷上,愤愤道。 “可有造成人员伤亡?”朱琳泽皱着眉头问李国志道。 “暂未造成人员伤亡。”李国志回答道。 “我说的是从以前到现在!不仅仅只是这次!” 本来今天是海蛟级战舰下水试航的好日子,朱琳泽的心情很好,但突如其来的荷兰人将朱琳泽的好心情打的稀碎。 “红夷海船前后共计撞沉我渔船五艘,四名渔民因长时间落水而死,还有一人被鲨鱼啃食而死。”李国志不敢隐瞒,如实汇报道。 第一百七十章 犯我大明海疆者,虽强必诛! “你们海军是干什么吃的?本王虽调了些船到南京,但竹堑尚有几艘海鲨级战舰,自保防卫绰绰有余!你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红夷人的海船欺负咱们的渔船!” 朱琳泽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现在有五艘海船在这里,这艘红夷匹纳斯级海船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戏耍他的渔船,显然是李国志等人一味软弱退让纵容的结果。 “这些渔民是向咱们买了船引上税的!人家交了税咱们就有义务保护人家在这片海域安心的捕鱼!” “留守竹堑的海军亦曾出港驱散他们,这种情况只是少数,和红夷开启战端事态重大,红夷在鸡笼、淡水两地有海船十几二十来艘,若是顺风顺水,旦夕之间可至竹堑,我等不敢擅自做主。” 李国志解释说道,红夷的海船船坚炮利,船员炮手训练有素,不比倭人乌合之众。 李国志早年追随刘香,刘香数次和红夷合作,因此李国志对红夷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心怀忌惮。 “犯我大明海疆者,虽强必诛!”眼见这艘荷兰人的匹纳斯级海船就要离开,朱琳泽下令道,“敲钟!各船做好战斗准备,俘获挑衅的红夷海船!轻启战端的是他们,不是我们,这些红夷就是欺软怕硬,本王今日要让他们知道,这片海疆是大明的海疆!不是他们这些白皮猪可以肆意撒野的地方!” 这些海军讲武堂的学员都在船上看着,朱琳泽今天正要给他们上一课,用实际行动教育他们的海军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李国志知道朱琳泽言出必行,不敢违背朱琳泽的命令,迅速下去敲钟打旗,告知各舰做好战斗准备。 各舰在收到战斗通知的讯息时,各舰船长都是一头雾水,不过命令下来就要坚定不移地执行,迅速备战。 透过千里镜,朱琳泽看到了匹纳斯号上的船长,奥茨玛? 这个奥茨玛后台可是够硬的,上次赔了福禄特级海船上的十几门大炮,居然还能继续当东印度公司的船长,这奥茨玛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 朱琳泽暗自腹诽,这个奥茨玛可真不长记性,上次的事情才过去多久,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上次朱琳泽只有三艘炮都不齐全,火力逊色于荷兰福禄特号远甚的大福船他都敢逼停荷兰人的福禄特船,现在他指挥着五艘刚刚下水的满炮海蛟级战舰自然是无惧奥茨玛的匹纳斯级海船。 五艘海蛟级战舰上足足有215门各色口径的舰炮,分分钟教奥茨玛做人。 五艘海蛟级战舰满帆全速追击,奥茨玛的海船从长崎满载货物从鸡笼获得补给后,借道台湾海峡,前往巴达维亚,由于船上满载货物,奥茨玛的特利斯坦号满帆也没有跑过海蛟级战舰。 海蛟级说到底就是外观有点像福船的盖伦船,而匹纳斯号追根溯源也是盖伦船,二者并无代差。 这个时代少有专职的战舰,盖伦船是一种过渡性船只,兼顾军用和商用,可以当战舰,也能跑商。 朱琳泽一开始造船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的是战舰而不是商船,因此在敲定海蛟级战舰最终设计方案的时候,朱琳泽牺牲了海蛟级的载货量,腾出空间加装舰炮,增强船只的防护水平。 “该死!这些中国船要干什么?!” 奥茨玛本想继续戏耍这些中国小渔船,但在看到五艘悬挂红底日月船的明国舰船后还是心怀顾虑,便继续南下前往巴达维亚,不想这五艘船居然满帆追了上来,这让奥茨玛猝不及防。 “船长,怎么办?” 特利斯坦号上船员让奥茨玛拿主意。 “开炮!将他们吓走!让他们滚远些!” 奥茨玛伸展开单筒望远镜,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船,船体看着像东方船只,但挂的却是他们西方的软帆,而不是东方传统的硬帆。 奥茨玛仔细数着对方舰船上的火炮,顶层甲板上一侧有9门火炮,看大小最多不过是9磅炮。 果然是东方船,东方人都吝啬于在他们的船上加装火炮,对方的船只大小和特利斯坦号差不多,却仅仅只有9磅炮,特利斯坦号的底层可是装有威力十足的18磅炮! 很快,海蛟级战舰上的所有火炮都已经装填完毕,由于刚刚下水,底层甲板的炮窗全是关这的没有打开。 18磅炮装填好之后,朱琳泽这才下令打开炮窗。 炮窗被打开后,18磅炮的炮口齐刷刷地指向奥茨玛,奥茨玛正暗自庆幸对方舰船火力不如他的特利斯坦号,想着只要借着火力的优势将对方的旗舰打成重伤,甚至是击沉,以此震慑住对方,然后溜之大吉。 在东亚这片海域上,唯一让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忌惮的海上力量只有福建的尼古拉斯。但尼古拉斯之强并不是船尖炮利,而是数量和蚂蚁一样多的小船,以及善于跳帮作战的英勇水手。 奥茨玛在看到明国舰船打开底层炮窗露出7门18磅炮之后,奥茨玛怂了,明国舰船不是只有一层甲板上有炮,什么时候他们也装两层炮了? 奥茨玛正要下令停火,但为时已晚,特利斯坦号上的炮手已经向对方开炮。 朱琳泽的坐船身中六炮,其中水线以下被两枚炮弹击中,轻微漏水。 不过问题不大,船上的人手绰绰有余,已经开始修补漏水处。庆幸的是这一轮炮击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开船的都是老船员,一艘船的炮击还吓不到他们。 既然荷兰人先开火挑衅,朱琳泽也不跟他们客气,五艘海蛟级战舰齐刷刷地向特利斯坦号开火,实心弹和链弹齐刷刷往特利纳斯号上开火。 只一轮炮击,特利纳斯号一侧船舷被实心弹打的千疮百孔,羊毛制成的风帆被链弹削的体无完肤,四处漏风。 一轮炮击下去,特利纳斯号上足足有十二名船员当场毙命,二十几名船员负伤。就连奥茨玛本人也被炮弹弹飞的碎木屑扎中手臂。 “举白旗!投降!” 见火力凶猛,他们毫无胜算,奥茨玛毫不犹豫地选择举白旗投降,朝他们行喜闻乐见的二战法国军礼。 船上的海军讲武堂学员不嫌事大,正期待着爆发一场激烈的海战,没想到战斗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这让他们非常诧异。 红夷不是很凶吗?不是船坚炮利吗?怎么这些红夷还没倭寇经打? 海蛟战舰上的船员们此时心中有这无数的疑问。 虽然荷兰人已经举起了白旗,但朱琳泽依旧是小心翼翼,所有火炮依旧继续装填,完成装填后将炮口继续对准特利纳斯号,以威慑特纳里斯号上的船员,防止他们诈降使阴招。 见明国舰船上的炮手依旧继续装填,奥茨玛心如死灰,这是在东方,这些东方蛮子可不会和他们讲海上的骑士精神。 该死,早知道就不惹这些脾气暴躁的明国人了,奥茨玛神色复杂地望着明国舰船上迎风飘扬的红底日月旗,他向上帝发誓要是能活着回去,以后再也不招惹挂着红底日月旗的明国舰船,当然前提是要能活着回去。 往后在这片异域的海洋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劲敌不仅仅只有福建的尼古拉斯,还有另一股新兴的迅速崛起的海上力量。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海军陆军 “这些红夷竟然这么不经打?” 荷兰人这么快就举白旗投降,这让李国志非常意外,他和荷兰人合作过,但还没和荷兰人交过手,没想到荷兰人这么不经打。 控制住特利纳斯号后,朱琳泽这才派遣全副武装登上特利纳斯号,将特利纳斯号上的荷兰船员全部控制起来押运回竹堑。 朱琳泽从琵琶袖里掏出竹堑研究所研制出来的弹簧在手上把玩,嘴里唱着小时候从语文教科书上学来的小歌谣:“敌人像弹簧,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一旁的李国志深以为然,感叹道:“不想红夷人如此不堪一击。” “胜不骄败不馁。”朱琳泽提醒道,“西洋人不是不能打,而是惜命,不像倭寇一样不要命。” “属下谨遵教诲。” 李国志忙收起轻敌之心,荷兰能以弹丸小国崛起成为纵横全球的海上强国必然有其可取之处。 根据闽王亲自撰写刊印的《西洋诸国考》,荷兰不过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国,人口不过两三百万,还没福建的人口多呢,是怎么做到海上舟楫数万艘,商贾遍布四洋五州之地,金银不可胜记。难道红夷全国人民都开海船去了? “如何处置这些红夷人?俘虏来的红夷足足有一百二十多人,还有三十多个黑番。” 来不及思考荷兰怎么以弹丸之地一跃成为全球海洋霸主,李国志便开始头疼怎么处理这些俘虏来的红夷和黑番。 黑番就是黑人奴隶,李国志早年就见过黑番,因此早就见怪不怪,不像其他从未见过黑番的船员一样,对着那些浑身上下黑的跟黑炭似黑番指指点点。 不仅仅红夷人有黑番,郑芝龙也豢养过黑番,以前和郑芝龙交手的时候,李国志就亲手抓过黑番。 “让东印度公司花钱赎船赎人,咱们不白养这些红夷黑番。”朱琳泽说道,“他们先开的火,咱们占理,告诉他们往后再敢侵扰我大明的渔民,我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骨气,他扰我渔民我们就请他们吃炮弹。” 朱琳泽没打算白养这些俘虏,这些俘虏在竹堑的吃食,后面全算进赎金里,让东印度公司出。 朱琳泽对海蛟级战舰很满意,刚才已经拿荷兰人的船试过火炮了,就不再试炮,五艘海蛟级全部回港。 朱琳泽和船员们刚刚回港,船匠们就凑上来一个劲地问回来的船员对船只是否满意,闽王是否同意海军验收海蛟级战舰。 海军验收船只一向是由朱琳泽做主,不管是竹堑自己造的船还是向佛郎机人买的船,都要经过朱琳泽点头同意海军才能验收。 面对船匠们的询问,李国志不敢擅自做主,询问朱琳泽是否同意海军验收五艘海蛟级战舰。 朱琳泽清楚这些船匠急着让海军验收五艘海蛟级战舰是急着想要这半年来的奖金。海蛟级战舰的表现很出色,除了贵和寿命短之外,暂时还没发现有其他的缺点,朱琳泽当即表示五艘海蛟级战舰全部编入海军作战序列。 船匠们闻言无不是欢呼雀跃,像是打赢了一场大胜仗一般。 “好啊,好啊。”李国志望着身后停泊在港口里的五艘海蛟级战舰,“如此算来咱们海军现在有三艘大福船,十六艘海鲨级,五艘海蛟级,还有两艘佛郎机大盖伦船,要是孟匠头他们能将拆的那艘大盖伦船重新组装好,那就有三艘佛郎机大盖伦船。” 李国志对海军的家底如数家珍,不知不觉间朱琳泽花重金砸出来的舰队已经初具规模。 “目下海军有多少正式船员?”朱琳泽想起来上个月结算海陆两军的军饷,海军的军饷超过了陆军。 “不包括海军讲武堂的学员,海军有各色船员四千两百二十一人,海蛟级战舰没艘额定船员一百七十人,如此一来海军还有八百五十人的缺口。算上这八百五十人,海军人数总计五千零七十一人。” 朱琳泽点点头,难怪海军上个月光是一个月的军饷就花了一万两千多两,比陆军还要多出一千多两。 这还单纯只是军饷,还不算训练所费的火药、炮弹、船只损耗修缮雇佣外籍船员等方面的开销。海陆两军都管饭,船员和大头兵们的伙食也是一大支出。 这么一算以目前的军队规模,海陆两军一年军费少说也要四五十万两。 养军队真他娘的费钱。 “李定国,这次你在竹堑编练了多少新兵?算上原来留守竹堑的兵马,竹堑现在一共多少陆军兵员?” 问完海军,朱琳泽询问李定国陆军的情况。 “算上刚编练的十五哨新兵,目下竹堑正好有二十哨兵马。”李定国回道。 “上次来信不是才十哨新兵么?怎么又多出来五哨?”朱琳泽继续问李定国道。 “那十哨新兵都达到了王爷操典上的要求,已经不是新兵了,属下谨记王爷的教会,多练兵以备不时之需,就又募了五哨兵,信件刚刚送出竹堑十二三天,不想王爷就来竹堑巡视了。这五哨兵再训上一个多月就可以达到标准,正式编入军中。”李定国解释道。 朱琳泽在南京也没练出几哨兵,不想李定国这里进展倒是快,半年就练出了十五哨兵。 “缘何竹堑练兵如此之快,是不是你心急了?滥竽充数的兵,我可不要。”朱琳泽说道。 “关键在于竹堑的兵源好。”李定国笑呵呵地解释道,“竹堑的兵源和大陆不同,移民刚来竹堑就被编入生产队组织生产,生产队的规矩本来就多,因此竹堑的新兵对军中严苛的军律很快就能适应。竹堑也清净,杂念少,这些新兵都无甚恶习,管束起来容易,因此竹堑的兵练的快。” 朱琳泽并不担心李定国会拥兵自重,他的兵自成体系,无论是士官还是武器都需要一套完整的组织架构支撑。而这套组织架构需要巨量的金钱来维持运转。 朱琳泽的这套暴力机器是吞金巨兽,李定国就算拿了这些兵,他也没钱养。 不过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必须加快训练政委,在军中编入政委一职,牢牢抓住军队的大脑。 竹堑这边有二十哨兵马,加上南京那边的十三哨兵马,不计入金胜的骑兵,光是步兵他现在就有近七千的兵马。 在人数上陆军还是要比海军多的,海军军饷高于陆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海军炮手的军饷比较高,而且炮手的人数也不少,从而拉高了海军船员的平均军饷。而陆军这边的炮手数量稀少,且五哨新兵尚未入编,没入编的新兵只管吃穿住不发军饷。 后续辎重兵和炮兵组建起来,陆军这边的军饷很快就会超过海军。 无论是海军还是陆军,都不是省钱的主。 不过好在海陆军的架子都搭建起来了,现在无论是面对海上的郑芝龙还是荷兰人,还是北方的满清,他都可一战。 朱琳泽凝望北方,这个时候清军已经入关,此时清军正撵着大顺军到处跑。接下来,他就要直面北方满清的铁蹄,他的兵挡得住满清南下的铁蹄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臼炮与手雷【4k】 垦荒仍旧是当前竹堑的重中之重,竹堑主城根据朱琳泽的设计成棱堡的式样,不过棱堡尚未竣工,城墙依旧是木墙,只有少部分墙面垒砌成了砖石墙面。 修建城墙是个费时费力的巨大工程,因此竹堑的主城尚未完成墙面包砖垒石,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省下更多的人力垦辟田亩、兴修水利,优先发展生产。 竹堑暂时没有通往外界的陆路的,向北前往淡水的方向是一片莽莽苍苍的茂密原始丛林,向南亦然,只有大肚国的少量使者曾经穿过南面的原始丛林抵达竹堑未他献过一次贺礼。 但也仅仅只是一次,可能是道路太过难行,大肚国使者后续来访都是乘坐汉民渔民的小船来访。 因此朱琳泽并不担心荷兰人从陆地上进犯竹堑,荷兰人就算穿越原始丛林走陆路进犯竹堑复仇,也投送不了多少士兵到竹堑,后勤也难以为继。 竹堑的防御重点还是在海上。 竹堑主城的北面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通往一座小棱堡,这座棱堡是竹堑最为机密之处。 有一哨的士兵专门负责守卫这座小型棱堡,在距离棱堡的两三里外就悬挂着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的字样。 这便是竹堑研究所所在,从工匠中以及各地搜罗来的精通奇技淫巧者汇聚于此。 朱琳泽不在岛上的时日,能够只有惊出棱堡的只有陆闻达和李定国两人。 陆闻达负责督察棱堡内各项工作的开展以及向能工巧匠们输送朱琳泽那些异想天开的图纸甚至是想法...... 而李定国则是为了负责研究所的安保工作。 朱琳泽还没走进研究所,就见几个匠人在棱堡外试射一门奇怪的大炮。这门大炮口径巨大、炮身短小,显然是一门臼炮,负责试射臼炮的是炮匠匠头庞三炮。 仿制的红夷大炮从2磅到24磅朱琳泽应有尽有,不过朱琳泽也并未放弃型火炮的研制和改进。 比如说这臼炮,弹道更为弯曲,可以用来攻击一些常规火炮射程盲区内的目标。 甚至可以装上战舰给靠近的敌舰灌顶,组织对方接舷跳帮作战。 他的船员都是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尤其是炮手那是拿真金白银给喂出来的,一个合格的炮手不知要消耗掉他多少火药、炮弹钱甚至是打废昂贵的仿制红夷炮。 被敌人远距离炮击打死朱琳泽没话说,那是技不如人炮手运气背。要是跳帮作战炮手被对方给宰了,那时血亏的赔本买卖,足够朱琳泽心疼上好几天。 庞三炮见朱琳泽前来,急忙和几个工匠停止手中的试射工作,向朱琳泽打招呼行礼。 “此炮如何?”朱琳泽问庞三炮道。 “此炮炮身短,容易造,打出去的炮弹也大,就是弹道弯曲,打不了多远,不过此炮也不用打多远,正如王爷所言,术业有专攻,红夷炮打远,但打近的目标就不是很方便,而此臼炮能打红夷炮打不到的地方,正好和红夷炮互补。”庞三炮神采奕奕地说道。 朱琳泽对科研人员待遇十分优渥,庞三炮因多次立功,前前后后分到的田地就已经有六百亩之多,每个月还有三十两的薪俸可以拿,是竹堑第一批富起来的技术型人才。 要知道就连陆长史在竹堑所分到的土地也不过良田千亩,不过陆长史是官,他是匠人,匠人能有这种地位庞三炮已经非常满足了。 竹堑只有民籍贯,所有移民皆为民籍,没有所谓的贱籍之分。 至于对匠人的歧视就更不存在了,许多有能力的匠人已经通过自己的双手和脑袋富了起来。闽王对待匠人一点也不吝啬封赏,只要能做出成就,无论是田亩还是银钱都能足数赏赐下来。 不仅仅竹堑的移民们不歧视匠人,匠人反而是媒婆们的香饽饽。原因无他,田多和银子多耳。庞三炮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终于有媒婆主动上门说亲,这让他走路腰杆子都更直了。 这种日子是庞三炮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而现在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的这一切都是曾经的南阳王,现在的闽王给他的。 庞三炮非常庆幸当初听从木匠匠头林松的建议,咬牙报名随南阳王的流民队伍来到竹堑。 “可以量产否?”朱琳泽继续问道。 “一个月前便可以量产了,只是王爷要求高,要求咱们研究所的匠人......研究员凡事要做到精益求精。因此一些小问题属下们也不敢怠慢,这些小问题解决之后此炮就可以量产,王爷再给咱们十天的时间便可。”庞三炮说道。 “说的好,你们这些研究员都是匠人出身,本王希望你们做任何事都能秉持这种工匠精神,把每一件事都做到精益求精,尽善尽美。” “属下谨遵王爷教诲。” “手雷可以量产否?” 朱琳泽打算组建掷弹兵,因此他非常关心手雷的研制情况,手雷不仅可以给掷弹兵用,也可以用来守城。这是朱琳泽此行的主要目的。 眼下他的敌人无论是满清、大顺还是大西的兵都要必大明的兵战力强。正处于敌强我弱的阶段,大顺和大西的余部往后可以争取来一起抗清甚至将其余部改编,但满清是死敌。 满清南下,他还是要以防御为主,要是手雷能尽早研制成功投入量产,用来守城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大明朝火器发达震天雷、地雷等物早就有了,只是因为大明朝匠户制度的顽疾,制造出来的火器问题重重,不堪使用。很多明军不是让敌人杀死的,而是被自家的火器给坑死的,久而久之形成恶性循环,那就是明军宁可使用冷兵器也不愿使用要命的不靠谱火器。 “王爷请随属下来。” 庞三炮对此早有准备,来到一处干燥的仓库,仓库的墙面上刷着:军需重地,严禁烟火的字样,大门的头顶还悬挂着朱琳泽社稷的禁烟火的圆形木牌。 庞三炮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大门,朱琳泽让身边几个身强力壮的亲随进去将里面的东西搬出来。 亲随们合力将几个木箱子抬了出来,每个箱子内的铁壳球大小不尽相同。 “按照王爷的要求先做了一批手雷,不同箱子内的手榴弹大小重量不一,轻小的手雷士卒们可随身携带,重的可用来守城投掷。”庞三炮说道,“只是这些手雷存放不易,铁壳子里的火药容易受潮哑火,这在南方是个大问题,若是在京师等北方干燥之地,便没有这个问题。属下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朱琳泽查看木箱子上的红字,这些手雷重量从一斤到十几斤的都有。 朱琳泽拿出一个两三斤的黑色手雷在手上掂了掂,只觉十分沉重,随即将手雷放了回去。 “若是士卒手持此物野战投掷,非身高体壮的士卒不可胜任,只要个子高,长的壮的士卒才能将这手雷丢的远,若是丢的近了,容易伤及己方士卒。”庞三炮说道。 “手雷扔不了太远,投掷手雷之时敌人只怕已经是近在眼前,因此对投掷的士卒也是个考验,凡此种种,若王爷想用手雷野战杀敌,只有身高体壮且身经百战的悍勇老卒才能担此重任。” 庞三炮的这番话还是很有见地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历史上各国的掷弹兵都是精锐部队,对身高都有硬性要求,比如法国大革命时期普通的火枪兵身高165cm即可,腾跃兵甚至只要162cm,但是掷弹兵则要求170cm以上。 至于后人津津乐道的拿破仑身高问题,那是大英帝国的传统艺能,刻意贬低这位法国劲敌的形象。 拿破仑在同时期的法国男性中说不上高,但也绝不算矮,算是中规中矩的身高。 朱琳泽让随行的亲卫们拿稻草扎了几个稻草人,脱下身上的盔甲罩在稻草人身上。 这些亲随知道朱琳泽是要拿他们的盔甲试这手雷的威力,他们的盔甲实验完多半是要毁了,因此个个都心怀不舍,但闽王命令都下来了,他们只能坚决执行。 朱琳泽的亲随身上的甲胄都是上乘的甲胄,防护效果要比普通的士兵穿的要好,要是这手雷的破片能破这些上好的甲胄,普通的甲胄自然是不在话下。 朱琳泽看出了这些亲卫心疼他们的盔甲,士兵爱惜自己的装备是好事。朱琳泽答应他们回头给他们换更好的甲。 稻草人扎好后,朱琳泽并不急于测试手雷的杀伤力,而是先测试手雷能投掷多远,朱琳泽先选了四斤重的手雷作为实验对象。从随行的亲卫中挑选出比较高的,不燃引线进行投掷。 可能是因为没有掌握好投掷技巧以及选用的手雷重量过重的缘故,几次测试下来的效果并不理想,投掷成绩最好的士卒也仅仅只扔出二十五米的距离,多数的士卒投掷成绩在二十米左右。 朱琳泽后世丢过手雷,但后世的手雷轻便,投掷方法和这种傻大黑粗原始的手雷大相径庭。他后世投掷手雷的经验并不能用在这些原始手雷上。 四斤重的手雷用于野战投掷并不合适,他的这些亲卫身体都是士卒中的佼佼者,也仅仅只能投掷20米左右的距离,寻常士卒顶天也就扔个十几米。 这个距离并不安全,再者,战场上的不确定因素更多,投掷距离只会更近。掷弹兵并不只携带手雷,他们也要和寻常士兵一样携带作战装具和武器,四斤重的手雷也带不了几个。 李香君虽然现在已经是朱琳泽的侧妃,但还做着朱琳泽的秘书工作。负责记录这些亲卫的投掷成绩。 几轮投掷下来,亲卫们的投掷成绩越来越差,体力越来越不支,朱琳泽让他们休息一阵,等体力缓过来之后换上二斤重的手雷进行投掷测试。 二斤重的手雷投掷距离就理想了,这些亲卫们基本都能投掷出三十多米的距离,往后在训练中摸索投掷方法,还能扔的更远。 测试杀伤力的环节朱琳泽就不再投掷,直接将手雷放在地上拉长引线点燃,在安全距离之外观赏手雷爆炸。 爆炸声响过后,朱琳泽走到稻草人面前,查看罩在稻草人身上的甲胄损毁情况。可能是因为火药威力的问题,产生的冲击力不够,并不是所有的破片都能破两层甲。 望着镶嵌在甲胄上带着余温的破片以及甲胄上的凹痕,朱琳泽对手雷的威力还算满意。 朱琳泽让士卒们捡拾地上的破千拼凑起来,外层的薄铁壳没破成几片。这些匠人倒是聪明,为了弥补杀伤力的不足,里面还塞了细小的碎陶瓷片。 这用来对付没有披甲的软目标杀伤力肯定不错。 往后守城对手雷的需求很大,朱琳泽决定让各军工厂让出一些产能生产手雷。 这些手雷说不上有多好,但也勉强能达到朱琳泽的心理预期。不足之处可以在后续的批次中进行改进。 朱琳泽路过校场的时候注意到走步操的陆军士兵并不是人人都有火铳,人人都披甲。 这一阶段他扩军的速度太快,只有被服厂的产能跟的上,其余各厂的产能都跟不上军队扩编的速度。 朱琳泽打定主意要继续增大军工厂的规模,提升产能。 手雷的研制没让朱琳泽失望,朱琳泽赏赐了相关研发人员一笔赏金并敦促他们再接再厉,改进手雷的不足之处。 “庞匠头,手雷威力不足,原因在哪里?火药上?”朱琳泽问庞三炮道。 “诚如王爷所言,确实出在火药上,咱们自产的火药是按照戚爷爷的方子配制的,品质好的火药甚至要优于西洋人的火药。”庞三炮言下之意是目前火药已经遇到了瓶颈,他们火药并不差。 “那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比如说将手雷的外壳做的更薄?”朱琳泽问道,既然火药上短时间内无法取得突破,朱琳泽打算在手雷的铁壳上下功夫。 “可以倒是可以。”庞三炮说道,“但是铁壳想要做的更薄,对浇筑的工艺要求也就越高,报废率也高,目下这铁壳的厚度已经是咱们经过实验得出的最优厚度,威力尚可,报废率也能接受。王爷这是要批量生产的,要是不批量生产,更薄的样品属下也能做的出来。” 庞三炮说的也在理,要批量生产确实要考虑到成品率和报废率。 朱琳泽又问了庞三炮等人开花弹的研制进度如何,庞三炮等人表示开花弹已经有样品,不过想要批量生产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等他们解决完臼炮的问题,就集中精力和资源攻关开花弹的遗留问题。 研究所不仅只研制军用品,也研制民用品,研究所还给朱琳泽送上了一个礼物,那就是玻璃橱窗的马车。 朱琳泽携李香君上去体验了一把,李香君对对这马车暂不决口,玻璃透光性好,车厢内非常敞亮,尤其是在车内不用拉帘子也能对车外的景象一览无余,这让李香君大为惊诧。 琉璃不罕见,但能将琉璃做成窗子安在马车上,李香君还是头一回见。 封闭的空间内弥漫着李香君诱人的体香,望着娇小玲珑的李香君,朱琳泽一时兴起,让车夫将车马驾驶至僻静处,随后悄悄支走车夫和随从。 李香君的注意力全在马车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朱琳泽的企图,朱琳泽乘其不备,解了李香君的衣带,拉上橱窗上的帘子遂而在车内行房,以泻心中难耐的欲火。 “王爷真是不拘小节啊。” 在周围警戒的李奇望着剧烈震动的车厢说道。 几个亲卫的眼睛也直勾勾地望向车厢,李奇瞪了那些亲卫一眼:“看什么看,站好你们的岗!”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妃有喜【3k】 激战完毕,朱琳泽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整理好仪容后走出马车。 李香君羞愧难当,不肯下车,朱琳泽也就由着李香君呆在车架内。 朱琳泽提好裤子,掀开打开车门下车。这马车是好东西,朱琳泽也坐过这个时代的大明马车,体验并不好,车厢内昏暗压抑,且行驶不平稳,极为颠簸,他在车内都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马车车轮的转动时的阻塞感。 不过今天的这马车朱琳泽明显感觉到车轮要顺滑了许多,朱琳泽好奇地蹲下观察车轮查看其中的精妙之处。 原来这马车的四个车轮上都装了研究所研制的轴承,轴承古已有之,埃及人修金字塔时用滚木运石那就是非常原始的轴承。中国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将轴承应用于马车上谓之车軎,随后历代不断改进。 至于现代意义上的轴承,则要到工业革命后期才出现,而后再第二次工业革命晚上成熟,形成了现代意义上的轴承。 研究所根据朱琳泽的图纸倒腾出来的轴承无法和现代轴承向媲美,但要比同时期的轴承要强。 朱琳泽问了下这马车的造价,用普通杉木制成的马车一辆造价都要五百两左右。 朱琳泽却觉得便宜,有利可图,这马车乘坐较为舒适,拿到南京卖给那些缙绅富商,一两千两一辆估计也能轻轻松松地卖出去。 朱琳泽打算将这辆马车带到南京先探探路,看看一辆能拍卖出多少钱。要是利润丰厚,也可以造一些卖给那些人傻钱多的地主老财回血。 巡视完研究所,朱琳泽随即来到吴又可的医学堂。 吴又可在竹堑倒是过的滋润,在教授培训医徒之余,便是着述立作。 尤其是眼镜匠倒腾出简易的显微镜之后,吴又可更是醉心于微观世界。 朱琳泽来到吴又可的办公处,也可以说是吴又可的个人研究室。研究室内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标本,还有几具朱琳泽送给他的礼物:人体骨架。 这几副人体骨架很小,高度都在一米五左右,也就说明原主身前的身高在一米五左右,这都是倭人的骨架。 倭人进犯竹堑之时,朱琳泽抓了不少俘虏,这些倭寇都是岛津家的,朱琳泽让岛津家拿钱来赎。结果倭寇小气,只将头目赎回。 那些倭寇雇佣的西洋水手至少可以教朱琳泽的船员操纵软帆船,对朱琳泽有用,因此朱琳泽让那些西洋水手回到了船上教他的船员操船。 至于普通的倭寇俘虏,对朱琳泽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体质弱,受不了高强度作业,不能继续挖矿的倭寇朱琳泽也物尽其用,交给医学堂做小白鼠。 医学堂的医徒们在榨干倭寇身上所有的价值后将他们制成骨架留念,这些倭寇也算是为了人类的医学事业做出了微不足道的贡献。 朱琳泽和吴又可也有分歧,吴又可是内科专家,对外科兴趣寥寥,更倾向于培训内科的医徒。 而朱琳泽与吴又可相反,朱琳泽更注重外科,原因也很简单,他需要很多军医医治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对外科医师的需求远大于内科医师。 不过双方最终还是达成了妥协,医学堂内科和外科医师的培训工作齐头并进,各培养一半。 吴又可平时不让别人进她的研究室,不过朱琳泽身份特殊,吴又可的助手见是朱琳泽来医学堂视察,也不敢拦朱琳泽,只是和朱琳泽轻声说了句:吴先生平时不喜外人进他的研究室。 朱琳泽走到吴又可的办公桌边上,只见桌子上摆放着一摞手稿,朱琳泽凑近瞅了瞅,发现是《瘟疫论》的手稿。而手稿旁边则摆放着一个简易的显微镜。 朱琳泽不顾吴又可助手的劝阻好奇地摆弄起了显微镜,想知道这个显微镜的放大倍率。 朱琳泽从旁边的绿植上摘下一片叶子挂开,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动作之熟练让吴又可的助手都暗暗称奇:诚如先生所言,闽王真乃奇才也,军政商医无一不精,稍微看一看就知道这显微镜如何使用,不似他们这般愚笨,先生教了好几次才弄明白怎么用。 显微镜的成像很模糊,没有聚焦装置,放大倍率也不高,估计只有一百五十多倍的放大倍率。 这个放大倍率和成像质量也只能费劲且勉强地窥伺到细胞的部分面貌。 朱琳泽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累了受不了,便不看了。 “王爷你在看什么?”李香君倒是非常好奇,带着脸上尚未消散的一抹红晕问道。 “你自己看。”朱琳泽让李香君自己看。 李香君学着朱琳泽的样子凑近显微镜,将眼睛套在木筒上,透过镜片观察。 “绿糊糊的有什么好看的。” 李香君毕竟是外行,对此表示费解,觉得没啥好看的。 朱琳泽在吴又可的研究室逛了逛,随即便走出研究室,朝医学堂教学处走去。 只见一个外科医师身上套着白大褂和桐油围裙,脸上带着帕巾,手上捏着柳叶刀在几个医徒的注视下解剖一具猴子的尸体,嘴里嘟囔着:“要是上次多抓点倭寇就好了,煤矿上的倭寇都让前几批的学生给解剖完了,一个不剩,现在只能拿猴子充数。” “你们且记住,猴子和人虽说有诸多相似之处,但也有诸多迥然相异之处,解剖猴子只能做个参照,想要对人体构造有进一步的了解研究,还需解剖人体。”授课的外科医师对周围的医徒们交代道。 医徒们聚精会神地听着,非常认真地点头表示受教。 听说朱琳泽到了医学堂,吴又可来找朱琳泽,沈莹也在吴又可身边。 沈莹一路坐船来就一直说身体不舒服,想来是找吴又可就医的。 刚一照面,吴又可就对朱琳泽贺喜:“闽王,恭喜恭喜啊。” 朱琳泽一头雾水:“吴先生,此话怎讲?何喜之有啊?” 倒是女儿家机灵,李香君看到霞飞双颊,嘴角露出笑意,一直手抚摸着肚子的沈莹很快就明白了。轻声对朱琳泽说道:“恭喜王爷,沈妃有喜,王爷很快就有王世子了。” 朱琳泽这才反应过来,这段时间琐事缠身,身边的这些王妃他倒是没太注意,沈莹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都没发现。 当世重男轻女,沈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李香君就说是世子,显然也是不想得罪沈莹。 虽然朱琳泽的三个侧妃:左羡梅、程蕊芳、李香君都是左良玉的女儿,但左羡梅和程蕊芳比较合的来,且两人相识更早,同是出身将门,因此左羡梅和程蕊芳关系更加密切。 而李香君到竹堑没多久就当了朱琳泽的秘书,较早认识沈莹,且两人同是出身书香门第之家,性格相近,因此李香君和沈莹要更亲近些。 二世为人父,朱琳泽既欣喜,又担忧且失落。 喜的是沈莹怀了他的孩子,再过十个月他就能再做父亲了。担忧的是沈莹的年纪尚小,只有十八岁,而且还是虚岁,并不是最佳的生育年龄。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和条件非常有限,女性生孩子,尤其是十几岁的女性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来回的游走。 至于失落,则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让他忘记了他原本不属于这个时空。他初来这个时空之时在另一个时空还有个四岁大的女儿,不知另一个时空的女儿是否过的安好? 骤然想起上一世的女儿和家人,朱琳泽不禁眼角湿润。 “王爷怎么了?” 四个闽王妃中沈莹和朱琳泽相处最久,也最了解朱琳泽,沈莹很快察觉到了朱琳泽异样的表情,他往日从未见过朱琳泽脸上出现过如此复杂的神情。 “本王高兴。” 朱琳泽急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搂着沈莹笑道:“本王高兴。” 吴又可非常诧异,他见识过崇祯十六年初朱琳泽手刃唐王府库大使刘斗,也见识过朱琳泽在战场上镇定自若地指挥手下杀敌保卫竹堑。 朱琳泽也只在看到麾下的士卒阵亡负伤之时才流露出惋惜的神情,朱琳泽在吴又可眼里一直是个行事果决的铁血男儿形象,如此温情脉脉的一面,吴又可也是第一次见。 “又可已经给沈妃开了个调养的方子,回到南京后王爷可按方抓药,让王妃好生调养身体,怀胎期间需得万分小心,切莫动了胎气。”吴又可对朱琳泽说道。 “先生可否随本王回一趟南京,沈妃怀胎,先生在本王也能更放心。”朱琳泽对吴又可说道。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又可心知朱琳泽不会单纯只是为了这个让他回南京,其中另有隐情。 “王爷此番让又可回南京,绝不只是为了帮沈妃养胎这么简单。”吴又可随同朱琳泽向一处凉亭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朱琳泽说道。 的确被吴又可说中了,朱琳泽想让吴又可回去看看左良玉的病,左良玉已经命不久矣,但朱琳泽还是希望能够左良玉续续命。 左梦庚朱琳泽也见过几次,能力平庸,左良玉麾下拿下骄纵的将官只服左良玉,并不是很服左梦庚。 就连金胜对这位老东家的儿子评价也不高,直言左梦庚无御下之才。 左良玉麾下兵多将广,是目下弘光朝最为倚重的一支军事力量,朱琳泽不希望这支军事力量出什么岔子。虽然左良玉手底下的兵和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朱琳泽目下还不得不和左良玉互为倚仗,这就是现实。他起家晚,兵虽然比左良玉精,但数量上远不及左良玉。 要控制江南的八府一州以及弘光朝名下更多的州府,朱琳泽的这几千兵远远不够看。 “左帅身体情况堪忧,左帅目下是国之干成,朝廷不可一日无左帅。要是左帅死了,他麾下的那些兵就会失去控制,届时非朝廷之福,亦是江南百姓之祸。”朱琳泽如实对吴又可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是和是战? 回不回南京救治左良玉,这让吴又可陷入犹豫之中,吴又可在德安府城见过王虎臣等人淫掠德安府城,也知道王虎臣是左良玉的部下,他对左良玉的印象很差。 平心而论,吴又可是不想救左良玉的。 吴又可也听说北廷已经沦陷,崇祯死社稷之事,也知道江南半壁目下主要是靠朱琳泽、左良玉一众人给撑起来的。 要是左良玉死了,于国于民确实不是什么幸事。 吴又可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了朱琳泽:“左帅既然是国之干城,又可也不能因个人的喜恶见死不救。正好也有段时间没回吴县老家了,这次王爷回去,又可就搭一搭王爷的便船,王爷可记得给又可找个舒坦的地方。” “多谢吴先生!” 吴又可肯回去给左良玉治病,朱琳泽非常高兴。吴又可不仅医术没得说,医德也非常高,当得上是当世医师的道德楷模。 各处巡视的差不多了,根据科奎拉的来信,马尼拉的船队在这几天就会抵达竹堑收丝绵,朱琳泽打算在竹堑等西班牙人几天,将丝绵脱手之后再回南京。 西班牙人还没等来,荷兰人倒是先来了。 这次前来的代表是荷兰人鸡笼、淡水两地的宇波烈士。 荷兰人来无非是为了奥茨玛那档子事。 巴达维亚距离竹堑路途遥远,但台南距离竹堑并不远,朱琳泽原以为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是台南方面派人前来商谈,没想到还是台北地区的宇波烈士前来谈判。 想来这个宇波烈士在台湾地区的权限很大。 宇波烈士还没进港,朱琳泽就让李定国将所有兵全部调到海岸边实弹操练,今天的实弹射击允许他们敞开了打。 海军方面也没闲着,朱琳泽让李国志将所有战舰开出港,炮弹也敞开了打,给荷兰人一个下马威。 和荷兰人的地点就设置在港口,只是简单地摆放了一张桌子和笔墨。 “尊敬的国王,我想我们的奥茨玛船长和贵国之见有什么误会。” 宇波烈士就坐,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代表东印度公司照会陛下,请陛下释放我们的船员,归还我们的船只,并赔偿东印度此次的损失,为这次的无礼行为道歉。” 荷兰人的要求太过分,明明是他们的人在我们的海域上惹事生非,还要我们给他赔偿,给他道歉? 朱琳泽身边的人脸上尽是愠怒之色。 “宇波烈士阁下,我希望我的耳朵和听力没问题。”朱琳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不紧不慢地说道,“是你们的船在我大明的海域上肆意干扰我大明的渔民捕鱼,并且已经有渔民因为你们的无礼行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宇波烈士不以为意,一些明国的渔民而已,没什么打不了的。 “这次冲突,是你们的船先开火的,我大明乃上下五千年之礼仪之邦,向来心怀大国胸襟,宽容大度,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在东亚还是南洋,诸国都奉我大明为宗主国,唯大明马首是瞻。 我们只是要驱散你们闹事的船只,没想到你们的船员竟如此无礼,炮击本王的坐船!本王的王妃都被你们的无礼炮击吓出病来,本王还没问你们要精神损失费,你们倒恶人先开口,向本王索赔来了? 是你们无礼在先,挑衅我大明舰船,既然你们这些化外蛮夷不懂礼貌,本王便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教教你们什么是礼貌。” 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大明又不是大清,大明就是再弱,也没有犯我大清者虽远必赔的说法。 “陛下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宇波烈士冷笑一声,问朱琳泽说道。 “你们东印度公司赔偿王妃精神损失费五万两白银,渔民抚恤金一千两白银,冲突中伤亡船员抚恤金三万两,奥茨玛船长赎金一万两,余者船员并黑番赎金四万两,船只并货物赎金五万两。并向本王道歉,保证以后永不侵扰我大明国之渔民。”朱琳泽态度强硬地开出了条件。 朱琳泽并不着急,反正主动权在他这边,那艘匹纳斯海船上的日本货物他也看过,值个二十五万两左右。要是荷兰人不肯答应条件,他就直接扣下船和货。 货物卖给西班牙人,船只直接让孟凡他们肢解研究。这艘匹纳斯级海船拖回来之后朱琳泽就让造船厂的船匠上去观察绘图研究。要不是顾忌要和荷兰人谈判,他早就将这艘船直接给肢解了。 宇波烈士的数学非常好,一下子就心算出了他们总计要赔偿白银十八万零一千两,宇波烈士当即跳了起来:“不可能!国王陛下既然这么不讲道理,那也别怪我们不讲道理。” 朱琳泽打断宇波烈士:“本王一直很讲道理,不讲道理的是你们。在我大明的海域上挑衅闹事还向我大明索赔?这是何道理?!不过本王倒想听听你们是怎么个不讲道理法?” 此时岸边传来陆军步卒实弹训练的排枪声,排枪声一轮接着一轮不绝于耳。 竹堑港外停泊着四艘荷兰人的海船,此时李国志正在一艘千吨级的西班牙盖伦船上,指挥着船只当着荷兰人的面打实弹射击。 荷兰人有四艘五六百吨的海船,但朱琳泽的海军可是有两艘千吨级西班牙盖伦船,五艘刚刚下水的海蛟级战舰,以及九艘海鲨级战舰。 荷兰人想凭借这区区四艘五六百吨的海船进恫吓他朱琳泽,也是想多了。他们错误地估计了朱琳泽的海上实力。 荷兰人海上力量是很强,不过他们在南洋和东洋有很多条贸易航线要维持。 巴达维亚方面短时间内也无法组织起一支规模可观的海上力量来讨伐他。 就算组织起一支规模可观的海上力量奔袭数千海里来竹堑,也得不偿失,海上的海盗靠海为生,嗅觉可敏锐的很。要是知道荷兰人主力前往竹堑讨伐朱琳泽,必然会乘机抢夺荷兰人的商船。 不仅仅是海盗,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也会乘机报复。 荷兰人早年攻打澳门不得,没能像澳门一样从大明手里获得一个贸易中转站,但他们又眼红葡萄牙人做中间商带来的巨大收益专门盯着葡萄牙从澳门前往果阿的商船劫掠。 至于西班牙人,荷兰人光是今年就抢了两艘西班牙从墨西哥来的运银船,就连台北的淡水、鸡笼两港也是从西班牙手里抢来的。西荷两国早已积怨甚深。 而朱琳泽没有这个烦恼,他随便开几艘海鲨级到浙江以北的海域就可以称王称霸。 他目前还没有贸易航线需要维持,和西班牙人的贸易也是西班牙人来竹堑收他的丝绵,贸易航路上的损失也是西班牙人自行承担。 朱琳泽大可以把主力舰队留在竹堑防备荷兰人。 相比荷兰人的海上力量,路上力量不值一提,荷兰人在台湾所有的驻军不过两千多人,就算巴达维亚方面能给台湾增添些人手,人数也不会超过竹堑现在的驻军。 朱琳泽不是那些不知国际形式的守旧官僚,荷兰人在亚洲有多少家底他心里有数。 实力才是谈判上的底气,朱琳泽现在海上力量已经今非昔比,旗下的战舰都是武装到了牙齿。步卒也是跃跃欲试,心里都已经有了收复鸡笼、淡水拿荷兰人练兵的念头。 荷兰人要和,就乖乖赔银子,要战,随时奉陪! 第一百七十五章 航海人才【5k】 枪声四起,炮声隆隆,搅得宇波烈士心神不宁。 宇波烈士的余光不断地瞥向硝烟弥漫的海岸以及近海正在实弹射击的明国舰队。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主要经营地区是较为富庶的台南地区。 台北的鸡笼、淡水则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北部地区部署的防御力量非常有限。 他的这四艘海船已经是淡水、鸡笼两地所能够调派出的最大限度的海上力量。 宇波烈士本打算凭借坚船利炮恫吓竹堑这位不知好歹的明帝国国王,没曾料想到自取其辱,非但没有恫吓到对方,己方舰船上的船员们反而被明国舰队的实弹演练给吓的胆战心惊。 至于陆地上的力量,就算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调遣全台湾的荷兰兵并和土着结盟,也未必吃的下竹堑。 当初没有给予这位明国国王足够的重视,现在对方已经在竹堑最大,已然是台湾地区不可小觑的一股新兴势力。 宇波烈士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竞争对手不仅仅只有明帝国在福建的军阀尼古拉斯,现在又多了一个明帝国的国王。 “我们荷兰人向来是很讲道理的,按照你们明国人的说法,咱们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我们愿意退一步,我本人谨代表东印度公司向您道歉,保证往后东印度公司的船长们永不侵扰大明帝国的渔民。” 宇波烈士不得不认清现实,做出了让步。 “还希望宽容大度的国王陛下能够饶恕我们的无礼,免除我们的赎金。” 要是口头上的道歉和承诺能换回特利纳斯号上的财货以及船员,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但是这只是宇波烈士的一厢情愿,朱琳泽对宇波烈士所谓的让步并不满意,他要的实实在在的赔偿和利益,而不是口头上的道歉和承诺。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更希望得到你们的台湾总督乃至巴达维亚方面的正式文书承诺不侵扰我大明朝的渔民。”朱琳泽端起谈判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香茗。 “既然你们有诚意,赔偿金方面可酌情减一些,但想要免除是不可能的,我给你抹个零,赔偿我大明银十五万两,要是你们没有足够的银钱,可以拿特利纳斯号上的货物进行抵押。” 朱琳泽已经做出了让步,但让的并不多,只是和荷兰人意思意思。在做出了这一点让步之后朱琳泽就不再打算继续让步。 至于荷兰人接不接受那是荷兰人的事情。 要台湾总督乃至是巴达维亚方面的致歉、承诺文书并赔偿白银十五万两,兹事体大,这已经不是宇波烈士一个小小的台湾北部地区的领事能够做主的。 至少也要经过东印度公司台湾总督的点头,宇波烈士心知他们已经没有和朱琳泽谈判的筹码,不过此时宇波烈士也很为难:“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并不能做主,要热兰遮城的台湾总督才能做主。” 这点朱琳泽还是相信的,朱琳泽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对宇波烈士说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告知你们的热兰遮城的那位总督。本王也没闲钱余粮养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员,这些被俘虏的船员在竹堑的吃穿用度全部计入赎金之内,希望你们东印度方面能够早日给本王答复。” 宇波烈士应承着灰溜溜地离开了竹堑。 不几日,西班牙人如约而至。 由于这次和江南的丝绵商人达成合作,提前收购好了丝绵,货物充足,这次的贸易额比前两次更高,达到了一百八十万两白银之巨。 经手贸易的相关人员有前两次贸易经验和西班牙人的交接也更为顺畅。 港口的仓库也已经兴建完成,所有贸易用的丝绵都存放在港口的仓库内。 海蛟号上的18磅炮比9磅炮沉很多,且海蛟号船身较高,因此只能将火炮吊装上船安置。 为了方便舰炮的更换和养护,船坞和港口的码头上装了十五个由木器厂设计并生产的木制吊机,这些崭新的木制吊机终于派上用场。 由于码头上的工人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吊机,虽然木器厂此前已经教他们如何使用吊机并留下了使用说明书,不过这是这些码头工人第一次使用这些吊机,动作还是比较生疏。 木器厂方面为了后续获得更多的订单急忙派专人前来现场教授他们如何使用吊机。 仓库近且加装了吊机,这次货物装船非常快。 竹堑的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昂萨路对此非常满意,也震惊于明国人的基建速度。 每一次来竹堑都能发现竹堑的变化,人烟较之往日更加稠密,士兵也越来越多,水稻田也越来越大,原本的泥泞不堪的土路上也已经铺上圆木的碎石,还有港口的设施也越来越完善。 这位年轻的明国国王在短时间内经营竹堑所取得的成就甚至要远胜于他经营淡水、基隆十几年。 不过昂萨路经营淡水、基隆也不能和朱琳泽经营竹堑一概而论。 西班牙人少,在东亚地区能够使用的人力更是少之又少。 而朱琳泽背靠华夏大陆,能够为竹堑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这一点是西班牙人无法比拟的。 再者马尼拉方面对昂萨路经营淡水、鸡笼的支持力度不大,而朱琳泽对开荒竹堑则是不惜一切代价,倾尽全力支持,在竹堑投入了巨量的钱粮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那是我们的商馆?” 昂萨路指着港口边上正在破土动工的一片建筑群,那片区域是朱琳泽专门划出来兴建商馆和仓库所用,日后那些商人入驻竹堑就可以直接购买现成的商馆使用,不用再自己建。 商区上的建筑大多是朱琳泽亲自设计,昂萨路看到的那幢尚未完工的哥特式建筑,这幢建筑是商区内为数不多不是朱琳泽设计的建筑,而是出自西班牙传教士之手。 “正是。”朱琳泽背着手,和昂萨路一起走到正在大兴土木的商区,说道,“明年之前这里就可以完工,这商馆是专门为你们所建,你们西班牙的领事馆也设置在商馆旁边,还有仓库后续也会建起来,马尼拉方面要做的就是派遣专员过来,专门处理两国通商的琐事。” 昂萨路对此非常满意:“这个专员领事,非我莫属!” 在正在大兴土木的商区内,也几个快的中式建筑异常瞩目,这几幢建筑的建设速度明显要比周围的建筑快很多,显然是朱琳泽重点建造的建筑。 昂萨路对此感到非常的好奇,询问这些建筑是不是为明帝国本国商人准备的。 朱琳泽摇摇头说道:“这不是商馆,而是税务局。” 昂萨路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虽然他也喜欢逃税,不过心里还是明白经商纳税,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和明帝国的贸易的利润非常丰厚,只要税收不太高,他也能接受。 这位年轻的明国国王已经透露出和他们通商的意愿,后续也会有更多的明国商人前往马尼拉贸易,目前马尼拉对明国商人免税,但要是竹堑的税收过高,他们也可以在马尼拉提高税率。 朱琳泽将税务局建在商区,而且建的比其他商馆都要宏伟气派,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震慑商区的商人,也方便收税。 大明朝的商人,尤其是背景深厚的商人没有交商税的习惯,这个习惯很不好,得改。 目下江南地区他还管不着,但是在竹堑,在他朱琳泽的地盘上,想做生意赚钱就得老老实实地纳税。 朱琳泽把商税作为日后财政税收的重要来源,对此非常重视。要是商贸发达,商税足够丰厚,农业税赋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也能给农民一定程度上减轻农民的负担。 昂萨路在商区逛了逛,钱货两清之后,便辞别朱琳泽离开了竹堑,临走时昂萨路告诉朱琳泽,如果可能下一次来竹堑贸易时,马尼拉方面就能派遣商人和贸易专员入驻竹堑商区。 晚间,一艘淡水船驶入竹堑港,李国志亲自相迎,引这艘淡水船的船长来见朱琳泽。 “闽省福州府侯官生员曾云见过闽王。” 来者穿着一袭直身,手臂上打着的攀膊还没来得及解下,撩起衣袍的下摆朝朱琳泽行礼。 “王爷前番向西人购买海图不得,下令广纳民间贤才自行绘制海图,这个曾云自告奋勇,说是要绘制台海地区的海图献与王爷,希望能在王爷这里谋个一官半职,为王爷做事。”李国志介绍道。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朱琳泽早先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西班牙人购买航海图,不过航海图乃是各国之机密,西班牙人果断地拒绝了朱琳泽购买航海图的要求。 郑和七下西洋,为明朝留下了很多宝贵的航海图,近到中国近海,远到非洲东海岸的海图都有。 只是这些海图被刘大夏一把火给烧了,郑和之后明朝就没有像样地出过海,自然也没人费力不讨好,去绘制海图。 没有海图,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出海全靠经验航行。 “且让本王看看你的礼物。”朱琳泽让曾云起来并给曾云赐座。 曾云捧上两卷巨大的图纸给朱琳泽,图纸打开的瞬间朱琳泽眼睛都直了。 《福建海防图》赫然引入眼帘,而且还不是万历年间的原版,曾云不仅在图纸上标注了荷兰人的殖民据点,就连郑芝龙在台南、澎湖、闽南地区的村寨据点各大港口以及兵力部署都一清二楚。 这家伙难道是间谍出身?郑家的兵力部署都能摸得这么清楚。 “这福建海防图可是机要之物,你如何有此图?海防图上郑家的兵力部署可属实?” 朱琳泽对这份海图爱不释手,要是这个曾云可靠,海图是真的,郑芝龙就等于把自己扒光光溜溜地站在他面前。 “家父是郑总兵的幕僚,这《福建海防图》,郑总兵那里多的是。”曾云说道。 让人小心翼翼地合上《福建海防图》李香君收起来,随即又打开另一卷图纸,这张图纸是曾云采用西法绘制的闽台海峡两地之间的海上航路。 绘制的十分精细,这让朱琳泽大感意外,大明朝真是人才济济啊。 “你这海图画的不错,这画法是跟西洋人学的?”朱琳泽问曾云道。 “然也,学生就是在海船上出生,自幼和大海结缘,虽家父出海,后来为了谋生给佛郎机人和红夷人都当过翻译和向导,这本事就是那时候学的。 只是父亲埋怨我不务正业,希望学生能考取个功名,入朝为官光耀门楣,只是学生才学有限,人生虚度二十有七,也才考取了个生员的功名,郑总兵的大公子可是十四岁就中了廪生。” 说着,曾云觉得有些惭愧。 “你还考个锤子的科举。”这么好的人才考科举可惜了,朱琳泽说道,“一百个举人、十个进士也抵不上一个曾云。” 老天骤然给他送上一个精通航海的人才,朱琳泽非常激动,激动之余给了曾云非常高的评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科举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唯一出路,航海是杂学中的杂学,在主流社会上并不怎么受待见。 曾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的评价这么高,而且还是闽王对自己的评价,这让曾云大为诧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闽王谬赞了,航海乃是不入流的学问。”曾云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落寞中又带着不甘。 “在别人那里航海是不入流的学问,但在本王这里,航海可是门大学问。世间没有不入流的学问,只有不入流的人。”朱琳泽说道,“本王在竹堑开设了海军讲武堂,专门培养航海人才,你可愿在海军讲武堂先做个副总教导?” 竹堑的海陆军讲武堂对外还是保密状态,李国志并没有把竹堑海军讲武堂一事告知过曾云,因此曾云对海军讲武堂副总教导是什么职位疑惑不解。 李国志提醒曾云道:“海军讲武堂是闽王的心血所在,我是总教导。” 朱琳泽对海陆军人才的提用擢升非常谨慎,曾云刚刚来投朱琳泽就给了个副总教导的位置,这让李国志大为意外。 “谢闽王!曾云愿为闽王效死!” 曾云是个聪明人,李国志是朱琳泽海军中的一号人物,也才在海军讲武堂担任总教导,他一来就给了个讲武堂副总教导,闽王对他已经是破格重用。 “本王不用你效死。” 这么难得的人才朱琳泽可舍不得他死,曾云既然当过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通事和向导,自然是精通西、荷两国的语言。 当海军讲武堂的教导不仅能够向海军讲武堂的学员传授航海知识,也能够给那几个不精通汉语的西班牙教导当翻译。朱琳泽从西班牙人那里购买的天文、水文等书籍,也可以交给曾云翻译可谓是一举多得。 “属下有两个的请求。”曾云对朱琳泽说道。 李国志急忙朝曾云使了个眼色,示意曾云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说。” 朱琳泽摆摆手,让曾云将他的请求说出来。 “其一,属下的父亲还在郑总兵那里但幕僚,不知能否到闽王这里当幕僚?其二,属下买过闽王所绘制的《新万国全图》的舆图,不过就算是常州刻本的舆图也不甚精细,属下斗胆,闽王能否赏赐给属下一副更精细的舆图?” 曾云道出了他的请求,一个失为他父亲,一个是为他自己。 出版的舆图绘制不够精细是朱琳泽故意而为之,他出版这副舆图的目的是开阔明人的眼界,地图上能大致看清全球的轮廓就算达到要求了。 “准了,不过舆图本王会换个更重的赏赐给你。”朱琳泽答应了曾云的请求。 李国志将曾云带下去后,对一旁的杨武交代道:“回头查一查这父子二人的底细。” 曾云的父亲是郑芝龙的幕僚,父子二人是否是郑芝龙派来的间谍也需要查明白。 曾云有才朱琳泽不吝重用,但底细一点要查清楚,弄明白,尤其是曾云之父。 杨文、杨武两个兄弟原来是崇祯安插在朱琳泽身边的眼线,明朝北廷覆亡,两兄弟无处可去,朱琳泽平日待他们兄弟不错,兄弟二人商议之后遂决定留下投靠闽王。 崇祯把这两个兄弟安插在他身边做眼线,说明他们的业务能力在锦衣卫里算是比较出众的。 因此朱琳泽物尽其用,正好他需要专门的谍报人才,让杨文当了南京情报司司长,杨武留在竹堑担任竹堑情报司的司长,专门负责收集情报。 反正这是他们的老本行,朱琳泽也不用费心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倒省下了不少事情。 满清在收集情报、策反明军方面的工作做的很好,崇祯年间的多次入关,满清每次都能满载而归,除了晋商给满清出卖情报之外,满清在关内各的间谍肯定不少。 没有这些间谍提供的情报,朱琳泽不信满清每次入关都能抢的那么准,那么快,那么有效率。入关跟进了自己家似,轻车熟路地在各府县游走。 目下在南京也要做好防备、清除满清间谍的工作,弘光朝本来就人心不稳,防谍之事必须早做准备。 不过被动的防御也非长久之计,后续也要想办法在满清内部安插自己的眼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安排 离开竹堑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清楚,一是竹堑的人事安排,二是唐王朱聿键的安置问题,三则是如何处置郑芝豹,掐指一算,郑芝豹也在他这里吃了大半年的牢饭。 晚间,朱琳泽在竹堑主城的王府延请几个核心的高层一起吃饭。 朱琳泽吃饭也没什么讲究,他甚至连主席客席这些席位座次都分不清。 至于吃什么也很随意,什么好吃,有什么就吃什么,比如在南京他最经常吃的就是南京的烤鸭。 今天的晚饭也很简单,每个人一大海碗糟菜泥鳅煮粉干,朱琳泽捧着海碗吃的津津有味,心里还在想着辣椒的事情,要是有辣椒入味,这粉干的味道能更好。 朱琳泽经常到军营堂食,吃军营食堂的饭以了解军营的伙食情况,曹德发、李定国、李国志这些武人早就对朱琳泽的吃相见怪不怪,反而觉得闽王平易近人,接地气。 倒是陆闻达、沈铁、徐佑这些文人幕僚基本没和朱琳泽吃过饭,对朱琳泽的吃相有点意外,这哪像是尊贵的藩王,明明就是饿死鬼投胎。 “圣上已许本王开府治事之权,此番回南京本王要开府,身边需要有人襄助。陆长史你随我回南京,沈长史你负责接替陆长史在竹堑的工作。” 朱琳泽的胃口很好,很快吃完满满一海碗粉干,紫鹃递一张干净的帕巾给朱琳泽擦嘴巴。 朱琳泽开口,众人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几个武人胃口好,海碗里的粉干已经吃了大半,几个文人幕僚海碗里的食物却还没怎么动过。 朱琳泽知道有他在他们这饭不会吃的自在,就像后世没有人聚餐吃饭喜欢和领导长辈一桌一个道理。 没有理会他们吃没吃饱,朱琳泽摸了摸肚子,伸手将腰间的革带放松一些,继续他的人事安排。 “竹堑附近几番勘探都没勘出铁矿矿脉,上到造铳制炮、下到打制农具,都要用到铁,闽督张肯堂和郑芝龙沆瀣一气,在铁料上卡咱们脖子,铁矿对于咱们来说至关重要,咱们不能受制于人,必须自主,本王已经向圣上上疏,请求开荒崖州,那里也是不毛之地,不过有上好的铜铁。” 说着朱琳泽环视室内诸人,朱琳泽的核心幕僚目前为止就三人,陆闻达要帮衬着开府,沈铁留守竹堑,开荒崖州的担子自然就落到徐佑肩上。 “属下愿去崖州开荒。” 朱琳泽刚刚来竹堑的时候徐佑就跟来了,徐佑也是亲眼目睹竹堑从一个人口只有数百的小渔村发展成为一个人口逾五万,水田二十五万亩有余的港口城市。 在垦荒竹堑的过程中,徐佑也积累了不少垦荒经验,足以胜任垦荒崖州。再者,崖州的起步条件可比竹堑要好多了。 朱琳泽点点头:“徐先生去崖州本王便可宽心了,陆军这边届时会抽调两哨人马随先生前往崖州,所需吏员医徒乃至钱粮等物先生列个清单给本王,本王会为先生全力筹措,地方官那边本王会和他们打招呼,先生只需专心垦荒之事。 不过垦荒崖州和竹堑有所不同,竹堑优先垦田,以生产粮食为主,而此番垦荒崖州的目的首要目的在于寻铜铁之矿脉并尽快开采,先生可多带些矿工过去。” 开垦竹堑是为了生产粮食,崖州虽然水热条件也很好,也适合种植水稻,发展农业生产但朱琳泽开垦崖州的首要目的在于获取铜铁等战略资源,并将崖州打造成一个通向南洋诸国的贸易中转站。 人事安排做完了,接下来就该讨论如何安置唐王朱聿键的问题了。 陆闻达曾在朱聿键手底下供事,朱聿键有恩于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厚待朱聿键,以报答朱聿键往日的恩情。 徐佑和沈铁二人则表示开荒竹堑不易,不宜待之太厚。 权衡之下,朱琳泽还是决定拨给唐王朱聿键二十万两白银,水田一万亩。 银钱一次性给完,水田分两批给,暂时先拨给朱聿键五千亩水田。有这二十万两白银和五千亩水田,足够朱聿键在竹堑过的逍遥快活。 除此之外,再调三十多名旧时唐王府的老卒并一哨的兵“保护”朱聿键。 做完这些,就剩下最后一件事要解决了,那就是如何处置郑芝豹。 郑鸿逵和郑森叔侄二人在南京为郑芝豹的事情可谓是操碎了心,前前后后送了朱琳泽价值高达三十多万两白银的礼物。 这三十多万两白银权当是郑芝豹的赎金了。 不过朱琳泽并不打算就这么简单地将郑芝豹放走,放走郑芝豹之前还要搞点事情。 朱琳泽带着王远来到郑芝豹的囚笼。 这大半年来朱琳泽对郑芝豹是好吃好喝供着,不过就是不放郑芝豹出囚笼。不过郑芝豹可没有李定国的待遇,李定国能在球笼里读书,而郑芝豹在一日两三餐之余,除了睡觉便只能思考人生。 大半年下来,郑芝豹虽然体重不减,甚至还胖了一些,不过却是面容憔悴,精神状态堪忧。 一看到朱琳泽,郑芝豹异常激动,逮着朱琳泽毫无边际地瞎扯起来,想要和朱琳泽说话。 人是群居动物,但郑芝豹这大半年来过的却是独居动物的生活,在朱琳泽的交代下,连送饭的狱卒都不会和郑芝豹说一句话。 “郑芝豹,本王今儿心情好,决定放你南安,让你们兄弟几个团聚?”朱琳泽背着手,像看动物园的动物一样看着囚笼内的郑芝豹。 听说朱琳泽要放了他,郑芝豹异常激动:“此话当真?多谢南阳王!多谢南阳王!” 被朱琳泽囚禁了大半年,郑芝龙的精神状态已经几近崩溃,听说朱琳泽要放了他,也顾不上许多,不住地叩头谢恩。 “什么南阳王!这是闽王!” 王远对囚笼内的郑芝豹喝斥道。 “多谢闽王开恩!闽王千岁!闽王万岁!”郑芝豹语无伦次道。 “郑芝豹,你可知他是谁?”朱琳泽指着王远问郑芝豹道。 郑芝豹感觉王远有些眼熟,但偏偏想不起王远是谁,连连摇头道:“不知道,我并不认识此人。” “既然你不认识,本王这就告诉你,他叫王远,原是刘香旧部,后在施大瑄的麾下效力。”朱琳泽笑眯眯地对郑芝豹介绍起王远。 “那又如何?”郑芝豹一头雾水。 刘香海盗集团覆灭之后,投靠郑家的刘香旧部不在少数,郑家高层对此事也是知情的,不过刘香集团的核心高层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他们郑家就是大明东南海疆的天,因此对此事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深究。 施大瑄手底下有刘香旧部,这并不奇怪,这厮是想在放我之前挑拨我郑氏集团内部的关系?郑芝豹如是想道。 “本王也知道,你们有很多刘香的旧部在你们郑家效力,不过此人不一样,此人当初可是刘香手底下的大功臣,曾亲手用渔网网上你二哥郑芝虎。然后在渔网内塞上石头沉入海底喂鱼,你二哥郑芝虎因此喂了鱼尸骨无存。” 言罢朱琳泽不再和郑芝豹多言,和王远转身离开了竹堑监狱,独自留下已经发狂的郑芝豹。 “施大瑄!我要杀了你!” 还没走出监狱,朱琳泽耳边便传来郑芝豹撕心裂肺的吼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返京 “咱们唐王府当初可是有三百多万两白银,万顷良田的家底,他朱琳泽这就将你给打发了?” 曾氏在凤阳高墙待的这些年白待了,到现在还没活明白。 朱琳泽对唐王朱聿键的安置并不薄,但曾氏对此并不满意,她想要在南阳时的富贵。 曾氏活的不明白,但朱聿键活的明白,冷声训斥曾氏:“唐王府积财两百余年攒下数百万两不假,但这些白银都被闯贼夺了去!闽王离开南阳之时,只余银十万余两,而今闽王赐银二十万两,田万亩,你还不知足?” 朱聿键气呼呼地离开厅室,不想理会曾氏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 闽王有多少银子他不知道,但有多少田朱聿键清楚,全竹堑的水田加起来也才万顷有余,难道他要闽王将竹堑的田都给他? 在凤阳高墙里的这些年朱聿键已经想明白了,出来之后他只想平平淡淡地了此余生,竹堑就是一个清净的好地方,朱聿键非常喜欢这里。不想因为曾氏惹恼朱琳泽。 祭拜完北上勤王时战死将士的衣冠冢,朱琳泽便启程返回南京。 这次从江阴来了百余名移民,都是北上勤王时阵亡士卒的家属,他们对竹堑很满意,朱琳泽也信守当初募兵时的承诺给每个阵亡的士卒都分发了抚恤田。 听说朱琳泽要启程回南京,这些江阴移民便写了书信请求朱琳泽带回送到他们江阴亲人的手上。 等到两岸的移民人口再多一些,朱琳泽打算开设两地间的航运业务以及驿递系统,让台湾和大陆的联系更加紧密。 海军的主力朱琳泽打算留在竹堑,以防备荷兰人和郑氏集团,南京那边并不需要太多的海军。 朱琳泽返程时只带了一艘千吨级的盖伦船,两艘海蛟级,以及五艘海鲨级。以这支小型舰队的实力,足以在大明朝浙江以北的海疆称王称霸。 竹堑的二十哨陆军朱琳泽直接带走了十二哨,留下八哨兵马戍守竹堑。 南京的江东大营还有十三哨步兵,算上这里的十二哨,后半年可用来北伐的步兵有二十五哨,五千余人之多。 不过这五千人的武器装备问题还需要解决,由于扩军速度太快,盔甲的火铳已经供应不上。 由于火绳枪的生产技术比较成熟,生产较之燧发枪更为简单,因此火绳枪产量比较高。目前无论是竹堑的兵工厂还是南京的兵工厂,都是火绳枪和燧发枪并行生产。 会制造手雷的工匠朱琳泽也带了一批回南京,准备再南京开设手雷厂批量生产手雷。 手雷已经造出来了,开花弹肯定也有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手雷就是脱胎于开花弹,仿制开花弹制造而来。 只是朱琳泽对开花弹的期望还是太高了,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研究所的工匠已经在仿制的红夷炮上实验过,为此还付出了一个工匠、两个炮手被当场炸死的代价。这是研究所自成立以来所发生的最大的安全事故。 究其原因还是这时期的榴弹炮还不靠谱,操作繁琐、危险性大、哑火率高,难怪真正实用的榴弹炮要到19世纪出现,原来是其中还有很多技术原问题没解决。 不过这些工匠和炮手也没白白牺牲,虽然红夷炮不能用开花弹,但是臼炮可以使用。 大明朝的满天星火炮、钻风神火流星炮、飞礞炮等各种打开花弹的火炮都是臼炮。 不得不佩服明朝人对火器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开花弹都被明人给玩出花来了,子母炮和飞礞炮还可用于单兵手持发射,使用方法类似于二战日本鬼子用的掷弹筒。 其中子母炮有名曰惊营炮,顾名思义,这玩意儿是晚上用来偷家用的,子母炮打的开花弹叫做天坠炮,飞至半空中爆炸坠落杀伤敌军。 当然也可能杀伤自己,研究所研制子母炮的工匠就被炸伤了手臂,庆幸的是实验的时候穿着甲胄,只受了轻伤。 对于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朱琳泽鼓励研制,但暂时不考虑量产装备入军中。 目前开花弹最可靠办法还是让掷弹兵用手投掷。后续臼炮量产后可以用臼炮打开花弹当迫击炮使。就是这玩意儿带着很危险,一丁点火星就能造成弹药殉爆。 舰队行至舟山,朱琳泽让人取来舟山附近的地区。 他对舟山群岛垂涎已久,只是现在弘光朝初立,政局不稳,内部不宜大动干戈,动摇国本,朱琳泽还没有要打黄斌卿的心思。 黄斌卿也看到了朱琳泽的舰队,朱琳泽的船上都挂着醒目的红底日月旗,非常好分辨。 黄斌卿开着他的破船和小舢板远远地望着朱琳泽耀武扬威的舰队,尤其是战舰上黑黝黝的火炮。 这一次黄斌卿的态度好了很多,由于朱琳泽是新朝第一定策元勋,弘光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黄斌卿不住地巴结朱琳泽,又是送给养,又是请朱琳泽到岛上坐坐。 朱琳泽没心思搭理黄斌卿,找了个借口将黄斌卿打发走了。 “呸!小人得势!” 回到自己破旧的福船里,黄斌卿淬了一口口水。 热脸贴冷屁股没贴成,这让黄斌卿非常懊恼,只恨但初朱琳泽奉旨开台经过舟山时没有好生招待朱琳泽。 黄斌卿艳羡地看向朱琳泽的船队,每艘船放在他这里都是大船,更不用说每艘船上都装载着数量可观且昂贵的红夷炮。 舟山附近都是群岛,作为舟山总兵的黄斌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朝廷有这么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这舟山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黄斌卿将目光从远去的闽王舰队上收回,映入黄斌卿眼帘的是自己叫花子一般的水师,更加心烦意乱。 闽王不仅船好,船上的水师士兵也都是个顶个的精神,不像自己的这一窝窝枪都拿不稳的熊兵。 目前朱琳泽暂时不想在内部动刀兵夺取舟山,不过他对羊山岛却有想法。 羊山岛就是后世着名的洋山港所在地,乃是上海优良的深水港,只是此时的羊山还是荒芜的海岛,只有一些打鱼的渔民会在这里落脚休息,并不是后世吞吐量巨大的国际大港。 南沙岛水浅,海蛟级还勉勉强强能够入港停放,但西班牙的千吨级盖伦船由于吃水太深,就没办法停靠近南沙港了。 日后朱琳泽肯定是要造大舰的,需要一座深水港作为军港使用,羊山岛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朱琳泽派人上洋山岛考察,并给他们留了艘海鲨级,等考察完毕之后回南京汇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心不宁【求推荐票!月票!(3k)】 途径江阴的时候朱琳泽听说江阴的忠义祠已经修好,便下船前去祭拜。 北上勤王之时,两百余江阴子弟兵血染天津卫,朱琳泽在江阴专门修建了忠义祠以褒奖这些阵亡的江阴子弟兵。 阵亡官兵的衣冠甲胄遗物都存放在忠义祠内供江阴乡民瞻仰。 朱琳泽在江阴的名声非常好,听说朱琳泽来江阴祭拜阵亡的江阴子弟,乡民们箪食壶浆以迎闽王之师,非常热情。 闽王的兵不白拿老百姓东西,买东西都公平交易,而且闽王兵军纪严明不扰民,因此风评非常好。 不似余下五镇兵马,百姓畏之如虎狼,远远望见他们的旗帜便躲闪不及。 听说朱琳泽还要扩军,江阴乡勇无不踊跃报名,他们已经从第一批入闽王军的江阴子弟口中得知闽王军士卒待遇优厚,死后有重恤五后顾之忧,因此都非常积极。 祭拜完忠义祠,朱琳泽见阎应元也在祭拜的队伍中,便叫来阎应元谈话,旁敲侧击询问阎应元是否有意为他效力,阎应元还是那套老说辞,醉心于陇亩之事。 朱琳泽也不强人所难,召了一千余名江阴乡勇之后回到了南京江东大营。 朱琳泽离开的这段时间,南京城并不太平,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城内流言四起,说什么闯军败于鞑子之手,很快就要来取南京当大顺的新都,这还是比较正常的流言,更多的则是匿名揭帖上的荒唐内容。 所谓的匿名揭帖,类似于后世的匿名举报信。 杨文还算尽职尽责,将这些天收集来的匿名揭帖呈了上来,内容一个比一个离谱,像什么太子已经到南京,监国的福王应该还位于太子。还有福王是假冒的云云。 很快朱琳泽看到一张让他差点没吐血的匿名揭帖,该匿名揭帖上的内容为:他闽王朱琳泽是左良玉的私生子,二人合谋窃国,其心可诛。 朱琳泽饶是有心里准备,还是被气的笑出声来,苦笑不得,将此匿名揭帖上的内容便是堂内诸人。 这些人喷人都不带脑子的,他是左良玉的私生子,所以左良玉将自己亲女儿嫁给他?左良玉这是想抱智障外孙? “匿名揭帖确实是本朝的一大恶习。”沈廷扬看后也是皱眉不止,这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有明一代的文官虽然没有兵权,但却掌控着社会舆论,匿名揭帖盛于嘉靖、万历两朝,文官们肆意利用匿名揭帖这一工具左右舆论,捏造是非,颠倒黑白打击政敌,排除异己,皇帝屡禁不止。 明朝后期,禁揭律令也是有很多,例如在《皇明诏制》提到:如有投递者,各衙门不许受理,举发治罪,其交关窝访假捏赃罪。但这些措施没起到什么作用,揭帖之风依旧盛行。 发展到明末,不仅仅是朝堂上盛行匿名揭帖,就连民间亦是如此,尤以江南地区为害最重。 杨文又呈上一大堆匿名揭帖,虽然都是匿名揭帖,但杨文刚刚呈上来的这些用大字报来形容更为贴切。 “这些是在沈次辅、左帅、祁总督、冯巡抚等诸人的府邸大门口所得,皆是一些中伤诋毁之言,江东大营也有不知受雇于何人的打行游手乘夜前来张贴,不过都被巡夜的士兵鸣铳驱离。” “下次再有游手来江东大营张贴此等腌臜东西,以间谍论,不比鸣放火铳驱离,直接就地击毙!”朱琳泽问道,“何人所张贴?可查清楚了?” 这些匿名揭帖的背后主使者是那些人他心里大概都有数了,和他这一派系的官僚站在对立面的无非是东林党。 “多数已经查清,只是这些匿名揭帖太多,委实难以一一查清。”杨文一脸为难,他已经尽力了,只是这匿名揭帖太多,确实没办法将后面的人一个个全都揪出来。 “新朝初立,朝局稳定乃是新朝第一大事,这等在背后中伤诋毁新朝大臣的人,其心叵测,必是闯贼混进南京的奸细,必须严惩。”朱琳泽并不打算放过张贴匿名揭帖的小人。 这些人整的整个朝廷乌烟瘴气,整个南京人心惶惶,放任流言蜚语传播,只怕到时候清军还没兵临南京城下,南京城乃至朝廷的人心就散了。 这些人必须严惩,就算不能全部都抓住,也要杀一儆百,杀到他们胆战心惊为止,治乱世必须刑重典,不能和这些人客气。 朱由崧并没有对不起这些东林党人,新朝人事任免,首辅都给了史可法,东林复社中人入朝为高官者也不在少数,这些东林复社中人犹嫌不足,四处闹腾。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皇帝的位置让给他们坐可好? 朱琳泽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嘉靖喜欢炼丹修仙,万历不喜欢上朝。 宅在深宫炼丹修仙可比每天都要看到这些让人糟心的清流大臣舒坦有趣多了,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 杨文心领神会,闽王都说这些人是闯贼细作了,闯贼细作怎么处置就不用闽王再特地交代了。 “属下明白,只是情报司草创不久,人手不足。”杨文向朱琳泽诉苦道。 “本王给你开个条子,你去尹旷那里令一万两白银,情报司人手不足就多招些人手。”朱琳泽给杨文开了张条子,盖上随身携带的闽王印。 杨文欢欢喜喜地领了条子,给闽王办事就是舒坦,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花钱可比先帝大方多了。 “此时是否应当禀明圣上再做处置?”倪元璐小心翼翼地问朱琳泽道。 朱琳泽摆摆手:“不必,圣上仁慈,下不了这个决心,这个恶人,本王替圣上当了。” “闽王用心良苦。”倪元璐感慨道。 “北伐所需钱粮辎重筹措的如何了?”朱琳泽询问倪元璐道。 北伐要趁早,早点收回山东和河南也能早点布防,提前做好防御清兵南下的准备。 “下官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钱粮已经准备妥当,只是军械稀缺,实在是难以凑齐。”倪元璐说道。 “左将军和高将军表示只要朝廷给足钱粮,同意北伐,只是北伐之事重大,需要有人牵头统筹并督师。史首辅自请督师北伐,不过史首辅难以服众,圣上也以为不妥,言督师北伐乃是立国之战,需得用知兵之人,统筹全局,方有胜算。” 朱琳泽白了倪元璐一眼,你直接报我名字得了。但这么直接说也不妥,朱琳泽还是故作谦虚地问倪元璐道:“圣上心中可有督师北伐之人选?” 倪元璐笑道:“圣上言:唯闽王能担北伐督师之重任。” “既是圣上如此信任本王,本王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也要为圣上北伐收复旧土,中兴我大明。” 倪元璐只说左良玉、高杰同意北伐,还没说黄得功和刘泽清、刘良佐这三个总兵的态度。朱琳泽遂而问道:“凤泸总兵黄得功,以及刘泽清、刘良佐二位总兵对北方是什么态度?” “凤泸总兵黄得功也是愿意出征北伐的,还因此时和凤泸总督心生嫌隙,只是刘泽清、刘良佐二位总兵至今没有给朝廷答复,皇上下旨垂询也不给个回复。”提到刘泽清和刘良佐,倪元璐就气不打一处来。 区区总兵圣上的圣旨都不回,明显是不把朝廷和圣上放在眼里。 朱琳泽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军阀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黄得功同意北伐就好,后续只需要做一做马士英的思想工作,刘泽清和刘良佐这两人的杂兵朱琳泽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朱琳泽还嫌他们北伐浪费朝廷钱粮。 倪元璐走后,沈廷扬对朱琳泽道:“北伐可不是闹着玩的,闯军拥众百万,朝廷能用的兵不多。” 沈廷扬是弘光朝的兵部尚书,弘光朝在军事上有多少家底,沈廷扬心里非常清楚。 沈廷扬目光看的还不如陆闻达长远,陆闻达在回来的路上和朱琳泽提及北方形式,陆闻达就敏锐地洞察到了朝廷的最主要敌人不是大顺,而是满清。 沈廷扬更倾向于守江淮自保,不过朱琳泽说的也在理,没有山东和河南为屏藩,屏护江淮,以朝廷目前军力之孱弱,江淮也未必守的住。 朱琳泽北方收复山东、河南之举,沈廷扬也是赞成的。新朝成立于危难之时,人心不稳,江南民众对朝廷也没什么信心。 北伐收复旧土是凝聚人心最简单有效的手段。 “闯贼已经是冢中枯骨,本王担心的不是李自成,而是满清,狗日的吴三桂放清军入关无异于是引狼入室,这个狗汉奸。” “话虽如此,只是朝廷不少朝臣都引以为快,以为吴三桂此举是借建奴之兵灭贼,为功在社稷之义举,钱牧斋几日前曾上疏圣上,请求晋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并赐粮米款虏,借虏兵以剿贼。 我等极力反对钱牧斋此举,然则东林诸公无不为钱牧斋马首是瞻,史首辅也以为借虏剿贼乃是上策。 凤督马士英也上疏言恢复大计,言款虏剿贼乃是上策。”沈廷扬嗟叹道。 朱琳泽动身去竹堑前就已经写了文章发表在《大明日报》上,将纵清兵入关的痛斥未汉奸,并且已经明确说明吴三桂是降清了,没想到还是叫不醒这些睡觉做大梦的人。 朱琳泽不清楚这些东林党人以及认为吴三桂放清军入关是借虏剿贼的官员是蠢还是就是喜欢和他对着干。 满清的高层会比你们还没脑子,会甘心被你们当枪使? “满朝文武就没个明白人?”朱琳泽问道。 “明白人倒是有,只是东林诸公的声音太大,盖过了他们的声音。”沈廷扬说道,“吏科给事中章正宸就上疏直言本朝如今的形势较之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三面受敌。” 章正宸说的确实没错,而今北面要面对满清,西面要面对大西和大顺。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大的敌人,弘光朝最大的敌人不是满清和大顺、大西,而是朝堂上的那群猪队友! 第一百七十九章 藩王督师?【3k】 朝局糜烂的程度远超朱琳泽的预料,弘光朝仓促建立,有这诸多的先天不足。 武官们拥兵自重,以钱谦益、左光斗、史可法等人为首的文官不以江山社稷为念,执着于门户之见,排除异己。 东林复社没有把握朝纲,但也没有被朱由崧彻底边缘化,仍旧是朝中一股不可小觑的政治力量。但这些东林复社中人依旧把福藩监国一事视为万历党争以来东林党最大的失败,仍旧心存推到福藩另立新的监国之主,甚至新君的念头。 从众多造谣朱由崧是假冒的福王以及太子已经南下的匿名揭帖便可窥见一二。 朱由崧是假冒的福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朝中不少大臣内官都见过朱由崧,朱由崧要是假冒的在即监国之位时,这些人早就跳出来反对了。 藩王不朝,是明朝的祖制,朱由崧即位之时许朱琳泽开府治事之权都犹犹豫豫,但即位没几天就顶着外界的压力给了朱琳泽上朝听政之权。 可见朱由崧这个空架子皇帝在文官们的压力下也不好当。 翌日上朝,途经南京市井,坊间议论最热的话题是吴三桂,这个狗汉奸此时在南都百姓们口中竟成了灭贼的英雄人物。 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七年六月,大明北廷已经覆亡近三月,上到庙堂上的衮衮诸公,下到升斗小民,还没搞清楚他们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 这南明,就是个烂透了的摊子。 要不是他出身宗藩,加入李自成的大顺阵营或是张献忠的大西阵营都比南明翻盘要容易。 路上遇到镇朔将军左良玉,左良玉便携朱琳泽一同上朝。 高杰挂了平贼将军印,黄得功对此愤愤不平闹了好几回。朱由崧为了平息事端给黄得功也挂了平贼将军印安抚黄得功。 但左良玉又是定策元勋,地位不宜低于高杰、黄得功,因此左良玉未有寸功白白得了个镇朔将军。 现在高杰、黄得功、左良玉三人都满意了,刘泽清、刘良佐二人因只封了个伯心怀不忿,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南京紫禁城是大明朝最早建造的皇宫,规模宏大,功能齐全,不过自明成祖朱棣在永乐十九年迁都京师之后,南京紫禁城便日渐破败,加之明中后期财政紧张,连修缮京师的紫禁城都抠抠搜搜的,更不用说留都南京的紫禁城了。 南京紫禁城早已经破败不堪,宫墙倒是结实,历经风雨两百余年连明显的裂缝都没有。倒是皇宫内的建筑,倾颓坍塌者不在少数,就连奉天殿的飞檐上都长起了青草。 算上朱由崧,明朝有十七皇帝,十七个皇帝中,只有四个在南京紫禁城理过政,朱由崧是第四个在南京紫禁城理政的皇帝。 进入奉天殿,朱琳泽感觉自己不是在上朝,而是进入了菜市场。 大臣们也没有大臣们的样子,组成泾渭分明的阵营在奉天殿内如同泼妇骂街一般对骂。 堂上刚监国不久的朱由崧对这种情况早已经见怪不怪,慵懒地倚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韩赞周、卢九德两位核心内官侍立于左右。 “闽王、镇朔将军到!” 殿外的太监尖尖的声音响起。 听到闽王来了,朱由崧身体一震,陡然来了精神。 “给闽王赐座,闽王,你且到孤身边来。” 韩赞周给朱琳泽搬了个绣墩,朱琳泽也不客气,谢过朱由崧后大大咧咧地坐下。 此举又让奉天殿内炸开了锅,除了沈廷扬一系的朝臣,余者皆将火力转移到朱由崧和朱琳泽身上来。 朱由崧气的拿黄金铸成的监国国宝在龙椅上猛砸,示意朝臣们肃静开始议事。朝臣们这才安静下来开始讨论正事。 “臣弹劾闽王私设厂卫,擅自缉拿民间良善,勒索钱财,图谋不轨......” “臣弹劾浙直总督祁逢吉贪恋权柄且守孝期间蓄养小妾,我大明以孝悌治国,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岂能担浙直总督之重任......” 几个科臣跳出来弹劾朱琳泽和祁逢吉,后面的科臣一个个跃跃欲试排着队等着前面的仁兄弹劾完接上去。 “够了!”朱由崧勃然起身,“闽王那是情报司,何来厂卫之说?浙直总督祁逢吉是先帝和孤让他夺情起复的,何来贪恋权柄一说,至于蓄养小妾,那也只是蓄养,并没有纳妾,祁逢吉赴任以来,差事办的很好,何来不忠不孝之说?” 朱由崧怒目环视众臣,旋即坐下,说道:“北伐恢复旧土,乃是孤监国以来办的第一件大事,此前因朝中无督师之人选,遂而搁置不议,如今闽王从竹堑归来,这督师人选便有着落了。” 北伐事关朱由崧监国之位的正统性,朱由崧对北伐非常重视。要是北伐能够成功,朝廷不仅能在江南半壁站稳脚跟。 朱由崧的威望也能随之水涨船高,届时无论是庙堂上还是民间,反对他的声音,造谣他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朱由崧要的不仅仅是监国之位,而是皇位,此前朱由崧已经提议直接入继大统,但响应者寥寥。就连闽王朱琳泽也说现在并不是继任大统的最佳时机。 朱由崧因此寄希望于北伐成功,借着北伐成功的胜利东风入继大统。 至于督师的人选,朱由崧还是决定听从内阁商议票拟出来的结果,让闽王督师北伐。 “若论知兵,朝中无出闽王之右者,因此北伐督师之人,非闽王莫属。” 毫无疑问,朱由崧这个督师人选很快招致群臣们的反对。 “本朝未有藩王督师之先例!” “只有听说文臣督师,不曾听说宗藩督师!” “不可,此举断然不可!” ...... “姜侍郎,既然你说只有文臣能督师,你是文臣,孤拜你为督师北伐如何?” 朱由崧冷声对姜曰广道。 老实说朱由崧也不想让朱琳泽督师北伐,不过朝中实在无人可用,朱由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凡你们这些文臣争点气,孤也不至于让闽王督师。 “臣乃礼部侍郎,督师之人选还宜从兵部挑选,兵部的沈尚书比臣更合适。”姜曰广踢起了皮球。 “臣亦有此心,奈何臣已入阁为办事,实在走不开,臣以为北伐督师之人选,闽王最合适,臣同意闽王督师北伐。 本朝虽未有藩王督师之先例,然则本朝立国两百余年,亦未曾遭此甲申之大变,非常之事,用非常之人,不宜拘泥于旧例。”沈廷扬也不甘示弱,顺水推舟同意了朱琳泽督师。 “沈卿此言甚善,这事是内阁票拟决定的,就这么定了!勿需再多言!”朱由崧趁此机会一锤定音。 “只一路孤军北伐难以成事,臣以为北伐应两路齐头并进,一路收服山东,一路收复河南,臣愿督师东路北伐之师,收复山东。 臣奏请擢凤阳总督马士英为西路督师,收复河南,与臣遥相呼应,使闯贼首尾不得相顾。” 朱琳泽起身奏道。 现在督师他能组织起的北伐兵马,除了本部兵马之外便只有高杰和左良玉的部分兵马。 黄得功既然有意北伐,不如卖他和马士英一个人情,让他们去收服河南。这样的话他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朱由崧思忖良久,觉得朱琳泽所的有道理,两个督师的话,也可以分散一些朱琳泽的兵权,不至于让朱琳泽坐大。他心中亦有拉拢马士英以制衡闽王系的想法,朱由崧很痛快地准了朱琳泽的请求。 北伐的事情终于商议出了一个结果,朱由崧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就在朱琳泽准备宣布退朝,邀请朱琳泽前往武英殿讨论北伐的一些细节时,又有科臣跳出来弹劾南下的京官,言南下京官多逆顺细作,应该严查严办。 几个科臣刚刚说完,高弘图站出来表态:“臣请起顺案,严查南下京官!革办投贼的二臣贼子,以正朝纲!” 朱琳泽也是服了,这些人刚刚将矛头指向闽王系的几个核心人物,现在又将矛头指向南下的京官。 这些东林复社人是不是要将非东林复社的一系的官员全部排挤出朝堂才肯甘心? 如今还不是东林复社掌握朝纲就如此明目张胆地铲除异己,要是让他们掌握朝纲,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国家都到这个程度了还一点正事都不干。 大顺被满清、吴三桂联军击败后很快弃守京师灰溜溜地溜回了陕西,近来确实有不少曾经投顺的官员南下投了弘光朝。 但随朱琳泽勤王兵马南下的那五百多名京官是干净的,高弘图说的是严查京官而不是严查近来南下的京官,很显然也将这五百多名京官囊括在内。 就算只是严查近来南下的京官,也不宜在这个时候进行。现在朝局尚不稳定,大肆兴顺案,只会让本就不稳固的朝廷离心离德。 “闽王,你现在理解孤的苦衷了吧。”朱由崧苦笑着低声对朱琳泽说道,他现在非常后悔将这些东林人留在朝堂,“为之奈何?” 朱琳泽装模作样点点头,朝臣们不知道朱由崧和朱琳泽在低声说着什么。 朱琳泽陡然提高了声音,对殿内诸臣工道:“福监国说了,殿内的都是我大明的忠臣,值此国难之际,诸位应同舟共济,携手共渡难关。若是有人想起顺案,那就连同一起把逆案给翻了吧。” 翻逆案三字传进东林诸公的耳朵里,东林诸公勃然色变。 崇祯初年清阉党是东林党在崇祯一朝最大的政治成果,重新掌握了朝纲,依附魏忠贤的诸臣按照罪行的三六九等,重则枭首示众,轻则罢黜。 要是翻逆案,他们当初的努力将化为乌有,马士英很可能借此机会乘机入阁,这对他们大为不利。 高弘图正想反驳,钱谦益朝高弘图使了个眼色,示意高弘图不要再多言。 第一百八十章 借虏平寇? 退朝之后朱由崧单独召朱琳泽到武英殿单独讨论北伐之事。 朱由崧在武英殿内重新挂上了朱元璋和朱棣的画像。 “闽王,随孤一起拜拜二祖吧,愿二祖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无虞。”朱由崧恳切地说道。 朱由崧见朱琳泽站在朱棣画像面前便和朱琳泽换了个位置,朱由崧朝朱棣叩拜,朱琳泽朝朱元璋叩拜。 两人叩拜朱元璋、朱棣画像完毕,朱由崧关切地问道:“此次北伐,闽王有几成把握成功?” “十成!”朱琳泽胸有成竹地说道,“若是北伐不成,臣也无颜再见监国,唯有以死谢罪。” 现在满清忙着追剿李自成,无暇顾及南方的南明政权,满清入关以来在将一直将李自成以主要的对手看待,直到李自成退出陕西之后才腾出手对付南明。 这时候河南、山东乃至整个北方的前明乡绅都蠢蠢欲动,大顺五营主力遭受重创,余下的主力部队尽数撤回了陕西防备满清。 满清八旗和吴三桂的军队忙着进军山陕,就连北直隶留守的部队都很少。 河南、山东也就只有一些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大顺残兵,在短时间内收复河南和山东并不难。 “此次北伐关乎大明生死存亡,满朝上下唯有闽王担得起这个重任,你是藩王,督师一职不合适,孤拜你为北伐兵马大元帅,统筹东路北伐之事,西路就交给马士英吧,他不是想入阁吗,要是能收复河南,孤便准了他入阁之请。” 朱由崧拍了拍朱琳泽的肩膀。 “江南半壁的安危,大明朝的生死存亡系于闽王之肩,孤在南京静候闽王佳音,等着闽王凯旋归来。” “北伐之事还请监国宽心,只是目下南京谣言四起,令人担忧。”朱琳泽并不担心北伐出岔子,反而担心风雨飘摇,人心不宁的南京。 “臣听闻朝中有借虏兵平寇之论?” 朱由崧不可置否:“平西伯纵清军入关的消息传到南京之后,此番言论甚嚣尘上,孤恨贼寇,亦恨建奴,若是没有建奴,当年贼寇早平了。借虏平寇之论,闽王怎么看?” “此乃亡国之论,臣以为闯贼所倚仗的五营精锐大损,元气大伤,目下已非我大明之心腹之患,当下我大明之心腹之患是建奴而不是闯贼,联贼据虏都比借虏平寇之论高明。朝中若有大臣敢妄言借虏平寇之论者,臣请监国杀之!” “孤也是这么想的。”朱由崧熟练地从桌案上翻出一折奏疏递给朱琳泽,“令孤欣慰的是,朝中还是有明大义的臣子的。” 朱琳泽接过奏疏,这是给事中马嘉植的奏疏:今日可忧者,乞师突厥,召兵契丹,自昔为患,及今不备,万一饮马长、淮,侈功邀赏,将来亦何辞于虏? “实是高明之见,这个马嘉植,只做给事中可惜了。”朱琳泽合上奏疏,返回桌案上。 朱由崧欣慰地笑了笑,说道:“孤将此疏遍示群臣,闽王猜猜东林诸公说什么?” “臣不知。” 朱琳泽如实相告,来到这个时空以来,东林复社人一直在刷新着他的三观,下限一次比一次地。至于他们的下限有多低,朱琳泽心里确实没谱。 “他们或言以黄河为界,或言以长江为界,和建奴划江而治!简直是无稽之谈!那都是我大明的国土,岂可割于建奴?那些东林清流嘴上天天挂着祖训祖训,不割地,不赔款亦是我大明的祖训。”朱由崧愤愤道,“若是割地划江而治,孤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在大事上朱由崧还是不糊涂,这馊主意亏这帮大臣想的出来。 历史上的黄河多次改道,明朝的黄河和后世的黄河入海口不一样,途径淮安由苏北入海,也就是说要是以黄河为界,整个山东乃至苏北都要割出去。 当然这个时空没有江苏一说,后世的江苏囊括在南直隶内。 要是以黄河为界,满清距离弘光朝的首度南京仅仅只有四百里不到的距离,若是干旱时节,没有水网束缚阻隔,清兵过了扬州就可以渡江兵临南京城下。 划黄河分治都这么邋遢,更不用说划更南方的淮河分治了。 淮河过了凤阳汇入洪泽湖,最后并入黄河入海。划淮河为界相比黄河还要将大半个河南都割出去,凤阳都要成为前线城市。 “监国若是想断了诸臣借虏平寇的念想唯有一途。”朱琳泽对朱由崧说道。 历史上借虏平寇是弘光朝的基本国策,这个国策可以说是快速加剧了弘光朝的土崩瓦解。 江南诸臣想着偏安一隅,天真地寄希望于建奴帮着他们剿灭闯贼,活在梦里。 满清建奴可是大恶人又不是大善人,凭什么义务帮你剿灭闯贼?那是人家为自个人剿的而不是为你们剿的,偏偏这些江南诸臣还为此自我颅内高潮。 朱琳泽必须想办法断了这些人借虏平寇的念想。 “闽王且所说看。”朱由崧说道。 “下旨昭告天下,废除吴三桂所有官衔,将吴三桂列名叛国之将,令举国之民唾弃之!同时严厉斥责满清入关占据我大明疆土的强盗行径,责令其即刻出关!否则我大明兵锋所至,定让建奴身首异处!”朱琳泽掷地有声地说道。 既然借虏平寇之论始于吴三桂,那就从吴三桂这里开刀。 让满清出关满清是不可能出关的,不过此举在于申明弘光政权的正统性,省得满清这些关外来的狗杂种打着为崇祯复仇的旗号堂而皇之的在关内南征北战。 满清的这一政治口号可谓是杀伤力十足,正是这个口号瓦解了很多汉人的反清斗志,甚至是直接加入满清。投降满清的官员也没有心理压力,降了清还恬不知耻地自我安慰这是在替君父复仇。 朱琳泽不能让满清占据道德上的制高点! 朱由崧陷入犹豫之中,下不了这个决心。 目下满清兵强马壮,南明兵力孱弱,不是满清的对手,朱由崧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满清起冲突。不过闽王说的也在理,这条旨意发出去,肯定能断了大臣们借虏平寇的荒唐念想。 朱由崧沉吟半晌,咬牙做出了决定:“闽王所言有理,不过孤文章写的不好,这道旨可否由闽王代笔,再以孤之名发出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张煌言 换做是一般人肯定没代君拟旨的胆子,不过朱由崧既然让朱琳泽代为拟旨,朱琳泽也不和朱由崧客气,他还担心朱由崧拟的旨意语气太过软弱,不够硬气。 朱由崧让朱琳泽代为拟旨肯定有他的小心思,朱由崧文化水平不高可能属实,但朱琳泽不相信他身边找不出一个文采出众的大臣或是亲信。 朱由崧或许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日后要是抗清不济,好把锅甩给朱琳泽。 不过朱琳泽对此并不在意,对于抗清一事,他不会给自己留后路,虽死无悔。 朱琳泽前几日已经登报开府,来闽王府上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朱琳泽中国史硕士出身,文言文的功底还是有一些的,只是没办法和古人的文言文水平相提并论。 来应募幕僚者,有功名的人不在少数,朱琳泽给这些打算将这个难题交给这些应募者,让这些应募者来写,再由他修改润笔。 朱琳泽将文章的题目写一块黑板上,竖于闽王府正门,言此文第一者直接授予闽王府司马一职,地位仅次于王府长史。 杨文来问朱琳泽那些四处张贴的匿名揭帖的人已经抓了整整一百余人,问朱琳泽怎么处置。 对于这些宵小,朱琳泽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不以雷霆手段震慑住那些政敌,那些欺软怕硬者不会收敛,朱琳泽让杨文将这些张贴匿名揭帖的游手全部收监,听候处置,这些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放入民间也是祸害,不如借此机会为民除害。 晚间,朱琳泽和陆闻达在灯下批阅白天那些应募者的文章,结果让朱琳泽感到很失望。 这些文章没一篇让朱琳泽感到满意的,朱琳泽要的是将吴三桂和满清骂的狗血淋头,振聋发聩的文章,而不是这些文绉绉,绕圈子的文章。 陆闻达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么多应试的幕僚,怎么就没一个让闽王满意的呢? 陆闻达失望地将一一篇篇花团锦簇的文章甩在一旁,很快,陆闻达被一篇文章所吸引,览阅几次之后,陆闻达大为欢喜,激动地说道:“闽王,这篇文章定能让你满意。” 朱琳泽怀着心存不多的希望结果陆闻达手中的文章,看过后亦是直呼过瘾,这应募者硬生生将这文章写成了一片讨伐吴三桂和满清的檄文。 目光下移,朱琳泽被这篇文章的署名者所吸引:张煌言。 “这个张煌言现在何处?”朱琳泽询问左右。 左右答曰还有应募者都在大堂等候结果,朱琳泽让人将张煌言请进来。 来者一袭劲装,腰间佩着一把腰刀,年龄看上去只比朱琳泽稍大一些,眉眼之间充满英气,肩宽体厚,要不是浑身上下透露出遮掩不住的书卷气,张煌言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武人。 “浙江鄞县举人张煌言见过闽王。”张煌言朝朱琳泽施礼道。 “赐座。” 朱琳泽让左右给张煌言搬了个绣墩,张煌言大方地坐下。 “现今王府有司马一职,军师祭酒一职,你更中意哪个职位啊?”朱琳泽不紧不慢地问道。 “若非要从这两个职位中选一个,学生愿为军师祭酒。”张煌言大大方方地说道,“只是学生来投闽王,是冲着闽王的强军来的,学生亲眼目睹过闽王军之军容军纪,为之心驰神往。” 相比于民政的人才,朱琳泽目下正缺军事人才,张煌言要是愿从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你既有心投笔从戎,暂且现在本王身边做个军中赞画。”朱琳泽说道。 “谢过闽王。”张煌言谢道。 朱琳泽让亲随给张煌言安置住所,张煌言走后,朱琳泽问陆闻达道:“此人如何?” “年纪轻轻就能考取举人,才学是有的,是个好苗子,只是若想在军中办事,还欠缺些经验,多加历练才可堪大用。”陆闻达对张煌言的印象也很好。 朱琳泽想设置一个参谋部,现在只要指挥一支军队他一个人能够忙得过来。 日后遇到比较复杂的会战,最好还是要设置一个参谋部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调配军队。这么多部队他总不可能做到每一个作战单位都自己负责微操。 高杰已经同意率马步军三万随随朱琳泽北伐,左良玉也答应出三万兵北伐,只是他本人由于身体健康原因不能参与这次的北伐,便让部将金声桓代为统军北伐。 高杰和左良玉合计出六万兵马北伐,有这六万兵马,收复山东绰绰有余。 他现在在等马士英那边的消息,要是黄得功愿意随同马士英北伐,那最好不过。要是不愿意,朱琳泽也要留个后手,多留一些兵马在南京以防不测。 在北伐之前,朱琳泽还需要对军队进行一次整编。 他现在在南京算上归来时在江阴招募的一千余新兵,总计有步兵三十哨,骑兵两千五百骑,以及刚刚组建的三哨炮兵。 人数上看着不少,只是由于扩军速度太快,步兵中有作战经验的只有三分之一,骑兵情况倒是要稍微好点,有一千三百骑是从左良玉那边要来的老卒,算上原来自己的骑兵老卒,大半的骑兵都有作战经验。 不仅仅兵员缺乏作战经验,装备也不如前。光是火铳就有一千五百杆的缺口,为了装备这些新兵,朱琳泽的武库里现在一杆多余的火铳都没有了。 除了火铳之外,缺口更大的是甲胄,甲胄现在有两千二百件的缺口,这还是朱琳泽四处收购各地卫所兵和营兵盔甲的情况下。原来的甲胄缺口更大,步卒只有一半左右的披甲率。 这次北伐朱琳泽也有练兵之意,他不想等清军南下之际,让一群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和久经沙场的清军作战,那样毫无胜算。 当然除了士兵之外,最稀缺的还是要数军官,朱琳泽都已经将讲武堂第二期的学员全部下放军中,擢升勤王之战中有军功的士卒,这才勉强填补了军官的空缺,保证自棚长以上的军官都是经过沙场淬炼的老卒。 架子是勉强撑起来了,不过军官的质量和识字率却是不如前了。 陆军讲武堂第三批的学员朱琳泽肯定是要扩招的,不然军官的数量跟不上扩军的速度,部队的规模无法继续扩大。 他的闽王军,要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以他现在的财力囤积的粮草,像高杰、左良玉等人一样拉上几万甚至十几万的部队完全没问题。 只是那样的部队根本不能被称之为部队,而是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完全没有组织度可言。在战场上发挥不出多大作用,徒增后勤压力罢了。 因此每次扩军,基层士官的数量都是朱琳泽要考量的一个重要指标。士官数量跟不上,朱琳泽宁可不扩军,保持现有的军队规模。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试铳【求推荐票!求月票!(3k)】 三十哨步卒,以五哨为一营,朱琳泽可以编五个营。以五营为一标,正好可以编出一标的步兵。 不过这五个营,朱琳泽要专门抽出一个营组建辎重营,专职负责后勤杂务。 标统,也就是标一级的军官,朱琳泽心中已经有人选,以李定国为标统,冯双礼为副标统。 炮标由于炮手稀缺目前还凑不出来一个炮标,短期内只能再练两哨炮兵,组成一个炮营。 至于骑兵,人数凑不齐一标,满打满算只有半标骑兵。但朱琳泽还是决定将骑兵升级为标,组成一标不满编的骑兵,由金胜出任骑兵标标统,原左良玉部骑兵千总罗从义为骑兵标副标统。 张煌言的讨奸伐奴檄文写的非常好,朱琳泽稍加润色之后便进宫拿给朱由崧过目。 诧异的是马士英竟然从凤阳赶来面,来的正好,正好和马士英商议一下北伐的事情。 朱琳泽先将檄文给朱由崧过目,朱由崧对檄文很满意,往檄文上盖了监国宝印。 “本督听说此番圣上能令我督师,乃是闽王在圣上面前为本督美言。” 相比东林诸公,朱琳泽觉得马士英更容易打交道,东林诸公大多只会耍嘴炮,马士英至少还能干点实事。朱由崧让他督师北伐马士英也不墨迹,直接接受了任命。 当然这也和马士英对河南的了解有关,凤阳府毗邻河南,马士英身为凤阳总督,此时也清楚大顺政权留在河南的兵力少的可怜。 要是能收复很难,于马士英而言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日后入阁也容易。 挂名逆案而不能入阁,对于贪恋权柄的马士英来说是一件憾事,也是一件恨事。 “满朝诸公,唯有马总督有督师之才,本王不举荐马总督还能举荐何人?”朱琳泽笑道。 这句话是实话,弘光朝没有孙承宗、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这等堪任督师的文官。也只能从矮子里挑高个了,让马士英督师北伐,总比让连扬州一天都守不住的史可法督师靠谱。 “听闽王之言,如沐春风。”马士英表示很受用。 “马总督可愿往江东大营一叙?共商北伐大计。”朱琳泽说道。 “正有此意,素闻闽王军乃是我朝第一精锐,本督正想见识见识。”马士英说道,“既是商谈北伐大计,正巧黄将军也到南京来了,不如再邀左将军和高将军一起前来,商议北伐之事?” 弘光朝武人抬头,马士英还是比较现实的,对武人的称呼比较客气,挂印都以将军相称。 “正有此意。”朱琳泽点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黄得功、高杰、左良玉以及金声桓都来了。 朱琳泽注意到左良玉近来气色已经有所好转。 江东大营之内,到处都是以哨为基本单位跑操、实弹射击的士卒。 三分之二的披甲率在朱琳泽看来很低,不过在这几位明朝总兵官和马士英看来却是高的离谱。 得益于良好的伙食,闽王军的精神状态和营养状态非常好,和大明朝费拉不堪的卫所兵和营兵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士官的指挥下,士卒们踩着军乐的鼓点声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有序地走起军阵。 这些士卒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强军,而且看上去似乎比他们的家丁还强。 左良玉早就见识过朱琳泽的闽王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左良玉曾向朱琳泽学习朱琳泽的练兵之法,也想组建起一支数量可观的火铳部队,以提升军力,为此朱琳泽还派了几个陆军讲武堂一期的学员前去左良玉军中负责操练左良玉的士卒。 但左良玉的士卒太过滑头,全都骄纵惯了,根本经不起这么高强度的训练,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除了左良玉和金声桓,马士英、黄得功、高杰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摩闽王军操练。无不露出艳羡的目光,高杰甚至感慨道:“昔日要是孙督师有此二万纪律严明的虎狼之师,何愁闯贼不平。” 马士英深以为然:“若是有三五万此等强军,何愁江南半壁不保。” 要是我有五万这样的兵我敢打盛京,朱琳泽心道。 黄得功则是在一盘朝高杰翻白眼,要是闽王有两万这样的强军,还有咱们什么事。 朱琳泽回一趟竹堑,就变戏法似地多了好几千兵马,众人都觉得闽王深不可测,这个闽王到底有还藏着掖着多少兵马没拿出来。 闽王不仅兵精,装备也好,马士英见朱琳泽的火铳兵敢拿火铳实弹射击,想来闽王军装备的火铳质量都非常好。 马士英向朱琳泽讨要了一杆士卒用的火铳,朱琳泽让李奇去取一把火铳来。 李奇领命取来一把鸟铳,双手捧着火铳给马士英。燧发火铳比较复杂,产量不高,因此目前朱琳泽军中的火铳手还是以装备鸟铳为主。 马士英从李奇手中接过鸟铳,拿在手中把玩,只觉手里的鸟铳沉甸甸的,火铳铳管看着就很扎实。 马士英将眼睛凑近铳管管口,只见铳管内壁清理的非常干净,几乎看不到什么火鸦残渣残留在铳管内。 黄得功、高杰对闽王军装备的火铳也非常好奇,马士英在看完之后就将手里的火铳交到二人手上,让二人细细把玩。 黄高二总兵无不是连声称赞道:“好铳!” “闽王,此铳可打多少发不坏?”马士英好奇地问道。 大明朝寻常的火铳粗制滥造打不了多少发就报废炸膛了,因此军中的将官都不喜欢用火铳,而是更倾向于使用冷兵器。 “一千二百发内可保无虞。” 朱琳泽说道,他的军工厂已经掌握了比较成熟的渗碳处理技术,因此最新批次的火铳寿命有比较大幅度的提高。 黄得功和高杰总觉得闽王在吹牛,能打上一两百发不坏的鸟铳都是好铳了,一千二百发寿命的鸟铳他们想都不敢想。 “闽王,此火铳可否借我等一试?”高杰拿着鸟铳问朱琳泽道。 “无妨。”朱琳泽同意了高杰试铳的请求。 高杰将火铳递给身后的亲兵,让他打一枪试试。 身后的亲兵望见鸟铳一脸恐惧之色,说什么也不肯打。 这是大明朝的士兵对火铳的固有印象,朱琳泽清楚高杰的这个亲兵是怕试射鸟铳的时候把自己给伤着甚至是丢了小命,因此不敢打鸟铳。 朱琳泽随便从军阵中喊来一个大头兵,让这个大头兵试射。 这个大头兵手上正拿着木棍当火铳进行操练,朱琳泽现在有一千五百杆火铳的缺口,为了优先照顾新兵习用火铳,老兵们将火铳让给了新兵操练使用,因此一千五百名老兵只能拿着木棍进行操练。 当着这么多大官的面使用鸟铳这大头兵虽然是老卒依旧不免有些紧张,但还是非常娴熟检查引火孔和引药池,见引火孔和引药池是干净的,没有火药残渣残留,便关上引药火池盖子,试了一下扳机,以确认火绳头能直接点到引药池里。 确认火绳头可以直接点到引药池后,打开引药池池盖,从腰间取出引药瓶,将面粉状的引药倒入引药池并合上盖子。 完成这一步骤后这大头兵从鹿皮挎包中取出涂了蜂蜡的纸筒定装的弹药,用牙咬开纸筒,将发射用火药倒入铳管,抽出鸟铳上通条将弹丸捅进铳管,随即捣实,将通条插回原位,随即燃起火绳举铳朝十步外的一颗柳树树干扣动扳机。 铳弹打在树干上,一时间树皮木屑横飞。 在完成射击之后收铳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等待朱琳泽的下一步指示。一连串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完成的非常流畅利落。 朱琳泽从琵琶袖中掏出怀表,望着怀表上的指针对那大头兵道:“继续打,本王没说停不许停!” 在收到朱琳泽的命令之后,这大头兵机械地重复着上述的动作,就像是一个无情地火铳发射机器。 在射出第五颗铳弹之后,朱琳泽让这个大头兵回军阵继续操练,将怀表收回袖中。 总共用时三分零五秒,这还是熟练老卒的射速,要是在战场上,火铳手们要面对的环境更加复杂,心理也会更加紧张,射速只会更慢。 燧发枪的射速倒是会快上不少,朱琳泽后世有个战友酷爱燧发枪,装填速度非常快,最好的成绩是一分钟打三发。 不知道他军中的燧发枪快枪手一分钟能打多少发,以后有机会也测试一下。 这个老卒的射速在马士英等人看来已经是非常快了,对此无不是啧声称奇。 鸟铳的准头还不错,十步左右的距离也就是十五米左右,这个距离打一个直径六七十厘米粗的树干还不至于脱靶,六颗铳弹皆中。 “好铳!好铳啊!”高杰望着被打千疮百孔的柳树树干赞叹道。 “闽王,此铳能否卖给我等一些?”马士英说道,“本督督标的兵装备都不齐整,要是闽王能卖我等一些火铳,也能提高我等军士的战力。” “是啊,是啊。”黄得功连声附和道,眼巴巴地望着朱琳泽。 “不是本王小气,而是本王自己也缺火铳,本王手底下还有很多火铳兵都没有火铳。” 朱琳泽摇摇头说道,他自己的火铳都不够用,拿来多余的火铳卖给他们? 众人闻言无不是失望之色,唯有左良玉和金声桓暗自窃喜,朱琳泽去武昌忽悠左良玉入南京之时,曾经赠送给了左良玉一批旧火铳。 “不过本王库房中还有一千余杆鸟铳,只是这些火铳行将报废,不过打个一两百发还没问题的,就是准头有些差。诸位若是不嫌弃,直接赠予诸位。” 朱琳泽非常注重自己士兵的安全,因此这些打到预期寿命的火铳都是直接封存入库不再使用。 “不嫌弃,不嫌弃。”黄得功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这闽王就是豪横,还能打一两百发的火铳那可是好铳啊!怎么会是即将报废的火铳! 朱琳泽珍视士兵的性命,但黄得功却是不在乎,兵没了直接继续抓丁就是。 朱琳泽无奈,只得让人清点武库中封存的报废火铳数量,平均分给马士英、黄得功、高杰三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锤定音 弘光朝尚未建立之时,朱琳泽就已经有了北伐的打算。很早就让金胜派遣出麾下精锐的夜不收前往山东、河南两地绘制舆图。 不过朱琳泽不打算把绘制精细的大比例尺拿出来和马士英、左良玉等人分享,而是拿出一份比较粗糙的舆图与他们进行纸上谈兵。 这些人虽然已经是弘光朝比较靠谱的大臣,但依旧靠不住。 朱琳泽担心将大比例尺的精细舆图交给他们日后会落入满清手中,那样的话就等于是为满清做嫁衣。 在北伐的态度上,高杰和黄得功要比左良玉积极。 原因也很简单,朱由崧允许高杰和黄得功在收复的失地上开镇,而左良玉已经占据了武昌,开镇对左良玉没什么吸引力。 左良玉肯凑三万兵马和朱琳泽北伐不过是做做样子,想要跟着朱琳泽捡漏。 高杰、黄得功等人一度有在南直隶的膏腴之地开镇的念头,比如高杰屯兵江北之时就曾向富庶的扬州进军,不过被当地百姓和官员给拦住了,闭门不纳高杰的部队。 双方一度势成水火,高杰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攻打扬州城的准备,最后还是朱琳泽出面调停,随同左良玉将派兵前往扬州,这才震慑住了高杰。 “闯军正向山陕收缩兵力,目下在河南、山东两地的兵力并不多,且多为老弱病残。”朱琳泽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这些圈圈多数圈在了几座府城上。 “留守河南的闯军人数在二万左右,留守山东的闯军人数稍少。但河南的多数城池早年被李自成夷城,城墙残破,较为容易攻取。 山东虽然兵力稍少,但是城墙完好,闽王军有大炮,因此闽王军负责收复山东,河南之地就劳烦马总督了。” 马士英对此并没有异议,他对河南的情况也了解,闯军确实在河南兵力少,且多数城池的城墙残破不堪。而且河南一马平川之地,行军也较为容易,这种优势战局,马士英还是非常喜欢这种地形的。 而山东的情况则要复杂一些,多数城池较为完好,而且地形也更复杂。这么看来闽王确实是在照顾他,将难啃的硬骨头给揽了过去。 但马士英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兵力如何分配,他马士英可就黄得功一部,虽然马士英也极力拉拢刘泽清和刘良佐,但这二位总兵漫天要价,让马士英望而却步。 “本督的督标营算上黄将军的兵马也不过四万余众,不过这四万余众多是新募之兵,且装备匮乏,而闽王的东路北伐军,有六七万兵马,且兵强马壮,装备精良,闽王能否匀出一部分兵马给西路北伐军?” 能不能从朱琳泽的手里挖一部分兵马为己所用,增加西路北伐军的兵力,这是马士英最关心的问题。 而东路这边无论是左良玉还是高杰都不愿意自己的兵被调遣到马士英的西路。 闽王和马士英,显然闽王看上去更靠谱,跟着闽王更容易捞军功。在朱琳泽的调停之下最终还是双方各退一部,高杰和左良玉各抽出五千兵马,凑一万交给马士英指挥。 马士英本想直接从高杰或者金声桓部直接调一整部兵马到西路的北伐军,不过见二位将军态度坚决,最后也意思了一下给他凑了一万兵,也只得作罢。 这次的商谈还算融洽,朱由崧对这次北伐非常重视,顶住朝臣的压力,凑了二十万石粮米和八十万两白银支持这次北伐。因而这次北伐粮饷还算充足。 朱琳泽记得倪元璐说过,户部的存银只有一百八十多万两,能一下子拿出八十万两白银支持北伐,说明朱由崧还是有魄力的。 翌日,《大明日报》刊登了一篇爆炸性的文章:名为奉天讨贼伐奴檄。而署名更是让南京民众为之震惊,文章的署名赫然写着:福监国。 《大明日报》刊行以来很多书肆的书商见刊行报纸有利可图纷纷跟风刊行报纸,南京大大小小的各类报纸已经有有二三十种之多。 不过报纸虽多,但是论权威性没有任何一份报刊比得过的《大明日报》。《大明日报》最早刊行,是南京的第一份报纸,而且从名字上看,人家就很权威。 现在连福监国都在《大明日报》上写檄文,其地位和权威性自是不言而言。 《奉天讨奸伐奴檄》一出,等于官方直接给吴三桂纵清军入关之事盖棺定论,官宣吴三桂不是英雄而是彻头彻尾的大汉奸,民族罪人。满清入关不是为君父复仇的正义之师,而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这让那些主张联虏平寇甚至是款虏平寇的官员大为惊诧,一大早就进攻围在武英殿外面,求证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很快,朱由崧又让韩赞周拿出正式的檄文向武英殿外的等候的朝臣当众宣读。 联虏平寇派的官员跪着听完韩赞周宣读完了和《大明日报》上一字不差的《奉天讨奸伐奴檄》后,木讷地艰难起身,为之捶胸顿足。 “我大明亡啦!亡啦!” “监国岂可听信小人之言!” “新朝初立,岂可于强虏挑起兵衅!” “平西伯忠贞为国,煞费苦心借虏兵剿贼,其兴天日可鉴!监国此举岂不是寒了天下人之心?” ....... 朱由崧在武英殿内只觉得聒噪,冷笑道:“只恐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而是寒了尔等东林诸公之心吧。” 他们这些官员可以投顺也可以降清,只不过是换个朝廷继续当官而已,而他朱由崧却没这些官员那么多的退路。 “在他们眼里,孤做什么都是错的,毕竟孤是福藩出身,孤出身福藩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天大的错。”朱由崧愤然起身,“东林诸公不要孤做的,孤偏要做。” 韩赞周和卢九德只是像跟屁虫似的跟着朱由崧,一言不发。韩赞周觉得,怎么监国跟闽王越来越像了? “北伐之事准备的如何了?”朱由崧问二位内官道。 “奴婢这要向监国禀明此事。”韩赞周回道,“凤督马士英和闽王正在江东大营准备誓师北伐,只等监国下令北伐。” “给孤找身戎装,孤要到江东大营为北伐的将士鼓舞士气。”朱由崧负手而立,铮然有声地说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师北伐!【3k】 崇祯十七年六月十八日,福监国朱由崧在江东大营任命马士英为西路北伐军督师,拜闽王朱琳泽为北伐兵马大元帅分统西路和东路两路北伐军。 朱由崧是监国之主,来江东大营能一定程度上提升北伐士卒的士气。 不过朱琳泽宁可朱由崧不来,朱由崧还是出了个昏招,给马士英和朱琳泽带来了两个太监监军。 马士英的监军是尚宝监太监王宝,而朱琳泽的监军就有点坑爹了,是京营提督高起潜...... 当初可就是这个坑货坑死了卢象升。 但他朱琳泽不是卢象升,他虽爱国但不忠君,他手里的这些兵高起潜一个也别想指挥。 发布檄文之后,朱琳泽当场让未见过血的新兵负责行刑,在众目睽睽之下枪决了前些时日情报司所捕获的一百五十多名到处张贴匿名揭帖的打行游手,并拿他们的血祭旗。 韩赞周宣读了此次北伐的檄文,随即大军北渡长江出征北伐! 高起潜原来不想北伐,这些年来他早就被清、顺两军打破了胆,不过福监国之命难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随闽王北伐。 在看到军容严整,衣甲鲜明的闽王军后,高起潜内心稍安,心想能跟着这样的军队北伐混功劳也不赖。 此次北伐朱琳泽动用了大部分兵马,骑兵、炮兵全部随军出征,只在南京江东大营留了五哨兵马负责留守。 朱琳泽现在海陆两军都有,有一定的海上投送能力。 北伐山东他也可以选择顺长江而下,到南沙岛的根据地换乘大船北上山东。 如此士卒可以剩下不少的体力,行军速度要会比走陆路要快。 不过这次北伐,朱琳泽只让三哨的炮兵走水路,炮兵带着重炮行军跟不上步兵,不如直接让他们坐船,唯一的麻烦的就是他在山东没有港口,将重炮吊下船会比较麻烦,炮兵只能选择携带比较轻便,容易吊运下船的9磅炮。 除了炮兵之外,骑兵和陆军全部走陆路,一是为了锻炼士卒们陆地上的行军能力。 二是为了让更多的民众能够看到他的闽王军,鼓舞江北百姓的士气。 三是为了向沿途的百姓分发报纸,让吴三桂的汉奸形象深入人心,同时也意在挑动普通百姓的反清情绪,激发他们的民族意识。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国土; 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中华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 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 满门忠烈杨家将,精忠报国岳武穆; 所!向!无!敌!汉!军!威!武!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衣服; 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 刀枪森森挑颗颗胡虏的头颅; 战车滚滚碾排排蛮夷的尸骨; 汉贼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 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 荡平倭寇戚继光,马踏匈奴霍去病;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路上军乐手奏起军乐,士卒们跟着军乐手的伴奏唱起了军歌,昂首阔步向北而行。 江北的不少百姓此前曾经见过闽王军,朱琳泽连新兵之时就经常让各哨的哨长带着新兵在南直隶境内四处剿匪。 但匪寇又不是劲敌,闽王军剿匪基本上都是以哨为单位。 朱琳泽最初一哨满编211人,在加入专职负责后勤的哨属后勤棚以及伙兵棚的编制之后,一哨人马在满编的情况下也才241人。 这些江北的百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闽王军一起行军。 正所谓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朱琳泽马步两军合起来兵马人数也没上万,但算上骑兵出征的人马八千多人还是有的,八千多人列队整齐有序的行军,场面蔚为壮观。 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巨龙,张牙舞爪地爬向北方的国土。 走步操是闽王军中最基础的操练项目,日常操练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走步操。在棚长、排长们的教鞭训棍之下,新兵们也很快学会了走步操,只是走的没有老兵整齐自然,但也像模像样。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闽王军营养充足,一度将南京的鸭子吃到涨价,士兵们的身体素质差距较小,因此全军能协调一致的行军。棚长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让自己棚的士兵报数,以确认无人掉队。到目前为止暂时还没有出现有人掉队的情况,但高杰和左良玉的兵解就不一样了。 高杰的三万大军,从南京走到淮南,这才不到三百里的路程,三万大军只剩下的两万大军,三分之一的兵马掉队落在了后头。 金声桓的情况更糟糕,左良玉将精兵留在了南京和武昌,出征北伐的兵除了金声桓的两千多家丁外,剩下的都是杂兵。金声桓在淮安清点人数,三万大军只剩下了一万六千余人。 “闽王,咱们走的太快了,咱们在淮安府城休整一会儿,等等后面的兵吧。”金声桓纵马至朱琳泽身旁说道。 “本王在淮安补充完给养后继续向北行军,尔等速速整军,跟在闽王军后面,掉队的士卒暂时先不用管,后续再行收拢。”朱琳泽拒绝了金声桓在淮安休整的请求。 他不想让行军速度拖慢了北伐的进程,越早收复山东就能越早在山东地区部署防线,修建防御工事,尽早为防止清军南下做准备。 淮抚路振飞接待了北伐大军,路振飞有从龙定策之功,是文臣中的定策元勋,但路振飞没有选择留在南京中枢,而是选择巡抚淮扬,朱由崧感念其定策之功给路振飞加了一个右都御史。 “淮抚路振飞,恭迎闽王。” 路振飞望着经过三百里的急行军后依旧军容严整,队形整齐的闽王军大为欣喜,有闽王军打头阵,北伐大有可为! 路振飞为了经营淮扬防线,招募两淮劲卒两万有余戍守淮扬,不过他的两万两淮劲卒和朱琳泽的这八千闽王军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 闽王军是实打实的精锐战兵,而他的两万两淮劲卒,充其量只是乡勇。 “路巡抚,此番北伐收复山东少不了路巡抚的支持啊。”朱琳泽在路振飞面前下马。 “闽王哪里的话,这是本抚分内之事。闽王先行运来的十万石粮食一粒不少,都封存在淮南的府库内。”路振飞说道,“所需民壮,本抚已经都已经招募好了,一共是八千民夫。” 朱琳泽点点头:“有劳路巡抚了,本王此番带来了闽王府的幕僚来淮安,后勤诸事让他们接手吧,这八千民夫让他们跟着闽王军的辎重营走,本王给他们管饭发工钱。” “闽王仁慈,清军入关以来,不少直鲁百姓沦为流民南逃,淮安附近已经聚集了数万流民,这些流民闽王能否想想办法?”路振飞恳切地望着朱琳泽。 路振飞清楚满朝上下只有闽王有安置数万流民的能力。 对于人力朱琳泽自然是来者不拒,朱琳泽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流民饿死在荒野。 朱琳泽点点头:“本王这就修书一封,让沈兵部派漕船到淮安,将流民先行接到南京安置,分批运往竹堑垦荒。” “本抚代数万流民谢过闽王!”路振飞肃然朝朱琳泽拱手深深一揖。 “若是北方还有流民流落淮安,还请路巡抚费心安置。闽王府长史陆闻达会留在淮安统筹北伐后勤诸务,若是粮食不足,路巡抚可找陆长史调些军粮给流民糊口。”朱琳泽对路振飞说道。 “谢闽王。” 朱琳泽对流民这么慷慨大方,出乎路振飞的预料。以往从来只有军队向百姓索要粮食,军队主动调军粮接济流民路振飞还是头一回见。 竹堑的早稻已经收获,虽然早稻亩产低,但也收获了三十二万石稻谷,再加上此前囤积的粮食,朱琳泽现在并不缺粮,这是朱琳泽敢调军粮接济流民的底气。 除了自产的粮食以及本土之外,朱琳泽现在还可以从升龙和占城等地收购稻米。 此前由于海军舰船不足,朱琳泽无法为林永等闽东商人的买粮船队提供护航。 但今非昔比,海军经过扩编以及施大瑄父子为躲避郑芝豹的诛杀前来投效之后,海军实力大涨,已经拥有了和郑氏集团在海上叫板的实力。 郑氏集团自刘香覆灭之后就没在海上遇到劲敌,安于现状的郑芝龙短视地将垄断海贸所取得的巨利用于在南安老家修府邸园林挥霍享受,因而郑家舰队和实力规模于郑家所掌握的巨量财富不成正比的局面。 而历史上郑芝龙在南安老家的豪宅和财富,最终还是便宜了满清。金银财宝被掠走,豪宅被付之一炬。 “听闻刘总兵坠马伤了腰,刘总兵现在何处?本王给刘总兵带了些狗皮膏药,或许能管点用。” 刘泽清的驻地就在淮安,朱琳泽环顾四周却不见刘泽清的身影。江北四镇中的两镇朱琳泽至今还没见过,刘泽清便是其中的一镇。 朱琳泽几番相邀刘泽清北伐,想着刘泽清老家就在山东曹县,此次北伐收复山东刘泽清应该不会推辞。 不成想他还是低估了刘泽清的无耻程度,刘泽清以腰疾为由拒不北伐。 “放屁!伤了腰去怡红楼一晚上还能点两个姑娘侍寝?刘总兵身体硬朗着呢!”提到刘泽清路振飞便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刘总兵不是腰疾!是心疾!” 朱琳泽闻言失望地摇了摇头,南明这些官兵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济宁城下【3k】 辎重营在淮安将空车装满补给之后,朱琳泽将麾下的东路北伐军分为两路。 朱琳泽本部兵马和高杰所部兵马为主力,沿黄河向西北方向的徐州前进,负责收复山东西部的兖州府、东昌府、济南府三府,此三府大顺军的防守的兵力稍强。 金声桓所部向东北方向进军,负责收复山东东部的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三府。此路为偏师。 金声桓没有信心收复青州和登莱,不肯单独自成一路,气的朱琳泽当场骂娘,这些南明的官军就没一个靠谱的。 青州府和登莱两府大顺政权几乎是处于完全放弃的状态,只有一些大顺军的残兵游勇,又有当地的乡绅作为内应,金声桓只要去那里溜达一圈就能收回青州和登莱,就这金声桓还是不愿意干。 骂娘归骂娘,但仗还是要打的,权衡之下,朱琳泽让冯双礼统领一个营,并拨给冯双礼一哨炮兵,让冯双礼随同金声桓收复青州和登莱。 划了一个营的闽王兵到金声桓的偏师,金声桓这才懒洋洋地拔寨北行。 出了徐州府沿着运河向北就是山东兖州府的地界。 朱琳泽兵锋尚未抵达滕县、金乡、单县、鱼台,这些地方的乡绅见南明军北伐,立马杀了大顺政权派驻的官员和留守的大顺军余部邀明军入城。 北伐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四座县城。 朱琳泽不打算进入滕县、金乡、单县、鱼台,以免分散兵力。 他的兵力本来就不多,又划了一个营的兵力给金声桓,手头上的兵更是捉襟见肘。 但也不能拒绝这些乡绅的要求,还是要派兵进驻才安抚民心。 朱琳泽让高杰派兵进驻滕县、金乡、单县鱼台,高杰求之不得,急忙派少量兵马进驻刚刚“收复”的四个县城,朱琳泽将《奉天讨奸伐奴》的报纸分了四万份给高杰的兵,让他们进驻县城之后向全城的百姓发放。 “人心还是向着大明的啊。” 高杰在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就“收复”三个县,一时心情大好。 “不是人心向着大明,而是大明、大顺、大西、满清一个比一个烂,百姓没的选择。”朱琳泽苦笑道。 南明就是一个比烂的时代,之所以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死个县城,是因为李自成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抵达济宁州城下时就没那么好运了,戍守济宁州的大顺军见明军抵达便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城内蠢蠢欲动的前明乡绅,组织民壮守城。 朱琳泽顿兵济宁州城下,济宁州有多少兵力他早就打探清楚了,城内也有他的密探,他并不着急攻城。 济宁州城内只有一千两百多名大顺军余部,一千两百多人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济宁州城,只能在各处城门重点布防。 至于新募的民壮,此时大顺人心已失,大顺政权从五月间就开始向各地乡民征收粮饷赋税,违背了当初闯王不纳粮的诺言。这些民壮也不会死心塌地地为大顺政权用命。 “闽王,咱们现在攻城?” 见城内守军薄弱,高杰跃跃欲试想要攻城,不过朱琳泽是北伐兵马大元帅,是军队的主官。攻不攻打济宁州还要看朱琳泽的意思。 “不打,咱们先吃饭。”朱琳泽并不着急攻城。 济宁州兵力不弱不假,但攻城的伤亡肯定不小。 现在城内的大顺军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攻城,现在攻城正中他们下怀。 各炊事棚推来餐车,将煤块放入餐车中的炉子点燃,或是烙饼,或是将米饭煮熟之后和碎肉干、碎鱼干、细盐、葱蒜姜、咸鸭蛋等佐料混合,捏成团状制成饭团。 野战主食一般是饭团,但为了照顾北方士兵的饮食习惯,在面粉充足的情况下,也会烙些大饼,吃饭团还是烙饼由士兵自行选择。 各哨士卒自觉地以棚排为单位,有序地在餐车前排好队伍,并不着急。 闽王军从未出现过断粮领不到吃食的情况,餐食不够还可以加,士卒们并不担心排在后面会领不到吃食。因此闽王军中并未出现大明朝其他部队一到饭点士卒们争先恐后抢食的情况。 一路上高杰军中的士卒也喜欢吃闽王军中的饭食,他们的野战军粮是一种名为飧饭的食物,说白了就是将煮好的米饭晒干放入粮袋,食用时用热水泡烂或者稍微煮一下便可食用。 飧饭的味道并不好,而且当世的保鲜能力有限。如果是在夏天,吃的飧饭基本上都是馊的。不过当世粮食金贵,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吃馊饭总比饿死强。 这种便携的野战军粮朱琳泽也有,不过目前主要还是供应骑兵,骑兵往往战线拉的比较长,距离主力部队相对较远,而且骑兵不可能带餐车。 因此骑兵的野战伙食反而不如步兵,一般是携带一条足以维持15天营养所需的炒面,再加上若干肉干。 在没有作战任务的时候骑兵也喜欢蹭步兵的餐车,可以吃上热腾腾的饭团喝热腾腾的肉汤。 高杰让亲兵去闽王军的餐车上领了两个饭团和两碗肉汤,一份给自己,一份给邢夫人。 见邢夫人开始吃后,高杰这才一面啃饭团一面对朱琳泽说道:“此物甚是方便,不用埋锅也能造饭,烧煤也省去了拾薪柴的功夫。” 刚刚吃完两个饭团的朱琳泽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巴说道:“咱们走的是官道平路,餐车比较好用,若是在崎岖地形行军作战,这餐车便不甚便利,还是要埋锅造饭。” 炊事棚也是带锅的,一般一个炊事棚随军带两辆餐车,背四口锅。 北地连年灾荒,山东的纯粮本来就不多,大顺军主力撤走之后带走了大量存量,济宁州城内的粮食所剩无几。 守城的士卒和民壮在看到城外的明军正在饱食无不是投来艳羡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水,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饭香和肉香的味道。 这让本来就饥肠辘辘的大顺军士卒愈发感到饥饿。 “明军破城之后可是要屠城的!尔等想要活命,只有死守济宁州州城一途!” 原本济宁州大顺军的最高军事主官是一名掌旅,但大顺军主力撤走之后便只留下部总宋仲礼负责戍守济宁州。 见军心动摇,宋仲礼急忙警告这些军心动摇的士卒的民壮。 这些大顺军士卒本来是投降之意,但在听宋仲礼说明军破城之后要屠城便暂且收起了投降的心思。 明军要是投降屠城的话,第一批屠的就是他们,还不如死守城池等明军退去,或是等其他的大顺军来援。 “贼势正弱,我军兵强马壮,闽王为何迟迟不下达攻城命令?”高起潜见朱琳泽顿兵济宁城下半天也没有攻城的意思,心急如焚,拿出往日监军的架势,质问道,“闽王莫不是想养寇自重?本监军这就修书于万......监国......” 只可惜朱琳泽不是卢象升,他没有忠君的心理负担,监国? 福监国朱由崧还是我扶上位的,朱由崧见了我都得给我几分面子,你这太监却如此不知趣,拿着鸡毛当令箭,对老子吆五喝六的。 朱琳泽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高起潜提溜起来:“高监军,你只是监军,本王才是北伐的兵马大元帅,高监军若是贪功,便率你的标营攻打济宁州城。” “休得无礼,咱家乃是堂堂监军!放咱家下来!” 朱琳泽冰冷的眼神盯的高起潜发慌,以往高起潜只要亮出皇权这张底牌,就算是卢象升都礼让他三分,但这对闽王丝毫不起作用。 朱琳泽将高起潜重重地摔在地上,横眉冷对:“本王的兵,轮不到你一个太监监军指手画脚!滚!” “闽王,你且等着!”高起潜愤愤离去。 高杰对这些太监监军也没什么好感,他和孙传庭在陕西的时候,这些狗日的监军不知战场形式,只是一个劲的催促他们出关剿贼,结果贼没剿成,反而把自己给剿进去了。 朱琳泽此举高杰也觉得痛快,不过高杰认为朱琳泽太过冲动了:“闽王,他毕竟是监军,回去见了圣上肯定是告御状的。” 朱琳泽笑了笑:“高将军,当初你兵临扬州城下之际,告你御状的人可不少。” 高杰这才反应过来时代变了,现在虽然还是崇祯十七年,但已经不是皇权强势的崇祯朝。而是皇权孱弱的弘光朝,南京的那个福监国,还是他们给扶上位的。 高杰闻言哈哈大笑:“闽王莫要拿高某取乐。” 三军就食完毕,朱琳泽让两个炮兵哨(一个分给冯双礼了)将9磅炮拖上来。 三十门9磅炮一字排开,对着济宁州城的城墙就是一阵狂轰滥炸。 只是9磅炮威力有限并不能炸塌城墙,只是炸塌了几处女墙,在济宁州州城的城墙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弹孔。 虽然炸不塌城墙,但对济宁州州城内的守军造成的心理压力却非常大,他们还是第一次遭受官军如此密集的炮火轰击。 几轮炮击下来也炸死了三十几名大顺军士卒和民壮,伤者无算。 几轮炮击之后,朱琳泽便下令停止炮击。 朱琳泽炮击济宁城的目的旨在打击对方士气,现在他的目标已经达到。 第一百八十六章 首战必胜!【3k】 济宁州州城内的大顺军守军正在蹲城墙后捂着耳朵,以躲火炮轰击,没想到在经过短暂的炮击之后,明朝官军便停止了炮击,这让他们稍微喘了一口气。 炮击结束之后,朱琳泽让李定国上前劝降。 李定国拿着铁皮卷成的喇叭,远远地朝济宁州州城内的大顺军余部喊话。 “大顺军的将士们,降了吧,咱们汉人不打汉人,闽王军优待俘虏。” “放屁!俺们部总说你们破城之后要屠城哩!” 一名大顺军士卒高声回应道。 “放屁!”李定国回应那大顺军士卒道,“咱们闽王军从不屠城,我也是义军出身,我李定国以性命担保,诸位大顺军的兄弟投降后一个不杀!” 义军们觉得李定国的名字有些耳熟,便问道:“你是哪部义军出身?” “我乃八大王义子李定国是也,如今是闽王军中一标统。”李定国回道。 大顺军们窃窃私语,原来是八大王麾下的义子李定国李将军啊。 李定国旧时在义军中的名声比较好,听说是李定国,济宁州州城内的大顺军士卒开始窃窃私语,投降献城保命的想法再度在他们的脑中生根发芽。 “弟兄们莫要信他的鬼话,李定国早就死了,现在张献忠就三个义子!张献忠的四个义子一个比一个忠诚孝顺,岂会投明军?这厮是来诈我们的!” 宋仲礼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军心再度动摇,气急败坏地拿来一支三眼铳,对着李定国鸣放。 伴随着三声火铳声响起,李定国依旧毫发无伤地骑在马上。李定国距离城头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多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打三眼铳也只能是听个响。 见劝降不成,李定国长叹了一口气,回到营中,向朱琳泽告罪:“属下有辱闽王重托,还请闽王治罪,不想济宁州州城内的大顺军残兵抵抗之心如此坚决。” “你劝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朱琳泽也没完全指望靠嘴皮子拿下济宁州城,李定国的劝降已经动摇了城内大顺军抵抗到底的决心,“你觉得城内的顺军余部夜间会突围吗?” 围城必阙,朱琳泽虽然兵力众多,但也没将济宁州州城给围死,而是给他们留住了一个缺口,引诱城内的守军要是突围。 要是对方肯突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他就可以直接用骑兵切断突围大顺军的后路,野战解决掉这支负隅顽抗的大顺军,伤亡会比强攻济宁州州城小很多。 “不会。”李定国非常肯定地说道,“城内守军不肯降,说明他们的主官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会轻易突围。再者,咱们这么多骑兵,他们也知道突围就是找死。” 朱琳泽点点头,他也认同李定国的看法:“咱们在城内有内应,丑时举火为号,会在北门接应咱们,你挑两个尖刀哨负责拿下北门,本王在南门会先发起佯攻吸引城内守军,减轻你们主攻的方向的压力。” 所谓的尖刀哨就是每个营的五个哨中最为精锐的一个哨,尖刀哨的装备也比其他哨好,普通的哨装备的还是火绳枪杂之以少量的燧发枪。但是尖刀哨所有的火铳手都装备了质量最好的燧发铳。 尖刀哨的士兵每个月的军饷也会比普通哨的士兵高出八钱银子。 “何时发起总攻?”李定国询问主攻时间。 朱琳泽从袖中掏出怀表:“对钟。” 李定国小心翼翼地从挎包内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钟,轻手取下套在钟上的皮套,和朱琳泽对好了时间。 朱琳泽本想给营官以上的军官装备怀表,不过目前竹堑暂时只能造钟,还造不了更为小巧的表,因此只能将钟做的小一点,分发给营官以上的军官。 除了钟之外,营官以上的军官还装备了竹堑自产的单筒望远镜,就是成像的质量不怎么理想,远不如朱琳泽自己用的这根。不过用来观察战场态势也绰绰有余。 “佯攻发起后一刻钟进行总攻,告诉那两个尖刀哨的哨长,一战拿不下北门,本王撤了他们的尖刀哨,这是咱们北伐以来的首战,只许胜不许败!” 对好时间后朱琳泽收起怀表,非常严厉地对李定国说道。 “属下明白!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李定国信心十足地说道。 一旁的金胜也有些按耐不住,请命道:“王爷,咱们骑兵跑得快,让咱们骑兵来主攻吧!” “胡闹!”朱琳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金胜的请求,“攻城拔寨是步兵的任务,骑兵凑什么热闹,一边歇着去。” 虽然金胜有请战之心,但朱琳泽舍不得拿昂贵的骑兵去攻城。 入夜,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无声,只是偶尔能够听到从黑暗里传来的虫鸣声。 优势这么大的情况下,拿下济宁州州城没有什么悬念,唯一有悬念的就是他要付出多少伤亡才能拿下济宁州州城。 丑时过后两刻钟之后,才有哨骑来报州城北门有人举火。 高杰急忙凑了三千多杂兵担任此次佯攻。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两个炮兵哨朝济宁州城再度发炮。 炮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正在熟睡的飞鸟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声惊醒,四散飞向夜空之中。 同时被惊醒的还有济宁州州城内的大顺军守军、民壮以及州城内战战兢兢的百姓们。 “哪里在打炮?” 大顺军部总宋仲礼全幅披挂,抓着一个慌慌张张的士卒问道。 “还是和白天一样,南门,明军要攻城了!”那士卒紧张地回答道。 宋仲礼前往南门城楼巡视,只见南门炮声不绝于耳,第一道城门已经被明军的火炮轰的稀碎。 炮声过后,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明军朝他们冲来,厚重的暮色之中也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只能勉强看清这些明军身上都扛着沙袋。 这些明军飞奔向护城河,将装满沙土的沙袋丢向护城河,以填壕沟。 城头上的大顺军将士朝城下正在填充护城河的明军放铳发箭。 只是南门附近仅仅只有三百多名大顺军战兵,这三百多名战兵中火铳手和弓弩手仅仅只有百余人。 这点火力对于城下的明军而言根本不够看。 城下的明军很快发起反击,向城头放铳发箭,很快将城头上的大顺军火铳手以及弓弩手压的抬不起头来。 宋仲礼无可奈何,只得从其他各们抽调兵力到南门,以充实南门的守备力量。 此时,济宁州州城北门。 两哨尖刀哨的步卒早已摩拳擦掌,他们身后是高杰的两千家丁。 两个尖刀哨的任务就是拿下济宁州州城北门并收住,放高杰的两千家丁入城。 尖刀哨的士卒们听着南门传来的铳炮声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标统,咱们什么时候进攻?城内的内应一直向咱们发信号哩。” 这是这两个哨长第五次问他这个问题,李定国盯着手里的钟,不耐烦地让两个急不可耐的哨长下去等候命令。 三分钟后,李定国终于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吹响。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潜伏在黑暗中的两哨尖兵有如猛虎下山,嗷嗷叫地冲向北门。 见明军发起冲锋,北门上的民壮手刃了戍守在城楼上的大顺军,放下吊桥。 吊桥被放下,北门的大顺军士卒乱做一团,一个大顺军哨总急忙率兵前来查看情况,见吊桥已经被放下,急忙让几个大顺军士卒拉动绞盘将吊桥赶紧收起来。 但为时已晚,已经有一百多名明军过了吊桥,没过吊桥的明军不停地向他们射击。 一时间到处都是砰砰作响的火铳声。 见明军已经攻入城内,民壮们早已经四散逃窜,毫无战意。只剩下大顺军的官兵孤军作战。 北门仅仅只剩下八九十名大顺军士卒,入城的一百多名明军迅速结阵长枪手执盾在前,火铳手在长枪手的掩护下娴熟地交替射击。 大顺军哨总想要将进入瓮城的一百多名明军消灭在瓮城内,以保北门不失。但不知何时瓮城的大门也已经被打开。 大顺军哨总只得率兵下去关门,但却遭到了一阵排枪痛击,北门的大顺军守军被入城的明军打的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很多大顺军士卒甚至还没靠近明军和明军肉搏,身上莫名其妙地就多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不住地往外冒血。 他们在此前从未见过火铳如此犀利的明军,明军的火铳他们也有,不过那都是他们不屑于使用的烧火棍。 三五枚铳弹破甲打进大顺军哨总的体内,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胸口处不断往外喷血的伤口,又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方明军的火铳手。 明军火铳手使用的火铳连火绳都没有燃,他们是怎么发火的? 这名大顺军哨总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便猝然倒下,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得不承认这些大顺军的抵抗意志非常顽强,在官长已经战死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坚持作战。 不过大顺军的英勇在绝对实力面前于事无补,并不能扭转乾坤。 大顺军士卒被打的节节败退,冲出瓮城的明军很快登上城楼,斩断吊桥的绳索将吊桥重新放下,吊桥放下后,城外的尖兵们迅速越过吊桥冲进城门。 黄得功的两千家丁紧随其后,跟着朱琳泽的两哨尖兵涌入济宁州州城。 北门失守,数千明军已经进入城池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济宁城各个角落。 一时之间,济宁城的大顺军守军土崩瓦解,只有少数大顺政权的死忠士卒依旧负隅顽抗,但很快便被明军肃清。 清晨时分,战斗便宣告结束。 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照亮了这片千疮百孔,饱受战火蹂躏的残破土地。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朱琳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率军进入了街道空荡荡的济宁州州城。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杖责高起潜 北地的百姓饱受战火蹂躏,原以为大顺建立之后天下就太平了,他们也能过上安生日子。 没成想大顺这么快就垮了,南边的明军这么快就打回来了。 由于担心明军的报复济宁州州城的百姓除了少量乡绅之外都是闭门不出,以躲避明军。 此战朱琳泽的伤亡并不大,担任主攻的两个尖刀哨只阵亡十一人,伤二十六人。 更多的伤亡则是在高杰这边,高杰佯攻的部队伤亡了百余人,攻城肃清城内残存的大顺军时,高杰的家丁也折损了六七十人。 攻下一座州城才付出这么一点伤亡,战损比可以说是非常好看。 城内大顺军抵抗非常顽强,城破之后依旧坚持抵抗了许久,不过终因寡不敌众,最后他们还是败了。 三百八十多名大顺军阵亡,八百三十多名大顺军被俘虏。 朱琳泽下令发榜安民,命令士兵禁止扰民。 高杰由于获得了开镇的许可,此次北伐弘光朝发足了钱粮,因此也约束的住部下。 当然,高杰之所以不敢放纵军队,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有闽王军在,不敢太放肆。 高杰的部队买朱琳泽的账,高起潜的标营可不买朱琳泽的账。 朱琳泽让部队在街道上安营扎寨,打算在此稍作休整继续北上。 朱琳泽的军帐还没扎完,就有士兵来报高起潜的标营违反禁令,正在济宁州州城内大肆淫掠。 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兵,高起潜的标营在攻城之时未立寸功,进城之后劫掠倒是很积极。 他北伐不仅仅单纯只想收复山东的土地,更主要的目的是替弘光朝廷收拾已经失去的民心。 绝不能让高起潜这个阉人坏了他的北伐大计,日后要守住这些城池,没有城内百姓的支持是万万不可能守住的。 高起潜的标营人数并不多,只有一千多人,这些标兵都是高起潜从南京京营精挑细选出来的。 高起潜的标营战斗力比卫所兵和一般的营兵强,对于南明朝廷而言这些兵是好兵,但朱琳泽根本看不上这些军纪败坏,畏敌如虎的京营兵。 朱琳泽对高起潜也不客气,直接纵兵将高起潜犯事的营兵的全都拿了。 而此时高起潜正带着他的亲兵在大顺军的家眷去劫掠,高起潜以为金银财宝肯定都集中在大顺军手里,因而对大顺军家眷搜查的格外卖力。 一时之间,大顺军家眷安置区鸡飞狗跳,不过折腾了许久高起潜也没刮出多少银子,林林总总所有值钱的物件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两。 大顺军这几个月来是拷掠到了不少金银财宝,但这些拷掠来的金银财宝早就被主力部队运输到陕西去了。当地根本没有存留多少钱粮。 高起潜压根不相信这些大顺军家眷的说辞,气急败坏,直接现学大顺军的拷掠之法,给大顺军的家属上了夹棍拷掠他们的财帛。 朱琳泽带着闽王军匆匆赶来,直接将在正在淫掠的高起潜所部标兵全部抓了起来。 正在拷掠金银的高起潜不明所以,怒气冲冲地来向朱琳泽兴师问罪。 “闽王这是何意?”高起潜语气不善,阴恻恻地质问朱琳泽道。 “进城之前本王三令五申,禁止扰民,劫民财物者杀,***女者杀,擅杀平民者,杀。”朱琳泽负手而立,眼睛死死盯着高起潜,“高监军的标兵进城四处淫掠,擅杀顺军家眷,可是一点也没把本王的军令放在眼里啊。” “闽王的军令那是用来约束闽王的军,咱家的标营另有军令。”高起潜皮笑肉不笑道。 “滑天下之大稽!”朱琳泽的手摁在腰间的尚方宝剑上,临行之前朱由崧赐给了他尚方宝剑允许他便宜行事。 “一军岂有二令?!本王乃是北伐兵马大元帅,所有的北伐兵马都归本王节制!” “那又如何?但咱家可是奉旨监军。”高起潜不慌不忙,重重地强调了奉旨监军四个字。 他不相信朱琳泽能拿他这个监军怎么样,他是内官又手握监军之权,只有前线将官畏惧他的高起潜的份。 他高起潜还没怕过前线的将帅,以往那些前线的将帅讨好他这个监军还来不及呢。 这个闽王爷忒不知趣,仗着自己是宗藩飞扬跋扈,不给他高起潜送金银就算了。他高起潜都亲自下场抢了还拦着。 “监军触犯军令,与士卒同罪。” 朱琳泽挥挥手,身后的亲兵毫不犹豫地上前将高起潜拿住。 高起潜的标兵进城之后开了一个很差的头,要不严加处置,高杰的兵很快也会加入劫掠的队伍中。朱琳泽决定严惩高起潜,震慑三军将士,以明军纪。 “监军高起潜纵兵劫掠,擅杀平民,罪无可赦,念在尔为监军,免尔死罪,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依军令杖责五十。”朱琳泽冷声说道,“参与劫掠的监军标兵,就地正法。” 朱琳泽让人搬了张太师椅出来,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士卒给高起潜上刑。 “闽王,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高起潜毕竟是监军,高杰不想得罪高起潜以免日后高起潜嫉恨他,在监国面前搬弄是非。 “免了他的死罪已经是轻的了。”朱琳泽淡淡道。 高杰却是心知肚明,这哪里是免除高起潜的死罪,这么热的天,高起潜细皮嫩肉的,要是挨上这五十大板,高起潜就是不被当场打死,伤口感染也会要了高起潜的命。 看着高起潜结结实实地挨完了五十大板,朱琳泽这才起身离开,留下一脸骇然的高杰等人。 这高起潜命还真是硬,行刑的是他亲兵,没有给高起潜放水,高起潜这厮居然扛了下来。 参与劫掠的四百多名标兵朱琳泽对他们也不客气,直接全部拿了,就地处决。 高杰看着那些被处决的标兵觉得有些可惜,这些标兵在他军中可是仅次于他家丁的存在,这么好的兵,杀了多可惜。 不过朱琳泽并不这么认为,这些渣仔杀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闽王杖责监军高起潜,诛杀违反军纪监军标兵的消息很快在全军传开,一时间全军骇然。 李定国前来询问朱琳泽如何处置八百三十多名大顺军的俘虏,这些大顺军的俘虏倒是不错的兵员,比南京的京营兵强多了。 “愿意加入我闽王军的编入军中,不愿意的暂时收监。”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克复山东【3k】 翌日,稍作休整之后朱琳泽正整军继续北上,却从金胜处得知高起潜率监军标营的离营南下的消息。 “高起潜这个混账玩意儿!枉顾圣恩,身为堂堂监军竟敢擅自率军北投清军,罪无可恕,本王必诛杀之!”朱琳泽故意提高了声音。 金胜一头雾水,高起潜明明是南逃,显然是要回南京告状去了,怎么在闽王口中变成向北降清了呢?闽王莫不是耳背了?是不是要再和闽王说清楚? “高监军投敌了?” 正当金胜纠结是不是要向朱琳泽把话说清楚之时,高杰夫妇闻言大为惊骇。 “金标统听令!速速率你部骑兵追击高起潜并所部投敌标兵,将其尽数歼灭!一个不留!”朱琳泽对金胜下达了命令。 金胜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骑兵副标统罗从义反应快,碰了碰金胜的胳膊。金胜这才反应过来:“属下得令!” 金胜得到命令后兴冲冲地将麾下的骑兵全部散了出去。 明朝北伐军一日之内攻下济宁州州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山东。 兖州府、济南府、东昌府闻风而下。朱琳泽的北伐军只是在各大府城遇到了些许抵抗,不过好在城中都有怀念大明朝的乡绅作为内应,攻城的伤亡也不大。 大顺军在地方大无节制的拷掠将地主乡绅们得罪透了,从五月起开始陆陆续续地从各地收粮又将支持他们的平民推到了对立面。 原本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的大顺军,而今在山东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次能够轻松地收复兖州、济南、东昌三府的府城,除了哨骑侦查得力,功不可没之外,情报司也立了大功。 山东境内降明乡绅都是由情报司负责联络策反的,没有城内的乡绅作为内应,虽然也能拿下这三座兵力空虚的府城,但复出的伤亡绝对要比现在惨重许多。 攻打下三座府城朱琳泽的闽王军只付出了四百余人的伤亡,高杰所部的伤亡亦不过一千三百余人。 对于这样的伤亡结果高杰非常满意,以一千三百余士卒的伤亡,换取兖州、济南、东昌三府的开镇之权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很快,金声桓那一路东路北伐军爷传来捷报,成功收复青州和登莱两府。 至此,朱琳泽的东路北伐军成功克复山东全境,时隔数月,山东再度归于大明朝。 收复山东全境的速度比朱琳泽预想的还要快,朱琳泽计划是用三个月的时间收复山东,实际上他只花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克复了山东全境。 东路的北伐军已经实现了预期的战略计划,现在就看马士英的西路北伐大军情况怎么样了。 朱琳泽派遣快骑将捷报传向南京方面,同时请求南京方面派遣官吏来接管山东。 经过数次战火的洗礼,山东境内也是一片残破,为了拉拢当地民心,朱琳泽免除了上疏免除了山东六府三年的赋税。 反正现在山东也收不上什么赋税,与其为了那点赋税闹腾的官逼民反,不如直接免了山东百姓的赋税。 更何况山东不久之后又会再度成为前线,现在在山东收取赋税无异于是自绝后路。 山东六府的百姓在得到弘光朝廷免除三年的赋税之后为之欢腾,他们并不知道更大的兵祸即将降临到他们身上。 朱琳泽望着山东百姓,神色复杂,但他已经尽力了,他目前能为山东百姓做的也只有这些。 至于大顺朝的官吏,朱琳泽依旧留用,大顺朝的官吏可比大明朝的官吏清廉多了。 南京的那帮官老爷一个比一个精明,山东前线之地,估计没什么人会来,朱琳泽上疏请朝廷派驻官吏,实际上也只希望朝廷能派出巡抚、总督、巡按这样的大员来山东,以安山东民心。就连派不派知府朱琳泽都不在意。 至于基层的官员官吏还是大顺朝的官吏更加靠谱。 收复山东之后,朱琳泽开始着手山东的防御部署。 清军入关之后一直以大顺为主要敌人,还没把南明小朝廷放在眼里,和清军的首战他大可以扮猪吃老虎,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这只猪要吃的老虎有点大,多铎、孔有德、耿仲明这三只老虎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吃下他们。 清廷在占领北直隶、山西大部分地区之后多尔衮的用兵策略其实是漏洞百出。 兵分两路,一路由阿济格、吴三桂、尚可喜取道山西和内蒙古南下进攻陕北,进而夺取李自成的老巢陕西。另一路便是由多铎、孔有德和耿仲明统领南下取道山东进而消灭江南的弘光政权。 大顺军的五营精锐主力虽然在山海关一战中遭受重挫,但经过在陕西几个月的养锐已经聚集起了数量不逊于山海关之战时的兵马。 而且现在李自成是以逸待劳防守清军,仅凭阿济格、吴三桂、尚可喜等人的兵马想要吃下李自成的大顺军主力,不是说不可能,而是十分艰难。 多尔衮真正反应过来自己的战略部署失策是在十月中旬,山西平阳以及豫西的两万大顺军向清军控制的怀庆地区发起了进攻,并取得了非常漂亮的胜利。击毙清军总兵金玉、副将常鼎、参将陈国才等清军高级将领。 这些清军清军将领中不乏有万历年间就降清的铁杆汉奸,多尔衮这才反应过来大顺军主力犹在,不可轻视,火速让多铎这一路原本打算南下灭弘光朝,取江南的清军回师潼关。 多铎回师潼关,战场上的主动权从李自成手上重新回到了清军手上。 也可以说大顺军这次主动出击怀庆,变相地弘光朝续了几个月的命。不然的话,就弘光朝那些官兵,估计都撑不到朱由崧改元的那年,弘光朝连弘光元年都不会有。 怀庆之战这次战术上的胜利造成了大顺军战略上的被动,让李自成不得不同是面对陕北的阿济格所部清军以及进攻潼关的多铎所部清军。 李自成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先解决进攻潼关的多铎,然而为了速战速决避免腹背受敌,李自成不得不放弃潼关天险,出关和多铎所部的清军野战,最终在潼关惨败。 潼关惨败是大顺军继山海关惨败之后的又一转折点,这次惨败让李自成放弃了陕西,不得不南下到他的最后一片根据地荆襄。 最后李自成又来了个骚操作,放弃荆州襄阳这片大顺最早的根据地,避清军锋芒,南下攻取虚无缥缈的南京,最终在九宫山地区被当地地主乡团袭杀。 不过现在既然朱琳泽收回了山东,就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和李自成现在都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满清。 朱琳泽打算帮李自成一把,在山东尽可能拖住多铎部的清军。给李自成续命。 毕竟大顺军抗清可比南明的那些虾兵蟹将要靠谱多了。他现在最大的痛点就是兵力不足,闽王军虽精,但却无法抵御住人数总多的清军。 一切能够争取到的抗清力量他都要极力争取,哪怕是李自成和有杀父之仇。毕竟国恨远高于家仇,在国恨面前,家仇可以暂且搁置。 他陆军兵力虽然捉襟见肘,不过海军倒是可以用一用,乘着清军主力入关,朱琳泽打算让海军在拿下济州岛之后在满清的龙兴之地搞搞事情。 让海军袭击辽东的金州、盖州等地,有可能的话再登陆劫掠焚毁满清的村庄,给满清后方造成防御压力,也能牵制住一部分满清的兵力。 反正满清海军孱弱,就他这分出来的一小支舰队,应能打的满清的那些小舢板怀疑人生。 “高将军打算在何处开镇啊?” 弘光朝廷依仗的五大将领,只有镇朔将军左良玉在武昌开了镇。现在东路北伐军克复山东,高杰也可以在山东开镇,高杰可就成为了继左良玉之后第二个开镇的总兵官。 高杰为此非常高兴,自从秦军在潼关被李自成消灭之后,高杰这一年来有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大顺军撵的四处乱窜,成为实际意义上的“流寇”,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高杰焉能不高兴? “都拜闽王所赐,闽王对高某有再造之恩,这一千匹骡马权当是给闽王的谢礼。” 高杰兴奋地搓着手,当初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之时,是闽王给他指了一条活路,最后才成为新朝的定策元勋。 如今能取得山东三府之地开镇,也是闽王军在前为他开路,没有闽王军,他也不敢孤军北伐。 高杰夫妇想送些礼物给朱琳泽表示感谢,不过思来想去,闽王好像也不缺什么,之后夫妇二人还是决定送一千匹骡马给闽王作为谢礼。 朱琳泽自然是来者不拒,笑呵呵地望着外面的一千匹骡马,让人尽数手下。 金胜带着他的骑兵屁颠屁颠地去骡马群众挑选能够做战马的良骏。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变故 看着沉浸在收复山东喜悦之中的高杰夫妇二人,朱琳泽还是给高杰夫妇二人浇了一头冷水。 “高将军不要高兴的太早,收复山东容易,守山东难。”朱琳泽对高杰夫妇说道。 “只要闽王军在,高某愿为大明守疆。” 高杰这个老狐狸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言下之意便是如果闽王军不在山东,山东他就不守了...... 这江北四镇,到底都还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啊。 “高将军此言差矣,为国戍守疆土,那是军人的天职,不分闽王军和高家军。” 朱琳泽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高杰还是要比刘泽清和刘良佐强多了,至少高杰还是敢于守土的。 至于黄得功,现在也不知道马士英那一路的北伐军表现怎么样,是否已经收复了河南中部和南部的州府。 “闽王说的是。”高杰点点头道。 “高将军打算在哪里开镇?”朱琳泽问高杰道。 高杰丝毫也不避讳,直言道:“济南府富,高某愿在济南开镇。” 所谓的济南府富也不过是相较东昌府好兖州府而言,清军此前破边墙入关劫掠,也攻破过济南,济南府目下也是一片残破,不过济南府毕竟底子厚,经过短暂的休养生息,目前情况要比东昌府和兖州府稍微好一些。 高杰的目光还是比较短视,要想守山东,济南府不是最理想的开镇之地。 “济南府难守,不是最佳的开镇之地。”朱琳泽摇了摇头说道。 “依闽王所见,何处适合开镇?”高杰急忙追问道。 高杰非常重视朱琳泽的意见,他是想在比较富庶的济南府开镇,不过最终在何处开镇,他还是要看朱琳泽的意思。 高杰的想法也很简单,闽王军在哪里驻重兵布防,他就在哪里开镇。 朱琳泽让李奇取来地图,在桌子上摊开,指着山东境内的运河说道。 “本王以为,应在运河左右开镇,山东残破,短时间内无法为我军提供粮草,目下我军的粮草还需靠江南接济,运河沿岸的城池更容易获取江南地区的粮草军器,省去了后勤不少麻烦。” 当然,朱琳泽也没把话直接挑明,那就是有运河,要是作战不利,山东实在守不住了,跑路也方便。 “话虽如此,但若是清军南下,运河沿岸肯定是清军重点攻击的目标。”高杰面带忧虑。 朱琳泽无奈地笑了笑:“高将军若是在济南开镇,清军就不会打济南了?” 告急尴尬地笑了笑,闽王说的也对,高杰对朱琳泽说道:“还请闽王细细道来。” “闽王军将重点守东昌府,因此本王建议高将军在东昌府府城聊城开镇。”朱琳泽指着地图上的东昌府府城说道。 运河沿岸的城池还有德州、武城、临清州,不过东昌府府城是一座府城,城池的规格要比德州、武城、临清州要高,城墙更高,也更为坚固厚实。 要是他兵力足够,朱琳泽也会选择在德州、武城和临清州布防,组成三道防线慢慢消耗清军。 但现实情况是他兵力非常有限,因此只能选择在东昌府府城聊城进行重点布防。 只要守住东昌府就能牢牢控制住运河,没有运河这条大动脉作为后勤运输线,清军短时间内也无法南下踏足江南。 “如若能守住聊城,必能阻挡住清军南下之铁蹄,闽王高明,高某愿在聊城开镇。” 朱琳泽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闽王军会将兵力集中在聊城,虽然高杰更倾向于在济南府开镇,不过朱琳泽所的也有道理,在聊城开镇更容易守。 当然也更容易退,要是守不住聊城可以沿着运河向南撤退,而且闽王的舰队是出了名的强,还可以乘坐闽王的舰船南撤。 而要是济南城守不住,济南城南面可都是群山峻岭,想逃都没地方逃。 正当朱琳泽和高杰商议在何处布防之时,只听见金声桓来报:“冯标统率一营闽王军直接杀到了北直隶。” 朱琳泽得知这个消息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朱琳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在收复德州之时,正巧和一股清军遭遇,冯标统杀退清军,收复了德州。只是冯标统立功心切非要全歼这股清军,不听属下苦苦相劝,一路向北杀去。”金声桓说道。 “那你怎么回来了?”朱琳泽瞪着金声桓道。 金声桓被朱琳泽的那双眼睛瞪的浑身发毛,急忙解释道:“属下谨遵闽王军令,闽王的命令是收复山东,可没说收复北直隶,出了德州可就是北直隶的地界,属下不敢违背军令,因此特来向闽王汇报军情。” “冯双礼往日在八大王军中有个诨号,人称冯疯子,打起仗来容易上头,什么也顾不上,只顾往前冲。”李定国凑上来说道。 “前几次冯双礼随本王出征,也没见他这么鲁莽啊?” 朱琳泽不解道,几个月前他带冯双礼北上勤王过,那时候也没见冯双礼有多冲动。 “那是因为有闽王在,镇的住这厮,若是让其自成一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他了。”李定国说道。 “你他娘的不早说。”朱琳泽懊恼地一拍额头,顿时感到非常头疼。 清军有骑兵,北直隶地处华北平原,一马平川,要是遭遇大股清军冯双礼的一营人马非被清军吃了不可,冯双礼可还带了一哨炮兵! 他现在也才三哨炮兵,要是这支部队被清军吃了,朱琳泽飞心疼死不可。 那可是整整6哨的战兵! “属下原以为冯副标统跟了闽王这么久,心性应当会有所收敛,不想冯副标统依旧本性不改。”李定国低声解释道。 “他要是能活着回来,本王非撤了他的副标统不可。”朱琳泽气哼哼地说道。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武城,距离德州也就百来里地,步兵肯定是跟不上了,只能放金胜的骑兵到北直隶找找冯双礼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朱琳泽现在心中只能祈祷冯双礼别和大股的清军部队遭遇上。 “冯双礼朝哪个方向去了?”朱琳泽质问金声桓。 金声桓丢下冯双礼自己回来,朱琳泽很想治金声桓的罪。不过金声桓现在占着理,分兵的时候他确实只要求金声桓收复青州府和登莱两府。 金声桓在收复青州和登莱之后,回来的路上又顺手收复了济南城北部的几个县,已经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朱琳泽没有理由迁罪于金声桓。 这次违背军令的确实是闽王军的冯双礼而不是金声桓。 “清军朝衡水方向溃逃,冯副标统想必是追到了衡水城去。”金声桓不假思索地说道。 “金胜,收拢的你部骑兵,向衡水进发!”朱琳泽给金胜下达了命令。 这次北伐攻城拔寨一直是步兵在唱主角,骑兵不过是个陪衬,最多也就做做侦查警戒工作,掩护步兵攻城。 金胜正为此懊恼,现在朱琳泽突然给骑兵下达了任务,金胜非常激动,兴冲冲地整军向北出发了。 金胜的骑兵出发之后,朱琳泽也没让步兵闲着,为了以防万一,朱琳泽让三营步兵连同一营辎重兵即刻整军,马上向衡水方向进军。 第一百九十章 多尔衮之怒【3k】 京师城。 这座雄伟的城池在崇祯十七年三易其手,现在这座城池的主人是多尔衮。 山海关之战后,多尔衮在山海关做了短暂地休整便直入京师城。 京师城的百姓还不知道吴三桂已经降清,而以为吴三桂杀退了大顺军,从大顺军手中夺回了太子朱慈烺,送回京师城即位。京师城的官员遂而准备了皇帝卤薄法架出城接驾。 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最后他们接到的居然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当时很多官员就被吓跑了,不够还是有少数厚颜无耻之徒,直接将错就错,将多尔衮接进紫禁城残存的武英殿,拜倒在多尔衮脚下。 和前几次入关劫掠不同,这次入关多尔衮打的是为崇祯复仇剿贼的口号,在吴三桂这条好狗的引路下,一路进军非常顺利,没有遭受到什么抵抗,北直隶的州县望风归附。 清军虽然在军事上的进军非常顺利,但政治上在京师城却碰了钉子。 京师城很多衙门的前明官员在李自成进入京师城之前就被闽王转移到了江南。 这让多尔衮非常头疼,京师城远离根据地盛京,从盛京运输粮草军械颇费周折,不如就地征收来的方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京师城的很多衙门目前处于瘫痪状态,根本无法维持正常运转。粮草等物自然是难以征收。 京师城的武库原本是存放了不少军械粮草,但李自成离开京师之后,将带不走的粮草军械以及各色辎重全部都付之一炬,清军虽然拿下了京师城,但也没能够在京师城获得多少给予。目前清军消耗的还是从关外带进来的粮草。 眼下前线的清军已经出现了粮草告急军械不足的情况。 要是京师城的各大衙门还不能运转起来,不能在北直隶就地征粮,他就只能让八旗子弟就地打粮了。 但眼下他们大清在北直隶的统治还不稳固,要是就地打粮,势必激起北直隶民众的反抗。 这让多尔衮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继续穷追猛打吧,粮草军械告急。放缓进军步伐吧,又给了李自成休养生息的机会。 大清立国于苦寒之地,军力虽强,但国力并不强,这些年是靠劫掠明朝才撑到了今天。 大清国的国力不足以支持和李自成长久作战,唯有速战速决,才是对大清最有利的。 “范先生,北直隶的粮草何时能收上来?前方的八旗将士缺粮缺的紧。” 多尔衮目不转睛地盯着范文程这位大清第一汉臣。 入关汉人,武人以吴三桂为第一功臣,而文人当属范文程为第一功臣。 当初在盛京,满清高层为是否乘机入关争论不休时,范文程的奏疏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促成了摄政诸王在是否入关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 范文程说道:“奴才虽奉主子之命,大张榜示,令在京内阁、六部、督察院等衙门以原职随同满官一体办事,不限前明官员亦或是流贼之官员。 只是缺额甚多,不少身居要害衙门的官员都到了南京,若想京师各衙门照常运行,尚需时日。” 多尔衮不悦道:“你这里等得,前方的八旗将士可等不得。满官难道就不能干那些汉官干的事情?” 满官还真干不了汉官才能干的事情,满官初到京师城,语言不通,各衙门的章程也不通,办起事来就是两眼抓瞎。要想让各衙门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只有任用原来在职的汉官。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也不能这么直接地跟主子说,以免主子不高兴。 “京师的衙门分工较之盛京更为细致,满官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适应,最快的办法还是仍用原职官员。”范文程低头说道,“本来很多衙门空缺的职务奴才都找着人了,但是这一纸檄文传入京师之后,很多官员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辞官而去。” “哦?”多尔衮闻言不禁皱眉问道,“是何檄文?” 范文程拖着丑陋的金钱鼠尾跪伏于地,将一份《大明日报》上呈多尔衮。 多尔衮接过览阅了起来,等到看完《奉天讨奸伐奴檄》,多尔衮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这才没在一众汉人臣工面前失态。 “此檄胜过一万雄兵。” 恼怒归恼怒,多尔衮也不得不承认这纸檄文写的很有水平,直击他们满人的要害。 他们入关之所以这么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打着为友邦为邻邦君主复仇讨贼的旗号,汉人们对他们满人入关才没那么大的抗拒心理。 这纸檄文可以说是直接揭穿了他们的阴谋,那些原本在大清衙门做事的汉官看了这纸檄文后辞职也不足为奇。 多尔衮望着檄文下的署名:福监国?明朝的宗藩们也不全都是废物嘛。 “这福监国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能写出这等檄文,还能送到本王面前,这个福监国不简单。”多尔衮放下报纸。 “若是此檄文出自福监国朱由崧之手,倒没什么可怕的。福监国虽为监国,但前明党争不断,福监国乃是武人扶上监国之位,手上没有兵权,根基很浅,就算他有雄才大略,也难以施展。”范文程显然对南明的政局更加了解。 “福监国乃是福藩之后,江南说到底不全是朱家的天下,东林党才是江南的半边天。奴才听说东林党人心向潞藩,福监国能得以上位,乃是左良玉与闽藩为其出力,以雷霆之势,用朱由崧上位。” 福藩能够在东林党人汇聚的江南监国,这倒是让范文程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从细作那里得知福王朱由崧是靠着武人的支持才登上监国之位时,范文程这才恍然大悟。正所谓笔杆子不如枪杆子,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东林人虽然在江南影响力如日中天,但他们终究是文人,手中无兵。 “先生的意思是此檄文并非出自福藩之手?”多尔衮听出来范文程话茬里的弦外之音,遂而问道,“依先生所见,此檄文出自何人之手。” “根据江南密探传回来的情报,《大明日报》乃是闽藩所创,奴才判断此檄文应当是出自闽藩之手,只是假借福监国之名。”范文程说出了他的担忧。 “依前明之制,藩王不得掌兵,而今闽藩手握重兵,且不贪恋监国之位,不自己监国而扶朱由崧监国,可见其非贪恋权柄的短视之辈,此子非等闲之徒,主子须得留心才是。” 多尔衮点点头,他也从探子那里得到了关于闽藩的情报。他已经开始留意这个闽藩,南明此番北伐收复山东、河南,也是这个闽藩一力促成,这样的人物是应该重视。 不过相比只有几千兵力的闽藩,多尔衮还是认为目前他们大清最大的敌人还是手里有几十万雄兵的李自成。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李自成,至于闽藩的那区区几千闽王兵,以他们八旗劲旅之军力,要剿灭也不难。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这个闽藩且让他先蹦跶几天。 “先生所言有理。”多尔衮微微颔首,指着桌案上的报纸道,“此檄文不能就留,传令下去,民间胆敢私藏此檄文者,灭其九族,凡是看过此檄文的汉人,杀无赦!” 范文程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额头冒汗,他也是汉人,他也看过这檄文,那岂不是...... 多尔衮看出了范文程的窘境,眯着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有些玩味地望着范文程,笑道:“范先生乃是我大清第一汉城,国之栋梁,不在此列。” “奴才谢主子恩典。” 范文程长舒了一口气,抹干净额头上的豆大汗珠退出了武英殿。 “十五弟,这个闽藩你这么看,这次咱们进入山东的几个奴才可就是被闽藩的兵给打回来的。” 范文程走后,多尔衮起身背着手绕殿而走,问多铎道。 “那些奴才不顶用,真要打硬仗还是要咱们八旗子弟自个儿上。”多铎不以为意。 他们是抱着接管土地的态度进入山东的,这次南下占山东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的散兵,人数本来就不多,战斗力也不强。遇上大股比较像样的明军被打退也很正常。多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目下大清的当务之急是先将已经吞下去的北直隶和大半个山西先消化下来。 “范文程的话还是要留心的,我已经很久没见他对一个汉人评价这么高。这闽藩,将来是我大清的劲敌也说不定。”多尔衮的心里已经牢牢记住了闽王朱琳泽这个名字。 “十四哥太高看这厮了,区区几千汉人兵马,焉能成为我大清的劲敌?汉人最喜欢虚张声势,就说孔有德那个奴才,明明只有一千多南明军打退他手底下那些不中用的奴才,非说有三五千。” 多铎对此嗤之以鼻,什么时候几千明朝的汉兵也有资格成为大清的劲敌了? “这一千南明汉兵已经进入咱们北直隶的地界,你找个得力的奴才,取了这一千汉兵的首级前来见我。”多尔衮交代多铎道。 自从入关以来,大清一路所向披靡,从未受挫,这伙得胜的汉兵必须除掉,免得北直隶和山西那些刚刚归附的汉人蠢蠢欲动。 他要让这些汉人知道,他们汉人永远无法打败满人,大清乃是天命所归! “这事我去安排,区区一千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兵而已。”多铎将此事揽下,不过他也担忧清顺前线将士缺粮缺军械的问题,“前方短缺的军械粮草可怎生是好?” “盛京的粮要调到关内来,不过需要些时日,山西的晋商不是苦顺久矣,星夜期盼我大清天兵下山西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吗?”多尔衮笑道。 “姜镶已经献上大同与我大清,大同乃是九边重镇,山西没了大同掩护北边的门户洞开,我大清打下山西也不是什么难事。多调些红夷炮到山西,尽早打下山西的几座坚城,找晋商要粮。” 多尔衮已经有了主意,以他目前的存粮打下陕西基本上是不可能,但五月姜镶献上了大同,山西门户洞开,只要咬咬牙,打下山西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攻下陕西,向晋商要粮,再加上从盛京调来的粮草军械,届时粮草军械充足,再顺势拿下陕西也不迟。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剑指满洲兵 武城距离衡水约莫一百二三十里,为了避免冯双礼领的那一营人马被满清包围歼灭,在骑兵出发之后,朱琳泽下令所有步卒强行军前往衡水。 高杰见状便也带了三千骑兵随闽王军出发,让邢夫人留守武城。 在半道上朱琳泽发现了自己的那一哨炮兵正赶着骡马拉着9磅炮向衡水行军。 朱琳泽一打听才得知冯双礼这瘪犊子嫌炮兵跑的慢直接丢下炮兵轻装追击清军。 不仅仅是一哨炮兵,哨属的6磅炮、虎蹲炮全部都被冯双礼丢在后边,合着冯双礼就带着轻步兵攻打衡水? 朱琳泽越想越气,还好这些炮兵半路上没和清兵遭遇,要是和清兵遭遇,这些炮兵肯定要报销在半路上。 这些老练的炮手可是朱琳泽拿银子堆出来的,死一个朱琳泽都心疼,冯双礼倒好,弃之如敝履。 朱琳泽将炮兵收拢进队伍里,心里盘算着找到冯双礼后非要找冯双礼算算这笔账不可。 大军行至枣强附近,距离衡水便只剩下四五十里的路程,此时金胜的哨骑传达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冯双礼已经拿下衡水城。 “衡水可是空城?”朱琳泽感到不可思议。 冯双礼连炮兵都没带,只有轻步兵,怎么可能这么早拿下的衡水城,除非衡水城是空城。 “非也,衡水城有四百多清兵戍守,只是都是降清的汉兵,不是满洲兵。算上一路上所斩杀的敌军,冯标统此番以一营之兵斩首清兵六百余级,却敌百里。” 说到此间,那哨骑啧啧称奇,都说清兵凶悍,战斗力强。也不过如此嘛。 “冯标统以一营之兵追杀清兵百余里,斩首六百余级,真乃奇男子也。闽王麾下有此猛将,可真是羡煞高某。” 高杰有和清兵交过手,心知就算不是八旗兵,清兵麾下的汉兵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闽王军麾下一营兵力不过千余人,以一营之兵斩首六百余级绝对是不世之功! “伤亡几何?”朱琳泽追问那哨骑道。 朱琳泽没有过多的喜悦,高杰对冯双礼的高度评价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冯双礼毙杀的清军都是汉兵,于满清而言无伤筋骨,要是冯双礼追杀的是满洲八旗兵,斩首六百余满洲八旗兵,那才是不世之功。 相比冯双礼的斩获,朱琳泽现在更关心那一营的伤亡。 这些战兵都是朱琳泽千辛万苦训练出来,以一个营的兵力被打残的代价换取六百多级清军汉兵和一座衡水城的战果,朱琳泽认为并不值当。 “伤亡数字尚未得知,只是冯标统所部兵马大部健在,想来伤亡不大。”那哨骑回道。 朱琳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略为宽心。只是这哨骑的下一句话让朱琳泽的心情跌落谷底。 “从河间府府城来了整整两千多八旗兵,皆白衣白甲,似是直奔衡水城而来。” 朱琳泽记得满清八旗以300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 如果来的是一甲喇人马的话应该是1500人,两千多八旗兵是什么编制?难道其中掺杂了汉八旗和蒙古八旗? 白衣白甲不是正白旗便是镶白旗的八旗兵。此时的两百旗都是八旗中较为精锐的两旗,其战力自然是不容小觑。 此时朱琳泽内心七上八下,要是来一两个牛录的八旗兵他有把握吃下他们,但一下子来七八个牛录,还是两百旗的七八个牛录,朱琳泽担心会崩了牙。 高杰亦是闻言色变,心生退意,这可是两千多八旗兵! 高杰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打打大顺军残兵还行,但要是和八旗兵交手,那还是算了吧。 清军五次入关,八旗主力基本上都没遭受什么损失,各总兵的家丁对上小股的八旗兵也未能取胜。 常年累月和八旗兵屡战屡败,明军将领早已经都闻满洲兵色变。 八旗兵赫赫的威名,朱琳泽麾下的兵丁自然也都听说过,此时也是闻八旗兵色变。 朱琳泽强作镇定,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南撤退回武城甚至是聊城,以这两座城池之坚固,挡住两千多八旗兵没什么问题。但这意味着要放弃冯双礼的那一营的人马,等于是让冯双礼给他殿后。 这个选择的好处是可以保住主力。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他第一次和八旗兵接战的机会,首战八旗兵就主动退却,日后闽王军士卒们的心理必将蒙上对八旗兵的阴影。 第二个选择是赶在八旗兵之前抵达衡水城,击溃来犯八旗兵之后退回武城或者是聊城。 当然做出第二个选择风险也比较大,此前他从未和八旗兵交过手,具体也不清楚八旗兵的战力到底如何。 高杰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朱琳泽,等朱琳泽做出决定。 换做是其他人督师,高杰早就拔腿往回跑了。 权衡之下,朱琳泽最终做出了北上迎战八旗劲旅的决定。 “弟兄们,咱们有一营的兄弟即将被满洲兵包围,咱们能见死不救吗?” 朱琳泽掉转马头,神色镇定自若,高声喝问身后的闽王军将士。 一时间,全军鸦雀无声,安静得可以听见针掉落在地的声音。 “不能!” 武钢带头回答了朱琳泽的问题,打破沉寂。 “不能!” 继武钢之后,讲武堂毕业的军官们紧随其后,给了朱琳泽一个满意的答案。 “不能!不能!不能!” “杀鞑子!救兄弟!”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喊声。 有军官们带头,这些大头兵此时也无惧所谓的满洲兵,官长都不怕死,闽王爷都不怕死,咱们这些大头兵还怕个球。 “好!都是有血性的好男儿!我闽王军,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弟兄!今天如此,往后亦是如此!”朱琳泽露出欣慰的笑容,视线不争气地变得模糊起来。 两年来苦心孤诣的经营,在今天终于有了回报,他终于有了一支能够直面满洲兵锋镝的铁血队伍。 朱琳泽回头扬鞭向北一指:“听我号令,向北进军,向衡水城进发!随我杀奴!” “杀奴!” “杀奴!” “杀奴!”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衡水城备战【3k】 在讲武堂毕业军官们的煽动下,闽王军士气顿时高涨,一扫对八旗劲旅的恐惧之色,毅然决然地向北进军。 高杰还是踌躇不定,他带的这三千骑兵都是他的精锐家丁,也是他最后的家底。 他不希望这份家底交代在衡水城,只是不去吧,闽王这边又交代不过去。 去吧,闽王军的哨骑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那可是整整两千多的满洲八旗兵。 “去与不去,全由高将军自己决定,本王不强求高将军。” 望着踌躇不前的高杰,朱琳泽知道高杰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也不强求高杰。 高杰能去最好,可以增加三千骑兵的机动部队,对闽王军而言那是如虎添翼。 要是不去,朱琳泽马步炮三军加起来也有近万的兵力,他就不信还打不退满清的七八个牛录。 “此话当真?”高杰眼睛一亮,准备掉转马头。 “当真,高将军今日若是随本王北上,本王会一辈子念着高将军的这份情义。”朱琳泽笑容可掬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换上一副冰冷的表情,语气也变得十分冷冽。 “高将军今日若是不随本王北上抗敌,本王亦会一辈子记得高将军今日之所为。” 言罢,朱琳泽头也不回地向北而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高杰。 高杰在心里咀嚼着朱琳泽的话,又望着朱琳泽毅然决然的坚定背影,陷入进退两难之中。 也罢,就信闽王一回。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高杰最终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 闽王军人数近万,本就战力不俗,再加上他的三千骑兵,一万两千多精锐打两千多建奴,也未尝不能胜。 马不停蹄地赶到衡水城,只听得前方哨骑传来消息,满洲八旗兵距离衡水城已经不足三十里。史载满清八旗兵强行军的速度一昼夜可行两百里。三十里的距离八旗兵片刻之间便可至衡水城下。 朱琳泽下令立马将所有的火炮都搬上城头,准备应敌。 冯双礼也已经从金胜处获悉了满洲兵南下的消息,正带兵在城门口处布置障碍物,北门已经布置好了几十个简易的拒马。 城楼上已经架设好油锅,锅里正煮着的滚油与金汁,空气中弥漫着恶臭难闻的味道。 除了少部分夜不收,金胜的骑兵多数已经收拢进城内。 “鞑子骑兵甚锐,骑兵已经折损了三十几名哨骑。” 见朱琳泽赶到衡水城,金胜向朱琳泽汇报了骑兵的损失。 这些夜不收都是朱琳泽麾下精锐的侦察兵,一下子折损三十多个精锐侦察兵,朱琳泽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 “可有斩获?”朱琳泽问道。 “这些兄弟也不孬,听说也杀了八九个鞑子。有个棚的哨骑还生擒了两名鞑子。”说到此间,金胜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 活捉真正的满洲兵可不容易,自从大明和建奴交恶以来,在战场上也没活捉过多少真建奴。 金胜挥挥手,只见两个被生擒的鞑子兵被押解上城墙。 高杰也好奇地凑了上来,活捉鞑子可是新鲜事儿,闽王军中能人可真多。闽王军骑兵标的金标统也不是寻常人物啊。 “闽王,这可是鞑子的马甲兵,货真价实的战兵。” 高杰手摁腰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鞑子的装束,他对鞑子的编制也略知一二。 这两个鞑子一个是小腿中弹,想来是被骑兵的燧发短铳所伤,令一个则是右手手臂中弹,正不断地往外渗着血水,渗出来的血水,染红了外层洁白的布面甲。 “这些鞑子真凶,箭头都淬了毒,专射咱们面门,为了抓着两个鞑子,我们棚硬是折损了三个弟兄。” 押解鞑子上来的骑兵棚长郝正国抹了抹眼睛说道。 “还有两个弟兄中了他们的箭还在床上躺着呢。” 为了生擒这两个鞑子,一个棚就伤亡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这个损失不可谓不大。 朱琳泽的骑兵在明军骑兵中已经是精锐,装备更是冠绝所有明军骑兵。 饶是如此,抓两个鞑子骑兵还是复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可见此时的满洲八旗兵战力不容小觑。目前想要以骑兵制鞑子的骑兵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以步兵制鞑子的骑兵这一条路可走。 “受伤的士卒全力救治,阵亡的士卒重重抚恤,你所部的骑兵,优先补充兵员。”朱琳泽看向生擒鞑子马甲兵的那棚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闽王,属下姓郝名正国。”那骑兵棚长报了姓名。 “郝正国,好名字,能生擒鞑子,是条好汉!郝正国升任骑兵排长,你部兵丁,每人赏银五十两。” 有功当赏,朱琳泽对郝正国所部的骑兵将士做出了升赏。 有功当赏,有过自然也当罚,冯双礼耷拉着脑袋来见朱琳泽。 他已经知道金胜标下的骑兵兄弟因为他的缘故,折损了二十多个弟兄。 “冯双礼,长本事了啊,本王在淮安分兵时和你是怎么说的?”朱琳泽阴沉着脸。 “属下罪该万死。”冯双礼急忙跪下请罪。 “你是罪该万死,但你手下的那些闽王军兄弟,不该跟着你死。”朱琳泽沉声问道,“卓化禹的丙营伤亡几何?” 闽王军麾下的营和哨以天干为编号,在训的新兵营哨记为己、庚、辛、壬、癸。新兵训练合格,达到战兵标准的营哨晋升为甲、乙、丙、丁、戊。以甲、乙、丙、丁、戊为编号的营哨就代表这些营哨是闽王军中吃饷的正规战兵。 其中哨有尖刀哨,甲哨是尖刀哨,乃各营精华所在。而营一级的编制没有尖刀营一说,战时若想组织尖刀营重点攻坚破阵,直接将一标中的五个甲哨全部抽调出来便可组织出一个尖刀营。 “阵亡八十六人,伤者并不多。”冯双礼答道。 “冯双礼轻敌贪功冒进,致使丙营陷入敌军重围,降为营官,戴罪听候调用。” 朱琳泽做出了对冯双礼处罚的决定,冯双礼对朱琳泽的处罚并无异议。 “属下认罪。” 冯双礼还是第一次见闽王发这么大火,闽王没有命令也不敢起身,便直挺挺的跪在原地,最后还是李定国求情,朱琳泽才让冯双礼起身跪下。 听候调用的处置让冯双礼非常难受,也就是说他冯双礼虽然还是营官,但他现在的营官只是一个职衔,麾下无营,没有兵力供他调配指挥。 五个营的营官都在,就连辎重营都有官仓小吏出身的常凯申当营正,朱琳泽也没有多余的营让冯双礼带。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借此机会磨一磨冯双礼的棱角和心性。 清兵都有马,留给朱琳泽准备防守城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朱琳泽让士卒们抓紧时间将随军的火炮弹药,不管是炮兵的9磅炮还是哨属炮兵的6磅炮和虎蹲炮全部搬上城墙,部署于四门。 那两名被俘虏的满洲马甲兵棉甲并无镶有红边,说明来犯的之敌是正白旗的满洲兵。 正白旗是在顺治之后才挤占了正蓝旗上三旗的位置成为上三旗之一。 目下正白旗还是下五旗之一,还没将正蓝旗挤下上三旗。 满洲八旗并非一成不变,皇太极继位之后对两黄旗和两白旗进行的对换,将自己原来所领的正白旗以及兼领的镶白旗换成了更具正统性的两黄旗。 多尔衮三兄弟所领的两黄旗因此变为了两白旗。 皇太极时期的两白旗实际上就是奴儿哈赤时期的两黄旗人马,只换衣服不换人,因此两白旗的实力在八旗中依旧强劲。 崇祯十六年,皇太极死后两个月,多尔衮又仗着自己的权势乘机收了亲弟弟多铎的正白旗十五个牛录。 满清八旗内部的变迁实际上是满清高层政治博弈的产物,不过无论如何变迁,朱琳泽此时也都不敢小觑八旗中的任何一旗。 毕竟就算是默认吊车尾的镶蓝旗也能打的明军满地找牙。 随着满洲兵的大军压境,朱琳泽的最后一批哨骑也全都收拢回了衡水城。 这些哨骑给朱琳泽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便是目前暂时只发现这一支清兵南下,尚未发现其他的清军南下。 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他只需要面对正白旗的两千多名八旗兵。 不多时,只见北方烟尘滚滚,通过望远镜的观察只见两千余名八旗兵马踏飞尘而来,声势浩大。 这些八旗兵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这让朱琳泽非常羡慕,他麾下的骑兵除了军官能做到一人双马之外,士卒皆是一人一马,而且他的马还没有八旗兵的马好。 虽然只有两千多八旗兵,但马匹的数量竟然高达五六千匹,场面蔚为壮观。 八旗兵步骑在城北肃然列阵,军阵之中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肃杀之气。 远远望之,便知对方是一支强军。 真正的对手终于来了,这是朱琳泽来到这个时空以来,在陆地上所遇到的第一个劲敌! 他为了这一天准备了两年。 望着八旗兵步骑严整肃杀的军阵,朱琳泽的内心既紧张,又兴奋。 “这么多鞑子兵啊。”高杰望着八旗兵军阵喃喃道。 庆幸的是他们在城内,有坚固的城墙作为依仗,要是在野外,估计他的那些家丁也要被这阵势给吓的跑路。 冯双礼亦是一脸骇然,为自己鲁莽的行为感到后悔,如果不是因为他贪功冒进,闽王军也不至于被八旗兵困在衡水城内。 八旗兵不仅善于野战,这些年他们也积累下了不少攻城拔寨的经验,亦精于攻城。要是闽王不带主力前来衡水救援,以卓化禹一营不带炮的轻步兵,势必很难守住衡水城。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初战正白旗【6k】 这支满洲八旗兵的主帅是正红旗甲喇章京萨塔布巴图鲁。 萨塔布巴图鲁于崇德四年以军功授牛录章京,加一等拖沙喇哈番。后因军功再度擢升为正白旗甲喇章京,是正白旗内有名的勇士。 满清一甲喇在满编的状态下,人数多达一千五百余人。由于这次入关也以往不同,事关大清国运,族内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男丁尽数从军入关,因此萨塔布、巴图鲁的这一甲喇人马人数高达两千三百人之巨。 不过核心战力还是常规编制的那一千五百余人,其中披甲战兵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五百余人。 满洲素以骑射闻名天下,但并非所有的满洲战兵都是马甲兵。与人们刻板的印象不同,满洲兵八旗兵中步甲兵的比例反而要稍高于马甲兵。 以满清一个牛录的编制为例,正常情况下,一牛录有马甲兵四十人,布甲兵五十人,布甲兵人数要比马甲兵高出一什。除了这些基本的战兵之外,剩下的披甲战兵就是牛录章京的亲兵。 除却这五百余披甲战兵,剩下的一千多人则是为披甲战兵提供后勤保障服务,兼职作战的跟役与辅兵。 早年满清条件艰难,只有战兵能披甲,跟役和辅兵一般不披甲,只有少量的跟役与辅兵披棉甲或皮甲。 但经过五次入关劫掠,满清不仅掳掠的大量的钱粮财帛,更重要的是满清五次入关掳掠了大量的人口。 这些被满清掳走人口中有大量的明朝工匠,满清好杀,但也分什么人。 在奴儿哈赤时期满清对辽东汉人的屠杀就是有针对性的,不杀汉人工匠和读书人这些对他们非常有利用价值的人群。 满清利用这些掳掠来的工匠以及从关内或是抢夺或是走私来的铁料打制甲胄军器,满清八旗兵的装备一年好过一年。而反观大明,常年和流寇满清两线作战,耗空了最后一点家底,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武器装备,是一年不如一年。 到入关之时,满洲八旗的大部分跟役和辅兵都能披上甲胄,携带打制精良的军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装备好了,战斗力也随之更上一层楼。 不说这些跟役,就连队伍内的十几岁的小孩和六十多岁的来人,多数也都披甲,这年头八旗子弟家谁还没几件余甲。 要是没有只能说明你们家太没用了,这么多次入关劫掠都没抢到什么好东西。几件男人穿的甲都凑不齐。 萨塔布尚未得知朱琳泽的主力部队已经入驻衡水城的消息,还是认为衡水城内只有一千多的南明军队。 这倒不是萨塔布轻敌大意,不派出哨骑查探军情,而是因为衡水附近到处都是明军骑兵,这些明军骑兵虽然骑射技术不佳,但都成群结队,组织有序。 这些可恶的明军骑兵每人双铳,不断干扰他南下刺探军情的哨骑,萨塔布的哨骑不胜其烦,在这些明军骑兵的干扰下也没渗透到衡水城附近取得有用的情报。 牛录章京克岳尔图把玩着从明军骑兵手里夺来的短铳,短铳上没有火绳,真不知道这些明军的火铳手是怎么在马上打着这些火铳的。 就是这小玩意儿,足足杀伤了他们九名正白旗的马甲兵。 “这些胆小懦弱的汉人,只会玩这些阴招,以火铳伤人,不敢堂堂正正地和咱们大清兵对决。” 另一个牛录章京吉吉特见克岳尔图正在把玩汉人的短铳对此不屑一顾。 “勇士都用弓箭!只有懦夫才用火铳!” 他们大清军也有火铳,以及红夷大炮这等神器,不过根正苗白的吉吉特认为只有骑射才是王道。他对火铳这种随便找个农夫练习几天就能掌握使用的武器不屑一顾。 几天功夫所学的本事怎么比得上他们这些从小就操习弓马,四处游猎的八旗子弟兵? “此物且先留着,等灭了城里的这些汉兵,将此物作为献礼献给旗主。” 萨塔布虽然是旗中有明的勇士,但也不是一介蛮夫,不然这么多牛录章京都盯着甲喇章京的位置,也不至于最后只有他成功坐上了这个位置。 萨塔布知道旗主对汉人的先进火器很有兴趣。萨塔布此前从未见过能在马上发射的火铳,他对这种明军突然出现的火铳非常关注。这种能奇怪火铳的突然出现颠覆了萨塔布对火铳的认知。 萨塔布不比底下这些短视的奴才,大清攻城拔寨靠的可不仅仅只是弓马骑射。没有西洋神炮这等攻城利器,遇到明朝防守得力,固若金汤的坚城要塞,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孔有德那奴才就是善于造炮,才深得主子器重。 萨塔布喝令身边精通满蒙汉三语的通事胡光林上前劝降。 攻城战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八旗子弟的鲜血金贵,没必要白白流在这小小的衡水城。要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再好不过。 衡水城里的那些南明兵能轻易地打败孔有德和耿仲明手下的那些奴才,必是南明军的精锐,要是能为我大清所用,那也是美事一桩。 胡光林战战兢兢地领命,小心翼翼地靠近衡水城北门,两手叉着腰朝城楼上的明军主官高声喝道:“我家主子心善,尔等速速归降我大清,否则我大清天兵攻入城内,寸草不留,必将尔等斩尽杀绝!” 朱琳泽也不回话,直接拿出腰间的簧轮枪,对着城下喊话劝降的胡光林就是一枪。 铳弹打在距离胡光林两尺远的一处沙石地上,溅起一片砂砾。 胡光林被这一铳吓的跌倒在地,狼狈起身,连滚带爬地回到满洲兵军阵中向萨塔布复命。 城楼上的闽王军军官们望着胡光林狼狈逃窜的模样不禁哄笑起来。 萨塔布面色阴沉,心知劝降无望,下令准备攻城。 辅兵们将盛京造的西洋小炮推了上来,这次行军走得急,他随军只带了小炮没带大炮。 不过攻打衡水城这种明朝的小城池,西洋小炮足够用了。 辅兵们将大炮推了上来,吉吉特挥动手里的鞭子,责令汉人炮手操炮轰击衡水城城墙。 衡水城上的闽王军炮手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朱琳泽却下令他们禁止还击,先找掩体躲起来,这让闽王军的炮手们感到非常的窝囊。 鞑子都要发炮了,这时候禁止还击不就是白白挨炸么? 不过军令难违,这些炮手们还是遵守命令,找掩体躲了起来。 对方还不知道虚实,朱琳泽并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火力,让对方提前做好防备。 朱琳泽要用这些火炮打这些正白旗八旗兵一个出其不意,给这些八旗兵造成更大的伤亡。 朱琳泽的火炮都架设在城墙上,居高临下,能够打的更远,要打清军的炮兵阵地也不是不行。只是清军的炮兵阵地虽然在他的射程之内,但距离还是比较远,以前装滑膛炮的准头,命中率不会太高。 目下朱琳泽的火炮打的都是实心弹,就算打中,造成的杀伤力也非常有限。 清军的火炮很快便开始向衡水城城墙倾泻火力,清军的火炮方才朱琳泽用望远镜观察过,都是一些五六磅左右的小炮,除非是高密度的炮轰,不然也别想炸开衡水城的城墙。 朱琳泽只是让其中的两三门炮象征性地进行还击,其余的火炮全部都被隐蔽了起来。 清军炮兵炸的欢,战兵正做着攻城前的准备,辅兵和跟役们也没闲着正认真仔细地检查着攻城用的盾车,云梯车是否完好,随即将从附近居民家里抢来的被褥披挂在盾车上,并淋上水。 一切工作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显然这些清兵对攻取明朝的城池已经轻车熟路。 萨塔布也是不慌不忙,虽然这些明军的手铳让他眼前一亮,他认为这种奇技淫巧并不能扭转大局。这些明军不过是拥有比较好的火铳而已。 大清虽然重火器,但和大明走的是一样的路子,重大炮,尤其是重炮这等破城利器。对于火铳大清也没太大的兴趣,只是可有可无的武器。 满洲八旗子弟弓马娴熟者甚众,没必要练火铳这等奴才才用的玩意儿。 只可惜西洋神炮都被主子送到了山西攻打太原,北直隶没有重炮。要是有重炮的话萨塔布就可以直接用重炮轰开衡水城的城墙,然后让旗下的勇士们杀入城内,一旦他们大清军突入城内,就有如饿狼扑进了羊群,衡水城内的明军必将任由我大清天兵屠戮。 几轮炮击之后,操炮的奴才来报火炮的跑过过热,不能再继续打了。 清军军阵中响起城沉闷的牛角号声,这是清军进攻的信号。 萨塔布一挥手,只见两三百名从附近搜掠来的明国百姓被五花大绑地推到盾车前。 八旗兵们用锋利的刀枪逼着明国百姓向前走,为他们充当肉盾。 一个年迈体虚的老者走不动路,负责驱赶明国百姓的披甲兵立马一刀将其劈死。 明国百姓大为惊骇,不由得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这一幕被朱琳泽看在眼里,他也是气的牙痒痒。 不过这种情况他在上一世就见过,非洲的黑叔叔们部落内战就很喜欢拿俘虏和平民来充当肉盾打掩护。 满洲鞑子的这种做法对朱琳泽并不奏效,是这两三百名已经被宣判死刑的平民性命重要,还是成为上万将士的性命重要他心里有分寸。 满洲兵们戏弄着手无寸铁的无辜明国百姓,其中的几个颇有姿色的女子甚至是直接赤身裸体,连蔽体的衣服都没有,满洲兵们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她们身上游走。 她们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双目无神地继续向前走,走向她们生命的终点,似乎现实的一切已经与她们无关,身边这些禽兽满洲兵不存在一般。 队伍中有的百姓向满洲兵求饶,天真地恳求满洲兵们放他们一条生路。但结果不过是换来一阵拳打脚踢。 朱琳泽放下望远镜,让左右将两个俘虏来的正白旗马甲兵拉上来,剥掉他们的衣甲。 一时之间,一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恶臭弥散开来。 “他娘的,这啥味啊,比锅里煮开的金汁还臭!”高杰忙不迭捂住口鼻,“这鞑子是从粪坑里捞上来的?” 周围的闽王军亦是嫌恶地捂住口鼻,这鞑子是多少年没洗澡了? 为了防止疫疾滋生,朱琳泽将洗漱洗澡等生活琐事都写进了操典里,在竹堑大营和江东大营,都有供士卒专门洗澡的澡堂。 就算是行军北伐,野外条件艰苦,士卒们也会用随军携带的木盆接水用毛巾搓擦身子。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两个鞑子为何一身恶臭。 被剥光衣甲的满洲兵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暴躁地转头嘶吼着,想要吓退身边押解他的闽王军士卒。 但还是被憋着气的闽王军士卒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周围的士卒也觉得解气,鞑子羞辱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咱们羞辱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鞑子马甲兵。气势上孰强孰弱高下立判。无不是拍手喝彩。 见同伴被扒光了衣服在城楼上被明军羞辱,城下的满洲兵们气的嗷嗷大叫,一个满洲兵甚至拔刀杀了身边的一个汉民泄愤。 克岳尔图的脸色极是难看,衡水城城楼上被剥光衣服的两个满洲兵都是他麾下的马甲战兵。很快被其他牛录的满洲兵认了出来,这让克岳尔图感到脸上无光。 “这两个该死的奴才,怎么能被明军活捉羞辱!这些明军着实可恶,只会欺负俘虏,等我大清天兵破了城,定要杀尽全城活口!以泄我心头之恨!”克岳尔图暗暗下定决心! 望着城楼上的明军,克岳尔图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朱琳泽掏出簧轮枪,对准那满洲马甲兵的下身,上一秒还处于狂暴状态的满洲兵瞬间吓得浑身发凉,下体不由得往内一缩。 这两名满洲兵都是挨过手铳的人,知道这一铳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朱琳泽扣动扳机,只听得咔地一声脆响,没打着火。 却见一道水柱从那满洲兵的下体喷涌而出,射向城下。 这一幕惹的闽王军士卒甚至是高杰所部的士卒哄堂大笑。原来鞑子也有怕的时候啊。 这一幕被克岳尔图看在眼里,克岳尔图是又气又恼,像是衡水城内的明军羞辱的不仅仅是那两个马甲兵,而是他克岳尔图一般。 萨塔布也不禁皱眉,明军此举虽然不能给他们造成实际性的伤害,但此举严重动摇了他麾下勇士的军心。 和明军交战多年,只有他们羞辱明军的份,被明军羞辱这还是头一回。 不知为何,朱琳泽感觉今天脸非常黑,手上的这杆簧轮枪连着打了两次,都没打着火。 朱琳泽还没精神崩溃崩溃,倒是那两个鞑子俘虏精神先崩溃了。 朱琳泽再次上好发条,扣动扳机,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手上这杆不争气的簧轮枪终于发火! 朱琳泽只觉得内心畅快无比,有如晨起排出宿便一般畅快。 枪声响后,只见那鞑子下体血肉模糊,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高杰也向试一试朱琳泽手中这杆精致的短铳,朱琳泽非常大方地把另一把已经装填好,上好发条的簧轮枪递给高杰,让高杰拿另一个鞑子试铳。 高杰脸比朱琳泽白多了,只一枪便成功发火。 朱琳泽下令将这两个半死的鞑子吊在城头,告诉攻城的满洲鞑子兵,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眼见在清军盾车的掩护下,辅兵们所推的独轮车距离壕沟越来越近,朱琳泽这才下令火炮手将火炮推出去,点火轰击清军盾车,阻止清军的辅兵填壕沟。 所有火炮已经事先完成装填,炮兵们根据三个炮兵哨哨长的指示调整火炮上的标尺。 炮兵排以上的军官皆是讲武堂炮兵科的毕业生,粗通数学,通晓炮弹弹道。根据6磅炮和9磅炮不同的弹道给出了相应的射击标尺参数。 随军的文人幕僚妇人之仁,见鞑子裹挟百姓冲锋,于心不忍,劝阻朱琳泽不要开炮以免伤及无辜的平民百姓。 这些文人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江南乃是承平日久之地,他们还未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战场上没有谁是无辜的,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朱琳泽没有理会那些幕僚,更没有理睬他们荒唐的建议。 不开炮打清军,傻乎乎地让清军大摇大摆地登城? 炮兵们都是究竟沙场的老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心理包袱,毅然决然地点燃了火炮上的引线。 北门附近二十余门6磅炮和9磅炮齐发,炮声震天彻地,一时间似乎大地都在位置颤抖。 二十几枚实心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砸向清军正在行进中的盾车队伍。 这些明军不是刚刚拿下衡水城么?衡水城内不是只有一千多名明军,怎么会有这么多火炮? 衡水城内明军的火力出乎所有清军的预料,五个牛录看向萨塔布,等待萨塔布的命令。 萨塔布并没有因为城内明军火力凶猛就放弃进攻,萨塔布立于纛旗之下,抛出令旗,早有负责传令的旗兵挥舞令旗示意继续进攻。 清军大大小小的盾车总计有三十余辆,至于每辆盾车后面有多少人,由于每辆盾车都被湿漉漉的棉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很难看清盾车后面藏了多少人。 在三十余辆盾车后面紧跟着五辆用于攀登城墙的云梯车。云梯车内站着满洲八旗的战兵,外头则是推着云梯车向前挺进的辅兵和跟役。 北门草草布置的数百个简易拒马也只是迟滞了清军盾车前进的速度,并不能阻止清军盾车前进。 借着盾车的掩护,清军的辅兵和跟役很快拆除了这些简易的木制拒马。战兵只是跟在盾车后面,节省体力准备登城。 清军的这一波攻击,朱琳泽预计少说也有六七百人。 第一轮炮击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只有三四颗炮弹命中。 其中一炮直接命中鞑子的云梯车,砸穿包裹在云梯车外的生牛皮,裹挟着碎木屑滚进云梯车内。 被击中的云梯车狭小的云梯车内木屑横飞,纳枚炮弹直接砸穿两个清军披甲兵的胸腔,被砸中的清军胸腔处立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整个躯体直接被炮弹砸了个对穿。 这些清军披甲战兵无不是身着三层精良的甲胄,最内层着锁子甲,中间着铁甲,外头再罩上一层布面甲。防护措施可畏是做到了极致。 但面对八斤重的炮弹轰击,莫要说着三层甲,便是十层也不顶用,大炮面前,众生平等。 云梯车内两个满洲鞑子战兵当场殒命,两个被炮弹滚断手脚,失去了战斗力。 余者虽然被横飞的木屑刮伤,但都是一些轻微伤,不影响他们继续作战。 至于其他几颗命中的火炮,不过是损毁了一辆清军盾车,毙伤清军七八人。 那辆受损的清军盾车立马停下,随车前进的跟役取出工具就地对盾车进行维修。随车的辅兵急忙抽出牛皮盾,护住正在维修盾车的跟役。 经过四轮炮击之后,清军便推进至壕沟下,清军辅兵和跟役将独轮车内的沙石倾倒进干旱的壕沟内。 这四轮炮击总计毙伤清军五十余人,其中不少还是清军的披甲战兵。 这些久经沙场的清军老卒也不得不承认,衡水城内的明军火炮手炮术十分精湛。往常他们攻城虽然也曾遭受过明军炮击但伤亡都没今天这般惨重。 还没开始登城作战,就已经折损了整整二十一名披甲战兵! 这些披甲战兵都是旗中的精华所在,从十几场,甚至是几十场战斗中杀出来的精锐老卒,死一个那些牛录章京都心疼。更不用说一下子有二十一名披甲战兵殒命衡水城下。 清军的弓箭手已经开始在盾车后面探头探脑,他们很快就要进入清军弓箭手的射程了。 朱琳泽下令长枪手和火铳手做好准备,准备向清军射击。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火铳与弓箭 在清军抵近护城河壕沟之时,朱琳泽下令停止炮击。 近距离红夷炮想要杀伤敌军必须要降低俯角,从护城河壕沟到城墙上的距离太近,已经超出了红夷炮的极限俯角。 要想继续炮击清军只能依靠人力压低红夷炮的俯角,这么做太过危险,而且士卒们也将暴露在清军弓箭手射界内。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保护用银子以及实战经验苦心培养出来的老练炮手。朱琳泽下令让炮手退下,接下来就是步兵和清军之间的教练。 是清军引以为傲的弓箭手强?还是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闽王军火铳手强?答案很快就将揭晓。 这是游牧渔猎起家的满洲人与以农耕为生两千年的汉人之间的较量。 也是成熟的冷兵器和新兴火器之间的对决。 “还请闽王入城楼以避清军箭矢!” 见清军着轻甲的弓箭手正在盾车后蠢蠢欲动,李定国知道清军再往前推进一些后就要向他们抛射箭矢。 清军的弓箭手素来以精准毒辣着称,李定国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副狰狞的铁面具,给朱琳泽戴上,请求朱琳泽进城楼躲避清军箭矢。 “这里有属下!属下定能击退清军!闽王若是负伤遭遇不测,对我军士气将是极为沉重的打击,属下恳请闽王进城楼避建奴飞矢!” 李定国单膝点地,身后的几个军官也纷纷单膝点地,恳求道。 “请闽王入城楼暂避建奴飞矢!” “你们倒是嫌本王累赘了。” 朱琳泽戴上狰狞的铁面具,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话这些将卒无法安心杀敌,也不推辞,朝城墙上的闽王军官兵们深深一揖,在亲卫们的簇拥下进入城楼。 他是藩王而非将军,他能亲临前线已经是对将士们最大的鼓舞。 进入城楼之后,亲卫们急忙找来木板挡在镂窗上,以免清军弓箭手抛射来的流矢飞进城楼。 朱琳泽进入城楼后,城墙上的最高指挥官是李定国,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城楼,李定国这才宽心。 清军的弓箭手从盾车后闪出,率先向城墙上抛射箭矢。 霎时间,箭如雨下,如飞蝗般的箭矢射向飞向衡水城城墙。 面对扑面而来的数百根密集箭雨,李定国面不改色,只是贴着墙垛,不时小心翼翼地将头伸向垛口处,观察清军的距离。 清军弓箭手眼睛毒辣,见有人往垛口处探头,立时数支羽箭径直朝垛口处射去。 李定国眼疾手快,急忙将头缩了回来。一阵凉风从李定国耳畔掠过,只见几支羽箭穿过垛口,直直地钉在城楼的木梁上。 望着深深钉在木梁上的羽箭,李定国心有余悸:鞑子的弓箭手真准。 城墙上的闽王军火铳手们面对清军的弓箭手压制迟迟不反击,仍旧蜷缩在城墙后。 清军弓箭手几轮抛射下来,已经有百余名闽王军的士卒中箭。闽王军将士们也只是微微动容,紧握住手中的火铳,依旧没有开火的意思。 军令如山,从他们进入军营的第一天起,官长们就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灌输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思想。这句话已经在他们的心中深深扎根,没有官长的命令,哪怕是鞑子的刀已经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会开枪。 “李标统!鞑子已经进入火铳射程,为何还不下令开枪?”望见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的清军,高杰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火铳装填慢,要再不射击,等到清军抵近并填好壕沟,就打不了几轮火铳了。 火铳是闽王军的优势所在,现在不打火铳更待何时?难道要等清兵登上城墙再打吗? “不够近,时机未到。” 李定国小心翼翼地探头瞥了一眼,急忙将头缩回来,两个羽箭嗖地破空而来,依旧是射在城楼的梁柱上,只是这一次的落点要比上一次高,不过力道却是没上一次足了。 想来清军的弓箭手经过几轮高强度的抛射,体力已经渐渐地有点跟不上了。想到这里李定国不禁会心一笑。 闽王军有让敌人先开火的优良传统,经过几次指挥作战,李定国已经对己方火铳手的优势和缺点了然于胸。 越近距离开火对他们越有利,火铳的命中率也就越高。 鞑子和以前的敌人还有所不同,这些鞑子披甲率奇高,战兵更是里里外外披了三层甲。 远距离开火就算打中也未必能破鞑子战兵的三层甲。 再者,鞑子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虚实,第一轮射击应该出其不意,给鞑子造成最大程度的伤亡! “再不打,鞑子就要填好壕沟,越过壕沟登城啦!” 高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他可不想让自己的骑兵和清兵肉搏。 李定国没有理会高杰,高杰虽然官比他高,但他是闽王军的标统,只对闽王负责,闽王军自成体系,朝廷的官还管不到闽王军头上。 望着越来越软绵无力的飞矢,李定国再次探出头查看清军的距离。只见清军辅兵和跟役正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加速填壕沟。 城下的壕沟距离他们二十二步左右,二十二步的距离他们的火铳已经能破鞑子战兵的三层甲胄。李定国抓起胸前的令哨吹响,随着李定国的令哨声响起,城墙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鼓点声和唢呐声。 这是射击的命令。 “长枪手执盾掩护!火铳手燃火绳装填弹药,向正在填壕沟的清军的射击!” 蹲在城墙上的火铳手们早已蓄势待发,在城墙上伸出黑乎乎的铳口,瞄准正在护城河边填壕的清军辅兵和跟役扣动了扳机。 一时之间城墙上两千多杆火铳朝清军同时开火,枪声有如暴雨打在瓦砾上一般,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城墙很快被一阵浓厚的硝烟所笼罩。 刚刚完成射击的火铳手将手中的火铳递给身后的火铳手装填,同时通身后的火铳手手里接过已经装填好的火铳,不等硝烟散去,凭着只觉朝刚才开火的地方继续扣动扳机,如此往复。 三四轮排枪下来,再也看不到有清军的箭矢飞上城墙,清军的弓箭手已经被他们彻底压制了下去! 闽王军将士们不知道这几轮排枪下来给清军具体造成了多少伤亡,但根据从城下传来的惨叫声判断,清军的伤亡一定很惨重。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敌强如厮【5k】 衡水城城内突然响起两千多杆火铳齐射,这几轮齐射给毫无防备的清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火铳虽然准头有限,但二十二步的距离两千多杆火铳的密集射击形成的火力密度和效果也还理想。 只两三轮排枪,两百余名清军被铳弹射中,痛苦地倒地哀嚎。他们不可思议地望着城墙上仍旧在施放火铳的明军。 这些明军火铳手是怎么忍受到现在才开火的? 原本轻视明军的清军此时也收起了轻视明军的心思,往常他们所遇到的明军火铳手,遇到他们大清兵,百步之外就开火者比比皆是。 而开火之后,那些明军火铳手们要么四散奔逃,要么笨手笨脚的装填,往往那些明军火铳手们还没装填好,大清兵便已经杀到了他们的更前。 明军火铳手们在战场上的糟糕表现给清军士卒们留下了刻板的印象,致使他们麻痹大意,丝毫不把闽王军的火铳手放在眼里。 不仅仅是清军的普通士卒这么想,就连清军正白旗甲喇章京萨塔布也是这么想。 闽王军虽然轻松地击溃了孔有德和耿仲明这两个奴才的队伍,但在萨塔布眼里,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更强一点的普通明军,仅此而已。 衡水城内的闽王军显然不同,他们显然更有耐心,训练也更有素。闽王军的火铳手们甚至能够顶着清军弓箭手的抛射依旧坚守在城墙上。这让萨塔布感觉不可思议,这些明军难道就不怕死么? 从第一枪火铳声响起到现在,城墙上的火铳手射击就没有中断过。 缓过神来的清军弓箭手被什长催促着赶出盾车向城头上的明军火铳手发起还击。 几个清军弓箭手才搭上箭,便被雨点般的铳弹打成筛子。 这个距离铳弹连清军着三层甲胄的重甲步兵都能洞穿,更不用说这些只着一层布面甲的清军弓箭手。 就连鸟铳打出的铳弹都能轻易穿透他们单薄的布面甲,将钉在贴里上的甲片撕扯开,钻进他们的皮肤将他们的五脏六腑搅的粉碎。 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清军弓箭手什长也为之崩溃,这些久经沙场的清军老卒,此刻竟然不知所措。 他们完全没有碰到过这种打法的明军,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明军火铳手的铳弹如同雨点般密集,清军前方的壕沟还没填好,他们的云梯车和攻城锤还不能跨过壕沟登城。 而清军后方则是光秃秃的平地,毫无遮拦,要是溃退必将成为明军火铳手的靶子。 只有盾车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几乎所有的清兵都像缩头乌龟一样蜷缩在盾车之后。这是他们最后的庇护所。 盾车上面盖了好几层临湿的被褥,对铳弹的防护效果很好,躲在盾车下面的清军重甲战兵基本上安然无虞。 而被明军火铳手打死打伤的基本上都是弓箭手以及负责填好的辅兵和跟役。 萨塔布骑马伫立在高高竖立的大纛旗之下,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次冲锋他派出了八百余人,这八百人不是充数的老弱病残,都是正儿八经的在编的战兵、辅兵以及跟役。 明军的一轮炮击就报销了五十多名旗内的勇士,而这明军火铳手的这几轮排枪更是直接报销了一百多名正白旗勇士,在明军火铳手的攻击下,他们的伤亡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 冲锋的队伍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已经有少量的清军辅兵和跟役承受不住明军火铳手的打击,不顾一切地冲出盾车,拔腿向回跑。 但这些溃逃的清兵还没跑出几步便被明军的火铳手无情射杀。 “这些懦夫!” 这是萨塔布从军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旗内的勇士居然被明军打的溃逃,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正白旗的耻辱!八旗子弟,尤其是他们正白旗的八旗子弟,怎么能够将自己的后背留给胆小怯懦的明军! 通过火铳声,萨塔布判断衡水城内的明军火铳手人数绝对不仅仅只有千人之数。一千名明军绝不可能打退他旗下的八百多名正白旗勇士的冲锋。 难道孔有德和耿仲明那两个奴才没有说谎?追击他们的明军真的有三五千人至多? 眼见前方的军阵即将崩溃,萨塔布心里清楚必须马上将后备队补充上去,才能稳住局势。 否则冲锋到衡水城壕沟下的那些八旗兵丁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明军火铳手的火铳必将慢慢耗尽他们的胆气。 出发前萨塔布向旗主立下了军令状。 整整一甲喇的人马拿不下一个小小的衡水城,回去之后他怎么向旗主交代?往后正白旗在其他旗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就此铩羽而归他萨塔布乃至整个正白旗必将成为其他旗的笑柄。 萨塔布现在想起那些汉军的好处了,要是孔有德和耿仲明那两个奴才在就好了,可以让这两个奴才旗下的汉军当炮灰。 他们八旗兵的命金贵,但汉军的命却不值钱,反正汉人多的是,死了再从汉民中抓丁补充便是。 萨塔布咬咬牙,很快做出了决断,他亲自率两个牛录的人马,总计九百多兵丁压了上去,以期一举拿下衡水城!然后再血洗了这座鸟城! 萨塔布亲自率两个牛录压阵,前线的满洲兵为之士气大振,原本一直龟缩在盾车后面的辅兵和跟役也壮起了胆子,举着牛皮盾牌继续填充壕沟。 衡水城城墙上,高杰望着城下被打得像缩头乌龟似的八旗兵直呼痛快。这也刷新了高杰对火铳的认知,原来火铳在会用的人手里还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威力,居然能够重创满洲八旗兵! 高杰盘算着回去一定向闽王购置一些火铳,组建他自个儿的火铳兵部队。 李定国的关注重点和高杰不一样,此时李定国更关心八旗兵大部队的动向。 乘着硝烟短暂散去的间隙,李定国举起千里镜看向满清八旗兵主力的军阵。 只见八旗兵千人左右的队伍在奴首的带领下正推着盾车向前挺进,想要支援被他们困在壕沟附近的八旗兵。 李定国喊来炮兵,命令炮兵对正在向前推进的八旗兵进行炮击,随即也对兵力部署做出调整。 李定国分出常凯申的辎重营前往瓮城处的城墙,守住瓮城。 闽王说过后勤线就是生命线,因此辎重营虽然专管后勤,但辎重营的兵员也全都是实打实的战兵!和其他各营拥有一样的装备,一样拥有尖刀哨! 不同之处便是辎重营下面的哨没有哨属炮兵,且辎重营的官兵无论是长枪手还是火铳手全都只披轻便的布面甲以提高辎重营官兵的机动性。 八旗兵此番来势汹汹,必是报着一鼓作气的心态想要毕其功于一战,一举拿下衡水城。 城下的壕沟即将被填平,届时八旗兵的云梯车和攻城锤必将跨过壕沟,直接登城。 他们刚到衡水城不久,也没来得及封堵城门,要是城门被八旗兵的攻城锤撞破,八旗兵便可以直接冲进翁城,必须未雨绸缪,早做部署。 李定国知道闽王军之强,胜在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士卒们能够令行禁止,绝对服从上官的命令。 至于肉搏近战,闽王军虽然也有训练,但远不是这些身经百战的满洲八旗老兵的对手。 想要击退满洲八旗兵的冲锋只有结阵!哪怕是在狭窄的城墙上也要结阵! 在将常凯申的辎重营调到瓮城城墙之后,李定国随即又调遣出一个营的兵力在北门城墙附近排列纵队迎敌。 如此一来,除去在其他各门负责警戒的乙营,北门正面只剩下两个营的兵力能够迎击攻城的八旗兵。 不过八旗兵人数也不多,两个营的人手也能应付。 他们在兵力上有很大的优势,李定国还是有把握守住北门的。 再说,现在城内可不仅仅只有他们步兵,他们还有金胜的两千多骑兵以及高杰的三千多家丁作为预备队! 而鞑子的预备队仅仅只剩下寥寥六七百人。 高杰眼见满洲八旗兵来势凶猛,舍下血本急忙调来一千多家丁前来协助闽王军守城。 闽王军将鞑子揍的这么惨,一旦城破,也没他高杰好果子吃。 第二批冲锋的满洲八旗兵很快抵达壕沟边,满洲八旗兵的弓箭手闪出盾车,向城墙上放箭以压制闽王军的火铳手。 满洲八旗兵的弓箭手从小练习弓箭,箭术高超,奇准无比。二十二步的距离说射你右眼,绝不会射你左眼。 只一轮弓箭攒射,只见七八十名闽王军士卒应声倒下。满洲八旗兵的步弓手装备的都是能破甲的硬弓,射出去的箭力道十足。 这些倒在地上抱头哀嚎的闽王军士卒不是疼倒在地上的,而是硬生生被重箭强大的惯性给带倒在地。 “他娘的!鞑子的弓手真他娘的准!”李定国忍不住淬了一口。 城下的清军乘着有弓箭手打掩护的间隙,迅速将壕沟填充好,云梯车和攻城锤率先通过了壕沟。 望着已经越过壕沟的云梯和攻城锤,李定国下令准备好滚木、擂石狼牙拍等守城之物。 士兵们很快将早就事先准备好的滚木和礌石搬到城墙边。这些滚木礌石都是衡水城武库内库存的武器。由于这些东西笨重不值钱,因此也无人偷盗,数量繁多,足够守城之用。 所谓的滚木也被称之为“檑木”或是“木檑”,早期的滚木的确是后世电视剧中的一根大圆木,守城时直接从城头推下去,依靠重力砸击敌军。 但这种滚木并非一次性武器,在攻城作战中,对于攻城方而言他们的攻城资源理论上是无限的,非常充裕。但对于与防守方而言,他们手上所拥有的防守资源用一点就少一点,因此防守方对守城资源格外节约。 滚木一般连着绳索甚至配备有绞车,砸下去之后还能收上来重复使用。 当然衡水城的滚木并不是一个光溜溜的原始滚木,滚木上都钉着铁定,跟狼牙棒似的。 除了木制的滚木之外还有密度更高,重量更重,以黏土烧制而成的滚木,这类滚木由于更重,砸击力也更大,杀伤力要比木制的滚木还要强一些。 至于擂石,大多是一个中等大小的石头,重量一般在十斤以下,也就是和9磅炮炮弹差不多重。不过城墙上也有重达几十斤的大石头,不过大石头不是用来砸人的,而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攻城器械的。 武钢正指挥麾下的士卒将一个个炮弹大小的擂石或是放在小型抛石机的抛勺上面抛下,或是用手直接丢,以砸击城下的敌军。 要是有手雷就好了,武钢望着手里的擂石叹道。他见过闽王的亲兵试过手雷,那玩意儿手抛出去能直接炸开花,要是现在手中有此物,直接往城下一丢,一准儿一炸死一片鞑子。 鞑子的一台云梯车正停在武钢的正下方,武钢见几名士卒正推冒着鞑子的箭矢推来一个约莫八九十斤重的擂石从他旁边经过,急忙叫停了那几个士卒。 武钢叫上身边两个身强体壮的长枪手,三人协力将大擂石举起来,对着城下的鞑子云梯车砸去。 大擂石刚刚丢下去武钢只觉一阵凉飕飕的风从耳边掠过,待回过神时,只见一个和他一起搬擂石的长枪手已经被鞑子的弓箭手射到。 武钢急忙让一旁的军士将这名中箭的长枪手抬下去,交给随军的医师救治。 武钢的这颗大擂石直接将鞑子云梯车刚刚伸出来的云梯砸断,云梯被砸断,短时间内无法修复,鞑子的这台云梯车等于是废了。 见鞑子有太云梯车被砸坏,人群中爆发出真正喝彩之声,为之叫好。 虽然毁了鞑子一辆云梯车,但鞑子云梯车众多,很快便有三台云梯车枕上了城墙,顶端的钩索死死地勾住了城墙墙缘。 “准备金汁和滚油!” 李定国下令倾倒金汁和滚油。 负责倾倒金汁和滚油的士卒急忙抬起油锅,将滚烫的金汁和滚油沿着鞑子的云梯泼了下去。 几道金黄色的瀑布散发着腾腾热气以及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批头盖脸的浇向正在攀云梯的鞑子重甲步兵。 重甲步兵虽然穿着重甲,但三层重甲也无法让他们免疫金汁和滚油的伤害,被金汁滚油所浇灌的鞑子重甲兵无不是被这滚沸的液体灼烫的摔下云梯。 云梯下方着轻甲的清军辅兵和跟役也未能幸免,只要被金汁和滚油淋到,皮肉瞬间被浇熟。 几个被金汁和滚油浇到的忍不住伸手去抓被被烫熟的皮肤,只轻轻一抓便抓掉下一大块模糊的血肉来,露出血肉包裹的森森白骨。 萨塔布就在壕沟后面压阵,身边的几个亲兵举盾牌将萨塔布护在中央,以免被明军的火铳伤到。 望着一个又一个从城墙上摔下来,萨塔布的心在滴血。原以为只有几百勇士一阵冲杀便能拿下的衡水城没想到打的这么惨烈。 这些明军竟然如此顽强,能够顶住他们八旗劲旅的箭雨向他们发起反击。最为殖民的是明军的人数也出乎萨塔布的预料,听城内的火铳声,明军光是火铳手,就有两三千人,乃至更多! 见披甲战兵们即将登上城墙,萨塔布紧握住拳头,非常兴奋:只要登上城墙,和明军近战,明军必然崩溃! 而就在此时,清军的攻城锤砸开了城门,兴奋地嚎叫着,嘴里喊着叽里呱啦的满语冲进了瓮城。 吉吉特带着一个牛录整整四百多名老少官兵占领了翁城。 “哈哈哈。” 见瓮城的城墙上空无一人,吉吉特仰天大笑。 “这么重要的瓮城明军竟然不派重兵防守,明军将帅真庸才也!” 然而下一秒,吉吉特的笑容瞬间凝固,近千名明军士卒的身影出现在瓮城的城墙上。 吉吉特内心为之一寒,他下意识地护住身旁的儿子,但为时已晚,瓮城的城墙上响起炒豆似的铳响。一颗铳弹直接打进吉吉特儿子的眼窝,吉吉特的儿子瞬间倒地哀嚎。 吉吉特见大事不妙,正要带着儿子在亲兵们的掩护下冲出瓮城,却见一道千斤闸重重落下,将他牛录的四百多名勇士困在瓮城之内。 而瓮城之上,明军的火铳声不断响起,而吉吉特所能够做的只是徒劳指挥已经为数不多的弓手向瓮城上的明军的发箭还击。 不过这也只是徒劳,他们鏖战半日,弓箭手早已精疲力竭,残存的弓箭手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方能拉开强弓。而反观明军的火铳手,一直是以逸待劳,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就能向他们不停地发射铳弹。 吉吉特抱着自己只剩下一口气的儿子,绝望地看着自己牛录的勇士一个又一个地倒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吉吉特突入瓮城之际,清军披甲战兵终于登上了衡水城城墙, 正当清军披甲兵们以为胜利在望之时,几门虎蹲炮的炮口早已对准云梯,几个清军披甲战兵刚刚登上城墙,遭到了虎蹲炮的迎头痛击!成百上千枚碎陶瓷片、铅粒、铁屑从虎蹲炮炮口喷射而出,只一瞬便第一批登城的披甲兵打成了筛子。 虎蹲炮炮手打完一轮虎蹲炮后也不恋战,在棚长的命令下向后撤退。躲在长枪手的身后。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杀奴【3k】 清军第一批登城的披甲兵死士被虎蹲炮打成筛子,第二批登城的清军披甲兵见状并没有出现慌乱,而是非常的兴奋! 他们知道火炮装填缓慢,这些虎蹲炮只能打一轮,现在没了虎蹲炮的掩护这些可恶的明军就不得不和他们近战,而近战正是他们大清兵的优势所在。 但下一刻,这些清军披甲兵绝望的发现,等待他们的并不是零零散散的明军士卒。 这些明军长枪手早已经结阵严阵以待!就像他们先前所见过的那些明军骑兵一般,非常难缠。 这时候基层军官素质高的优势就非常明显的体现了出来,棚长和排长们很快组织起自己的队伍,一棚长枪手身后站着一到两棚左右的火铳手,火铳手们借着长枪手的掩护,有条不紊地向登城的清军披甲兵射击、装填。 换做是寻常明军,见清军登城从军官到士兵只怕是早已经乱做一团,四散而逃。 登上城的清军披甲兵望着闽王军一个又一个的长枪兵和火铳兵混搭城的小阵竟不知如何下手。 一对一,甚至是一对二、一对三的近距离格斗,这些悍勇的八旗披甲兵都有把握轻松地格杀这些明军。 但他们要面对的不是零零散散的明军,而是整整三四十名抱团结阵的明军! 一名登城的清军披甲兵什长反应快,跳下云梯后迅速将手中的飞斧掷向闽王军的小军阵,旋即取下背上的圆盾,执与左手,右手拔出锋利的腰刀。 那清军什长又高又壮,足足比第一排的火铳手还要高出大半个脑袋,有如一座小山。 清兵什长力大无比,飞斧投掷的极准,直接将站在军阵前方的一名闽王军长枪手脑袋削去一半,露出豆腐似的脑浆,被飞斧劈中脑袋的闽王军长枪手当场毙命。 身旁的士卒见状无不骇然。 棚长方安国却镇定自若,这种场面从竹堑杀倭寇到现在衡水城杀奴,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也就是那些新兵受不了这场面,老卒们都还淡定。 “火铳手!放!” 身后的火铳手在方安国的命令下齐刷刷地举铳朝那清兵什长射击,巨大的火铳声几乎要震碎前方长枪手的耳膜。 那清军什长条件发射似地下意识举起盾牌想要挡住迎面而来的铳弹,但他距离明军火铳手仅仅只有五六步的距离,铳弹轻易地穿透他手中的木盾打在他的盔甲上。 清军什长被铳弹打的连连后退,庆幸的是精良的三层甲勉强挡住了铳弹。铳弹在破盾之后穿透力大减,没能将三层甲全部洞穿。 但甲胄仅仅只能保护他的上半身,有两三枚铳弹打在那清兵什长的大腿和小腿上。 清军什长只觉双腿酥软无力,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传遍全身,下一秒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近两百斤的体重,轰然倒在地上。 “长枪手,上前!刺!” 见清军什长被击倒,方安国下令道。 长枪手迈着整齐有序的步伐向前,蓄力将长枪刺进那名又高又壮的清军什长体内。 清军什长正要将手中的腰刀蓄力丢出,想临死前拉走一个垫背的明军在黄泉路上做伴。 但两个眼疾手快的长枪手早已经将锋利的枪头刺进他的手臂,将他粗大的手臂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高杰的家丁也投入到城墙上的肉搏战之中,不过高杰的家丁虽然武艺要比寻常的明军强很多,但还不是清军披甲兵的对手。 且高杰的家丁基本不结阵,几乎都是各自为战,缺少配合,因此虽然能有所斩获,但自身的伤亡也很大,往往在复出三四名家丁的代价之后才能格杀一名清军披甲兵。 此时的高杰已经杀红了眼,他身先士卒,手执骨朵,狠狠一骨朵砸在疫民清军披甲兵的脑袋上,将其砸晕,随即又狠狠地朝那清军披甲兵面门上砸了十几骨朵,直到将清兵的脑浆都砸出来,确认死透之后这才撒手。 “将军,咱们已经折损了一百来名弟兄了,咱们暂时先避一避建奴的锋芒,让闽王军的兄弟们先抵挡一阵吧!” 高杰军中的千总常威见折损了一百多名家丁,非常心疼,劝说高杰将家丁撤下去,让闽王军来顶住鞑子的进攻。 高杰一脚将常威踹倒:“再敢妄言退者,杀无赦!” 虽然是和清军近战,但他们现在还是处于优势,这时候要是心疼家丁的伤亡让家丁退下去,必然会打击闽王军的士气,这点觉悟高杰还是有的。 高杰的三万人马的粮草供应全都指着闽王,高杰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家丁的伤亡而迁罪于闽王。 更何况鞑子现在已经被他们打的节节败退!告急非但不打算将正在城墙上清军鏖战的家丁撤下,反而下令再往城上添一千家丁! “这日子不过了!兄弟们随我杀奴!” 高杰举起血淋淋的骨朵,冲向城墙上的清军。 清军的战斗意志非常顽强,此时城墙上早已经横七竖八的躺着上百具清军的尸体,其中多数还是披甲战兵!清军中的精锐!还是有清军源源不断地从云梯上爬上来,继续加入战斗。 不过李定国已经看出清军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最早登城的清军都是年富力强,正值壮年的清军,后续登城的不少清军脑袋后丑陋的金钱鼠尾都是花白之色,显然是上了年纪的老鞑子! “蹲!” 李定国下令让正在鏖战的士卒全体蹲下。 “蹲!” 正在城墙上指挥作战的棚长哨长们在收到李定国的命令后毫不犹豫地下令让全体士兵蹲下低头,还不忘拉着高杰的家丁一起蹲下。 城墙上的两三百名满洲八旗兵只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但是在看到城墙两边还站着密密麻麻的闽王军之后,他们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几乎就要崩溃。 只见城墙两侧的走到上还站着数不清的明军,这些明军已经朝他们举起了火铳! “放!” 随着闽王军军官们一声令下,早就蛰伏在两旁已久的两营火铳手扣动扳机。 前面的火铳手刚刚射击完毕,后排的火铳手很快就接了上来,城墙上,火铳声不绝于耳。 城墙上的满洲兵瞬间大量倒下,他们终于崩溃,互相推搡着挤上云梯,想要逃离这个炼狱。 “冲!” “杀奴!” ...... 见满洲八旗兵崩溃,李定国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数千名闽王军将士向城上的八旗残兵发起反冲锋。 没挤上云梯的满洲八旗兵见闽王军举着森森刀枪朝他们重来无不是肝胆俱裂,吓的魂飞魄散,部分满洲八旗兵甚至慌不择路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这一幕让城下的清兵们目瞪口呆。 我大清兵败了?怎么可能?我大清兵怎么肯能败给懦弱的明军!这一定是梦,一定是在做梦! 清兵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萨尔浒一战以来,他们几时这么狼狈过? 萨塔布两眼空洞,他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自己的正白旗勇士登城之后居然被明军打退了,还败退的如此狼狈。 萨塔布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险些没有站稳,跌倒在地。 此番攻城光是战兵他就整整动用了三百多名,这三百多名战兵折损半,还有一个牛录直接被明军困死在翁城内,也不知道情况这么样。 经此一战,他的这个甲喇元气大伤,没个几十年的功夫,别想恢复元气。 萨塔布不得不承认,今日,他败了,败的彻彻底底。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有亲兵来报,他们侧翼出现了大量明军的骑兵! 萨塔布惊魂未定,朝两侧看去,果然望见数千明军骑兵正手握骑枪,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杀而来! “快撤!快撤!”萨塔布骑上战马,急忙收拢残兵向后方退去,回营结阵。 原来这是朱琳泽不敢寂寞,听着城楼外激烈的交战心里痒痒,在城楼内待不住,遂从侧门溜了出去,到边缘处城墙观察战况。 朱琳泽见攻城的清军已有溃败之势,便瞧瞧地将金胜的两千多骑兵从东门和西门两个侧门放出,偷袭攻城清军的侧翼! “闽王!快哉!快哉!这仗打的真他娘的痛快。”高杰捂着负伤的左臂对朱琳泽说道。 “高将军负伤了?”朱琳泽关切地问道。 “不小心让鞑子划了一刀,好在有戴铁臂,并无大碍,素闻闽王军的医师医术高明,高某也正想亲自体验体验。”高杰一脸轻松地说道,并不在乎左臂上的伤口。 “那便好。”见高杰并无大碍,朱琳泽点点头道。 高杰望着一地的八旗兵尸首,感慨道:“自宁远之战以来,我大明对建奴作战,从未有此大胜。鞑子少说死伤了大几百人,闽王这可是不世之功啊!”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朱琳泽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大几百号人,是两千多号人,本王要全歼这股建奴!” “全歼......”高杰愕然,难道闽王要出城和鞑子野战?“闽王,鞑子虽然被击退,但八旗兵精于野战,野战非我军所长,出城野战乃是以我军之短,击敌军之长,还请闽王慎重。” “我等有上万精兵猛将在此,何惧这区区一千余建奴残兵。”朱琳泽淡淡地说道。 出城和八旗兵野战,倒不是他托大。经此一战,已经证明了闽王军的实力。 这些八旗残兵不过千余人,攻城之时还折损了不少战兵,战力已经大幅度下滑。而他现在的兵力是这些正白旗残兵败将的近十倍,这么大的兵力优势,全歼这股八旗兵也不是不可能! 朱琳泽要全歼这股正白旗的八旗兵,将大明颓丧的士气给打回来!将这股正白旗八旗兵全部吃掉,以后他的兵,乃至其他明军甚至是大顺军,大西军再遇到满洲八旗兵不再畏八旗兵如虎。 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满人并非无敌!汉家儿郎的军队一样可以打的满人的军队满地找牙!全歼满人的八旗兵!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列阵出城! “李定国,我军伤亡几何?”朱琳泽询问李定国闽王军的伤亡情况。 “伤亡虽重,但各营哨建制尚全。”李定国汇报道。 具体的伤亡数字各营哨还没上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闽王军各营哨的建制都还齐全。 “列阵出城!随本王杀奴!今日本王要全歼了这股八旗兵!” 建制还在那就够了,这伙八旗兵攻城的伤亡不比他们小,而且还有一牛录被全歼在了瓮城内。八旗兵的建制肯定已经被他打残了,现在不主动出击全歼这股八旗兵,更待何时? “属下遵命!”李定国立刻给各营哨的军官下达了命令。 金胜的骑兵严格遵守朱琳泽的命令,在袭击了一番撤退的八旗兵很快退了回来。 这些八旗兵的撤退还算有序,不像大部分明军,撤退既是溃退。 八旗兵的幸存的四个牛录章京擂胸顿足,这次攻城他们的旗丁损失甚重,就连战兵也死了不少。他们都不知道回到族里该怎么向这些死去旗丁的家人交代。 萨塔布清点完残兵数量之后,差点没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吉吉特的一牛录战兵连带着大部分旗丁被明军困在瓮城里,想必已经是凶多吉少,自是不必细说。 就是剩下的四个牛录,也仅存两百七十多名披甲战兵,剩下的辅兵、跟役以及旗丁,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三百人多人。 也就是说他这个甲喇所有能够上阵的兵丁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余人! 回去之后,他应该如何向旗主交代? 此时的萨塔布还不知道,现在对于他来说,就连回去都成了奢望,明军压根就不打算放他回去!从今天起关内已经不是他们满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金胜和高杰的五千骑兵已经抄掠了他们的后路,李定国的步兵也已经整理好队伍出城! “主子快看!明军出城了!”一名眼见的亲兵指着打开的衡水城北门对萨塔布说道。 透过烟尘,只见城内的明军正列着一个个整齐的纵队有序出城! 这些明军在出城之后又很快变换队形,眨眼的功夫就将纵队变成了横队,长枪手在前,火铳手在后,踩着萨塔布从未听过的军乐鼓点,朝他们慢慢推进。 “主子!咱们的退路已经被明军骑兵截断!”此时一名哨骑来报。 萨塔布震怒无比,这些明军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竟敢出城主动寻衅! 八旗兵攻城打不过你们,难道在野战还打不过你们不成?! 萨塔布怒不可遏,迅速集结起一个牛录的骑兵队伍,命令他们向明军步卒单薄的步兵方阵发起冲击!野战可是他们八旗兵的看家本领!他要给这些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一点颜色看看! “各营都有,以营为单位,结成方阵,抵御敌军骑兵冲阵!” 见清军抽出了大约三百多名骑兵准备冲阵,李定国下令让各营结成方阵。 在闽王军的步兵操典中,最基础的队形是横队和纵队,一般在比较开阔的地形,结成横队,以最大效率地保证正面火力输出。纵队择用于崎岖地形的进攻以及日常行军。 方阵要稍微复杂一些,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两种基础队形的简单结合。根据步兵操典上的内容,方阵专门用于克制骑兵。 李定国不知道为什么闽王热衷于方阵,方阵的操练一直是闽王军训练的重点。现在李定国终于有点明白了,闽王一直是以满清的八旗兵为假想敌操练部队! 今天苦苦训练的方阵终于能够在战场上派上用场,付诸实践了! 得益于平时不间断的操练,出城的四营步兵很快以各营官和哨官的指挥下,迅速结成方阵,每一哨都列成横队组成方阵的一边,以四哨为四边。 其中尖刀哨位于空心方阵的中央,充当预备队,随时补充四边上的四个哨。 方阵最薄弱的地方是四角,因此各哨的哨属虎蹲,6磅炮全部被布置在了方阵最薄弱的四角,以加强四角的防御能力。 虽然组方阵等同于放弃了机动性,但他们现在也不需要机动,当务之急是先击退鞑子的骑兵! 追击鞑子骑兵是骑兵的任务,不是他们步兵的任务,大家各司其职,他们步兵只需要打退鞑子的骑兵就行。 克岳尔图信心满满地率旗下最后三百多名勇士乘最好的战马,冲向明军方阵。 克岳尔图冲出去之后,萨塔布就有些后悔了,内心忐忑不安。 前方明军单薄的阵型已经结成了一个四角方阵,这阵型看上去似乎是专门针对他们的骑兵?这些明军结阵速度如此之快,而且结的阵还这么齐整,必然不是善类,就算是八旗兵也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临敌完成变阵。 不过军令如山,刚刚发出去的军令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萨塔布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高杰也是忐忑不安,他从没有见过哪一支明军能够以火铳手为主力在野战中击退鞑子的骑兵。 高杰看向一旁胸有成竹的闽王:“闽王此阵能击退鞑子的骑兵?” “就算击不退鞑子的骑兵,鞑子骑兵面对这铁桶一般的方阵,也无从下嘴。”朱琳泽信心十足。 方阵抵御骑兵在后世可是经过实战检验的,米夫林就记录了排成方阵的俄国新兵,击退(吓跑)了法国的胸甲骑兵。这还是在这些俄军新兵将子弹全部都打偏的情况下。 更何况朱琳泽的这些闽王军现在已经不是新兵,都是经过战火淬炼的锐卒。 “高将军让你的家丁准备一下,等鞑子的骑兵退去之后,即刻追杀鞑子骑兵。” 朱琳泽对高杰说道,金胜的大部分骑兵都已经被派出去截这股鞑子的退路,只给他留了四百骑兵作为预备队。而高杰的三千家丁骑兵,只派出了一半随金胜前往阻截这股满洲正白旗兵的退路。高杰现在手里还有一千多骑兵可以用。 “若是真如闽王所言,鞑子骑兵要是被打退了,高某亲自率军追击鞑子!”高杰义不容辞道。 追击鞑子骑兵啊,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跟着闽王打仗,真他娘的痛快! 要是今日能全歼了这股鞑子,他高杰不仅能够受赏晋爵,还能够在青史上留下光彩照人的一笔,高杰心潮澎湃,巴不得鞑子骑兵现在就被击溃。 朱琳泽记得鞑子是有炮兵的,方阵人员密集,最怕的就是炮兵。 金胜刚才有冲过鞑子的炮兵阵地,不过只刺死了几个炮兵就让鞑子的弓箭手给赶出了炮兵阵地,鞑子这时候肯定是还有炮兵的。 只是这鞑子指挥官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他打傻了?连炮兵都不用就直接让骑兵冲,朱琳泽有点无法理解鞑子指挥官的脑回路。 克岳尔图积蓄马力,并没有直接冲阵,而是让弓箭手先远远地向明军方阵抛射箭矢。 明军方阵最外围的长枪手执盾接箭,身后的火铳手在营官和哨官的命令下蹲下身,以躲避鞑子抛射出的箭雨。 好在马弓威力没有步弓大,且这些鞑子的弓手方才参与了攻城,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几轮抛射的杀伤效果并不理想。 鞑子骑兵抛射结束之后,营哨官下令让长枪手丢下盾,将长枪杵在地上,以阻止鞑子骑兵冲阵。 克岳尔图最终选择了武钢的甲营作为冲击目标,武钢的甲营守城之时和鞑子的披甲战兵进行过长时间的交战,伤亡较大,因此甲营的方阵看起来要比其他营更单薄一些。 克岳尔图看出了这一点,因此选择冲击武钢的甲营。 见鞑子骑兵朝自己的甲营冲来,武钢不仅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非常兴奋,天杀狗鞑子,爷正等着你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野战 克岳尔图冲到明军方阵面前,明军方阵被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一触即溃。明军方阵不动如山,依旧立在原地。 方阵外围都是如林一般的长枪,让克岳尔图这个牛录的清军无处下手。 “放!” 就在此时武钢下达了法开火的命令。 一轮又一轮的铳弹如雨点般朝克岳尔图的清军骑兵射来,克岳尔图身边不断有清军军骑兵中弹倒下。看到一个个倒下的八旗勇士,克岳尔图的心头犹如在滴血。 克岳尔图见状急忙朝明军方阵的四角发起冲击,明军的火铳手手都部署在四边,四角之地的防御一定很薄弱!那里必将使突破口。 克岳尔图刚刚带着身边的十几个白甲亲兵,想要冲击冲击明军方阵的四角,以期冲垮明军。但迎接克岳尔图的是藏在明军军阵中的虎蹲炮和红夷6磅炮。 成百上千枚陶瓷碎片和细碎的金属碎片从虎蹲炮的炮管内喷射出一个扇形,朝清军扫去。 克岳尔图还未冲击到明军方阵四角面前,胯下的战马就被明军虎蹲炮扫短了马腿。 克岳尔图坠于马下,见克岳尔图坠马,身旁的亲兵急忙将克岳尔图拉上自己的战马。此时方阵四角的红夷6磅炮又响起,两颗灼热的圆形实心弹带着热浪从克岳尔图身边掠过,砸垮了清军骑兵的两匹战马。 战马上的清军骑兵猝不及防,从战马上跌落于地。 炮声刚刚结束,明军的火铳声又接踵而至。 清军骑兵执刀将身体埋在马脖子上,以旗躲避明军的铳弹射击。 但人躲过了铳弹射击,战马却未能幸免,饶是有些战马圣上披挂了皮甲,甚至是轻型铁质马甲,铳弹还是轻易地破甲将清军的战马打翻。 克岳尔图欲哭无泪,还没触阵,自己牛录内就折损了三十几名勇士,还有七八名是战兵! 此时克岳尔图也不得不承认,明军的这个阵型非常厉害,像是专门克制他们一般。无论哪个方向都是铁桶一块!方阵中的火铳和火炮有如刺猬身上尖锐的刺,极是难缠。 不能让自己牛录内的勇士再复出无畏的伤亡,今天攻打衡水城,他们的伤亡已经非常惨重了。 克岳尔图心一横,下令撤退,撤回己方只军阵内。 收到撤退指令的清军如获大赦,急匆匆掉转马头,远离明军的方阵,纵马朝己方军阵跑去。 见清军骑兵骑兵被打退,各方阵中爆发出阵阵响彻天地的欢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他们打退了清军骑兵的冲击! 就连城内的预备队也兴奋地指着狼狈撤退的清军骑兵。 “清军退啦!” 朱琳泽将手头所有的骑兵全部放了出去追击撤退的清军,高杰早已带着一千余家丁,并闽王军的四百铁骑蛰伏在一旁。 望见清军骑兵已经溃逃回阵,一声令下,近两千名骑兵如同一支支离弦的利箭,高速冲向溃逃中的清军骑兵。 清军战马在冲锋之时消耗调了大量的体力,而明军的骑兵则是以逸待劳,尤其是高杰所部的一千余家丁,他们的战马今天还未参战,战马精力充沛,马力充足,轻而易举的追上了克岳尔图部的清军骑兵。 闽王军骑兵手执骑枪追击清军,在靠近清军骑兵之后,蓄力将手中的骑枪狠狠刺向战马上的清军。 有些闽王军骑兵刚刚使用骑枪不久,不能熟练地使用骑枪,也不刺战马上的清军骑兵,而是将骑枪刺向目标更大的清军战马。 一时之间,溃逃的清军人仰马翻,坠马侥幸的存活的清军骑兵或是被后续跟上的战马踏城肉饼,或是被闽王军和高杰的家丁骑兵用刀枪劈刺而死。 刺出骑枪的闽王军骑兵随即取出腰间的燧发短铳朝清军射击,不断有清军骑兵中弹倒下。在打光两杆短铳内的弹药后,闽王军骑兵这才拔出腰间锋利的马刀,继续追杀清兵骑兵。 闽王军骑兵武器之丰富让高杰的家丁看的眼花缭乱。 萨塔布只能在阵内眼睁睁地看着克岳尔图的那一部清军骑兵被明军收割。 他现在余下的兵力已经不多,将十几个幸存的汉人炮手算进来,他余下的兵力也不过一千二百余人,要是再往克岳尔图那儿填骑兵,不但不能将克岳尔图给救回来,反而要搭上更多大清八旗勇士的性命。 眼前的明军将萨塔布最后一块遮羞布无情地撕碎,明军在野战中打败了让萨塔布引以为傲的八旗兵。 萨塔布现在心里清楚,接下来他要考虑的是如何从这些明军的包围圈中活下来以及突围。 他已经没有任何胜算打赢这股明军。 萨塔布下令将随军的所有物资全部整理出来,设置障碍物以阻挡明军骑兵的冲阵。 是的,阻挡明军骑兵冲阵。 所有的正白旗八旗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的甲喇章京会下达这种命令。 从来都只有他们冲明军军阵的时候,今天风水轮流转,轮到明军冲击他们的军阵了。 这是他们正白旗勇士们的耻辱!真是耻辱的一天啊! 在萨塔布的命令下,所有的清军一律下马结阵作战,以阻挡明军的进攻。 高杰谨记朱琳泽的命令,没有追到清军军阵中,在身后响起铮铮的退兵金声后,及时勒马将骑兵撤回。 克岳尔图狼狈地率一百多名残兵败将回到了清军军阵中。 朱琳泽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见清军已经开始结阵自保,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接下来轮到他的闽王军进攻清军了! 李定国早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步兵的阵型也由原来的方阵迅速转化为一个个横队,在各哨哨长的指挥下,奏起掷弹兵进行军,披坚执锐,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缓缓逼近清军! 城内的三哨炮兵此时也已经将火炮拉出城外,迅速构筑好炮兵阵地,三个炮兵哨的哨长正举着望远镜,望着清军军阵,估算着清军和他们的距离,校订射击诸元。 炮兵哨长都是技术型军官,他们的装备远比步兵哨长的装备要好,直接向陆军营官的装备看齐。不仅装备有单筒望远镜用于观察,身上也携带有看时间用的钟。 三哨炮兵很快校订好射击参数,向清军的防御阵地发炮,为进攻中的步兵兄弟呐喊助威。 清兵全部都已经下马作战,退回来的近两千名骑兵全部被部署在了三哨炮兵的侧翼,他们也不用担心被清军的骑兵冲击,得以肆无忌惮地向清军防御阵地发炮。 清军唯一能够威胁他们的只有几门可怜的红夷五六磅炮,炮兵这次携带的都是9磅炮,不仅威力比清军的红夷小炮大,数量还比他们多。 更可气的是闽王军炮兵的炮术还比清军炮兵好,萨塔布让十几个汉人炮兵操炮向明军还击,但很快,清军的炮兵就被闽王军的炮兵给压制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胜【3k】 步兵将士踩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进入了清军弓箭手的射程。 清军弓箭手弯弓搭箭,向进攻中的闽王军进行抛射。 站在横队最前方的长枪手举起大盾,以挡住清军抛射而来的箭矢。 不时又闽王军将士中箭倒地,但闽王军的士卒还是在棚长、排长、哨长们的敦促下盯着清军的箭雨继续向前进军。 对身旁倒下去的袍泽视若无睹。 四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随着他们距离清军越来越近,清军的弓箭手命中率也越来越高,闽王军的伤亡急剧上升。 高杰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深深震撼,顶着清军的弓箭手向清军防御阵地逼近,这些闽王军都不怕死么? 和高杰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萨塔布,以及萨塔布麾下的清军。 以往他们最多两三轮箭雨就能将明军射崩溃,而今天这些明军就像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一般,悍不畏死,愣是盯着他们的箭雨冲到了距离他们只有二十步左右的距离还不崩溃! 这些明军简直不是人,而是无情的魔鬼! 清军将官一个个脸上尽是骇然之色,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感。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伙明军接下来回干什么。 十五步! 在距离清军阵地还有十五步左右距离之时,军乐声戛然而止! 几乎所有的闽王军将士都在这个距离上顿住脚步。 “一排!举铳!” 各哨哨长一声令下,最前排的火铳手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射击!” 紧着着,一阵接着又一阵的排枪响起,轮番朝清军的防御阵地倾泻铳弹。 最前排的清军和闽王军的火铳手只有仅仅十五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无论是闽王军装备的鸟铳还是精度稍差的燧发火铳,精准度都还算可观。 杀伤力也十分出色,十几二十步的距离射击,就算是清军身着三层甲的重甲步兵,闽王军所装备的火铳也能破甲将其毙伤! 整整四个营的闽王军横队,从四面八方将清军死死地围困住,不断地向清军轮番射击。 每一轮射击都有清军中弹倒在血泊之中,清军军阵白色的海洋很快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正白旗被打成了正红旗! 萨塔布被他的亲兵们簇拥在中央,面对清军的火铳手近距离不间断射击,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军阵中的弓手大多都已经精疲力竭,就算还有余力开弓的弓手,此时也早已经崩溃,没了向明军抛射箭矢的勇气。 “突围!全部上马突围!” 眼见己方士卒即将崩溃,萨塔布知道他这个阵地已经守不住了。他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只有突围。 不突围他的这个甲喇今天就要被这些明军全部消灭在这里,突围的代价虽然也很大,但至少还能给甲喇里留些火种。 “全体都有!随我冲锋杀奴!” 李定国见清军正在上马,心知清军想要突围,下达了冲锋的命令,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向前一指,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闽王军长枪手们手握长枪,呐喊着冲向清军的阵地。火铳手们仅仅跟随在长枪兵身后,冲向清军的防御阵地! 清军防御阵地前布置的障碍物是用来阻挡骑兵的,对于步兵并无多大的效果,闽王军步卒很快跨过了清军所布置的障碍物,和清军接战。 此时朱琳泽将最后一营的预备队也投入了战斗,只留下金胜的骑兵作为预备队,用来追击清军溃逃的散兵。 能否歼灭这股清军,成败在此一举! 高杰见状也不含糊,亲自率领一千余家丁杀入了清军阵中,和清军进行肉搏。 寥寥七八百身心俱疲的清军残兵被七八千明军包围,陷入鏖战,结局已然明了。 清军渐渐体力不支,艰难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还击,更有甚至直接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放弃了抵抗,向明军投降。 侥幸掏出的几十骑散兵早就被蹲守在清军后方的闽王军骑兵追上剿灭。 清军有如秋天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一茬又一茬地倒下,而闽王军和高杰的家丁却是士气如虹陪,愈战愈勇! 不多时,七八百清军死伤殆尽,只剩下寥寥十几个甲喇章京的亲兵依旧死死地护着萨塔布。 “李标统!鞑子的大官,咱们是抓了还是杀了?” 闽王军将士们也不着急动手,反正这十几个鞑子已经被他们死死围住,想跑也跑不了。 李定国正指挥着一哨的士卒将刚刚俘虏来的三十多个鞑子五花大绑,献给闽王。 “是大官,是大官,将军,那是正白旗鼎鼎大名的巴鲁图,是个甲喇章京哩!” 被俘虏的清军通事胡光林急忙喊道。 “闭嘴!标统没问你话,你个狗汉奸,帮着鞑子欺负咱们汉人,你的良心让狗给吃啦?” 押解胡光林的一个闽王军士卒狠狠踹了胡光林一脚,厌恶道。 甲喇章京? 李定国虽然不是官军出身,但对建奴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自建奴起事以来,大明就连建奴的牛录章京都没捉到几个,更不用说级别更高的甲喇章京了。 李定国派了一名唢呐手,去向朱琳泽请示这个甲喇章京如何处置。 朱琳泽闻讯在三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下骑马出城。 朱琳泽两手拎着簧轮枪走到残存的十几个鞑子面前,二话不说,对着八九步外萨塔布的下半身就是两枪。 朱琳泽这两把簧轮枪都是有膛线的,虽然是短铳,但近距离的精准度还是可以保证的。 两枪皆中,一枪打在萨塔布的大腿上,一枪打在萨塔布的小腿上。中枪的萨塔布骤然倒下,身旁的亲兵急忙将萨塔布搀扶起来。 朱琳泽轻蔑地瞥了萨塔布一眼,什么什么正白旗鼎鼎有名的巴鲁图,枪炮面前众生平等。 “白甲兵全部杀了,拿了那甲喇章京!”朱琳泽淡淡道。 得到朱琳泽的命令,长枪手毫不犹豫地将包围圈内的十几个亲兵刺死。 萨塔布心知对方这是要生擒他,正要自刎,早被眼疾手快的闽王军将士拿住,死死摁在地上,拿麻绳给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闽王!恭喜恭喜!这可是鞑子的甲喇章京!生擒建奴甲喇章京,此乃不世之功!” 浑身血污的高杰朝朱琳泽走来,神情非常激动,嘴里头念叨道。 “这次,少说也杀了两千多个鞑子。” 高杰使劲地扇了自己几巴掌,以确认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高将军别扇了,这是真的。” 朱琳泽也是心情大好,笑呵呵道,闽王军的伤亡也不小,但他们还是将这股清军全歼。 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兵,只要能消灭他们,就算付出的伤亡大一些,朱琳泽也能接受。 他现在有钱有粮,只要基层的军官和武器供应跟得上,短时间内就能重新训练出一批战兵。 而满洲鞑子人丁稀少,八旗战兵死一个就少一个,难以补充。 朱琳泽蹲下身查看地面上的鞑子尸体,除了战兵之外,这些尸体中还有不少十几岁出头的小鞑子和六十几岁的老鞑子。 满清为了入关可真是下了血本啊,老人和孩子都拉上战场了。朱琳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还是要回到南京之后才能付诸实施。 战斗已经结束,朱琳泽让士兵们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打扫完战场他们就马上返回武城。 他们这次是急行军来赶到衡水城,随军没带多少给养和弹药。衡水城无法长久据守,不如直接放弃。 武城和聊城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弹药,高杰的大部兵马也都部署在武城和聊城,这两个地方才能长久的坚守。 至于鞑子骑兵的追击,朱琳泽现在也不是很怕。他全歼了这一甲喇的鞑子,京师城的多尔衮此时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正白旗有五牛录人马被他全歼。 不知多尔衮和多铎在得知了这消息后会是何反应? 鞑子主力现在在山西,留守京师的部队不是很多,满洲八旗兵现在要是想吃掉他,至少要动用一到两个旗的兵力。多尔衮未必有这个魄力,在不知虚实的情况下派出整整一两旗的八旗兵来追击他。 统计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张煌言拿着统计出来的结果向朱琳泽汇报了此番斩获和损失。 此次大战一共击杀鞑子两千三百二十三人,生擒三十八人,包括一名甲喇章京,一名牛录章京。 己方的伤亡也很大,步兵阵亡一千七百六十人,骑兵阵亡三百五十八人,炮兵阵亡十三人。伤者无算。 高杰那边也折损了三百多名家丁。 朱琳泽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心里非常难受,还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李定国则是哭的稀里哗啦:“折了这么多兄弟,还死了四个哨长。” 这些军官和士兵很多都是李定国在竹堑手把手的练出来的,早已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李定国在看到一具具尸体上熟悉的面容之后再也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血债血偿,总有一天,咱们要杀光所有的鞑子为死去的将士和百姓报仇。”朱琳泽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凝望着遍地的尸体说道。 第二百章 南归 鞑子的衣甲很快被剥了个干净,脑袋也被闽王军将士们一个个给剁了下来,拎着金钱鼠尾随意地丢在车上。 蹲守在车旁的闽王府幕僚认真地记数。 除了这些斩获,这次作战最大的收获还是缴获的三千多匹骏马。 满洲兵的战马要比朱琳泽的战马好的多,金胜早就盯上了这些战利品,向朱琳泽诉苦卖惨。 “咱们的战马马力太差,这次冲锋,足足累死了五十多匹马,现在很多骑兵的弟兄都没马骑,都变成步兵了。”金胜一脸苦相,“这次缴获这么多鞑子的好马,咱们骑兵的兄弟们是不是能鸟铳换炮,换上鞑子的战马了?” 朱琳泽的骑兵一身装备很重,他的骑兵马匹质量并不是很好,高强度的作战马匹的确受不了。 现在有了这些缴获来的鞑子战马,骑兵是该给他们换换马了,换上更好的战马,骑兵的战斗力也能更上一层楼。 不过此次作战,高杰也出了不少力,这些战马他要是独吞,高杰肯定会有意见。 往后他还要和高杰一起守山东,他不想和高杰因为分战利品的问题闹的不愉快。该分给高杰的还是要分的。 “美得你。”朱琳泽对金胜说道,“这次高将军也出了不少力,这些缴获来的鞑子战马,还要分一些给高将军,此事回去再议。” “属下明白。”金胜乐呵呵地走了。 高杰是出了不少力,不过这次作战,他们闽王军是中流砥柱,这三千多匹战马,闽王军少说也能分到其中的两千多匹。 这么好的战马闽王肯定不会暴殄天物,拿这些优良的战马当骡马使。肯定还是要分一大部分给骑兵的。 在打扫完战场之后,朱琳泽没打算在衡水城多作停留,下令南返,返回武城和聊城。同时派遣快马向南京方面奏捷。 正当朱琳泽调头打算南返之时,却被衡水的百姓拦住去路,为首一名穿着青色袍服的官员带领衡水百姓齐刷刷地跪在朱琳泽面前。 朱琳泽不明所以,皱眉道:“这是何意啊?” “罪官毛英瑞叩见闽王,向闽王请罪。”毛英瑞跪倒在朱琳泽面前。 “你是大顺的官还是大清地官?”朱琳泽问毛英瑞道。 “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罪官今年当过大明的官,也当过大顺的官,现在是大清的官。”毛英瑞慨然叹道。 “自古世代更易,受益的是你们这些王侯将相,苦的都是这些百姓。闽王杀了这么多清兵,还都是八旗兵,下次鞑子来衡水城,少不得拿衡水的百姓出气屠城。 罪官恳请闽王带这些百姓南下避难,给他们一条活路吧。罪官自知罪孽深重,但这些百姓是无辜的,闽王若是肯带这些百姓南下躲避刀兵之祸,罪官愿以死谢罪。” 朱琳泽看着穿着青色官袍的毛英瑞,毛英瑞的这身官服应该是大顺朝的官服。大明属火德,水能克火,大顺便自诩属水德,崇尚青色。 毛英瑞身后的百姓听说毛英瑞要以死谢罪,纷纷站出来为毛英瑞求情,言毛英瑞是好官,请他饶毛英瑞一命。 “起来吧。”朱琳泽对毛英瑞说道,“不管你是哪一朝的官,只要这些百姓认你这个父母官,你就是好官,你何罪之有啊。” “谢闽王。”毛英瑞起身朝朱琳泽拱了拱手,心中还是挂念着这些百姓,“那这些百姓?” “随本王一起南下。”朱琳泽说道。 出城拖家带口想要跟随闽王军南下的百姓有两三万之多,朱琳泽让辎重营腾出一些马车,将老弱病残安置在马车上,这样南下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这次从清军那里也缴获了不少车架,现在也能派上用场。 朱琳泽依旧让金胜的骑兵负责断后侦查,一旦遇到南下追击的清军立马前来报道。 这次高杰的态度倒非常的积极,也派出了一千多家丁骑兵和闽王军的骑兵一同负责断后工作。 到了武城之后,运河上早已经有船只在那里等待,朱琳泽让所有的军民上船南下。 运河旁的小码头上已经架设起了吊机,正在将船上的24磅炮吊装至码头上,用来守城。 这批24磅炮由陆闻达亲自负责押运。 “首批30门红夷24磅炮已经全部运抵武城。”陆闻达向朱琳泽汇报道。 “这等红夷巨炮有三十门?” 看到这么巨大的红夷炮,高杰内心狂喜。这么大红夷炮,每门少说也要一千多两白银,三十门红夷重炮,这可就是三万多两白银啊!闽王真他娘的有钱。 24磅炮朱琳泽提前生产了不少,本来打算装在海蛟级战舰上,后来由于船体吨位和强度不足,只能作罢,因此这些24磅炮只能放在仓库里吃亏。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这些红夷炮的造价实际上没有高杰想象的那么高,进口红夷炮由于多方吃回扣,原产地距离远,运费高昂,以及洋人坐地起价等因素,这才导致了价格虚高。 朱琳泽不计成本和废品率生产出来的24磅炮,造价每门也才将近四百两白银,这还是在铁料被张肯堂卡脖子,铁料价格虚高的情况下的造价。后续用上崖州自产的优质铁料,成本还能降低一些。 朱琳泽现在不缺钱,不担心武器造价高,只担心武器不够用。 “还有第二批,第二批红夷重炮正在运往聊城的路上。”朱琳泽笑呵呵道,“只要高将军肯尽心尽力守城,红夷炮管够。” “有此红夷重炮,何愁城池难守。”高杰感慨道。 山东是他的开镇之地,这块地,他高杰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守下来。 “圣上让闽王和高将军早些回南京,圣上得知北伐成功,龙颜大悦,众臣都上表劝进,让圣上早日入继大统。”陆闻达说道。 北伐胜利,弘光朝威望大涨,朱由崧的正统性也毋庸置疑。朱由崧现在忙着直接称帝也在情理之中,监国毕竟只是监国,不是真正的皇帝。 “凤阳总督马士英那边也成功收复河南了?”朱琳泽问道,既然北伐胜利,想必马士英也成功收复了河南。 “马总督滑头的很,根据情报司的传来的情报,马总督只收复了豫南和豫中的一些州府。豫西和豫北的闯军驻军比较多,马总督和黄总兵不敢向豫西和豫北进军,但还是向朝廷奏报了收复中州全境。”陆闻达笑道。 虚报战功是大明朝将官的传统艺能了,朱琳泽对此也不意外。至少马士英和黄得功也收复了河南的部分州府,这北伐算是成功了。 “至少也收复了部分州府,总比成天在朝堂上耍嘴皮子的清流强。”朱琳泽说道。 “现在朝堂上已经在斗嘴了,诚意伯刘孔昭在马总督的授意下上疏请求入阁,钱牧斋等人以本朝无勋臣入阁之例阻挠其入阁,岂止刘孔昭醉温之意不在酒。” “刘孔昭入阁只是个幌子,马士英想入阁才是真。” “的确如此,刘孔昭在朝堂上直言,就算他不能入阁,但马总督有北伐之大功,理应入阁。” “圣上的意思是?” “圣上有意上马总督入阁,属下琢磨着,圣上让马士英入阁有两层意思,一是打压东林诸公,二是想借机削弱沈兵部等人在内阁中的影响力。”陆闻达揣测道。 第二百零一章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正白旗五个牛录被南明军全歼的消息传到了京师。 这对于满清的高层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这可是整整五个牛录的兵力和旗丁,就这么没了? 全歼?明军怎么可能有全歼一个正白旗甲喇的实力? 满清的高层都觉得这个消息太过耸人听闻,难以置信。 多铎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气急攻心,当场吐血。 正白旗刚刚划了十五个牛录给镶白旗,现在又折了五个牛录的兵马丁口,就连马匹也只有少量逃了回来,多数的马匹都被明军给掠走,往后的征战中,正白旗怕是只能唱配角,眼睁睁地看其他旗拿头功。 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马上率兵感到衡水城,但此时的衡水城已经是一座空城。南明军早已经远遁。 多铎望着血泊中已经生蛆腐烂,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不是奴才们谎报消息,正白旗五个牛录的兵马丁口真的被明军全歼了。 多尔衮和多铎登上衡水城的北门城楼,发现了这些无头尸体的端倪,这些尸体被摆成了四个非常刺眼的大字。 天诛满清! 大清笃信长生天,立国以来更是以天命自居,这些明军不仅仅杀他正白旗的勇士,还拿这些正白旗勇士的尸体羞辱他们! “这些明军,我势必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用他们的血肉祭奠我正白旗死难的勇士们!” 看到这一幕,多铎不由得暴怒,狠狠一铁拳砸在城墙上,拳头砸出了血也不觉得的疼痛。 此时此刻的多铎,心中只有仇恨,对南明军队的仇恨! “正白旗的勇士们拔刀随我屠城!明军杀我大清正白旗的勇士,衡水城的百姓已经是我大清子民,竟坐视不管,全都该杀!一个不留!”仇恨冲昏了多铎的头脑,多铎拔刀便要纵兵屠城。 “主子,衡水城的百姓早就跑光了。”一个奴才战战兢兢地向多铎汇报道。 多铎气的直接将那奴才踹翻,狠狠一刀劈在城墙上,迸溅出炽热的火花。 “可有活口?”多尔衮表现的比较冷静,问身边的奴才道。 身边的几个奴才纷纷摇头,这五牛录的正白旗旗丁无一幸免。 “本王大意了,本王一直以为已经没有能战的明军,入关以来一直以李自成的顺朝为大敌,忽略了明军。”多尔衮叹道。 能歼灭他五牛录正白旗战兵和旗丁的明军,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只传闻中的闽王军。 明军想来喜欢夸大其词,几次入关八旗精锐未遭受到明军的重创,多尔衮也想当然的认为,明军都是一些土鸡瓦狗。 听说闽王军的存在后,多尔衮也只是将其记在心里,并没有将这数千人的闽王军视为大敌。现在看来是他失策了。 闽王军的横空出世,对于大清而言,是和李自成一样的劲敌。好在闽王军人数并不多,必须尽早将闽王军消灭,这支南明军队要是让他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多尔衮已经打定主意要消灭这支闽王军,将闽王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萨塔布的这个甲喇乃是我正白旗中之精锐,没了这个甲喇,我正白旗实力大损,往后还如何攻城略地?十四哥,两白旗是当初阿玛留给咱们的家当,正白旗遭此重创,还请十四哥......”多铎恳求的目光看向多尔衮,以乞求的语气对多尔衮说道。 多尔衮粗暴地打断了多铎,他当然知道多铎想说什么,多铎想让他将划入镶白旗的十五个牛录划回正白旗。不过他多尔衮吃下的肉,岂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正白旗的事,本王回去再想办法。你是本王的亲弟弟,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多尔衮淡淡地说道。 “何时报仇雪恨?”多铎双目发红,言语之中充满恨意。 闽王军他必除之而后快。 “盛京的粮草一到,咱们便南下灭了南明。” 多尔衮下令让奴才们好生收拾衡水城下的这些正八旗勇士的遗体,南明现在在他眼中已经是和大顺一样的劲敌。 范文程建议他速取江南也不无道理,大明朝的北方疆土经过多年战乱,早已经残破不堪。 大清的国力并不雄厚,想要维持一支强大军队必须有充足的钱粮,江南这块膏腴之地,他必取之。只要收了江南,大清就不用为赋税的事情的发愁。 多铎恨不得马上就发兵灭了闽王军,灭了南明,但他也明白此刻大清的窘境。 京师城的很多衙门不能正常运转,北直隶的粮草收不上来,目下携带入关的粮草仅仅只能满足阿济格对山西、陕西方面的拥兵。不足以再供应另一支大军出征南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朱由崧的登极大礼朱琳泽和高杰这两位北伐的大功臣必须出席。 朱琳泽不得不南下先回南京一趟。 这次全歼了正白旗一个甲喇,满清一定会伺机报复,南下复仇。山东方面必须部署重兵防守。 朱琳泽和高杰只能将大部兵马留在山东,以防备清军南下,他只带了金胜所部的骑兵南下回京,步兵和炮兵全部留在了山东,交给李定国指挥。 除了第一批30门24磅炮,第一批手雷也全部都输送到了山东以供守城之用。清军要打下他重兵防守的武城和聊城也并非易事。 高杰也只带了一千多家丁返京,余下部众也全都留在了山东,交由邢夫人指挥。 金声桓这小子就不地道了,只是象征性地留了少部分老弱杂兵戍守青州府和登莱府。摆明了是要保存自身实力,直接放弃了刚刚收复的青州府和登莱两府。 想想也是,他的老丈人左良玉占着武昌这块膏腴之地,犯不上为了山东三个残破的州府拼命。这次北伐,左良玉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出发之前这些事情肯定都跟金声桓交代清楚了。 朱琳泽的山东防线重点在运河两岸,目的是为了阻断清军南下的后勤线,也没跟金声桓计较。 此次北伐金声桓虽然有功,但相比闽王军和高杰所部兵马立下的不世之功,不值一题。 这次闽王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身的伤亡也很大,回到南京之后朱琳泽要尽快想办法补充新兵。 留守山东的大顺军余部,朱琳泽前前后后总计俘虏了四千余人,从这些大顺军余部之中也能甄选出一些兵员编入闽王军。 朱琳泽人还没到南京,衡水城大捷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入南直隶。 进入南直隶的地界之后,南直隶的百姓在道路两旁夹道欢迎这支得胜之师,早早地为他们准备了新鲜的热乎乎的食物。 就连金声桓的部众都跟着沾光。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高杰的不禁感慨道。 高杰南下的时候打着明军的旗号,如果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后还是冒充闯军才顺利到达了南京。今天的情况和几个月前的狼狈之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南直隶的百姓们兴奋地对着缴获的清军车架仪仗、纛旗兵器等物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见到队伍中的清军俘虏,百姓们恨不得生啖其肉。清军几次入关,百姓中也有不少从北方逃到南直隶避难的,就算是南直隶本地的百姓,他们的许多在北方的亲戚很多也遭遇了清军的毒手,因此他们无不是对清军恨之入骨。 不过百姓们还是明事理的,知道这支王师要拿他们到南京献俘,便留了他们的狗命,朝他们丢弃臭鸡蛋碎石子等物。 沿途的百姓要留他们吃饭好好招待他们,但朱琳泽现在赶着返回南京复命,哪有心思留下来吃饭。只是谢过沿途的百姓和乡绅。 这些淳朴的百姓便直接将食物硬塞到军士们手里,让他们在路上吃。 此行也让朱琳泽感到民心可用,大明朝的高层烂透了,但底层的这些百姓没烂,民族大义还是拎得清的。只要有这些百姓的支持,抗清之事,大有可为。 第二百零二章 献俘 全歼一甲喇的正白旗八旗兵,说是建奴起事以来明朝对满清(后金)的最大胜利也不为过。 放在明朝北廷未灭亡之时,都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大捷,更不用说龟缩于江南半壁,仓促立国的南明弘光朝。 闽王军的歼敌人数越往南,歼敌数字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在山东境内,这个数字是两千余人,到了淮安这个数字变成了三千余人,但到了南京这个数字变成了离谱的万余人。 要是真消灭了万余八旗兵,朱琳泽做梦都能笑醒。真消灭万余八旗兵,那满洲八旗就不是满洲八旗了,而是要变成满洲七旗。 衡水大捷,整个南明举国为之振奋!闽王军和闽王,也成了南明百姓茶前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更有甚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传言闽王生擒建奴甲喇。朱琳泽的形象也变成了一个身高丈余,能力举千斤之鼎的怪物。 民间出于对满洲八旗兵的恐惧,加之有心人对满洲兵刻意夸赞的妖魔化,满洲八旗兵在普通民众眼里个个都是凶狠无比,勇武非常,有这三头六臂的怪物。 按照正常逻辑,能生擒满洲八旗兵甲喇的闽王,自然是比满洲八旗兵还要夸张的怪物。 朱琳泽、高杰、金声桓三人凯旋而归,朱由崧亲自出南京城到燕子矶郊迎这支得胜之师。 南京百姓听说闽王等人归来,无不是争先到燕子矶提前等候,以观瞻这支威武的胜利之师。 朱琳泽给朱由崧的奏捷捷报没有夸大的成分,的确是实打实的两千三百三十三级。 但这个数字朱由崧和弘光朝的官员都持保留态度。 毕竟大明朝的官兵是什么尿性,大家心里都有数,都彼此心照不宣。 就连沈廷扬等人也认为闽王军歼灭两千三百三十三名清兵是真,只不过其中多数是归附清军的汉兵,真正的八旗兵只有个几百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更古未有之大捷了。 闽王等人抵达燕子矶,朱由崧迫不及待地让人去查验首级的真伪。 靠近装载首级的车架,一股刺鼻辛辣的硝味呛的这些官吏喘不过气来。负责查验首级真伪的官吏拎起首级上的金钱鼠尾,撬开嘴巴仔细观察了一阵,又仔细检查了一番首级的发茬,确认无误后纷纷都点。 而且一旁的车仗上都放着建奴的武器和甲胄,尤其这甲胄,都是实打实的正白旗甲胄。 鞑子肯定不会主动脱下来双手捧着送给你,只可能是杀了鞑子从他们的身上剥下来的。 查验片刻之后,查验官吏兴奋地跑了回来,激动地对朱由崧道:“监国!都是真奴首级!” “好!好!好!” 朱由崧非常激动,这可是他监国以来,弘光朝所取得的最大军事成就。朱由崧本来还是质问朱琳泽为何擅杀监军高起潜,在看到这些首级之后早就把高起潜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旁的马士英神色阴晴不定,他以收复中州之功加兵部侍郎入阁办事。但他的那点功绩和闽王相比,就相形见绌了。 闽王等人克复山东全境,所取得的军事成就已经远超他和黄得功,现在闽王又取得了衡水大捷,杀真奴两千三百有余。在闽王的大功面前,前几日还被誉为旧时之臣的马士英也不由得黯然失色。 马士英看向朱由崧,眼神正好和卢九德撞在一起,两人默契相视无言。 韩赞周和闽王是一条船上的人,闽王立功韩赞周也能跟着沾光。毕竟当初韩赞周是内官中对北伐之事表现的态度最为积极的,北伐军的粮草韩赞周也是四处奔走,尽力筹措。 “恭喜监国,恭喜闽王,闽王真乃我大明擎天之柱,有闽王为监国守疆,我大明朝中兴指日可待!”马士英上前庆贺道。 朱由崧也是心情大好,连连点头。 朱琳泽将缴获的正白旗兵丁的衣甲、旗帜、兵器交给了朱由崧,朱由崧将这些缴获之物放到南京城内,以供百姓观瞻,昭彰大明朝之武德。 为了壮国威,朱由崧在南京紫禁城的洪武门前举行了献俘仪式。 闽王军将三十多名正白旗的建奴俘虏押解至南京洪武门,大汉将军们早已经侍立于洪武门两侧。 而外围则是挤满了闻讯而来观瞻献俘之礼的南京百姓。 兵部尚书沈廷扬威严地高声喊道:“献俘!” 弘光朝的文武百官纷纷起立,向朱由崧庆贺。 “奏乐!鸣炮!” 随即礼部尚书王铎高声喊道。 一时之间鼓乐齐鸣,鼓乐声之后炮手们鸣放礼炮庆祝。 “建奴屡次犯我大明疆界,触怒天颜,今为我大明天兵拿至南京,臣等奏请监国下旨处置。”刑部尚书范景文奏请福监国朱由崧下旨处置这些满洲战俘。 所有的建奴战俘全被被摁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萨塔布不想下跪,但这也由不得萨塔布,萨塔布腿部中弹,为了避免萨塔布感染身亡,保证萨塔布能够或者到南京,朱琳泽在半道上就直接让人将萨塔布的两条腿全部砍了喂野狗。 萨塔布现在空余一个上半身,邋遢不堪,垂于脑后的发辫早已散乱,变成了一堆乱发。 入关之时的萨塔布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狼狈,他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被明朝的官兵押解到南京献俘。 “拿去!” 望着这些匍匐于地的建奴,朱由崧豪情万丈,意气风发。 “拿去!” “拿去!” “拿去!” 侍立于两侧的大汉将军高声重复着朱由崧的话。 紫禁城乃是神圣之地,紫禁城附近是不能行刑的。这些建奴俘虏很快被押解到南京各大柴市、菜市,寸碟示众。 负责行寸碟之刑的行刑官都是朱琳泽安排的,这些人都是闽王军中的医官。朱琳泽也正好借此机会让这些医官更好地了解人体结构。 闽王军的医官万正杰在竹堑医学堂之时便为自己没有分到一具倭寇的活体解剖而感到遗憾。今天的这次行刑对于万正杰而言正是一展身手的好机会,正好弥补在竹堑医学堂当医徒之时的遗憾。 正常行寸碟之刑的行刑者一般为了减少受刑者的痛苦刚开始之前会先给受刑者一刀,让他痛快的死去。 但万正杰这些医官可没有仁慈之心,他也曾在衡水城上目睹过满清八旗兵的残暴,这些鞑子兵在他眼里算不上人,顶多只能算是禽兽,千刀万剐也是他们罪有应得。这些老鞑子多次入关,血债累累,手上肯定沾了不少汉民的鲜血。 况且,这些鞑子能挨更多的刀而不死,也越能证明自己学艺精湛。 万正杰拿出一小块渔网,左手拿渔网网住鞑子的手臂,右手执锋利的柳叶刀,非常细心地将第一块肉从鞑子的手臂上慢慢割了下来,尽量切割的齐整。 切割毕,万正杰将刚刚割下来的肉丢到围观的人群中,百姓们争而啖之。 第二百零三章 登极 仅仅是监国之主已经满足不了朱由崧的胃口,监国毕竟只是监国,不是真正的一国之主。 献俘刚刚结束,朱由崧便急不可耐地要登极入继大统。 朱由崧称帝,符合多方利益,弘光朝好歹也是名正言顺地接过了大明朝北廷的衣钵,一直顶着个监国的名号也不是事儿。 除了东林清流心有芥蒂,对朱由崧改监国称帝一事颇有微词之外。其他的官员无不是上表劝进,朱由崧三辞劝进,最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群臣的请求,正式登基称帝。 一旦登基称帝,就完全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朱由崧也不傻,登基称帝的同时,万分悲痛地宣布了太子朱慈烺、永王、定王的死讯。 不管崇祯的子嗣有没有死,反正他们在政治上已经被南明宣判了死刑。 此次北伐的几个功臣:马士英、黄得功、高杰、金声桓等人都受到了封赏。 马士英入了内阁,几个武将晋爵一等,由伯爵晋爵为侯爵。就算日后爵位封到底,还有散阶可给。 只是怎么封赏头号功臣闽王朱琳泽却是让朱由崧犯了难。 朱琳泽已经贵为藩王礼绝百僚,而且还有了开府治事之权,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 最后在沈廷扬等一系官员的建议下,朱由崧不得不口头答应许以闽王辅政之权。 虽然也有朝臣极力反对藩王辅政,但朱由崧也没办法。闽王立下不世之功,总得表示表示。 朱由崧现在对朱琳泽的态度也很复杂。 平心而论朱由崧是不想看闽王这个宗藩子弟继续坐大威胁到自己的皇位的,但现实情况又逼得朱由崧不得不低头。 五镇军阀中实力最强的三镇现在有两镇唯闽王马首是瞻,这次北伐成功,黄得功对闽王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下面的大臣,除了闽王一系之外,也就马士英比较靠谱。东林一系的官员他也分了部分权力给他们,只是这些东林一系的官员还是对他福藩出身一事念念不忘,并不买账,不然朱由崧也不介意重用这些东林人。 “万岁爷,外廷的廷臣向奴婢打听,许闽王辅政之权的正式文书何时下达?” 见朱由崧对闽王之事心烦意乱,卢九德不失时机地上前煽风点火。 “你这狗奴婢,祖宗的规矩都忘了?你一个内官也敢过问政事?”朱由崧目光一寒,冷冽犀利的目光射向卢九德。 “万岁爷明鉴,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违背祖制,只是外边的廷臣催得紧,非要让奴婢来问个究竟。”卢九德跪倒在冰凉的石板地上,一脸惶恐状。 “闽王!闽王!朕的这个位置干脆交给闽王来做好了。朕才是一国之主!”朱由崧愤愤道。 “万岁爷,这些大臣心中只有闽王,没有万岁爷,朝廷威严何在?万岁爷的天威何在?”卢九德的脑袋在石板上叩的咚咚直响。 相比南京紫禁城内称帝之后依旧心烦意乱的朱由崧,江东大营的朱琳泽在得知了徐佑在崖州发现了铁矿、铜矿并送来样品之后心情大好。 限制各大兵工厂产能的,除了铁矿之外,便是熟练的工匠了。 虽然朱琳泽在竹堑和南京也开设了专门培养各色工匠的技术学堂,不过出师还需要一段时间。 就算出师,这些新培养的工匠生产效率也无法和熟练的老工匠比肩。 要想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各大军工厂产能,最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招募现成的成熟工匠。 南直隶的工匠都被朱琳泽招募的差不多了,朱琳泽只能打外省工匠的主意。 好在这次北伐在北方搜罗了不少现成的工匠,这些工匠也可暂时缓解各大军工厂人手短缺的燃眉之急,提高各大军工厂的产能。 几千闽王军肯定不能够阻止住清军南下的铁蹄,高杰、左良玉等人的兵马可以互为倚仗,但不能完全相信他们。 顺风仗这些人乐得跟在你后面捡便宜、捞军功。但战场风向一旦对己方不利,这些人卖起队友来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朱仙镇一战就是很典型的例子,仗还没开打,左良玉见形势不利就溜之大吉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要想阻挡清军南下还是要靠自家训练出来的闽王军。 从山东俘虏来的大顺军可以甄选出三千名新兵,衡水城的几万难民中也能挑出一些素质尚可的新兵。除此之外江南当地也能招募。 朱由崧借着北伐胜利的东风以及衡水大捷顺利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朱琳泽在江南的声望也是如日中天。 个别地方甚至出现百姓只知闽王而不知圣上的情况。 以朱琳泽目前在江南地区的声望以及在江阴积累下来的良好口碑,兵源自然是不用愁的。 让朱琳泽发愁不是兵源不足而是士官,也就是基层军官的严重不足。 讲武堂三期的一百多名学员还有三个多月就能毕业,且不说朱琳泽等不等的气,就算等得起,这一百多名学员也不能满足朱琳泽的扩军需求。 李定国和冯双礼之前都向朱琳泽提出过讲武堂的问题,讲武堂学员的培训周期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学员文化底子薄,要花很大一部分时间去识文断字。如果能够招募文化底子雄厚的学生进入讲武堂,培训速度将会大大加快。 说白了李定国就是让朱琳泽直接招募读书人,朱琳泽也正有此意,直接招募读书人的确能省下不少学习文化知识的时间,直接向他们灌输步兵操典上的知识。 朱琳泽找来沈涟,让沈涟在《大明日报》上刊登闽王军讲武堂的招生广告,招募30岁以下的读书人加入讲武堂,要求也很简单,只要他们能识文断字就行。 至于功名,朱琳泽也不希望招募太多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有功名在身,脑子里的思想包袱重,酸腐之气也重。朱琳泽要的是能上阵指挥打仗的基层军官,而不是酸溜溜的秀才。 要是这次能够招募到足够多的热血知识青年,他就可以开办一期速成班,以解决基层军官不足的问题。 原来的讲武堂总教导李定国现在身处抗清前线,不可能回来继续带讲武堂的学生了,不过冯双礼被他从前线降职撤了回来,就让冯双礼暂时先当这个总教导吧。 第二百零四章 发财?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 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建奴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 闽王军的将士们扛着长枪火铳行走于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伴着军乐高声唱着《青年从军歌》,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闽王军讲武堂招生海报。 不仅如此,朱琳泽还动用钞能力在读书人经常聚集的十里秦淮打广告,让各大青楼为他宣传。 南京的各大青楼的头牌们一时之间竟唱起了闽王军的几首军歌,一扫往日的颓靡之音。 “闽藩祸乱朝纲,朝中重臣多为闽藩之鹰犬,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媚香楼,侯方域愤怒地撕下张贴在墙上的闽王军讲武堂招生海报。而媚香楼的大门口,就坐着闽王府的幕僚,而这名闽王府的幕僚面前,则是一个个踊跃报名加入讲武堂的各地生员,由于报名者甚多,这些生员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位仁兄,能否通融一二,我虽已过而立之年,但却依旧身强力壮,况且我有举人功名......” 一名因为超过招生年龄被负责招生的闽王府幕僚拒绝的举子拿出一锭银子,希望闽藩幕僚能够通融一二。 那闽藩幕僚微笑着拒绝了那举人的银子。 “贤弟这是害我,要是让闽王知道我受了你的银子,愚兄的饭碗可就不保咯。” 闽王府幕僚待遇优厚,这些幕僚并不缺这点银子。 “就不能通融通融?不瞒仁兄,我乃辽东人,早年家人皆丧命于建奴之手,这些年一直有心杀奴,为死去的家人复仇,只是无有门路。”那举人顿足道,只恨自己没晚生几年。 “贤弟若是有心杀奴,不止只有这一条门路。愚兄只有秀才功名,都能够在闽王幕府中谋个一官半职,贤弟既然有举人功名,可到江东大营应募闽王府幕僚。”闽藩幕僚为那举人指了一条明路。 “多谢仁兄,若能进入闽王府当幕僚,他日必将重谢!”那举人恍然大悟,谢过闽藩幕僚,离开了媚香楼。 ————————————————————————————————————————— 而此时的江东大营,新兵们正在训练走步操。 三千闯军俘虏被朱琳泽打散和从衡水难民,以及江南各地招募来的新兵混编,组成了五个营的新兵。 只是这些新兵缺乏装备和武器,朱琳泽也只能暂时训练他们走步操,短时间内还不能形成战斗力。 朱琳泽从这些新兵中甄选出了近五百名身高体壮者,让有投掷手雷经验的几个亲兵训练他们如何投弹,打算先组建起三个掷弹兵哨。 左良玉、高杰、黄得功等人受朱琳泽邀请来到了江东大营,言有军国大事要商议。 大战刚刚结束,左良玉等人都不知道闽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岳丈,高将军,黄总兵!”朱琳泽一脸热情地迎了上去。 “不知闽王此番有何计较啊?”左良玉眯着眼睛问道。 左良玉的部将金胜恒上次虽然跟随朱琳泽北伐,收复了青州和登莱两府,不过金声桓并没有参加衡水之战,衡水大捷论功行赏,自然也就没有左良玉的份,为此左良玉气的狠狠训斥了金声桓一顿。 哪怕是金声桓当初带着几千兵随便往衡水城头那么一站,他左良玉也能够跟着沾光。 金声桓也很委屈,当初是左良玉让他保存实力,不可轻易浪战的,他不过是按照左良玉的意思行事罢了。 朱琳泽带三人来到江东大营的武库,武库内摆放着七十多门各色红夷炮,说道:“这些火炮是闽王军从建奴那里缴获来的,今天就送予三位。” 高杰将信将疑道:“衡水一战,只缴获了建奴的几门红夷小炮,未曾见过有此大炮。” 高杰和朱琳泽一起在衡水打过衡水之战,朱琳泽缴获了多少东西清楚的很,他也分了六百匹鞑子的战马,六门鞑子的红夷小炮,以及一些鞑子的武器。 “本王可不止有陆军。”朱琳泽笑道。 “这些红夷炮是水师缴获的?” 这三人中左良玉对朱琳泽的家底更为了解,既然闽王说这些红夷炮不是陆军所获,那一定是就是闽王军的水师从清军那里缴获来的。 “的确如此,今天邀请诸位来,是想和诸位一起发财的。”朱琳泽邀请三人进闽王府大堂议事。 这些清军的红夷火炮是王远带着北洋舰队在渤海打劫清军的运粮船队所获得,除了这些火炮之外,朱琳泽还缴获了四万多石粮食,不过这些朱琳泽并没有告左良玉三人。 清军的水师比朱琳泽预想的还要差劲,根据王远的描述清军的水师多是小船,形制和明军水师的战船差不多,以浅水沙船、鹰船、海沧船、苍山船为主,甚至还有朝鲜的板屋船和龟船。 清军战舰船小,每艘船上的船员一般不过几十人,多者也不过百余人,舰炮倒是有,不过只有寥寥数门,有的小船干脆就不装舰炮,直接用弓箭,甚至还有舰船上装床弩的骚操作。 说是清军水师,倒不如说是清军的运输船队来的更恰当。朱琳泽海军中最次最廉价的海鲨级战舰上都有各种口径的舰炮三十门,跑的还不比清军的小船慢,收拾起清军的水师自然是易如反掌。 这些天下来清军的运粮船队被朱琳泽的北洋舰队都打出阴影,现在已经很少看到清军的船出海。想来清军已经放弃了沿海路运输粮草,转而走陆路运输粮草了。 清军的红夷炮质量不过,只是稍逊于朱琳泽自产的红夷炮,不过清军火炮的规格标准和朱琳泽不一样,且火炮上没有简易的标尺。朱琳泽不可能为了装备清军的这些红夷炮,再去专门生产适合这些清军红夷炮使用的炮弹,索性做个人情,将这些炮全部都送给左良玉三人。 第二百零五章 我要打盛京【3k】 送上门的炮没有不要的道理,左良玉三人忙不迭收下朱琳泽的这份厚礼,生怕朱琳泽反悔。 至于发财,左良玉三人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知道闽王搞钱素来有一手。光是一辆琉璃马车,上次在南京就拍卖出了三千两一辆的天价。 “闽王有何生财之道,愿闻其详。”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弘光朝发军饷虽然比崇祯朝大方多了,奈何他们麾下兵员众多,且目下粮食价格飞涨,三人都缺钱缺粮。能挣点钱财养军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本王的这个生财之道,不仅能赚钱,还能立功。”朱琳泽故作神秘,继续吊着三人的胃口。 左良玉等人闻言对朱琳泽口中的“生财之道”愈发感兴趣了,眼里充满了期待。 “只是本王怕三位没这个胆子。”朱琳泽悠悠说道。 “富贵险中求,想发财哪里有不冒险的。”左良玉干咳了一声,说道。 朱琳泽让李奇拿来一副辽东地图,在左良玉等人面前展开。 看到地图的那一刹那,三人明白了朱琳泽的意图,朱琳泽这是让他们去抢满清的老巢辽东。 这个闽王胆子真大,连鞑子的老巢辽东都敢抢? 高杰倒是淡定,高杰和鞑子打过硬仗,亲手杀死过鞑子,鞑子也没传闻的那么可怕,几骨朵下去,一样能砸碎他们的脑袋。 左良玉和黄得功却是心生退意,鞑子的老巢有那么好抢? “闽王的意思是想让咱们去打辽东?”左良玉皱眉问道。 朱琳泽点点头:“鞑子的尽起精锐入关,尤其是满洲的八旗兵,几乎是倾巢出动,就连六旬以上的老鞑子和十几岁的小鞑子都跟着入关了,辽东防御空虚,目下正是抄掠鞑子的老巢的千载良机!” 南明中的官员将领,只知道清军入关,但具体多少清军入关,心里还是没有底。 朱琳泽根据后世的史料以及衡水之战时所斩杀的清军判断,清军以举国之力入关,辽东的防守兵力只是聊胜于无。 连老人和小孩都送进关内参战了,辽东后方还能剩下多少能战之兵? 当然,最直接的情报还是来自于俘虏的清军通事胡光林,根据胡光林的交代,八旗兵几乎是尽数入关,留守盛京的主力是济尔哈朗的镶蓝旗。 除了盛京之外,辽东的其他地区则是由蒙古八旗和汉八旗负责驻防。而且数量也是少的可怜,毕竟蒙汉八旗的主力也跟随清军入了关,而且留守辽东各地的蒙八旗和汉八旗还要抽出一部分兵力守盛京。 辽东地区除了盛京之外的防御有多么空虚薄弱可想而知。 清军这样的部署无疑是致命,不过全靠敌军衬托,历史上的南明奉行的是借虏平寇的政策。清军都入关了还把李自成当做敌人,满清当做朋友。压根就没想过乘着清军后方空虚,袭掠清军的后方。 不过现在出了闽王军这个变数,朱琳泽既然陆军兵力不足,自然就要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都用起来,迫使满清分兵。 “话虽如此,只是闽王军主力全部都在山东,据左某所知,闽王目下只有五千余新兵,尚未形成战力,闽王难道是要拿新兵打辽东?”左良玉说道。 要是闽王军陆军主力出击辽东,他不介意跟朱琳泽一起到辽东抢上一把。 闽王军有多少家底,这三人中数左良玉最清楚,要是闽王调这些新兵打辽东,他左良玉不会跟着闽王冒险。 高杰和黄得功的想法和左良玉一样,高杰敢在衡水城和满清的八旗兵拼命,主要原因还是有闽王军在前头撑着,扛住了八旗兵的正面进攻。 这三人是什么货色朱琳泽心中早就有数,对于他们的表现朱琳泽也并不意外。他们要是主动请缨,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闽王军陆卒主力虽在山东,但闽王军还有两千余骑兵和一营陆卒老兵可用,再说,闽王军可不仅仅只有陆卒,闽王军水卒之锐,不亚于陆卒。”朱琳泽笑道。 这倒不是他夸大其词,朱琳泽海军的军费可比陆军高,海军的很多水手船员都是海寇出身,要是单论身手,海军船员的近战格斗能力还要强于陆军。 毕竟很多海寇之前都是靠跳帮劫船为生。 他现在有海上的优势,而且也拿下了济州岛和山东,在辽东附近也不缺港口,单单只靠闽王军,偷袭辽东的战略意图也能够实现。 只是朱琳泽这次出兵辽东的目的意在最大程度的破坏满清的大后方,给满清造成压力,迫使满清分兵回防辽东。 这样也能够间接减轻李定国在山东前线的压力,李自成那边压力也会小一些。 李自成的大顺不亡,满清在短时间内也无法集中兵力南下,他朱琳泽也能够乘机在讲武堂多培训一些基层军官,在江东大营多练一些新兵。 入关的清兵,不管是满洲的八旗兵还是蒙古兵,亦或是汉兵,他们的家室都还在辽东,辽东后方被偷袭,也可以给入关的清军造成心理压力。 论抢劫杀平民,无论是左良玉还是高杰黄得功,都比朱琳泽要在行,将这三人的兵马带到辽东所产生的破坏力肯定要比闽王军这一支部队袭掠辽东的效果要好。 闽王军的水师左良玉三人亦有所耳闻,闽王军水师曾经在竹堑大破倭寇船队,也名噪一时,要是有闽王军的水师参战,出兵辽东也不是不行。 闽王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们这次去辽东是以劫掠为主,只是左良玉三人还有两点顾虑。一是闽王军的水卒上不上岸作战,二是满清的后方是不是真的像闽王说的那般,防御如此空虚薄弱。 “闽王军的水卒是滞留在海上还是上岸随我等一起作战?”左良玉问朱琳泽道。 “上岸作战,本王的海军可是有海军陆战队的,专职负责抢滩登陆作战。”朱琳泽说道。 早先他组建了一营的海军陆战队,不过这营海军陆战队暂时还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这次正好拉到辽东小试牛刀。 “海军陆战队?”左良玉疑惑不解,这闽王总是能整出点新花样。 “就是水师步勇,闽王军水师有一营的水师步勇。”朱琳泽回到了左良玉的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告诉左良玉这一营的海军陆战队是新兵,还没经历过实战。免得左良玉等人打退堂鼓。 左良玉满意地点点头,这么算的话,闽王这次出兵辽东东拼西凑还是能凑出小几千的闽王军。要是辽东真的防御空虚,那他们此行的确是去辽东发财。 崇祯年间满清五次破边入关都是满载而归,辽东能抢的东西肯定比内地多。 “辽东当真防御空虚?”黄得功还是有些犹豫。 黄得功也想去辽东抢上一把,不过他担心留守辽东的清军数量太多,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自己的部众给赔了进去。 朱琳泽让亲兵将胡光林带出来,对三人说道。 “这是在衡水俘获清军通事,满清在辽东的兵力三位可以问他。” 朱琳泽对胡光林这种卖国求生的汉奸没有好感,不过他身边没有精通满语、蒙语和汉语的人才,胡光林留着对他有价值,就饶了胡光林一命。 “军队布防乃是军国大事,我只是正白旗一个甲喇章京的奴才,对大清......满清的军队部署不甚了了。”胡光林奴才当的久了,卑躬屈膝的说道。 “不过奴才......小人可以肯定,多尔衮所统入关之军,足有八万余众人之多。 留守盛京的是摄政郑亲王济尔哈朗,虽有二万余满蒙八旗兵,不过主力是镶蓝旗,其余各旗都是留了些老弱病残充当门面,且清军都集中在盛京一带。” 胡光林将所知道的情况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盘托出。 听说留守盛京的主力是镶蓝旗,左良玉等人的心思不仅活络起来。 满洲八旗虽强,但镶蓝旗是八旗中的吊车尾,这次随军的还有闽王军,闽王军连正白旗的两千多人真奴都能吃的下,又何惧这镶蓝旗。 而且这个清军通事也说的很清楚了,留守清军的主力主要集中在盛京,他们避开盛京,抢清军防御薄弱的地方不就好了? 不过朱琳泽可不这么想,满清的膏腴之地集中在盛京,不破坏盛京附近的膏腴之地,就伤不了满清后方的筋骨,他这次破坏满清战略后方的意图就无法达到预期。既然要做就把事情给做绝。 现在才是八月,辽河尚未冰封,他可以利用辽河沿着辽河北上,直入辽东腹地。有北洋舰队的掩护,清军的骑兵也只能干瞪眼。 有河流可以利用,他在辽东进退自如,也不怕被留守清军的骑兵断后。 清军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他们眼中孱弱不堪的南明还敢打辽东,打盛京! “若是清军回防辽东,和济尔哈朗部清军前后夹击我等,可如何是好?”黄得功还是顾虑重重。 这些军阀,抢老百姓有的一手,打起满清就怂的一逼,朱琳泽心下叹道。 朱琳泽指着地图,耐心地向黄得功解释道。 “目下清军有三部主力,一部在山西,由阿济格、吴三桂统领正在谋取太原,此部乃是清军主力,人数最多,不过为李自成所牵制,清军若以此部兵马回援盛京路途遥远不说,且此部清军一旦回援盛京李自成必将收复山西。 另一部则是京师的多尔衮、多铎部清军,正白旗已经被闽王军全歼了一甲喇,短时间内正白旗轻易不会调动。再者,若京师城的清军回援辽东必定经过山海关,闽王军的海军也能及时察觉。 此番我大军进入辽东,唯一需要面对的就是济尔哈朗所部的二万清军老弱。而我大明之兵此前尚未主动深入辽东作战,济尔哈朗又焉知我等之虚实?况且奴雏福临可还在盛京,留守盛京的八旗主力,济尔哈朗又能调出多少和我等作战?” 朱琳泽已经将清军的兵马部署剖析的很详细了,正如左良玉所言,富贵险中求,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想不想跟着发财就看他们自己了。 “左某愿出三万......不,左某出五万精兵,亲自率军出征,直捣建奴巢穴!” 左良玉被朱琳泽说动了率先表态,他要将上次北伐丢下的面子给挣回来,要是再让高杰立下大功,高杰这厮马上就能和他这个弘光朝武臣定策第一元勋平起平坐了。 左良玉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比前两个月好不少,趁着这个机会,左良玉也打算亲自统兵北征辽东。 “黄某愿出二万精兵随闽王出征辽东!”黄得功也跟着表态。 高杰就比较尴尬了,他的兵本来就没黄得功和左良玉多,现在大部分兵力又都留在了山东,身边只有一千多家丁。 不过高杰在衡水跟着闽王军沾了光,已经尝到了甜头,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高杰抱拳道:“高某愿率千余家丁,随闽王出师辽东。” 第二百零六章 再度北伐 左良玉愿出兵三万,黄得功出兵两万,加上高杰的一千家丁以及闽王军海陆两军的八千兵马,能够出师辽东的兵马满打满算也有五万九千人之多。 这些人马虽然不能够打的下盛京,但这支一旦进入辽东,必将震动京师的满清高层。 朱琳泽让左良玉等人回去准备一番,待兵马集结完毕,就在南京乘舟出发。 出师辽东之事,对左良玉、黄得功等人不得不说实情,但是对弘光朝的一众文臣,朱琳泽却没有坦诚相告,只是以乘胜再度北伐的名号出师。 满清素来善间谍之事,甲申国变之后难逃的京官或许没有大顺朝的奸细,但一定有大清的奸细。 朱琳泽能够满清的衙门之中安插降官做内应,刺探满清的情报,自来擅长使用间谍的满清,在南京安插的间谍比起朱琳泽在京师城安插收买的间谍,人数只多不少。 至于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那些文臣,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文臣连出师北伐都能墨迹半天,更不用说出师辽东这种骇人听闻的军事行动。兵贵神速,要是等那些文臣商量好,黄花菜都凉了。 沈廷扬为朱琳泽准备好了海沙船用来运兵,闽王军海军北洋舰队的舰船都是战船,虽然也能够运输一些兵员。 但那也只能运输少量的兵员,无法一次性将近六万的兵员投送到辽东。不仅仅是兵员,还有粮食、草料、军械等军需物资也需要运输。因此朱琳泽需要沈廷扬的海沙船当运输船,以弥补战舰的运力不足。 “满朝上下,也只有你肯尽心尽力的北伐。” 早朝结束之后,沈廷扬闷闷不乐的来到江东大营,跟随沈廷扬一起来的还有扬州巡抚冯元飚以及他的儿子冯恺章。 “朝中的诸公已有议和之论,我军刚刚在衡水取得大胜,斩首建奴两千余级,举国振奋,民心可用。可是这些朝臣却将前线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大捷,当做是和建奴议和的本钱。” 入阁理事以来,几乎每一天沈廷扬都在勾心斗角之中度过,这个内阁次辅当的越久,就对弘光朝的官僚们越发失望。 “稍有胜绩就生议和之论,那我大明与前宋何异?”冯元飚亦是愤愤不平,“冯某已经自请巡抚山东,山东远离朝堂也能落得个清净。” 以战促和没有错,但要看是和谁议和。 自北宋以来,华夏地区的经济重心进南移到了太湖流域,有明一朝更甚。 正所谓天下根本,仰给东南。满清想要稳固自己在关内的统治,江南是必取之地,不会跟你真心实意的和谈。 “若是冯巡抚愿北上巡抚山东,那再好不过。”朱琳泽对冯元飚说道,“只是山东乃是前线,建奴随时可能会南下,比不得扬州。冯巡抚可想清楚了?” 冯元飚是亲闽王一系的官员,他要是愿意巡抚山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与其留在扬州处处受到文武百僚的节制,不如远去山东,落得个清净不说,也能做些实事。”冯元飚对朱琳泽说道,“闽王,犬子想入闽王府做幕僚,还请闽王卖老夫个薄面。” 说完,冯元飚朝冯恺章使了个眼色。 冯恺章意会,表示愿意入闽王府为幕僚,请求朱琳泽收下他。 北上勤王之时朱琳泽就和冯元飚父子有过交集,他对冯元飚父子的印象不差。冯恺章敢亲自上阵和敌军搏斗,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愿意入闽王府当幕僚,朱琳泽没有理由拒绝。 “建奴狼子野心,断不可与建奴议和,朝堂之上的事,就有劳岳丈了。”朱琳泽朝沈廷扬拱拱手。 沈廷扬点点头:“沈某亦知议和之事不可行,只是此番议和之论,乃是由史首辅提出,史首辅好歹也是崇祯朝的南都第一重臣,如今又是当朝首辅,怎能如此短视?” “史可法乃是东林晚辈,他这个首辅与其说是为他自己当,倒不如说是为东林党人当。”朱琳泽笑着摇摇头,史可法并无为首辅之才,他的这个首辅不过是阴差阳错间捡来的。 寒暄一阵后,朱琳泽想要留沈廷扬和冯元彪在江东大营的王府吃个饭,不过二人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辞了,朱琳泽便将二人送出了江东大营。 沈莹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忧心忡忡地问道:“不是刚刚北伐收复山东回来,王爷还要北伐?” 朱琳泽伸手扶着沈莹,笑道:“北伐岂能一蹴而就?岳丈好不容易来一趟闽王府,你刚才都看到了就不出面留岳丈吃个饭?” “父亲现在是次辅,事务繁多,岂能为了一家之私情误了一国之大事。”沈莹摇了摇头,旋即问朱琳泽道,“王爷此番北伐,何时归来?” “我能什么时候回来,取决于战况并不取决于我。”朱琳泽的目光落在沈莹的肚子上。 沈莹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隆起的大肚子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轮廓。 “妾身希望王爷能在世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抱一抱世子。”沈莹抚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若是在太平年月该多好,无战事之纷扰,王爷也不用四处奔波劳累。” 朱琳泽又何尝不想生在太平年月,做个逍遥自在,躺平做个无忧无虑的藩王。只是现实情况容不得他躺平。 “宗藩子弟享国厚恩两百余年,值此国难当头,理应为国分忧。”朱琳泽笑着对沈莹道,“爱妃怎知是世子?说不定是个可人的郡主呢。” “肯定是世子。”沈莹的语气非常肯定。 当世可没有生男生女一样好之说,不要说是在王侯之家,就连普通人家也希望家里能多添几个男丁。 沈莹是闽王正妃,她诞下的男婴是无可争议的闽王世子。母以子贵,沈莹自然是希望能早日诞下男婴,以了却后顾之忧。 “不管是世子还是郡主,都是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一样疼爱。”朱琳泽搂着沈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沈莹的肚子说道。 世子和郡主怎么能一样呢?沈莹依偎在朱琳泽怀里,心里念叨道。 出兵辽东,袭掠满清腹地之事,左良玉、黄得功等人倒是非常积极。三个总兵官在五天之内就集结好了兵马,来到江东大营催促朱琳泽速速出兵。 朱琳泽哭笑不得,这帮家伙,抢劫倒是非常积极,上回北伐收复山东和河南都没见你们态度这么积极。 第二百零七章 孰对孰错 崇祯十七年八月底,四百多艘各色舰船从南京扬帆起航,在万众瞩目之下顺江而下,北上伐清。 钱谦益等人伫立在扬子江畔,极目望向前方十几艘闽王海军的海鲨级战舰,海鲨级战舰之上,但见红底日月旗迎风飘扬。 大军北伐,可钱谦益等人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新朝初立,四处寻衅开战恐非朝廷之福,圣上糊涂啊,岂能与闯贼和建奴同时交恶?”钱谦益背着手,凝望着滔滔江水,“朝廷府库空虚,北伐的这些军费可都是民脂民膏。” “闽王以江南的民脂民膏劳师远征,如此下去,江南的百姓距离揭竿而起不远矣。”王铎亦是痛心疾首道,“圣上怎能如此糊涂,让闽王和沈廷扬蛊惑,我大明朝连年征战,百姓早已不堪其苦,圣上应效法汉时文景之举,与民休养生息。” “学生以为不然。” 在众多东林大佬之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东林大佬们将注意力从船队上挪回来,转移到说话者身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钱谦益的得意门生的郑森。 “建奴较之汉之匈奴更为凶残,更有野心,匈奴侵入汉境不过是为了劫掠汉民之人口财帛。而建奴入关名为友邦为君父复仇之举,实则是窥伺我九州神器。”郑森说道。 “学生以为闽王北伐之举甚为高明,自古从未有过能以江南半壁独存的朝代,正所谓守江必守淮河,守淮必以山东为藩篱。就算是要与民休养生息,现在也不是时候!” “郑森!休得胡言!我九州神器岂是建奴此等蛮夷能窥伺的?你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歪门邪说?!”钱谦益训斥郑森道。 “学生从《大明日报》上看到的这些文章,此论点取自金陵笑笑生的《亡国与亡天下之论》。”说着郑森背诵起了《亡国与亡天下之论》,“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辩?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够了!”钱谦益不悦道,“《大明日报》上的文章皆是歪门邪说,你要是想做学问,还得多看些《金陵日报》上的文章。” 东林诸公皆对郑森之语嗤之以鼻,人群之中唯有左懋第对郑森投以赞许之色。 东林诸公散去之后,郑森委屈巴巴地走到左懋第面前,对左懋第说道:“左先生觉得学生说的是对是错?” 左懋第笑了笑,故弄玄虚地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对与错的事情,只有对与错的人。” 郑森愈发疑惑不解:“学生愚昧,先生此言,却让学生愈发糊涂了。” 左懋第一面在江畔漫步而走,一面对郑森说道:“比方说闽王北伐之事,你觉得的是对,而你老师钱牧斋却觉得是错的,便是这个道理。公道自在人心,对与错,功与过,全在你心中的那杆秤上。” “学生受教。”郑森朝左懋第拱手致谢。 左懋第摆了摆手说道:“你可是钱牧斋的爱徒,左某可不敢认你这个学生。” “那先生以为,闽王北伐之举,是对是错?”郑森追问道。 “左某也很喜欢金陵笑笑生的文章,《大明日报》上的很多文章值得一看。”左懋第和郑森二人相视而笑。 朱琳泽的船队行至南沙岛,乌青镇的走私商人孙恒早就在南沙岛等候。 “闽王交代小人的事情小人已经办妥当。”孙恒朝朱琳泽拱了拱手,说道,“小人此番采买了两千五百杆倭人鸟铳,都是质量上佳的鸟铳,只是倭人坐地起价,平日单价十两银子不到的火铳,硬是提高到了十五两银子一杆。” 让日本鬼子给狠狠宰了一刀,这让朱琳泽非常不爽。这笔账日后迟早要跟日本人算,让日本人加倍奉还。 朱琳泽的火铳本来就不足,衡水一战又有不少火铳在战斗中折损,火铳的缺口就更大了。向倭寇购买火铳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总比让士兵拿着烧火棍上战场强。 不过现在原料和工匠的问题都解决了,竹堑和南京两地兵工厂很快就能实现产能的大爆发,只要扛过这阵子,就不用再为火铳发愁了。 朱琳泽从箱子里拿起一杆倭寇的倭寇在手里把玩了一番,确实是上好的鸟铳,不过质量还是不如朱琳泽自家生产的鸟铳。 他的兵工厂对火绳枪的制造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大厂流水线严格把关出产的火器质量肯定要比倭寇私人小作坊出产的火器好。 朱琳泽军中装备的鸟铳虽然是以倭寇的鸟铳为蓝本改进而来,不过和倭寇的鸟铳有着诸多不同之处。 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朱琳泽自产的火铳有枪托,更符合人体工学,持握起来更为舒适。 再有便是朱琳泽自产的火铳枪管更长,口径比倭寇的鸟铳要更大。 枪管更长是为了提高射击精度和射程,口径更大则是为了提高鸟铳的杀伤力。 倭寇身材矮小,承受不了太大的后坐力,因此只能将火铳的口径做小。汉人的身材要比倭寇高大健硕,将口径做大一些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这批火铳朱琳泽只是拿来应急用的,解决武器的有无问题,后续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一批买来的鸟铳单独开一条生产线生产合适的弹药,徒增后勤压力。 朱琳泽取来一张四万两的银票,交给孙恒,让孙恒自己拿去兑银子。 孙恒惶恐地摆手道:“虽然倭寇坐地起价,不过两千五百杆火铳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 “多的就当是给你的赏钱,给本王办事,本王不会亏待你。”朱琳泽说道。 除了和西班牙人的贸易之外,朱琳泽也在积极开拓和日本方面的贸易。 此时的日本也是产银大国,日本流入大明的白银也非常可观。日本的石见银山可是开采到了昭和年间才封山禁采的,其存银自然非常可观。 孙恒也替朱琳泽跑了几趟日本航线,办事还算利索,这点蝇头小利,朱琳泽没必要和孙恒斤斤计较。 “我家东主有意面见闽王,但担心冒昧上门被拒之门外,因此让小人来传个话,我家东主也说了,这些鸟铳,就当是给闽王的见面礼。”孙恒低头说道。 “你家东主既是想见本王,等本王北伐归来之时,你带他来见本王便是。”朱琳泽说道,“本王从来都讲究公平买卖,不会白拿你们的东西。” 第二百零八章 肆虐辽东 朱琳泽声势浩大的北伐自然是瞒不过满清在江南的耳目,不过满清在江南的这些细作也信了南明官方的说法。闽王朱琳泽的这支大军是前往山东,进而北上北直隶,收复北直隶的州府甚至是克复神京。 有了衡水之战的教训,满清的高层也不敢轻视南明,得知闽王朱琳泽亲率大军北上伐清的消息之后如临大敌,紧急在北直隶各州府部署兵力,做好了抵御明军北上的准备。 哪曾想到他们在北直隶苦等了许久也没看到一个明军北上的影子。 朱琳泽的船队行至老铁山水道和一支清军的运粮船队遭遇。 北洋舰队回了一趟南京,清军的水师以为渤海的水道又太平了,遂而又发运粮船队向粮食紧缺的京师供粮,不曾想北洋舰队这么快就重新回到了这片海域。 清军的水师早就被北洋舰队打出阴影来了,骤然和北洋舰队遭遇,哪里还有心情恋战。 就清军水师船上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破炮,打北洋舰队的海鲨级都是隔靴搔痒,更不用说北洋舰队中还有海蛟级以及千吨级盖伦船这种巨无霸。 而北洋舰队的任何一艘战舰,只需要给清军水师的战舰一轮齐射,清军水师的那些小破船就算不沉,也要遭受重创,等着迎接北洋舰队的下一轮炮击。 除了几个胆大的清军水兵用船上的几门佛郎机炮远远地朝朱琳泽的船队发了几发炮弹之外,其余的清军无不是纷纷跳下水逃命。 清军在陆地上大可以纵横驰骋,但是在这渤海之上,却是北洋舰队的天下,清军水师对他们无可奈何。 这就是海军的优势所在,正因为朱琳泽有强大的海军,他才能断了清军的海上粮道,兵锋直指清军的辽东腹地! 有了海军他的战略战术才能如此灵活多变,用不着和清军在陆地上死磕,陷入被动。 北洋舰队兵不血刃地缴获了清军的十几船粮食,未战先捷,明军们望着追水师的十几艘海鲨级战舰正追赶着落水的清军水兵,在船上拿清军水兵当靶子打,无不是拍手称快。 “今天左某才知道当初闽王为什么舍得砸钱训出一支精锐的水师。” 左良玉还是第一次看到闽王的海军大展神威,啧声赞叹道。 朱琳泽不以为意,清军水师的这些小破船,称得上是水师么?清军的水师还没有资格当他海军的对手。 劫了清军的运粮船,朱琳泽率军进入旅顺口,炮击金州中左所,并让海军陆战队登陆,在炮兵的掩护下攻城。 金州中左所只有张存仁麾下的镶蓝旗汉军旗的几百名老弱病残戍守,哪里顶得住数万大军的进攻。 清军做梦也没有想到明军竟敢攻击辽东,金州中左所内的清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促应战,不到半天金州中左所就宣告沦陷。 戍守金州中左所的几百名海军不是被毙杀就是被俘虏,对于这些汉军旗的俘虏朱琳泽也不可气,他可不信杀降不降的邪,直接全部当场斩杀。 这些二鬼子入关之后对自己的同胞可是比鞑子还心狠手辣。 破城之后左良玉、黄得功等人非常兴奋,大肆纵兵劫掠,不多时便满载而归,临走时还不忘将金州城付之一炬。 左良玉等人满载而归之时,朱琳泽正带着闽王军的兵丁在城外纵马践踏清军的麦田,纵火焚毁田亩上麦苗。 张煌言看着被焚毁的麦苗非常心疼说道:“我军此番在辽东腹地劫掠,糟蹋他们的田亩,焚毁他们的庐舍,日后他们肯定会向咱们关内的百姓报复。” “妇人之仁!”朱琳泽对张煌言的这番言语嗤之以鼻,“你不抢他们他们就会对关内的汉民仁慈吗?满洲八旗已经开始在辽西和北直隶圈占土地,逼汉民世代为奴,多尔衮还下了剃发易服之令。” 望着金州中左所冲天的火光,听着这些清国子民凄厉的哭泣声,朱琳泽一点也不为所动。 是他们先将痛苦强加于我们,他现在只劫掠了金州中左所一座城池而已。 当初奴酋奴儿哈赤以子虚乌有的七大恨起兵,在辽东又屠杀了多少汉民?屠了多少城池?崇祯年间的五次入寇,又屠戮了大明朝北方多少汉民?多少座城池? 他现在所做的这些和满清的累累罪行比起来不值一提。 对于抢劫左良玉等人果然是专业的,日落之前就抢光了金州城和附近的村落。速度之快,令朱琳泽都为之咋舌。 “三位总兵这么快就完事了?” “一座小小的金州中左所而已,咱们六万多人,怎么够抢?”黄得功犹嫌不足。 左良玉也是满面红光,他身后的亲兵正押解着几何刚刚捕获来的满人地主,正在将他们就地正法。 “果不出闽王所言,建奴倾巢而出,辽东老巢防御空虚,咱们快些去抢金州吧,抢了金州还能顺路抢盖州,尽量在建奴回师之前多抢些!”左良玉早年就是在辽东从军,对辽东的城池如数家珍。 “捕获了多少工匠?咱们可有言在先,财帛归你们,马匹均分,工匠全归本王。”朱琳泽笑道。 看着左良玉等人身后的队伍扛大包背小包,想来收获一定不小。 “鞑子的工匠大多集中在盛京附近,金州中左所的工匠少,我只抓来了百余名铁匠、木匠、皮匠、鞋匠,这些匠人你可要?”左良玉问朱琳泽道。 “要,怎能不要,蚊子再小也是肉。” 朱琳泽毫不客气地笑纳了这些工匠。 夷平金州中左所的城墙之后,一行人欢天喜地地上了船,随即在长生岛稍作休整,并留下少量士卒和船只戍守长生岛,将劫掠来的人口物资暂时先存放在长生岛,以为船只腾出空间,旋即北上包围了金州。 戍守金州的清军兵力只是比金州中左所稍多,但金州的城墙也比金州中左所更长。将可怜的一千守军摊开,部署在城墙上,金州城的防御实际上要比金州中左所还弱。 朱琳泽让炮兵轰开了金州城的城门,旋即左良玉等人的兵马鱼贯而入,进入金州城纵情狂欢。 第二百零九章 拿下盛京,活捉奴雏! 在攻克金州之后,明军主力旋即攻克复州、盖州,打着杀光、烧光、抢光的口号沿途一路劫掠,就连附近的清军小屯堡都没放过。 明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时之间辽东半岛遍地烽烟。重现了当年清军破边入寇大明之时,大明北地的惨状。 左良玉等人的兵丁将掳掠来的满蒙丁口像驱赶牲口似的驱赶上船,旋即又继续加入了劫掠的队伍之中。 朱琳泽还是低估了左良玉、黄得功等人的兵马的破坏力,这他娘的哪里是军队,明明就是一群穷疯了土匪啊。地皮里都能给你刮出油水来。 “左帅!我等应速速整军北上,盛京的济尔哈朗这时候应该收到了咱们入掠辽东的消息,很快就会派兵阻截咱们。” 朱琳泽催促左良玉快些整军继续向海州进军,根据线报,接下来要攻打的海州城以及以北的盛京满清的戍守的兵力就比较充裕了。 辽河两岸是辽东最为核心的地区,农业较为发达,只要能摧毁辽东腹心之地,重创满清在辽东的产粮区,清军想要继续进攻,气吞中原河山,就只能在关内打粮。 清军现在在北直隶都立足未稳,更不用说清顺双方还在争夺之中的山西。一旦清军就地在北直隶、山西等地打粮,必然得罪当地百姓乡绅,激起当地人民强烈的反抗。 “都抢红眼了,本帅也约束不住他们,索性让这些儿郎们抢个痛快吧!”左良玉面露难色。 他麾下的士卒已经很久没有抢的这么痛快了,现在让他们收手北上肯定不干。 这时候闽王军和左良玉等人部队的区别就体现出来了,左良玉这个一军主帅都不能约束他们。 而闽王军的士卒,只要一个小小的棚长都能管得住棚下的兵丁。 “闽王,左帅说的有理,让弟兄们再抢一会儿吧,前头还有几个大屯堡,不抢可惜了。”黄得功的情况和左良玉差不多。 黄得功麾下的士卒不管是普通士兵还是家丁都抢红了眼,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之中。 “那几个小屯堡要抢你们抢,本王的闽王军顾不上你们了,本王要去抢海州,海州抢完抢盛京。”朱琳泽纵马扬鞭,说道,“鞑子五次入关劫掠的金银财帛可都在盛京放着,抢一座盛京城的收获,顶咱们抢一百座盖州。” 说罢下令各部收拢士卒回到海边上船,准备沿着三岔河北上,一路直接抢到海州去。 一路上闽王将士们高呼攻取盛京,活捉的奴雏福临!就连身边的其余明军也被他们的高昂的士气所感染,跟着闽王军高喊拿下盛京城,活捉小奴雏! 沿途的清国百姓胆战心惊,听说有数十万明军登陆辽东,家当也顾不上收拾,老婆孩子也管不着了,拔腿就往盛京跑。 打盛京那只是一个噱头,引诱左良玉等人的兵马跟他走,他的这支北伐大军有多少斤两朱琳泽心里还是有底的。 就左良玉和黄得功的这些虾兵蟹将,让他们打打劫还行,让他们打盛京肯定指望不上。 左良玉和黄得功甚至高杰,现在都等着他的闽王军拿下盛京,再跟着闽王军入盛京劫掠呢。 盛京城内有两万余八旗兵,虽然不是八旗中的精锐,但也不是左良玉等人的部队能拿捏的。 再把海州城给打下,焚毁盛京周围的屯堡农田,朱琳泽的目标就达到了,便可南返。 长生岛、中岛附近的三座岛屿面积都挺大,朱琳泽打算在这三座岛屿上留些兵马,能守则守之,不能守则弃之。 要是能守住这三个岛,他就能以此三岛为跳板随时随地都可以威胁到满清的辽东腹地。 这三个岛什么都好,就是冬天海面结冰,清军的可以直接踏冰夺岛,冬天这三座岛屿不容易守。 “金声桓!王虎臣!你们两个他娘的别抢了,跟闽王军一起去抢......攻打海州,海州打完合兵一处,一同攻打盛京!” 黄得功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兵马跟随朱琳泽北上,这让左良玉心急如焚,拿马鞭指着金声桓,王虎臣二人骂道:“再不走,全他娘的要被黄得功、高杰这两个瘪犊子抢光了!那可是鞑子入关五次劫掠才积攒下来的财帛!” 金声桓、王虎臣闻言马上让自家的家丁收拢了一部分兵马,跟随闽王军北上海州。 明军入侵辽东......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留守盛京的满清高层惶惶不安,几乎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 侥幸从各地逃回来的奴才向他们在盛京的主子汇报了情况。 济尔哈朗心中亦是忐忑不安,明军攻打辽东,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八旗兵虽骁勇善战,但八旗中的两白旗和两黄旗大部都入了官,八旗中留在盛京比较完整的旗就他的镶蓝旗和部分正蓝旗的人马。 算上蒙八旗和汉八旗的兵力,留守盛京的兵马也就两万余。 “你说来的明军少说也有二三十万,此话当真?” 济尔哈朗皱眉望着匍匐于地的一众汉八旗参领、佐领。 汉八旗和蒙八旗不同,汉八旗隶属于满八旗,汉八旗没有汉人旗主,汉人都是奴才怎么能有主子呢。 这些汉八旗都是依附于同旗的满八旗,满人才是这些奴才的主子。 这一地的参佐,有两黄旗的,有两红旗的亦有两蓝旗的。 不过多尔衮在走之前将盛京的防务全权托付给了他济尔哈朗,汉军旗不管什么旗,都归他济尔哈朗节制。 二三十万的明军太过骇人,济尔哈朗怀疑这些奴才为了逃避罪责蓄意夸大了明军的人数。 “千真万确!若是只有数万明军,奴才自当御敌于辽东之外,怎奈明军人多势众,奴才等兵力单薄,难以匹敌,只得力战突围。” 说话的是汉军镶红旗的祝世昌,祝世昌在天启元年,辽阳陷落之后率部众投降了满清。是汉军旗各参佐中资历最老的几个老奴才之一。 资历虽老,但祝世昌深知自己的这一切都是主子给的,资历再老,在满洲的主子面前他们这些奴才也得跪着。 第二百一十章 福临 “这些明军都打着红底的和蓝底的日月旗,必是那南明闽王的兵马!” 祝世昌的弟弟祝世胤急忙补充了一句。 满清此时还不知道红底的日月旗是闽王军的陆军军旗,而蓝底的是刚刚投入使用不久的海军军旗。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认出那是日月旗,衡水一战,这面日月旗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他们这些八旗子弟心中。 那是他们八旗的耻辱,八旗自成立以来,从没出现过一甲喇人马被明军全歼过的情况。 济尔哈朗阴沉着脸,让这些碍眼的奴才们滚下去。 根据线报,闽王军只有数千人之众,就是这么几千人还要分兵驻防山东等地,闽王军能抽得出多少兵马来辽东? 基本的判断力济尔哈朗还是有的,根据济尔哈朗的判断,这支明军部队应该是极少数的闽王军跟南明五镇的兵马。 闽王军诚然可畏,但南明五镇总兵那些兵马的战斗力,在他们大清铁骑面前却是不值一提。 议政大臣叶臣风风火火地从关内赶到盛京,他这次回盛京是要接福临入关到京师城,不想在半路上得知了南明大军进犯辽东的消息。 这些南明军好大的胆子,从来只有大清抢大明份,大明抢大清这还是头一遭。这些明军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主子,摄政王让奴才接主子入关!定鼎燕京,以绥中国!”进入盛京的皇宫,叶臣屈膝向福临请安道,“请主子起架,随奴才入关!” “主子万不可此时入关!” 济尔哈朗为人老成持重,不然多尔衮也不会将留守盛京的重任交给济尔哈朗。 大清不缺能够冲锋陷阵攻城拔寨的,但像济尔哈朗这样老成持重的宗室将领却不多。 济尔哈朗反对福临在这个时候入关:“辽东乃是我大清龙兴之地,万不可有失!摄政王虽已入关,但我大清在关内根基尚浅,而辽东经过咱们数十年的经营,根基稳固,欲定鼎燕京,必安辽东! 若想安辽东,必须安定辽民之心,奴才请主子留在盛京,以安我盛京军民之民心!” “济尔哈朗!你疯啦?!明军势大!这时候让主子留在盛京,主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叶臣暴怒道。 “正是因为明军势大,主子才一定要留在盛京!”济尔哈朗争辩道。 “那些汉人最喜欢夸大其词,你莫要被那些奴才的夸张言语给糊弄了。南明就算尽举五镇之兵入辽东,也凑不齐这二三十万兵马!明军亦不过数万人耳!我大清在盛京尚有两万余八旗兵,何惧明军?!” 盛京必须守住,福临必须留在盛京,济尔哈朗的态度非常明确。只要守住盛京,日后就是大清没能够在关内站稳脚跟,出关之后八旗子弟也能有个牺身之所。 辽东的盛京不仅仅是大清的龙兴之地和颜面,也是大清最后的退路,绝不容有失。 眼下人心惶惶,福临要是在这个时候走,对盛京军民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济尔哈朗和叶臣争的面红耳赤,堂下满清留守盛京的诸王、贝勒、贝子以及大小臣工也分成两派,各执己见,不过多数留守盛京的诸王、贝勒、贝子以及大臣还是支持济尔哈朗的意见。请求福临留守盛京以安满蒙汉三族军民之心。 福临这个时候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七岁孩子,心智尚未成熟,只是懵懵懂懂地望着殿下的满洲亲贵和大臣,茫然不知所措。 面对济尔哈朗和叶臣截然不同的请求,福临一会儿看看济尔哈朗,一会儿又瞅瞅叶臣,也不知道该采纳谁的意见。 “肃静!” 满洲亲贵和大臣们正争吵间,布木布泰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福临见到布木布泰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依偎在布木布泰身边,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额娘。” 布木布泰蹲下身,语重心长地对福临说道:“孩儿,你现在不仅是额娘的好孩子,也是咱们大清所有臣民的主子。” 说话间,布木布泰将手搭在福临稚嫩的肩膀上,分别指着济尔哈朗和叶臣对福临继续说道:“这是郑亲王,太祖爷的好侄子,你父皇的好兄弟,你的叔王,更是我大清的栋梁,你父皇生前多次出征,多由郑亲王留守盛京,从未出过什么岔子,沉稳可靠。 这是镶红旗的都统,三朝老臣,跟随太祖爷和你父皇征战多年,屡立奇功,忠勇可信,这二人都是我大清的栋梁,可堪大用。 这盛京就好比咱们的祖宅,咱们的根,而关内的燕京,就好比是咱们的新宅,比盛京更大更气派,咱们现在要搬到更大更气派的新宅去,以显咱们爱新觉罗家人丁兴旺。 但是现在有强盗惦记咱们的祖宅,应该怎么做,我儿心里想必已经有了分寸。” 言毕,布木布泰朝济尔哈朗、叶臣微微欠身致意,济尔哈朗、叶臣急忙回礼。 布木布泰说完便退居幕后,留下福临。 殿内所有满清亲贵和大臣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福临身上,被这么多人一直盯着,这让福临感到有些紧张。 福临攥紧稚嫩的小拳头,走到济尔哈朗面前,对跪在地上的济尔哈朗寒了声:“叔王。” 随即福临又走到叶臣面对,对同样跪在地上的叶臣喊了声:“叶都统。” “你二人都是我大清之梁柱,别跪着了,大清的这半边天,还要靠二位撑着。” “谢主子,奴才惶恐。”济尔哈朗、叶臣起身,诚惶诚恐道。 福临回到龙椅边上,早有个太监匍匐于地,为福临当肉阶。 福临踩着那太监的后背坐上了对于他而言又高又大,又不舒服的龙椅,正襟危坐,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对济尔哈朗和叶臣说道。 “二位都是我大清栋梁,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二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清。二位如此公忠体国,乃是我大清之幸。 燕京,朕是一定要去的,但盛京也不能有闪失。” 说着,福临看向济尔哈朗,此时从幕后出来一个太监,轻声在福临耳边耳语了几句,福临展颜对济尔哈朗说道:“郑亲王,汝父乃是太祖爷的至亲,也是我大清的大功臣,朕现在追封汝父为和硕庄亲王。 现在朕将盛京附近的全部兵马交由你节制,务必速速肃清入寇辽东的明军。” “奴才领旨!”济尔哈朗领命道。 言毕,福临又对叶臣说道:“叶都统,待肃清入寇辽东的明军之后,朕便移驾燕京,以绥靖中国,朕不仅要做辽东万民之主,朕还要做中国万民之主!” “圣明无过主子。”叶臣俯首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海州之战 海州地近盛京,是为盛京的最后一道屏障。 只要拿下海州,盛京的南面便再无坚城庇佑。 金州、复州、盖州几座城池由于清军疏于防备,部署的兵力十分有限,因而拿下这几座城池也不费多少气力。 但是在海州,朱琳泽碰到了钉子。 济尔哈朗得知明军入侵辽东的消息,紧急向海州增兵,加之海州提前做好了准备,海州足足打了八天也没能够打下。 朱琳泽让随军的工匠以及金州、复州、盖州等地的俘获来的工匠紧急制造了盾车、云梯等简易的武器进行攻城。 海军陆战队连续攻城两次,只是破了海州城的东门。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海州城东门的城门虽然被攻破,但城门之后清军早已经堆砌满了沙石包,沙石包之后还有千斤坠。 想要清理掉东门城门口的沙石等物,就必须顶着城墙上清军的攻击。 就算清理掉了封堵城门的障碍物,炸开了千斤坠,进入瓮城之后,还是要面对守城清军的攻击。 海军陆战队在伤亡了百余人之后,为了及时止损,朱琳泽下令鸣金收兵。 闽王军撤回来之后,左良玉让金声桓率五千兵马,再度攻城,但效果并不大,金声桓在海州城下丢下两百余具尸体后灰溜溜地撤了回来。 海州的城池都这么坚固,这么难啃,更不用说兵力更加充裕,城池更加坚固,火炮更多的盛京城。 打不下海州,朱琳泽也无意再海州纠缠下去,既然打不下城池,我就焚毁你在城池外的庐舍和麦田。让清军今年的小麦收不上来。 不过左良玉和黄得功不这么想,他们此番前来就是来劫掠的。他们在金州、复州、海州等地,占了便宜,垂涎于海州城内清军丰厚的财帛,坚持继续攻打海州城。 金声桓败退下来之后,黄得功又重新收拢兵马准备再度攻城。 就在此时,金胜飞马来报告,侦查盛京一带的哨骑穿回来消息,有五六千兵马从盛京城内出来,驰援海州,其中有一半左右的兵马是镶蓝旗的八旗兵。 也就是说有两个甲喇的镶蓝旗八旗兵出城了。 黄得功败退回来之后,请求朱琳泽的闽王军带他们再冲一次。 朱琳泽白了黄得功一眼:“盛京的建奴,已经出动,正往海州急行军。” 逃跑是左良玉的强项,刚刚从朱琳泽这里得知清军来援,其中还有不少是八旗兵的消息,左良玉就已经开始整军。 黄得功以为清军会死守盛京,没想到盛京方面在这个时候还会派遣这么多的兵马驰援海州。 “野战非我军所长,附近无坚城要塞可守。”黄得功说道。 附近本来是有几个还算坚固的清军屯堡,不过攻打海州失利,附近的清军屯堡早就被黄得功和左良玉打了下来,付之一炬后又将这些清军屯堡夷为平地。 黄得功和左良玉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有大批清军驰援,他们就留着这些清军屯堡了。 “撤至牛庄驿附近。” 朱琳泽拿出辽东地图,指着三岔河边上的牛庄驿说道。 “本王在那里留三哨人马,而且牛庄驿距离北洋舰队的那些海鲨级战舰也近。” 对于盛京的清军出城驰援海州,朱琳泽早就准备好了预案。 要是闽王军的陆军主力在辽东,他倒是不介意和来援海州的五六千清军在野地上碰一碰。 不过现在算上海军陆战队,正儿八经的陆上力量就两个营。 初战不利的话,黄得功和左良玉肯定会选择逃跑,他们两个要是溃逃的话,孤零零的闽王军肯定就要不可避免地成为清军主要的攻击目标。 思来想去,朱琳泽还是决定复刻在天津卫时的打法,以舰炮作为掩护,抵御骑兵步骑的进攻。 辽河两岸的滩涂也是泥泞不堪,难以行走,正好可以利用辽河两岸的淤泥地迟滞清军的进攻。 清军要是想过这片淤泥地攻打他,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速度都提不起来,只能踩着淤泥慢慢前进。清军走的慢,就意味着清军要多吃几轮闽王军的铳弹。 等伤亡差不多了,清军自然会退去。 以战舰为后盾,不仅可以就地防守,在战局不利的话也可以直接上舰撤退。辽河的流速可比天津的卫河快多了,顺流而下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够直接出辽东湾。 到了海上,清军的陆上实力再强,也使不上利器。 唯一遗憾的就是,盛京附近的清军屯堡和农田庐舍,朱琳泽只让骑兵草草焚烧打砸了一番便匆匆而返,没有对盛京附近的农业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济尔哈朗亲自统军出了盛京,除了两个甲喇的镶蓝旗八旗兵外,他还带了同等数量的汉八旗兵马。 明军的骑兵已经渗透到盛京附近的地区进行破坏,好在盛京地区的损失并不大,只有一些农田和民舍被焚毁,清国的百姓正在紧急扑灭不断蔓延的火势,以减小损失。 但越是往南,景象就越触目惊心。 这些明军所过之处,几乎是寸草不生,不仅农田被焚毁,就连林地明军也没有放过,附近的山林火光冲天。焦枯的树木上悬挂着一些清国地主和士兵的尸体。 这些尸体早已经被烧的焦黑,无法辨认。 更可气的是这些明军居然将他们的耕牛、战马就地杀了充饥,就连小牛犊和小马驹都不放过。 道路上处处是牲畜的骨架,一片狼藉,空气中还弥漫着肉香味。这些清军在闻到这肉香味之后,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满清也禁杀战马和耕牛,这些清军除了入关的时候能抢夺关内汉民的肉食敞开肚子吃,平日里肉食也吃的很省。 行至被明军夷为平地的鞍山驿,济尔哈朗收到了明军撤退的消息。 济尔哈朗不禁冷笑道:“明军果然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 攻打海州的明军撤退,济尔哈朗并不意外,要是这些明军敢继续留在海州,恭候他的镶蓝旗大军,那才是见了鬼了。 “阿松尔哈已经已经率三个牛录追击溃逃的明军!让奴才给主子传个话!”清军哨骑对济尔哈朗汇报道。 这个阿松尔哈,未免太托大了,海州城他确实守的不错,在数万明军的猛攻下足足坚持了八天,毙伤了大量的明军,也算是为大清挣回了一些脸面。 济尔哈朗不禁皱眉,三个牛录要是追击数千甚至是数万明军溃兵倒没什么问题。这些明军中可是有闽王军存在,闽王军在衡水刚刚全歼了正八旗的五个牛录,已经证明了闽王军实力不俗,阿松尔哈应该小心谨慎才是,怎能如此鲁莽? 第二百一十二章 镶蓝旗追兵 阿松尔哈乃是镶蓝旗的三等甲喇章京,是清军中资历较浅的甲喇章京。 清军中的多数甲喇都是天命年间就升上去的,而阿松尔哈是崇德七年才积军功升为牛录章京并兼了半个前程。 阿松尔哈非常幸运,刚刚升牛录章京没几年就又积军功升了甲喇章京,无疑是清军牛录章京中的幸运儿。 很多清军牛录章京,究其一生也没能够从牛录章京这个位置爬上甲喇章京。而阿松尔哈仅仅用了四年的时间...... 由于阿松尔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甲喇章京,甲喇中的五个牛录对他并不服气,但是经过海州之战,阿松尔哈作为防守海州城的主官,表现的非常出色,这让阿松尔哈大出风头。手底下的奴才们也对他阿松尔哈越来越服气。 不过海州之战是胜利并不能就此满足阿松尔哈的胃口,阿松尔哈想继续乘胜追击,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以致命一击,告诉这些明军,大清的辽东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当然,阿松尔哈也向借此机会表现一番,让甲喇内的几个牛录对他心悦诚服。 阿松尔哈本想将五个牛录全部带出来追击明军,让那些汉八旗的奴才来守城。不过有两个老牛录章京死活不同意,这两个胆小如鼠的老家伙,非要龟缩在城内。 这让阿松尔哈大为气愤,最后只带了两个牛录的兵马出海州城追击溃逃的明军。 这些明军,果然到底还是乌合之众啊。 阿松尔哈望着明军散落一地的旗帜以及半路上劫掠来的各色财货冷笑道。 一个布甲兵下马捡起一面红底日月旗,双手捧给阿松尔哈。 “闽王军的旗帜,闽王军也不过如此嘛。”阿松尔哈接过旗帜,犹自嘲笑着正白旗的萨塔布,“整不明白,萨塔布那个蠢货是怎么被明军打败的。” “还是主子英明神武,数十万明军顿兵海州城下都拿主子无计可施。主子真乃关云长在世也!” 身边的奴才纷纷拍起了阿松尔哈的马屁。 《三国演义》是大清的绝密兵书,里面的学问大着呢。阿松尔哈是清军的甲喇章京中为数不多能够通晓汉文,流利地阅读《三国演义》的佼佼者。 关云长是阿松尔哈极为敬佩的人物,平日里阿松尔哈也自比关云长,甚至还学着关云长的样子留起了“美髯”。 阿松尔哈得以地抚了抚他下巴的“美髯”,说是“美髯”其实也就是一团五六寸长,乱糟糟的胡子...... 阿松尔哈一旁的汉人通事则是默然不语,关云长最终的结局是败走麦城,这些奴才将阿松尔哈比做关云长,在他看来并不恰当,这是不祥之兆。 不过这个汉人通事也不敢再这个时候扫了阿松尔哈的兴致,一面换来一顿毒打。 满人殴打汉人从来都是当牲口打,要是被阿松尔哈痛打一顿,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床。 朱琳泽也已经获悉了海州城内的清军已经出城追击的消息,得知这些追击的清军是满洲镶蓝旗的骑兵,左良玉和黄得功早已遁的无影无踪,跑的比兔子还快。 显然左良玉和黄得功想要卖了朱琳泽给他们殿后。 作为左良玉的老部下金胜此时也觉得左良玉太不仗义了,黄得功跑了就算了,毕竟黄得功和闽王非亲非故。 而左良玉却是闽王的岳丈,岳丈丢下女婿独自逃命,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诶、这年头,连岳丈都靠不住。 朱琳泽也非常地无语,出城追击的清军不过三个牛录,人数不满千。硬是撵着他们五万多人跑,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娘的!三个牛录的八旗兵都敢追着咱们五万多人跑!真是丢人!”朱琳泽愤愤道。 朱琳泽右前方正好有个斜坡,望着这个斜坡朱琳泽心里有了个主意。 他现在身边还有两个营的兵力,以及金胜的两千多骑兵和黄得功的一千多骑兵家丁。将近六千兵马,对付这三个牛录的镶蓝旗骑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算没有时间全歼他们,朱琳泽也要让他们掉一块肉,让他们知道疼字怎么写。 朱琳泽下令停止撤退,就地准备伏击追击他们的镶蓝旗骑兵。 “高将军,可有兴趣同本王再打一次大捷?”朱琳泽神色平淡地对高杰说道。 远征辽东的三个总兵官就高杰还算义气,没有丢下闽王军独自跑了。 高杰和朱琳泽一起打过衡水大捷,相较于左良玉和黄得功,高杰对闽王军的战斗力比较了解。高杰不认为三个牛录的镶蓝旗骑兵能击败数千闽王军。 闽王连五个牛录的正白旗亲兵,整整两千多人都能将其全歼于衡水城下,三个牛录的镶蓝旗追兵算个卵? “闽王可还是北伐兵马大元帅,高某现在就是闽王麾下之将,有什么事,闽王只管吩咐便是。”高杰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次远征辽东,打的还是北伐的旗号,朱由崧还没撤了朱琳泽的北伐兵马大元帅,名义上朱琳泽还是高杰、左良玉和黄得功的督师,三方的兵马归他节制。 朱琳泽向高杰和金胜交代了几句,两人意会率兵遁入丛林之中。 随即,朱琳泽从步卒中挑选出两个状态看起来比较差的哨,在坡上就地迎击镶蓝旗的追兵。示之以弱,打完一轮排枪就向斜坡后面撤退。 朱琳泽带着剩下两营、八哨人马在斜坡后面摆了两个方阵,恭候追击的镶蓝旗骑兵。 “主子!明军!” 追击明军的镶蓝旗骑兵穷追不舍,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阿松尔哈麾下的一个叫做丹代的牛录很快发现了,在坡上“歇息”的四百多明军残兵。 阿松尔哈仔细观察了一番正在坡上“歇息”的明军,这些明军皆是红衣黑裤,手执长枪和火铳,其中多数手上都拿着鸟铳一样的火器。 而他们身后两面带字的红底日月旗正迎风飘扬,不消说,这肯定就是闽王军了! “镶蓝旗的勇士们,随我杀这些汉狗!杀光这些明狗!”阿松尔哈非常兴奋地拔出腰刀。 这可是闽王军!在原野上发现四百多闽王军的残兵,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长生天白送给他的功劳! 正白旗的人想来看不起他们镶蓝旗,全歼了这些闽王军残兵,往后他们镶蓝旗在正白旗面前也能扬眉吐气! 阿松尔哈越想越兴奋的,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德胜凯旋受到旗主嘉奖的画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措手不及 海州城的胜利已经冲昏了阿松尔哈的头脑,这些明军和阿松尔哈往日所遭遇到的那些明军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在海州,除了闽王军的攻城比较凶猛一些之外,其余的明军还是一样的不经打。 而闽王军现在在阿松尔哈眼里已然是一群残兵败将,面对镶蓝旗的铁骑,他们也只能引颈受戮! 阿松尔哈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闽王军的残兵身后还有一处斜坡。 镶蓝旗的八旗追兵突然向山坡上的闽王军残兵发起冲锋,山坡上的两哨闽王军残兵见状,急忙起身,拿起手中的鸟铳零零散散地向远处的镶蓝旗追兵一阵乱放。 在放完鸟铳之后,这些明军残兵旋即溃不成军,向山坡后的反斜面处溃散。就连两面军旗都顾不上带走。 闽王军的远距离胡乱射击并没有给阿松尔哈的镶蓝旗追兵造成任何伤亡。 这么远的距离就乱放火铳,能打中就有鬼了,更何况他的这些骑兵都身披甲胄,就算打中,这么远的距离鸟铳的铳弹也无法破甲伤到他们。 远远朝他们放铳,放完就溃散,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此时此刻,阿松尔哈觉得这些闽王军和他以前所遇到的那些明军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都是一样的不禁打。 阿松尔哈身先士卒,气势汹汹地率兵追击这些闽王军残兵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前方都是平坦空旷的原野,地形开阔,正适合他的这些镶蓝旗铁骑大展神威! 明军在这种地形溃散,遇上他们的八旗铁骑,那就是待宰的羔羊!在草原上,羔羊只有被凶恶的草原狼捕食的份,而他们满洲八旗,就是这片草原上最为凶恶的草原狼! 很快,阿松尔哈的镶蓝旗追兵追到了斜坡的反斜面,还没来得及勒住战马,战马早就已经顺着巨大的惯性冲下斜坡。 而出现在他眼前则是闽王军森然锋利的枪尖,枪尖在阳光之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不好!中了明军的奸计了!” 猝不及防的阿松尔哈急忙大喊道。 话音刚刚落下,明军的火铳、火炮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几乎是同一时间朝他们开火。 阿松尔哈的战马首当其冲,被明军的铳弹给活生生扫死,阿松尔哈坠于马下。 这让阿松尔哈身后的亲兵们大为惊诧,身后的亲卫们正想拉住缰绳,以免战马踩踏到他们的主子,但为时已晚,一片战马的马蹄直接踩在了阿松尔哈的胸口上...... 阿松尔哈身体非常强壮,但也禁不住六七百斤战马的践踏,更何况战马的马背上还有全副披挂重量将近两百斤的亲兵。整整八九百斤的重量压在胸口上,就算是铁人也遭不住。 阿松尔哈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口腔从嘴里喷涌而出,随即便没了知觉。 明军的这一轮铳炮打的这些镶蓝旗的追兵们哭爹喊娘,立时便有四十余名冲在前方,毫无防备的镶蓝旗追兵中弹当场毙命。 镶蓝旗的八旗兵们见主官被自家亲兵践踏而死,纷纷没了主见。 好在剩下的三个牛录章京身经百战,迅速收拢麾下的骑兵,琢磨着怎么破明军的方阵。 五牛录的正白旗是被全歼,清军只知道五牛录正白旗被南明的闽王军打败,但并不知道是怎么被打败的。 这方阵虽然在衡水城下朱琳泽已经用过,不过这些镶蓝旗的八旗兵并不认得朱琳泽的这个方阵。 面对铁桶一般的方阵的,镶蓝旗的三个牛录章京也是无计可施,不知如何破阵。只得让麾下的弓箭手朝明军的两个方阵内抛射箭雨。 只是两三轮箭雨之后,他们虽然射翻了不少闽王军,但他们也不得不直面闽王军的铳炮攻击,伤亡亦是十分惨重。 闽王军在人数上有优势,且火力凶猛,三个牛录章京迟迟没找到破阵之法,为了减少伤亡和损失,只得下令麾下的士兵抢夺同伴的尸体撤退。 就在此时,这些镶蓝旗八旗兵身后响起了阵阵哒哒的马蹄声,回首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数千明军正手中枪刀,向他们冲杀而来。 镶蓝旗的八旗兵们只得将刚刚驼上的战马的尸体重新丢到地上,以减轻马匹的负重,夺路而逃。 但哪里还有路可逃? 这些镶蓝旗的八旗兵所有的退路都被围的死死的,近八百名镶蓝旗的八旗兵被困在山坡上进退不得。 明军的骑兵很快和他们接战,现在他们不得不同时面对闽王军步兵的铳炮轰击,以及明军骑兵的冲锋。 金胜手持骑枪,矮下身蓄力将骑枪刺进一名镶蓝旗马甲兵的胸膛。旋即弃枪掏出腰间早已经装填好的燧发短铳,抵近另一名清军马甲兵扣动扳机。 霎时间,三四步之外的一个清军马甲兵被金胜射中面门,当场毙命。 他娘的,这些明军是怎么做到在马上打火铳的? 这些镶蓝旗的八旗兵欲哭无泪,此前他们从未见过明军使用过这种打发。 现在他们前方是明军骑兵,后方则是咄咄逼人的明军步兵,被挤压在狭小的空间之内很难发挥出他们八旗兵的优势。 闽王军的骑兵打完两把燧发短铳之内的弹药后,高杰知道闽王军的骑兵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再度完成装填。 近战格斗非闽王军骑兵所长,高杰毫不含糊,直接冲上去拖住了镶蓝旗的八旗兵骑兵,为闽王军的骑兵争取装填的时间。 见清军骑兵已经被缠住,短时间内无法脱身,朱琳泽下令变方阵为横队,以最大限度地杀伤这些镶蓝旗的八旗兵,为骑兵分担一些压力。 丹代见明军骑兵的人数比步兵还多,且都装备有手铳这等利器,从骑兵这里突围比较困难,便掉转马头,想要率部众从明军步兵这里取得突破。 不过他们距离明军步兵也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十几步的距离根本无法让战马积蓄起足够的冲击力冲破明军的步阵。 刚刚冲下山坡的二十几名重甲骑兵无一例外地被明军的长枪兵刺中战马,坠落于地。 坠地的重甲骑兵或是被明军长枪兵补刺,或是被已经装填好的明军火铳手补枪,无一例外地全部殒命于明军步兵阵前。 望着身边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明军火铳手下的镶蓝旗勇士,丹代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丹代一咬牙,一狠心,命令麾下的镶蓝旗勇士们全部下马,和明军进行步战! 八旗勇士善骑射,步战亦是八旗子弟所长。 下马的镶蓝旗八旗兵或是朝朱琳泽的步阵中射快箭,或是抛射飞斧短枪,迅速给闽王军的步兵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尤其是那一营的海军陆战队,这是他们第一次打硬战。 这些鞑子兵和他们以往拿来练手的山匪海寇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海军陆战队的阵型一时之间承受不住这么大的伤亡出现了松动。 棚长、排长、哨长们极力指挥弹压麾下的士卒想要维持住阵型,但此时镶蓝旗的鞑子兵已经手持刀枪斧钺杀到了他们跟前。 还好朱琳泽事先留了一手,将两哨诱敌的步兵最为了预备队,尚未动用,朱琳泽下令让这两哨的步兵全部补到海军陆战队的步阵之中,以顶住清军的攻击。 有两哨老卒,其中一个哨还是尖兵哨助阵,海军陆战队的士卒们内心稍稍安定,很快便稳住阵型。 长枪兵手握长枪将枪头对准想要靠近他们的鞑子兵,身后的火铳手迅速装填,装填完毕之后稍微一瞄便扣动扳机,也不管打没打中,射击完毕的马上退到后面继续装填。 丹代气急败坏,这些闽王军的近战搏击水平不咋地,不要说和他们八旗兵相比,就连比起明军将领的家丁都差远了。 这些明军只会让长枪兵在前面用长枪盾牌拖住他的镶蓝旗旗勇士,为身后的火铳手争取装填时间,然后不讲武德地朝他们放铳。这些明军的火铳又极为犀利,被打中的镶蓝旗勇士非死即残。 更气人的是明军的火铳连着打好几铳都还没出现过一起炸膛的情况,这让丹代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老实说这些明军所采用的战术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可偏偏丹代对明军这种又简单又笨的战术无可奈何。 只要这些明军军阵不崩溃,他们就能够不断地用火铳杀伤他悍勇善战的镶蓝旗勇士。 对于明军火铳手而言杀人只是简简单单地扣动一下扳机,不需要有多高超的格斗技巧。 丹代这时候终于知道这些明军是怎么消灭正白旗的整整五个牛录了。 正白旗的那五个牛录是被他们活生生地给耗死的! 装填火铳和扣动扳机不需要多少体力,而他们八旗兵无论是射箭还是近战格斗越是打到后面就越是体力不支。也就是说战局拖的越久,对这些明军越有利。 面对四面八方的明军步骑,丹代长叹了一口气,自知突围已经希望渺茫。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前多杀几个明军垫背。 丹代带着身边仅存的七八个亲兵,将箭壶内的弓箭射空之后,身先士卒,朝前方的明军冲杀而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先灭顺还是先灭明? 镶蓝旗的战斗力的确不如正白旗。 这是这一仗朱琳泽最大的感触,他原本只想重创这支追兵,让他们知难而退,给他们个教训。 而最终的结果是这三牛录的镶蓝旗八旗兵硬生生地被朱琳泽耗死在阵地上,仅有数十名幸运儿落荒而逃。 虽然高杰的家丁死伤惨重,不过能够取得如此大捷,高杰还是感到很高兴。 按照闽王在衡水之时的说法,打建奴杀鞑子是卫国之战,死多少人都是值得的。将士血染沙场,为国杀敌,马革裹尸而还,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高杰起初以为这只是闽王的漂亮话,用来蛊惑人心的。 不过在衡水,闽王和他的闽王军士卒们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不计伤亡地和建奴死战,甚至直接出城野战。高杰这才意识到闽王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言出必行。 “都是真奴,闽王,这又是一场漂亮的大捷啊。”高杰搓着手,有些激动地说道。 “大捷不假,但是这伤亡太大了。”朱琳泽苦笑道。 和满清鞑子的这两场战斗,虽然斩获喜人,但闽王军所复出的伤亡也是巨大的。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高杰叹声道,“闽王,高某有一事相求。” “高将军只管说便是。”朱琳泽说道。 高杰比左良玉靠谱多了,这次多亏高杰的家丁顶住了鞑子的骑兵,不然金胜的骑兵伤亡可就不仅仅是二百五十余骑这个数字了。 只要高杰的请求合情合理,朱琳泽都会答应。 “攻掠,金州、复州、盖州等地,高某所获财帛不多。这次折损了两百余名家丁,这些家丁不比普通的士卒,需要重恤。”高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高某已经没有多少钱粮,不然当初也不会想着在扬州开镇,高某就是想养活手底下的这些兵。” 高杰只有一千多家丁来辽东,抢劫肯定是抢不过几万大军的左良玉和黄得功,虽然也抢了些财帛,不过比起左良玉和黄得功这两人的收获,高杰的那点财帛不过是沧海一粟。 虽然他在山东已经开了镇,但山东残破,朝廷又免了山东和河南三年的赋税,短时间内高杰在山东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养军。 这些家丁的抚恤确实是个问题。 “高将军的家丁和闽王军在同一个战壕里浴血奋战,也是闽王军的袍泽兄弟,既然是袍泽兄弟,也怎能坐视袍泽兄弟的亲属家眷有难而不理。” 高杰的窘境朱琳泽还是能理解的,毕竟当初高杰是被李自成一路撵着逃难来到南京,除了九千匹骡马之外,也没剩下多少值钱的家当。 衡水城缴获很多鞑子武器都被高杰给留了下来下发军中使用,可见高杰手头并不宽裕。 朝廷那边是回发些粮饷,不过要抚恤这些阵亡的家丁还远远不够。 “高将军所部阵亡的家丁,全部按照闽王军士卒的抚恤标准进行抚恤,这钱粮,本王出。”朱琳泽说道。 “多谢闽王!”高杰谢过朱琳泽。 闽王军的抚恤标准高杰还是清楚的,只比他的家丁稍低,这就相当于闽王出了大头,他从朝廷发的粮饷里凑一些出来,也够抚恤这次阵亡的家丁。 而且这次斩获的鞑子首级也能卖给黄得功和左良玉一些,换些银钱回来。 京师城的满清高层得知了南明军入侵辽东的消息之后先是震惊,震惊之余便是愤怒。 多尔衮千算计,万算计也没算计到南明的军队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太岁爷上动土。 以前只有大清抢大明的份,如今大明都抢到大清头上来了。这让多尔衮脸上无光。 现在这些满清高层终于能够体验一下当初崇祯的心情。 满清高层们纷纷谴责南明的暴虐行径,那些满清汉城甚至指责明军残暴,居然对平民下手。 不知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满清五次破边入寇,从明朝掠走的丁口何止百万?明朝北方为之破家甚至绝户的百姓又岂止千万? 明军此番在金州、复州、盖州等地的所作所为,比起当初清军在明朝北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闽王朱琳泽,这个名字是如此的耀眼,也如此的刺眼。 “闽王军必须除,朱琳泽必须死,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杀了朱琳泽。”多尔衮目露寒光。 盛京的来信只说了金州、复州、盖州等地遭遇了明军的荼毒,镶蓝旗几乎被全歼了三个牛录的消息还在半道上。 不知多尔衮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范文程、洪承畴、宁完我等这些汉臣也是一筹莫展。 南明军这次袭掠辽东这一招实在是太毒了。 辽东今年的粮食产量必将大减,粮草不济必然影响到大清军队在关内的用兵。 李自成养锐陕西数月,闯军五营主力的人数已经恢复到山海关之战的水平,这已经让大清很头疼了。现在又冒出了个比大顺军还要让人头疼的闽王军。 大清的兵力本来就不充裕,现在辽东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肯定要分一些兵回辽东,以免辽东再次遭遇不测。 “闽王军必先除之!只要除掉闽王军,江南旦夕可下,只要拿下江南,咱们大清就不愁粮饷!” 多铎的正白旗在衡水被闽王军整整吃掉了五个牛录,他早就对闽王军、对朱琳泽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多铎主张先集中兵力先消灭闽王军,以免闽王军坐大。 “诸位以为如何?先灭大顺还是先灭南明?”多尔衮环视殿内的诸位满汉亲贵臣工。 多尔衮原本是打算先灭了大顺,但闽王军的出现,接二连三地打断了他的计划。 而今除了大顺军之外,闽王军也是大清的劲敌。先灭大顺还是先灭闽王军,这让多尔衮有些纠结。 宁完我正想开口,但在看到盛怒的多铎之后,宁完我欲言又止。 “宁先生你也是我大清的老臣了,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宁完我的神色被多尔衮看在眼里,多尔衮想听听宁完我有何良策。 “奴才以为,应先灭顺军。”宁完我开口道。 “如今闽王军亦是我大清劲敌,若是先灭顺军,闽王军必然坐大,届时更难收拾。十四哥,还是先灭闽王军为好。”多铎粗暴地打断了宁完我。 宁完我看了看一旁的范文程,范文程站出来说道:“摄政王,奴才也以为应该先灭顺。” “先生,细细且细细道来。”多尔衮示意范文程说下去。 “其一,我大清天兵自从攻顺以来势如破竹,鲜有败绩,此时正应当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消灭顺军,全据山陕。 其二,顺军虽众,但五营精锐在山海关折损大半,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恢复的,奴才以为以我大清军之精锐之师,只要集中兵力对顺军穷追猛打,定能在短时间之内翦灭逆顺。 其三,南明朝局不稳,党争激烈,南明朝堂内部想要除掉闽王者也不在少数。奴才以为要灭闽王军不止只有在战场上消灭这一个法子。”范文程仔细分析道。 “先生的意思是离间南明臣子?”多尔衮眼睛一亮。 “正是。”范文程点点头,“闽王是藩王,自古藩王掌兵乃是大忌,奴才素闻闽王自来骄横跋扈,不仅仅是南明朝堂的诸臣对闽王怨声载道,就连南明的伪帝朱由崧,也对闽王心生不满。 朱由崧也是藩王,而闽王也是藩王,闽藩手握重兵,朱由崧的这个龙椅,又岂能做的安稳。 再者,臣素闻刘泽清和刘良佐因为不是定策元勋,南明朝廷对他们多有怠慢,奴才以为,此二人可为我大清所用。 离间南明臣子,断了闽王军的粮饷,再以刘泽清、刘良佐等人为内应,使其内外交困,腹背受敌,要灭这闽王军,亦非难事也。”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剑拔弩张 多尔衮背着手绕殿而走,嘴里咀嚼着范文程的话。 范文程说的在理,有明一朝在外领兵的将领最大的敌人从来就不他们在战场上所有遭遇到的对手。而是庙堂上的政敌。 闽藩朱琳泽虽然是藩王,但说到底也是大明朝的臣子,既是大明朝的臣子,那他就得服从朝廷的安排。 当初用在鱼袁崇焕身上的离间计,也能复制到朱琳泽身上也不一定。 闽王军锋镝甚锐,虽然人数并不多,但要出动八旗兵全歼闽王军,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八旗兵所要付出的伤亡代价必然十分惨重。惨重到他们这些满清八旗承担不起这么大的代价。 相比之下,刺杀闽王朱琳泽或是想办法将闽王朱琳泽排挤出南明的庙堂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要小许多。 思忖良久,多尔衮也觉得范文程的主意更为稳妥。多尔衮决定先灭顺,然后再集中优势兵力灭南明。 “范先生所言有理。”多尔衮点点头,说道,“先灭顺再灭明,诸位勿需再多言。” “闽王军既然兵发辽东,山东防御必定空虚,十四哥,弟愿挂帅出征,收取山东。” 见多尔衮已经下了决定,多铎也不敢反对,十四哥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有他的考量。不过多铎还是希望能趁此机会出兵山东,将被明军占领的山东六府给收回来。 “欲取江南,则必取淮扬,欲取淮扬,则必取山东。我大清可趁此机会攻取山东六府,以为日后收取江南做准备。” 多铎自请挂帅出征山东,这个提议多尔衮没有拒绝。 山东无论是对南明还是对大清,都至关重要。 南明若是据有山东之地,可以以山东屏护淮扬,保江南半壁不失。 大清若是据有山东六府,则可以直接威胁到南明的淮扬地区,同时增加财赋收入,在山东收取钱粮以作南进之用。 大清入关已经有五个月,到目前大清也仅仅只是控制力北直隶全境以及山西大部分地区,这些地方还远远无法满足多尔衮的胃口。 “十五弟所言甚善,山东是必取之地,明军敢袭掠咱们的辽东,咱们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取了他的山东。” 多尔衮同意了多铎出兵山东的请求,不过这次进取山东,多尔衮打算让汉军当前锋主力。 在衡水他们的正白旗已经折损了整整五个牛录的旗丁,多尔衮不希望两白旗在南进的过程中承担更大的伤亡。要是两白旗残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必然不稳固,摄政诸王必然蠢蠢欲动。 而汉军都是汉人,死多少他都不在乎,反正现在北直隶和山西有大批的前明降军降将。这些人也可以编练出一支数量可观的队伍。 ————————————————————————————— 辽东,牛庄驿。 左良玉和黄得功等人正在让他们麾下的士卒抓紧时间抢掳掠来的财帛、牲畜和人口搬运、驱赶上船。准备前往长生岛,在长生岛收拾休整一番后回南京。 至于攻打盛京,他们已经不抱任何期望,海州城都打不下来还想打盛京? 不过左良玉和黄得功只有运输用的海沙船,并无战舰,所有的战舰都在闽王军海军的北洋舰队中。 没有战舰的掩护,左良玉和黄得功也不敢轻易出海,鞑子的水师虽然很弱,但还是装了炮的。他们这些满载战利品的运输船在海上就是一块肥肉,难免引来鞑子的水师。 就算鞑子的炮没能够击伤他们的海沙船,鞑子跳帮作战,他们麾下的这些杂兵未必能顶得住鞑子的进攻。 要是这些海沙船被鞑子抢了回去,那他们这些天可就白忙活了。 闽王军海军北洋舰队的队长是王远,王远自从加入闽王军的海军以来,战功累累,现在已经升任北洋舰队的队长,指挥着一整支实力不俗的舰队,是闽王军海军中仅次于李国志的二号人物。 左良玉先是请求王远能够分出一部分战舰掩护他们到长生岛然后回南京。 不过左良玉的这个请求被王远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左良玉怒不可遏,改用命令的口吻命令王远分出一部分战舰为他们护航。 王远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左良玉镇朔将军的身份并不能压住他,王远的态度很明确,北洋舰队是闽王的海军,北洋舰队的全体海军官兵只服从闽王的命令。 闽王出发之前命令他们原地等候,他们就只能在原地收帆下锚等候,没有闽王新的书面命令,他的北洋舰队绝不会收锚升帆。 左良玉最后打人情牌搬出闽王老丈人的身份要求王远收锚起帆,王远依旧不买左良玉的账。 王远对左良玉嗤之以鼻,你还知道你是闽王的老丈人?你将闽王丢在后面甩给镶蓝旗八旗追兵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是闽王的老丈人吗?有你这么做老丈人的吗?连女婿都出卖? 北洋舰队的全体官兵都对左良玉和黄得功的行为感到不耻。 抢劫的时候你们冲在最前面,有追兵的时候脚底抹油,跑的比谁都快! 左良玉、黄得功见王远软硬不吃,便要纵兵抢船。 王远对此早有准备,十几艘海鲨级战舰上的舰炮早已装填完毕,王远毫不客气地鸣炮示警,并告诉左良玉和黄得功,要是他们敢再向前一部,这炮就不是打在天上,而是打在他们的身体上。王远不介意让左良玉和黄得功领教一下北洋舰队炮手们的精湛炮术。 正当王远和左良玉、黄得功剑拔弩张之时,朱琳泽和高杰的人马挑着斩获的八旗兵首级和衣甲回到了牛庄驿。 见朱琳泽回来,左良玉大喜,急忙迎了上去:“闽王,你可回来了,你的属下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本帅怎么说也是这次北伐的副帅,王远这厮竟不服从本帅的命令,不肯调战舰给本帅的船队护航。” 面对左良玉的恶人先告状,王远正要上前分辨,朱琳泽却使了个眼色让王远先退下:“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左帅,黄总兵,让你们的人先下船。” 船上的船员和左良玉、黄得功的家丁们正剑拔弩张,连火铳都上了弹药燃了火绳,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朱琳泽心如明镜。 闽王依旧是这次北伐的主帅,闽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左良玉和黄得功让他们的亲兵先下船。 “这是鞑子追兵的首级?” 黄得功不可思议地看着闽王军将士和高杰的亲兵正提着鞑子的脑袋和衣甲走上船。 鞑子的首级自是不用多说,在辽东可没有假鞑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奴首级。至于衣甲都是镶红边的蓝色布面甲,制作极为精良,不消说,这些肯定都是镶蓝旗的追兵了。 “这里头少说也有七八百级建奴首级,你又全歼了镶蓝旗三个牛录?” 左良玉惊的目愣口呆。 这闽王是武曲星下凡?刚刚在衡水歼灭了正白旗的五个牛录,在辽东又顺手收了镶蓝旗的三个牛录。 好家伙,一年之内,鞑子就折在闽王手里八个牛录,过去十年整个大明朝所获的真奴首级都没有这个数。 衡水之战左良玉知道闽王军打的是防守反击,有地利和兵力优势。但是这次辽东闽王军可是和这些鞑子野战,野战歼灭镶蓝旗的三个牛录,这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 左良玉只看到了朱琳泽表面上的辉煌,殊不知朱琳泽为了吃下镶蓝旗的这三个牛录付出了多大的伤亡。他的这支闽王军背后倾注了他多少的心血和钱粮才淬炼出来的。 “闽王,鞑子的主力追上来的,足足有五六千人,由济尔哈朗亲自统兵。” 朱琳泽刚刚上船没多久,金胜前来汇报道。 济尔哈朗倒是小心谨慎,盛京两万多留守的兵力只派遣五六千人来追他,其中还有一半左右的追兵是汉八旗的汉军。 听说五六千的清军来追,黄得功和左良玉顿时吓的面如土色。请求朱琳泽马上下令起锚升帆出海。 朱琳泽却是不慌不忙,他有舰炮作为后盾,济尔哈朗的追兵追的急,随军肯定没有火炮,他目前无论是在火力上还是兵力上都对济尔哈朗有绝对的优势。 该怕的是济尔哈朗而不是他们明军,就是左良玉和黄得功的兵马太不顶用了。 为了消除左良玉和黄得功对清军的恐惧,免得日后清军一南下这些家伙就投敌,朱琳泽打算打一仗让他们亲眼看看,清军也不是不可战胜,大家都是肉长的,一炮过去清军士卒的身体上照样能打出个大洞。 朱琳泽这次对辽东用兵没能够对盛京造成多大的破坏,他正为此感到十分遗憾,既然济尔哈朗来了,那他就在临走之前狠狠咬上济尔哈朗一口,以弥补没能攻打盛京,威慑奴雏的遗憾。 “海陆两军,全体都有,备战!”朱琳泽下达了备战的命令。 海军的炮手们早已严阵以待,陆军在辽河泥泞的河滩边就地结阵,随时准备抵御清军的进攻。 船上的船员们也拿出装填好的火铳,在二副的指挥下站在船舷,紧紧盯着前方人头攒动的蓝色汪洋。 第二百一十六章 初战济尔哈朗 撤回来的闽王军步卒刚刚经历过战火的淬炼,精神面貌大为改观。整齐的军阵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左良玉和黄得功都望之生畏。这些可都是杀过八旗兵的悍卒啊。 开战之前,朱琳泽故意让亲兵们在舰船上挥舞着缴获来的镶蓝旗旗纛,以及八旗兵首级,依次挑衅激怒济尔哈朗的这些清军。 济尔哈朗拿出千里镜伸展开,随即套在眼睛上观察了起来。 透过千里镜,济尔哈朗清楚地望见了舰船上的明军所挥舞的旗纛。 那都是他镶蓝旗的甲喇章京旗纛和牛录章京旗纛。 “阿松尔哈这个蠢货,区区三个牛录就敢追击数万明军。” 济尔哈朗收起千里镜,心中十分气愤。 他在半道上已经从逃回来的奴才们那里听说了闽王军几乎全歼了镶蓝旗三个牛录的事情。 济尔哈朗非常愤怒,不过济尔哈朗到底还是成熟稳重的老将,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依旧保持着理智。 济尔哈朗麾下的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们见明军如此羞辱他们镶蓝旗的勇士,纷纷请战。 济尔哈朗拒绝了这些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的请求,他找来祝世胤和祝世昌两兄弟,让他们麾下的汉军打头阵。 一来可以试探闽王军的战力,探知闽王军的打法,二来也不用流镶蓝旗八旗勇士们的血。 祝世胤和祝世昌已经听说过闽王军的威名,闽王军连正白旗和镶蓝旗的满洲八旗兵都能全歼,他们这些汉军又能顶什么用? 祝世昌所长乃是炮兵,这次他们追击明军追的急,火炮还没跟上来,济尔哈朗让他们打头阵,摆明了是要让他们做炮灰。 虽然内心极不情愿,但主子的命令必须执行,祝世胤和祝世昌只能硬着头皮去组织麾下的汉军,准备进攻。 朱琳泽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正在整队列阵的汉军,这些汉军整队列阵的速度比他的闽王军要慢很多,不过却是要比左良玉和黄得功的部队要快多了。 汉军八旗的战斗力应该是要比普通的明军强上不少。 但要和闽王军,这些汉军八旗的清兵战斗力远远不够看。 “大哥,主子明显是让咱们当炮灰,阿松尔哈的三个牛录都被那闽王军全歼了,咱们怎么可能是闽王军的对手?”祝世胤低声向祝世昌抱怨道。 “你大哥岂不知咱们不是闽王军的对手?这些闽王军还有舰炮作为倚仗,不要说咱们汉八旗,他们满八旗亲自上都不一定能拿的下来。听说水师的兄弟们说,闽王军不比其他明军,他们的火铳火炮极为犀利!”祝世昌愁眉不展。 明军不仅对他们有火力上的优势,他们前面还是泥泞难行的滩涂,这种地方根本跑不起来。 “告诉弟兄们,不要玩命,跟郑亲王意思一下就好。”祝世昌环顾四周,见四周没有八旗兵,继续对祝世胤说道,“咱们是镶红旗的,没必要为镶蓝旗卖命,打狗还有看主人呢,打不了哥回去多挨几鞭郑亲王的马鞭。” 祝世胤点头意会,这个济尔哈朗不让他们镶蓝旗的满八旗打头阵就算了,就连镶蓝旗的汉八旗都舍不得用,反而用他们镶红旗的汉八旗,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这仗要是打不赢,回去他们的旗主对他们也不会太过苛责。 汉八旗的清军装备要比满八旗差很多,他们的甲胄不算精良,披甲率也不是很高。 这些汉八旗的清兵多是穿着一些劣质的布面甲,以及皮甲,防御效果差强人意。 朱琳泽看到这些汉八旗的汉兵虽然没有带火炮,不过倒是装备了不少各色火铳,以三眼铳、鸟铳和斑鸠铳为主。 进入射程之后,清军的火铳手在做清军佐领的指挥下卡着射程对着闽王军一轮齐射,随即就地装填,装填完毕之后继续向前推进。 由于清军的火铳手是卡着射程射击的,铳弹在飞出一段距离之后,便开始做不规则的布朗运动,落点非常诡异。 近千杆的火铳齐射,也只给闽王军造成了五六人的伤亡。 闽王军的火铳手并没有还击,而是继续列阵站在原地,这让祝世昌、祝世胤两兄弟看的心里发慌。自己的这一轮齐射,换做是军纪比较差的明军,早就被吓的四散溃逃了。 闽王军的火铳手倒是沉得住气,只是将伤亡的士卒拉了下去,阵型没有丝毫的松动。 闽王军的火铳手们没有还击,但是炮手们已经开始向行进中的汉八旗清军发炮。 由于土地松软泥泞,打进泥地了的炮弹没办法弹跳起来造成二次伤害,因此舰炮的杀伤力大减。 但辽河上可是有十三艘海鲨级战舰,上百门9磅炮齐发,气势夺人。 左良玉和黄得功等人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多门红夷大炮齐发,忍不住感叹闽王军火力之凶猛。 有这一百多门火炮作为倚仗,不要说这些汉八旗的汉军冲阵,就算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够冲的过来。 见闽王军火力如此凶猛,左良玉和黄得功神色稍显放松,对清军也没刚才那么恐惧。 第一轮炮击下去,只打死了十几名汉八旗的清兵,造成的伤亡十分有限。 不过却对这些汉八旗清军乃至身后的那些镶蓝旗八旗兵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可是上百门的红夷大炮齐射啊,大清攻城都少有这么豪气的时候。 清军们无不是面面相觑,顶着炮击继续向前推进的镶红旗汉军心里早就将济尔哈朗的家人问候了个遍,要不是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八旗兵在后面督战他们早就退了。 而镶蓝旗的八旗兵,则是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打头阵,否则死的就是他们而不是这些镶红旗的奴才。 镶红旗的清军表现的还不错,虽然阵型越来越混乱,队伍中已经出现了少量的溃兵,不过总体上全军还是继续保持着向前冲锋的姿态。 那些溃退的镶红旗汉兵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负责督战的镶蓝旗八旗兵早就拔出马刀冲上去结果了这些溃逃的镶红旗汉兵。 指望这些镶红旗的汉军推进到十几二十步和他们打排枪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镶红旗的汉军螚顶着炮火前进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是放在明军里,这些镶红旗的汉八旗兵肯定也是明军精锐,只可惜他们屈膝给满清卖命当炮灰。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何捷之有 在这些镶红旗的汉八旗兵距离闽王军还有四十多步的时候朱琳泽便下令让火铳手开火。 汉军八旗的披甲率不高且除了军官的甲胄稍好之外,余下兵丁的甲胄质量低劣,这个距离他们的火铳也能对这些汉军造成比较可观的杀伤。 就算这一轮排枪下来,这些镶红旗的汉八旗没有崩溃,闽王军的火铳手也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装填,打下一轮的排枪。 一时间,数千杆火铳齐发,瞬间收割了一批汉八旗的清军。 只一轮排枪,这些汉八旗的清兵便作鸟兽散,祝世昌和祝世胤更是带头向后方溃逃。 “闽王军果然名不虚传。”见此情景济尔哈朗忍不住感叹道。 起初在得知闽王军全歼正白旗的五个牛录,济尔哈朗还是将信将疑,认为明军中不存在能够全歼他们满八旗整整五个牛录的部队。但现在济尔哈朗相信了。 闽王军火器如此犀利,火器质量又十分精良,歼灭正白旗的五个牛录,也在情理之中。大清多了一个劲敌啊。 济尔哈朗麾下的镶蓝旗八旗兵正要冲上去处决了这些溃散的镶红旗汉八旗兵,却被济尔哈朗给组织住了。 祝世昌、祝世胤两兄弟的汉八旗兵毕竟还是隶属于镶红旗,把事情太绝镶红旗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祝世昌、祝世胤两兄弟刚刚败下阵来,主动向济尔哈朗请战。 这两兄弟心里清楚,经此一战,在见识了闽王军犀利的铳炮之后,不会再战。他们主动请战不过是做做样子吧了。 “闽王军锋镝正锐,我军不宜再战,都退回来吧。”济尔哈朗淡淡地说道。 “奴才得令!”祝世昌、祝世胤两兄弟心下狂喜,急忙前去收拢他们的残兵败将。 济尔哈朗心有不甘地望了一眼闽王军的军阵和舰队,最终还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 “主子,咱们镶蓝旗的勇士还没出战!汉八旗不顶用,硬仗还需要咱们满八旗自个儿打!” 一个好战的镶蓝旗甲喇请求出战,他和阿松尔哈私交甚密,阿松尔哈死于闽王军阵前,令他悲痛万分,他想借此机会为阿松尔哈复仇。 “闽王军肯定要收拾,但不是现在,我镶蓝旗勇士的血,不能白流!”济尔哈朗冷声道,“退兵!” 济尔哈朗只让汉八旗的汉军试探性地冲了一轮就退了,这让朱琳泽大失所望,这一仗一个镶蓝旗的满洲八旗兵人头都没捞到。 济尔哈朗退了,朱琳泽便也不打算在此地久留,天气已经越来越冷,再过一段时间,辽河就要结冰,一旦辽河结冰,他的船就没办法在水面上行驶,势必会被困在辽东,到那时主动权就不在他手里而是在满清手里。 朱琳泽见好就收,也下令退兵。 左良玉和黄得功见清军退去,顿时眉开眼笑,向朱琳泽祝捷:“闽王,这可又是一场大捷啊,击溃六千余镶蓝旗八旗兵!此乃不世之功!” 朱琳泽也没给这两个家伙好脸色,要是他回来迟一些,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回去之后要抓紧时间完成对讲武堂学员的培训,向部队输送基层军官,进行新一轮的大规模扩军。 他现在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满清高层肯定已经将他视为劲敌。往后满清对他的攻势只会越来越凶猛。左良玉和黄得功这两人是肯定靠不住的。 至于刘泽清和刘良佐这两位可是比左良玉和黄得功还要屑的货色,就更指望不上了。 往后的战事,还是要靠自个儿的闽王军。 “何捷之有。”朱琳泽失望地望着岸上的两三百具镶红旗汉军的尸体,一脸失望的神色,“这是济尔哈朗自己的退的,本王和济尔哈朗还没真正的交过手。” 言毕朱琳泽头也不回地背着手回到船舱内,留下面面相觑的左良玉和黄得功。 左良玉和黄得功一脸惋惜地望着岸上的两三百具镶红旗汉军完整的尸体,那可都是军功啊! 汉八旗的军队都是剃发留辫的,拿回南京也能冒充真鞑子的首级充做军功。左良玉和黄得功请求朱琳泽上岸割首级,朱琳泽懒得搭理他们,他们想要这些首级就自己去割,他才不会上闽王军上岸割首级。 万一济尔哈朗没有走,乘他们割首级的时候杀个回马枪就好玩了。 再者,这些汉八旗的首级和军功朱琳泽也看不上。 出海之后,朱琳泽的船队来到了长生岛,长生岛附近的船只往来络绎不绝。 对岸的清军只能干看着明军船队将从他们那里劫掠来的物资一船一船地运走只能干瞪眼,隔岸无能狂怒,咒骂这些可恶的明军。 朱琳泽和三个总兵官在长生岛进行分赃,朱琳泽只要工匠和马匹,其余物资任凭他们三个总兵官瓜分。 工匠这三个总兵官都让给了他,但是马匹这种重要且稀缺的战略物资,他们却不肯想让。 好在这次抢了不少小马驹,朱琳泽就少要了一些战马,将小马驹都收为己有。 无论是左良玉、黄得功还是高杰都喜欢现成的战马,对小马驹的兴趣并不大,经过商议都同意将三千多匹小马驹全部让给朱琳泽。 朱琳泽现在占了济州岛,这些小马驹正好可以在济州岛上放养,养上几年就是一匹不错的战马,而且寿命还长,就是前期的投资成本比较大。 临走之时,对于守不守长生岛朱琳泽陷入了犹豫之中。 守吧,他能留下来的兵员不多,而且长生岛附近的海面很快就要结冰。一旦海面结冰,闽王军的海上优势就将荡然无存。闽王军主力退走之后,满清要是发现长生岛上还有守军,必然会尽全力踏冰而来,对长生岛上的守军展开报复性的攻击。 “眼下冬日将近,属下以为目下不是屯戍长生岛的好时机。”王远看出了朱琳泽的心思,长生岛这个好地方,丢了确实很可惜。 “海面很快就会冰冻,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在长生岛上构筑工事,况且这次咱们带来的重炮并不多,兵员也不足。” 朱琳泽点点头,王远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待到明年春暖冰化之时,咱们再来!” 所有物资装船之后,朱琳泽依依不舍地回望了长生岛一眼,便下令南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存亡之秋 朱琳泽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在山东的李定国。 朱琳泽这次袭掠辽东,入关的清军肯定会对山东的闽王军展开报复。也不知道李定国那边的情况这么样了,清军是否南下?李定国有没有守住山东? 船队行至登州,就见陆闻达神色匆匆地赶来。 陆闻达显得有些慌张,果然在得知明军袭掠辽东之后,京师城的满清高层很快反应过来,一面调遣兵力回援辽东,一面以多铎为帅,南下山东,直取南京。 这比历史上多铎南下还要提前了十天左右,历史上多铎是在崇祯十七年十月初才从京师南下,而现在才刚刚九月下旬。 “清军攻势凶猛,已下济南青州二府,莱州府也岌岌可危。李标统和邢夫人见武城、临清难守,守了几日之后便炸毁带不走的红夷重炮和粮草辎重,将主力集中在聊城,以拒清军。”陆闻达说道。 “多少清军南下?”朱琳泽皱眉问道。 他原本的设想是依托武城、临清、聊城三座城池构筑三道防线,节节抵抗,以空间换时间,慢慢消磨清军。 至于济南府和青州府丢的这么快他一点也不意外,就金声桓在青州府和济南府留下的那些杂兵,济南府和青州府能守到现在那才是见了鬼了。 李定国不会平白无故地放弃武城和临清。李定国在和清军稍微接战之后就主动放弃武城和临清一定是来犯的清军人数众多,不得不集中兵力重点防守聊城。 “正白旗和镶白旗的大部分兵马都来了,还有孔有德和耿仲明的汉军,根据线报现在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也在往聊城赶。”陆闻达满面愁容,“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要是抵达聊城,少说也有八九万的清军,这可都是清军精锐,李标统那里的情况并不乐观。” “八九万的清军?”朱琳泽瞪大了眼睛,“清军不打李自成了?关辽军不是跟着阿济格在打太原吗?” 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本来是跟着阿济格攻伐李自成的,要是被划到多铎麾下,对于南明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太原城已经被清军攻破了。”陆闻达说道,“姜镶降清献了大同,山西北部门户洞开,太原守不了多久,现在李自成在山西只剩下了晋西南一隅之地。” 在朱琳泽的记忆中,防守太原的陈永福虽然是以明朝降将的身份加入大顺,但防守太原还是非常给力的,清军在红夷大炮运抵太原前,太原依旧是岿然不动,清军对太原坚城无计可施。 直到十月初清军的红夷大炮才运到太原,轰开太原的城墙这才攻入太原。 现在才九月底,难道是自己的出现煽动了蝴蝶的翅膀,改变了历史? 要是八九万清军铁了心的要吃掉他的闽王军主力,李定国就算有高杰的三万余步卒一千余家丁在聊城襄助也不一定扛得住清军的进攻。 “陆长史,此话当真?真有八九万清军在打聊城?”高杰焦急地问道。 高杰的夫人邢夫人也在聊城,他担心邢夫人的安危。 “眼下关辽军还没到聊城,要是关辽军到了聊城,清军就有这个数了。”陆闻达对高杰说道。 高杰听后稍微放宽了心。 不过陆闻达此番前来还带来了两个更坏的消息。 刘泽清已经反了!目下正和冯元彪的两万淮安乡勇在淮安府城附近鏖战,以争夺淮安城! 驻守在寿州的刘良佐也在观望之中,正蠢蠢欲动,也已经有了反明降清的迹象! 更糟糕的是朝廷见清军大举南下,已经向京师派遣了使者议和。 “朝廷兵力不足,圣上直接加封郑芝龙为延平公,其子郑森赐国姓,赠名成功,只恨膝下无女不能和郑家联姻,以期郑芝龙能整军北上勤王。”陆闻达补充说道,“此诚朝廷危急存亡之秋也。” “郑芝龙是何态度?”朱琳泽问道。 朱琳泽对郑芝龙并不报什么期望,郑芝龙这个墙头草这个时候满清要是许以他裂土福建,就算弘光朝封他为延平王都不一定会挪窝。 而且郑氏集团以水战见长,郑氏集团的兵并不擅长陆战,就算和清军陆战,也没多大用处。 “郑芝龙尚在观望之中,倒是其子郑森凑了千余兵马乘船北上到南京勤王。”陆闻达说道。 朱琳泽心乱如麻,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吴三桂和高第的关宁军还在路上,也就说明他还有时间驰援聊城。 最头疼的还是刘泽清降清,冯元飚虽然有两万淮扬乡勇,但那毕竟都只是民兵,未必是刘泽清的对手。 攘外必先安内,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刘泽清这个叛徒,刘泽清要是不除,一旦刘泽清占据淮安,正在观望之中的刘良佐肯定也要跟着扯旗降清,到那时局面将更加难以收拾。 可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无兵可派,左良玉和黄得功未必信得过,信得过的高杰兵马又被牵制在山东。 思来想去,他现在能调用的兵也只有江东大营还在训练中的五营新兵。 好在这五营新兵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新兵,其中有三千人是朱琳泽在山东收编甄选的大顺军降卒。这些大顺军士卒出身的新兵上过战场,尚可一用。 朱琳泽很快做出决定,调这五营新兵到淮安府城平叛,这些尚未完成受训的新兵让他们打清军有些难度,不过打刘泽清这种土鸡瓦狗还是绰绰有余的。 “给冯双礼下令,让冯双礼统领这五营新兵,北上救援淮安,淮安和扬州乃是南京的最后一道屏藩,不容有失! 这一仗要是能打赢,本王直接升授他为这一标兵的标统,要是打不赢,让他提头来见本王!”朱琳泽下令道。 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他以山东屏护淮扬,以淮扬屏护南京的战略防御思路是建立在淮扬不出乱子的情况下。 现在清军已经拿下了山东的济南和青州两府,要是刘泽清再拿下淮扬,就地补充粮草,清军下一步就可以兵锋直指南京。 清军没兵临南京城下朱由崧就顶不住压力遣使者北上议和,清军若是兵临南京城下,还不得直接举白旗献城投降了? “江东大营的五营新军训练尚可,只是没有足够基层军官和武器,只怕没有多少战力。”陆闻达对此忧心忡忡。 “将讲武堂三期和速成班的学员全部根据考核成绩全部授官编入军中带兵,讲武堂课堂上没学完的东西就让他们上战场学去吧。”朱琳泽的态度非常坚决,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用这支行军,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 “没有足够的火器,拿着烧火棍也得给老子上!” 见朱琳泽态度如此坚决,陆闻达点点头:“这件事属下回去安排。” 冯双礼率五营新兵北上,南京城的兵力势必空虚,郑芝龙这个瘪犊子是别指望他北上南京勤王以安民心了。眼下能调遣到南京勤王的兵马,只有武昌城的左梦庚部。 朱琳泽转头看向左良玉,对左良玉说道:“左帅、黄总兵你我皆是弘光朝的定策元勋,若是朝廷有什么闪失,你我之富贵,皆将化为乌有。 我等此番肆虐辽东,焚毁建奴屯堡无数,杀伤建奴亦不可胜计,他刘泽清可以降清,二位若是降清,鞑子折磨人的手段就不用本王多说了吧?” 左良玉心知朝廷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便对朱琳泽说道:“左某愿意率兵回南京勤王!” 黄得功也当即表态道:“黄某也愿意率兵回南京勤王!” 朱琳泽冷道:“你二位恐怕要随本王救山东之急,难道二位要本王带数千闽王军迎战八九万清军?” 都这个时候的这两个人心里还打着小算盘,想要逃避清军,保存实力。 在山东的清军躲得了,清军要是到了南京他们又打算躲到哪里去? 朱琳泽取下身后朱由崧御赐的尚方宝剑,狠狠拍在桌案上:“此乃圣上亲赐之尚方宝剑,从现在起,北伐军全部由本王调遣,若言退者,立杀无赦!” 朱琳泽杀气腾腾的眼神射向船舱内的诸位将官,诸将慑于闽王连续两次大破清军之虎威,不敢抬头直视朱琳泽的眼睛,更不敢多话。 这个船舱内可都是闽王的亲兵和船员,闽王要是狠下心来,真的拿尚方宝剑斩了他们安定军心也说不定。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触闽王的霉头,左良玉是聪明人,知道朱琳泽想让他儿子左梦庚的兵马入南京勤王,便上前一步,朝朱琳泽抱拳道:“闽王,左某在武昌还有些兵马,由武昌总兵左梦庚统领,此部兵马可入南京勤王!”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朝局震荡 左良玉和黄得功现在非常后悔跟随朱琳泽征伐辽东,把鞑子给得罪死,不然他们也能像刘良佐一样保持观望态度。 南明如果能扛住满清的进攻就继续报效大明朝,清朝若是能拿下南明就顺势扯旗归顺大清,成为大清的马前卒。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这个万全的选项,他们将辽东折腾了个天翻地覆,屠戮掳掠了不少满蒙丁口妇女,满清就算能暂时接纳他们日后也肯定是要秋后算账的。 他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跟着闽王死保大明朝,只是闽王能保得住风雨飘摇的大明朝么?左良玉和黄得功心中都没底。 左良玉已经下令让武昌总兵左梦庚以及在武昌的旧部如数入南京勤王,就算左梦庚不敢去南京,他在武昌的旧部也会有人去。 南京亲军卫指挥使肖琦麾下也有一些兵马尚可一用。有这些兵马在南京,只要打南京的不是清军,南京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圣上派遣何人北使议和?”部署好兵力,朱琳泽决定解决使者的问题。 “礼部左侍郎姜曰广为主使,都督同知、平虏将军陈洪范进太子太傅为副使,携银十万两,金一万两,织金一万匹,织锦两万匹,绢三万匹,棉五万匹,各色绸缎十万匹,以祭拜先帝为名北上议和。”陆闻达疾首蹙额道,“那些朝臣满嘴祖制祖制,不和亲、不纳贡亦是我大明祖制,他们此举与前宋何异?” “朝廷平日里抠抠搜搜,议和倒是大方。”朱琳泽冷笑道,“沈次辅他们就没反对?” “沈次辅就是极力反对遣使议和,已经被罢官,韩公公也被发配到孝陵为太祖爷守灵了。”陆闻达叹道,“现在内阁已为东林诸公把持,卢九德取代了韩公公的位置,位居内官之首。” 沈廷扬虽在前朝就是崇祯的宠臣,颇得崇祯重用,但从未在中枢身居要职。政治斗争的经验终究还是不足啊,朱琳泽叹道。 不仅是沈廷扬的政治斗争经验不足,他的政治斗争经验也不足。他就不该给在朝堂中给东林党人留下位置。这个毒瘤是时候应该拔掉了。 “圣上的翅膀可是越来越硬了,谁接了沈季明的位置?” 内阁亲闽王系的阁臣不少,能将沈廷扬从次辅的位置上拉下去,并排挤出内阁,少不得朱由崧在背后推波助澜,除了朱由崧之外,马士英一系的官员可能也在从中暗中作梗。 闽王系的官员很多身居要职,只要排挤了这些官员,就能腾出不少位置供他们安插自己人。闽王系官员式微,无论是朱由崧、东林党、亦或是马士英一党,都能从中受益。 这次稳定住外部局势,回去之后,他非得给朱由崧剪剪羽毛不可。 他还是低估了东林党人的不要脸,原以为只有到了清军兵临南京城下的地步这些人才会考虑投降。不想清军还没过山东,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为了排除异己,竟置国家民族大义于不顾,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地遣使议和。 朱琳泽清楚他们的心思,他们是想借此机会将闽王系排挤出朝堂,大权独揽,然后再和满清划江而治。 议和?满清的那群虎狼会和你们议和么? “今上加了钱牧斋兵部尚书,内阁次辅的位置由马士英担任。”陆闻达回答道。 “朝局的事情回去之后再处理,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要先退了鞑子。”朱琳泽说道。 陆闻达将一堆文书递给朱琳泽:“这次北使的使者中,姜曰广还算干净,他就是糊涂。而这个陈洪范和满清书信往来甚多,这厮已经和满清眉来眼去多年,是满清安插在咱们这边的细作。” 朱琳泽对陈洪范起了杀心,历史上弘光朝派遣的同满清议和的北使是左懋第和陈洪范,左懋第最终不屈殉国,而陈洪范却好端端的活着回去了。 就这弘光朝都不怀疑他,陈洪范得以继续在南明当间谍刺探南明的情报提供给满清,为满清南下灭南明立下了汗马功劳。 “北使的使团现在何处?”朱琳泽问道。 陆闻达是乘坐快舟来的登州,北使议和的使团有那么多礼物要带,走的肯定也是更安全保险的水路,随行携带了这么多礼物,船队走的肯定也不如陆闻达快。 现在截住他们还来得及,朱琳泽虽然不差这点财货,但他也不能看着这些人拿着江南的民脂民膏去讨好,去资助他的敌人。 “现在应该快到威海卫了。”陆闻达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北使使团的行程说道。 朱琳泽让王远调几条船给陆闻达,让陆闻达在回去的路上将北使议和的使团给截住,财货尽数没收充军,所有的北使使团成员全部扣押。 安排完这些,朱琳泽便率大军前往莱州,清军的主力在攻打李定国和邢夫人戍守的聊城,攻取济南府和青州府之后也需要派兵驻守,正在攻打莱州的清兵人数肯定多不到哪里去。 消灭多铎部清军南进的偏师,也能间接减小李定国他们那边的压力。 说来也可笑,朱琳泽现在最可靠、能给予他帮助的抗清伙伴竟然是李自成。 朱琳泽现在非常希望李自成的大顺军能够早点发起怀庆战役,迫使多铎部进军潼关。 李自成在西安养锐数月之久,他的兵力可比朱琳泽阔绰,五营的规模也回归到了山海关大战之前的水平,就是五营中的老兵难以在短时间内获得补充,虽然大顺军五营在规模上已经恢复到了山海关大战时的水平,但在战斗力上却是大不如前了。 不管怎么说,大顺军时目前除了闽王军之外为数不多能够和清军正面对决的军队。已经进入四川的大西军也有和满清军队一战的实力,但是这支军队距离他太远。 朱琳泽引兵向西直趋莱州,陆闻达一路向东寻找弘光朝北使的船队。 很快,陆闻达在威海卫附近的海域发现了北使议和使团的船队,陆闻达下令将北使议和使团的船队逼停,并包围了他们。 姜曰广和陈洪范非常诧异,居然还有有人敢拦朝廷的船?不过在看到对方的旗帜之后,二人就不意外了,包围他们的这些船悬挂着红底日月旗。 这是闽王军海军的船,陈洪范望着这些刺眼的日月旗,神情惊疑不定,显得有些慌张。 闽王军不是在辽东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等乃是奉旨北上祭奠先帝的,误了国家大事,别说是你们,就连闽王都未必兜得住!尔等速速让开!” 姜曰广身穿绯红色团领官袍,伫立于船头,对刚刚登上船的陆闻达一行人吆五喝六道。 “陆闻达,你只不过是闽王府一个小小的长史,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 “陆某虽位卑言轻,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陆某只想铁骨铮铮的忠正之臣行礼,不向软骨头的降臣行礼!”陆闻达轻蔑地看了姜曰广一眼,不屑道。 “陆闻达!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等乃是奉命北上祭奠先帝!以表我等赤诚之心!”姜曰广怒道。 “姜曰广!京师现在在鞑子手里,你如何祭拜先帝?!尔等名为祭拜先帝,实则是想建奴屈膝献媚!前方将士正在和建奴死战,刚刚在辽东斩获数千真奴! 尔等却在后方苟谈议和!你们对得起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吗?尔等此举乃是在寒前线将士的心,更是在寒天下人之心,你们喜欢跪着活,但陆某情缘站着死!左右与我拿下这叛逆之臣!” 陆闻达也不客气将姜曰广骂了个狗血淋头,让左右上前拿下姜曰广,直接摘了姜曰广的乌纱帽,随同议和文书一股脑抛进大海之中。 姜曰广的乌纱帽随同那些议和文书一起,很快被汪洋大海所吞噬。 姜曰广不可思议地望着被陆闻达抛入大海之中的议和文书,他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王府长史居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缉拿朝廷命官,毁坏朝廷文书。 “陆闻达!你这是在造反!造反!”姜曰广像条疯狗似地咆哮道。 陆闻达只是瞪了姜曰广一眼,不再多言,径直向陈洪范走去。 姜曰广是又蠢又坏,而这个陈洪范却是聪明且坏。 姜曰广是文臣,身边没几个能打的家丁,但陈洪范却是武臣出身,身边的家丁甚多。 陆闻达还没走到陈洪范跟前,数十个彪悍的家丁已经将陈洪范护在中央。 陆闻达不以为意,冷笑道:“诸位是想见识见识是闽王军的铳弹快,还是诸位的刀剑快?” 陈洪范的这些家丁倒是忠心耿耿,面对陆闻达的威胁依旧不为所动。 “举铳!” 陆闻达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开火!” 前排的船员麻利地举起火铳朝陈洪范的家丁开火,陆闻达面前腾起一阵浓重呛鼻的硝烟。外围的十几名家丁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见陆闻达和他玩真格的,他不想坐以待毙,下令让家丁们冲上去,和陆闻达来个鱼死网破。 陆闻达对此早有准备,身后的另外两排火铳手立刻向冲向他们的陈家家丁开火。 两轮排枪之后,陈家家丁伤亡甚重,仅存的几名陈家家丁护着陈洪范慢慢向后退去。 陆闻达一声令下,左右的海军船员扑上前拿住了仅存的几名陈家家丁和陈洪范。 “陆长史,我只是个副使,陈某和陆长史往日无怨,近日也无仇,陆长史拿陈某做甚?” 陈洪范虽然内心非常慌张,但表面上还保持着镇定,强颜向陆闻达陪笑道。 “陈洪范,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数。”陆闻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陆长史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某不明白。”陈洪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陆闻达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便拿出了几封陈洪范通建奴的书信,拍在陈洪范脸上:“陈洪范!这些书信你可认得?!” 陈洪范见事情败露,也不再隐瞒,露出了真面目:“大清得天下乃是天命所归!陆长史,我见你有些才华,不若同陈某一起弃明投清,大清最是礼贤下士,以陆长史之才必能得到摄政王的重用。 如今大清拥兵数十万,大顺和大明不过是冢中枯骨,假以时日,必为大清所灭。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闽王军虽锐,但不过区区数千人,焉能挡得住大清天兵的锋镝?陆长史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家人想想。” “陆某乃是中华之臣,这膝盖不跪满夷奴酋。”陆闻达挥挥手,“来人!将这通奴的汉奸剥光了绑在桅杆上,押解到江东大营,等闽王回来听候闽王发落!” 几名船员干脆利落地将陈洪范剥光,绑在桅杆上暴晒。 第二百二十章 聊城 山东聊城,举目望去城外处处都是清军的营寨。唯有西面有一个缺口。 李定国清楚这是满清围三缺一故意给他们留下的一个缺口,让他们突围。 这种小伎俩骗不了李定国,对方多骑兵,而他们的大部分兵马都是步兵,突围出去就是送死。 聊城城墙下,到处都是清军的尸体,李定国已经不记得他们已经挡住了清军多少次进攻。 “李标统,有清军使者,见还是不见。” 高杰统兵随闽王出兵辽东,留在山东的兵马暂时由邢夫人代为统领。 闽王军和高杰所部的明军虽同为明军,但互不统属。清军使者来见,故意只见他邢夫人,显然是有挑拨离间之意。 邢夫人不傻,目下聊城由闽王军和他们高家军一起戍守,两军各有各的优势,闽王军胜在兵锐、武器精良,高家军胜在人数多。要想守住聊城,两军必须齐心协力。 “见!当然见!”李定国收起千里镜,淡淡道。 邢夫人点点头,让清军使者上城墙来见。 “李将军,邢夫人。”清军使者朝李定国和邢夫人分别行了一礼。 来者的汉语十分纯正,必定是个汉人,看着清军使者瓜皮帽下垂着的金钱鼠尾,不禁皱眉道:“你是汉人,自毁发肤,着蛮夷之衣冠,死后你有何颜面去年低下的祖宗?” 那清军使者不以为意,恬不知耻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李将军、邢夫人我大清天兵就连太原此等坚城都能破,更何况你这小小的聊城。 在下乃是为了李将军、邢夫人的前程着想,为聊城百姓着想,这才来规劝二位早早降了我大清。 豫亲王十分欣赏二位,二位若是肯归顺我大清,豫亲王自当上奏朝廷,给李将军和高将军封侯,给邢夫人封一品诰命夫人。” 说道此间,那清军使者顿了顿,继续说道。 “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现今已抵达聊城,我大清天兵不日便将攻克聊城,还望二位三思而后行!” “狗奴才,滚!”李定国冷眼看向那清军使者,一脸嫌恶之色,“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李定国生是汉将,死是汉鬼,绝不做满人的奴才。” 被李定国骂作奴才,那清军使者勃然大怒,他怎么说也是豫亲王的贴身包衣,就算是奴才那也是高级奴才,和一般奴才能一样吗? “李定国,你不要不识抬举!” 李定国也不客气,让左右拿下这名清军使者,就地掌嘴,摁下他的脑袋,割掉清军使者那根讨人厌的金钱鼠尾,顺手将两只耳朵也割了下来。 那清军使者被李定国割了耳朵,疼痛无比,捂着两只血淋淋的耳朵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本标统并未斩来使,我只是给你剃了剃头发。”李定国淡淡道。 这身衣服也是,又丑又碍眼,李定国又令左右剥掉清军使者身上的蛮夷衣冠,这才赤条条地放那清军使者回去。 邢夫人尴尬地转身不去看那清军使者。 “李将军,那清使说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来聊城了,可是真的?” 清军使者走后,邢夫人问李定国道。 多尔衮的八旗兵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的汉军已经非常难缠了,要是关辽军再加入攻城的队伍,聊城的形势无疑是雪上加霜。 “应该是真的。” 这两天李定国的确观察到清军的营帐要比往日多了不少,这些多出来的清军营帐,想必就是刚刚抵达聊城不久的关辽军。 多铎舍不得用麾下的八旗兵攻城,这些天清军攻城的主力一直是孔有德和耿仲明的汉军。 孔有德和尚可喜的汉军在聊城城下死伤惨重,这几天攻城的烈度已经不复往昔,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此番前来,毫无疑问是来接替孔有德和尚可喜当炮灰的。 “我军伤亡颇为惨重,若是关辽军加入战局,对我军大为不利。”邢夫人愁眉不展。 高家军虽然是明军中为数不多的精锐,但是对伤亡的承受能力远不如李定国的闽王军。 清军连日攻城带来的巨大伤亡,已经让高家军人心浮动。她在军中的威信远不如高杰,要是伤亡再持续扩大,邢夫人担心她弹压不住底下的官兵。 “咱们伤亡惨重,清军的伤亡比咱们更惨重。”李定国对邢夫人说道,“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是老奴,吴三桂和高第是新奴,远不如孔有德之辈忠心,吴三桂此人圆滑,山海关之战关辽军已经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他不会愚蠢到继续将关辽军的精锐折损在聊城。” 仔细思忖了李定国的这一番话,邢夫人也觉得李定国说的有道理。 相比关辽军加入战场,李定国更关心的是清军的红夷大炮,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清军能破陈永福坚守的太原,就是靠红夷大炮轰开了太原城坚固的城墙,太原城这才失守。 清军的红夷大炮不得不防。 闽王未雨绸缪,在聊城囤积了大量粮草、火药、铳弹甚至连煤炭都有,聊城城内的物资充足,只要城墙不破,李定国就有信心坚守到底。 李定国让各营提高戒备,严密监视清军的动态,一旦发现清军的红夷大炮马上来报。 他比太原的陈永福还多了一张底牌,清军有的红夷大炮,他也有,聊城城内光是24磅炮就足足有六十门,为了提高聊城的守备力量,闽王还专门从海军抽调了不少老炮手来使用这些重炮。 城外的清军营帐,大帐之内,多铎望着狼狈归来的使者非常恼怒。 多铎锐利的目光射向吴三桂和高第,问道:“二位可有何破城良策。” 吴三桂和高第面面相觑,这两天他们也见过清军的几次攻城。虽然关辽军尚未参战,但坚守聊城的明军还是给吴三桂和高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聊城的明军,较之太原的顺军,抵抗更为顽强,组织也更有序。”高第说道,“太原的顺军没有多少火炮,而聊城的守军,城内的火炮少说也有上百门。” 吴三桂、高第二人皆是愁眉不展。同时心里也很好奇,明军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能打了? 他们以前也是明军,从未见过这么能打的明军。 多铎点点头:“这些明军的火器甚锐,不过可不止他们有火器,咱们大清也有火器,咱们的火器比明军更好。 摄政王已经从京师调运来的二十门西洋神炮,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能运到聊城,届时我等以西洋神炮轰开聊城城墙,再向聊城发起总攻,必能一举拿下聊城。” 清军视火炮为军国神器,对火炮的监造非常严格,因此清军的火炮质量要比明军好的多。火炮之利,让清军无论是在对明军亦或是对顺军的作战中都占尽上风。 多铎对大清的西洋神炮充满信心。 大帐内的几个汉军将领相视无言,他们知道多尔衮的心思,多尔衮是想让他们继续打头阵,当炮灰攻打聊城。 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这些天在聊城城下伤亡惨重,三人合计折损了七八千名士卒。要不是多铎带着八旗兵在后面压阵,他们早就打道回京师了。 他们清楚聊城不是那么容易拿得下的,聊城城内的守军,尤其是闽王军,和他们此前所遇到的明军不同。这些明军守城的决心很坚决,战斗力顽强,就算他们打头阵拿下了聊城,所要复出的代价,他们三人也承担不起。 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心中对多铎早有怨言,自从包围聊城之后,攻城的都是他们汉军,直到昨天才面前派两个牛录的正白旗八旗兵做做样子,怂恿汉军攻城。 他们三人也不是傻子,多铎摆明了是惜八旗兵的命让他们汉军当炮灰。 “诸位何人愿拿此破城首功啊?”多铎环视帐内诸汉将。 帐内寂静无声,所有的汉将都沉默不语,这哪里是让他们拿首功,分明就是拿他们当炮灰使。 见帐内的汉将不愿意主动请缨,多铎便亲自点将,多铎看向吴三桂和高第。 “本王素闻关辽军乃是前明军队中最为精锐的兵马,总攻破城之任,非关宁军莫属。” “豫亲王,关辽军刚刚经历过山海关之战,入晋之战,早已经疲惫不堪,急需休整一番,方可作战!” 吴三桂和高第的脸色非常好看,多铎显然是想让关辽军接替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尚可喜等人的位置急需给八旗兵当炮灰。 两人这时候觉得还是跟着阿济格好,阿济格虽然也拿他们当炮灰,至少阿济格会派八旗兵和他们协同作战。不像这个多铎做法这么难看,直接一个八旗兵都舍不得派。 多铎并没有给吴三桂和高第推辞的机会,做出决定之后就严令两人去准备攻城事宜。 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等人见是关辽军打主攻,大喜过望,纷纷向吴三桂和高第表示祝贺。 “祝平西王旗开得胜!” “祝高总兵马到成功!” “此番攻城头功归关辽军所有,真是羡煞我等也!” 第二百二十一章 炮兵对决(上) 吴三桂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孔有德等人,气呼呼地离开了大帐。 洪承畴见状也忍不住偷偷地唉声叹气,以往这种情况他在明军中见得多了。自从他为满清效力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清军出现这种情况。 满汉不和,汉将内部也不和,这在战前乃是不祥之兆,洪承畴对清军的这次总攻并不看好。 迟迟拿不下一个小小的聊城,多铎心里也很着急。之前迅速拿下武城、临清给了多铎一种聊城也能顺势而下的错觉。现在看来是他误判了这股明军。 他也不得不承认聊城内和他交战的明军将领非常有头脑,对战场形式的判断非常准确,及时将兵力集中在聊城,重点守聊城。 不然他多铎还可以分而击之,集中优势兵力,逐个攻破。 聊城就像是一根钉子,死死地钉住了多铎南下的道路,想要大规模南下取江南。运河至关重要,没有运河很难将南进近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及时运达。 要下江南九不得不拿下运河,而要拿下运河就不得不拿下聊城。 不肯让八旗兵跟汉军一起攻城多铎另有苦衷,他此前在衡水被全歼了五个牛录,正白旗元气大伤,因此他现在对满洲八旗兵的使用不得不慎之又慎,尽量减少满洲八旗兵的伤亡。 满洲八旗兵要是实力大损,这些二臣汉将必然动什么歪心思。 “平西王,豫亲王要我等主攻,依平西王之意,我等该如何是好?”高第问吴三桂道。 “豫亲王既然都下了军令,吴某又能如何?”吴三桂苦笑道。 “孔有德等人的汉兵不下我等关辽军,他们攻城尚且伤亡惨重,咱们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豫亲王又不派八旗兵助战,想要拿下聊城,恐怕不易。”高第说道。 “我等见机行事便是。” “见机行事?” “咱们不是在陕西拉了不少壮丁和顺军降卒吗?让他们打头阵,要是能拿下聊城自然是最好不过。 要是拿不下聊城,关辽精锐也不可出击,你我二人乃是新附大清之人,能身居要职,皆因我等手握重兵,若是没了兵,咱们在大清什么也不是。”吴三桂说道。 “平西王所言有理。”高第深以为然。 多铎期待已久的西洋神炮终于运抵聊城城下,这些西洋神炮当初是随南进大军一起出的京师城。 只是这些西洋神炮太重,走的慢,虽然是装船沿运河拉下来的,但还是没赶上多铎的行军速度。 二十门西洋大炮一门不少地运抵聊城,多铎非常高兴,让孔有德的炮兵布置炮兵阵地,准备轰击聊城城墙。 孔有德对火炮的布置非常小心,此前清军不是没有火炮,孔有德随军也携带了西洋小炮。 不过他构筑起来的炮兵阵地全部都被城内的明军炮兵破坏,西洋小炮也多数被明军的炮兵打报废,这些明军炮术之精准让他大开眼界。 由于有了前车之鉴,孔有德这次将二十门西洋神炮布置的比较分散,以避免这些火炮被明军炮兵摧毁。 当然,相比这些西洋神炮,孔有德更在乎自己的这些炮兵,这些炮兵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炮兵,死一个就少一个。 多铎对孔有德将炮兵阵地构筑的如此分散感到非常不满。他是要让这些西洋神炮齐射,直接轰塌聊城的城墙,然后效法太原之战从城墙缺口直接攻入聊城。 “豫亲王,明军炮兵炮术非常准,炮阵要是太集中,咱们的炮阵容易让明军炮兵给端了。”孔有德十分为难,向多铎解释道。 “炮阵如此分散,如何击毁聊城城墙?这二十门西洋神炮必须集中使用!” 多铎可不管这些,他已经被迟滞在聊城城下多日,大清的粮草有限,要是不能尽早拿下聊城,打通运河,要想再次伐明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战事拖的越久,对大清越是不利,想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入主中原,速战速决是大清唯一的出路。 多铎的态度非常坚决,孔有德没办法,只能听从多铎的命令将二十门西洋神炮集中起来使用。 不过孔有德还是尽量选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将炮兵阵地构筑的更为坚固,在炮兵阵地前方用沙石垒砌起一道矮墙,以减少明军炮兵炮击所带来的杀伤。 聊城内的明军很快发现了清军的异动,李定国喊来三个炮兵哨的哨长,让他们观察清军的炮兵阵地。 “清军将这么多火炮集中起来使用,是想要轰开咱们的城墙。” 炮兵哨甲哨哨长谭思文一眼就看破了清军炮兵的企图。 “炮兵能否拔掉清军的炮阵?”李定国问道。 李定国最担心的便是清军的炮兵,清军使者唯一说对的一句话便是清军的火炮连太原的城墙都能轰塌,更何况这聊城的城墙。 聊城的城墙确实不如太原的城墙坚固,清军的西洋大炮的威力不容小觑。 聊城要是城墙完好,李定国有信心坚守到底,要是城墙破损那就不好说了。 闽王军可以在城墙北轰塌的情况下继续守城同清军作战,甚至和清军进行巷战。 但高杰的高家军却做不到,没了高家军一同守城,他的四营闽王军就要独自承担清军的进攻,守城的压力和难度将倍增。 谭思文仔细观察了一番清军炮阵,面露难色:“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清军虽然将火炮集中使用,但他们的炮阵构筑得当,想要打掉他们的炮阵必须多打几轮。再者,清军炮手的炮术不差,若是和清军炮兵对射,炮兵的伤亡不会小。” 通过这些天和清军炮兵的交锋,谭思文对清军炮兵的炮术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老练的清军炮手炮术虽然无法和闽王军的老炮手相比,但差的也不多。 此前他们能压着清军炮兵打那是因为清军炮兵只有小炮,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比不上他们的24磅炮。 因此闽王军的炮兵每次炮仗都能占上风,轻松压制清军的炮兵火力。 但这一次清军调来的这些西洋神炮,看上去比他们的24磅炮还大,显然就是专门用来破城的攻城炮。威力和射程和前些天的西洋小炮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本标统亦知炮兵乃是闽王的心血所在,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炮兵所费甚多,只是眼下这清军的炮兵不除,聊城势必难守,聊城要是守不住,闽王以山东屏护淮扬的战略设想便不复存在。”李定国咬了咬牙,朝三个炮兵哨哨长抱拳道,“聊城的安危,拜托诸位炮兵的弟兄了。” “李标统,咱们炮兵的弟兄不怕死!请标统放心!我等必尽力尽力,摧毁清军炮兵阵地!”三个炮兵哨哨长抱拳回礼。 聊城的重炮虽然比较多,不过由于四门都需要戍守,火炮也不得不布置的比较分散。 清军炮兵阵地布置在北门外,也就是说清军这次会在北门发起攻击。 而他们闽王军炮兵在北门附近部署的数量不过十五门,在火力上相较于清军炮兵并没有优势。 既然在火力上没有优势,那就只能在炮击精度和弹种上下功夫了。 谭思文等三个炮兵哨哨长经过商议还是决定动用开花弹。 由于开花弹技术不成熟,使用难度大,且操作起来又繁琐又危险,因此闽王军的常规火炮并未大规模列装开花弹,只是以实验的性质少量生产了一些试用。 虽然竹堑的研究所已经对开花弹做出了一些改进,改进了开花弹的引信,使用了新型的锥形木管引信,使用之时只需要将锥形木管引信插入炮弹,点燃露在外面的燃点即可,这要比之前的引线引信要安全许多。 除了引信之外,还加装了木制炮弹弹托,保护炮弹底部,以减少炮弹弹壳壁发射之时承受不住膛压而爆裂的风险。加装了木制炮弹弹托后,炮弹发射出去头重脚轻,弹道也更为精准,大副提高了炮弹的射击精度。 饶是研究所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开花弹使用起来依旧十分危险,未能取代实心弹。 适合发射开花弹的臼炮聊城倒是也有,不过臼炮打不远。 开花弹虽然危险,不过一旦打中清军的炮兵阵地所造成的杀伤力远胜过实心弹。 炮兵的人手不是很足,谭思文等人向李定国要了一些步兵帮忙搬运炮弹。 开花弹的炮弹遇到火星就炸,集中放在城墙上容易被清军炮兵击中殉爆,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谭思文等人只能将炮弹存放的比较远,让步兵帮忙协助搬运炮弹,以减少炮弹殉爆造成的伤害。 见清军炮兵正将他们的西洋神炮运上炮兵阵地,谭思文等人测算好射击参数,让各炮的炮手们调整射击标尺,旋即检查木制引信,大概估计了所需的引信长度,剪好引信后将引信插入炮弹之中。 引信上面的刻度,看着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条条横线,然而这些横线都是竹堑的炮手冒着生命危险多次试射才得出来的参数。 “放!” 谭思文等三位炮兵哨哨长下令发炮。 炮手们将开花弹塞入炮膛,旋即点火发炮。 一颗颗开花弹破空而出,直奔清军炮兵阵地而去。 孔有德没敢亲临炮兵阵地,他已经猜到明军炮兵肯定会打击他们的炮兵阵地。 在太原城,清军的西洋神炮敢集中使用,甚至抵近太原城城墙射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欺负城内的顺军是土鳖,没有像样的火炮,像样的炮手。他们才得以近距离集火炮击太原城城墙。 聊城的这些明军显然不是土鳖,他们的炮手要比孔有德精心操练出来的炮手还要更胜一筹。 孔有德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完好的闽王军火炮实物,但他在武城和临清,他还是查验了被明军炸毁的重炮。 这些被炸毁的火炮成色都很新,显然是刚刚筑造没多久的火炮。而且火炮的筑造工艺比他们在盛京筑造的火炮还高。 孔有德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这些被炸毁的火炮数量众多,足足有五六十门之多。 火炮造价高昂,重炮的筑造成本比中小型炮高不说,难度也高,废炮率令人望而却步。五六十门崭新的重炮,带不走说炸就炸,对方的财力是有多么的恐怖? 换做是他孔有德,肯定舍不得炸了这些宝贵的重炮,而是会选择将这些炮先埋藏起来,日后有机会再来取。 第二百二十二章 炮兵对决(下) 明军火炮的落点散布比较大,这些火炮除了两枚哑弹之外,其余的炮弹皆是在半空中爆炸,并未对清军的炮兵阵地造成任何伤害。 “引信剪多了。”谭思文皱着眉头道。 “明军的火炮为何在天上炸了?”多铎望着凌空爆炸的明军炮弹不解道。 “这是开花弹。”孔有德心下一惊。 孔有德震惊的不是明军有开花弹,而是明军的炮兵能打开花弹,而且还能打这么远。根据孔有德刚才对凌空爆炸的几颗炮弹的观察,孔有德判断明军开花弹的威力并不小。 孔有德见识过开花弹,但威力这么大、能打这么远的开花弹,孔有德还是头一回见。 “开花弹?”多铎对火炮的了解并不深,对开花弹不甚了了。 “制造合格的开花弹,对人员的杀伤力倍于实心弹。”孔有德的脸上愁云密布,明军打开花弹显然是冲着他的炮兵来的,孔有德对多铎说道,“豫亲王,奴才恳请将炮兵分散布置!” 多铎还是拒绝了孔有德的请求,当务之急是迅速轰开聊城的城墙,尽早拿下聊城。 多铎不会因为孔有德的汉军炮兵而改变他的作战计划。 经过三轮校射,明军的开花弹落点越来越集中,距离他的炮兵阵地也越来越近。 孔有德心如死灰,他已经隐隐能够预料到这些炮兵的结局。不过他是奴才,主子让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奴才没有和主子讨价还价的权力。 清军炮兵火炮也已经就位,双方炮兵开始对射。 由于明军的炮兵已经提前完成了校射,明军炮兵明显打的要比清军炮兵要准。 从清军炮兵阵地发射出的两颗巨大的实心弹砸在聊城的城墙上,聊城城墙为之震颤,城墙上很快多了两个显眼的大洞以及数不清的裂纹。 城墙的包砖在实心铁弹的轰击下化为齑粉,露出内层的夯土。 从城墙上发射出的明军炮弹亦不示弱,有三颗开花弹落入清军炮兵阵地,在即将落第之时凌空爆炸。 一时之间,清军的炮兵阵地上碎屑横飞,如天女散花般地下起了一阵金属弹雨,十一二名清军炮兵被开花弹凌空爆炸所迸溅出的金属碎片弹丸所伤。 中弹的清军炮兵身体上千疮百孔,倒在血泊之中痛苦的哀嚎。 清军的炮兵阵地上人心浮动,明军的开花弹,杀伤力未免也太过骇人。 多铎见状派了两个牛录的正白旗八旗兵到孔有德的炮兵阵地上督战,督促孔有德的炮兵开火。 孔有德眼神呆滞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炮兵,心头为之滴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炮兵在身八旗兵马鞭的催促下装填,然后继续向聊城的城墙发炮。 双方炮兵继续进行了几轮的对射,孔有德的炮兵在八旗兵的马刀下硬着头皮对聊城的城墙发炮,很快聊城的城墙终于支撑不住,被孔有德的炮兵砸出了一个半丈宽的口子。 而孔有德的炮兵也在明军炮兵的开花弹轰击下折损近半,清军炮兵阵地的火力越来越稀疏。 一声轰然巨响在聊城城头传开,一枚开花弹承受不住巨大的膛压在炮管内爆炸。 三名闽王军炮兵的炮手被当场炸死,四五人负伤。 李定国见城墙北轰开,急忙派遣士卒向缺口处丢沙袋以填补缺口,同时将他最后的杀手锏:手雷搬运到缺口处,准备抵御清军的进攻。 多铎拿起手中的千里镜,见明军整下往聊城的城墙缺口丢沙石包以填补缺口,虽然这个缺口比他预想的要小,多铎还是准备在这个时候向聊城发起冲锋。抓住机会迅速拿下聊城。 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大军已经不情愿地集结完毕,正等着多铎的号令。 多铎正要下令擂鼓冲锋,几骑哨骑绝尘而来,送来了一个令多铎感到震惊的消息。 大顺军向河南的怀庆府地区反扑,连克济源、孟县等地,清军提督金玉领兵出战大顺军,被大顺军在柏香镇击毙。大顺军高歌猛进,直扑怀庆府城庆阳。 自山海关大战之后,清军入关以来阵亡的最高军官就是在衡水城被闽王军击毙的正白旗甲喇萨塔布。 都统一级的军官被大顺军击毙非同小可。更何况,这个金玉可就是明万历时期就投靠大清(后金)的铁杆汉奸,为大清的建立立下过汗马功劳。 卫辉总兵祖可法已经赶到沁阳,不过顺军来势汹汹,祖可法没有把握守住沁阳。 多尔衮闻讯大惊,他的兵力部署再一次被大顺军这次意外的反扑给打断。 多尔衮见多铎久攻聊城不下,心知在短时间内无法拿下山东,南下灭明,遂令多铎引兵驰援怀庆府,消灭这股反扑的大顺军,伺机进入潼关,同已经进入陕北地区的阿济格部清军两路夹击大顺军,一举荡平大顺!以绝后患。 多铎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已经被炸出缺口的聊城城墙,又看了看手中这份多尔衮的手令。 大顺军早不反扑往不反扑,偏偏在这个时候反扑坏了他多铎的好事。 多铎一举攻占聊城,一血正白旗衡水城之耻的希望就此落空。 多尔衮的手令已经到了,多铎只能鸣金收兵,迅速撤出聊城,前往怀庆府。 取消攻打聊城,最高兴的莫过于是吴三桂和高第,吴三桂和高第幸灾乐祸地走到孔有德面前,贱兮兮地对孔有德笑道:“恭喜恭喜,此番攻城,恭顺王的天佑军当属首功啊。” 孔有德没有理会吴三桂,而是出神地望着从炮兵阵地附近捡来的几个明军开花弹哑弹。 明军的这些开花弹外形甚为奇特,打的奇准,且杀伤力惊人,值得他研究学习。 明军的最后一轮炮击也表明明军的这些炮手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在打这些开花弹,只为了阻止他的炮兵轰塌聊城的城墙。 这样的敌人既值得尊敬,又令人感到恐惧。 入关以来,孔有德终于遇到了劲敌,这些明军炮兵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主动权 清军突然撤退,这让李定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清军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放弃攻城选择了撤退。 透过千里镜,李定国望见多铎所部的清军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向西而去,心里判断应该是西面的大顺军对清军造成了压力,迫使清军不得不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选择退兵西进。 不过暂时还没得到可靠的情报,李定国也不敢妄下结论,便修书一封,将实情和他的猜测告诉闽王。 收到李定国书信的时候,朱琳泽刚刚收复了济南府的府城历城。 攻占济南府、青州府、莱州府的清军偏师都是三顺王麾下的清军杂兵,正儿八经的满洲八旗兵都没遇到几个,朱琳泽的明军非常轻松地收复了刚刚丢失的这三座州府。 就这些清军的杂兵都能轻易占领济南府、青州府、莱州府,可见当初金声桓留在山东的守军都是一些什么货色。金声桓和左良玉压根就没想守山东。 收到李定国的书信,朱琳泽大喜过望,历史上的怀庆之役终究还是发生了。 李自成可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啊,果然在抗清方面,大顺军要比南明那些猪队友靠谱多了。 李定国的猜测没错,多铎西进回援怀庆,的确是清军在西面出了什么岔子。不过作为后知三百年的怪物,朱琳泽所知道的内情要比李定国多得多。 不得不说李自成的怀庆反攻打的很漂亮,重挫了清军入关以来的锐气。 当然,这个漂亮仗也仅仅只是战术层面上的漂亮仗。就总体战略而言,李自成就不该反攻怀庆。 李自成反攻怀庆的确取得了比较辉煌的战果,但这一仗也提醒了多尔衮的拥兵策略有问题。多尔衮及时让多铎西进,向怀庆反扑,进而进一步挥师潼关。 这导致了李自成在战略上陷入了被动,不得不同时面对西进的多铎部清军,以及从陕北南下的阿济格所部清军。 这两支清军可都是清军的主力,不要说现在的大顺军五营主力,就算是巅峰时期的大顺军五营也未必是这两支清军的对手。 同时面对两路清军,大顺军五营主力再受重挫,放弃陕西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李自成此举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朱琳泽,多铎一走,朱琳泽得以脱离原来被动的局面,重新掌握主动权。 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着手解决南明政权的内部问题。 唯一遗憾的就是李定国在聊城没有消耗多少满洲八旗兵兵力,攻城阵亡的七千六百名亲兵只有两百二十名士八旗兵,余者都是三顺王的汉军。 就斩获八旗兵而言,李定国斩获的八旗兵还不如朱琳泽在辽东斩获的八旗兵多。不过三顺王的汉军亦是清军中的精锐,不容小觑的力量,能斩获七千多名三顺王的汉军,也是大功一件。 除了多铎部的清军西进,李定国还在信中提及清军炮兵甚锐,尤其是攻城炮,威力巨大,连续轰击能直接将城墙砸塌。朱琳泽将此事牢记于心。 “清军退了?” 得知清军退去,左良玉、黄得功等人喜笑颜开。 清军退去,接下来他们就不用和清军的主力对战了,他们的兵力也得以保存。 “清军暂时退了,咱们也该解决解决家务事了。”朱琳泽笑道。 他早就想收拾刘泽清、刘良佐这两个屑货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借口,现在收拾他们两个可谓是名正言顺。 收拾掉这两个废物总兵,一来朝廷可以省下不少军费,二来也能解决后顾之忧,可谓是一举两得。 “咱们这就去到淮安去收拾刘泽清!” 说起处理家务事,左良玉和黄得功无不是跃跃欲试。咱们打不过清军,打你刘泽清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不是刘泽清,刘泽清本王已经派遣冯双礼去收拾了,咱们去收拾寿州的花马刘。”朱琳泽笑道。 “冯标统的兵可都是新兵,刘泽清虽然不堪,但麾下也有数万兵马,数千家丁,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左良玉说道。 “左帅所言有理,左帅可遣一部兵马到淮安支援冯双礼,刘泽清已经和冯巡抚的两万淮扬乡勇鏖战许久,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朱琳泽说道。 冯双礼带的兵虽然是新兵,但那也要看是谁的新兵。就算不派援军,朱琳泽相信冯双礼也能和冯元彪联手把刘泽清给收拾了,他让左良玉调一部分兵马去援助冯双礼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 大军的主力,朱琳泽打算用来对付刘良佐,刘良佐一直养锐于寿州,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兵马尚全,还是需要留点心眼。 收拾了刘良佐之后他就能够打道回南京,处理朝堂上的那副烂摊子。 冯双礼在收到朱琳泽的命令后非常兴奋,终于又有仗可以打了,连夜从讲武堂中挑选了四十名讲武堂三期的学员以及四百名讲武堂速成班的学员就地任命。 讲武堂的军官从来都是在闽王发放毕业证书之后根据成绩亲自任命,不过事急从权,朱琳泽远在山东不可能飞回江东大营任命军官。 因此朱琳泽将这次的讲武堂生军官任免之权暂时交给冯双礼,由冯双礼酌情处置。 三期的学员只差一个月就能完成全部课程,而速成班的学员虽然文化底子好,但他们的课程只完成了一半左右。 权衡之下,冯双礼让三期的学员担任哨长和排长,速成班的学员除了极少数成绩优异者能够担任排长之外,余者皆下放到各棚棚长。 冯双礼的这一标新兵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文化程度最高的一支军队。 就连李定国在聊城的闽王军五营闽王军老卒,军官的识字率也没达到一半。 而冯双礼的这五营新卒,棚长的识字率近乎接近百分之百...... 这些读书人刚刚进入讲武堂的时候心高气傲,不把冯双礼这些泥腿子出身的教导放在眼里,但这两个月来的训练,早已经被冯双礼这几个教导用教棍、训鞭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闽王军讲武堂的规矩。 兵工厂刚刚生产出来的火器军械全部支援了北方前线的老卒,冯双礼对武器的问题非常头疼,不过闽王已经下了死命令,战事紧急就算是拿着烧火棍也要上前线。 冯双礼训练的这五营新兵只有一营的火铳,这些火铳平日训练还是各营轮流着用。冯双礼不得已,只能将库存即将报废的火铳全部搬了出来,勉强凑齐了三营的火铳兵。 不过南京兵工厂刚刚出产的五百件布面甲却被冯双礼给截了下来,分发给各级军官。士兵的披甲率不能保证,但军官的披甲率,还是要尽量满足,这些军官的培训成本太过高昂。 冯双礼率部乘舟沿江东下,随即沿运河北上,过扬州,抵达高邮州,直逼淮安。 在高邮州,冯双礼遇上了两个老熟人。 “阎先生?” 冯双礼曾经和阎应元一起剿灭过南沙岛海寇顾三麻子,因此认得阎应元。 此时阎应元和陈明逢一起,正带着三千江南乡勇北上。 “原来是冯营正。”阎应元迎了上来,向冯双礼打招呼。虽然阎应元是读书人出身,且有功名在身,不过他对武人并没有什么架子。 陈明逢紧跟在阎应元身后,向冯双礼问好。 冯双礼在北伐之时因贪功冒进,被闽王贬为营正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故而以营正相称。 “闽王有令,这仗打完冯某马上就能重新擢升标统。”冯双礼乐呵呵地笑道,他非常珍视闽王给他的这次机会,对拿下刘泽清志在必得。 “恭喜恭喜!阎某在此先向冯标统道喜了。”阎应元爽朗地笑道。 “二位此番缘何北上?”冯双礼望着阎应元、陈明逢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乡勇问道。 “闽王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有难我辈亦当挺身而出。”阎应元回道,“我等一是感念闽王给江南百姓在乱世之在打下来一片安稳之地,江南百姓得以不受兵祸之苦,二是受祁总督所托,带这些江南乡勇北上以解淮安之围。” “阎先生,如此说来,咱们又能并肩作战了。”冯双礼大喜道。 阎应元有统兵之才,在南沙岛剿匪时的表现非常亮眼,比卫所军官出身的肖琦还要出色。因而给冯双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能和冯标统并肩作战,乃是阎某此生之幸事,有闽王军随同北上淮安,刘泽清之乱旦夕可平。” 阎应元率三千江南乡勇北上的目的虽然是讨伐扯旗叛明降清的刘泽清,但他也知道仅仅只靠这些乡勇想要平定刘泽清之乱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阎应元的目的并不在于消灭刘泽清的叛军,而是意在拖住一部分刘泽清的叛军,以减轻冯元飚的压力,坚持到闽王军南归。 但现在冯双礼率五营闽王军新卒北上,他们的胜算将大大增加,不用等闽王军的主力归来,直接平定刘泽清所部的叛乱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百二十四章 援军来了 “先生有统兵之才,何不加入我闽王军,咱们闽王军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 阎应元文化底子好,本就通晓兵事,进入讲武堂培训一番,就是不得多得的统兵之才。日后像他冯双礼一样当个标统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阎应元不统兵,以阎应元的功名和几个但典史的经验,也能在闽王府的幕僚中效力。 阎应元能文能武,却不能为闽王所用而埋没于乡野之间,这让冯双礼感到非常可惜。 “以前是阎某糊涂啊。”阎应元笑了笑,“此战若是能得胜,阎某能够活到战后,届时再报名闽王军的讲武堂,只是阎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到时候还请冯标统在闽王面前替阎某说上几句话。” “好说,好说。”冯双礼非常高兴,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阎应元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冯某记得闽王亦曾邀请过先生出山,先生都是辞而不就,为何这次却主动出山?” 阎应元也不隐瞒,如实相告道:“以前是阎某错看闽王了,而今纵观满朝诸公,实心为民,有能力力挽狂澜而不倒者,唯有闽王一人而已。东林诸公太令人失望了。 闽王、左帅等人在前方北伐,他们却依旧在后方党同伐异,祸乱朝纲,甚至遣使向建奴议和,阎某深以为耻!” “等闽王回来,迟早要收拾他们的。” 冯双礼亦是对东林诸公之所为嗤之以鼻,虽然闽王系的官员现在在朝廷中式微,不过冯双礼并不为此感到焦虑。 这些跳梁小丑,也就乘着闽王不在的时候才敢在背后兴风作浪,到处作妖。以闽王的性格,闽王一回到南京肯定要找他们秋后算账。 “今上监国之时,闽王在洪武门前以火铳击杀江南生员,那时候阎某以为是闽王杀心太重,现在看来,闽王对江南的这些读书人,太过仁慈了。”阎应元苦笑道。 过了高邮州,冯双礼的大军距离淮安府城只有百余里的距离。 冯双礼和阎应元在高邮州合兵一处,继续沿着运河北上,于次日抵达了淮安府城附近。 此时的刘泽清郁闷不已,他四万大军攻打只有两万淮扬乡勇和少量卫所兵戍守的淮安府城居然久攻不下。 刘泽清气急败坏,多次将书信射进城内劝降城内的守军,但淮安巡抚路振飞并不买账,一副要和刘泽清死磕到底的架势。 刘泽清无可奈何只能下令继续攻打淮安府城,并扬言现在要是不投降,等他打进淮安府城就要屠城,依次要挟淮安府城内的军民。 淮安府城在淮安巡抚路振飞的带领下再度打退了刘泽清的攻势,依旧拒绝投降。 淮安城是闽王军的一个重要后勤中转站,城内囤积着大量闽王军的粮草和军械,要是能拿下淮安城,不仅能以闽王军囤积在淮安的粮草军械壮大自身实力,也能以下淮安之功向大清邀功。 只是这些目标到现在都还是水月镜花,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到刘泽清的耳朵里。 刘泽清原本还寄希望于清军拿下青州府后南下,和他一起进攻淮安。以清军之锐,必能轻轻松松地拿下淮安府城,就是拿下淮安府城之后,要和清军瓜分战利品。 但刘泽清的这个奢望已经化为泡影,他在山东方面的哨探已经传来消息,青州府已经被闽王军拿下。清军已经不可能从青州府拿下和他一起攻打淮安。 这令刘泽清惴惴不安,不过也有好消息,那就是闽王军拿下青州之后尚未南下而是西进济南,想来是要支援聊城的闽王军,他刘泽清还有时间继续攻打淮安府城。 刘泽清现在只想早点拿下淮安府城这座鸟成,将淮安府城劫掠一番后背上前往北直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要是闽王军回师南下,他的这些兵绝不是闽王军的对手,闽王军可是能够全歼一个甲喇满洲八旗兵的存在。 刘泽清没有攻城用的火炮,想要拿下淮安府城,他只能拿人民去堆。 路振飞身着鱼鳞甲,头戴凤翅盔伫立于淮安府城城头,亲自上城墙督战以提振淮安守军的士气。 攻城的刘泽清麾下的士卒疲惫到了极点,他路振飞的淮安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这两万余的淮安守军都是他新募的乡勇和淮安各地的卫所兵,战斗力和闽王军不可同日而语。 要是以闽王军守淮安,莫要说两万余守军,就算只有两千余闽王军,守淮安也比他路振飞轻松。 路振飞下意识地捂了捂隐隐作痛右肩,这是他在刘泽清刚刚反叛之时,他亲率家丁将刘泽清留守在城内的家丁驱逐出城时被刘泽清的家丁暗箭所伤。 “巡抚大人,您还是先回府歇息吧。” 路振飞的幕僚和家丁上前劝道。 “刘泽清叛军随时都可能再度攻城,本抚岂能因为这点小伤就下火线回府。”路振飞摇了摇头,让他的幕僚和家丁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 “援军!咱们的援军来了!” 疲惫不堪的淮安守军发现了南面若隐若现的旗帜。 由于距离比较远,他们并未看清楚这支军队的旗纛,不过从南面来,一定是朝廷的援军! “援军?” 路振飞眼前一亮,他对援军已经不抱什么期望,朝廷的主力都上了北伐前线,刘良佐观望不前,这厮是和刘泽清差不多的货色,不跟着刘泽清一起扯旗造反就谢天谢地了,路振飞哪里还敢指望刘良佐的部队来援。 要是来的是刘良佐的兵马,也的确是一支援军,不过极有可能是刘泽清的援军,而不是他路振飞的援军。 “千里镜。” 路振飞伸手,示意身边的随从将闽王赠送给他的千里镜拿上来。 一旁的随从麻利地将千里镜递到路振飞手上,路振飞举起千里镜,观察着来援兵马的旗纛。 只见红底日月旗下,皆是清一色身着红衣黑裤的士卒,这些士卒军容严整,一看便知这是闽王军的士卒! 闽王军不是全都北上了吗?南边哪里来的闽王军? 此时路振飞心中依旧有很多疑惑,不过心中纵然有再多的疑惑,他也相信这支军队是闽王军! 衣甲和旗纛可以仿冒,但是闽王军整齐的军阵和严整的军容,却没有军队能够冒充。 “将此事告知全城军民!闽王军来援!咱们淮安城,现在已不是孤!” 路振飞精神振奋,坚守淮安城这么多天,他终于看到希望了! 要是再没有援军,刘泽清只要继续维持当前的攻势,淮安府城被刘泽清攻破,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成祖第二 “真是闽王军?” 听到部下的汇报,刘泽清一脸的不可思议。 闽王军不是全都北伐了吗?根据清军提供和他自己查探来的消息,闽王军主力现在不是都在济南或者聊城吗? 闽王军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的南方? 刘泽清不愿意接受闽王军来援淮安府城的现实,他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聚焦看向南方那支军队的援军。 在看了好几眼,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不是在做梦之后,刘泽清心如死灰,整个人犹如坠入了深渊之中。 的确是闽王军,而且数量众多,少说也有七八千人。 七八千闽王军是什么概念,刘泽清心里有数,当初在衡水全歼满洲正白旗一个甲喇的闽王军不算骑兵,也就七八千人。 刘泽清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清楚自己兵虽多,但论战力,还真就比不上满清一个甲喇的正白旗八旗兵。 连日的攻城,刘泽清的兵马早已经疲惫不堪,现在闽王军又来援,刘泽清本人乃至麾下的将兵毫无战意。 “撤!向北撤!” 刘泽清忙不迭率兵向北而去,此时保命乃是第一要务,他也顾不得收拾辎重。 刚刚排列好军阵,正要等刘泽清来攻的冯双礼见刘泽清连接战都不接战,被刘泽清的这顿骚操作惊的目愣口呆,在风中凌乱。 这...... 这刘泽清到底是啥玩意儿,好歹还有个三四万的兵马,面对他们的六千闽王军新兵和三千江南乡勇打都不打一下就直接撒丫子跑了? 阎应元和陈明逢亦是震惊无比,朝廷定策五总兵之一的刘泽清就这德性? 江南百姓每年的民脂民膏拿来养这些废物还不如拿来直接喂狗呢,喂上几万条恶狗战斗力都比刘泽清的这些兵马要强。 “冯标统,咱们这是进城还是?”阎应元问冯双礼道。 冯双礼麾下有一标兵,而且是带战兵出身的将领,而阎应元和陈明逢带的不过是乡勇。这支援军的指挥权自然是在冯双礼手上。 阎应元和陈明逢都等着冯双礼拿主意。 冯双礼也很是无奈,不追吧,好不容易将这些新兵蛋子从江东大营拉到淮安府城,一场战斗都没打,他心里痒痒,总觉得自己白来一趟。 追吧,上一次衡水城的教训依旧历历在目,闽王好不容易给了他一次带兵的机会,他可不想在此犯错被闽王降职。 要再降职,他就只能当哨长了。 “谨慎追击,小心刘泽清使诈。”冯双礼想了想下令道,“只在南直隶境内追,若是出了南直隶,咱们就不管他们了。” 冯双礼这边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成功地让淮安府城转危为安,朱琳泽这边进军寿州也是高歌猛进。 高杰由于挂念邢夫人的安危率兵前往聊城。 负责进攻刘良佐的兵马出了朱琳泽的两营闽王军之外,便是左良玉和黄得功的大部兵马。 刘良佐这一部兵马哪里是左良玉和黄得功两部兵马的对手,左良玉和黄得功虽然也烂,但也要看和谁比。 要是和闽王军相比,左良玉和黄得功的兵马自然是糟糕透顶,烂的不能再烂了。 但刘良佐却是比左良玉和黄得功还要烂的战五渣,朱琳泽等人的明军主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平了刘良佐。 黄得功直接将刘良佐生擒至帐下,刘良佐的兵马,除了少量溃逃之外,大部皆沦为俘虏。 “黄得功,你我昔日乃是袍泽,一同大破张贼,今日缘何如此薄情?” 刘良佐被黄得功五花大绑至朱琳泽跟前,黄得功笑道:“一同杀贼之时你我是袍泽,但今日你降了建奴,你我便是两路人,花马刘,莫要怪黄某无情,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糊涂,民族大义都拎不清,非要降清。” 刘良佐则是一脸的委屈,他白了黄得功一眼:“黄得功!你莫要信口雌黄,我刘某人何曾降清?” 刘良佐确实还没有降清,只是在寿州观望不前,不然一路上朱琳泽等人的明军主力大军南下,刘良佐也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被朱琳泽等人突然袭击,不到两个时辰就破了寿州。 “有什么话,你和闽王说去,闽王是北伐兵马大元帅,怎么处置你,全看闽王的意思。”黄得功对刘良佐说道。 “闽王,刘某有何罪过?刘某与闽王素无仇怨,闽王为何待刘某如此?”刘良佐眼巴巴地看向朱琳泽,乞求朱琳泽能够饶他一命。 刘良佐确实和朱琳泽素无仇怨,朝廷虽然封了他刘良佐为伯,但自弘光朝建立以来,刘良佐从未到南京觐见过,他连朱琳泽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你的罪过刚才黄总兵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降清,降清那可是死罪。”朱琳泽不紧不慢道。 “那都是谣言!谣言!有何证据能证明刘某降清?刘某可以向老天发誓,刘某若是降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我刘家从此绝后!”刘良佐朝天发起了毒誓。 “行了,老天忙着呢,没空搭理你这点破事。”朱琳泽坐在绣墩上慵懒地打了个哈哈,中国老天的忙碌程度不亚于西方人的上帝,“陈洪范乃是建奴安插在本朝的细作,他已经被本王拿了,将你和建奴眉来眼去之事都告诉了本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良佐现在已经被他拿了,给刘良佐扣个帽子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血口喷人!这定是建奴的挑拨离间之计!陈洪范这厮甚是阴毒!死前还要拉刘某下水,闽王莫要中了这厮的奸计!刘某乃是大明朝的总兵官,闽王若是杀了刘某,便中了建奴的奸计!”刘良佐急忙解释道。 “你还知道你是大明朝的总兵官,本王问你,新朝建立以来,朝廷可曾有短缺你刘良佐粮饷?”朱琳泽沉声问道。 “不曾,朝廷还补了刘某前朝所欠下的两年军饷。”刘良佐如实回道。 “既是如此!你拿了朝廷的粮饷,为何本王数次催促你随闽王军北上伐清,收复旧土,你却屡屡按兵不动!对朝廷阳奉阴违!你的兵是大明朝的兵,不是你刘良佐私人之兵!”朱琳泽拍案道。 “闽王饶命!”刘良佐不住地朝朱琳泽叩头,请求朱琳泽饶他一命,表示愿意为朱琳泽效力,但朱琳泽并没有要饶恕刘良佐的意思。 刘良佐这个祸患必须除,刘良佐留在大明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都不知道。 黄得功建议朱琳泽将刘良佐押到南京,交给朱由崧和南京刑部处置。 为避免夜长梦多,朱琳泽并未采纳黄得功的建议。 就南明的那些臣子,陈洪范被发现卖国求荣最终也只是对陈洪范削籍罢官。刘良佐降清证据并不充分,朱琳泽手头上虽然有几封刘良佐和满清私通的书信。 不过刘良佐狡猾的很,并未在书信中明确表示自己要降清,只是态度暧昧。这些书信到了南京也定不了刘良佐的罪。 “刘良佐拥兵自重,勾结建奴,罪无可赦,就地处斩!” 权衡再三,朱琳泽还是决定将刘良佐就地处斩。 “我乃大明朝总兵!朱琳泽!你不过是一介藩王,有何权力杀我?刘某通奴之事乃是无稽之谈!至于拥兵自重,你朱琳泽以宗藩之身坐拥本朝第一强军,挟天子以令群臣,你就不拥兵自重吗?我看你不仅是拥兵自重,你还想做我大明朝的曹操!” 刘良佐听到朱琳泽要将他就地处决,疯狂咆哮了起来。 要是朱琳泽将他送到南京交给刑部候审,他无通奴之实,就算不打点,查清楚后也能被放出来。要是直接在这里被就地处决,那他刘良佐可是连挣扎、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李奇双手捧上朱由崧御赐的尚方宝剑,朱琳泽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拔出尚方宝剑,一剑朝刘良佐的胸膛刺去! 刘良佐的衣甲早就被黄得功剥下,此时的刘良佐圣上仅仅只着一件单薄的绢纺中衣,朱琳泽只一剑便刺进了刘良佐的胸膛。 刘良佐的命也是硬,一剑刺进胸膛并没能够刺死刘良佐,朱琳泽见刘良佐还没死,便拔出尚方宝剑,瞅准刘良佐的心窝刺去,将尚方宝剑刺进刘良佐心窝。 听到刘良佐依旧还在哼哼,索性又搅了搅剑柄,将刘良佐的心窝直接搅碎,确定刘良佐死透之后,这才将尚方宝剑拔了出来。 “刘良佐这厮可真会说笑,大明朝哪里有什么曹操,本王怎么可能是大明朝的曹操呢。本王和圣上乃是叔侄,本王要做也只能做成祖第二啊,二位以为然否?”朱琳泽将宝剑交给李奇,让李奇将尚方宝剑清理干净。 左良玉和黄得功哪里敢回答朱琳泽的这个问题。明成祖靖难篡位是大明朝最为禁忌的话题之一。唐太宗当初玄武门之变杀的是皇太子,并未弑君,而明成祖的目标建文帝可不是皇储,而是实实在在的皇帝,要论性质,二者虽然都很严重,但朱棣的性质显然要比李世民还要严重。很多明人至今对此都耿耿于怀。 这个闽王自比何人不好,非要自比成祖,成祖可比曹操狠多了。 左良玉和黄得功只当没听懂朱琳泽的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尴尬地呵呵傻笑。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造反 对于刘良佐的这些兵,朱琳泽不是很感兴趣。 除了骑兵由于训练周期长,朱琳泽在征募骑兵时会稍微放宽一些条件外,对步兵朱琳泽的征募标准一向很高。 刘良佐的这些兵战斗力如何姑且不论,但军纪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寿州附近的百姓早就对刘良佐的军队苦不堪言。 听闻刘良佐有叛明降清之举,已为朝廷所灭,寿州的百姓无不是弹冠相庆,更有甚者直接在家门口燃放起了鞭炮庆贺。 朱琳泽对刘良佐的这些兵不感兴趣,但黄得功和左良玉却是兴趣浓厚。 黄得功和左良玉并不在意刘良佐的兵沾染了很多恶习,他们两位的兵比起刘良佐的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琳泽只在刘良佐的骑兵中甄选了一些编入金胜的骑兵标中,让金胜好生训练约束之外,其余的兵全部让给黄得功和左良玉瓜分。 虽然朝廷未有开镇之名,但左良玉已有开镇之实,左良玉坐拥富庶的武昌,对寿州并没有什么兴趣,黄得功倒是非常想接替刘良佐屯戍寿州。 剪除了刘良佐和刘泽清这两个军阀,朱琳泽接下来打算剪除黄得功和左良玉。 几大军阀把持朝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弘光朝这座山可有六只老虎,现在除了两只,还剩下四只。 就算弘光朝是军阀政府,那也只能有他朱琳泽一个军阀。 不过朱琳泽现在要优先解决弘光朝的内政,黄得功和左良玉等人,且先让他们再继续蹦跶一段时日。 既然黄得功有兴趣屯戍寿州,朱琳泽索性暂时同意了黄得功的请求,允许黄得功屯戍寿州。 黄得功和左良玉一样,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朝廷的局势他还是清楚的。 不要看那些文臣现在在南京折腾的非常惹恼,这些文臣手中并无兵权,还妄想着把持朝纲,等到闽王回南京之时,就是这些文臣哭的时候。 朝廷的兵权几乎全部掌握在闽王手中,左良玉和闽王是姻亲,高杰现在唯闽王马首是瞻。这两个人黄得功对付其中的任何一个都非常吃力,没有胜算,更不用说现在左良玉、高杰、闽王还在一条船上。 既然打不过他们,那就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分享朝廷之利。 平心而论,朱琳泽现在很想帮李自成一把。潼关之战惨败之后,李自成就会完全放弃陕西,进入他的最后一块根据地也是最早的一块根据地:荆襄。 陕西在李自成手里总比被满清占领要好。 但现在的实际情况不允许朱琳泽这么做,他必须回先回南京处理家务事,至于李自成,他只能祝他好运了。 朱琳泽刚刚整军前往南京,骤然得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南京的缙绅见他大军已经南下,已经发了失心疯,组织家丁正攻打他的江东大营。妄图拿下朱琳泽的几个家属以此要挟朱琳泽。 “江东大营现在情况怎么样?” 朱琳泽心里有些紧张,让冯双礼北上救援淮安之后,江东大营留守的兵力非常少。主力也只有他的一个亲兵哨,负责闽王府的安保工作。 “暂时无虞,虽然兵力不足,但程妃动员了部分南京民众协同守卫江东大营,还有沈家的家丁,肖指挥使的家丁,定国公的家丁,马次辅的督标营襄助,一时半会儿,他们拿不下江东大营。” 从江东大营跑来报信的冯恺章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过现在南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除了江东大营,他们还在攻打南京紫禁城,想要胁迫圣上南逃,现在只有闽王回去才能收拾残局。” 南京的情况不容乐观朱琳泽心中已经有数,只是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他还是低估了这些文臣的底线,如果说攻打江东大营是这些文官集团对他朱琳泽个人的怨恨。但攻打紫禁城,这就是彻头彻尾的造反。 “胁迫圣上南逃?他们想要逃到哪里去啊?”朱琳泽冷笑道。 “福州,郑芝龙已经派遣海船想要入南京,但已被陆长史、王船长率北洋舰队击退。”冯恺章说道。 难怪这些人手上没有兵权敢打江东大营和紫禁城,原来是抱上了郑芝龙这条大腿。 只可惜他们抱错了大腿,朱琳泽现在在海上已经有了和郑氏集团一较高下的实力,而在陆地上,他的实力更是对郑芝龙形成了碾压之势。 这些人找郑芝龙给他们撑腰并不是多明智的选择,找郑芝龙还不如找满清呢。 “仅凭他们这些文官缙绅的家丁,还没有实力打江东大营和紫禁城,南京可有武官反叛?郑森曾率数千郑家兵丁入南京,郑森现在何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政治斗争这么简单了,这是赤裸裸的造反。 朱由崧虽然已经赐了郑森国姓,改名成功,但朱琳泽还是不习惯叫郑森朱成功。 “没有武官反叛,攻打紫禁城的兵都是赵之龙的南京京营兵。肖指挥使和郑......朱公子正率军防守紫禁城。”冯恺章说道,“朱公子已经和郑家断绝了关系,言父不为忠诚,子不为孝子,从此和郑芝龙一刀两断。” 原来是赵之龙的南京京营兵参与其中,赵之龙的南京京营兵战斗力不怎么样。不过问题是肖琦的南京卫所兵战斗力也不怎么样,肖琦也还有心,将家丁留在江东大营以保护他家眷的安全。 这么一来,南京紫禁城的守卫就十分薄弱了。朱琳泽要尽早赶回南京,以免夜长梦多。 “他娘的,这些狗东西,先帝在之时,就弹劾左某造反。”左良玉的女儿左羡梅还在江东大营,左良玉现在非常担心左羡梅,对那些文官破口大骂,“今日他们自己倒是造气反来了!左某回南京,必诛杀他们九族!” 黄得功本打算留在寿州,但事态严重,黄得功最终还是决定跟朱琳泽和闽王一起去南京。 “换勤王旗。” 朱琳泽让掌旗的旗兵将北伐的旗帜换成勤王的旗帜,出发前往南京。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清也要练火铳兵 孔有德将麾下兵丁交给耿仲明、尚可喜指挥,他只带了几个亲兵回到了京师城求见多尔衮。 孔有德来见多尔衮并不是来告状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向多尔衮汇报。 时值午后,多尔衮正捧着一本《三国演义》在树荫下津津有味地阅读着,这本书多尔衮自己都记不清到底看了多少遍,只是每一次重温都能有所收获。 “孔有德,你不是应该和豫亲王一起回援怀庆吗?怎么到京师来了?” 多尔衮见孔有德违背军令,擅自返回京师心下不悦,阴沉着脸喝问道。 孔有德伏地叩头:“奴才的兵已经全部随豫亲王前往沁阳,此番回京,奴才有万分要紧的事情向摄政王禀报,此事事关大清之存亡,奴才不敢大意。” 自从孔有德降清以来,清军可谓是如虎添翼,攻城略地,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劲敌。孔有德也从不后悔降清,但是闽王军的横空出世,动摇了孔有德的想法。 闽王军不仅狠狠地教训了满洲八旗的兵,也狠狠地教训了孔有德等人的汉军。 目下大清的军队中,也仅剩下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大军未曾和闽王军交手。但孔有德判断,就算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也不能在闽王军手里讨到便宜。 孔有德既然做了汉奸,便没有回头路可走,孔有德只能将这条路走到底,襄助大清一统天下。 “何事?” 多尔衮放下手中的《三国演义》让孔有德起来说话。 孔有德让左右拿来一杆燧发手铳以及他在聊城捡到的闽王军炮兵所用的开花弹。 “摄政王请看,我大清兵屡屡不敌闽王军,皆是因为闽王军火器犀利。明军火器甚多,不过如此犀利的火器,奴才也是第一次见。”孔有德双手将燧发手铳奉上。 “此火铳名曰自生火铳,乃是闽王军骑兵所装备,闽王军步卒的装备亦是以火铳为主,不过是长铳,目前尚未缴获实物,奴才也只是在聊城城下目睹一二。 短铳便携,因而装备骑兵。长铳虽然笨重,但威力更强,射的也更远,据奴才观察,少量的闽王军已经装备了长管的自生火铳。” 多尔衮接过孔有德手中的火铳,皱眉问道:“此火铳较之我大清之角弓如何?” “弓与火器不可一概而论,奴才多方打探得知闽王从发迹至今仅有两年。两年内他就能训练出七八千能和八旗劲旅匹敌的强军,皆得益于此火铳。 一个精锐的八旗战兵要十数年乃至数十年方能练得,而一个精锐的火铳兵,只需一年半载便可练得。”孔有德浅尝则止,没有进一步深入地说下去。 以多尔衮之聪明,能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 多尔衮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孔有德说到了他的痛处。 八旗兵虽锐不可当,但数量太少了,而且训练成本高昂。他们两三代人蛰伏于黑山白水之间数十年才积攒出了今天的家底。 犀利的火器好用,多尔衮当然明白,他死去的皇兄皇太极也明白。 多尔衮对火器的态度和皇太极一致,那就是大力发展火炮,不发展火铳。 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火炮铸造难度大,民间很难仿制,而且火炮需要多人协作才能使用。使用火炮的汉军也更方便控制,更何况机动性优异的骑兵天生是笨拙迟缓的炮兵的克星。 因此无论是皇太极还是他多尔衮都不担心孔有德麾下的炮兵回造反。 但火铳就不一样了,火铳是便于携带的单兵武器,要是麾下的汉军手里头有精良的火器,合格的军官,一旦造反,将难以收拾。 “孔有德,你且与本王试试这火铳。” 多尔衮将手里的燧发短铳丢还给孔有德。 孔有德早就琢磨了怎么使用这燧发火铳,动作娴熟地完成装弹之后,直接对着六七步之外的一颗老树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巨响,孔有德面前腾起一阵白烟。 发射出去的铳弹深深嵌入树干之中。 这个火铳不燃火绳就能发射,多尔衮身边的亲卫们不禁暗暗称奇。 同是心里也十分慌张,要是这恭顺王有刺杀摄政王之意,刚才直接将这自生火铳的铳弹装填好,面见摄政王之时不是可以乘其不备,直接掏出火铳朝摄政王射击? 这火铳,当真是厉害,如此小巧,威力竟如此巨大,天生就是刺杀利器。 多尔衮的亲卫们一时之间感到压力巨大。 “此铳有防风盖,大风天亦可击发,较之使用火绳的鸟铳更胜一筹。而且不用燃火绳,操作起来也更为简便。” 不得不承认孔有德的眼光非常好,一下子就看出了燧发枪相比火绳枪的优势。 闽王军步卒现在还只是少量装备自生火铳,要是日后全部都装备了自生火铳,配合闽王军犀利的炮兵和骑兵,三者会形成多么恐怖的战力?孔有德都不敢去想。 多尔衮此时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不过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 多尔衮已经得知了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三个牛录也几乎被闽王军全歼。 此前多尔衮只知道大清军败给了闽王军,但具体怎么败的多尔衮还是不得而知。 直到今天孔有德给多尔衮展示了闽王军所使用的火器,多尔衮这才醍醐灌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正如孔有德所言,一个八旗兵的训练周期最短也要十几年,而闽王有这么犀利的火铳,拉上一群农夫训练上一年半载就是一支强军。 七八千闽王军就已经这么难缠,要是南明有个几万闽王军,大清迟早要重新被赶回关外。 “孔有德,你很好,这次你立了大功。”多尔衮随即拿起石桌上的开花弹,问道,“此物威力如何?” “此物若是爆炸,咱们附近的这些人都得上长生天。”孔有德说道,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聊城之下,奴才的炮兵皆殒命于此开花弹之手。闽王军炮兵之犀利,要胜于奴才的炮兵。” 说到此间,孔有德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伸进衣袖之中。 多尔衮的亲卫在见识了燧发火铳的厉害之后对孔有德心生戒备,挡在多尔衮面前,一只手摁在刀柄上,以防备孔有德。 见孔有德从衣袖中掏出来的是一张纸,这些侍卫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孔有德将纸张在石板桌上摊平,神色严肃对多尔衮说道。 “闽王军此番临清、武城炸毁了五十余门红夷重炮,奴才留了个心眼,测算了闽王军这些红夷重炮的尺寸。闽王军的火炮尺寸相差不大,规格较为统一,其铸炮之术,不下于我大清盛京的工匠。” 大清的骄傲不仅仅有八旗兵,炮兵也是大清的骄傲,现在大清的炮兵被闽王军超越,这让多尔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恨不得现在就手撕了闽王。 多尔衮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问孔有德道:“依你之见,咱们大清若是想战胜闽王军,该以何法胜之?” “克制火器最好的办法便是制造出比对方更好的火器。”孔有德咬了咬牙,说道,“依奴才之见,若想打败闽王军,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训练出比闽王军更为精锐的炮兵!更为精锐的火铳兵!如此,闽王军便不足为惧,我大清一统中国,指日可待!” 孔有德的这番话是肺腑之言,不过让汉军习火铳,尤其还是精良的火铳,这让多尔衮心存芥蒂,不敢轻易做决定。 闽王军是汉人,你恭顺王孔有德虽然是汉八旗的人,但从本质上讲,也是汉人。 闽王军能以火器之利和满洲八旗兵一战,等你恭顺王翅膀硬了,一样可以。 “京师还有不少前明的能工巧匠,都交给你,你务必给本王铸造出比闽王军还要好的西洋神炮,西洋神炮乃是攻城利器,咱们大清的西洋神炮,一定要比闽王军的强。” 多尔衮绕树三圈,对孔有德说道。 多尔衮还是没能够下定决心让孔有德编练汉军火铳手,只是表态鼓励孔有德铸造更好的西洋神炮,以作攻城之用。 孔有德却是心急如焚,孔有德非常清楚火铳和火炮孰轻孰重。 要是打不败闽王军的火铳兵,大清兵又如何能够攻城?这西洋神炮就是造的比闽王军好也未必派的上用场。 “摄政王!此自生火铳乃是国之利器!重要程度不下于西洋神炮!事关我大清国运,还请摄政王早做定夺!摄政王可让八旗子弟习用火铳,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孔有德知道多尔衮心里想着什么,建议多尔衮可先让满洲八旗子弟先训练火铳兵。 “骑射乃是我八旗子弟之本,八旗子弟焉能弃骑射而习火铳?!”多尔衮厉声训斥道。 “奴才有罪!请摄政王降罪!” 见多尔衮发怒,孔有德这才意识到刚才他情绪太过激动,已经失言,急忙跪下请求多尔衮降罪。 多尔衮沉吟半晌,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孔有德,蹲下身扶起孔有德说道:“你是我大清的大忠臣,大能臣,何罪之有?只是操习火铳兵一事,兹事体大,本王需得与诸王商议之后才能做决断。”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陛下何故造反? 朱琳泽回到南京,却见冯双礼和肖琦已经在江东大营的大门口迎接他。 看到冯双礼和肖琦,朱琳泽知道南京的战乱已经平息。 “冯双礼,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刘泽清之乱可平了?”朱琳泽有些诧异地问冯双礼道。 “淮安之乱已平,刘泽清那厮跑的比兔子还快,属下没骑兵,两条腿追不上刘泽清的四条腿,还请闽王降罪。”冯双礼说道。 看来冯双礼是已经长记性了,朱琳泽对冯双礼的表现非常满意。 对于放跑了刘泽清,朱琳泽并不在意,刘泽清没有什么才能,就算降清也给他造成不了多大的麻烦。冯双礼要是梅开二度,再次追到北直隶,朱琳泽才要治他的罪。 沈莹见到朱琳泽,急忙上前扑到朱琳泽怀中,身后的几个嫔妃除了程蕊芳神色镇定,一身劲装上沾满血污之外,无不是惊魂未定。 朱琳泽好生安抚了沈莹一番,让紫鹃带沈莹下去。 “闽王,本督有罪,不应该与钱谦益等人同流合污。”马士英主动上前向朱琳泽请罪。 马士英只是想乘着这次朝局变动,攫取更大的权力,不想钱谦益等人竟如此不知好歹,居然将闽王系的官员全部排挤出了朝堂,将空出来的位置全部让给了东林党人坐。美其名曰正人君子应占据要津。 最后还发了失心疯一般,要攻打江东大营,欲擒拿闽王家眷。 马士英是聪明人,心里清楚这伙人斗不过闽王,急忙带标兵来协助守江东大营,等闽王回来也好给闽王一个交代。证明自己不是和钱谦益等人是一伙的。 “赵之龙和钱谦益他们呢?”朱琳泽阴沉着脸问道。 赵之龙和钱谦益是此番作乱的首恶,必须严惩,居然敢他家眷的注意,简直就是活腻歪了。 至于马士英,朱琳泽现在没功夫搭理他。 “听闻闽王军主力还京,赵之龙、钱谦益等人已经遁逃,在郑芝龙的接应下前往福州。”肖琦向朱琳泽汇报道。 “潞王也被他们胁迫到了福州。”沈廷扬忧心忡忡地上前说道。 赵之龙和钱谦益将潞王朱常淓胁迫到福州是何用意再明显不过,这些失势的官僚不甘心就此作罢,想在福州另起炉灶。 郑芝龙控制着福建和广东,要是他们拥立潞王朱常淓和他分庭抗礼,福建和广东将从弘光朝分离出去,虽然弘光朝每年从福建和广东也收不上多少赋税,但朱琳泽决不允许福建和广东分裂出去。 弘光朝现在是大明正朔,一旦福建和广东分裂出去,两个朝廷并立,大明各地这么多藩王,难保其他地方的官僚拥戴其他各地的藩王成立小朝廷。 届时大明朝本就不大的残疆剩土必将再度四分五裂,朱琳泽绝对不能够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郑芝龙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福建的小朝廷必须尽早将其消灭! 要是让郑芝龙拥立起来的潞王小朝廷站稳脚跟,不仅大明朝内部将进一步分崩离析。弘光朝在军事上也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北有满清、西有李自成、南有郑芝龙,三方势力都和他接壤,都能随时对他用兵。 “圣上可在紫禁城?”朱琳泽问道。 赵之龙和钱谦益是胁迫潞王朱常淓到福州,说明朱由崧现在还在他手上。这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好消息,要是朱由崧被他们掳走,朱琳泽只能自己称帝了。 他不是不想称帝,而是时候未到。 闽藩脱胎于唐藩,而唐藩世系太远,他要是称帝各地的藩王估计就热闹了,保不齐会出现多少个南明小朝廷。 朱琳泽径直率军从江东门进入南京城,刚刚经历战火的南京城此时一片狼藉。 这个赵之龙真不是个东西,临走前还纵兵将南京城抢掠了一番,好在冯双礼回来的早,南京城没遭受太大的损失。赵之龙只抢掠了一些商铺,闽王府的府库和朝廷的几个府库赵之龙没打下来,窝囊到最后只能对平民下手。 来到南京紫禁城,肖琦麾下的卫所兵此时正在清理紫禁城下的尸体,鲜血将紫禁城的城墙染成了血红色,西华门附近的血水多到积成了一个个不小的血池。 朱由崧被贺方和严昌软禁在武英殿,此时的非常狼狈,早无当初监国称帝之时的意气风发。 朱由崧披散着头发,蜷缩在大殿角落瑟瑟发抖。 见殿外来人,朱由崧下意识地朝殿外望去,看到是闽王朱琳泽后,朱由崧连滚带爬地跌跌撞撞走到朱琳泽面前。 朱琳泽笑容可掬,扶住朱由崧,问道。 “陛下何故造反?” “闽王......王叔,不干朕的事,是那些乱臣贼子胁迫朕,朕也是逼不得已啊。他们要打江东大营,朕还曾下旨阻止,但他们......他们不听朕的,朕也是无可奈何啊。”朱由崧心里早已经是七荤八素。 朱由崧本想乘着闽王北伐的良机,重用东林党人,削弱闽王系的权力,以便亲掌朝纲,不想最后事情竟然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已至此,现在朱由崧已经不奢望能够亲掌朝纲,闽王能饶他就不错了。朱由崧现在才真正意思到,弘光朝的皇帝不是他弘光皇帝,而是手握重兵的闽王。 朱由崧现在只希望闽王能念及叔侄之情不要杀了他,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帝王家的人杀起自家人,下手比谁都很。 赵之龙的南京京营兵攻打紫禁城的这些天对于朱由崧而言是煎熬,赵之龙要是打下了紫禁城,他是东林党人手中的傀儡。赵之龙要是没打下紫禁城,等闽王回来他是闽王的傀儡。 最终受益的可是东林人,也可能是闽王,唯独不可能是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帝朱由崧。 朱由崧现在特别怀念洛阳城没被闯军攻破之前当世子的日子,那是何等的无忧无虑,何等的自由自在。 自从登上监国之位后,无一日不是如履薄冰。 朱琳泽也不是小孩子,朱由崧的这些话可糊弄不了他。 要不是朱由崧罢了沈廷扬的次辅,开了这个头,东林党人敢这么闹腾?南京之乱,朱由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罢免沈次辅,这是圣上的旨意吧?东林人难道有权罢免一国次辅?”朱琳泽冷声说道。 “朕一时糊涂。” “罢了,既然圣上叫我一声王叔,从今日起就由本王为圣上摄政。”朱琳泽轻蔑地瞥了一眼衣冠不整的朱由崧,说道,“圣上乃是九五至尊,神宗子嗣,为君者应该有为君者的样子,整理好衣冠吧。” 一旁的卢九德闻言急忙上前替朱由崧拾掇仪容。 朱琳泽本想专注于兵事,等战局稳定下来后再着手收拾内政。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他不得不军权和政权一手同时抓。将朱由崧变成完全意义上的吉祥物。 “卢公公,掌印太监可做的舒服?”朱由崧眯着眼睛看向卢九德。 “闽王饶命!万岁爷,咱家也伺候过老福王,还望万岁爷念及旧情,向闽王替咱家求个情,咱家愿到孝陵为祖宗守灵!” 卢九德急忙下跪求饶,朱由崧却是不为所动,朕现在自身都难保,怎么为你求情?朱由崧心里无奈道。 见朱由崧不愿为他求情,卢九德急忙看向闽王身后的马士英,爬到马士英跟前,扯着马士英的官袍下摆,泣不成声道:“马总督,你我共事多年,您就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替咱家向闽王求个情吧!” 马士英是何等圆滑之人,岂会为了卢九德的事情向闽王求情?马士英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 朱琳泽不能杀朱由崧,要留着朱由崧当吉祥物,但不代表他不能杀卢九德。 朱琳泽没打算对卢九德手软,喝令左右将卢九德拿下。 “卢九德,内官不得干政,你当了这么多年内官,可是越当越糊涂了啊,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 卢九德早已吓的魂飞魄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朱琳泽挥挥手,示意左右拿出去,直接砍了。 朱琳泽环视殿内,没有发现史可法,心下感到疑惑,询问左右:“史可法哪里去了?” “史首辅在赵之龙举兵之前自知罪孽深重,追悔莫及,已经悬梁自尽。”马士英说道。 史可法是东林后生,虽身居首辅之位,但不得不事事听从于他的东林长辈。这些东林人叛乱,史可法劝不住他们,不知如何是好,觉得愧对崇祯和弘光两任皇帝的重任,悬梁自尽,一死了之。 既然史可法死了,朱琳泽也不再追究史可法的责任。当然也不予嘉奖,史可法什么事都没干成,未有寸功,也没什么好嘉奖的。 再者,朱琳泽这次回来是要对以东林党人为代表的江南缙绅重拳出击,好好整顿一下江南文人的风气,史可法是东林晚辈,也不宜嘉奖。 “各部官员官复原职。”朱琳泽说道,“沈季明仍任内阁次辅和兵部尚书,首辅之职暂且空置。皇侄不谙熟政事,自今日起,本王正式代皇侄摄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南征闽粤 进兵福建刻不容缓,南京的烂摊子也要收拾。 朱琳泽摄政之举在江南各地掀起轩然大波,不少江南举子义愤填膺到南京游说请愿,朱琳泽对此不予理会。 这次南京动乱的罪魁祸首多数都跟钱谦益逃往了福州,这些人很多都是江南的大地主。 朱琳泽正好借此机会重新清丈田亩,抑兼并。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的顽疾,并非大明朝所独有,但如此放任土地兼并,大明朝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明朝对这些缙绅太过仁慈了,藏富于民,平民的赋税一年更比一年重,平民的身家一年比一年穷。 民何时富过?富的都是这些欲壑难填,贪得无厌的缙绅。 朱琳泽让倪元璐清点了户部的存粮和存银,两次北伐和议和所费的礼物已经耗尽了国库。 国库现在的存银只剩下白银三十万两,黄金四万两,各色存粮也不过只有可怜的十二万担。 国库的这些钱粮都还没他朱琳泽闽王库府的零头。 好在这次作乱的那些缙绅虽然走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走的匆忙,很多家产都没能来得及带走。 可以抄没他们的家产,变卖他们的宅院以资国用,暂解燃眉之急。朱琳泽交代陆闻达和杨文一起督办这件事情。 当然,抄家产只能暂解燃眉之急,往后朝廷的开支还是要靠每年收缴上来的赋税。总不可能一缺钱就抄家。 抄家之前,还需要给这次作乱的缙绅先定罪,这样抄家才能名正言顺。虽然现在南京诏狱内只关押了少量作乱的缙绅,多数都已经跑路了,但这并不妨碍朱琳泽给他们定罪。 朱琳泽看向身后的地图,李定国的一标闽王军要部署在山东和高杰一起防备清军南下,李定国的这支部队是动不得了。 讨伐郑芝龙之事又不能缓,哪怕是朝廷钱粮不足,朱琳泽就算自掏腰包也要将郑芝龙给平了。 朱琳泽现在有两条航线需要经过闽粤地区的海域,一条是从升龙、占城经过崖州前往竹堑和南沙岛的粮食贸易航线。一条是从崖州直接前往竹堑的矿石运输航线。 郑芝龙控制下的闽粤地区能直接威胁到他的这两条航线,论威胁,其实郑芝龙集团对他的威胁比满清还大。就凭这一点,他就要先收拾郑芝龙。 此前因为郑芝龙从中作梗,朝廷只能象征性地从福建和广东收取一部分赋税,使得朝廷本就不富裕的财政雪上加霜,收复闽粤,全据东南,不仅能缓解财政问题,也能消除后顾之忧,放心地经营东南地区。 只要经营好东南地区,他就算是耗也能将满清给耗死。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可都是税收大省。 而满清现在占据的北直隶、山西、陕西连年灾荒,饱受兵戈之苦,满清要想经营好这些地方,不仅短时间内收不上税收,还要往这几个身份贴钱。 至于辽东,本就算不上富裕,这次又被朱琳泽带左良玉等人到辽东打了一圈粮,辽东的情况也未必比关内这些省份好。 论陆地上的军事实力,朱琳泽现在远不如满清,但要是论国力,朱琳泽仅仅只以南直隶一地就能吊打满清。 “冯双礼、左良玉、黄得功。”朱琳泽喊来冯双礼、左良玉和黄得功。 “末将在!”三人出列答道。 “尔等三步人马速速整军,兵分三路,冯双礼部闽王军乘坐海船攻占福宁州,打通进入福建的门户进逼福州。 左良玉部由浙江攻打仙霞关,下建宁府和延平府,和冯双礼部遥相呼应,直趋福州。 黄得功部先行前往赣州,而后进攻汀州,威胁郑芝龙的老巢漳泉二州。” 朱琳泽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做出了这次进攻福建的部署。 要是李定国的兵能调回来,这次南征闽粤,他完全可以全部用闽王军。用闽王军他自己也放心踏实,没有什么不确定因素。 用黄得功和左良玉,朱琳泽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这二位不是完全能够靠得住。 郑芝龙的兵力多是水师,内陆的州府多是当地的卫所兵负责戍守,他们这两人带的兵可都是正经吃饷的营兵,要是连业余的卫所兵都打不过趁早回去抱孩子算了。 朱琳泽让他们从陆地上进攻福建便是基于这种考量。福建要是能打下了,广东地区除了潮汕之外,郑氏集团的影响力并不深,到时候大可传檄而定。 主要战场还是在福建。 和郑氏集团作战,陆地上的战场反而不是主要,主要战场反而在海上,因此朱琳泽让冯双礼乘海船,在舰队的掩护下先行进攻福宁州。 要想彻底消灭郑芝龙集团,一场海上决战在所难免。 为此朱琳泽连负责在济州岛附近巡逻的战舰都抽调了回来,集中所有海上战力和郑氏集团的水师在闽海一决雌雄。 虽然施大瑄、施琅父子来投,也带了一些战舰和船员过来,大大加强了朱琳泽的海上实力。 不过要论舰队规模,郑氏集团经营东南海疆数十年,郑芝龙的舰队规模还是要大于他的舰队。 就算朱琳泽将北洋舰队、福建舰队、南洋舰队合三支舰队为一支,其规模也超不过郑芝龙的机动舰队。 一旦战端开启,郑芝龙肯定也会放弃部分航线,抽调战舰到福建增援。郑芝龙手头上能动用的战舰的船员只会更多。 朱琳泽在海面上也有他的优势,那就是他有更先进的战舰,战舰上装载的火炮更多,火力更为凶猛,以及训练有素的炮手和船长。 船员的素质也要比多数船员只会跳帮作战的郑氏集团水师强上一些。 郑氏集团在海上的优势在于多,而他闽王军海军在海上的优势则在于精。至于谁胜谁负,孰优孰劣,那就在战场上见分晓吧。 这次要是能在海上打败郑氏集团的水师,这东南海疆往后飘扬的就不再是郑芝龙的郑家旗而是他的红底日月旗。他垂涎已久的台南地区也能顺势拿下来。 朱琳泽的目光落在台湾岛上,他和郑氏集团在海上的对决,还存在一个不确定因素,一个很有可能扭转双方战局的因素:荷兰东印度公司。 第二百三十章 猛人迪门 荷兰是这个时期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此时英国内战尚未结束,无暇顾及荷兰,距离第一次英荷战争开始还有八年时间。荷兰在欧洲的压力并不大。 荷兰在远东的舰船数量还算可观。在远东,荷兰、西班牙、葡萄牙三国的海上力量,以荷兰为最。 朱琳泽有和荷兰人交过手,不过他两次在海上与荷兰人的冲突都是以多欺少,且对方仅有一艘武装商船。 要是这些武装商船组成舰队,同朱琳泽的舰队在海上面对面的交锋,究竟鹿死谁手,朱琳泽心里也没底。 而荷兰人要是加入他和郑芝龙的战局,完全有左右胜局的可能。虽然荷兰仅仅只能够左右海上的胜局,但朱琳泽以海起家,竹堑是他最重要的根据地和贸易据点。 要是丢了竹堑,不仅要损失每年和西班牙人的贸易收入,竹堑的农田和各色工厂也将化为乌有。 “此番南征郑芝龙,何人为主帅?” 左良玉的问题将朱琳泽从思绪中拉扯回来。 此前两次北伐都是朱琳泽亲自挂帅,但这一次他必须留在南京着手解决内政,无法再随军南征。 挂帅的人选朱琳泽也很头疼,平心而论,朱琳泽是想让闽王军的冯双礼挂帅的。 但冯双礼虽然表现出众,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资历尚浅。而黄得功与左良玉,二人皆是老将,且身居高位,让冯双礼一个小年轻挂帅,他们肯定会不服。 既然冯双礼不能挂帅,那怪帅的人选就只能从左良玉和黄得功二人之间选择。 相比黄得功,左良玉的资历更深一些,官爵也更高,论亲疏,左良玉的关系也和他更为亲密。 至于两人的才能则是半斤八两,没什么好挑,弘光朝但凡能有个像样的将帅之才,朱琳泽都不至于凄惨到从这两人中挑选挂帅之才。 “左帅乃是本朝定策元勋,本朝第一武臣,此帅印非左帅莫属。”朱琳泽说道。 冯双礼对左良玉挂帅没意见,他也知道他资历浅,这个帅印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黄得功倒是有一些想法,他对这场战争的理解比较粗浅,以为双方的战争将止于陆地上。 陆上实力弘光朝对郑芝龙等人的军队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在黄得功看来,这次南征闽粤轻而易举。要是南征闽粤他能挂帅,自然是无限风光的事情。 然而黄得功忽略了弘光朝在海上并不占优势,而大海,则是闽王军的生命线。 闽王军的军饷取之于海,闽王军的武器原料、粮食也需要通过海上贸易线转运。 失去制海权,闽王军不说不复存在,实力大损是在所难免的。闽王军是弘光朝的顶梁柱,也是朱琳泽手中的王牌,要是这张牌丢了弘光朝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黄得功心里虽然有点小意见,不过对主帅的人选也还能接受,至少朱琳泽没有任命冯双礼为主帅。 朱琳泽不经奏报就地处决了刘良佐,黄得功对朱琳泽也留了个心眼。 目下他投身于闽王麾下实是无奈之举,除了闽王掌权的弘光朝,无人能供养得起的他的军队。 北方的满清倒是有这个能力,不过黄得功基本的廉耻之心还是有的,不会像刘泽清一样数典忘祖,屈身投奴。 黄得功心里清楚闽王之所以留着他,愿意开出优厚条件带他北伐,究其根源还是闽王军人数太过稀少。假以时日闽王军人数渐渐充裕,他黄得功对闽王也就没了价值,那面落得个兔死狗哼的下场。 左良玉的兵虽然比他强不了多少,但人家好歹是闽王的岳丈,有这一层关系在,闽王不大可能对左良玉父子下死手。 他黄得功可就不一样了,比之左良玉他和闽王无姻亲之关系,比之高杰,他不曾像高杰一般昔日拥立之时迅速站队,北伐和闽王军一起打过硬仗,和闽王有过命的交情。 闽王今日处置文臣,难保后面会继续对武臣下手。他黄得功的未来应当何去何从? 交代完南征闽粤之琐事,朱琳泽让左良玉和黄得功回营整顿兵马,等粮草到位之后就出发。 出了紫禁城回到闽王府,陆闻达给朱琳泽送来了关于竹堑方面的消息,巴达维亚方面来信答应了他的要求,表示愿意支付赎金赎回奥茨玛等人。 只是巴达维亚方面除此之外还提出了两个条件,这两个条件太多重大,沈铁不敢自作主张,因此将书信转送到南京,交由朱琳泽定夺。 第一条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希望能像西班牙一样和大明朝进行通商。 荷兰人要是愿意只有平等通商,这是互利互惠之事,答应他们也无妨,反正大明朝的手工业品在贸易竞争中占据绝对优势,年年都是出超,朱琳泽巴不得多赚点金银。 但荷兰人所提出的第二个条件触及了朱琳泽的底线,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迪门要求他承认荷兰在福尔摩萨,也就是台湾的合法权益,禁止竹堑的移民继续向北屯垦。 竹堑经过数轮移民,小小的竹堑城已经无法安置下这么多的移民。开始沿着平地向南、向北屯垦积粮。已经和南面的大肚,以及台湾北部地区亲荷的土着产生了冲突。 朱琳泽早就有心全复台湾,只是此前都忙着对付北方的满清,闽王军在台湾对荷兰人、大肚、以及郑氏集团都是采取守势,并没有将将矛盾进一步激化。 安东尼·范·迪门可是个人物,说这哥们是荷兰最牛逼的巴达维亚总督都不为过。 安东尼·范·迪门在任内巩固了荷兰在远东的殖民力量,不仅从印尼土着手中夺取了印度尼西亚诸岛,更是不断骚扰葡萄牙,一步步地将葡萄牙人所占领的斯里兰卡岛和马六甲这块要地都抢了过来,甚至还想抢葡萄牙人的澳门,只可惜澳门没抢成,不然葡萄牙在东南亚和东亚地区的最后一条底裤都要被安东尼·范·迪门剥干净。 除此之外,迪门还鬼使神差地绕过郑芝龙,直接和德川幕府做起了生意,并直接在平户地区建立了西方人在日本的第一座贸易站。 在此后的两百多年时间里,荷兰垄断了日本和西方的贸易,是日本在西方世界中唯一的合作伙伴。 两百年后,美国与日本这对父子的初次邂逅,也就是黑船事件,双方都语言不通。最终还是通过荷兰语勉强完成了交流。可见荷兰在日本影响之深远,而这一切,都是安东尼·范·迪门为后续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打下的基础。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南还可加税否 安东尼·范·迪门不是泛泛之辈,除了以上那些成就,这老哥还顺带发现了澳洲,澳洲的很多地名就是以他的亲戚和朋友命名的。 以他这个愣头青想要忽悠安东尼·范·迪门这位老同志不说是白日做梦,那也是天方夜谭。 朱琳泽提笔给这位巴达维亚总督回了信,表示拿钱来赎人,可以,来做生意,也行,至于你们在福尔摩萨所谓的权益,别想! 朱琳泽略为一思忖,如实给安东尼·范·迪门写了回信,事关国家主权,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他不会在这方面模棱两可。 “竹堑防御空虚,曹德发和沈铁来信请求增派援兵?” 朱琳泽写完回信,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陆闻达便又递上来一封书信。 “这个曹德发,竹堑有粮有武器,还要本王向竹堑调兵?”朱琳泽皱眉道。 身处山东前线的李定国都没找他增调援兵,自己就地征募流民练兵以解决兵员不足的问题。曹德发身在竹堑,不愁武器,兵源也要比李定国好的多,居然右脸找他要援兵。 “竹堑若是缺乏兵员让曹德发自己练,所需军官,由南京这边的讲武堂调配。”朱琳泽不悦道,“竹堑目下在籍人口七万有余,难道还练不出几千精兵?” 兵员缺乏这倒是不争的事实,等到冯双礼南征闽粤,他身边最多就只剩下一营的兵。 想到这里朱琳泽决定前去讲武堂看看,第三期讲武堂学员以及速成班学员的学习进度如何。 才走到讲武堂门口,就见冯双礼前来诉苦。 “闽王,整整一标的兵都等着讲武堂里的军官带呢,您要再补给他们发毕业证书,这南征可还怎么打?” 征伐刘泽清归来,朱琳泽便让这些尚未完成学业的士官重新回到讲武堂学习,这让冯双礼感到非常头疼。 闽王军的战术和大明朝其他军队迥然相异,非常依赖训练有素的士官。甚至可以说士官训练水平和素质的高低直接决定了闽王军的战斗力高低。 目下闽王军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士官都在李定国那个标,这让冯双礼心理非常不平衡。但李定国身处抗清前线,冯双礼又不好挖李定国的墙角。 “你冯双礼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不算三期的学员,光是速成班就足足有四百名学员呢,这几百号学员,你们二标就想全要了?”朱琳泽白了冯双礼一眼。 “李标统的一标不缺士官,这些士官不给咱们二标,难道还给三标不成?咱们又没有三标,再说王爷有令,咱们二标很快就要开拔南下,这没军官也不是个事儿不是。”冯双礼嘿然笑道。 “谁说没有三标?今天开始就有了!新兵标缺军官,海军陆战队的那个营可不缺。”朱琳泽板着脸道,“难道以一营的兵力,你冯双礼连个小小的福宁州都拿不下?” “三标?” 冯双礼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二标还没练好,闽王就这么着急着要练三标。 “陆军讲武堂三期的学员和速成班的学员本王可以匀二标一半,剩下的学员本王要留练三标。”朱琳泽还指着冯双礼南征闽粤,不分冯双礼士官也不现实。 “那还有一半的军官缺口啊。”冯双礼抱怨道。 “笨!李定国都知道士官的缺口可以从老卒中择优选拔,你冯双礼的脑袋怎么就转不过来。”朱琳泽气的敲了敲冯双礼头顶上的笠盔,“底层的士卒在战场上拼命,总要给他们一些上升空间,给他们留些希望。” 朱琳泽并不打算让讲武堂的毕业生军官的位置垄断,基层军官全部由讲武堂毕业的学员担任,那些在一线拼杀的士卒看不到升官的希望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点李定国在聊城做的就很好,缺额的兵就地招募当地的民壮补充。刚刚晋升的军官不识字就仿照竹堑之时的制度,开办夜校让他们识文断字。 “属下受教。”冯双礼抱拳道。 “三期的学员和速成班的学员成绩如何?”朱琳泽问冯双礼道。 “勉强能达到毕业生的水准,不过这水平肯定是无法和一期、二期的学员相提并论。”冯双礼如实汇报道。 说完冯双礼带朱琳泽进讲武堂,拿出讲武堂学员们的成绩册给朱琳泽过目。 三期的学员成绩都还正常,就是速成班的学员,由于课程紧张,成绩和三期的学员还有些差距。 陆军讲武堂一期、二期的学员成绩不是甲等就是乙等,只有极个别实在能力有限,只能拿个丙等毕业。这速成班的学员多数也达到了丙等,丙等就是毕业所需的最低成绩。 时间不等人,朱琳泽将成绩达标的学员先圈了出来,将这些学员先划给冯双礼的二标。 剩下成绩不达标的继续在讲武堂学习,除此之外,四期也可以开办了。 两次北伐,朱琳泽从北方搜罗来了一大批工匠,各大兵工厂的产能将迎来一次大爆发,就算全部生产线都生产燧发火铳也能达到日产一百三十杆。 不过这个产量对于一个国家的兵工厂而言还是太低了,但相比此前日产五六十杆火铳的产量已经是质的飞跃。 眼下国库空虚,内部不稳,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劳师北上伐清。下一次军工产能的爆发只能等到工匠学堂里那批学徒毕业。 视察完讲武堂,朱琳泽打算抽空找个时间到潥水的兵工厂实地看看。毕竟南京的各色兵工厂铳炮甲胄皮靴军服等军需品的产量已经是竹堑的一倍以上。 “闽王,这是留守南京的乡绅给您投献的土地。” 见闽王从讲武堂内出来,陆闻达递上来一大摞地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缙绅向本王投献土地必有所求。”朱琳泽瞥了一眼陆闻达手上捧着的地契说道,“陆长史现在可也是南京的大红人啊。” “属下不敢忘本。”陆闻达说道,“无非是为了南逃官员缙绅遗留在南京的产业,还有便是贪图海贸之利,也想从海贸巨利中分一杯羹。” “这些缙绅的鼻子当真是比狗还灵。”朱琳泽略一沉吟,说道,“南逃叛逆缙绅的产业确实需要人接手,官府查抄之后尽数拍卖,价高者得。 拍卖所得全部充入国库,至于拍卖之事全部让闽王府的人来做,拍卖完了你们直接和户部交接,倪元璐那边本王会打招呼。 至于海贸之利,须得平定郑芝龙之后再行商榷。有这么个变数,今天秋天的那一茬丝绵能不能运出去本王自个儿心里都还没数呢。” 不剪除郑氏集团的海上力量,他今年的出海都会受到影响,更不用说拉新人入伙了。 “那这些投献来的地?” 陆闻达眼睛盯着手里头的地契,投献土地也是本朝的老传统了。一来为了讨好权贵,而来为了避税。 弘光朝廷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已经免除了三饷,也不用继续向京师输送漕米,但财政依旧亏空,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交税的就只有那一小部分自耕农,地主乡绅都想方设法逃税。 户部那边已经奏请加税,不过都让朱琳泽给驳了回去。 江南富庶甲天下,但江南的赋税亦甲天下。 仅仅是苏州府一府每年所纳的赋税就高达三百五十万石之多,占据全国赋税的十分之一还多,而明世宗时期,苏州府一年所缴纳的赋税虽然也是一骑绝尘,全国第一,但这个数字是两百五十万石。 一百多年的时间苏州府的赋税就增加了一百万石之多,可见江南地区百姓的赋税已经非常沉重了。 明朝全国平均每亩地的税收是0.035石,而苏州平均每亩地的税收是0.2625石。这还是朝廷纸面上的税收,要是真按照这个数字征收,苏州农民的日子过的也还算得上滋润。 实际上算上各种加派火耗以及各级官吏的层层盘剥,农民实际上缴纳的税额远远不止这个数。 王朝的兴盛源自于他们的付出,王朝的衰弱也不应该全部由他们背负。江南地区的天灾也不少,江南的农民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不死没造反罢了。 要是再一味地加征赋税,江南地区的农民非扯旗造反不可。他真正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应该交税但没交税的缙绅老老实实地交税。 一味地加税,最终这些负担还是要落到那些本就不堪重负的自耕农头上。 “这些地全都如数退回去。”朱琳泽摆了摆手说道,“这些缙绅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本王要是敢收他们一亩地,他们就敢占十亩,他们占的这些地又从哪里来?” “闽王英明。” 陆闻达急忙点头道。 “陆闻达,本王可提醒你,闽王府给你的俸禄可比内阁次辅还高,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本王绝不手软。”朱琳泽提醒陆闻达道。 现在闽王权势滔天,在朝中一系独大,闽王府的幕僚也跟着一起鸡犬升天。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自己身边的这些幕僚腐化。 第二百三十二章 势在必行的改革 历经南京之乱,朱由崧虽有皇帝之名,但已无皇帝之实。 摄政监国的闽王掌握了朝廷的军政大权。这是朱琳泽摄政监国后的第一个早朝,朱琳泽坐于朱由崧之侧,正式听朝。 朱由崧显已然心灰意冷,放弃了治疗,环着手在龙椅上直接睡了过去,睡梦中还想着回后宫之后翻牌子的事情。 刚刚恢复司礼监掌印之为的韩赞周也任凭朱由崧睡去,并不着急叫醒朱由崧。 万岁爷睡着了没事,只要闽王还醒着就行。 “圣上,江西几遭兵祸,全境残破、民生凋敝,民众早已苦不堪言,臣为数百万江西百姓请命,恳请朝廷免除江西百姓今年的赋税。” 江西总督袁继咸行色匆匆地从江西赶到南京,只为赶上今天的早朝,希望朝廷能够免除江西今年的赋税。 此时潞王朱常淓已经在东林诸公和郑芝龙的簇拥下直接在福州称帝,就连监国的流程都不走了,直接改明年为靖武元年,可笑的是明年也正好是红光元年。 潞王朱常淓移驾福州之时就遣人书信与袁继咸、何腾蛟这两位江西、湖广的大员。 袁继咸不傻,江西上游的武昌有左梦庚部,下游有闽王,江西夹在中间掀不起什么风浪。 再者,全年张献忠刚刚霍霍了江西,江西现在可谓是百废待兴,江西的百姓已经无法再承受兵祸。袁继咸是明白人,他要是表态拥立福州的靖武小朝廷,受苦的还是江西百姓。 要是直接站队弘光朝廷,隔着武夷山,福建的靖武小朝廷也不能拿江西怎么样。 “倪尚书,江西今年统共征收上来了多少赋税?”朱琳泽问倪元璐道。 “银六十六万两,米八十二万石。”倪元璐上前奏报道。 “朝廷所费甚巨,巨在军费,楚镇、鲁镇,及三总兵,崇祯十七年所费如下:楚镇额定营兵五万,需饷一百零八万两,鲁镇及三总兵有营兵各三万,总计十二万,总计需饷二百四十万两。 除此之外,还有京营兵六万,需饷一百二十万两,湖广、中州、闽镇、粤镇等诸抚镇如黄斌卿、郑芝龙、郑鸿逵、郑彩等......” “别念了别念了,你就说说今年军饷总计耗费几何。” 朱琳泽越听头越大,心情也愈发郁闷,合着就老子是冤大头没找朝廷要饷银,自己掏钱养军?就连郑芝龙等人的军费也全都算在朝廷头上? 这弘光朝还真是一笔烂账,算下来一个战兵能分到二十两银子,这些银子要真能分到下面的营兵手里,养出来的兵自然不差。关键是这些银子多半是被上面吃空饷喝兵血的军官给瓜分了。 闽王军的普通战兵一年也才只要二十四两的饷银。 “仅军饷这一项合计七百五十万两有余,尚缺一百五十万两。”倪元璐奏报道。 “除了楚镇、鲁镇、以及黄得功部的饷银照常发放,其余各部暂停发饷,湖广的何腾蛟、舟山的黄斌卿到现在都还没表态,也暂时停了他们的军饷。”朱琳泽说道,“南京京营兵反叛,南京京营自今日起裁撤,闽王军三标人马改组为禁卫军,负责戍守南直,拱卫京都。” 他娘的,六百万两军饷啊,就养了这么一堆玩意儿?朱琳泽越想越气。 这六百万两要用到实处,不要说山东,就连北直隶都能直接收回来。 好在刘泽清反了,刘良佐也灭了,郑芝龙另立门庭,弘光元年只要不对北方用兵,军费这一块能省下不少。 眼下兵力不足,闽粤未平,朱琳泽暂时也没有对北方用兵的打算。除非满清鞑子南下,不过满清刚刚被他偷了老窝,元气大伤,还有李自成要应付,短时间内也无南下的可能。 “闽王明鉴。” 倪元璐乐得合不拢嘴,只发闽王军以及楚、鲁二镇,黄得功所部的军饷,能省下不少军饷,这一百五十万两的亏空也能填补上了。 “如此说来,去年正额所入不过六百万两?” 朱琳泽眉头紧锁,今年能收的赋税到现在已经全部都收上来了,没想到弘光朝一年的财政收入连发军饷都不够。 “正是,农综关榷总计六百万两,大小臣工今年的俸禄还没发呢。”倪元璐嘟着嘴道,他正为今年官员们的俸禄发愁,新朝初立,总不能第一年就拖欠官员们的俸禄。 “太少了。”朱琳泽叹气道。 “臣请免除江西一年之赋税。”袁继咸叩首道。 朱琳泽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祁逢吉,祁逢吉的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朱琳泽都担心祁逢吉把他的乌纱帽给摇掉了:“南直隶的赋税不能再加了。” “只免一年太少了,要免就免三年。”朱琳泽想了想说道。 江西现在的情况一年也收不上多少赋税,不如免了江西三年赋税,给江西恢复元气。 “圣上圣明!闽王明鉴!臣替江西百万生灵谢过圣上,谢过闽王。”袁继咸喜极而泣。 “这三年不是给江西白免的,三年之后本王要看到一个繁华富庶的江西,袁继咸,你可能做的到?”朱琳泽问袁继咸道。 “若是给江西派一个好巡抚,那便能做到,还有叫左梦庚好好呆在他的武昌,不要动不动就到江西打粮。”袁继咸说道。 “左梦庚的事情本王也听说了,这件事本王会交代下去,至于江西巡抚之人选,可有人愿主动请缨否?”朱琳泽环视殿下诸臣。 江西的情况诸臣都是知道的,要是何腾蛟以湖广归附靖武小朝廷,那江西可就是腹背受敌的前线之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主动出头。 “臣愿出任江西巡抚一职。” 朱琳泽看向主动请缨者,那人却是左懋第。 朱琳泽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左公愿出抚江西,再好不过。” 左懋第虽是东林党人,但朱琳泽也没一杆子将东林党全部打死,真心实意想办事的,无论是哪一党、哪一派的官员他都是欢迎的。 “若是左公愿出抚江西,朝廷又免了江西的赋税,三年之内还天下一个富庶的江西又有何难哉!”袁继咸也对这个江西巡抚的人选非常满意。 “本王今日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僚面前可是亲口答应豁免了江西整整三年的赋税,三年之内,任何人敢向江西的百姓伸手要一分银子,一粒粮米,决不轻饶!”朱琳泽毫不客气地说道,“陛下的浩荡天恩,要让全江西的百姓都感受到。” “圣上圣明!闽王明鉴!” 早朝结束之后,诸臣退去,倪元璐上前诉苦道:“闽王,这个户部尚书,还请闽王另请高明吧,臣这个户部尚书做不下去了。” “倪尚书这个户部尚书当的很好啊。”朱琳泽一面说,一面携倪元璐朝武英殿走去。 倪元璐以崇祯朝户部尚书之职接任了弘光朝的户部尚书,这个户部尚书由倪元璐担任再合适不过。朱琳泽暂时不考虑换人。 “江西的赋税虽然不多,但蚊子再小,好歹也是块肉。明军的军费朝廷虽然能解决,但朝廷开支远不止军费这一项,光是大小臣工今年的俸禄,臣都不知该如何应付。” 倪元璐大倒苦水,对闽王免除江西赋税一事感到不满。免赋税就算了,关键是一免还直接给免了三年。 大明朝的各部尚书都难当,但要论最难当的飞户部尚书莫属,各部都伸手向户部要钱。要是有钱还好说,关键是户部也没钱。 “廷臣的俸禄从这次抄没所得中扣。”朱琳泽对倪元璐说道,“江西目下民生调拨,不若与民更始,给江西的百万生灵以休养生息之机,等三年之后,江西百业兴旺之时,再行征收赋税。” “闽王仁慈,给江西免除赋税固然是与民更始之举,但闽粤未平,山东还要防着鞑子,这些都要耗费巨量钱粮,这三年之内朝廷怎么渡过难关?臣私下找过祁总督,祁总督也表示南直隶的赋税断不能再加。”倪元璐愁眉不展。 “赋税是不能加,但可以清丈田亩,缙绅与百姓一体纳税。” 朱琳泽也知道朝廷财政的窘境,清丈田亩之举势在必行,不然真如倪元璐所言,朝廷这三年都没办法挺过去。 “什么?”倪元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他听错了。 “清丈田亩,缙绅与百姓一体纳税。”朱琳泽咬字清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此举若是得以施行,可保朝廷财政无虞。只是若要清丈田亩,让缙绅与庶民一体纳税,其中的阻力非常人所能想象。” 倪元璐不禁对闽王刮目相看,不过也对闽王感到担忧,这些缙绅乃是朝廷之本,在朝廷上的关系盘根错节。闽王刚刚摄政监国,此举真能施行的起来? “本朝积弊甚多,尤以税收为最,再不改革税收,江南的百姓也要跟着反啦。” 江南的大地主多出于东林一系,眼下东林党造反,另立门庭,正是清丈江南田亩,改革税制的大好时机。 现在朝堂上的官员北地南逃的京官正处于上风,江南当地官绅由于东林人另立门庭而式微。南下的京官多数在江南尚未拥有大量田亩,清丈田亩之事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意见。改革的阻力已经小了很多。 现在要是不改,将来可就没机会再改了。改革赋税制度要承担多少阻力,朱琳泽心里也清楚。 不过他并不是靠着文官们上位的,他的后盾是闽王军,只要有这支强军在手,他就算盯着骂名也要清丈江南的田亩,改革这不合理的税收制度。 “闽王若是有心改革,倪某愿住闽王一臂之力。”倪元璐说道。 “倪尚书可是浙江绍兴府人,清丈田亩迟早也要清丈到倪尚书家。”朱琳泽打趣道。 “倪某历经甲申国变,家事与国事孰轻孰重,心里还是有底的。”倪元璐叹声道,“国没了,纵然坐拥万顷良田,又能如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幕府议事 “真有万顷良田?” 闽王府内,朱琳泽望着查抄出来的田亩和家产感叹道这些江南缙绅之富庶。 “这还只是几个首恶的田产,余者尚在统计中。”闽王府库大使尹旷汇报道,“咱们往日在南阳的唐王府,比起这些江南缙绅的园林,按王爷的话说就是土鳖。钱谦益在常熟的几个园子无不是郁郁长林,峨峨耸峭,鸟兽呜咽,松竹森梢,水石峥峥,风林肖索,云雾......” “别说这些废话,拣要紧的说。”朱琳泽打断了尚在陶醉之中的尹旷,“钱谦益的园子大概能值多少钱?” “这个不好说,钱谦益的园子,光是一个太湖石就能值几万两银子,上好太湖石制成的假山一个园子就有十几个,钱谦益在常熟的园子现在查到的就有四个。”尹旷估说道,“户部那边估计查抄钱谦益一家所得,足够半年国用还有余。” 朱琳泽此前只抄过魏德藻家,从魏德藻家中抄出五十多万两白银他已经觉得魏德藻很有钱了。哪成想魏德藻比起这些江南缙绅那就是一个穷逼。估计魏德藻全部家当都未必买得起钱谦益的一座园子。 这个钱谦益在朝时是贪官污吏,居乡时是土豪劣绅,早年嫖娼成性,晚年屈膝降清,一辈子就没干净过。真不知道这老东西何德何能,竟能做东林一党之魁首。 “户部手低下那些办差的手脚不干净,查抄之事闽王府这边帮衬着点,情报司那边也盯紧些,这些可都是国库的钱。”朱琳泽交代道。 尹旷和杨文点头领命,尹旷欲言又止,朱琳泽知道尹旷想说什么,无非是希望闽王府也能从这次抄没所得中分一杯羹。 朱琳泽没有理会尹旷,他现在要是带头挖朝廷的墙角,上行下效,用不了多久朝廷的墙角就会被挖塌。 “闽王,有这些抄没所得,足够两三年国用,当务之急还是粮食,目下南京粮价飞涨,一石粗粮都已经涨到三两九钱,品相一般的稻谷都要五两白银一石。”陆闻达说道。 “莫要说粗粮,就连喂鸡喂鸭的稻壳一石都要一两多银子,医学堂的医徒刚刚收治了一批食用稻壳的穷苦人家,肠子都破了,死了十几个人呢。”吴又可补充道。 这粮价确实离谱,以闽王军的军饷一个月连一石粗粮都买不起,更不用说寻常的升斗小民了。 “今岁虽说湖广无粮入江南,但江南也不用解漕米上京师,今岁无大灾,江南本地所产之粮足够本地之用,粮价腾飞,想必是另有隐情?”朱琳泽问道。 “诚如闽王所言,关键是此番南京之乱,赵之龙纵南京京营兵洗劫了南京的各大粮铺,南京不少乡绅将粮米装船南运,南京存粮损失十有六七,加之粮商恶意屯粮,凡此种种粮价想不涨都难。”陆闻达回道。 “南沙岛不是尚有几艘海军的军舰驻防,他们的粮船出的了长江口?”朱琳泽皱眉道。 “咳咳,这些粮船确实都没出长江口,在遭遇海军的军舰之后,这些粮船或是自沉长江,或是就地焚毁,海军官兵虽进行抢救,但留守南沙岛的海军官兵不多,抢救上来的粮食有限。”陆闻达干咳了一声说道。 “这些乡绅做的可真够绝啊。”朱琳泽冷笑道,“宁可拿这些粮米喂鱼也不留给百姓。” 民以食为天,解决南京百万百姓的粮食问题迫在眉睫,南京是国都,无论如何国都的国计民生一定要稳住。 朱琳泽起身,从身后的书柜内翻出南京居民户口的籍册,这籍册还是万历年间的,籍册上的南京户籍人数只有区区三十多万人。 这个数字显然不准确,朱琳泽在南京的时间也有一年多,根据他的估算,南京的人口至少当在百万左右。 一百万人就是一百万张嘴,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啊。 “闽王府库存军粮几何?竹堑今年的晚稻能收上来多少,崖州那边也派人问问能在升龙、占城等地采买多少粮食。”朱琳泽询问道。 两次北伐用兵几乎耗尽了南京户部的存粮,他刚刚从内阁回来,从倪元璐那里得知南京户部现在存粮仅有十二万石,连南征闽粤所需的粮草这次还要依靠闽王府这边接济筹备。想要靠南京户部渡过这次难关显然是不现实的。 “除去对闽粤用兵之粮,江东大营这边尚有存粮三十六万八千一百石,其中八万石明年开春还要解运山东以供李标统、高将军之用。闽王若是想以这些粮供应南京百万生灵绝无可能。再者,闽王还要编练新军,这也需要巨量粮食。” 尹旷给朱琳泽泼了一盆冷水,劝朱琳泽别打这些粮食的主意。 “竹堑那边今年倒是获得了大丰收,产粮七十多万石,除去竹堑之民的口粮,能买上来三十多万石稻谷,这些稻谷就算全运到南京,也撑不到明年丰收,至于崖州那边能买来多少粮食尚不可知也。” “诸位有何良策?”朱琳泽环视殿内的幕僚们。 “闽王,属下以为,可以照会江南粮商看看能不能把粮价压下去。”张煌言思忖片刻,上前说道。 “这倒是个法子,只是这些粮商现在囤货居奇,着实可恶。” “并非所有粮商都在囤货居奇,只要能将粮价压下去,让这些粮商无利可图,粮价自然就能够压下去。”张煌言说道。 “是个好法子,张煌言,你且去照会江南各大粮商,让他们到南京一晤。”朱琳泽对张煌言说完,又对沈涟说道,“明日在报纸上发布消息:竹堑已有五十万石稻米装船启航,正运往南京。” “可是竹堑没有五十万石粮食......”沈涟惊道。 “本王说有,就有,你只管登报便是,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南京城的民心。”朱琳泽说道。 言毕,朱琳泽让殿内诸幕僚先行散去,只留下陆闻达。 朱琳泽敲了敲桌子上的南京户籍籍册问陆闻达道:“南京的户籍籍册是时候重造了,吏学堂开办已一年有余,堪用的吏员有多少人?” 早先垦荒竹堑之时朱琳泽就苦于吏员不足,让陆闻达开设学堂专门培训吏员,为后续的垦荒提供足够的吏员。 垦荒崖州如此顺利,除了朱琳泽人力、财力、物力、军力雄厚之外,充足的人才储备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徐佑前去崖州,带走的可是一整套成熟的管理班子和竹堑先进的管理的经验。 日后清丈田亩,朱琳泽也需要用到这些吏员。 大明朝的官除了西南土司之外,多数都是流官,但是吏很多可都是世代相传的衣钵。这些吏往好听了说是吏,往难听了说就是地方恶霸。 明初征粮实行的是粮长制,粮长制崩坏之后,负责征收赋税的还是地方底层的官吏。 就算是洪武朝粮长制运行比较良好,但粮长仅仅只有征粮、运粮之权,划分征粮区域还是由地方的官吏具体负责。说到底还是离不开吏,说白了就是基层公务员。 “本来有三百七十三人,但徐佑去崖州带了五十人,羊山军港、南沙岛、济州岛三地又差遣了三十人,目下能用的只有二百九十三人了。”陆闻达对自个儿培训出来的吏员如数家珍,他也猜出了朱琳泽的意图,“王爷是想重造南京户籍籍册?” “难不成还要用万历年间的籍册征税不成?”朱琳泽没好气道,“户口乃是征收赋税之凭据,南京城的户口必须摸清楚,南京城的户口都摸不清楚,就更不用说附近的州府了。” 朱琳泽从桌底下抽出南京城的地图在桌面上摊平,拿起一旁的炭笔和木尺,仔细将街道划片分区。 “将这两百九十三个吏员分组,给各家各户登记造册,并在门上钉门牌。”朱琳泽说道,“每组吏员都会抽调一个排的闽王军襄助,登记核验无误,男丁给粮三升,妇人、老人给粮二升,孩童给粮一升。若有瞒报、不报者严惩不贷!” “若是有闽王军襄助,此事不难办,就是南京这么多人,要完成登籍造册,需要些时日。”陆闻达点点头说道,“只是是以户部的名义去做这件事还是闽王府的名义去做?” 陆闻达对此没有异议,他也想让这些吏员有个锻炼的机会,南京无疑就是锻炼他们的好地方。只是南京毕竟不是竹堑、也不是崖州,在陆闻达看来以闽王府的名义去给南京百姓登籍造册似乎有些不妥。 “当然是以户部的名义去办。”朱琳泽说道,“籍册造完,户部那边给一份,闽王府这边留一份。尽早完成,南京的籍册造完,明年还要清丈田亩,重新登记南直隶各府的人口。” “要是清丈整个南直隶的田亩,这些吏员肯定不够。”陆闻达皱眉道。 这些吏员在竹堑之时也曾下田清丈刚刚垦辟的田亩,有清丈田亩的经验。不过清丈田亩不比在南京造户口本,需要漫山遍野走动,还需要和当地官吏打交道,施行起来的难度远比在南京造户口本要大。 “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此五府先行清丈。”朱琳泽对陆闻达说道,“此五府弘光元年必须完成清丈工作,弘光二年再清丈南直隶其他未清丈的州府,如果来得及,就把浙北的几个州府一同清丈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大学堂 率先清丈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五府是基于现实的考量。 朱琳泽要的是高质量的清丈,而不是敷衍了事,以目前他的能力无法在整个南直隶和浙江同时进行清丈田亩的工作。因而只能退而求其次,进行分批清丈,先清丈其中的五府。 此五府都是非常富庶的州府,要是清丈工作顺利,可保朝廷明年财政无虞。 再者,就算财政不足还有查抄的家产作为打底,这些查抄来的家产够朝廷两到三年的用度,也就是说朱琳泽要在这些抄没来的家产花完之前完成南直隶和浙江的田亩清丈工作,以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对外大规模用兵的情况下,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要是陷入长久的消耗战,这些抄没来的家产绝对用不到两三年。 “分批清丈倒是可行,阻力也没那么大,只是后续要清丈的田亩太多,这些吏员肯定不够用。除了南直隶、浙江,朝廷可还控制着河南大部,山东全境,如要丈量这些地方的田亩,几百人的吏员队伍肯定不够用。”陆闻达分析道。 朱琳泽清楚陆闻达的意思,陆闻达是希望他能够扩大吏员的队伍。 河南、山东地处前线,目下明清双方战况尚不明朗,这两个省份朱琳泽目前不打算耗费大量精力和钱粮投资其中。朱琳泽虽率闽王军两挫清军锋镝,但清军主力尚存,兵力依旧雄厚,两次战术上的胜利并没能完全扭转战略上的被动。 山东的情况稍好,有险可守,后续能够将战线稳住倒是可以投资山东,尽快让山东的生产恢复过来。 至于河南四战之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经过连年的战乱就连城墙都给拆了,更不用说黄河还被掘了,恢复成本远要比山东高的多。 “讲武堂可以登报招生,吏学堂是不是也可以登报招生?” 陆闻达见朱琳泽没有表态便说出了他的想法。 “当然可以。”朱琳泽说道,“闽王府名下的学堂繁多,除了陆军讲武堂和海军讲武堂外,本王打算将其余的大小诸学堂,诸如吏学堂、匠学堂、医学堂、农学堂、商学堂等学堂合为一大学堂,招收更多的学生。” 陆闻达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此乃亘古未有之创举,若能设立大学堂,广纳学生,培养经世致用之才,闽王很多事情都可以放手去做。” 还是陆闻达比较了解他,知道他最缺的是人才。 “只是创立大学堂其中所费不少,再者国子监那边肯定会有意见。”陆闻达不无忧虑地说道,“除了国子监,江南的各大书院恐怕也会有意见。” 各个学堂的学生都管食宿,甚至连衣服都管,以现在的学堂学生人数规模,不包括海陆军讲武堂每年都要花掉二十二三万两白银。将所有学堂整合成一个大学堂并扩大学生规模,其中的花费,只会比现在更多。 当然更大的阻力还是来自国子监方面,闽王现在不是普通的藩王,而是摄政监国的藩王。闽王的一举一动都免不得让外界想入非非。 “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朱琳泽的想法恰恰和陆闻达相反,朱琳泽反而觉得现在学堂的规模太小,培养出的人才远不能满足需要。 每年二十二三万两白银的教育经费,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就两万两白银不到,这点钱在他看来不算多。 “国子监人数高达上万,但每年朝廷能给他们提供的官职又有多少?多数生员还不是成日闲着在秦淮河饮酒狎妓,再说这科举,天下读书人不知凡几,金榜题名者又有多少? 国子监那边的压力本王顶着,筹措大学堂之事,先生只管放手去做。” 朱琳泽对国子监那帮家伙的印象并不好,朱由崧监国之时,在紫禁城洪武门前闹事的生员中,事后经查,国子监的人不在少数。 他本想大学堂的事情也自己亲手抓,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军政大权两手都抓,实在分身乏术,教育这一块的事情,还是交给陆闻达主管。他就在幕后参与策划就行。 “王爷所言有理,只是要将这么多学堂合为一个大学堂,所需用地自然不会小,王爷又不圈占土地,哪来的地建大学堂。” 陆闻达深以为然,世人皆重官而轻吏,殊不知吏的作用并不比官小。 大明朝政令不出县城,太祖皇帝担心官员扰民甚至下令禁止县官出县城,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官员与底层民众脱节。与普通百姓打交道的还是底层的吏,而担任这些吏的多是当地乡绅,阎应元和陈明逢就是其中的代表。 阎家和陈家两家就是江阴县数一数二的大族,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能组织起上千人规模乡勇的原因:两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当然政令不出县城,不下乡,王朝对基层控制薄弱也不仅仅是大明朝独有的问题。大明朝之后的满清,甚至是民国都有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直到共和国成立之后才得以解决。 以当世的科技水平朱琳泽无法做到像共和国一样,实现对基层强大的控制力。但他可以做的比现在更好。 实现了对基层的掌控,无论是征税还是战时组织动员民众都将更加有效。 尤其是现在弘光朝的实际控制区不算大,能够征用的资源有限,他必须尽最大程度榨取控制区的战争潜力。 “徐文爵南逃福州,南京周围的地徐家占了不少,可就地征用。” 朱琳泽是不圈占土地,但查抄上来的土地,尤其是南京城周围的土地他可是垂涎三尺。这些靠近南京城的土地对于他而言可大有用途。 徐家倒是机灵,两头下注,定国公徐允祯死心塌地效忠弘光朝,魏国公徐文爵由于和他不对付支持拥立潞王称帝。 最后无论是弘光朝廷赢还是靖武小朝廷赢都有他们徐家的一席之地。 “如此甚好,只是这经费......” 设立大学堂之事敲定,陆闻达就开口向朱琳泽索要教育经费。 “教育经费不是问题,等抄没的家产入了户部仓促,本王让内阁那边商量商量拨五十万两白银出来兴建大学堂,闽王府这边也出五十万两。” 朱琳泽大手一挥,直接拨给了一百万两白银的教育经费。这恐怕是陆闻达平生所听到的最贵的一句话。别人都是一诺千金,闽王这是一诺百万金。 陆闻达清楚闽王舍得花钱,但此前闽王花钱的大头都是在陆海军。陆闻达以为闽王偏重军事,在教育上的投资不会有太大的兴趣。这次能要来个二三十万两经费就知足了,不想闽王一下子给他批了百万两的教育经费。 这让陆闻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花这笔钱。 “一百万两......好啊,好啊。”陆闻达有些失态,乐的合不拢嘴。 “银钱本王批给你了,大学堂要办不好本王可拿你是问,教育乃国之根本,育国之栋梁,兴邦乃之安定也。大学堂能不能办的好,关乎我大明朝未来数百年之国运,万不可马虎”朱琳泽一脸肃然。 这一百万两不过是前期的投入,教育同样也是吞金巨兽,不仅投入大,而且短期之内不会有什么回报,不过教育乃万事之基这笔钱应该花。 只建一座大学堂未免有些空中阁楼的味道,朱琳泽想要的不仅是一座大学。他想要的是一整套相对比较完整的教育教育体系,他还想在各州府设立中学堂和小学堂,为大学堂源源不断的输血。 但这个举措在目前看来施行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一是当地乡绅垄断了教育资源。朱琳泽如果在清丈田亩的同时在当地设立中小学堂势必引起当地乡绅的激烈反弹。 二是科举入仕的观念千年来在人们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就算开设了学堂,当地百姓也未必会愿意把孩子送进中小学堂。 在生产力比较低下的年代,想要解放出一个脱产者读书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送入中小学堂这种新鲜学堂中冒险。 至于免除中小学堂的学生学费,那更是天方夜谭,朝廷现在财政紧张,军费都捉襟见肘,哪来的余钱来免学费? 朱琳泽能在竹堑的中小学堂做到免除学费,那是因为竹堑的人口很少,所要免除的费用并不多。 再者竹堑是一张白纸,他的很多想法都能在竹堑实验并付诸实践。而在大陆这块土地上,数千年来的身上背负的包袱太过沉重了,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他每向前走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但是在南直隶、浙江这两个大明朝人口稠密的之地,哪个州府的人数领出来不是上百万号人?这么大的人口基数,按照当世金字塔形的人口结构,学龄儿童的人口数量肯定多的吓人。所需的学费足以让朝廷财政破产。 同时期的荷兰人倒是普及率了教育,但荷兰虽是强国,不过只是个小国寡民的强国而已,国土狭小,人口亦不过三百万。而且同时期的阿姆斯特丹在当世的地位相当于后世之纽约,是全世界的金融中心。 地狭人稀,又有钱,教育普及起来的难度自然就轻松许多。 受制于以上种种因素,设立中小学堂的事情朱琳泽只能暂时搁置,先清丈了田亩,解决了财政问题后再考虑教育问题。 后续在将大学堂的毕业生输送到政府的各个机要部门为官为吏,让百姓看到考入大学堂深造是有盼头的,百姓们自然也就愿意将之女送入中小学堂。 “王爷将大明朝百年国运都交到了属下肩上,属下怎敢马虎。”陆闻达只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学堂虽然在建,但不代表就不能继续授课传业,当初在竹堑,讲武堂生最早的校舍不过是几间简陋的竹屋,可就是这几间简陋的竹屋,还不是培养出了多为闽王军的营正和两位标统?”朱琳泽对陆闻达说道,“招收来的学生,你可酌情安排,地方不够,先搭几个简易的棚屋先凑合凑合。” “属下明白。”说着陆闻达拿出一张名刺,“江西奉新宋长庚求见,赣督袁继咸也在江东大营门口等候,宋长庚精通农工,此人不好仕途,王爷若是想兴办大学堂,此人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饱学之士。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让属下教授培育吏员尚可,但要是让属下培育农工之才,属下实是无能为力,还需宋长庚这样的专业人才出马。” 第二百三十五章 江西水利局 袁继咸和宋应星前来邀请朱琳泽去吃南京的烤鸭,朱琳泽没有拒绝,和二人在王府内寒暄了一阵便进城去吃烤鸭。 刚进店就见左懋第也在烤鸭店内,朱琳泽便知这三人应该早就商议好了给他下套。 “闽王免了江西三年赋税,今日这顿饭,算在袁某头上。”烤鸭还未上座,袁继咸就乐呵呵地说道。 “宋某替江西百姓谢过闽王。”宋应星亦是欠身向朱琳泽致谢。 “天下哪有免费的饭食,袁总督的这顿饭,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吃。”朱琳泽心知三人必有所请,多半是为了江西的事情。 “既然闽王开口,袁某也便不客气了。”袁继咸厚着脸皮道,“朝廷虽然免了江西三年赋税,但江西府库空虚,若想在短时间内恢复生产,所需粮种、农具、耕牛等物必不可少。” “粮种、农具朝廷这边可以想办法筹措一些,只是耕牛实在是没办法。”朱琳泽如实相告。 早先他尚在台湾经营竹堑的时候也缺耕牛,为了买到足够的耕牛,他当初可是派人跑遍了广东、福建、浙江甚至是南直隶才勉强买齐。 江西一省之地,所需要的耕牛数量远非一个小小的竹堑可比,朱琳泽也爱莫能助。 “耕牛好说,只是江西水利年久失修,近些年非旱即涝,百姓苦不堪言,浔阳江、赣江多出河堤决口。若想恢复农耕,水利乃是第一要紧之事。”袁继咸说道,“兴修水利所费甚多,江西的府库现在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朝廷这边能否接济些?” “江西兴修水利,朝廷这边肯定是支持的,缺钱缺粮可以直接找户部协商。” 兴修水利是好事,朱琳泽并不反对江西修水利。 “实不相瞒,在找闽王之前,下官和左巡抚刚刚找过倪尚书。”袁继咸看了左懋第一眼,继续对朱琳泽说道,“倪尚书说此番虽是查抄了不少罪官的家产,但所获钱粮并不多,多是田产和宅院,户部还要很多地方要花钱,对此爱莫能助,让下官来找闽王。” “倪尚书说的是实情,抄没的罪官家产多数尚未变卖,户部库存的钱粮确实不多。” 店小伙端上烤鸭,朱琳泽随手拿起荷叶饼包了块鸭肉送进嘴里咀嚼下肚后,开口问道。 “需要多少钱粮?” 袁继咸望着桌上的食物并无胃口,面对朱琳泽的问题,他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需三十万两白银。” 朱琳泽并不是幽居深宫,不知世事民情的藩王,三十万两白银能做多少事他心里有底。 当初在竹堑修的那两条百里长的小水沟都花了十几万两白银,更何况是浔阳江和赣江这两条大江的水利。 再者,这里的情况不比竹堑,播下去三十万两银子,能有十几万两落到实处就谢天谢地了。显然这是袁继咸担心他不肯拨款故意把银钱的数目往小了报。 “袁总督没和本王说实话,三十万两白银拿来疏通疏通秦淮河还差不多,修浔阳江和赣江的堤坝估计都修不了多长。”朱琳泽犀利的目光直勾勾地射向袁继咸。 袁继咸被朱琳泽盯的心里发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三十万两白银确实不够,不过除了朝廷的拨款,袁某还可组织当地乡绅筹措一些钱粮以作兴修水利之用。朝廷的钱粮,就当是江西借的,三年之后江西如数奉还。” 袁继咸确实担心把数目报大了朝廷这边不肯批复,想着只要朝廷这边能批复一些钱粮,自己再就地组织当地乡绅募捐也能凑一些,至于修水利所需的民夫,江西最不缺的就是流民,只要给口饭吃,人手肯定不愁。 只是袁继咸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大明朝的缙绅是什么嘴脸朱琳泽可比袁继咸清楚。指望他们捐钱捐粮,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当年本王在南京治疫,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求到多少钱粮。袁总督在江西又能筹到多少钱粮?”朱琳泽摇了摇头,叹声道,“既然袁总督想为江西的百姓做些实事,修浔阳江和赣江水利到底需要多少钱粮,还请如实相告。” 朱琳泽的做事原则是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情做好。钱粮不到位什么事情都别想做好,就算做了,到时候也是豆腐渣工程。 朱琳泽不想最后银子花了,却换来一个还不如不修的豆腐渣工程。 “闽王目光如炯。” 见袁继咸沉吟不语,左懋第开口打破了僵局:“事前左某和袁总督商议过,若想兴修浔阳江和赣江之水利,至少需银百万。” “这才是实在话嘛。”朱琳泽笑道,“还是左巡抚实在。” “诚如左巡抚所言,若想修好,百万两只怕还不够。袁某向倪尚书报的是五十万两,被倪尚书驳回了。”袁继咸低头说道。 “倪尚书那边的五十万两,本王回头和倪尚书商议,现在户部是没钱。不过等查抄罪官的家产拍卖完,户部这边也能挤出一些银子来,兴修水利,关乎国计民生,万不可怠慢。”朱琳泽说道,“闽王府这边可先批给江西五十万两白银。” 袁继咸、左懋第等人大喜,正要致谢,朱琳泽却让他们别高兴太早。 “兴修水利要的可不仅仅是河工,还需通晓水文之人,听说江南河道总督衙门、南京河道监、还有工部下面的都水清吏司,有不少精通水文的人才。 本王去这些衙门搜罗一些人才,同闽王府的幕僚组成一个水利局,前往江西专门负责督办此事,到时候江西那边要配合他们的工作。” 这些钱朱琳泽并不打算让江西地方经手,以明王朝行政机构现在低下的办事效率以及各级官吏的漂没能力,五十万两白银下去,要是能有二十万两落到实处,那都是他们良心发现。 竹堑那边倒是有不少兴修水利的人才,竹堑的水利修的就很好。不过各地的地理条件和水文条件大相径庭。就算把那些人调到江西,也未必能修好浔阳江和赣江的水利工程。还是在南京的各衙门搜罗人才比较稳妥。 大明朝基层不缺人才,缺的是给这些人才施展才华的舞台。 江西并非前线,目前暂时安全,不用担心在江西的投资打水漂,投资江西,让江西早日恢复生产并无不妥。 朱琳泽话刚说完,就听见大街上一阵喧嚣,似是有人在闹事。 朱琳泽心下不悦,喊来店小伙,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不是粮食的事,外地来的粮商不守规矩,擅自压低粮价,和本地粮商闹了起来。”店小伙早就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南京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国都,这些地头蛇就是地头龙,那些外地的粮商多半是要吃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些外地佬可真不长记性。” 第二百三十六章 拿手绝活 “外地粮商压低了粮价?多低?” 朱琳泽对店小伙口中的低粮价感到好奇,南京城的粮价居高不下,就算外地粮商压低粮价,又能压到多低? “寻常的稻谷本地粮商要五两一石,外地粮商只买四两一二钱,同样的粮食,便宜了将近一两银子。” 店小伙非常利索地报出了价格,市井中的升斗小民最关心的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对米价他自然不陌生。 四两多的一石的稻谷还能说便宜,南京城的物价已经到了离谱的程度。 朱琳泽起身想要到外头看看外面的情况,袁继咸心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便让随从去结账。 “一共九钱三分银。”店小伙报了价。 “这么贵?”袁继咸质问道,他拢共就点了三只不大的烤鸭,算下来一只烤鸭要合三钱一分白银,“你这店莫不是黑店?南京城的鸭子,我也吃过好几回,往常一只烤鸭也不过两钱银子。” 袁继咸等人都是穿便服,店小伙不知三人的身份。不过店小伙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这几位爷都带着贴身扈从,想来身份也不简单。 面对袁继咸的质问,店小伙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耐心地解释道:“这位客官有所不知,目下南京城物价腾贵,粮食都要五两银子才能买到一石,更何况是这鸭子。” 袁继咸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使了个眼色让随从付钱。 那随从掏出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店小伙点头哈腰,将那随从请到账房处。 管账的是一个六十多岁,半头白发,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小老头拿出专门剪银子的剪子、专门给银子称重的戥子以及搜集银屑的蜡块。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朱琳泽还没见识过当世之人到底是怎么碎银子结账,因此来了兴趣,便凑过来看个究竟。 “九钱三分银子,老师傅能分毫不差地从这块碎银子上剪下来?” 银子金贵,三只烤鸭九钱三分银子袁继咸这个总督都嫌贵。切二斤熟牛肉打几壶小酒就往桌子上豪爽地拍几两碎银子结账纯属伞兵行为。多拍几次,一亩田就拍出来了。 当世之人小额结算一般用铜钱,铜钱和银子的汇率大概是一千文铜钱换一两银子。 不过实际情况很复杂,铜钱的质量,银子的成色,市场的变化都能影响铜钱和银子兑换比率,因而一两银子实际上能兑换多少文铜钱很难说。 要是吃一碗面,几文钱用铜钱结算倒是很方便,不过大几钱银子的结算就麻烦了。明季乱世之秋,背着几百上千枚铜钱在身上沉重不说,还遭贼人惦记。还不如带碎银子来的方便。 至于纸钞,大明朝也有,只是这种信用货币太过超前,明朝的统治者还没琢磨透其中的规律,玩不转纸币。从朱元璋开始就不考虑贵金属储备滥发宝钞,导致宝钞最后变得一文不值,连擦屁股都嫌硌菊花。 明朝,尤其是明末的货币制度非常混乱。不过从官方到民间都认可铜钱和白银。至于黄金,这玩意数量太过稀少,朱琳泽到现在连一百万两黄金都没凑到,更不用说寻常人家了。 “这位官人,小老儿是靠这手艺吃饭的,莫要说这九钱三分,就算九钱三分三厘,小老儿这一剪子下去,定然能保证分毫不差,不用下第二剪。” 吃饭的手艺被人质疑,这让管账的小老头心下不悦,想要证明自己的手艺。 一分的重量是什么概念,就是连三分之一克都不到,更不用说计量单位更小的厘了。 朱琳泽倒也来劲了,问亲随要来了一粒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老师傅这一剪子下去若能分毫不差剪出九钱三分三厘,这块碎银子权当奉送。” 管账的小老头拿起桌子上碎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放回桌上,看向朱琳泽的眼神充满了不相信的神色:“此话当真?这银子成色上佳,二两十一钱,足够买外头的一石米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朱琳泽笑道,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他今天还就想见识见识这个小老头的拿手绝活。 “这位官人的银子,小老儿拿定了!”管账的小老头信心满满。 方才伺候他们的店小伙也忍不住说道:“这位公子,你这块碎银子怕是难保,这老师傅绰号杨一剪,我来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剪银子下第二剪的。” “无妨。” 朱琳泽示意那小老头开剪。 管账的小老头,拿起袁继咸随从的碎银子,在手中掂量一番,旋即从碎银子上剪下一块,放在戥子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称了起来。 “九钱三分三厘,一厘不差,官人若是不行,怀疑戥子有假,可让人换戥子来称一称。”管账的小老头将戥子凑到朱琳泽面前,生怕朱琳泽看不清楚。 朱琳泽看倒是看清楚,但他看不明白戥子杆上的刻度,便让几个随从凑上来看仔细了。 几个随从以及陆闻达看完都表示没问题,确实是九钱三分三厘。 朱琳泽不禁啧声称奇,古人的手艺和智慧不容小觑啊。一个戥子居然能称这么出这么轻的重量。 “官人这银子,小老儿可就笑纳了。”称完银子,管账的小老头便将手伸向碎银子。 “你只管拿去便是,问你个问题,似你等手艺人都有这一剪子就能将银子剪的分厘不差的功夫?”朱琳泽好奇地问道。 “没有。”管账的小老头如实相告,“有这功夫的人,此店仅小老儿一人,寻常人没有三四剪子的功夫剪不出这么准的重量。” 朱琳泽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中,大明朝混乱的币制是时候该改一改了。 小老头乐呵呵地收了银子,袁继咸的随从却是闷闷不乐,毕竟他亏了三厘银子。 朱琳泽看完热闹出来,南京巡捕房和情报司的人赶到。 巡捕官张学傲带着五六十名巡捕匆匆而来。 张学傲麾下的巡捕上前弹压正在械斗的人群,只是械斗的人太多,张学傲麾下的五六十名巡捕更笨弹压不住。 “头儿,这些刁民打的太凶,弟兄们顶不住啊。” 刚刚从斗殴的人群中狼狈退出来一名捕长正了正头顶上的大檐帽,拎着一根三尺长的黑色训棍,一脸为难地说道。 当街斗殴的粮商及其随从少说也有四五百来人,靠他们这五六十人根本制不住他们。 张学傲下马,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训斥那捕长道:“手头的训棍是烧火棍,你腰间别的手铳难道也是烧火棍不成?” 张学傲原是闽王军军中的一名老哨长,论资历他是在竹堑就参加闽王军的老卒,论学历,他不借助闽王编修的小字典便能够熟读陆军步兵操典。 有资历,有学历,又有战功还年轻的张学傲原本前程非常光明,再经历一两次战事,以闽王军的扩军速度,升到营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征战辽东的过程中,张学傲作战英勇,不仅镇定自若地指挥麾下的士卒打退了镶蓝旗鞑子兵的进攻,更是一铳打死了一名鞑子的牛录章京,手刃了三名鞑子。 张学傲的英勇表现成功引起了鞑子兵的注意,被鞑子一箭射伤了大腿,从此落了疾,无法在军中继续服役。 好在闽王照顾负伤的闽王军士卒,新设了不少衙门安置他们这些伤残的士卒。南京的巡捕房便是其中之一。 张学傲也因此红皮换黑皮,阴差阳错地成了南京巡捕房的第一任巡捕官。 听说闽王日后还要将南京分区,在各区增设巡捕房,让他担任南京的总巡捕官。 老实说在南京当巡捕官的待遇并不差,但张学傲还是更怀念当初在闽王军穿红色军服上战场杀鞑子的热血岁月,只是这热血的岁月,太短了,短到令他抱憾终身。 张学傲憋着一肚子怨气没出撒,不想刚上任就遇上这些粮商当街闹事。这些人正好撞到他枪口上了,南京城原有巡捕营,负责管理南京治安,巡捕营跟随赵之龙造反被裁撤,巡捕房的设立正好接替了巡捕营的工作,维护南京城的治安。 张学傲身上的军人气质尚未褪去,不由分说拔出燧发手铳,上好弹药朝天就是一枪。 随着一声惊雷般的铳响,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闹事的刁民统统拿起来,抓进巡捕房的监牢!”张雪傲收起燧发手铳,喝令道。 “你们凭什么拿人?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在朝中有人!” “你们不就是捕快么?换了身皮就敢在爷面前耍威风?” ...... 闹事的粮商们纷纷叉着腰指着张学傲等人的鼻子骂道,丝毫不把张学傲这些小捕快放在眼里。 巡捕营的捕快们将手中的训棍别回腰带上,掏出手铳,显然手铳比训棍更有威慑力。 “凭什么?就凭你们白昼当街聚众斗殴!你在朝中有人,我在朝中也有人,我的这身皮,正五品的武职,乃是闽王亲授,南京地界的治安归我管! 闽王说了,南京不是法外之地,尔等想在南京做生意,就得守南京城的规矩。” 张学傲高声喝道。 “笑话,某在万历爷年间就在南京行商,从未听说过南京城有什么规矩。” 一个年长的浙江粮商站出来说道。 “今天有了,不懂守规矩的,进巡捕房我亲自教你,就怕你这老身板挺不住。” 张学傲不屑地挥挥手,示意左右将这个带头的浙江粮商给拿起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顺军要凉 张学傲让巡捕们将这些粮商拿起来,这些粮商正要示意扈从们拒捕,但在看到巡捕们手里抓着的手铳时,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嘴里念叨着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找你们秋后算账之类的话。 张学傲只是一脸的不屑,出任南京巡捕房的巡捕官,虽然工作内容和在闽王军的时候差别很大。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需对闽王负责。 南京城的权贵,纵然是权势滔天,还能高的过闽王? 张学傲从腰间掏出手铐,直接将带头闹事的粮商,也不管本地外地,直接拷走。 其余的巡捕有样学样,掏出手铐将这些当街斗殴的粮商及其恶奴们全部拷了起来。 由于人数太多,最后不得不拿麻绳来,将剩下的人用绳子捆了,押送到巡捕房的监牢。 “闽王!” 杨文眼尖,认出了人群中的朱琳泽。 张学傲闻言也跟了过来,由于腿脚不便,只得向朱琳泽唱了个肥喏。 “这些粮商如此嚣张跋扈,他们的底细可查清楚了?”朱琳泽问二人道。 杨文上前一步道:“浙江的粮商后台是倪尚书的妻弟,本地的粮商后台原是魏国公,魏国公叛逃福州后转而寻求定国公的庇佑。” 一个后台是当朝重臣,一个后台是顶层的勋戚,难怪这些人这么嚣张,手下的恶奴都敢指着巡捕们的鼻子骂街。 “闽王,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张学傲向朱琳泽请示道。 “巡捕房有巡捕房的章程,怎么处理上头写的清清楚楚,你是巡捕房的巡捕官,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朱琳泽说道。 “属下明白,闽王,属下有个请求。”张学傲说道。 “但言无妨。” “巡捕房的巡捕拢共就三百来号人,南京城这么多人就靠咱们这三百来号人管不过来。南京市井之气甚重,不比竹堑民风淳朴,若是在竹堑莫要说三百来号巡捕,就算是三十来号巡捕,属下都有把握管好辖区内的治安。”张学傲诉苦道。 南京城的居民户尤其是那些富家子弟,整日清闲无事,最喜闹事。加之市井偷奸耍滑之辈甚多,巡捕房成立不到半月,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 “知道了。”朱琳泽微微点点头,三百来号巡捕不够他心里也清楚。 等南京房的户籍登记好后,他就可以分区按照各区的人口分配各区巡捕房的巡捕人数。 张学傲得了朱琳泽的答复便退下。 此前情报司也苦于人手不足,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琳泽从原本的锦衣卫和缉事厂甄选精干人员编入情报司。 扩充后的情报司更名为情报局,杨文也由原来了南京情报总司司长晋升为大明情报局局长。 当然,情报司作为情报局的下辖单位也得以保留,杨文的弟弟杨武留守台湾,担任的就是台湾情报司司长。 大明朝两京十三布政史司都设置了情报司,一个基本的情报网络已经搭建起来。 由于经费充足,情报局的工作开战的非常顺利,现在正着手建设日本、以及南洋等地的情报网。 杨文将这些天搜集来的粮商情报交给朱琳泽,朱琳泽接过略略瞄了几眼,点头道:“差事办的不错。” “京师方面传来消息,京师城的粮价也在飞涨。”杨文说道,“鞑子为了继续用兵,直接在京师城和北直隶抢粮。” “是向山东用兵还是向陕西用兵?”朱琳泽问道。 目下满清兵锋正盛,好不容易入关占领京师城,不可能就此停下进军的步伐。问题不过是向谁用兵而已。 山东的运河已经被李定国和高杰卡的死死的,满清大军刚刚在聊城吃了大亏。多铎的满八旗兵虽未遭受太大的损失,但三顺王的汉八旗实力大损,满清高层不大可能继续对南明用兵。 继续对山东用兵,满清能用的兵力除了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就只剩下自个儿的满洲八旗兵和蒙古八旗兵。 满清要是继续用兵,很可能是循着历史的轨迹,阿济格合格多铎两路大军夹击李自成的大顺军。逼迫李自成大顺军五营在潼关进行决战。 如果没有潞王朱常淓在郑芝龙等人的拥立下在福州称帝,朱琳泽不介意出兵袭扰多铎部的清军,以减轻李自成的压力。 现在朱琳泽北面要防着满清,南面要对闽粤用兵,实在抽调不出多余的兵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李自成祈祷了,他不指望李自成几个月的时间里组织起的新五营能挫败清军,只要李自成不要输的太惨就算是烧高香了。 “对陕西用兵。”杨文回道,“多铎所部的清军已经攻占了怀庆,兵锋直指潼关。” “潼关啊。”朱琳泽叹道,“当初闯军就是在潼关消灭的秦军,而今闯军自己也要葬送在这里。” “潼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闯军若是防守得当,清军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潼关。”袁继咸说道。 袁继咸是江西总督,站在江西的立场上,袁继咸不希望李自成输。 李自成要是丢了陕西,就只剩下荆襄这块根据地了。李自成这厮要到了荆襄肯定会挑软柿子捏,向大明用兵。 李自成一旦向大明用兵,武昌首当其冲。左梦庚是什么货色袁继咸心里有数,到时候肯定又会像避张献忠锋芒一样,退入江西,届时遭殃的还是江西百姓。 袁继咸说的也没错,清军要是只打潼关,李自成大可以凭险据守,慢慢和多铎耗。 关键是李自成现在要面对的不仅只有多铎这一路清军。 阿济格所部的清军已经借道蒙古进入了陕北地区,李自成的老家米脂县都被屠了。 要是凭险据守,李自成不仅要腹背受敌。大顺军五营精锐汇集于潼关,西安腹地防御空虚,李自成要是龟缩在潼关,整个关中平原都要被满清给掏了。 李自成想要赢只能豪赌一把,在阿济格抵达西安前击溃多铎所部的清军,然后腾出手对付阿济格。 只是现在的大顺军五营战斗力已经远不及鼎盛时期的大顺五营。要打败多铎所部的清军,希望非常渺茫。 虽然多铎这一路的汉八旗实力大损,不过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现在可是归多铎指挥。 实际上多铎所部的清军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战力上反而要比历史上的要强。李自成现在收拾关辽军都够呛,更不用说要同时面对六七万关辽之余还要面对数万满蒙八旗兵。 “阿济格已入陕北,李自成焉能安心据守潼关?”朱琳泽淡淡道。 杨文闻言暗暗心惊,阿济格进入陕北的消息他正要和闽王说,不想闽王早就已经得知了此事。莫非除了情报局的情报系统外,闽王还效法成祖增设缉事厂牵制锦衣卫之举,另外还设有其他的情报机关? “如此,闯军危矣。”袁继咸叹道。 袁继咸对兵事还是通晓一二的,清楚阿济格部清军进入陕北对李自成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自成要是败了,必然南下,届时武昌首当其冲,江西次当其冲。江西兵力孱弱,只恐......” 袁继咸本想请求朱琳泽向江西增兵,但转念一想,左良玉和黄得功都南下了,就连冯双礼也走了,闽王留守南京的兵也就一营兵力。实在抽调不出多余的兵马,只好将说到一半的话收回去。 “袁总督所顾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朱琳泽知道袁继咸希望他向江西派兵,“闯军拔寨东下至少也要到明年三月下旬,本王已经招募了两标新兵,亲自操练,明年三月可调一标兵入赣。” 制约朱琳泽爆兵的两个因素一个是武器的产能,一个是基层军官的数量。 现在武器产能迎来了大爆发,在弘光元年三月前生产出两标人马所需的武器绰绰有余,唯一问题就是甲胄产量跟不上。生产一套合格的甲胄所费工时远超过一杆火铳。 基层军官方面,上次速成班的效果非常好,朱琳泽打算继续招募读书人入讲武堂深造,用几个月的时间将他们培养成合格的军官。 明年三月调一标兵马入赣的目标完全可以实现,并不是朱琳泽为了让袁继咸安心而忽悠他。 “若是能有一标闽王军入赣,赣地的太平指日可待。”袁继咸兴奋地搓着手道。 一标闽王军是什么概念?李定国在聊城能以一标闽王军抵挡住多铎数万八旗兵的铁蹄,让多铎折戟聊城。 两度北伐,据敌聊城,闽王军的名字现在早已经是家喻户晓,上到朝廷高官,下到平民百姓早就将闽王军视为国之干城,和昔日的戚家军相提并论。 闽王军精锐不假,但聊城一战并没有袁继咸想的那么简单。李定国能守住聊城,那是因为有高杰的三万营兵辅助李定国守聊城。 闽王军一标人马满编也就六千人出头,连聊城城墙都填不满。再者,清军打聊城顶多只是失利,算不上失败,满八旗精锐未有大损。 多铎最后撤退乃是因为怀庆有变,不得不遵循多尔衮的旨意驰援怀庆罢了。 虽然都是闽王军,新兵和老兵的战斗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李定国的那一标人马作战经验最为丰富,是最为精锐的闽王军,战斗力远比新兵强。 第二百三十八章 骑兵北上 “前番本王多次邀请先生出山,先生皆辞而不就,此番先生主动来访,倒是让本王十分诧异。” 对于宋应星兄弟的到来,朱琳泽倒是颇感意外,意外之余感到有些欣喜。 朱琳泽麾下能工巧匠不少,但通文墨的能工巧匠却很少。 更不用说宋应星兄弟这等精通多门学科,在很多领域的造诣都颇深的科学人才。 “当今天下,能救民于水火中者,非闽王莫属。”宋应星笑道。 此前他以为闽王不过是想窃取权柄的权藩。现在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朱琳泽两度北伐立下不世之功,安定江南半壁,已经改变了宋应星对朱琳泽的看法。 “先生来的正是时候,早先本王还在和陆长史商量兴办大学堂之事,本王想聘请先生为大学堂的教授,为大学堂的学生传道受业解惑如何?” 让宋应星兄弟投身科研和教育,所产生的价值远比让宋应星从政来的要大。 当然,这还要看宋应星兄弟的意思,要是他们想重走仕途之路,朱琳泽也不会强人所难。 “若先生想谋求个一官半职,只管开口便是。”朱琳泽补充说道。 靖武小朝廷的成立,从弘光朝挖走了不少官员,朝廷现在有很多官职空缺,给宋应星兄弟安排个一官半职并不是什么难事。 “宋某本就是县学教谕出身,当初教授的生员也不少。”宋应星笑道,“只是宋某不才,中人举人之后便屡试不第,才疏学浅,没能够教出什么名堂来。” “科举之才满朝皆是,但宋应星可只有一个。”朱琳泽说道,“先生的《天工开物》可早被本王翻烂了,本王受益匪浅。本王聘请先生为教授,非教授学生做八股走科举,而是希望先生能将平生所学受之于人,授以大学堂的学生农工之学。” 《天工开物》这种书没有大书肆愿意印,市面上的《天空开物》印刷质量并不好,数量也不多。最后还是在朱琳泽撮合下,陈明逢才答应赔本印了五千本精良的常州印本。 工学堂和农学堂学生更是人手一本《天工开物》,暂时先充当教材用。 “世人皆重圣人之学,而轻百工杂学,难道闽王如此重杂学。”宋应星感慨道,不想自己竟然能和一个不事生产的藩王推心置腹。 “经世致用之学皆为正学。”朱琳泽说道,“工学堂和农学堂现在加起来有两百来名学生,还算聪明伶俐,先生若是不弃,可留下教学,先生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开口。” “就凭闽王这句话,我兄弟二人,愿留下当个教授。” 宋应星和宋应昇两兄弟商议之后,表示愿意留下。这让朱琳泽大为欣喜。 暮色将至,朱琳泽请二人回江东大营的闽王府,并让人给宋家兄弟安排好住处。 “段兄弟,你就卖我个薄面,那些犯事的弟兄关几天禁闭,打几个军棍意思意思得了。” 朱琳泽刚安置好宋应星兄弟两,就见金胜正在向军法处的人求情。 “金标统,闽王三令五申要严守军纪,步兵的兄弟从老兵到新兵无不是规规矩矩的,就你们骑兵事多。白天吃饭不给钱,晚上嫖妓不给钱,军营查寝每次一个棚都能少个五六人。” 军法处处长陶立成抱怨道,骑兵没有大规模扩编之前,军法处是清闲衙门。 自从骑兵扩编之后,军法处没有一天是闲着的,每天都有犯事的骑兵被送进来。 陶立成也不知道这些骑兵是怎么想的,明明军饷要比步兵还要高出一截,偏偏喜欢白吃白喝白拿白嫖。然后被送到军法处关禁闭打军棍。 人数最多的一天,一下子被扭送来整整一哨的骑兵,军法处的弟兄打军棍都打到双手发麻。 “军法处自打成立以来,审问的步兵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而骑兵,三个里面就有一个上过军法处的法庭,蹲过军法处的禁闭室,挨过军法处的军棍。” 陶立成喋喋不休,这次犯事的还有两个哨长,必须严惩,不然闽王那边没办法交代。这个面子他不能卖给金胜。 金胜也很无奈,步兵招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而骑兵多是老兵油子出身。管束起来自然要比步兵难。 金胜本人也是左良玉部的骑兵出身,前番从左良玉左良玉那里划过来的骑兵多少还卖他几分面子,比较收敛。 但这次从刘良佐那里收纳来骑兵可一点都不卖他面子,这让他感到很头疼。 “骑兵和步兵不可一概而论。”金胜嘟囔道,步兵随便招些老实巴交的农夫就能练起来,骑兵总不可能随便招些农夫,然后从骑马教起,将他们练成骑兵吧。 “又有骑兵犯事了?”朱琳泽皱着眉头凑来过来质问道。 骑兵军纪比步兵差,他很早就知道。骑兵和步兵的兵源不同,这也在清理之中。 虽然骑兵不得已只能招老兵油子甚至可以说是**,但朱琳泽还是对他们严加约束,慢慢磨这些老兵油子的性子。个别无可救药的害群之马,朱琳泽才将他们逐出军营。 左良玉的旧部就是被这么磨出来的,当初也是军法处的常客,现在就老实多了。现在军法处的常客基本都是从刘良佐那里直接收纳来的骑兵。 面对朱琳泽的质问,金胜只得无奈地点点头,骑兵确实又犯事了。 “这次犯事的还有两个哨长,要关半个月的禁闭,哨长关禁闭,训练也只能暂时搁置,故而属下来向陶处长求个情。”金胜低着头小声说道。 与其将这些骑兵留在南京招惹是非,不如将他们直接派到战场上。 大部队南征闽粤之时,金胜也曾主动请缨,要求率骑兵南征。 八闽之地素来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境内到处都是起起伏伏的丘陵山地。 隔壁广东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境内都是多山之地,平地很少。将骑兵派到这些地方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 因此南征闽粤朱琳泽只给冯双礼配了两哨的老骑兵作为哨骑,负责侦查敌情。大部分骑兵还是留在南京操练。 “军法无情,金胜你也是军中的老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朱琳泽斥责道。 “王爷教训的是。”金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道。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打仗吗,本王准了。” 朱琳泽想了想,打算把骑兵放到北边去袭扰清军的粮道,算是给李自成减轻点压力。 多铎大军西进潼关,经过的都是饱经战火摧残的地方,就算多铎把附近州府的地皮都刮一遍,也刮不出来多少粮食,清军的粮食主要还是要靠京师方面输送。 从京师运送粮食到潼关附近,清军只能陆路。 “让你的骑兵收拾收拾,准备北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海上决战(上) 钱谦益、郑芝龙、赵之龙等人扶持起来的靖武小朝廷兵力主要有三部分组成。 其一是郑氏集团的家兵,郑芝龙拥立朱常淓之时号称麾下有二十万雄兵。当然,这个数字纯粹是扯淡,依附郑氏集团为生的各色人等有几十万倒是真的。 毕竟郑芝龙在福建、广东、台湾甚至是南洋地区都有据点。没个这么多人,郑芝龙也不可能有能力开发台湾。光是台南地区,依附郑氏集团而生的汉民就是十万人之众。 曾云父子提供的《福建海防图》上有郑芝龙集团的具体兵力部署,只可惜《福建海防图》只有福建、台湾两地的兵力部署,没有广东地区的兵力部署。 如果《福建海防图》上郑家的兵力部署属实,郑家在闽台两地有五万真正意义上的能战之兵,其中三万部署在泉州府。 算上广东地区的兵力,郑氏集团的能战之兵人数大概在七八万左右。 但这七八万人郑芝龙也不能够全部都抽调出来,郑家有很多贸易据点和航线要维持,郑家不得不在这方面投入大量的兵力。 郑芝龙撑破天也就只能挤出两三万的机动兵力。 其二则是赵之龙等人从南京带过去的南京营兵以及裹挟的卫所兵,离开应天府时倒是有十万人左右。但一路逃散,真正抵达福州的,最后根据曾云老爹曾万龄传回来的情报不过三四万人。 其三就是当地的卫所兵,要查各地有多少卫所兵不难,南京有现成的卫所兵布防图以及各地卫所兵的驻军数字。 福建有十六卫的卫所兵,理论上人数在八万人左右。其中有四卫在福州府,建宁府、兴化府(莆田)、泉州府、漳州府此四府有两到三个卫。剩下的福宁州、邵武府、延平府、汀州府此四府有一个·卫。 广东有十五卫的卫所兵,理论上人数在八万人左右。其中有七个卫集中在广州府,惠州府有两到三个卫,潮州府、肇庆府、高州府、雷州府、廉州府、琼州府各有一个卫。 至于崖州,则在朱琳泽的控制之下,朱琳原来在崖州有两哨兵马。徐佑多次向他诉苦人手不足,既要开矿又要防备当地土民的袭击,还要防着郑芝龙。朱琳泽允许两个哨官就地招募当地农人,再练三哨,扩编为一个营。 明眼人此时应该发现了,粤北、粤西的几个州府,诸如南雄府、韶州府、罗定州等州府没有设卫。 不设卫不代表当地没有卫所兵驻防,大明朝还有一种叫做守御千户所的东西。明初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社所,连郡者设卫。 卫所卫所,有卫也有所,守御千户所是对卫所制度的一种补充,可以理解为独立团一类的编制。 朱琳泽的军队中也有类似的编制,负责留守竹堑、崖州的闽王军就是独立的单位,不在新设的禁卫军编制内。 靖武小朝廷下辖的卫所兵看着人数挺多,有个十六七万人,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数字,大明朝的卫所军官吃空饷和兵血成风,实际上的人数能剩下个零头就不错了。而且卫所兵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顺天府一地就有七十多个卫,理论上还有四十多万卫所兵呢,京师还不是说丢就丢。要是卫所兵也算战斗力的话,弘光朝廷控制区内的卫所兵可不比靖武小朝廷少,光是应天府就有四十多个卫,理论上二十多万的卫所兵。 这还不包括南直隶其他州府的卫所兵,除了南直隶,浙江还有十六个卫,江西还有四个卫。说到底卫所兵就是一群瘦弱的农奴,根本不堪用,朱琳泽也从来没打过卫所兵的主意。 冯双礼带一标兵攻打福宁州,破了烽火门水寨后包围了福宁州州城,炮兵才打几炮还没开始攻城对方就投降了。 经统计,福宁州整个州的卫所兵实际人数也才接近三千人,在烽火门水寨和冯双礼交手的还不是当地的卫所兵,而是郑芝龙的家兵。 靖武小朝廷的主力实际上还是郑芝龙的家兵和赵之龙的营兵。南京营兵的战斗力朱琳泽非常清楚,连肖琦守的南京紫禁城都拿不下来,其战斗力之羸弱可从其中窥伺一二。 陆地上朱琳泽不担心打不过靖武小朝廷,朱琳泽所担心的反而是海上,郑家的海上力量,在纸面上要远强于他。 北洋舰队司令官王远刚刚在彭嘉山,也就是后世的彭佳屿附近的海域伏击了岛津家的运粮船,正在清点战利品。 “快些搬,不然这些粮食就要沉到海里去了,倭寇的船真不经打,还没挨几炮就沉了。”王远皱着眉头,非常心疼地望着两艘即将沉没的朱印船,这两艘朱印船上的粮食可还没搬出来。 南京缺粮,闽王特地交代打务必在海上多抢一些倭寇的粮食以解南京之需。 “这些倭船连龙骨都用劣木,倭人造的船未免也太敷衍了。”施琅刚刚从一艘朱印船上回来,将肩膀上扛着的一包稻米放到甲板上。 他们海军的军舰用的木头虽然阴的时间不够,但都是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上好木材,倭寇的铳炮口径小打在上面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是隔靴搔痒。顶多留下一个弹痕,能不能打穿还两说。 而他们的炮,哪怕是海鲨级的九磅炮,打在朱印船上就是一个大洞。二者装备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几个海军船员押解着几十名倭寇俘虏上船。施琅询问王远怎么处理这些倭寇。 施琅父子原本是王远上司的上司,现在父子二人之职都在王远之下,这让他们感到有些不自在。 毕竟王远在投闽王军之前不过是他们父子二人麾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现在却成了海军一个舰队的司令官。 “四肢健全的送到竹堑去挖煤,不健全的直接送到医学堂去,给医学堂的学徒们练手。”王远连看都懒得看这些倭寇一眼,嫌恶地挥挥手道。 “郑家的船!” 施大瑄远远望见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二十几艘郑家的大福船和广船,急忙派人到王远的旗舰上汇报敌情。 王远拿起千里镜,向郑家的船队望去,只见大福船身后跟着几艘船体比大福船稍小的广船。再之后便是一些海沙船、海沧船、仓山船等各色小船。 “敲钟备战。” 王远历经多次海战,实战经验丰富,不慌不忙地下达了作战命令。 命令虽然下达,但王远的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郑家舰队,清点郑家舰队的船只。 二十八艘大福船和广船,小船的数量实在难以清点,大大小小至少也有七八十艘。 这种规模的船队,一定是郑芝龙的主力船队,担任指挥官的肯定是他的兄弟。 王远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倭寇船小炮少,打倭寇没意思,放眼整个大明海疆,能在海上和闽王的海军一争高下的,只有郑家的船队和西洋人的船队。 真正的劲敌终于来了,激动之余王远也有些紧张。 他的北洋舰队,现在只有一艘千吨级的佛郎机盖伦船,也就是闽王所说的西班牙盖伦船,这是他的旗舰。 下面还有七艘海蛟级战舰,十五艘海鲨级战舰。 所有舰船的数量加起来还没郑家水师的大船多,更不用说郑家水师还有七八十艘小船。 施大瑄咽了口口水,这是刘香集团覆灭后,郑家水师出动规模最大的一次,没有之一。 这种规模的舰队,少说也有将近两万人。而自己这边,所有的船员只有六千人左右。在舰船数量和船员方面,他们完全处于下风。 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优势,那就是在火炮数量、炮手水平、以及船长的素质要比郑家水师高。 毕竟闽王的海军成立没多久,能拉出这么大规模已经相当惊人,在数量上想要赶超耕耘几十年的郑氏集团显然是不现实的。 郑家水师由于在刘香覆灭之后,在东南海疆再无敌手,加之集团内的高层沉湎于享乐,没有了集团初创之时的动力,就停止了对水师的建设,反正现有的舰队对于他们来说够用。 闽王的海军,要三支舰队:北洋舰队、福建舰队、南洋舰队合兵一处才能达到他们现在所面对的郑家水师的规模。 但三支舰队要合兵也不现实,南洋舰队基地在崖州,要负责防守崖州,给到南洋买粮的船队护航,抽不开身。 福建舰队的基地在竹堑,在防守竹堑附近海域的同时还要分兵袭扰福建沿海,封锁闽江口,也抽不开身。 至于北洋舰队,基地在羊山军港,则受命劫倭寇给郑芝龙运粮的粮船,不想今天在彭嘉山附近遭遇到了郑家水师的主力。 闽王不是简单地将船只均分给三支舰队,北洋舰队由于优先扩编,规模比福建舰队稍大,舰队规模最小的还是南洋舰队,只有北洋舰队的一半。 不过对于南洋舰队而言,也够用,毕竟郑家的老巢在福建,主力船队也都集中在福建,在广东和南洋的海上力量相对薄弱。闽王这么部署也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 要和郑家水师一决雌雄,主力战场还是在闽台地区的海域。 郑家水师的总指挥官是郑芝豹,靖武小朝廷成立,在武臣之中,郑芝龙居头功,朱常淓封了郑芝龙为延平王。 但郑芝龙并不满意,郑芝龙想要封一字王,为此靖武小朝廷还展开了争论。 钱谦益等文臣以本朝未有异姓封一字王的先例极力反对郑芝龙封一字王。 郑芝龙也滑头的很,声称弘光帝已经赐他儿子国姓,儿子是国姓老子自然也是国姓,为何不能封一字王? 这就是靖武小朝廷的矛盾之处,一方面以正统自居,一方面连郑芝龙都承认朱由崧给他们郑家的恩赐。 朱常淓很无奈,他终于也体会到了朱由崧的感觉。他的处境比朱由崧还糟糕,朱由崧虽然也是由军阀拥立,但至少其中一个军阀是藩王,是朱家人。 朱常淓最终还是不得不同意了郑芝龙所请,封郑芝龙为一字王。郑芝龙想要封闽王,不过崇祯已经封朱琳泽为闽王,再封一个闽王就显得不伦不类,最终封郑芝龙为台王。 郑芝豹跟着郑芝龙沾光受封延平王,郑鸿逵受封南安公,余者也跟着封伯封侯,郑家一夜之间鸡犬升天,高层核心几乎人人都得了厚爵。 郑芝豹望着身后的船队豪气冲天,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今日本公要一血昔日之耻。” 昔日攻打竹堑失利,被朱琳泽囚禁在竹堑数月的情景郑芝豹这辈子也忘不掉。 当时的朱琳泽还是南阳王,只有几艘小船,没想到现在朱琳泽已经拉出了这么大规模的舰队,已经威胁到郑家在东洋的霸主地位。其速度令人咋舌,闽王的水师,必须消灭。 “三伯,侄儿素闻闽王的舰船船坚炮利,我等虽然舰船众多,还需谨慎行事。”惠安侯郑彩面色凝重地望着对方的舰队。 对面面对处于绝对优势的郑家水师,一点也不慌乱,还能够镇定自若的变阵迎敌。对方指挥官和船员的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换做是一般的海盗,早就吓的四处乱窜,甚至直接投降了。 “他们的船船坚炮利,咱们郑家的船,难道就是摆设不成?”郑芝豹有些不悦,“大战在即,莫要涨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士气。” 朱琳泽势力海军的横空出世,也让郑家感觉到了己方的不足。自己造新舰炮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郑芝龙高价向台湾的红夷紧急购置了一百五十多门舰炮,花了他们足足三十多万两白银。 船多,火力又得到了加强,郑芝豹有信心打败朱琳泽的舰队。 “他们在抢下风!” 郑彩指着王远的旗舰道。 王远的旗舰是海面上所有船只中最大的,分外醒目。郑芝豹的坐船还要比王远的旗舰小上一些。 “抢了下风又如何?小船跑的了,大船还能跑得了不成?”郑芝豹下令道,“追着他们旗舰打,靠近他们旗舰后直接放勾索接舷跳帮作战。” 郑家的水师和朱琳泽的海军在闽台海域多有冲突,郑芝龙对朱琳泽的海军所装备的三种主要舰船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 海鲨级跑的确实快,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都跑的很快,他们确实追不上。但对方和旗舰和海蛟级战舰,郑家水师的快船还是能够追得上的。 就算对方的十五艘海鲨级战舰跑了,他还能吃掉对方的旗舰和七艘海蛟级战舰。 旗舰和主力战舰被消灭,北洋舰队差不多就等于覆灭了。海蛟级战舰虽然有很多有点,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善远航。没有海蛟级的配合补给,海鲨级顶多只能在近海溜达。对郑家的水师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郑家水师的舰船追上来了,冲着咱们旗舰来的。”施大瑄愁眉不展,他对打败郑家主力水师并无信心。 第二百四十章 海上决战(中) 风帆战舰的动力输出全靠风帆,风就相当于汽油,帆则相当于引擎。 因此在海上交战之时抢占有利的风向就至关重要,尤其是己方舰队实力还处于下风的情况下。能否抢占到有利的风向甚至可以决定一场海战的成败。 朱琳泽对海军军官的要求比陆军军官还高,就连王远这样的大老粗,虽战功累累,官至北洋舰队司令,但由于文化水平低下,朱琳泽甚至给他专门安排了一名秀才,专职负责教授王远识文断字。 《海军操典》更是要求每一名海军军官必须熟读,字认不全的。也得让人念给听,一旦考核不过关,轻则降职,重则开除。 对海军军官的文化水平这一块,朱琳泽一向拿捏的死死的。就连王远这等一个舰队的司令都战战兢兢,不敢怠慢,更不用说下面的船长。 因为船长文化水平不过关问题,朱琳泽已经撤了四个船长,让海军讲武堂成绩优异者顶了上去。 根据《海军操典》中的作战条例,朱琳泽要求各舰长在遇敌之时抢占下风。 原因也很简单,抢占了下风口,可战可退,战术更为灵活。西方诸国除了英国之外各国的作战条例也是要求抢占下风口。 当然抢占下风口也有劣势,那就是逆风发射武器射程会有所缩减,在上风口顺风发射则反之。除此之外也有水线以下容易被处于上风的船只打穿等问题。 英国海军采取抢上风的战术,则有背水一战的意味,让船员们死战到底。 两种打法各有千秋,就看如何取舍。 朱琳泽也清楚抢下风会让船员们没有死战之心,但他觉得就目前而言,还是抢下风更适合他。 他海军家底没郑氏集团厚实,和郑氏集团比消耗肯定比不过。他可舍不得让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船长好炮手等高技术军官和兵种和郑芝龙的水师死战。 他的船长和炮手含金量可比郑芝龙水师的船长、炮手要高的多,互相交换伤亡,吃亏的是他。 “来的正好,旗舰多吸引一些郑家水师的大船,给其他战舰减轻压力。”王远淡淡道,“发旗语,每一艘海蛟级带两艘海鲨级战舰,三舰为一组,互相掩护,海鲨级战舰务必保护好海蛟级战舰。多出来的一艘海鲨级留下来掩护旗舰。” 王远担心的反而不是郑家水师的大船,而是那些数量众多,小而快的小船。 他倒不是担心这些小船能将己方战舰击沉,而是担心这些小船接舷跳帮作战,打乱己方战舰的战斗节奏。 只要有一艘战舰被缠住跳帮作战很快会有第二艘、第三艘敌舰靠上来,到时候情况会非常被动。 “发旗语给各舰舰长,切勿和郑家水师跳帮作战。”王远对旗语兵补充说道。 旗语兵领命而下,去发旗语。 “一艘海鲨级掩护旗舰是不是太少了些?”施大瑄觉得这么做太过冒险。 施大瑄父子来投,朱琳泽也没亏待他们,由于施大瑄带来了不少十几艘舰船和三千多名水手来投,朱琳泽权衡之下最终授予施大瑄北洋舰队副司令一职,地位仅次于王远。 毕竟施大瑄乃是新附之人,朱琳泽不可能让施大瑄带一支完整的舰队。让施大瑄带一支完整的舰队,朱琳泽承担不起其中的巨大风险。 “咱们的旗舰大,抗揍,有一艘海鲨级掩护足矣。”王远非常坚定地说道。 北洋舰队的家底几乎全部都在这里了,他们总共就这么些船,留下掩护旗舰的船只越多,其他战斗小组分到的船只就越少。 他的旗舰是这些船只中唯一装备24磅重炮的舰船,24磅重炮在海上可是大杀器,一个炮弹将近22斤,郑家的大福船要是吃上一两轮,非沉即伤。 郑家的大福船和广船想要靠近他的旗舰也非易事。 足足五艘大福船及广场气势汹汹地扑向王远的旗舰,王远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地下令将侧舷对向对方的旗舰。 透过千里镜,王远看到了这支千里镜原来的主人郑芝豹,感情郑家水师主力这次的主官是郑芝豹。 “目标对方旗舰,距离二百九十丈,实心弹装填!”王远下令道。 两百九十丈的距离已经超出了链弹的有效射程,这个距离不要说链弹,就连实心弹的命中率都非常低。对方的船只不过堪堪进入他们舰炮的有效射程而已。 旗舰上的装填手还在装填弹药,王远骤然间看到在郑家水师的船队身后还有几艘挂着软帆的富儒特船和匹纳斯船。 “红夷人难道和郑家水师沆瀣一气了?”王远眉头紧锁。 现在郑芝豹的郑家水师就已经很棘手了,要是红夷这根搅屎棍再进来搅屎,他将更加被动。 闽王一直将红夷视为和郑氏集团的一样,甚至更具威胁的海上劲敌。 王远也认同闽王的做法,无论是此前效力于刘香时期,还是后来在郑氏集团麾下苟活。王远都和红夷打过交道。 红夷的海船确实更善远航,红夷的舰炮也的确更好。他们的海军就学习了很多红夷的先进经验。 “红夷人若是开战,按照常理会提前宣战,不过也不好说,西洋人最是狡诈。” 施大瑄的心跳跳的比王远的还快,红夷人要是参战,他们的胜算就更小了。 施大瑄仔细观察了红夷人的舰船后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扶着胸口说道。 “红夷人的船和郑家的船隔着一段距离,他们是想坐山观虎斗。”施大瑄说出了他的判断,“红夷人行事向来很谨慎,若是在海上贸然向我等开战,那就是在向大明开战。” 王远点点头,施大瑄说的在理。 红夷人和他们在台湾,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福尔摩萨多有冲突。但都是可控的小摩擦,双方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实心弹已经装填完毕,此时郑芝豹的旗舰距离他们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二百三十丈左右。 王远旗舰上有三层甲板,拥有各色舰炮五十九门,是名副其实的海上堡垒。 同时期不要说在亚洲的海域上,就连在欧洲的海域上,三层甲板的战舰数量也不多。 要不是马尼拉方面为了和朱琳泽搞好关系,长期和大明朝进行稳定的贸易,马尼拉总督科奎拉也不会将此等重器卖给低价卖给朱琳泽。 三层甲板的舰炮,最上层是9磅炮、中间层水师18磅炮、最底层则是喜闻乐见的24磅炮。不少大明朝的城池,都没这么奢侈的防护火力。 “放!” 随着各层指挥官一声令下,各层舰炮依次向郑芝豹的坐船开火。 左舷的二十八门舰炮,抛射出二十八颗硕大的铁弹朝郑芝豹的坐船砸去。 足足有四五颗实心弹砸在郑芝豹的坐船上,剩下的炮弹就算是没有打中,落点也都在郑芝豹的坐船附近。 其中有一颗24磅炮的炮弹直接砸中郑芝豹坐船水线以下,直接砸出一个海碗大小的大洞,海水瞬间沿着漏洞涌进船舱。 郑芝豹急忙让人去封堵漏水的洞口,同时也不得不感叹:“打的真他娘的准!” 对于郑家水师的炮手而言,不要说两百多丈的距离,哪怕是一百多丈的距离,也未必能打出这么高的命中率。 “三伯,对方的旗舰光是一侧船舷的舰炮都快赶上咱们全船的火炮了,足足有二十八门。”郑彩观察的非常细致,方才对方开炮,每一声炮响他都记在心里,一共响了二十八次。 而他们的旗舰,舰炮拢共也才三十六门。这还是旗舰,其他舰船虽然临时加强了火力,添置了从红夷人那里购买的后9磅炮,以及少量18磅炮,但火炮的数量终究还是十分有限。 除了旗舰之外,其余的大福船和广船每条船上至多只有八九门各色火炮。这些船不要说和对方的海蛟级在海上对射,就算和对方的海鲨级对射都吃力。 “他们确实船坚炮利,但咱们船多,打一轮炮直接放勾索跳帮作战,他们耗不过咱们。 在这东南海疆,还没有人是咱们郑家的对手。只要灭了闽王的海军,竹堑就是孤悬于海外的孤岛,唾手可得。崖州亦是如此。” 郑芝豹的战术也很简单,说白了就是扬长避短,郑家水师擅长跳帮作战,只要能跳到对方的舰船上,胜负自然见分晓。 只要拿下对方的旗舰,这场海战他们就等于已经赢了一半。 朱琳泽在竹堑疯狂砸钱,竹堑现在已然是台湾地区最繁华的地区,仅仅竹堑一地的人口,就达到了台南地区的一半。郑家早就对竹堑垂涎三尺。 还有崖州亦是如此,那里不仅出产好铁还有铜,甚至还有宝贵的金矿。闽王可真是会选风水宝地。 话虽如此,只是对方会让他们顺利的登船接舷么?郑彩在心中暗自腹诽。 郑芝豹指挥坐船及周围的四艘福船和广船直勾勾的冲向王远的坐船。 单打独斗他确实打不过对方的旗舰,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他就不信五艘船还打不下对方一艘旗舰。 第二百四十一章 海上决战(下) 以郑芝豹为首的五艘大福船舰首对着王远的坐船乘风破浪而来。 但郑氏集团水师舰船的舰首未安装有舰首炮,因此不能一边行进一边开火,只能被动承受王远的旗舰以及护卫旗舰的一艘海鲨级战舰的炮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闽王军海军炮手的命中率月越来越高,郑家水师的伤亡亦是越来越大。 已经有二十余名郑家水师的船员或是被实心弹直接命中被毙伤,或是被砸起的碎木碎屑所毙伤。 但这点伤亡,郑家水师还是能够承受的了。 三轮炮击之后,郑芝豹带领的船队已经迫近距离王远旗舰百丈之内的距离。 此时王远下令换装链弹,准备扫郑芝豹坐船的硬帆。 而郑芝豹这边,船员则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钩索。 前装滑膛炮的威力毕竟有限,想要击沉对方舰船并非易事,需要持续密集的炮击命中才有可能将对方击沉。 郑芝豹更喜欢以跳帮作战解决战斗,不仅能够击败对方,还能够抢夺对方的舰船,可谓是一举多得。 战场上除了交战的郑芝龙集团和闽王集团的海上势力,荷兰东印度公司福尔摩萨长官也就是台湾总督卡隆也在现场观战。 东亚海面上能够出现这种规模海战的机会可不多,上一次这种规模的海战,还发生在刘香和郑芝龙两大集团争锋时期。那时候他们荷兰人也卷入了明国这场内斗之中,当时他们和刘香结盟,只是很可惜,最后刘香输了。 “宇波烈士,根据你的判断谁会赢得这场海战的胜利?” 卡隆示意水手们注意距离,不要跑到交战区内,以免被误伤。 他今天是来观战的无意于此时卷入明国人的内斗,巴达维亚方面对这次明国海上力量的争斗非常感兴趣,东亚的本土海上霸主,或许将重新洗牌。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安东尼·范·迪门阁下届时将会亲自到福尔摩萨观摩,以确定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后的立场。 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和尼古拉斯有合作,但他们之间的合作也说不上愉快,尼古拉斯垄断了明国和日本诸藩的贸易,大大挤占了荷兰人的利润空间。 明国国王倒是不错的合作对象,只是这位国王似乎更喜欢和西班牙人合作,并且直接表态不承认他们在福尔摩萨地区的合法权益,这也不符合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利益。 “我更看好明国国王的舰队,阁下。”宇波烈士望着红底日月旗迎风招展的北洋舰队说道。 “哦?说说看?” 卡隆示意他这位下属继续说下去,他的行辕在台南地区的大员,和郑芝龙的船队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和竹堑中间还隔着一个大肚王国,因而和朱琳泽集团接触的机会比较少。 卡隆对朱琳泽集团海上力量的了解多是道听途说。宇波烈士是福尔摩萨北部地区,准确的说是鸡笼、淡水两地的领事。地近竹堑和朱琳泽集团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对他们也更为了解,卡隆想听听他的看法。 “明国国王的舰队所使用的战术和我们比较相近,据我几次到竹堑的观察,这位国王生活简朴,重视海军军官和炮手的培训,他们甚至还设有专门的海军学校,聘请西班牙人给海军学校的学员授课。” 宇波烈士顿了顿继续说道:“反观尼古拉斯,尼古拉斯的舰队和十几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尼古拉斯集团的高层则更热衷于兴建豪宅,尼古拉斯在福建官邸的豪华程度足以和欧洲王室的王宫相媲美。” 卡隆深以为然:“看来这位年轻国王卓有见识,他也知道大炮巨舰才是海战的未来。” 上一任福尔摩萨长官勒·麦尔刚刚就任的时候,这位国王称得上战舰的船只仅仅只有两三艘福船和几艘小船。而到他今年刚刚接任福尔摩萨长官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国王就有了几十艘战舰,足以威胁到荷兰东印度公司对福尔摩萨地区的控制。 这让卡隆感到深深的忧虑,大明帝国不比东南亚地区的土着,他们能够征服。 大明帝国是文明程度不亚于欧陆的国度,其体量甚至相当于欧陆各国之合,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想要征服这个庞然大物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东亚地区攫取更多的利益。 正说间,双方的战舰已经展开了近距离的博弈。 王远的旗舰已经向郑芝豹的旗舰打出了两轮链弹,郑芝豹的旗舰主桅杆被直接扫断,落入大海之中。 这是郑芝豹第一次见识到闽王海军链弹的威力,粗大的主桅杆都能直接扫断。 船尾府辅桅虽然没被扫断,但是翻面上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船只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 见郑家水师旗舰的主桅杆被直接扫断,北洋舰队上的船员们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欢呼之声,士气为之大振。 北洋舰队旗舰上的炮手都是最精锐的炮手,炮术精湛,能够直接扫断敌方旗舰的主桅杆不足为奇。 郑芝豹气急败坏,旗舰失去动力在原地难以动弹,他只能换乘其他的船只充当旗舰。 郑芝豹旗舰上承载的火炮最多,几乎是其他舰船的两三倍,是唯一一艘在火力上能和北洋舰队舰船一较高下的船只,现在只得放弃,不能发挥出战斗力。 除了旗舰这边的战斗,其他地方的战斗亦是非常激烈,彭嘉山附近的海域上此时炮声大作,海面上弥漫着厚重的硝烟。 才刚刚接敌没多久,郑家水师的七八艘小船已经被击沉,落水的船员抱着漂浮物向等待友军的船只放小艇旧院。 这些小船结构脆弱,连海鲨级战舰一轮的炮击都未必扛得住。 海鲨级战舰在海面上灵活的像条鲨鱼,郑家水师的小船都追不上,不时还要吃对方打来的炮弹。这让郑家水师的官兵气急败坏,偏偏又奈何对方不得。 “好!打的好,就这么打!” 王远对这种打发非常满意,这次出航所有舰船都带满了炮弹和火药,不愁弹药不足。 只要一直按照这种打法打下去,以舰炮消耗对方船只,还是有可能打赢这场海战,重挫郑家水师! 郑芝豹乘小艇登上了另一艘大福船,这艘大福船上的船长是甘辉,亦是当初十八芝之一的老弟兄,作战经验丰富。 “对方的小船炮多,又灵活,咱们的小船追不上,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甘辉伸手将郑芝豹拉上甲板说道,“今天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闽王的水师果然是硬茬,一点也不比西洋人的水师逊色。” “当初未能及早除掉这厮,任其坐大,才酿成今日之祸。”郑芝豹拿出千里镜查看了一番战况说道,“确实不能再这么打了,传令下去,不要管对方的小船,优先对付对方的大船!直接打对方的海蛟级!一些小船咱们损失的起。” 第二百四十二章 狗急跳墙 郑芝豹的战术奏效了,几艘小船很快缠上了几艘海蛟级战舰。 海军讲武堂虽然有几个成绩拔尖的学员被任命为船长和副船长,但多是充任副船长,或者在海鲨级这一级别的战舰上担任船长。 而能够在海蛟级战舰上担任船长的仅有彭定海一人。 彭定海的坐船很快就就被两艘苍山船和一艘海沙船纠缠住。 彭定海站在顶层的甲板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郑家水师的船员手里转动着的钩索。 “所有舰炮装填葡萄弹!火铳手准备!掷弹手准备!” 这是彭定海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海战,面对如此阵仗,彭定海难免有些紧张。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表面上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地伫立在甲板上指挥作战。 当初闽王还曾亲自嘉奖过他,他的家人也得益于闽王的安置,在乱世之在才有了一个避风港,他必须在战场上立下战功回报闽王,不能丢闽王的脸。 要是海战失利,接下来郑家的家兵肯定就要攻打竹堑,而几乎船上的所有船员,家人都生活在竹堑。 这一仗对于所有海军将士而言,没有退路,唯有一往无前,奋力杀敌,保卫家园。 苍山船和海沙船上的郑家水手将钩索抛了上来,彭定海拔出指挥刀,船上的水手们也纷纷掏出小斧和利刃将钩索斩断。 几个动作快、正沿着钩索向上攀爬的倒霉鬼抓着被斩断的绳索,发出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坠入下方的汪洋大海之中。 第一波登船失败,苍山船和海沙船上的郑家水手也没有气馁。船上的火铳手、弓弩手朝海蛟号抛射铳弹箭矢以掩护第二波的水手登船。 “火铳手!放!” 船上的火铳手早已经燃好火绳,将铳口对准下方的苍山船和海沙船扣动扳机。 从高处射来的铳弹如雨点般砸向苍山船和海沙船上的郑家水师船员,一时间郑家水师船员伤亡惨重。狭小的甲板上到处是中弹倒地的船员。 流淌在甲板上的鲜血滑溜溜的,几个船员一不留神直接跌倒在甲板上,附近的海水也呈现出一片赤色。 不远处的两艘福船正要过来支援,但却被两艘海鲨级战舰死死缠住不放。 海鲨级战舰向苍蝇一般围绕在福船身边,不断地发炮,9磅炮的威力虽然不是很理想,但福船也遭不住9磅炮的高密度连续轰击。 更何况对方的炮手一打一个准,几十丈的距离内几乎是弹无虚发,炮炮命中。 而福船上郑家水师的炮手,炮术不精是一个方面,海鲨级战舰船身低矮,难以命中也是其中不可一世的客观原因。 而且海鲨级战舰上的船长和老水手充分利用自身机动灵活的优势,围绕着福船的船尾左右走s型航线,左右开弓,左舷的炮打完立马将右舷对准福船的船尾。 福船的船尾没有装舰尾炮,只能干瞪眼,被动挨打。福船上的指挥官想将侧舷对准海鲨级战舰,无奈他们的船帆已经被对方扫了几轮链弹,机动能力大减,根本跟不上对方的机动。 更要命的是海鲨级战舰可以直接轻轻松松地过逆风,福船上的船长王起凤两次将对方骗入逆风的企图皆宣告破产,反而自个儿停留在逆风之中,白白挨了对方几轮炮弹。 “他娘的,这帮家伙真他娘的歹毒!专门打咱们船尾,咱们船尾都要让他们给扫烂了!” 王起凤麾下的一个军官朝王起凤走了过来,咬牙忍着疼,拔出扎入臂膀中的一根木刺。 “他们打的炮弹直接从船尾滚到船头,咱们已经被打死上百号弟兄了!再这么打下去,船上的弟兄都要被他们耗死!” 王起凤神色凝重,麾下的这个军官绝不是危言耸听。王起凤盯着甲板上的几门小舰炮说道:“把几门小炮全部搬到船尾,直接轰他娘的!” 老是这么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就靠火铳手和弓弩手在键位朝对方打火铳射箭根本给对方造成不了多大的伤亡。想重创对方战舰,还是得用炮。 相形之下,王定海这一组的另一艘海鲨级战舰就没这么幸运了,这艘战舰运气比较糟糕,水线以下连续中弹,漏水严重,船只的机动能力大减。被郑家水师的几艘小船缠上。 更糟糕的是这艘海鲨级战舰的船长和大副都在阻止郑家水师船员登船的作战过程中牺牲,二副黄益现在接替了船长的位置,负责指挥作战。 黄益连续打退了三次郑家水师的进攻,击沉对方两艘苍山船。 无奈郑家水师的船实在太多,见黄益的坐船漏水动弹不得,越来越多的苍山船、海沙船等小船,甚至还有一艘广船围了过来。 “船长!不能再打了!再打舰炮就要炸膛了!” 几个炮手向黄益报告道。 战事一开始,他们这艘船的舰炮就没挺过,炮管已经打到发红,再继续打下去的话,非炸膛不可。 “继续打,打到炸膛为止!就算打炸膛也不能将火炮留给敌人!”黄益望着不断蜂拥而上的郑家水卒哽咽道。 他这艘船上的船员已经伤亡近半,战力大损,这个伤亡要是放在陆地上,一等一的军队都要崩溃。但这是在海上,没有退路,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血战到底,战至最后一人。 黄益当初是跟随王远一起投的闽王,同样怀揣着为昔日老大哥刘香复仇的心愿。投降郑家水师不是他的退路,而是绝路,他别无选择。 迎面而来的广船距离他们仅仅只有十余丈的距离,广船侧舷上五个黑黝黝的炮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这个距离就算是新手也不知将炮弹打歪,随着郑家水师的炮手点火,五颗铁球狠狠地砸在海鲨级战舰的甲板上。七八名船员被炮弹生生滚断双腿。 一名炮手虽然右腿被打飞,但还是咬着牙,引燃了火炮上的引线。 只是很可惜这颗炮弹并没有打出去,来不及冷却的火炮承受不住如此高的膛压直接炸膛。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有两门火炮跟着炸膛。 “掷弹手!掷弹!” 黄益点燃手中的手雷,朝刚刚登上舰船的郑家水兵投掷了过去。 黄益身后的三十多名掷弹兵紧随其后,投掷出了三十多个黑色的铁球。 郑家水师的水卒们刚才就领教过手雷的厉害,下意识地闪避,更有甚者直接跳入大海之中。 二十余颗手雷在直接甲板上炸裂开,百余枚破片飞散开来直接将率先登船的十几名郑家水师的水卒毙伤。甚至还有两三名自家的船员闪避不及,还没来得及趴下就被飞溅而来的破片所伤。 掷弹手投掷完手雷,后面的火铳手紧随其后,向前仆后继的郑家水师的水卒们开火。 郑家水师的攻势极为猛烈,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双方很快短兵相接,进入肉搏阶段。 经过一番苦战,郑家水师的水卒终于在海鲨级战舰上站稳脚跟,海鲨级战舰上的炮手也不得不加入到肉搏战之中。 眼见自家还能战斗的船员已经不足百人,登船的郑家水卒足足有上百人之多,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地郑家水卒登上海鲨级战舰,黄益自知难敌郑家水师。 黄益环顾四周,只见四周皆是飘扬着郑家旗的郑家水师,没有友军的舰船,就算跳海也无路可逃,最终也难免沦为郑家水师的俘虏。 黄益慨叹一声,走下船舱,船舱下,是数十名负伤的伤员,随船的医官正借着昏黄的灯光,给吊床上的伤兵做手术。 黄益眼眶湿润,朝一众伤员抱拳道:“弟兄们,永别了,来世再做兄弟!” 海军自成立以来就没有被地方俘虏过的先例,黄益,乃至船上的所有船员都不愿意成为海军的第一批俘虏,第一艘被俘虏的战舰。 船员们都一脸淡然从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们知道,在他们死后,家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他们已无后顾之忧。 黄益直接取下头顶上的灯,走向弹药库,早有船员将几桶火药倒了出来,平静地望着黄益,千言万语,近在彼此的眼神之中。 他们不怕死,唯一遗憾的就是临死前不能给家人留下一封家书。 此时,已经有郑家的水卒杀下船舱,这代表甲板已经失守。 黄益没有多想,直接将手中的灯丢向满地的黑色火药。 只听得一声巨大的轰鸣,巨大的火焰直接将整艘海鲨级战舰吞没,随之一起被焰火吞噬的还有船上的上百名船员以及登船的郑家水卒。 尚未登船的郑家水卒无不骇然,庆幸自己没有登船捡了一条性命。 “疯子!一群疯子!” 在千里镜中目睹了这一幕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福尔摩萨长官卡隆如是评价道。 “太疯狂了!” 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让卡隆无法理解对方的这个举动。 那艘战舰上的明国船员已经英勇抵抗到了最后一刻,虽败犹荣,在这种情况下投降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他们大可以选择投降,以等待日后被赎回。 战区的海面上到处漂浮的碎木和尸体,宛如人间地狱,双方已经交战半日,还未分出胜负。 郑芝龙的郑家水师有八艘大福船和广船直接被击沉,十几艘带伤,被击沉的小船更是不计其数。就连这次的指挥官郑芝豹已经连续换了两次旗舰。 他的两艘旗舰一艘被击沉,一艘被打断桅杆,失去机动能力。 王远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王远的旗舰船身上早已经是弹痕累累,靠着体量上优势才坚持战斗到了现在还不沉没。 一艘海鲨级战舰沉没,两艘海鲨级已经被郑家水师占领,就连海蛟级战舰也有一艘被郑家水师登船占领。 平心而论,打出这样的战损比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漂亮。 王远却忧心忡忡,因为郑家水师的攻势不减,很多舰船上的火炮都已经哑火,不得不停下来散热。 郑芝豹指挥着两艘大福船崇高王远的旗舰发炮,王远早已经提前摆好角度,由于角度太大,砸来的实心弹多数跳弹,只在船身上留下几个弹痕,并未击穿。 郑家水师舰船上装备的火炮口径不一,但多数都是小口径的火炮,就算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那里紧急购置的舰炮,多数都是9磅炮甚至是更小的舰炮,18磅舰炮都寥寥无几。 这些舰炮对北洋舰队这艘千吨级旗舰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更何况王远还不时地摆角度,进一步削弱对方舰炮的杀伤力。这让郑芝豹感到非常的抓狂。 而北洋舰队的旗舰上的重炮打在那些大福船上可就是另一番景象。 凭借着舰炮的优势,王远已经两度击沉、击伤郑芝豹的坐船,逼的郑芝豹两度更换旗舰。除了郑芝豹的旗舰之外还直接击沉了一艘大福船和广船,可谓是战功累累。逼的郑芝豹不得不抽调其他地方的战船前来支援,继续进攻王远的旗舰。 截止到目前,郑家水师被击沉的八艘大船中,就有三艘是王远的旗舰所取得的战果。 为了保证火力的持续性,王远不得不将火炮分组发射,避免火力间断。 火力的持续性是有了,但杀伤力却大减,自从将火炮分组发射之后,他们就没有了击沉的战果。 眼下战局进入胶着之中,双方的士卒都非常疲惫。必须取得突破,而唯一的突破就是对方的旗舰。 郑芝豹的旗舰虽然吃了两轮链弹,风帆被扫的八花九裂,行动非常迟缓。 见郑芝豹的旗舰身边现在只剩下一艘大船掩护,王远心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杀死或者俘虏郑芝豹! 他又不是没有俘虏过郑芝豹。这时候只有俘杀对方的指挥官才有可能大破僵局。北洋舰队船少,王远必须搏一搏。 “掉转船头,撞向郑芝豹的旗舰!”王远下达了一个大胆的命令。 现在双方的航速都不高,就算北洋舰队的旗舰船体稍大,但想要撞沉对方绝无可能。王远是想主动接舷和对方近战。 “司令,使不得!旗舰上的船员伤亡惨重,现在已不足五百人。”施大瑄较为保守,劝阻道。 旗舰上满载船员有六百八十人,现在只剩下了五百人不到,要是近战失利,那就满盘皆输。 “郑芝豹的旗舰上亦不过四百余人,旁边的那艘福船亦不过两百余人。”王远心意已决,对施大瑄说道,“成败在此一举,要是郑芝豹一会儿又调其他船过来,咱们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王远犹豫,王远是北洋舰队的司令,有绝对的话语权,一锤定音,做出了这个大胆的决定。 旗舰掉转船头,北洋舰队的旗舰和海蛟级战舰舰首炮和舰尾炮已经换装了口径巨大的臼炮 炮手们早就准备好,王远一声令下,只见两颗巨大的铁球飞向空中,划出一条大大的抛物线后,两颗六十多斤重的大铁球缓缓砸下。 郑芝豹的坐船霎时间被砸出两个索大无比的大窟窿,整个船直接被砸穿,如同遭遇海啸一般,整条船都在剧烈地晃动着。 好在福船有水密隔舱的设计,虽然船底被砸出两个大洞漏水,但只要及时封堵排水,还不至于沉没。 “不知好歹!”见对方主动朝他发起冲击,郑芝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和郑家的水兵近战肉搏?看来对方是狗急跳墙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黄斌卿造反 “诸位,今日一战,成败与否就拜托诸位了!” 王远眼眶湿润,高举酒碗对三十余名死士道。 言毕,王远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万胜!万胜!万胜!” 三十余名腰缠手雷的死士在喝完壮行酒后,摔碎酒碗,义无反顾地扑向敌舰。 王远率军肉搏近战正中郑芝豹下怀,郑芝豹也不阻挡对方的船员登船,他巴不得和对方近战呢。 等到三十余名死士登上舰船之后,所有的郑家水师的水卒们都傻了眼。 只见这些死士腰间缠满了一团团黑不溜秋的铁疙瘩,冒烟的引信孔发出嘶嘶声。 “开花弹!开花弹!” 郑家水师的水卒惊慌失措,四处逃散。他们不知道这铁疙瘩的确切名称,但早已领教了这铁疙瘩的惊人的杀伤力,此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闽王万岁!” “万岁!” ...... 死士们高呼闽王万岁,一股脑地扎进拥挤的人潮,伴随着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声,不断有郑家水师的水卒倒下。同时倒下的还有北洋舰队的死士! “登船杀敌!” 王远拔剑高呼,他的双目早已是热泪盈眶,硕大的泪珠从他粗糙的脸颊上滚落。 都是好兄弟啊,若有来生王某愿再和你们做袍泽,做兄弟。 王远是北洋舰队的司令不能轻动,他如果发生意外,整个北洋舰队就没了主心骨。 王远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于整个北洋舰队的存亡,这场战斗的胜负。 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交给下面的人来做,作为旗舰的舰长施琅义不容辞,担起了冲锋陷阵的重任。 “弟兄们随我冲!” 施琅身先士卒,乘着敌军大乱,登上了对方的旗舰,火铳手向前施放了一轮火铳之后,后面的刀盾手列阵逼向敌军。 郑芝豹右臂被削去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几枚铁片又嵌入郑芝豹的腿上,郑芝豹疼痛难受,一时之间竟然昏厥了过去。 甘辉也顾不得身上的小伤口,急忙命令家丁放小艇,亲自背着郑芝豹下小艇逃命。 仗可以输,要是郑芝豹交代在这里,回去之后郑芝龙非活剐了他不可。 自从郑芝虎在和刘香的冲突中殒命之后,郑芝龙对自家的几个兄弟格外重视。甘辉心里清楚,就算这里的郑家水师水卒全部阵亡,都抵不上延平王郑芝豹的一条命。 在郑芝龙眼里,以郑家之财力,只要肯砸银子就不愁没有水手,而郑家的几个兄弟对于他而言只有那么几个。 甘辉背负昏迷不醒的郑芝豹下了小艇逃生,留守在旗舰上的家丁们拼死抵抗,为甘辉、郑芝豹跑路争取时间。 郑芝豹重伤昏迷不醒,甘辉无心恋战,眼下救治好延平王郑芝豹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甘辉从郑芝豹手中接过指挥权,下令撤退。 “不能退!此时若退!我等将功亏一篑。” 狼狈程度不下甘辉的郑彩主张继续作战,眼下虽然战局对他们不利,但他们郑家水师的体量远非闽王的海军可比。 郑家水师在数量上依旧占据优势!苦战了大半日,他们郑家水师损失惨重,对方的损伤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郑家水师的官兵疲惫不堪,对方亦是疲惫不堪! 郑彩主张继续作战,但郑彩的建议遭到了甘辉的反对。 “闽王军铳炮犀利,又有开花弹此等利器,再打下去,对我军更为不利。”甘辉说道,“眼下还是延平王的安危要紧,延平王要是有差池,你我都没办法向台王交代。” 郑氏集团此前对敌方的情况侦查不利,只知对方铳炮犀利,没想到还有手投开花弹此等利器,吃了大亏。 郑彩是郑芝龙的从子,不是亲儿子,要是换做是郑森,甘辉多多少少还卖郑森些面子,听从其建议。但甘辉现在面对的是郑彩,甘辉不打算卖郑彩这个面子。 郑彩是郑氏家族内部的自己人,就算郑芝龙对其责罚也不会太重,但甘辉就不一样了,他不过失郑芝龙的拜把子兄弟。 郑彩辩驳甘辉不过,甘辉又是郑彩的长辈,郑彩只得听从其建议,率残存的舰队撤退。 见郑家水师撤退,王远下令稍作追击,旋即也北上撤退回羊山军港休整。 当然,竹堑距离彭嘉山更近,基础设施也更好。毕竟羊山军港才刚刚成立不久,无论是基础设施还是工匠都远不如最早经营的竹堑。 不过王远还是求稳,能不涉险就尽量不涉险。 目下闽台海域郑家水师的舰船众多,他们刚刚经历大战,海军官兵们早已疲惫不堪,以郑家水师的实力,完全有可能再派遣出一支同等规模的舰队。要是遭遇上了,北洋海军势必遭受灭顶之灾。 而福建以北的海域,郑家水师的力量极为薄弱,制海权在他们手中,相对而言更加安全。 此役北洋舰队击沉对方大船十艘,小船三十三艘,负伤而逃的的敌舰不计其数。自身的损失也不小,己方旗舰重伤,海蛟级战舰被击沉两艘,重创两艘,海鲨级被击沉四艘,重伤七艘,剩下的战舰多多多少都带点伤。 旗舰上,王远面色凝重的看着汇总来的战报,这样的交换比不算难看,只是北洋舰队遭此重创,不知闽王是否对这份答卷满意? 相比海洋上的艰难鏖战,弘光朝在陆地上对靖武小朝廷的进军则要顺利的很多。 冯双礼兵不血刃攻占福宁州州城后,连下宁德、罗源二城,兵锋直指福州城。 靖武小朝廷闻之大震,急忙在连江构筑起防线,以防止冯双礼进一步南下。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冯双礼用兵谨慎了许多,进入福州府境内,尤其是攻打罗源县县城的时候,冯双礼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兵越来越多,战斗力也越来越强。 冯双礼清楚仅凭一标闽王军难以攻占重兵戍守的福州城,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巩固已经占领的地区,和左良玉部遥相呼应。 要想拿下福州城,他必须和左良玉合兵一处才有把握。 左良玉一路进军也还算顺利,除了在仙霞岭遭遇到了比较顽强的抵抗之外,建宁府境内的浦城、建阳可以说是不战而下。 就连建宁府的府城,福建行都司所在地建安也没废多少功夫就拿了下来。 在拿下建安城之后,左良玉顺江而下,兵锋直指延平城。只是在进入福建境内后,左良玉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影响了进军的速度。 最后一路就是由江西赣州入福建的黄得功,黄得功亦是连下长汀、上杭等闽西重镇,逼近漳州府的龙岩城,闽南二府为之震动。 在陆地上,靖武小朝廷可谓是三面楚歌,岌岌可危。 南京紫禁城,朝臣们正在上早朝,龙椅上空无一人,朱琳泽端坐于龙椅之侧,主持朝政。 朱由崧现在沉湎于酒色,连朝都懒得上,朝政全部由闽王负责,朱由崧上不上朝已经不重要。没有朱由崧,国家机器照样运转。 藩王监国摄政虽然有违祖制,但正如闽王所言,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再者闽王摄政也是目前弘光朝最好的选择,对百姓也宽厚,在民间素有贤名,江南的百姓对闽王摄政监国一事并无怨言。 “而今海陆两军俱已奏捷,实乃天佑我大明,臣以为应当乘胜追击,直捣伪福京,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闽粤两地之动乱。” 说话的是新晋平贼将军的方国安,自北伐辽东归来,马士英昔日所倚仗的黄得功越来越倾向于闽王。马士英转而拉拢定海总兵王之仁、方安国等浙江一系的武将。 马士英还想拉拢黄斌卿,但黄斌卿并不买账。朱琳泽也清楚黄斌卿不买账的原因,黄斌卿已经和郑芝龙暗通款曲。 北洋舰队在彭嘉山海战结束后北返羊山军港之际,黄斌卿乘机偷袭北洋舰队,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无奈黄斌卿的水师太过拉胯,郑芝龙就算给黄斌卿输血,又是送炮又是送船,短时间内也无法提升黄斌卿所部水师的战斗力。 黄斌卿造反归根结底是朱琳泽故意给逼出来的,朱琳泽一向冷落黄斌卿,黄斌卿的军饷也不给足数。而浙江其它总兵的军饷则是如数发放,这让黄斌卿心生不平。 与朱琳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靖武小朝廷又是给黄斌卿加官进爵,又是给黄斌卿送船送炮,送银子送美女,给的实在太多了。 黄斌卿心里也清楚舟山地近浙江,闽王海军实力强劲,在舟山公然反叛弘光朝不是明智之举,但黄斌卿还是决定搏一搏。 黄斌卿公然造反正中朱琳泽下怀,他在决定开台之时,就垂涎舟山已久。 “臣愿起兵入闽,以助冯标统攻打连江,直取伪福京。” 面对方国安的表态,朱琳泽并不急于回应,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朝臣们的反应。 朱琳泽清楚方国安的心思,方国安见捷报频传,想跟着进福建摘取胜利的果实。 “臣愿同往!”王之仁跟着表态,表示愿意和方国安一起进兵福建。 一旁的马士英并不着急开口,他也在等朱琳泽的反应。 虽然捷报频传,朱琳泽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冯双礼给他上报的捷报没有水分,但左良玉和黄得功上传朝廷的捷报水分还是很大。 左良玉和黄得功营中皆有情报局的探子,这些探子传回来的捷报和左良玉、黄得功的官方捷报在歼敌数字上差别很大,仅仅只有官方捷报的六分之一到七分之一之间。 而这些被斩获的叛军,多数还是已经放下武器的卫所兵。 相比左良玉和黄得功的捷报,朱琳泽更愿意相信军情局的探子传回来的情报。 单从歼敌战果方面考虑,功劳最大的并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北洋水师在彭嘉山海战所斩获的郑家水师水卒。 具体的歼敌多少无从考证,但根据王远和麾下船长们的估算,此战所毙杀的郑家水师船员少说也有六七千人。 这五六千人可是实打实的郑家精锐水卒,不然郑芝龙也不会让郑芝豹亲自统领,郑彩、甘辉一同出征。 当然,朱琳泽的海军损失也不小,朱琳泽不心疼船,而是心疼阵亡的两千船员,尤其是炮手和船上的指挥官。这些可都是宝贵的技术人才。 “孤想听听诸位臣工们的意见。”朱琳泽面无表情地对御阶下的朝臣们道。 他可不想做崇祯,听沈廷扬、倪元璐、李邦华等人说,崇祯非常勤政,作息规律的离谱,还没到而立之年的时候两鬓就已经能看见白发。 这些朝臣要是有能用的,朱琳泽也乐于任用,只要有真才实学,能干实事的大臣不论党派,皆可任之。 左懋第便是很好的例子,换做是以往,左懋第出身东林复社,东林复社又刚刚谋反另立新君,左懋第的政治生涯可以说是宣判了死刑,不治罪都已经是仁至义尽,更不用说还让他出任巡抚。 “臣以为不可急于求成,伪朝虽败,但精锐尚在,福州城墙之坚虽不比南京,但怎么说也是个省垣,想要拿下也非易事。” 郑森沉吟片刻还是站出来说道,郑芝龙有多少家底,满朝上下没有比郑成功更清楚的了。 朱琳泽点点头,他也认同郑森的看法。福州是肯定要收复的,但至少要等左良玉和冯双礼合兵。 冯双礼的一标人马要是轻敌冒进,给靖武小朝廷包了饺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方国安和王之仁的浙江兵战斗力远不如左良玉、黄得功这些在崇祯朝就征战四方的老将,担不起大任。 “延平王所言甚善,依延平王所见该当如何?”朱琳泽悠悠问道。 为了恶心郑芝龙,朱琳泽将延平王的爵位直接给了郑森。 “黄斌卿割据舟山,不听朝廷号令,和伪朝眉来眼去,暗通款曲,近来又悍然袭击本朝水师。”郑森说道,“舟山乃是海上重地,必须收复,同时也能杀鸡给猴看,震慑那些那些不安分的将官。” 郑森本来想明说浙江将官,他知道不少浙江的总兵都收受了郑芝龙的好处,这时候还在骑墙观望之中。但方安国和王之心都是浙江的总兵,郑森不想将二人得罪死。 “延平王所言有理。”朱琳泽微微颔首。 舟山这块地方他早就想据为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个合理的借口,黄斌卿公然扯旗造反,正好落下口实。 他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郑芝龙,难道还收拾不了黄斌卿这等土鸡瓦狗么? “闽王不可!” 见朱琳泽有意收舟山之意,一向缄口不言,惜字如金的马士英站出来反对。 “郑森乃叛逆之后,师从东林逆党之党魁,其心叵测,焉知郑森是心向我朝,还是心向伪朝。” “臣附议。”阮大铖也站出来凑热闹。 郑森老师钱谦益是东林党魁,老爹是靖武小朝廷武臣之首,然若身份尴尬程度,满朝上下无人能与郑森相提并论。 “臣已和钱谦益断绝师生关系,和郑芝龙断绝父子之伦,他们是他们臣是臣。”郑森昂首道,他行的端坐得正,并不惧马士英等人的攻讦。 “诸位之忠心,孤自有公断。”朱琳泽说道,“舟山必须收,逆贼黄斌卿必须剿灭,方安国,王之任,尔等速整虎旅前往宁波。延平王,你也随行。” 王之仁是定海总兵,统领水师,手里也有些船,有方安国襄助,击败黄斌卿问题应该不大。就算这两不成器还有郑森,郑森北投弘光朝,奉弘光朝为正朔,也带了一千余家丁,几十条船。 朱琳泽已经将黄斌卿定性为逆贼,讨伐黄斌卿收复舟山亦是大功,王之仁、方安国表示没意见。 本朝的声名最为显赫的几个总兵官不仅都挂了镇字头的将军印,而且都有封爵,平贼将军印实在没牌面,方安国也向挣些军功讨要个镇字头的将军印。 至于讨伐的是郑芝龙还是黄斌卿并不重要,方安国也是浙江的总兵,黄斌卿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黄斌卿还更好打哩。 郑森也向向朝廷证明自己,对此并无异议。 只是小部分朝臣对朱琳泽任用郑森出征舟山颇有微词,毕竟郑森的身份太过敏感,十个朝臣里少说也有九个认为郑森是靖武朝派来的细作。 对于这一点,朱琳泽也想到了,郑森是情报局的重点关照对象,总总迹象表明,郑森的确和他老爹断绝了往来。 朱琳泽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压了下去。 “何人为主帅?” 出征舟山既定,接下来朝臣和出征的几位将官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任命何人为主帅。 方安国和王之仁是平级,任命其中的任何一人,只怕对方都不会服气。而郑森身份敏感,任命郑森,郑森的身份太过敏感。 “臣愿督师。”马士英自请督师。 “刑部那边积压了很多事务要处理,孤可离不开马尚书。” 马士英原为凤阳总督,南京之变后朱琳泽将马士英留在京中,派遣闽王系的官员接手凤阳。为了安抚马士英,朱琳泽任命马士英为刑部尚书,让马士英继续留在内阁办事。 马士英虽不是救时之相,但能力还是有,这些天来,刑部的差事马士英办的也不错。 朱琳泽不想给马士英重掌兵权的机会,马士英的督标营都被朱琳泽打散编入新军之中,他现在手里头可以说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兵都没了。 更关键的是,朱琳泽想要占领舟山,征伐舟山的主帅,肯定要自己人。 “那何人可为帅?”马士英不满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王远为帅。” 朱琳泽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主帅的人选。 北洋舰队虽刚刚经历了彭嘉山海战,需要休整,但黄斌卿并非劲敌,收拾黄斌卿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个任务北洋舰队和王远还是能够胜任的。 再者,舟山朱琳泽想自己接手,也更倾向于任用嫡系人马为帅。 朝会散去之后,朱琳泽面带忧虑之色信步前往内阁。 对闽粤两地的用兵虽然捷报频传,但远不如预想中的顺利。 问题出在左良玉和黄得功这两路兵马上,左良玉糟糕的身体状况导致进军缓慢。黄得功在进入漳州地界后也放缓了进军步伐。 朱琳泽清楚黄得功这是想养寇自重,但养寇自重也要分时候,闽粤两地的动乱还需速战速决。 “这个月来粮食价格进一步飞涨,奸商们还在变本加厉地囤积粮食,连糟糠都屯,每石单价较之一个半月前涨了近二两,一直靠官仓和闽王府的府库调拨粮食救济也非长远之计。” 沈廷扬愁容满面,朝廷接济治标不治本,要想真正解决粮食问题,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单靠朝廷,这个无底洞永远都别想填满。 “苏州等地的粮价也不比南京好到哪里去,今年是大灾之年,小民度日本就不易,各地粮商乘机屯粮,哄抬物价,甚是可恶。”从苏州赶回来听朝的祁逢吉抱怨道。 “苏州也缺粮?”朱琳泽皱眉道,苏州府是大明朝最为富庶的一个府,可比应天府要富足,按道理来说苏州不应该缺粮。 “缺粮的永远是小民,还轮不到乡绅。”祁逢吉说道,“闽王派遣到苏州清丈田亩的吏员,刚刚进入苏州地界就被当地乡绅勾结地方游手恶霸给拦住了去路,苏州知府出面都不管用。” “今年漕运断了,仅仅依靠往山东运军粮军械,养不活那么多漕工,数百万漕工正嗷嗷待哺。”主官漕运的漕运大臣朱大典也向朱琳泽抱怨,“一个月前,数万漕工在兖州府举事,最后还是李标统和高将军率数千精兵才将这场暴乱给弹压了下去。” “那些奸商要屯粮就让他们接着屯。”朱琳泽说道,“苏州那边的乡绅是该治一治了,地方上的衙役和乡绅沆瀣一气,靠不住。各州府可仿南京之举,设立巡捕房,主管民间治安,巡捕房的人由南京这边调配。” 调运、采买的粮食有一部分已经到了羊山港和南沙岛,新到的粮食有八十万石,还有大几十万石粮食在路上。 只是郑氏集团未平,从南洋到闽海这片海域的制海权不完全掌握在他手上,路途上难免有损耗。这一路走来,朱琳泽少数被郑芝龙打劫了十几万石粮食。 不过他并不是单纯挨抢,北洋舰队也抢了不少从日本运往福建的粮食,总计有二十六万石之多,算起来还是他赚了。海上的事情无非就是你抢我,我抢你。海军抢东西并不寒蝉,西洋诸国的海军谁还没干过海盗的勾当。 八十万石粮食,加上南京官仓库存的粮食、闽王府的存粮食,他手上至少也有一百三四十万石存粮可用。 数量如此之巨的粮食投放到市场中,能压住粮价,等到后续的粮食运达,弘光元年丰收之际,南京乃至江南各地的粮食能回到正常水平。 “清丈田亩是国策,关乎大明朝存亡,无论如何都要搞下去。”对清丈田亩的问题,朱琳泽的态度一向是很强硬,这件事要不做好,大明朝就逃不过王朝气运不过三百年的魔咒,“尤其是苏州,本朝第一财赋重地,其他州府都盯着呢,苏州必须开个好头。” “臣的行辕就在苏州,臣亲自督办此事。”祁逢吉说道。 朱琳泽点点头:“有祁总督督办此事孤就放心了,不仅仅是苏州,松江、常州等第一批施行清丈田亩国策的州府也不得马虎。” “朝廷可否增添人手?臣担心下面的乡绅再闹事。”祁逢吉请求道。 从将马士英留在南京开始,朱琳泽陆续裁撤了各地督抚的督标营,将军权牢牢抓在手上。祁逢吉身边也无可用之兵,就算朱琳泽给他调用当地卫所兵的权力,这些卫所兵也不顶用,还是从南京直接调人靠谱。 南京不是没有兵,只是南京的两标兵都是新兵,只操练了一个多月,还没完全形成战斗力。但不打硬仗,弹压民变还是绰绰有余的。 “孤让阎应元带三营到这些州府拉练,以防不测,必要之时你可先斩后奏。”朱琳泽对祁逢吉说道。 “有这三营兵,何愁国策难以施行。”祁逢吉大喜道。 朱琳泽最头疼的当属运河的漕工问题,漕工问题是明朝两百余年的一大顽疾。当然明朝得以延续到现在,主要依靠两条线。 一条是横贯东西沿长城分布的九边重镇军事防线,一条就是纵贯南北的经济动脉大运河。 大明朝这两条生命线的交汇点是京师城,宋以后南方,尤其是江南地区的经济完全赶超了北方,成为财赋重地。京师城粮食不能自给,九边重镇的巨量军粮也需南粮北调,填补缺口。 明朝立国以来,这条运河养活了沿岸的数百万人口,同时也养活了寄生在这条运河上利益集团,正所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沈廷扬当初重开海漕困难重重,其中的最大阻力就来自这些以运河为生的利益集团。 朱琳泽释放朱大典,让朱大典出任漕运大臣,督泸州、凤阳、淮扬、兖州等地的漕运也有让朱大典稳住漕运集团的意思。 漕运对朱琳泽而言是一个大包袱,海漕的效率要比河漕高,无航道阻塞之扰,运营成本和维护成本也低,大宗商品的输送,朱琳泽更愿意从海上运输。 朱琳泽输送到山东的军事战略物资,一部分走的是传统的运河漕路,另一部分则是沿海路北上,直接到登莱卸货。 让朱琳泽倍感头疼的是,当世交通不发达,运河在沟通南北中还是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这个包袱朱琳泽又不能彻底丢掉。 “朱大典,依你所言数百万漕工,到底是多少人,一百万也是数万百,九百万也是数百万。”走到武英殿,韩赞周让一个内官搬来一个绣墩,亲自接过放好,用袖子抚了抚绣墩,请朱琳泽坐下。 “漕工居无定所,难以统计,具体多少臣不知。”朱大典摇了摇头说道。 “你也不是第一次督漕运之事,这点事情都弄不明白,实在说不过去。”朱琳泽不悦道。 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漕工,他就没办法妥善安置解决这些漕工的衣食问题。 “漕运就是一笔糊涂账,莫要说臣,满朝上下只怕是没一人能算的清楚这笔糊涂账。”朱大典拎起袖子擦拭了一番额头上的汗珠说道。 “算不清楚也要算!”朱琳泽愠声道,“底下有多少漕工,有多少衙门,有多少官吏都得算清楚。” 说着朱琳泽摊开地图,望着地图上的运河说道:“漕工生存艰难,孤心里清楚。眼下运河养不了这么多漕工。孤听闻运河泥沙淤积,多年未疏通,趁此机会,朝廷以工代赈,疏通一下运河清淤吧。” 朱大典点点头:“王上英明。” 上一次运河大规模清淤还是在万历年间,万历末年以来,尤其是三大征之后,朝廷财政崩溃,处处缺钱,漕运大臣多次上奏运河泥沙淤积,运力大减。但无论是万历朝、还是启祯两朝,对运河淤积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想过清淤的事情。 运河正常是十年一疏通,但以明朝低下的行政效率,窘迫的财政,不要说十年一疏,二三十年能疏一次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清淤所费甚多。”倪元璐站出来插了一句。 眼下虽然朝廷靠抄家充盈国库,财政不那么紧张,但花钱也不能太大手大脚。 碰到要花钱的事情,户部总要跳出来说几句,朱琳泽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朱琳泽说道,“上月户部抽出来修紫禁城的八十万两白银先拿出来吧,修缮紫禁城的事情可以缓一缓。” 南京紫禁城破旧,朱由崧监国的时候就心心念念要修缮紫禁城,后面修缮紫禁城的预算被朱琳泽一砍再砍,最后砍到了八十万两。 “只是修紫禁城是圣上的意思,只怕圣上那边不好交代。”倪元璐面露难色,闽王掌握监国摄政的实权,但朱由崧还是明面上的皇帝,他这个做臣子的也不能做的太难看,总要给朱由崧一个交代。再者,南京紫禁城确实太破旧了,有损天朝颜面,也应该修一修。 “侄儿那边孤去说道说道。”朱琳泽说道,相比给朱由崧一个交代,他更希望给走投无路,衣食没有着落的漕工们一个交代,“漕工的衣食问题不解决就会有下一个李自成、张献忠。” 历史上弘光朝灭亡的太快,版图也没现在这么大,运河这颗定时炸弹还没来得及爆炸弘光朝就凉了。 后来满清解决问题的办法简单粗暴,那就是杀,从北到南一路屠城。 满清可以靠杀戮解决问题,而他不能,这些漕工虽然现在是个包袱,但都是他的同胞,朱琳泽下不去手,他又不是满洲通古斯畜生。 “只是疏浚运河无法安置这么多漕工,漕工有数百多之多,八十万两白银对于数百万漕工而言也是杯水车薪。”朱大典希望朱琳泽能多拨一些钱粮。 朱琳泽也清楚只疏浚运河和八十万两白银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 “八十万两白银确实不够,不过这只是第一批的银子。”朱琳泽凝视着地图上的黄河说道,“闯贼攻打洛阳之时,黄河决口,下游泛滥成灾,疏浚运河安置不下的漕工漕民可以组织去治黄河。山东、河南两地的无主之地亦可屯垦。” 黄河夺淮入海,南直的徐州淮安两州府深受其害,就连凤阳地区也被波及。当然一起受害的还有山东、河南地区。 山东、河南两地的赋税都免了,这些地方今年具体多少收成朱琳泽不得而知。朱琳泽免除山东、河南两地的赋税和历史上弘光朝免除这两地的赋税有本质上的不同。 历史上山东、河南两地都不是弘光朝的实际控制区,弘光朝免除这两个地方的赋税不过是作秀,就算不免也收不上来。 但朱琳泽控制下的弘光朝,山东全境和河南大部都处在弘光朝的实际控制之下。 尤其是山东,朱琳泽将山东视为战略要地,东南屏藩,对山东的控制力非常强。 要向这两个地方收税,肯定是能够收上来一些,不过朱琳泽还是决定让这两个地方的民众休养生息,反正也收不上来多少税,肥了中间经手的官僚惹的下面民怨沸腾,不值当。 后世皆言李自成攻打洛阳不利,决黄河以破之,但这是讹传,以及后来修史者给李自成胡乱扣帽子。 李自成攻打洛阳时候的朱琳泽还在河南,李自成并未决黄河,决黄河的是当地明朝官绅自个儿的武装。黄河是中华民族的命脉所在,历史上战事不利动不动就决黄河的都是没屁眼的玩意儿。 受灾还不是最严重的徐州、淮安今年粮食产量因此减少了整整三四成,重灾区是什么样子,朱琳泽想都不敢想。 “黄河两岸乃前线之地,要是守不住,这些钱粮可就白花了。”沈廷扬低声提醒朱琳泽不要为他人做嫁衣。 “那也得治,黄河之水要是不治,沿途数千万百姓无以为生,朝廷也不得安生。” 河南来奏报奏灾,朱琳泽有心无力,只能调拨一些粗粮应付,他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当地的灾民了,毕竟这惨剧当初是明朝官绅一手酿成的。 他也想事事按照计划进行,有实力完全守住这些地方后再治水。但是现实不可能按部就班,都遂你的意。 “重点治理山东这一段的黄河水,运河与黄河相连,疏通运河当与治理黄河并举。所需河工官员,由工部诸公商议举荐。” “闽王所言甚善。”朱大典急忙凑上来拍马屁。 又是疏浚运河又是治黄河,朝廷调拨下来的钱粮只会越来越多,而要疏浚运河,这钱肯定要经他以及负责漕运的几个衙门,其中的油水必然丰厚。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兔死狗烹 这一层朱大典想的到,朱琳泽自然也想的到。 朝廷拨下去的银子在朱大典手里走一遭,然后继续在运河几个衙门走一遭,层层盘剥,最后八十万两银子,能有三十万两银子落到实处,那都是他们良心发现。 朱大典谢恩,屁颠屁颠地离开武英殿之后,沈廷扬凑上来提醒朱琳泽道:“这些银子若是让朱大典经手,只怕是要被漂没不少。” 沈廷扬干过海漕,也干过河漕,这倒不是他针对朱大典。 盐政、河道、漕运、粮道这四个部门向来都是肥缺,贪腐的重灾区,朱琳泽又是赈灾、又是疏浚运河清淤、又是治黄河,这四个部门要走其中的三个。 “孤知道,孤没打算让这些银子过朱大典之手。”朱琳泽起身对韩赞周说道,“从宫里挑些精干的奴婢,组成赈灾局专职负责此事。” 朱琳泽手底下虽然有吏员,但这些吏员清查完南京城的户口之后,要输送到南直隶的几个州府清丈田亩。 新设的粮食局、江西的水利局也抽调了朱琳泽一些吏员,赈济漕工、清淤治河之事只能另寻他人。 思来想去,在吏学堂新一批吏员学成毕业之前,他能用的也只有太监了。 “奴婢手低下虽然有些手脚比较的干净,办事得力的奴婢,兹事体大,全部交给内官,只恐内官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闽王将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内官来做,那是信得过内官。闽王摄政监国之后,没有重用内官。韩赞周都以为闽王要冷落内官了。 “主管之人,须得任用闽王府干练的幕僚,宫里的奴婢没有赈灾经验,在下头办差还行,统筹诸务,宫里的奴婢只怕不堪胜任。” “说得有理。”韩赞周倒是懂事,朱琳泽满意地点点头,让韩赞周去挑人。 “如此一来可就将河道、漕运、粮道一系的官员全部得罪死了。”沈廷扬不无忧虑地说道。 “得罪这些官员,总比将百万漕工逼上绝路要强。”朱琳泽说道,“漕工之事,择日孤要亲自走一遭,漕工中精壮最好还是要挑出来训练成军,在江北再设一江北大营,屏护江南。” 漕工倒是不错的兵源,朱琳泽打算将其中的精壮挑选出来训练成军,最大程度削弱漕工战斗力,就算届时漕工造反,弹压起来也不会那么困难。 明末真正垄断政治、经济、军事资源的利益集团,可以粗略地分为五个。 一个是辽东将门集团,其中的代表就是吴三桂等人,掌握着明朝最为精锐的部队,拿着最丰厚的军饷,这个圈子的人已经降清。 二是晋商集团,晋商靠吸国家的血,给满清当走狗卖国发家,富甲天下,阿济格拿下山西后,晋商不出所料地倒向满清。 三是北京的京圈集团,这个集团主要由京师的宦官和勋贵组成。这个集团在甲申国变时,或是殉国,或是跟随朱琳泽南迁,或是降顺降清,已经七零八落。 四是吃海贸红利壮大起来的南方海商集团,其中的代表就是郑芝龙。 五是就是以运河为纽带的中原官僚集团和江南官僚集团,也就是东林复社一系的官员。 朱琳泽现在要处理的就是南方海商集团和阻碍他改革的东林残余势力。 放在启祯两朝,处理这五方关系须得万分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动摇国本。 但此一时彼一时,明朝北廷灭亡之后,这五个利益集团加上闽王系这个搅屎棍开始重新洗牌。 朱琳泽靠拉拢被运河系打压的海运系官员,以及被南方海商集团边缘化的群体,迅速组织起了一个围绕着他转的利益群体,掌握军政大权。 朱琳泽名为清淤,实际上也是在为彻底清楚寄生在运河上的利益集团做准备。 内阁散会之后,倪元璐单独来找朱琳泽,见倪元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琳泽就明白了倪元璐的来意。多半是为了他小舅子的事情。 “内弟不识好歹......” “孤都知道了,这件事孤自有分寸。”朱琳泽摆摆手打断了倪元璐。怎么处置这些闹事入狱的粮商,朱琳泽自有分寸,用不着倪元璐多嘴。 打发走倪元璐朱琳泽回到了王府,在幕僚中挑选此番赈济漕工之人。 幕僚们都知道漕运乃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之处,这个差事要是办不好惹得一身骚得罪人不说,闽王这边也没办法交差,因此响应者寥寥无几。 安置漕民、运河清淤、治理黄河任何一项都是要花大钱的事,八十万两下去也就听个响。眼下朝廷到处都要用钱,用钱的大头肯定是军费,防守山东,进攻闽粤,这可是一个比一个大的无底洞。 闽王虽然承诺后续拨钱粮,但拨多少钱粮可没明说,一万两也是拨,一百万两也是拨,届时朝廷缺钱,闽王给你拨个几千上万两,你该怎么收场?怎么交差? 八十万两银子不够朱琳泽心里也清楚,但黄泛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为了黄泛区的灾民,黄河说什么也要稍微治一治。让这些灾民看到生活有盼头,朝廷还记着他们,不至于揭竿而起。 见没人主动请缨,朱琳泽只好亲自点名,正要开口之际,冯恺章起身朝朱琳泽拱手道:“闽王,属下愿往。” 冯恺章老爹是山东巡抚,闹事的漕民大都集中在山东的兖州,冯恺章负责赈灾和当地的地方官也好打交道,至少以他山东巡抚之子,闽王幕僚这两层身份,地方官不敢糊弄他。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冯恺章一个人朱琳泽也不放心,后面还要给冯恺章派一个副手,这个副手就让韩赞周从内官中挑选,这次赈灾在下面办差的多数还是太监,有个内官充当副手,工作协调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赈灾局闽王府的幕僚和内官出人,水利局的人还是从工部里头挑选。 大明朝的高层烂透了,但底层还是不乏人才,江西水利局的原班人马就是从工部都水司抽调出来的。袁继咸和左懋第都对他们的工作赞赏有加。 都水司的人个个都是人才,稽核、估销河道、海塘、江防、沟渠、水利、桥梁、道路工程经费审计、乃至造船修船,和水有关的都是都会。朱琳泽看了这些人的履历都赞叹不已。 交代完赈济漕民之事,朱琳泽让幕僚们先退下,留下陆闻达和沈涟。 “明日在《大明日报》上登报,就说三百万石稻米已运抵南沙岛,不日便将运抵南京。”朱琳泽对沈涟说道。 沈涟领命下,沈涟下去之后,陆闻达非常诧异地对朱琳泽说道:“此举虽能暂时将南京城的粮价压下去,但咱们远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南京粮价居高不下已久,粮价骤然下降,上到缙绅勋戚,下到平民百姓,必然哄抢粮食,这粮价恐怕很快就会涨上去。” 朱琳泽手头手有多少粮食作为闽王府的顶层核心,陆闻达还是知根知底的。 陆闻达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朱琳泽现在已经对南京城的百姓完成了户籍登记,南京城的市民都发放了照身帖。粮食局也已经成立,到时候让南京城的市民凭借照身帖,也就是身份证限购就是。 这些粮食朱琳泽并不打算简单地投放进市场,而是打算让朝廷牢牢把控。 以那些粮商的秉性,这些粮食一旦投放到市场,很快就会被他们重新买进囤积起来。宁可烂在谷仓里也不会降低价格售卖。 “这些粮食全部让粮食局负责售卖,朝廷统一定价,南京市民凭照身帖购买。”朱琳泽说道。 陆闻达点点头,要这么办的话可行,这些粮食虽然不多,但省着点吃,南京能够撑到明年秋收。更何况,南京城的粮商手里还握着一大堆粮食,粮价下去,这些粮商多少也会抛售一些,南京城也不至于闹饥荒。 “清丈田亩之事阻力重重,陕西的李自成近日和清军交战也是节节败退,照这么下去,李自成迟早要退到荆襄,届时李自成被鞑子打怕了,恐怕不会和鞑子继续打下去,反而会来打咱们的主意。 左梦庚又不堪用,到时候可就是北面、南面、西面三面受敌,要是海军没打过郑芝龙的水师,那咱们可就是四面楚歌。” 陆闻达愁眉不展,叹声道:“这时局,真艰难。” 这也在朱琳泽的预想之中,李自成和满清实力悬殊,他并不指望李自成能打赢满清,李自成那里能拖一天,对于朱琳泽来说都是赚的。 满清大军云集山陕,汉八旗被朱琳泽在聊城打残,正白旗受重创,现在的情况可要比历史上要好的多。 金胜的骑兵袭扰清军的粮道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京师方面传来消息,鞑子的运粮队现在都直接舍近求远,绕道宣大运粮了。 他的日子不好过,满清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缺粮至少还有地方买,而满清只能继续压榨朝鲜、就地打粮。 更何况多尔衮在北直隶强行推行剃发易服之策、满八旗勋贵四处圈地蓄奴,已经搞的民怨沸腾,满清控制区内民众的反抗有星火燎原之势,清军弹压占领区也要分出一部分兵力。 又是分兵又是缺粮,又和李自成刚刚死磕了大半年,清军就算继续南下,其兵锋肯定不如历史上那么锋利。 “咱们的日子难过,鞑子和郑芝龙的日子也不会比咱们好到哪里去。”朱琳泽说道,“孤现在担心的是黄得功和左良玉,黄得功占领龙岩后就顿兵缓师,左良玉旧病复发,进兵迟缓,冯双礼的兵又不足以下福州城。” 此次此刻,龙岩,负责镇守闽南漳泉二府的郑鸿逵和黄得功相约在东宝山一晤。 黄得功带总兵田雄和幕僚杨龙友率亲兵秘密前往东宝山。 郑鸿逵当初和黄得功同朝为官,和黄得功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现在他们各为其主,成为了仇敌。 郑鸿逵热情地向黄得功问好,并献上厚礼。 “黄将军,万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不成敬意。”郑鸿逵挥挥手,身后的家丁将几十口大箱子抬了上来,当着黄得功的面打开。 黄得功眯着眼睛盯着箱子内的真金白银,说道:“圣仪这是何意,黄某今日前来,无非是想和圣仪叙叙旧罢了。” 郑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人傻钱多,平白无故送黄得功这么多金银。 靖武小朝廷在和弘光朝的交战中,陆地上惨败,冯双礼部已经杀到了福州府境内,兵锋直指福州,左良玉也攻占了闽江中上游,福京的情况岌岌可危。 朝廷想要调闽南的兵驰援福州,但黄得功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杀入漳州府内,威胁漳泉二府,这让郑鸿逵进退两难。 郑鸿逵不得不承认,闽王虽然年纪轻轻和他侄儿年纪差不多大,但用兵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是纸上谈兵之辈。 “黄将军,你我都是武人,郑某便不兜圈子了。”郑鸿逵说道,“当初拥立福监国的可是有五大总兵,而今不到只剩下了三总兵,刘泽清、刘良佐皆为朱琳泽以莫须有之罪诛之。朱琳泽想要独掌军权之心已昭然诺揭。 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亨。黄将军若是不替自己找好后路,只怕刘泽清和刘良佐的昨天,就是黄将军的明天。左良玉是朱琳泽的老丈人,高杰自拥立福监国之初就态度鲜明地站在朱琳泽这一边,论与朱琳泽关系之亲疏,黄将军远不如左良玉和高杰,郑某担心黄将军就是下一个刘良佐。” “刘泽清叛明降清,此等重罪,诛九族都是轻的,刘良佐通敌亦当诛之,这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闽王不是赵构,此二人乃是叛贼,不是岳武穆。”黄得功不紧不慢地说道。 能混到这个位置上,黄得功也不是头脑简单的武人,郑鸿逵的来意,他焉能不知? 郑鸿逵多半是是想策反他加入靖武小朝廷,要是现在战局一边倒向靖武朝,黄得功也不介意更易旗帜,但现在战局明显是对弘光朝有利。无论是实力还是正统性,靖武小朝廷较之弘光朝都不如,黄得功不认为加入靖武小朝廷能有个光明的未来。 他和闽王军一起征伐过辽东,闽王军的战斗力他见识过,那可是能和满八旗在野战正面打硬仗的强军,更可怕的是据高杰所言,征伐辽东的这一部闽王军还是战斗力比较弱的,李定国麾下的那一标闽王军老卒战斗力更为强悍。 黄得功可不愿意和闽王军为敌,不过郑鸿逵说的也有道理,他在弘光朝的地位确实非常尴尬,闽王昨天能拿刘良佐开刀日后也能拿将刀架在他黄得功的脖子上。 且听郑鸿逵怎么个说法也无妨。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明招商局 “闽王军兵锋虽锐,但人数太少,黄将军,我等何不联手,共图大事。”郑鸿逵说道,“黄将军若是弃暗投明,莫要说封恭候,就算是封王又有何难哉。” 靖武小朝廷军政大权为郑家所把持,封王不过是郑家兄弟一句话的事情,黄得功相信以郑鸿逵、郑芝龙的能量可以做的到。 王侯之所以显得尊贵,那是因为王侯终究是极少数人,稀有才显得的尊贵。 靖武小朝廷滥封异姓王,光是郑家,算上尸骨早就凉透的郑芝虎就出了三个王,赵之龙又要挟朱常淓封其为瓯王。 算下来靖武朝还没成立几个月就封了四个王,而弘光朝唯一的一次封王,就是当初让郑芝龙勤王封郑芝龙为延平王。这个封爵闽王归京后,见郑芝龙谋反,立马就给削了。 也就是说弘光朝至今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封过异姓王,弘光朝的公侯之爵未必比靖武小朝廷的王差。 郑鸿逵这个说客当的实在不高明,黄得功对封靖武小朝廷的王并不感兴趣,他想当王,但也要有这个命享受啊。他要是封王,不用闽王出手,左良玉来讨伐他,他都不一定吃得消。 “黄某未立大功,岂敢有封王之心。”黄得功犹豫片刻,哂笑道,“如果你今天是和我说这些的,那便请回吧。” 郑鸿逵见状朝黄得功微微一揖,辞别了黄得功。 “南安公,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和郑鸿逵随行的洪旭不解道。 “黄得功虽不肯投效我朝,但他刚才在犹豫,又不退还咱们金银,说明黄得功对闽王还是心存芥蒂的。”郑鸿逵说道。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黄得功虽然不肯投效他们郑氏集团,但也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将他们赶紧杀绝,对黄得功没好处。 “左良玉和闽王军两路夹击福京,福京的情况不容乐观,回去之后咱们调一万精锐驰援福京。” “将军郑鸿逵亲自来见,又是送金银又许以封王,诚意倒是很足。”田雄望着一箱箱金银,热切的眼神望向黄得功,“这些金银如何处置?” “就地封存,解送南京,上交朝廷。”黄得功背着手看着这些金银。 “上交朝廷?这可是郑鸿逵送给咱们的!” 听说黄得功要将这些金银上交朝廷,自己一分银子都分不到,田雄几乎要跳了起来。 平日里都是他们向朝廷索要钱粮,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向朝廷上交金银了。 “田雄,你好大的胆子,反贼的金银你也敢收?”黄得功喝斥田雄道。 田雄悻悻退下,杨龙友见状低声对田雄说道:“田总兵,将军会麾下数万人马,难免有闽王的眼线,要是今日收了这金银,日后难免落人以口实。” “既是怕落人以口实,退了这些金银便是,收了这些金银,弟兄们都没份,我这心里堵得慌。”田雄捶着心窝道。 “将军自有分寸。” 见田雄依旧是这副样子,杨龙友不禁摇摇头。这些银子上交给朝廷,朝廷难道还会全吞了不成?以闽王的为人,也多少会给他们分点。 “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杨龙友问黄得功道。 “左良玉能生病,难道我黄某就不能生病不成?”黄得功说道。 黄得功也得知了左良玉身体抱恙的消息,反正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漳州境内,也打了几场胜仗,也能向朝廷那边交差。 郑鸿逵说的也有道理,一旦靖武朝覆灭,闽王军新兵练成,不缺兵力的时候,朝廷可还有他黄得功的立足之地? 黄得功现在非常羡慕左良玉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嫁给闽王当王妃,闽王妃就是左良玉一家最好的护身符。 南京城。 运粮船昼夜不息地向南京输送稻米,长江两岸挤满了观望的百姓,这几个月来,悬挂红底日月旗的旗帜成日在长江上往返,他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宁国公府徐允祯正和南京的几个勋贵阅读《大明日报》,徐允祯在南京没有府邸,借住在魏国公公府,魏国公徐文爵和他分道扬镳,投了福建的靖武小朝廷之后,徐允祯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这座府邸新的主人。 门口的牌匾也换成了他从朱琳泽那里花四万两银子求来的宁国公府。 题一个字一万两,这么划算的买卖朱琳泽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朱琳泽也知道徐允祯这是在花钱买平安。 徐允祯要比徐文爵,也可以说是识时务的多,徐允祯在接手了徐文爵带不走的不动产之后,主动上交了一万三千顷各色田地山场,徐家在南京两百余年的经营几乎被徐允祯一夜之间交了出去。 不仅如此,就连原来徐府的朱红色铜钉大门都被徐允祯拆卸了下来,换上了朴素的木门。 按照明朝的礼制,这等规格的大门只有亲王和圣上才能享用,但明末早已礼崩乐坏,有钱人家根本不把这些明初定的规矩当回事,尤其是江南地区,不要是一个一个国公,就连寻常的乡绅小地主都敢往门上打铜钉,以彰显其气派。 徐允祯将大门拆下之后,还将此门抬到闽王府前,历数魏国公徐文爵的罪状。 徐文爵待徐允祯不薄,徐允祯这么多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太忘恩负义了。 徐允祯却是不在乎这些,他亲身经历过甲申国变,在他心中保一家老小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朱琳泽知道徐允祯是在拍他马屁,不过倒也很受用,徐允祯老老实实地奉上了徐文爵在各地的地产,也省的他派人查抄。 朱琳泽也清楚徐允祯不是将徐文爵全部的地产都上交,自己私下里肯定也留了一些,不过徐允祯能上交这么多的地产,也证明了他的诚意,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朱琳泽也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也没再过多的追究。 朱琳泽当务之急是清丈田亩,已经得罪了江南缙绅,他现在不想再把勋贵也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勋贵的利益和朱家的皇族利益互有交集,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徐允祯送上来的大门朱琳泽觉得不错,闽王府仓促而建,大门只上了朱漆,还没来得及打铜钉,徐允祯送来的大门大小也合适,只要锯一锯就能用,也省了不少功夫,算是物尽其用。 “听闻定国公次子也进了讲武堂,是讲武堂四期的学生?还是速成班的学生?”保国公朱国弼对徐允祯道,“我家老三也在讲武堂就读,是讲武堂的四期的学生,讲武堂可真是个好地方,我家老三以前最是不省心,前番回来整个人规矩了不少,旧院也不去了,成日不是舞刀玩铳,就是一头扎进书房读书。” “都不是。”徐允祯摇摇头,扶着胡须说道,“我家老二读的是政工学堂。” “政工学堂?闻所未闻,还请定国公赐教。”徐允祯挺胸,颇有优越感地说道,“只有闽王特别信任的人,经过层层筛选考察,才能进入政工学堂,政工学堂的不少课程都是闽王亲自授课。” “毕业之后出来怎么个安排法?”朱国弼瞪大眼睛,不无羡慕地问徐允祯道,“出来也是就任禁卫军的军官?” 徐允祯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其中尚有玄机,不过从讲武堂出来的学生,只有成绩特别优异,才能担任哨长一级的军官。而从政工学堂毕业出来的,只有成绩最差的才担任哨一级的军官,成绩优异的直接从标官做起,我家老二争气,得了个第三,也混了个标一级的军职,名曰政委,有监军之权,正北上聊城赴任。” 朱国弼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乖乖,标一级的军官,那可是李定国、冯双礼那一级别的军官啊,这可是闽王军中目前级别最高,最有牌面的军官。 闽王麾下虽有禁卫军,但至今都没设禁卫军军一级的军官,想来闽王是想直接自己独掌禁卫军。 标一级的军官,还有监军之责,能当监军的那可都是身边最亲的亲信,此前也只有圣上身边的内官才能充任,也无怪乎徐允祯神神秘秘的。 想到自己儿子还要到前线拼杀挣军功才能慢慢升官,能不能活着升到营一级的军官都不一定,朱国弼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政工学堂一期的学生刚刚毕业,闽王正在招收二期的学生,保国公,你家还有老四老五、这个机会可得好好把握。”徐允祯对朱国弼说道,“吏学堂那边也在招生,负责吏学堂的是闽王府的陆长史,这个吏学堂也大有可为啊,不瞒保国公,我已经给我家不成器的老三报了吏学堂的名。” “多谢定国公赐教。”朱国弼点头受教。 堂内的勋贵们也纷纷朝徐允祯拱手致谢,这些勋贵中的部分人,不久前还不耻徐允祯忘恩负义之举。现在也不禁佩服徐允祯的远见。 他们虽然贵为勋贵,但爵位只能由嫡长子承袭,虽然其余的子嗣不愁衣食,也能过上富贵的生活,但让他们出去再谋一份富贵也是好的。 他们的爵位或是跟随太祖爷打天下所得,或是跟随太宗靖难所封,至今已有两百余年,现在正是大明朝两百余年未有之大变局,该争取的机遇还是要去争取。 “听闻定国公捐了十五万石粮食,可是真的?”朱国弼继续问徐允祯道。 他们此番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来询问徐允祯此事。 前番粮价飞涨,他们手里也屯了不少粮,一直没舍得卖出去,指望着粮价再继续涨一涨。 从南沙岛来的运粮船一艘接着一艘,报纸上所粮食明天就可以到粮食局,凭照身帖限量购买。 老百姓能平价买到粮食,他们手里的粮食自然就很难高价卖出去,而当初买这些粮食,他们可是花高价买进,要是烂在手里,那亏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真有三百万石粮食运到南京?”灵璧侯汤国祚也凑上来问道。 他们没有徐允祯的魄力,将粮食直接捐了。徐允祯的粮食是直接从徐文爵手里拿来的,而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除了从下头佃户手里收上来的粮食之外,还有不少粮食是花钱买来的。 “诸位每天也是看报纸的,只是看的不够仔细。”徐允祯让人拿来五天前的报纸,将报纸遍示堂内的诸勋贵,片刻之后问道,“诸位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招商局售卖股票之事,我等亦有耳闻,只是这招商局的股份,每股可要一百两银子,报纸上所承诺的分红,也都只是没影的事情。”汤国祚皱眉道,“这报纸上还说买他们招商局的股票银子能生银子呢,此事太过荒唐不可轻信。” “对啊,一百两银子也只换来一张纸,这纸日后擦屁股还硌人咧。”安远侯柳祚昌摇摇头说道。 “他娘的不仅硌屁股,还硌咱们的心哩,一百两一张纸,擦一次屁股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成安伯郭祚永附和道。 众勋贵哄堂大笑,徐允祯见状连连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这些家伙,目光一个比一个短浅。 “定国公,这大明招商局有何奥妙之处,还请定国公不吝赐教。”朱国弼非常恭敬地询问徐允祯道。 朱国弼的儿子已经落后徐允祯儿子一步,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落后徐允祯。 徐允祯主动向闽王示好,早早地找门路将儿子塞进政工学堂,可比堂内的诸公有见识的多。朱国弼想听听徐允祯的看法,然后再见机行事。 “诸位可知福州府闽县的林永,江阴县的陈明逢?”徐允祯泯了一口茶,不仅不慢地问道。 林永和陈明逢他们焉能不知,林永现在专职负责采购南洋地区的粮食和土货,他的船队还有海军的战舰专门护航,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陈明逢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手里的报纸就是陈家的新设的印刷局印制的,光是报纸一项江阴陈家就赚了不少银子。 倒不是卖报纸赚钱,而是卖报纸上的广告挣钱,在报纸的旮沓角留一行字都要好几百两,更不用说有的广告还是主版面带图的。 除此之外,陈家在江南收购丝绵也赚了不少,传闻这些丝绵卖到佛郎机人手里,价钱能翻上好几倍,这让他们眼红不已,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插手丝绵生意。 闽王以商养军,他们要敢动江南的丝绵,以闽王的性子,闽王非请他们吃禁卫军的铳炮不可,这点觉悟他们还是有的。 最早一批跟着闽王的商人,现在可以说是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主。 “此二人现在虽无皇商之名,但已有皇商之实,我等焉能不知。”郭祚永说道。 “成安伯慎言,是王商!”朱国弼纠正道。 “诸位不一直想掺和他们的生意吗?如今这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徐允祯放下茶盏,微微笑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股票 “眼下朝廷对闽粤之战事多路奏捷,据我所知,就连郑家水师都遭受重创,靖武小朝廷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说到这里徐允祯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 “诸位有没有想过,郑家覆灭之后,郑家旗下的海上商路,会由谁来接手?” “闽王?闽王以商养军,听说闽王军的军饷皆来自每年和佛郎机人交易所得之利。”朱国弼想了想说道。 闽王以开台发家,其中的内情堂内诸位公侯虽然不了解,但也知道个大概。 “正是,依我所见,闽王开设招商局便是为了日后接手郑家手里的生意做准备。”徐允祯点点头说道,“朝廷现在能收上赋税的地方不过东南一隅之地,就算收复了闽粤,一年下来的赋税又能有多少?闽王是要干大事的人,又是以海起家,定然是要开海,以充盈国库。” 堂内的公侯们见徐允祯说的头头是道,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此前朝廷拿郑芝龙没办法,任由其纵横东南海疆,那是因为朝廷没有比郑芝龙更强大的水师。眼下闽王的海军连郑芝龙的水师都能在海上击败郑家的水师,收回郑家手里的海贸之利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定国公此番买了多少招商局的股份?”隆平侯张拱日试探性地问徐允祯道。 漂亮话谁都会说,张拱日想知道徐允祯自个儿买了多少股份。 徐允祯比划了一个四的手势:“闽王赏赐一千股,我又买了三千股。” “四千股?报纸上所招商局的股票每股一百两,四千股这可就是四十万两啊。”朱国弼瞪大了眼睛,定国公可真有魄力啊。 饶是他们贵为公侯,四十万两的现银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就算除掉闽王所赏赐的一千股,徐允祯可也是实打实的花了三十万两买招商局的股票。 堂内的公侯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不由得议论纷纷。 徐允祯让下人取来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从袖子里取出钥匙打开锁,随即从盒子里轻轻地抽出几张股票出来,让下人拿给众位公侯观赏。 股票印制的非常精美,朱国弼摸了摸股票,感觉印制股票的纸张非寻常的纸张,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拿过股票,首先引入眼帘的是显眼的日月纹章,纹章之下上书大明招商局四字,而纸张的四周也没有大量的留白,而是精美细腻的云纹。 “大明招商局股票,字第xxxxxxxx号,今依章认购招商局股票一百股,计白银一万两......” 朱国弼带上随身携带的老花镜,念起了股票上的内容,最后的印章除了招商局的印章之外竟然还有闽王的监国之宝。 “要不是闽王限购,最高只能买三千股,本公还想再买他个两三千股。”徐允祯对一众公侯们说道,“诸位要买明儿赶早去交易所买,听说闽王只发十万股,闽王自个儿就买了五万股。” ...... 翌日,天才刚刚亮,南京城内的粮食局和交易所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南京城的居民通过报纸和口口相传得知今天粮食局正式开始卖粮。 南京城的居民可凭照身帖到所属辖区内的粮食局买粮,登记南京城户籍之前,朱琳泽就已经完成了对南京城行政区划分。内城划为四区,外城划为九区,各设一粮食局。 各区除了粮食局之外,还有配套的区巡捕房,巡捕房的巡捕们也早已早早起来,腰别短铳,手执训棍在粮食局外维持秩序。 南京城的总巡捕官张学傲已经给各区的巡捕房下了死命令,这是闽王监国摄政以来的第一善政,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在打闽王的脸,决不能出岔子。 出了岔子,区巡捕官免职,各级巡捕扣薪俸,因而各区的巡捕们无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南京城内城外郭总计有人口一百零九万,就算分了十三个区,每个区也要好几万人。 当然,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内城的四个区人口最少的也有十几万,而外郭的九个区,没一个人口破十万的。因此内四区的粮食局和巡捕房人数较之外九区也更多。 除了各巡捕房的巡捕房,江东大营一标的禁卫军昨夜也已经入驻城北的军营,以备不测。 “闽王实在是高啊。”陆闻达望着交易所门外汹涌的人潮伸出了大拇指。 交易所外停着数十辆琉璃马车,这种马车最便宜的一辆也要卖千两白银,而且有钱也未必能够买的多。 能坐得起这种车非富即贵,其地位自然显赫。 朱琳泽印制招商局的股票之时,陆闻达并不看好招商局,反而将招商局的股票和宝钞联想到一起,认为这些股票不会有人买。 一堆纸就能换来五百万两白银,这在陆闻达看来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五百万两啊。”陆闻达喃喃自语道。 “不是五百万两,是一千万两。” 朱琳泽淡淡道,除了在交易所售卖的五万股之外,他自己也持有五万股,届时收复闽粤,制海权拿回来,海上商路畅通,这些股票又岂仅仅只值千万两白银? “赏你的三百股可要收好了,这些股份日后够你养老。”朱琳泽揶揄陆闻达道。 “属下身子骨硬朗着呢,还能再替闽王办二十年的差事。”陆闻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旋即问道,“属下能否也买一些?” “一股一百两银子,随你买。”朱琳泽巴不得交易所里的股票早点卖出去。 “闽王,陈明遇。”陆闻达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睛还挺好使。 陈明遇就读于吏学堂,成绩非常好,为人聪明伶俐,是陆闻达的得意门生。陈明遇的哥哥就是替朱琳泽在江南收购丝绵的陈明逢。 在交易所门口遇见陈明遇,陆闻达的脸色非常难看。陆闻达让人将陈明遇叫道跟前,毫不客气地训斥陈明遇道:“不在学堂好好学功课,跑到这里作甚!” “先生。”陈明遇恭恭敬敬地朝陆闻达行礼道,“兄长托付学生到交易所买些股票,学生已经请了假,这是学生的假条。” 说完陈明遇从琵琶袖中取出假条,双手递给陆闻达。 陆闻达并没有接过陈明遇的假条查看,陈明遇品学兼优,还不至于无故旷课。只是挥挥手让陈明遇回学堂,陈明遇面露难色,但还是对下人们交代了几句只身返回吏学堂。 “陈家的手可是越伸越长了。” 朱琳泽皱眉道,招商局的股票限购三千股,他已经破例让陈明逢买了四千股,没想到陈明逢犹不知足,还让陈明遇到叫交易所排队购买股票。 “陈明遇确实不像话,回去之后属下一定好好教训。”陆闻达说道。 “陈明遇是陈明遇,陈明逢是陈明逢。”朱琳泽说道,“你现在知道南京之乱后,孤为什么阻止陈明逢吞并《金陵日报》了吧。” 陆闻达点点头:“一家独大,要是尾大不掉,确实是个大麻烦,采购局那边对陈明逢也多有怨言,招商局一出,倒是能压一压陈家的气焰。” “陈家有功,但也不能如此居功自傲,是该敲打敲打了。”朱琳泽说道,“相比之下,闽东的那些商人倒是谨小慎微。” “闽人行事素来谨慎。” 朱琳泽骑上马,俯视着陆闻达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偷袭清军 山东聊城,张煌言等人北上不仅给聊城的李定国、金胜和高杰带来了大量军需物资,也带来了讲武堂和政工学校刚刚毕业的军官。 李定国一脚将脚下的足球踢进球门,博得了一众步兵官兵们的喝彩,而骑兵官兵们则是一个个垂头丧气,哀声连连。 “金标统,咱们步兵马上的功夫不如你们骑兵,但这脚下的功夫,你们骑兵可不如咱们步兵。”李定国笑道。 “还有半场没打呢,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咱们骑兵一定能将比分扳回来,不就落后你们步兵三球吗?嘚瑟啥?”金胜不服气道,转头给十名骑兵球员打气。 金胜抱着足球回中场准备开踢,此时传来南京方面来人的消息只得作罢随同李定国一起前去接待张煌言等人。 随行北上还有负责传旨的韩赞周,李定国、金胜高杰等人跪受圣旨。 听完圣旨,韩赞周又将委任状交给李定国,同时交给李定国的还有一旨军令,只是军令乃机密,不便当众宣读。 从现在起,李定国已经不是标统了,而是禁卫军的副军长。禁卫军未设军长,这是目前为止闽王军中职位最高的官职。 金胜和高杰纷纷表示祝贺。 “恭喜李军长。” 金胜非常羡慕李定国,心里想着骑兵什么时候也能单独成一军。 李定国则是波澜不惊,心里想的则是闽王给他派的一众政工学堂的学员。 对讲武堂的学员,李定国是非常欢迎,闽王授权他在聊城就地募兵,练一标新兵,聊城这边也缺军官。 这次来的讲武堂毕业生,很多都是当初他举荐到南京讲武堂进修的,这些军官的到来,解决了聊城军官不足的问题,来的很及时。 只是那些政工学校的学员,像是监军,让李定国感到有些不自在。 “李军长,各标的政委、各营哨的指导员只管士兵们的生活起居和思想教育,不管军务。”张煌言看了看李定国,说道,“日后你我便是同僚,还请李军长多多关照一二。” “闽王这么安排只有闽王的道理,张政委,按闽王的意思,让政工学堂的袍泽们到各营哨任职吧。” 想到当初自己是张献忠的义子,张献忠暗地里还是派人监视他,出来买个军械都要让艾能奇的部将冯双礼随行,李定国也就释然了。 再者,张煌言说的也很清楚了,政委和各级指导员不掌军,军事指挥权还是归各级军事主官,闽王已经很宽仁了。 “闽粤的战事如何了?” 李定国询问张煌言道,近来北地无战事,满清的主力全奔陕西去了,听说双方要在潼关决战。 以目前的情况,闯军肯定是凶多吉少,清军解决掉闯军之后,很可能卷土重来,重新攻打山东。 闽粤的战事要是不解决,南京方面对山东支援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小。 “战事都还顺利,冯标统已经攻入福州府腹地,这时候应该和左将军会师福州城下了,只是黄将军打下龙岩之后就顿兵不前,说是水土不服染疾在床。”张煌言说道。 “水土不服个屁,打辽东那会儿,在塞外苦寒之地都没见这小子水土不服,打个福建就水土不服了?黄闯子身体硬朗着呢,要得病那也是心病。” 黄得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高杰非常清楚,换做他是黄得功他八成也会这么干,但这并不妨碍高杰现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黄得功。 李定国洗了洗手,擦干之后走到地图前,凝视地图良久说道。 “郑芝龙的根基在漳泉二府,福州城郑芝龙不会久守,既然冯标统和左良军已经合兵,福州城不日可下,硬仗还是在漳泉二府。不知海上的战况如何?” “北洋舰队在彭嘉山重创郑家水师主力。”张煌言说道。 郑氏集团以海起家,海上力量最是雄厚,能在海上击败郑氏集团,那还是有短时间内平定闽粤的可能。 李定国绕殿走了几圈后,停住脚步,回到桌前写了一封书信,让韩赞周帮忙带回南京。 旋即李定国拆读军令,在看完军令之后,李定国眉头紧锁。和高杰、金胜一起到里屋议事。 “闽王下旨让咱们西进佯攻,帮李自成一把,二位以为当如何进兵?”李定国对金胜和高杰说道。 闽王此前让金胜袭扰清军的粮道就是在帮李自成,只是那终究是小打小闹,伤的了清军的皮肉,却伤不了清军的筋骨。 这纸军令也着实让李定国感到意外,没想到闽王的想法这么激进,要主动出击清军。 经过几个月时间的休整,李定国现在麾下有两标步兵,南京这次送来的粮草和军械也很足,缺额的军官也补上了,可谓是兵强马壮。清军和闯军久战,必然疲惫,现在出兵正是时候。 “步兵要是能出兵再好不过,清军主力都在潼关,潼关之外的地区防御空虚,多是降官降将在守,咱们又不缺炮,拿下这些城池问题不大。” 清军在潼关之外地区的布防,金胜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清军被他们劫了几次粮之后就绕道蒙古运粮,这些天金胜无所事事,只能让骑兵侦查附近城池的敌情。 这帮龟孙子要闲下来,聊城的军法处一定又非常热闹。 看着这些城池防御力量薄弱,但骑兵又不能攻城,这让金胜心里痒痒。现在好了,闽王直接下了西进的军令,可以让步兵名正言顺地西征。 “咱们又何必替李自成火中取粟。” 高杰和李自成有宿怨,他并不想帮李自成。 “高将军和李自成之间的仇怨在下也略知一二,要论和李自成的仇怨,闽王和李自成可是有杀父之仇。” 见高杰不想出兵,李定国对高杰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在国恨面前不计较私人仇怨,这也是李定国非常佩服闽王的地方,换做是常人,巴不得李自成早点完蛋。 但李定国也清楚李自成不能完蛋,至少不能在现在彻底完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李定国将闽王搬了出来,高杰默不作声,脸上闪过一丝惭愧。刚才他确实短见了。 “既是如此,帮李自成一把也无妨。”沉默许久后,高杰这才开口说道。 “高将军深明大义。” 见高杰肯出兵,李定国不失时机地夸赞了高杰一句。 “山西崇山峻岭阻隔,道路难行,我军携重炮,不好进兵山西。西进下大名府、彰德府之后南下卫辉,怀庆,至于洛阳,能攻则攻之,不能攻则弃之,沿途州府,攻而不守?” 三人商议片刻之后,李定国说出了他的进兵计划。 “攻而不守?”高杰不解道。 “对,沿途的这些州府拿下之后不置兵戍守,我军兵力没有清军多,合则强,分则弱。这也是闽王的意思,闽王目下暂无扩土之意。”李定国说道,“让辎重营准备好辎重粮草,后天咱们就出发。” 第二百四十九章 潼关之战 大顺永昌二年,大明弘光元年。 退守西北的李自成和一众大顺军将士并没有新年的喜悦,全军上下笼罩在一片沉闷压抑的氛围之中。 面对多铎和阿济格的两路夹击,李自成最终还是选择先在潼关和多铎决战, 李自成的好运气似乎在崇祯十五年到崇祯十七年这两年多来用光了,永昌二年的李自成厄运连连。 大顺军麾下的第一大将刘宗敏在山海关所受的伤伤未痊愈,但还是领兵出战多铎。但现在的大顺五营兵卒多是新卒,在数量上虽然和山海关之战时差不多,但在战斗力上却是天差地别。 刘宗敏初战不利,率五营将士激战五日未能挫败多铎麾下的八旗兵和吴三桂、高第麾下的关辽军,只得领兵撤退。 刘宗敏退回来之后,李自成又让刘芳亮整军出击,再度受挫。最后李自成不得不亲自挂帅出击,取得了不错的战绩。击毙了清军兵部领事辉山、骑都尉昂锦等一众清军中下级将校。 虽然战绩不俗,但和在山海关,大顺军还能击毙清军副都统萨苏喀、一众满蒙汉八旗骁旗校尉、参佐等清军中高级将官相比,大顺军的战斗力已经下滑的非常厉害。 这倒不是李自成麾下的大顺军不尽心尽力,奋力杀敌,恰恰相反,这些新兵的斗志和迸发出来的战斗力比山海关之战的大顺军还要强。 只是强军并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山海关的那支五营精锐,是李自成从崇祯十四年出山以来就积攒下来的家底,身经百战,战斗经验丰富。 而现在的这支大顺军,多数都是新兵,能和清军血战十余日,已经非常难得了。 李自成正率军和清军鏖战,不知为何,此时清军的炮声骤减,在战场上处于优势和攻势的清军突然撤退了一半左右,只留下一部分兵马在原地转攻为守。 李自成急忙抓紧机会,命令全军向清军发起猛攻,无奈清军兵锋甚锐,就算清军抽调走了一半的兵马,李自成也未能击溃清军的军阵。 李自成见难破清军军阵便率军返回潼关,以免清军回师,最后的主力被清军全歼。 至此李自成主动出击多铎所部清军,击退多铎后北上迎击阿济格的战略宣告破产。李自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李自成得知了阿济格依靠兵力优势,虽然留守陕北榆林的李过、高一功防守得力,阿济格未能攻下榆林,但阿济格在留下一部分兵马继续包围榆林,围而不攻,自己则率军南下,在占领李自成的米脂老家之后,将米脂屠戮一空,继续向西安进发。 阿济格所部的清军从陕北南下,大顺军上下更是人心惶惶。清军进入陕西腹地,再继续守潼关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两年前李自成在这里彻底击败孙传庭的秦军,奠定了大顺朝的基业,而两年后的今天同样是在潼关,他败于多铎之手,当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李自成让潼关守将巫山伯马士耀留守潼关,马士耀见清军势大难敌,伪降于多铎,献上潼关,在清军中做李自成的内应。 不想马士耀的信件被清军截获,事情败露,马士耀以及伪降的七千大顺军尽数被多铎诛杀。 面对清军的两路夹击,刚刚退入西安的李自成不得不放弃陕西,南下前往大顺的最后一块根据地,也是最稳固的一块根据地:荆襄地区。 就在此时,李自成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李自成让权将军田见秀负责殿后,并命令田见秀将西安仓库官舍带不走的东西全部焚毁,以免资敌。 但妇人之仁的田见秀以:秦人饥,留此米活百姓为由,并没有执行李自成的命令,只将东门城楼和南月城楼点燃应付了事。 好在朱琳泽提前布局,给陕西情报司下达了死命令,务必在闯军撤退之后焚毁西安所有仓库,不留一粒粮米资敌。 陕西情报司司长蒋一龙遂率部众焚毁了西安城内的各个大小仓库,一时之间西安城内火光冲天。 “闽王真乃诸葛在世也,料事如神。” 蒋一龙将手中的火把丢向粮仓,任由大火将粮仓吞没。 此时田见秀刚刚出城,见城内火光冲天,觉得不对劲,遂而回城查看情况,见自己留给秦地百姓的活命粮被蒋一龙等人焚毁,急忙派人救火。 只是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无法扑救。田见秀大怒,让人将捕获的蒋一龙等人拿上来,喝问道:“尔等是何人的细作?!这可是秦地数百万百姓的活命粮,尔等这是在断秦地百姓的生路!” “闯王的命令是让田将军焚毁西安的府库官舍,田将军却留此粮米以资清军,将军的妇人之仁不是给秦地百姓活路,而是将闯王逼向绝路。”蒋一龙面不改色,昂首挺立。 田见秀面色一沉,感觉事情不简单:“你怎知李万岁是让我焚毁这些府库官舍?” “蒋某是为闽王办事,身上有闽王给闯王的书信。”蒋一龙的眼睛看向自己的胸口。 田见秀扯开蒋一龙的衣领,果然从蒋一龙的衣领中搜出了一封信件。 见书信上有“闯王亲启”的字样,并封了火漆盖了印信,田见秀也不着急打开,亲自押解蒋一龙去见李自成。 “闽王?可是南明小朝廷的那位大逆不道,监国摄政的闽王?” 李自成接过田见秀手里的信件,有些玩味地看着蒋一龙。 “天底下还有哪个闽王,闯王不了解闽王,相比刘将军了解,闽王昔日和刘将军在天津卫有过一面之缘。”蒋一龙淡淡道。 “大胆!是永昌皇帝!”刘宗敏上去想给了蒋一龙两个大耳刮子。却被李自成制止了。 “宗敏,你且先退下。”李自成挥了挥手,让刘宗敏先退下。 李自成拆开信件,在看完信件之后,李自成默然不语,让顾君恩将信件上的内容念给身边诸将听。 朱琳泽信件上的内容是让李自成取道蓝田商洛,他已派遣兵马在南阳接应李自成。 “圣上,闽王朱琳泽末将亦有所耳闻,此人奸诈,就连鞑子都在他手底下吃亏。此人的话断不可亲信。”刘宗敏说道。 “圣上,朱琳泽的乃是唐王朱聿镆之后,唐王的封地就在南阳,崇祯十四年,唐王朱聿镆为我军所擒杀,此子和圣上有不同戴天之仇,断不可轻信之。”宋献策也站出来附和道。 李自成看向顾君恩,问顾君恩道:“先生以为如何?” “闽王朱琳泽的用意在信件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顾君恩说道,“我军若为清军所歼,对南明小朝廷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君恩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他的建议已经很明白了,现在无论是大顺还是大明都用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满清。 大顺和大明的任何一方,军力都不及满清,难以独存,闽王朱琳泽这时候来信合作也在情理之中。 顾君恩唯一顾虑的一点就是他没和闽王朱琳泽接触过,对朱琳泽的了解主要来源于道听途说,不知道朱琳泽的为人如何。 但事已至此,留给大顺的机会并不多,要是明朝方面愿意摒弃前嫌,携手共同抗清,眼下的局势也不是不能收拾。 “芳亮,你怎么看?”李自成将目光转向刘芳亮,刘芳亮是大顺军所有的高级将领中,唯一和闽王朱琳泽交过手的。 “此等大事,属下怎敢妄言,一切听凭圣上做主。”刘芳亮呆愣片刻,说道。 李自成来回踱步,片刻之后在蒋一龙面前停下,锐利的目光射向蒋一龙:“朕凭什么信你?就凭这一纸书信?” “就凭闽王涉险出兵潼关相救。”蒋一龙淡淡道。 “你是说明军曾出兵潼关?”李自成眼睛一亮。 “正是,我大明军精锐尽出,以解闯王之困局,不想闯王败的如此之快。”蒋一龙说道。 蒋一龙说的是实话,朱琳泽派遣西进救李自成的大军,无论是李定国的一标禁卫军,还是金胜的一兵,亦或是高杰两万营兵,都是弘光朝的精锐军事力量。 李自成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和清军交战,打到一半的时候清军突然转攻为守,撤走了一半的兵力。原来是多铎被明军捅了屁眼。 李自成大喜,放下身段,亲自给蒋一龙解绑:“多有得罪。” “闯王,莫要......” 宋献策正要上来劝阻李自成,李自成大手一挥,打断了宋献策。 “朕意已决,全军拔营南下。” ...... 多铎的精锐主力云集潼关,后方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明军对清军的几次用兵虽然己方伤亡不小,但连战连捷,重创了清军,士气为之大振。 明军一扫对清军的恐惧,清军在明军眼中,尤其是这些曾经击败过清军的明军眼中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对阵负责殿后的清军,明军士气高涨,重创了清军。 金胜在探知清军的军粮囤积在灵宝后,在内应的配合下乘夜偷袭灵宝,身先士卒,突入清军营地,杀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在焚毁清军粮仓之后扬长而去。 清军不明敌情,几度在明军手里吃亏,清军将领谨慎了不少,只是在明军退去之后奋力抢救粮食草料,并不追击。 多铎的哨骑此前也探知了明军西进,只是没想到这些明军进军速度这么快,沿途的城池失守的这么快。 当然,这也和多铎误判了明军的目的有关。多铎以为明军西进,不过是想趁乱攻下几座城池向南京方面邀功,并没有将明军的西进和救李自成联系在一起。 明朝北廷亡于李自成之手,明廷和李自成有不同戴天之仇,巴不得李自成早点完蛋,怎么可能出手救李自成。 直到明军攻击了多铎殿后的部队,多铎这才意识到这支明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占领几座城池向南京方面邀功,而是直接冲着救李自成来的。 明军的骤然出现了,让战局出现了变数。 原本打算对李自成穷追不舍的多铎这时候不得不考虑怎么处置这伙明军。 “后军伤亡如何?”多铎阴沉着脸,问负责殿后的正白旗甲喇章京哈林以及汉军旗的尚可喜。 “主子,伤亡倒不是很重,只是粮食和草料为明军所焚,奴才奋力抢救,也只救出一半的粮食草料。” 哈林和尚可喜跪伏余地,战战兢兢道。 多铎大怒,几马鞭抽在二人身上,狠狠地咒骂了二人一番。 大清的粮食草料本来就不多,为了筹集这些粮食草料,他们甚至都把土默特、鄂尔多斯部蒙古给得罪了,没想到这批粮食草料还是出现了闪失。 “哪一部的明军可看得仔细了?”多铎喝问道。 尚可喜让人拿了几把手铳上来说道:“南明闽王的骑兵。” 多铎拿起其中的一把手铳,装备这种手铳的骑兵,全天下也只有南明闽王的骑兵才装备。确实是南明闽王所部的明军无疑。 阿济格已经拿下西安,闯军在离开西安的时候将西安的府库烧的干干净净,没搜刮到多少粮草,现在存放在灵宝的粮草又被明军骑兵烧了一半,这让多铎感到非常头疼。 当然,更头疼的问题还是这么解决这伙明军,这伙明军在他屁股后面,他就不能安心地追击李自成。 “这伙明军现在何处?多少人?”多尔衮继续问道。 “明军已退至垣曲,根据奴才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垣曲的明军少说也有两三万人。”哈林答道。 垣曲【1】和灵宝都在黄河边上,垣曲距离灵宝约莫有一百四五十里的路程。明军在主力集中的垣曲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摆明了是守得住就守,守不住等开春黄河冰化之后直接乘船逃跑,退入山东。 多铎若是想要消灭这股明军,必须在黄河冰化之前攻破垣曲。 当初守聊城的明军也是这个数,多铎集中主力攻打聊城久都久攻不下。更不用说现在他还要分兵追击李自成。 闽王麾下的明军将领不是草包,这伙明军敢守垣曲,就说明对方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多铎并不打算让满八旗的兵攻打垣曲,去年大清折损在明军手里的满八旗兵已经够多了。几次入关折损的满洲八旗兵都没去年一年损失的多,哪怕是在山海关一片石和李自成苦战,满八旗也没死这么多人。 “让吴三桂和高第速速来见本王。” 【1】明朝的垣曲和今天的垣曲并不在同一个地方,明朝的垣曲城筑于黄河干流旁边,而今天的垣曲,则在明垣曲城西北二十五公里处。 第二百五十章 明军要降 该来的还是来了,此前吴三桂和高第正庆幸在聊城躲过一劫,不用攻打聊城这块硬骨头。 但今天多铎还是将攻打垣曲的重任交给了关辽大军。 去年在聊城,吴三桂亲眼见识过聊城守军犀利的铳炮,三顺王的汉八旗直接在聊城被打残。关辽军的战力和三顺王的战力在伯仲之间,没有太大的差别。 三顺王在面对这伙明军折戟聊城,吴三桂和高第心里自然对这伙明军心存忌惮。 多铎让正白旗的甲喇章京哈林戴罪立功,协同吴三桂、高第二人的关辽军一同攻打垣曲。 吴三桂和高第心里都清楚,多铎这哪里是让哈林戴罪立功,明明是让哈林监军。 哈林在多铎这个主子面前唯唯诺诺,但对吴三桂和高第却是颐指气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朝廷为了拉拢吴三桂,让吴三桂给大清好好当狗,给吴三桂封了平西王,但这又能如何?吴三桂还不是满人的走狗,对待奴才自然用不着客气。 刚刚到垣曲,哈林立功心切,便不断地催促吴三桂和高第攻城。 吴三桂心里早已经将哈林全家女性都问候了个遍,但表面上还是笑脸相迎。并且和贴心地给哈林准备了几个从附近乡绅家中掳掠来的颇有姿色的大明女子。 哈林非常高兴,搂着几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回到军帐之中,将攻城事宜全部交给吴三桂和高第安排。 “明军主力汇聚于此,聊城必定空虚,不若我等进军山东,打明军兵力空虚的聊城?”高第望着面前的垣曲城的城墙抓耳挠腮。 垣曲城的城墙不高,坚固程度也不如聊城这种级别和规格更高的府城。但城墙上假设的火炮却让高第望而却步。 “山东的明军敢西进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吴三桂摇了摇头,否决了高第的建议,“咱们兵力不多,不能学阿济格留下一部分兵马围垣曲,再分兵攻打山东。再者若我军进军山东,万一垣曲的明军和山东的明军遥相呼应,夹攻我关辽大军,该当如何?” 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虽有六七万余众,但入关以来经过几场战事的损耗,关辽大军中的老卒只剩下不足五万之数,其余人马不是从各地明军降卒中抓来的俘虏,就是就地抓来的壮丁。 吴三桂、高第和李自成一样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下滑的厉害。 三顺王的汉八旗在聊城被打残之后,潼关之战顶在前面打主力的是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大军,虽然多铎也曾率满八旗出战。 但和山海关之战时一样,清军都是等到他快顶不住的时候才压上来。 吴三桂反对出兵山东除了担心被明军两面夹击之外,还有其他原因,最要命的一条就是清军粮食告急,而多铎在分配粮草的问题上,明显对满八旗偏心,关辽大军虽然在前方打头阵,但能分到的粮草实在是少的可怜。 当然,关辽大军出兵山东,万一垣曲的明军不回援山东,反而追着多铎满八旗主力屁股大,这个责任吴三桂也担不起。 “垣曲的明军不是善茬,城内可有两三万明军,这些明军战力平西王应该清楚,个个堪比家丁,以咱们关辽大军未必拿得下垣曲,就算拿下,其中的损失,你我都承担不起。”高第愁眉不展。 相比打垣曲的明军,他更愿意打李自成的大顺军,至少打李自成的大顺军他们还能勉强打赢。垣曲城内的这伙明军,去年可是全歼了正白旗的两甲喇精兵。 “垣曲城肯定是要打的,不打没办法向豫亲王交差,但也不能真打。”吴三桂说道,“等哈林玩够了,让新附之兵当着哈林的面攻城,拿得下垣曲城最好,要是拿不下垣曲,咱们就顿兵垣曲城下,围而不攻。” “此计甚好。”高第深以为然,反正那些新附之兵都不是在辽东就跟随他们的老卒,死了他也不心疼,再抓就是。 常凯申将最后一批粮草军械运抵垣曲后,清军就包围了垣曲,他也算是来得及时。 常凯申清点完垣曲城内的粮草军械,来向李定国汇报道:“运抵垣曲城的军粮,只要省着点吃,足够大军吃上两个月。就是火药能用多久,属下心里也没数,这要看诸位上官怎么个用法。” “常营正的军需运抵及时,本军给你记上一功。”李定国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库存的军粮有两个月,加上士兵随身携带的十日口粮,以及向垣曲附近乡绅购买的粮食,足够他们三月之用。而清军的粮库刚刚被他们焚毁,辽东去年又被闽王率诸将洗劫了一番,在北直隶和山西,清军因暴力推行剃发易服,遭到了当地乡绅百姓的反抗,凡此种种,清军比他们更缺粮。 围城的清军,粮食肯定还没他们来的充裕。围困垣曲的清军李定国粗略地估算了一番,少数也有六七万人,每天所要消耗的粮食比他们要多得多。 至于火药,除非清军一直不间断地攻城,不然这些火药也够用。 李定国估计清军不间断攻城的可能性也不大,有了聊城一战的教训,相信无论是满洲八旗还是汉兵都不会甘心当炮灰。 “为了将这批粮食运抵垣曲,辎重营可是雇佣了六千多民夫,足足花了两万四千两白银。辎重营现在只剩下六千两银子的经费了。”常凯申向李定国抱怨道。 “只要经费花的合理合法,本军再向闽王申请批一些便是。”李定国说道。 经费的问题他倒是不担心,闽王在军费方面向来慷慨,从成军到现在从未拖欠过将士们一天的饷银,军中经费也是有求必应,比较难受的一点就是南京方面经常不定期派人来军中查账。每一两军费的用处都要跟他们交代的清清楚楚方才罢休。 “围城的主力是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金胜三步并两步走上垣曲破损的城墙,对李定国说道,“着白甲的满八旗兵不过千余人,应该是来督战的。” 说到督战李定国不自觉地看了一旁的张煌言一眼,这让张煌言感到有些不自在。 “咳咳,仗怎么打,诸位将军说的算,张某不过问兵事。”张煌言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说道。 “要是没有吴三桂和高第这两个狗腿子,这一甲喇正白旗的满洲兵,咱们非给他全歼了不可。”高杰粗大手拍在城墙,望着城外的清军军营恨恨地说道。 换做是在以前,面对清军这等阵仗,他早就撒丫子跑了,更不用说淡定地留下来守一座小县城。 高杰军中也照猫画虎,学着李定国的样子练了三千火铳兵,现在正是检验他这些火铳兵战力的时候,面对城下的清军,高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要是没有关辽军,来的也不会只有一甲喇的满洲八旗兵,少说也要来一固山的的满洲八旗兵。”李定国笑道。 城墙上的诸将正谈笑间,按照惯例,吴三桂派来了劝降的使者,李定国见也不见直接将吴三桂的使者轰了回去。 “狗没有资格和咱们谈判,要谈让你们家主子来谈。”李定国拿着铁皮喇叭在城墙上对吴三桂的使者喊道。 劝降的使者灰溜溜地回去向吴三桂原封不动地转达了李定国的话。 气的吴三桂和高第大怒,哈林听了却很高兴,李定国说不和吴三桂这走狗谈,让吴三桂的主子来谈,他不就是吴三桂的主子么? 这些明军战力非凡,要是能说服这些明军弃暗投明,......不,是弃明投清,为大清所用,那他哈林可是大功一件啊。 哈林欣喜非常,让身边的通事带一个牛录章京,并准备了礼物和城内的明军谈判。 “这伙明军明军是铁了心的要和咱们大清相抗到底,怎么会降我大清?” 哈林的做派让吴三桂感到不舒服不说,更让吴三桂感到这个哈林未免也太没脑子了。这些使者必然是有去无回。 “吴三桂!你这厮怎敢和主子顶嘴?”哈林愤然起身,整理一下不整的衣冠,“这些明军要能为我所用,乃是大清的一大助力,可比尔等名不副实的关宁军强不知多少倍!” 哈林只当吴三桂要碍着他立功,这些明军要能降,他守粮不利之则不仅能一笔勾销,豫亲王还会给他记上一功。 见哈林态度如此坚决,吴三桂不再多言,只是憋着一肚子怨气退出帐内,嘴里轻声抱怨道:“当初豫亲王大军云集聊城,鏖战数日这些明军都不降,现在怎会不战先降?” 清军通事王进忠随同牛录章京克色立以及克色立麾下的十几名满洲兵带着一些金银前往垣曲城。 “满洲军中真有这么没脑子的人?”见几个白色布面甲的满洲兵拖了几车金银锦缎来到城下,高杰倍感诧异,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李定国也是失声大笑,对一旁的辎重营营正常凯申道:“辎重营的经费有着落了。” “这些满洲兵不知道咱们的身份么?脑子进水了?”常凯申也是一头雾水。 清军使团来到城门下,表明了来意。李定国将计就计,让他们卸下身上的武器,以表和谈之诚意。 王进忠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克色立立功心切,便命令身边的十几名亲兵将腰间的佩刀、骨朵、小斧头等贴身武器取下。 见这些满洲兵卸下身上的武器,李定国这才下令放下吊篮,让他们将礼物放进吊篮内,随即将他们拉上了城墙。 登上城墙之后,王进忠和克色立正要开口和李定国谈条件,高杰早已喝令身边的亲兵将这十几个鞑子连同王进忠一起拿下。 “你们这是何意?缘何言而无信?”王进忠神色慌张,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明军压根就没打算和谈,他中了明军的奸计。 “你们汉人有句古画,叫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克色立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不利索的汉语。 “是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个说法。”高杰玩味地看着克色立说道,“我不用刀就不算斩喽。” “你要干什么?”克色立奋力挣扎,无奈浑身上下被捆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半分。 高杰从腰间掏出一把制作精良,枪柄上还有精美雕花的手铳,装好弹药对着克色立的下体就是一枪。铳响之后,只见克色立的下体血肉模糊,不断地往外冒血。 李定国下令将这十几名鞑子兵全部剥光了吊在城头示众。 这一幕被哈林看在眼里,但哈林却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 一旁的吴三桂和高第却是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当哈林看向的他们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止住了脸上的笑意。 哈林大为光火,催促吴三桂和高第攻城,并扬言攻下垣曲之后,要屠城复仇! 吴三桂让老卒压阵,驱赶新附之兵攻城,并发出首个登城者上次白银千两,连升三级的赏格,以激励士气。 这些新附之卒虽然没有和闽王军交过手,但闽王军的威名早已是如雷贯耳,那可是能全歼两甲喇满洲正白旗精兵的存在。铳炮极为犀利,都清楚这首登之功不好拿。 最要紧的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他们的这条小命。 李定国在千里镜中看到被驱赶在前头的兵丁衣着破烂,披甲率低的令人发指,而他们身后则都是衣甲鲜明的关辽军,正中其下怀。 垣曲不比聊城,没有非常充裕的弹药储备,他在垣曲的任务不是要歼敌多少,而是最大限度的迟滞城外的清军,为李自成争取时间。 “放进了打,炮弹省着点用,攻城的都是些乌合之众,几轮铳炮下来军心就散了。”李定国对城墙上的炮兵们交代道。 除了9磅以下的红夷炮,以及随军的虎蹲炮之外,炮兵现在还装备了臼炮,专打开花弹。用臼炮打开花弹比用红夷炮打开花弹要安全多了,当然缺点就是打不远,只能打近距离的目标。 臼炮用来野战不甚好用,但却是攻城和守城的利器。等敌军到城下,臼炮打出去的开花弹,一打就是一大片。 臼炮还不是李定国终极利器,李定国的终极利器是身后三哨掷弹兵,闽王本来是让他练一营的掷弹兵。 但掷弹兵对士兵的身体硬性要求比较高,身高体壮,心理素质好,机灵,又能将手雷丢的准的士兵实在不多,李定国到现在为止也只练了三哨掷弹兵。 第二百五十一章 掷弹兵 披坚执锐的关辽大军驱赶着五六千仓促组织起来的新附之兵和壮丁逼近垣曲城。 关辽大军手中的武器对准的不是垣曲城内的明军,而是他们自己人。 哈林是满八旗中的老人,久经沙场,吴三桂此举他也明白吴三桂是想糊弄了事,命令吴三桂增派攻城的兵马。 在哈林的催促下,吴三桂不得不咬牙往攻城的队伍中抠抠搜搜地增派了两千余名关辽军步卒,并嘱咐攻城的关辽军军官,一旦战事不利立马退回来。 在增派了两千余名关辽军步卒之后,攻城的队伍士气有所上涨,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清军炮兵开炮轰击垣曲城,但清军的精锐炮兵早就葬送在垣曲城下。这些清军炮兵欺负欺负大顺军还行,但在禁卫军炮兵营面前,清军炮兵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炮兵营的红夷炮奋起还击,很快将清军的炮兵火力给压制了下去。 等到清军攻城部队抵达垣曲城下,部署在垣曲城头的臼炮齐发,开花弹在清军头顶上凌空爆炸,清军头顶瞬间下起了铁雨。 清军举起手中的盾牌顶在头上,想要防住开花弹的破片。但他们手中单薄的木质盾牌只能给他们心里安慰,开花弹的炸开的破片轻而易举地击穿了他们木盾。 清军不是没有更好的盾牌,只是清军中的好盾都装备给了清军中的精锐部队,这些炮灰部队没有资格装备更好的武器。 只一轮炮击,清军便倒下了百余人,由于开花弹是在半空中炸裂,多数清军被爆裂的破片自上而下直接灌顶,当场毙命,侥幸不死的清军也倒在血泊中苦苦哀嚎。 一旁的清军炮灰畏缩不前,想要撤退,但很快被身后督战的关辽军锐卒用刀枪逼着继续向前冲。 垣曲城只是一座现成,壕沟不宽也不深,攻城的清军人数并不少,清军很快用沙石将壕沟填平。 清军的冲城锤、云梯车在壕沟被填平之后输送到城墙下,似乎垣曲城马上就要被他们拿下来。 见壕沟被填平,城墙上的明军却不慌不忙,在各自军官的命令下,有条不紊地完成手中的工作。炮手继续装填、掷弹兵准备掷弹、火铳手准备射击,剩下的兵丁也在等命令将城墙上的滚木擂石甩下去。 这些清军是来当炮灰的,弓箭手这种金贵的兵种自然是舍不得上,城下的清军倒是有一些火铳。 但清军手中的这些火铳都是直接从明军仓库中拿出来的成年老货,质量堪忧。 清军胡乱朝城上放了几轮,对明军士卒造成的杀伤还没有炸膛炸死炸伤的自己人多。 很快,无论清军中的军官怎么催促、鞭挞火铳兵,这些火铳兵死活不肯使用手中的火铳。 “掷弹手!” 李定国大手一挥,命令掷弹手朝城下的清军投掷手雷。 手雷在上一次保卫聊城的战役中他们就有,不过当时手雷才刚刚量产不久,手雷的数量非常有限,加上掷弹兵尚未练成,因此李定国一直将手雷视为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只可惜多铎这一路的清军因闯军进兵怀庆,骤然撤退,手雷到最后也没投入实战。 现在他手里的手雷数量还算充裕,掷弹兵也练了三哨,正好拿城下的这些清军实战检验一番手雷的威力。 身材高大魁梧的掷弹兵甩动坚实有力的臂膀,将手中的大铁球甩下城。 高杰非常羡慕地望着禁卫军中的这些掷弹兵,这些掷弹兵身材高大健硕,只要往那一站,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支强军。他的很多家丁身材都没这些掷弹兵好看。 高杰有幸见过掷弹兵的训练,他在辽东抢了不少钱粮,多次向李定国提出要购买手雷,但都被李定国拒绝了。 手雷这等利器没有闽王的亲笔文书,李定国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私下卖给高杰。 清军也是头一回见明军使用手雷,这些清军甚至不知手雷为何物,将冒着青烟的手雷当做是城上的明军丢下的擂石,好奇地捡来起来查看。 很快,这些手雷在引信燃尽之后炸裂开来,其威力只比开花弹稍小。 手里拿着手雷的清军整只胳膊瞬间和躯体分离,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量产的手雷技术说不上有多成熟,无论是竹堑兵工厂产的手雷还是南京兵工厂产的手雷,成功引爆的几率都只有八成左右,这还是在手雷保存得当不受潮的情况下。 但就算引爆几率不是很高,但也架不住垣曲城上的掷弹兵将手雷几百枚几百枚地往下丢。 垣曲城下瞬间成为了人间炼狱,刚刚抵达的城墙下的清军多半为手雷所毙伤。 不过这仅仅只是开始,在接受手雷的洗礼之后,迎接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铳弹。 垣曲城上的火铳手在各营哨军官的指挥下向城下的清军源源不断地倾泻弹雨。 清军的士气在这一瞬间屯崩瓦解,就算是身后又凶恶的关辽军精锐督战也无济于事。 攻城肯定是死,而跑回去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死不了,清军溃兵抱着一丝侥幸地希望向后溃逃,直接将督战的关辽军精锐阵型冲乱。 吴三桂和高第见状只得无可奈何地下令鸣金收兵,这次攻城清军除了在垣曲城下遗弃了一千余具尸体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阵亡的一千余清军中也不完全是炮灰兵,负责督战的清军以及攻城的关辽军不足,亦阵亡了两百余人,这让吴三桂和高第感到非常心疼。 更让吴三桂和高第感到吐血的是,其中还有三十多名关辽军锐卒居然是被己方的溃兵践踏致死。 这些从关辽跟随他们入关的老卒可是死一个就少一个,短时间内难以补充。 悬挂在城头的十几个满洲八旗兵多半被攻城的清军火铳误伤,赤裸着躯体毙命于城墙之上。 吴三桂放下千里镜,闷闷不乐地回到营帐之中,明军刚才向城下投掷的手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玩意儿简直是守城利器,比精良的火铳还好用。 朱琳泽麾下的明军到底是何方妖孽?每次接战,都能整出些新鲜花样。 攻城的清军溃败之迅速也令哈林感到咋舌,哈林回到军帐中催促吴三桂和高第继续组织第二次攻城。 吴三桂和高第这次怎么也不买高第的账,一次攻城就折损了千余名士兵,明军的杀敌效率未免也太恐怖了些,继续攻城,垣曲城也未必拿得下,关辽军的伤亡只会更加惨重。 他攻城只是做样子给哈林看,给多铎一个交代,现在吴三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没必要再继续往垣曲城这个无底洞填人命。 哈林要是想破城立功,让他自己的这一甲喇满洲攻城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联顺抗清 西安沦陷,宣告北方战事告一段落,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清军的重点将由攻顺转而伐明。 李自成放弃陕西撤出西北是为大顺政权的又一转折点,就在去年此时,天下人皆以为李自成的大顺将顺天改命取代大明,无不闻风归附,而现在大顺朝人心尽失。 李自成在陕西的根基说不上稳固,降顺的前明官僚将佐本就是骑墙派,顺强降顺,清强则降清,毫无民族气节可言。 阿济格率主力会同多铎在关中地区劫掠了少量粮草之后挥师南下,继续追击李自成的主力。 此时的大顺军主要有两部,一部是李自成的主力,正挥师南下,前往荆襄。 李自成南下的队伍人数众多,有十五六万之众,但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大顺政权的中央机构以及随军的家属,真正能算兵员的只有十三万。 但这些兵员成分复杂,除了大顺五营兵之外,还掺杂了大量西安、潼关等地的留守部队,战斗力本就不强,加上在对清作战中顺军连战连败,大顺军的士气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李自成依靠个人的威望才勉力维持着这支大军南下,当然还有从京师城拷掠来的大量金银,使得大顺军在短期之内不用担心军饷短缺的问题。 除了李自成部的主力之外,西路大顺军仍旧滞留在陕西榆林,由李过、高一功统领。 阿济格主力南下攻取西安,留在榆林包围李过、高一功的清军数量骤减,李过、高一功抓住时机乘势成功突围。 但此时陕西除了少量边远地区尚在大顺军残兵的控制之下,关中腹地乃至大部地区或是为清军占领,或是当地乡绅扯旗降清。西北已无李过、高一功这支大顺西路军立足之地。 李过和高一功率领西路军绕道前往甘肃,会和甘肃地区的党守素部,收拢陕北、宁夏、西宁、甘肃等地的残兵,打算取道汉中南下四川,随即顺江而下,前往荆襄地区和李自成会和。 此时清军并不知道李过、高一功等人的意图,为了稳妥起见守住刚刚占领的陕西,阿济格和多铎商议之后决定让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回师陕西,暂时先镇守西安。 毕竟只要守住潼关,西进的明军也难以进入陕西。而李过和高一功的大顺西路军,可是在陕西腹地游荡,那才是近忧。 吴三桂、高第求之不得,在接到命令后大喜过望,连夜拔营退回关中。 金胜率骑兵稍作追击,旋即派快马向朱琳泽汇报了这个消息。 此时朱琳泽率军屯于南阳,陕西情报司那边的工作还算得力,给他送来了不少陕西地区的情报。这些情报除了李过和高一功的大顺西路军南下之外,就是一些当地原明朝军队以及当地大顺军降清的消息。 原明朝宁夏花马池副将董学礼率部众降清。前明朝监军道,大顺宁夏节度使陈之龙胁迫宁夏总兵牛成虎降清。前明朝总兵,大顺桃源伯白广恩降清。兰州总兵左勤、副总兵谢祯荣降清,总兵马科、副总兵马德、高汝利、石国玺等人降清。汉南副将胡向化降清...... 这还只是节度使、总兵、副将一级的高级军官,中下层降清的将官更是不可胜计,看的朱琳泽头皮发麻。让人将这些情报抄写一份送到参谋部,让参谋部那边整理之后绘制成图后送上来。 他敢离开南京的时候沈莹临盆,老实说他并不想离开南京。但形势所逼,他不得不出南京走一遭。 山东的战线暂时稳定下来了,西面的战线,尤其是处理好和李自成的关系至关重要。 舟山的黄斌卿已经被荡平,左良玉和冯双礼会师之后,郑芝龙也知道福州这块小盆地孤悬于闽东,上游尽失,难以久守,率兵突围取海道将靖武小朝廷的班底转移到泉州老巢,改泉州为泉京。 闽粤的局势可谓是一片大好,但朱琳泽也没被胜利冲昏头脑。 说到底福州并不是他打下来的,而是郑芝龙主动放弃的。而漳泉二府乃是郑氏集团的根基所在,郑芝龙绝不会放弃。打泉州和漳州是一场硬仗,绝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左良玉和他的利益深度绑定,朱琳泽倒是不担心左良玉反叛。他倒是有点担心黄得功,黄得功在拿下龙岩之后就没挪窝。要是和李自成的关系,其实也就是弘光朝长江中上游防线的关系没有处理好,黄得功难免生异心。 至于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是指望不上了,李自成的大军才刚刚到荆州就惶惶不可终日,上奏请求援兵,左梦庚本人更是抛弃前线将士,留下马进忠等人留镇武昌,自个儿率亲兵妻妾进入了江西九江。 朱琳泽自己身边都没多少兵,哪里还有援兵支援武昌? 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大军撤进关中,这倒是一个好消息,朱琳泽让李定国、高杰、金胜三人的部队即刻南下和他回师。朱琳泽手上的兵力这才充裕起来,汇聚起了一支四万余人的部队。其中一半是禁卫军,一半是高杰的营兵。 这支部队是弘光朝的精华所在,有这支强军在手,无论是对阵满清的军队还是李自成的军队朱琳泽的底气都很足。 至于北直隶的清军,朱琳泽倒也不担心北直隶的清军南下山东,山东尚有一标禁卫军、高杰的万余营兵驻守,防御也说不上空虚。 再者,清军的主力都在阿济格、多铎两人手里,就连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也都进驻陕西。多尔衮也抽不出多少兵力南下山东,就算多尔衮硬着头皮拼凑了些杂兵,粮草军械对于多尔衮而言也是一个大问题。 朱琳泽对李自成的行军速度之慢感到非常无语,潼关之战主要是在弘光元年正月初打的,李自成的大顺军拖家带口的,到了二月初主力才抵达河南内乡。 西安到内乡的距离不过六七百里,对于行军而言,这个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相比之下,李定国等人从垣曲到南阳,走的最慢的辎重营也在第十一天抵达南阳城。高杰的部队走的稍微慢一些,但在第十三天大部也都抵达了南阳城。 更骚的是李自成在内乡这个小地方足足待了大半个月,在内乡等没跟上来的家眷。 直到阿济格的追兵追到内乡了才继续拔营南下,期间朱琳泽几次遣使到李自成营中,李自成都没给个明确的答复,朱琳泽都替李自成着急。 此时前方传来李自成弃荆襄南下的消息,这时候就连武昌的马进忠都坐不住了,向朱琳泽求援。 朱琳泽忍不住长叹一声,李自成成不了朱元璋也是有原因的。山海关之战后,李自成下的棋可以说是一步比一步臭。 如果说放弃陕西是大势已去,情有可原的话,放弃荆襄就是彻头彻尾的短视。 只要荆襄还在,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就在,人心就在,大顺还是一个朝廷,而放弃荆襄,李自成就重新成为了流寇。 李自成虽然一路溃败,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从陕西收拢来的兵丁还有十三万,大顺在荆襄等地还有七万的驻防军。而李过高一功的西路军也没被清军全歼,尚在南下的路上。一旦会师,大顺军还有二十几万可战之兵,仍旧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 大顺军在兵力上对清军还是有着很大的优势,李自成要不在河南内乡浪费大半个月的时间,在内乡稳住阵脚,构筑防线,也未必不能挡得住清军。 李自成跑的累,清军一路攻城拔寨追的就不累? 李自成主力南下让荆襄地区仍旧对大顺政权心存一丝希望的官绅将佐彻底失望。 朱琳泽清楚李自成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李自成是想挑软柿子捏,顺江东下取他的江南。 朱琳泽见急行军而来的大军休养的差不多了,决定不管李自成的态度如何,先出兵帮助李自成阻截清军。一来让李自成欠他一个人情,二来以实战告诉李自成要想挑软柿子捏的话,他挑错人了。他可是比满清还要硬的硬茬。 现在再不出兵,等到冯养珠出卖路应标以襄阳降清,郑四维杀孟长庚以荆州降清就迟了。 李自成要是东下,弘光朝和大顺在长江防线鏖战,对于明顺双方而言都是一场灾难,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满清。朱琳泽不想便宜满清。 朱琳泽修书一封遣使送给刘芳亮,旋即召集众将到唐王府议事。 “清军阿济格部先头部队已经由占领内乡,正进军邓州,多铎所部清军尚未跟进,孤欲在多铎部清军抵达之前阻截清军先头部队。”朱琳泽指着湖广地图说道。 南阳府和襄阳府相邻,这是他选择屯兵南阳的原因,当然还有令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原来的封地就在南阳,军中也有些军官是土生土长的南阳人,对南阳的情况比较熟悉。屯兵南阳可占尽地利。 内乡和邓州都在南阳府境内,他的四万大兵屯于南阳府城,就算清军不清楚他的具体兵力,但这么大的阵仗清军不可能一点也不知情。 阿济格无视他的存在继续马不停蹄地追击李自成定是认为明顺之间有不同戴天之仇,明军不会出兵助顺,他正好可以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清军一旦占领邓州,清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襄阳了。一旦李自成出走襄阳,荆襄地区的大顺政权势必土崩瓦解。 第二百五十三章 遭遇战 大顺政权瓦解,这不是朱琳泽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眼下联合顺军抗清远比让弘光朝各地的卫所兵和营兵抗清来的离谱。 高杰本来对援助李自成一事意见颇大,但见朱琳泽都能摒弃前嫌,将杀父之仇搁置在一旁,联手李自成抗清。他和李自成这点头顶上帽子是什么颜色的仇怨,在闽王的杀父之仇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咱们的哨探已经探查的仔细,清军的先头部队主力乃是满洲八旗中的正蓝旗,由豪格和阿巴泰统领,人数约莫在六七千人左右。”金胜说道,“清军追的急,先锋人马皆为满洲兵,无甚汉军。” “满八旗啊,满八旗好。”朱琳泽搓着说道,他巴不得和满八旗交手,多消耗一些满八旗的满洲兵。 去年的聊城之战,虽然在规模上要大于衡水之战。纸面上所取得的战果也要远高于衡水之战。 但在朱琳泽看来,聊城一战对满清造成的影响远不如衡水之战。 聊城一战斩获的基本上都是三顺王汉八旗的军队,而衡水一战,他可是实打实地全歼了一甲喇的正白旗满洲兵。重创了正白旗,战后多尔衮甚至不顾济尔哈朗反对,从镶蓝旗划了五个佐领入正白旗。 南阳和襄阳都处于南阳盆地之中,四周皆为崇山峻岭,中间平坦。 也就是说要在这一带和清军进行野战,没有多少地形可以遮掩。对于禁卫军而言,这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昔日朱琳泽在衡水敢出城和一甲喇正白旗满洲兵野战,那也是在攻城战之中重创了满洲兵之后。 而今天他所要面对的清军可是接近一个满编旗的清军,一路上高歌猛进,士气正盛的清军。 “闽王须得考虑清楚了,这可是近一个旗的精锐满洲八旗兵。”高杰提醒朱琳泽道,“后面可还有清军追兵,此战若是不能速胜,我军精锐尽汇于此,我军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对阵接近已经满编旗的满洲八旗兵,对方身后还有大军,高杰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孤打的就是他满洲八旗精锐。”朱琳泽敲了敲桌子道,“若是不能遏止住清军兵锋,清军在夺取荆襄,荡平李闯之后,接下来刀子可就要架在咱们头上了。” 高杰回头看了看麾下诸部将,旋即抱拳道:“既是如此,高某愿同闽王并肩作战!” 几次对满清作战得胜,高杰现在心中对清军也没那么恐惧,更何况有闽王亲自坐镇,这仗也不是不能打。 邓州和新野附近没有山丘可屯大军据敌,但和缓的坡地还是有的。 以清军的追击速度,从内乡到邓州不过是一天急行军的事情。而他军中虽有数量可观的骑兵,不过主力都还是步兵,行军速度虽然要比其他明军快,但还是没办法和人手两三匹马的清军相提并论。 朱琳泽决定先率主力抵达新野,然后再见机行事。眼下已经是四月中旬,淯水已经解冻,由南阳府城顺淯水南下,肯定能敢在清军之前抵达新野。 出兵的命令下达,各营哨迅速集结准备南下。由于事先就有和清军作战的打算,民夫和船只皆已征调完毕,朱琳泽征调民夫给钱粮,征调民夫的工作也很顺利。几乎是在命令刚刚下达,全军就可以出发了。 这次作战所需的粮草军械集中在南阳城,为了稳妥起见,朱琳泽在南阳城留下了两营兵力负责驻守,并征调当地百姓加固残破的南阳城城墙。随军比较重的火炮大部分也都留在南阳城,以防万一。 朱琳泽大军抵达新野,沿途不断遇到从邓州退下来的顺军残兵败将。 负责在邓州殿后的顺军残兵拖家带口,垂头丧气地前往襄阳寻求庇佑,早已无恋战之心。其中有不少顺军士卒就连武器都丢了。 在邓州负责殿后的顺军将领是左营的辛思忠,辛思忠朱琳泽也不陌生,当初在天津卫的卫河,率军向他的船队发起冲锋的就是这个辛思忠。 顺军残兵初见明军心有敌意,纷纷结阵准备抵御明军。 朱琳泽派遣使者到顺军营中和顺军将领交涉,辛思忠见状亲赴明军营中相见。 “这位将军有点面熟。”辛思忠觉得眼前的明军将领有些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朱琳泽一声戎装,身上穿着祖传的鱼鳞甲,头顶凤翅盔,这装束也不怪辛思忠将朱琳泽看成明军的将领。 “这是闽王。”高杰农民起义军出身,崇祯八年之前的农民军将领高杰都还认识。 “原来是闽王,失礼。”辛思忠恍然大悟,朝朱琳泽抱拳一揖,随即警惕地问道,“闽王此番意欲何为?” “来接应你们的。”朱琳泽望着辛思忠身后一众顺军的残兵败将,其中不少顺军士卒胜负重伤,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往襄阳方向走去。 “这么多伤兵,只怕还没到襄阳就被清军撵上了。” 辛思忠默然不语,朱琳泽说到了他的痛处,这些伤兵走的慢,拖累的大军的行进速度。但辛思忠又不忍心丢下这些跟随他征战四方的士卒,只能带着这些伤兵进军。 正说间,双方的哨探皆来报,有两个牛录的清军尖兵尾随而至。 消息传到军中,顺军大乱。 辛思忠倒也是一条汉子,得知清军追兵已至的消息,也不慌乱,镇定地安抚军心,组织能战之兵应战。 光是这一点,顺军就要比很多明军强。 明军官兵的反应却是和顺军截然不同,两个牛录,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肉啊。尤其是高杰麾下的士卒更是两眼放光,这可都是军功! “列阵迎敌,这两牛录的追兵,孤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朱琳泽轻描淡写地说道,如今两牛录的满洲兵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一甲喇的正白旗满洲兵都能全歼,两牛录吊车尾的正蓝旗追兵何足道哉。 面对两牛录的八旗兵,朱琳泽有绝对优势,也没必要耍什么阳谋诡计,直接正面接敌也没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反而是怎么断这两牛录清军的后路,取得最大战果。 在收编了刘良佐的骑兵之后,虽然几经裁汰,裁除了其中不可救药的老***】,人数有所减少,但金胜的骑兵现在也有满满一标的人马。 有这些骑兵断清军的后路不是问题,更何况辛思忠的顺军中也有一些骑兵。 第二百五十四章 豪格的见面礼 朱琳泽现在反而担心清军追兵见他们人多势众,直接调头撤退。 为了示敌以弱,朱琳泽让李定国迅速组织一个尖刀营,换上辛思忠的顺军旗纛正面接敌。 让金胜的骑兵抄清军追兵的侧翼,断清军的后路,同时让哨骑继续警戒,发现后续的清军跟进马上来报。 辛思忠虽有顾虑,但见明军主动正面接敌,为他们分担了压力,还是借出了顺军破破烂烂,满是泥污和血污的旗纛。 很快两牛录正蓝旗的追兵和正面接敌的尖刀营遭遇。 两个牛录章京一老一少,年长的牛录章京纳尔泰见状,心怀顾虑。 这支顺军虽然旗纛破旧,但衣甲鲜明,军容严整,不像是他们一直追击的那支顺军。 年少的牛录章京维翰却是不以为意,就算不是他们一直追击的那支顺军残兵又如何?自从山海关之战以来,他们大清天兵所向披靡,一路上撵着顺军打。 他们正蓝旗除了在遭遇李过、高一功的顺军略有小挫之外,还没碰到什么硬茬。 见清军顿兵不前,李定国下令让尖刀营主动前进。 这一幕不仅仅是清军,就连辛思忠都惊掉了下巴。心下不禁连连摇头,这闽王终究是藩王,不知兵事,麾下的将官也是酒囊饭袋。哪有在野地上步兵遭遇骑兵不就地固守,反而主动进军的道理? 李定国亦非鲁莽行事,金胜的骑兵已经抄到了满洲八旗兵侧翼,要是这些八旗兵绕到他们侧翼,骑兵也会掩护他们侧翼,他们只需要正面对敌,保持住阵型不崩溃。 更何况这一营尖刀营里,李定国还塞了两哨掷弹兵,清军想正面啃下尖刀营不说绝无可能,但也是难如登天。 尖刀营和两哨掷弹兵踩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整齐划一地徐徐前进。哨属炮兵推着虎蹲炮和6磅炮紧随其后。 明军此举无异于是向八旗兵挑衅,步兵主动向骑兵出击,这也太看不起他们满洲八旗兵了吧? 年轻气盛的维翰不顾纳尔泰劝阻,气势汹汹地率军扑向“顺军”单薄的步兵反正。 明军步兵所摆的一字长蛇阵非常单薄,在他眼里不过是一阵冲锋的事。 纳尔泰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支“顺军”的排兵布阵,以及所使用的武器不像是顺军,反而更像是传说中的南明闽王军。 纳尔泰没有跟着维翰一起冲,而是留在原地观望。 这支“顺军”临战行军依然能保持如此整齐的队形,必不简单。更兼这支“顺军”步兵还有骑兵掩护,必是精锐。在敌情尚不明了之时,纳尔泰并不打算主动冲锋。 维翰主动冲锋正中李定国下怀,李定国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就地迎敌。 鼓点停,脚步止。 见明军行进中军阵不乱,令行禁止,辛思忠对明军的印象大为改观。显然,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或许能和清军一战。 在停止前进后,各哨的排长和棚长迅速整顿队形,让士兵们检查武器,确认是否已经装填完毕。 长枪兵将长枪杵在地上,以拒满洲铁骑。 炮手们也将炮口对准了正在冲锋的满洲八旗兵,但并不着急开火。 根据以往的经验,满洲八旗骑兵在冲锋前会先停下向他们抛射箭雨,那时便是他们开炮的最佳时机。 果不其然,在距离他们还有六七十步的时候,满洲八旗骑兵中的马弓手掏出马弓向他们抛射箭矢。 老天庇佑,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满洲八旗铁骑逆风抛射箭矢,不少箭矢还没射到他们军阵上就被大风刮偏。对明军造成伤亡寥寥无几。 阵中的十门哨属六磅炮响清军开火,十颗黑色铁球划破苍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大角度弧线,砸向清军。 虽然这一轮炮击也没对清军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却对满洲八旗兵的士气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这些满洲兵没有料到这一支千余人的明军竟然会带这么多大炮随军。 逆大风抛射箭矢对明军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维翰只得下令继续前进再抛射箭矢。 长枪手执大盾挡在军阵最前方,以掩护身后的火铳手。 辛思忠见明军站在原地挨清军马弓手的抛射而不还击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手中有火铳,为何不还击?难道是怕火铳炸膛? 满洲八旗兵的马弓手在完成几轮抛射之后便不再抛射,抛射箭矢非常消耗体力,他们要留着体力和“顺军”近战。 马弓手抛射完毕,维翰兵分两路,准备沿两翼抄掠到“顺军”后方,攻击“顺军”。 只有傻子才会拿骑兵正面冲“顺军”的长枪阵。 这些“顺军”能抗住他们数轮的马弓手抛射,这让维翰倍感意外,料定这支“顺军”必是精锐! 维翰的满洲八旗兵刚刚分兵,就见两翼的“顺军”骑兵冲了上来。维翰见状准备和这些骑兵近战,只见两翼的明军骑兵手执短铳,在接近他们后放了两铳便拔马就走。 后面没放铳的骑兵紧随其后,跟着上来放完几铳之后也掉头就走,根本不和他们近战。 手铳的精度比长铳要差的多,这个时代长铳的精度都不尽如人意,更不用说短铳。加之满洲八旗兵披甲率高,甲胄的质量也好,除非打到面门颈部或者其他不着甲的地方,不然很难毙伤满洲八旗兵。 但这也架不住金胜的骑兵一直打手铳,人虽个个披甲,满洲八旗兵战马披马甲的数量也不多。很多铳弹虽没打中战马上的骑兵,但却打中了他们的胯下战马。这让他们不得不换乘战马。 面对“顺军”骑兵的袭扰,满洲八旗兵疲于应付,不胜其烦。 “懦夫!你们这些汉人都是懦夫!不敢与我八旗勇士正面对决!只敢对我们远远放铳!” 维翰气的暴跳如雷,扬鞭指着“顺军”怒吼道。 纳尔泰面色凝重,他从来没有见过顺军骑兵使用火铳,眼前这些所谓的“顺军”骑兵,很可能就是打着顺军旗纛的南明闽王军! 纳尔泰大叫不好,示意部下吹起牛角号让维翰撤兵。只是为时已晚,被明军激怒的维翰已经率军直接正面扑向明军军阵。 只见明军近距离三轮排枪过后,数十名满洲八旗兵应声坠马,或是当场毙命,或是被自己人的战马踩踏致死。 排枪过后,迎接他们是虎蹲炮的扫射和手雷的洗礼。 投掷手雷并不难,但怎么把两三斤的手雷投掷的更远则是一个技术活,近距离面对敌军尤其还是凶悍的满洲八旗兵投掷手雷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因而掷弹兵非高大健壮的精锐之卒不能胜任。 禁卫军中的掷弹兵,身高个个都在一米七以上,在军阵中鹤立鸡群。 见维翰被明军缠住,纳尔泰也没有救维翰的意思,出现在视野内的明军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身陷重围。 当务之急不是救维翰,而是保全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兵马。纳尔泰勒马掉头,准备撤退。 但为时已晚,纳尔泰的后路已为明军骑兵所阻断。明军骑兵迟滞住纳尔泰的那一牛录兵马,为步兵的到来争取时间。 明军步兵乘骑兵的战马,很快抵达战场,下马之后就地结阵,收割纳尔泰所部的正蓝旗八旗兵。 明军在人数上处于碾压的优势,两牛录的八旗兵还不够朱琳泽塞牙缝。 火器在战场上收割的效率可比冷兵器高的多,冷兵器在面对身着两层、甚至是三层重甲的八旗兵,砍半天,没砍到要害也未必能致对方于死地。 而在火铳的近距离射击面前众生平等,五步之内的距离莫要说三层重甲,就是五层重甲也能穿透。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两牛录的正蓝旗追兵几乎被全歼。 除了纳尔泰率少数亲兵侥幸逃走之外,其余的正蓝旗八旗兵或是当场被毙杀,或是被俘虏。全被朱琳泽当做是豪格送给他的见面礼,如数收下。 明军在面对八旗劲旅能做单速战速决,这让辛思忠大为惊诧。辛思忠还是头一回见,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打扫完战场,朱琳泽将旗纛还给辛思忠。让随军的军医在救治己方负伤将士之余,顺便救治顺军的伤兵。 这一仗是朱琳泽在和清军满八旗兵的几场战斗中伤亡比最漂亮的一场战斗。 歼灭六百七十九名正蓝旗八旗兵,俘虏二十一名,己方阵亡士卒一百二十人,负伤者一百六十三人。 论人数这些八旗兵远不止两牛录,正常来讲清军满八旗一牛录是三百人,两牛录应该是六百人。但此番清军是男丁尽数入关,两牛录的八旗兵不要说七百人,就算是千人,朱琳泽也不会感到奇怪。 这里距离新野城只有三十余里,而距离襄阳还有百余里,后续的清兵很快就会追上来。 朱琳泽让辛思忠率军暂时进新野城避一避,以免在半路上为清军追兵所截获。 辛思忠迟疑半晌,思虑良久之后谢过朱琳泽,率大顺军残兵随明军一起前往新野城。同时派人快马给襄阳方面送信,告知此事。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抗清民族统一战线 朱琳泽的大军和辛思忠的三千顺军残兵败将到新野城暂避清军。 他们一路上不敢停歇,入夜之后也未在野外宿营,而是继续马不停蹄地行军赶往新野城,全军抵达新野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到了新野城,各哨炊事棚的士卒或是就地以餐车造饭,或是以从当地百姓处购买而来的铁锅生活造饭。 由于长期和禁卫军一同屯驻山东,朝廷自从成立以来未曾断过高杰的军饷,高杰亦是有意向禁卫军看齐,高杰的营兵军纪较之以前好了许多。 高杰以身作则,虽然克扣士兵军饷的情况依旧存在,但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除了家丁之外的底层士兵也能收一笔足够果腹的军饷。 仓廪足而知礼仪,在粮草不是很匮乏的情况下,高杰也能约束住底层士兵。一路上也未出现严重的扰民之举。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禁卫军随同高杰的营兵一同行军,高杰营中的官兵对禁卫军将士心怀忌惮,尤其是高杰,知道闽王最讨要士兵扰民,严令部下禁止扰民。 朱琳泽让炊事棚多煮食一些食物,分发给辛思忠麾下的顺军。他部队的体量要比顺军残兵大很多,多煮食三千人的饭食不过是举手之劳。 除了少数出身南阳的军官,军中将官对顺军也无血海深仇,双方一同分享饭食,未在篝火旁攀谈,关系也还算融洽。 辛思忠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粥,只见粥内有瘦肉、咸蛋、青菜等物,不仅量大,很多士卒在喝完碗内粥后还可添置。 伤兵还能收到一个水煮蛋,辛思忠大感诧异,南明朝廷的军队伙食这么好? 南明朝廷的士兵面色红润,取食有序,没有出现哄抢的情况,连伤兵们手里的蛋都无人抢。这个辛思忠印象中的明军大不相同。 用完饭食,官兵们或是在城下,或是在街道上扎营过夜,并不征用民宅。就连朱琳泽本人,也只住在城内的官衙内。 辛思忠来关押拜谒朱琳泽感谢白天的相救之恩,他的士卒大多是步兵,要是被清军追上,必将损失惨重。 “多谢闽王相救之恩。”辛思忠抱拳躬身道。 朱琳泽放下手上的工作,紧了紧背上的鹤氅,示意辛思忠坐下。 “辛将军请坐,明顺虽是宿敌,但终究是自家仇怨,正所谓兄弟隙于墙,外御其辱。明顺之间的恩怨终究是咱们汉人自家的事情。”朱琳泽问辛思忠道,“孤听闻闯王有顺江东下江南之意,可有此事?” 辛思忠倍感惭愧,作为大顺军的高层,李自成有东下取江南的意图他当然知晓,不过这是大顺军的军事机密,他也不好和朱琳泽谈及此事。 “大军去向何方,圣上自有圣裁,辛某只是大顺军中一个小小的果毅将军,不敢过问军国大事。”辛思忠敷衍道。 李自成是有顺江东下,赶在清军之前夺取江南的意思。只是在见识过了南明军队的战斗力后,辛思忠也不看好东下取江南。 南明朝廷的军队也不见得比满洲人的军队好惹,似乎是比满清军队还要硬的硬茬。 见从辛思忠口中套不出什么话来,寒暄几句后,朱琳泽打发走了辛思忠。只希望顺军早日派代表前来相谈抗清之事。 他不奢望李自成能亲自前来,哪怕是派刘宗敏、刘芳亮这些麾下大将来谈也好。 辛思忠说他不知道顺军要南下取江南是假,但辛思忠在大顺军中位卑言轻则是真的。一个小小的果毅将军,在大顺军中说话,的确没什么分量。 “摇天动、黄龙等人上表愿归顺朝廷,此事如何处理?”辛思忠走后,李定国将摇天动、黄龙的降表呈于朱琳泽的桌前。 摇天动和黄龙都是大老粗,这份降表不仅字迹工整,行文也十分流畅优美,不像是这两个泥腿子出身的流贼能写出的降表。 这份降表必是出自四川官员之手,虽然自张献忠入蜀后,朝廷失去了对四川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实际控制,但还保留着这些地方流官以及督抚大臣的任免之权。这些地方除了张献忠控制的四川腹地和川西之外,其余的地方名义上还归属于弘光政权。 这封降表应当是出自当地明朝官绅之手,当然摇天动和黄龙想要降弘光朝也是真。 弘光朝大军东进而未发檄文,这些地方的流寇心里头自然也是忐忑不安。 明末的起义军军纪和明军一样有好坏之分,军纪最好的要数李自成所部的起义军,这也是李自成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天下的原因。 汝宁之战,李自成见官军和起义军强弱易主,一改流寇作风,开始守土不流,整肃军纪,获得了当地百姓的拥戴,这是其李自成所部农民军的一次蜕变。 而张献忠的军纪则在明末起义军平均线上下。至于摇天动和黄龙的摇黄十三家,则是起义军中军纪最差的,最不干人事的一支起义军。 烧杀淫掠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常规操作,这些家伙甚至喜欢将婴儿抛向空中,以长枪刺之取乐。 朱琳泽虽有心团结一切抗清力量,建立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但也要看对象。 朱琳泽要团结的主要对象是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摇天动和黄龙这些打着义军旗号的匪寇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朱琳泽将降表搁置在一旁,询问李定国张献忠之事。李定国到南阳之后,他就让李定国给张献忠致书张献忠和他的三个兄弟。 大西军这支日后在抗清战场中大放异彩的军队,朱琳泽还是有招安的打算。 大西军是一支好军队,只是摊上了张献忠这么一个脑瘫的领导。 “尚未收到回信。”李定国失望地摇摇头道。 他多么希望这次收到的不是摇黄十三家的降表,而是他义父和他几个兄弟的降表。 闽王日后肯定是要收复河山,一统天下,李定国不想与张献忠以及昔日的袍泽为敌。 李自成在收到辛思忠的信件后陷入沉思,辛思忠的为人李自成清楚,断然不会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欺瞒他。 明军涉险出兵相救顺军出乎所有大顺将官的意料,只有刘芳亮表现的比较淡定。 当然,李自成更关心的则是这支明军的战斗力,半个时辰全歼清军的两个牛录,还他娘的全是清一色的满洲八旗兵。这让李自成大受震撼,这还是他认识的那支明军么? 这等战绩,大顺五营在全盛时期也难以做到。明军战斗力如此之强,下江南之举似乎也不可心。 陕西丢了,现在东下取江南又出现了变故,李自成又不想留在荆襄直面清军主力,思来想去只有入蜀这一条路可走。 要么入蜀从张献忠手里将属地抢过来?李自成萌生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和张献忠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在大顺军溃败后,张献忠直接放弃了李自成当初给他封的秦王,私自建立大西政权,并改元大顺。这让李自成心里非常不舒服。 张献忠这厮分明是在羞辱、恶心他李自成。 “诸位以为如何?” 李自成一时半儿拿不定主意,毕竟这次的决定关乎整个大顺政权的存亡。他召集来众将僚佐,将辛思忠、朱琳泽的来信遍示大顺的核心高层。军中大将有不识字的,则让幕僚们不念给他们听。 “臣以为明军不可信,明军这是想以我大顺之军力,屏护其江南,我大顺之军,焉能给明军当枪使?”牛金星首先站出来反对。 他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收拾了家当,一手派人和清军和谈表示愿意降清。现在和南明合作,开什么玩笑? 大部分将官也表示反对和明军合作,这些将官眼中对明军都是轻蔑之色,对纸上的战绩亦是不以为然,虚报战功乃是明军为数不多擅长的事情,明军的战报信不得。 刘芳亮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自成看向刘芳亮:“芳亮,这纸战报你怎么看?明军的战绩是真是伪?明军的合作是否有诚意?” 刘芳亮是殿内大顺军诸将中唯一和明军交过手的将领,李自成想听听刘芳亮的意思。 李自成亲自点名,刘芳亮只得站了出来,实话实说道:“大伙就算不信明军,也得相信自己人,臣与辛思忠共事多年,辛思忠的为人臣清楚,这份战报是真。南明闽王的军队,的确战力不俗。臣曾在天津卫河败于朱琳泽之手,臣败的心服口服。” 刘芳亮当初和朱琳泽勤王交战的时候,大顺军的军力还处于鼎盛时期。 天津卫河一战,李自成也知道,不过当时李自成只是对南阳王朱琳泽这个名字多留了个心眼,也没太当回事。不想今日从南阳王摇身一变,变成闽王的朱琳泽成了他的劲敌。 伤痕累累,躺靠在太师椅上刘宗敏闻言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真如刘芳亮所言,那江南,大顺也去不得了。 “我大顺经营荆襄两年,荆襄之地可比陕地还要稳固,若和明军联手抗清,我大顺在荆襄大有可为。”负责留守荆襄的白祖旺也主张和明军合作,留守荆襄。 荆襄是大顺最后一块根据地,也是最稳固的一块根据地,要是丢了荆襄,他们可就从政府军变成流寇了。白祖旺不想放弃荆襄之地。 “陛下。”顾君恩硬着头皮向前一步,说道,“闽王朱琳泽多次致信言共同抗清之事,其军屯于南阳已久,要是他们想乘机攻我大顺,早就动手了。 如今明军主动出手相救,足见其诚意,臣以为,联明抗清之事可行,朱琳泽所提出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大有可为。 以我大顺一支孤军难敌清军,但要是和明军联手抗清,必能抵挡清军之锋镝。” 不出所料,顾君恩的发言引起了大顺文武百僚的猛烈抨击。 文臣们很多都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像牛金星这等已经遣使联系满清,商谈投降事宜的不在少数。 而武臣则是和明军交战多年,骤然和明军合作,一时接受不了。 李自成细细咀嚼着顾君恩的这番话,也觉得顾君恩说的有道理。 在京师和山海关的时候,顾君恩就提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建议,李自成现在也后悔当初没有采纳顾君恩的建议,反而听信宋献策之言。 要是当初采纳了顾君恩的建议,如今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山海关一战也未必败北。 朱琳泽若是让他李自成投效于明廷,李自成肯定不愿意,他李自成在最落魄的时候被孙传庭打的只剩下十八骑遁入深山。当时的情况李自成比一般的土匪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是这样,李自成也不愿意投降明廷。 更不用说现在他还据有荆襄之地,麾下还有二十万大军。 但朱琳泽在信中所说的是合作,也就是说双方的关系是平等的,这样的条件李自成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自成现在唯一顾虑的是,明廷是否是真心实意要和他联手抗清。 李自成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屏退重臣之后,李自成留下刘芳亮和刘宗敏、刘芳亮、袁宗第这三位他最为倚重的大将,当然,李过和高一功也是李自成所倚重的大将,只是现在此二人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是生是死。 除了三位顺军大将之外,顾君恩也被留了下来。 见顾君恩被留了下来,牛金星和宋献策互相对视了一眼,默然离开了大殿。 “宗第,方才你一言不发,现在殿内都是咱们的老弟兄,联明抗清之事,你有什么想法但言无妨。” 早年跟随他的老弟兄虽都以封侯封伯,但李自成还是习惯称呼他们的名字。 “这个闽王年纪轻轻就监国南明,手握南明军政大权,而今手里又有强军,必非善类。”袁宗第开口说道,“但月只有这样的人,方能抗击清军,依臣之见,只要明军有十足的诚意,未尝不能和明军合作。” 顾君恩是赞成和明军合作的,李自成将他单独留下,顾君恩心知李自成也有和明军合作之意。只是李自成不知明军是否有诚意,不愿单纯地被明军当枪使,替南明挡清军铁骑。 “依臣之见,陛下可答应朱琳泽所提出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之策,陛下移驾荆州,置大将戍守襄阳。 若是明军肯助我大顺军守襄阳,则与明军合作,若明军不助我大顺军守襄阳,陛下则可乘舟东下,拿下武昌,直取江南!”顾君恩说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对峙新野 顾君恩的建议倒是不错,考虑的比较周全,李自成采纳了顾君恩的建议。 不过李自成并不打算移师荆州,而是让大将刘宗敏率部分兵马先行移师荆州,要是情况不对,刘宗敏可直接攻下武昌,顺江下江南。 李自成本人则选择坐镇襄京,由他本人坐镇襄京,等同于向当地民众宣告大顺没有放弃襄京,能极大地鼓舞当地军民的士气。大顺现在最缺的就是民心和士气。 得知李自成亲自留守襄阳,朱琳泽大喜,李自成能亲自留守襄阳,说明李自成已有固守荆襄之意。 此时朱琳泽收到消息,李自成封在汉中的诸将贺珍已经降清。 李过和高一功要南下入蜀,再由蜀地顺江东下到荆襄地区必须经过汉中。贺珍降清,李过和高一功想回到荆襄就必须和贺珍打上一仗。 豪格和阿巴泰的追兵很快抵达新野将新野城围了起来。 熟读三国演义的豪格和阿巴泰对新野这座城城池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两人一面骑马围着新野城绕圈,一面在马上侃侃而谈昔日刘皇叔在新野之事。 豪格和阿巴泰绕新野城转了一圈,也没有攻城的打算。 几个汉人通事跟在正蓝旗的大旗主和小旗主身后,清军围攻新野,两个旗主居然谈论起诸葛亮火烧博望坡,曹军进攻新野之事。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他们身为奴才也不敢多说什么,以免触碰到两位大主子的逆鳞。 几乎两牛录的正蓝旗将士被明军全歼,这让豪格郁闷不已。从入关到现在,大清已经有十牛录左右的满八旗将士被这股明军所歼。几乎是他这样的小旗半个旗的人马,其中还不包括三顺王在聊城下葬送的六七千汉八旗的汉军。 “新野城虽不是大城,但明军人多势众,素闻南明闽王所部明军甚为精悍且铳炮极为犀利,以咱们这点人马想拿下这股明军所戍守的新野城并非易事。” 查看完新野城明军的防御部署后,豪格忧心忡忡地说道。他和阿巴泰的先锋部队有六千人之众,还都是正儿八经的满八旗。 放在以往,这样的兵力在明朝关内地区可以横着走,放眼整个明朝都无人能敌。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面对南明横空出世的闽王军豪格不得不小心行事。 在围困住新野城之后,豪格并不攻城的打算,打算在原地等阿济格、多铎后续大军的到来。 “说的在理,新野这块硬骨头让他们两白旗和两黄旗自己啃,咱们正蓝旗已经损失了整整两个牛录,对他们也交代的过去。”阿巴泰也赞成豪格的决定。 此时新野城内的朱琳泽亦是忧心忡忡,不过朱琳泽担心的倒不是新野城,而是南阳城。 镇守南阳的甲标标统武钢来报,南阳城西北方向已经出现了清军的游骑。 李定国升任禁卫军副军长之后,空缺出了两个标统缺额,武钢以军功晋升为禁卫军甲标标统。 武钢的能力朱琳泽不怀疑,毕竟武钢是讲武堂第一批毕业生中,成绩最为优异的学生,也经受过战火的考验的洗礼。 只是朱琳泽留守南阳城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只有两营禁卫军和高杰的五千营兵,以及当地的卫所兵。 当地的卫所兵战力可以忽略不计,顶多能当民壮使唤。真正守南阳城的战力,其实也就禁卫军的两标人马和高杰的五千营兵。 朱琳泽将粮草辎重军械囤积在南阳,南阳城要是有失,明军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湖广方面有消息了吗?” 在城墙上查看完城外的清军,朱琳泽放下千里镜,问李定国道。 明朝尚未明确具体细分湖南、湖北的行政区,明朝的湖广就囊括了湖南湖北大部分地区。 “这个何腾蛟怎么回事,年初就下令让他率湖广之兵来南阳,到现在还没消息。” 朱琳泽对何腾蛟的拖拖拉拉非常不满。湖广西北部的郧阳府、荆州府、襄阳府、承天府等府处于李自成大顺政权的控制之下。 而湖广南部则还处在明朝的控制之下,只是弘光朝对湖广地区的控制力有限。 南阳距离又不远,整整四个月过去了,和腾讯应诏不发兵,很难让朱琳泽对他没有什么想法。 “尚未有何总督的消息,但早上倒是收到了湖北堵巡抚府的消息,堵巡抚所募的六千乡勇已抵达武昌,只是被武昌的马进忠扣下守武昌。”李定国说道。 “马进忠好大的胆子,孤要兵也敢扣。”朱琳泽对此大为光火,左良玉都不敢扣他的兵,马进忠一个小小的没挂印的总兵倒是扣到他头上来了。 朱琳泽只好遣幕僚到武昌走一遭,同时记住了马进忠这个名字。 刚刚代表李自成抵达新野的刘芳亮在见过辛思忠,和辛思忠商议只有上城头询问朱琳泽有何破敌之策。 朱琳泽当然是希望清军攻城,为了激怒清军清军刚刚抵达新野城的时候,他直接让人将俘虏来的二十几名正蓝旗八旗兵在城头上当着清军的面活刮了。 只是豪格和阿巴泰的隐忍能力出乎朱琳泽的预料,这两人竟然对此无动于衷,只是驻营城外,一点也没有攻城的意思。 “孤打算出城迎战清军。”朱琳泽抚着下巴说道。 清军就六千多人,而他这边除了己方的四万出头的兵马,顺军方面算上辛思忠的三千残兵以及刘芳亮所带来了三千顺军,在兵力上对清军有着绝对优势。 况且朱琳泽的兵种也不单一,步兵,骑兵,炮兵都有,而且数量也都很可观。对阵六千满洲八旗兵未尝不能一战。 朱琳泽也有在阿济格和多铎的主力到来之前吃掉这股清军的想法。 现在所消灭的清军越多,后面守城的压力就越小。 “出城迎战清军?”刘芳亮大为惊骇,只当朱琳泽在取得歼灭清军两牛录满八旗追兵后心生轻敌之意,劝阻道,“满八旗最擅野战,以己之短攻敌之所长非明智之举,还是依城固守较为稳妥。” “刘将军焉知野战不是我军所长。”朱琳泽走下城墙,一面走一面说道,“清军顿兵城下而不攻城,必定是在等后续的援军,阿济格和多铎麾下有多少兵,想必将军比孤清楚。 晋陕又有多少明顺降卒投了清军,将军也应该清楚。现在要是不抓住机会重创清军,后续无论是我们守襄阳还是守新野的压力都将骤增。” 刘芳亮默然不语,他也承认朱琳泽所说的有道理,现在不灭这六千清军,后续他们要面对的可就是六万甚至是十六万清军。 到那时再想重创清军,其难度可比现在要大多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反包围 “四万打六千,优势在我,这个仗可以打。” 朱琳泽并不打算给清军喘息之机,只留了五千兵马守城,剩下的兵马整理装备出城迎战清军。 从派遣金胜北上抄掠清军粮道算起,大顺军已经欠了明军,准确的说是欠了闽王好几个人情。 朱琳泽大可以选择坐山观虎斗,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为了民族大义,放下杀父之仇几度协助大顺军抗清。刘芳亮也为朱琳泽的品格所折服,当即表示明军若是出战清军,大顺军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愿与明军一同作战! 在城中列好战阵后,朱琳泽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将军队开出了城外,严阵以待。 “主子,明军出城了,像是直接冲着咱们军营来的。”负责警戒的清军急忙向豪格和阿巴泰汇报了这一情况。 “明军出城了?”阿巴泰拍案而起,惊诧道。 明军弃城,放弃防守的优势主动出战,这是他们从未料想到的事情。 “明军拉屎拉到咱们头上来了?” 豪格出帐,望着从城内鱼贯而出的明军,脸色非常难看。 明军歼灭了他两个牛录的八旗兵,他忍了,明军在新野城头活寡正蓝旗的降卒,他也忍了。 现在明军还要主动出城寻衅,这让他忍无可忍,不得不出战。 豪格迅速集结起一甲喇的精兵,令他们马上出击,打算乘明军尚未集结完毕之机,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等到明军大乱,再派大军掩杀。 “这些明军真是不自量力,竟然敢出城和咱们野战。”豪格跨上战马,纵马到前线指挥作战。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满洲八旗兵行动能力和组织力要比顺军和一般的明军要强太多。 集结的牛角号声才响起不久,新野城外的清军就完成了集结,一甲喇的清军甚至已经开始向他们的军阵发起了冲锋。 最先出城的是禁卫军,李定国沉着冷静地指挥刚刚出城的三营人马迎战清军,临战完成了变阵。 朱琳泽在城头观战,见己方军队能够临战变阵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对禁卫军的表现非常满意。 临战变阵对士兵的心理要求极高,也是对指挥官,基层军官的严峻考验。 事实证明他的军队现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上到指挥官,下到普通士卒都是合格的。 自崇祯十五年来的辛勤耕耘,终于获得了收获。现在他终于有了一支能够和满清八旗兵在野地大规模正面作战的强军! 这些年来,在军队上砸的银子都是值得的,这些银子并没有打水漂。 大顺军方面,由辛思忠出战,刘芳亮在城头同朱琳泽一起观战。 南明禁卫军的表现不由得让刘芳亮啧声称奇,这等强军,莫要说现在的大顺五营,就是去年处在巅峰状态的大顺五营精锐也未必是对手。 南明有此强军,顺江取江南并非明智之举,刘芳亮甚至觉得这支明军比清军还要可怕。李万岁和顾先生选择和明军合作,是对的。 刚刚出城的军队背靠城墙而战,新野城城墙上的炮兵首先对清军发难,上百门火炮齐声向清军开火。 这阵仗让豪格和阿巴泰都为之一阵,上百门大炮齐发,这些明军是有多豪横?炮弹不要钱? 自入关以来,豪格和阿巴泰从未遭遇顺军如此大规模炮兵的轰击,反而是他们一度以炮兵,尤其是西洋神炮的优势一路攻城拔寨,好不快意。 不想今日他们却被明军炮兵压着打。明军炮兵不仅火炮多,且炮术精湛,才两三轮炮击,被火炮击中毙命伤残,折损战马的清军就有近百人之多。随着他们距离越来越近,明军的炮弹落点也越来越准。 对于明军的火炮,刘芳亮非常羡慕,要是他们有这样的火炮,这样的炮兵,不说能守住京师,至少当初太原城是守的住的,不至于被清军的西洋神炮压着打。 大顺不是没有炮兵,恰恰相反,大顺从明军手中接手过来各色火炮数量众多,降顺的明军炮兵也不在少数。 只是大顺的火炮质量不如闽王的火炮,炮兵的炮术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刘芳亮见不少炮兵军官手中都捧着一个本子,捏着工笔在本子上写写算算,说明这些炮兵军官都是识字。 大顺五营的将官中能识字的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底下中低层军官。刘芳亮听明军的炮兵管这些能写会算的官长叫哨长或是排长,想来这些能写会算的明军炮兵军官也不过是大顺军中哨总一类的军官。 “只恨路途遥远,18磅红夷重炮都在南阳,未能随军携行至新野。”朱琳泽犹自凡尔赛道。 18炮沉重难运,这次到新野,炮兵只带了9磅炮随军,重炮都留在了南阳城。 “18磅红夷重炮?”刘芳亮对火炮不是很了解,听的云里雾里。 火炮是军中机密,朱琳泽对其他高杰、左良玉等人卖起鸟铳来非常大方,但对火炮确是严格限制,只售给高杰、左良玉少量9磅以下的红夷炮,其中很多出售的火炮还是二手老型号的火炮。 这些火炮朱琳泽看不上,但对高杰左良玉而言无疑是宝贝一般的存在。 面对刘芳亮的疑问,一旁的炮兵军官们都不敢搭话。 “新野城的这些炮都是小炮,只能打八斤多的炮弹,孤在南阳城的炮可打十六七斤的炮弹,武昌城还有上百门二十余斤炮弹的西洋重炮,只是这些炮太过沉重,难以随军携行。” 朱琳泽半真半假地对刘芳亮道。 刘芳亮闻言不由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南明朝的火炮现在都是以百门为单位来计数的么? 新野城上百余门能打八斤炮弹,已经让刘芳亮大受震撼,百门能打二十余斤炮弹的红夷重炮是什么概念刘芳亮想都不敢想。 他非常庆幸大顺没有选择攻打武昌,下江西,夺江南。明军在武昌光是24磅炮都有上百门,在首都南京又有多少门炮? 当然,实际上朱琳泽只是吓唬刘芳亮,武昌城不要说24磅炮,就连18磅炮都没有。只有左良玉从他这里购置的9磅炮。 24磅重炮只有竹堑、南京以及山东前线有部署,其中主要集中在山东前线的几个重镇和竹堑。 一甲喇清军的冲锋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出城的明军并未向他们预想的那样出现胡乱,反而排好了严整的军阵迎接他们。 上百门红夷炮的炮击本就对清军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临近明军军阵之时,清军的士气便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只是携对顺军作战之时的余勇继续向明军发起冲锋。 李定国指挥禁卫军,只三轮排枪就轻松地击溃了这一甲喇清军的冲锋。 清军溃散,金胜率骑兵稍作追击之后便折返回阵中。 清军除了在明军阵前留下四百多具尸体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豪格见状立马改变策略,下令全军退回军寨内,掘壕沟据守,以待援军。 明军人数众多,声势浩大,拥有如此数量如此之巨的炮兵,主动出战明军并不是明智之举。 阿尔泰觉得这种做法非常窝囊,他们本来是想围困新野城的明军,没想到现在他们反而被明军围困。 清军从没想到过自己要据守军寨,事前只放置了少量的拒马,镶蓝旗八旗兵只得让正在制造攻城器械的辅兵和民夫们抓紧时间挖壕沟,造拒马。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更严重的问题是豪格为了围住新野城,在新野城的东南西北四门皆置兵围城。豪格的主营在北门,这时候分兵是非常要命的愚蠢行为。 豪格急忙下令收拢兵马,令其他三个营寨的清军到北营主寨集结。 东西二营的寨内的清军虽然半途遭遇明军骑兵袭扰,在放弃辎重轻装而行后,人员并未遭受太大损失,顺利的抵达了北营主寨集合。 南营的一甲喇清军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被明军直接打回了寨内,明军将南营的清军军寨围的水泄不通。 虽然成功收拢了大量兵马,但豪格现在不得不面对令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粮草并不充裕。现在其他三个营寨的粮草辎重为明军所劫困,他能用的粮草只有北营主寨的粮草。 清点完库存的粮草,豪格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他们的粮草只够半月之用,半月之内要是等不到援军,他们将是明军的瓮中之鳖。 阿尔泰也是非常懊恼,在包围新野之前没有提前对新野进行仔细侦查,查清新野到底有多少明军。 豪格也想不明白,明军的主力不是在南阳么?新野城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明军。 望着外围混杂在红底日月旗中的大顺军旗纛,豪格和阿尔泰皆忍不住揣测:难道明军和顺军联手了? 相比清军这边的愁云惨淡,明顺联军可谓是欣喜若狂。尤其是六千大顺军将士,自从山海关之战以来,他们一路被清军从山海关撵到荆襄,旗舰只在怀庆府一役中取得过短暂的胜利,但很快多铎的回师就重新将他们打回潼关。 大顺军将士心中早就憋着一肚子气,此时杀退了清军,又将清军困在营寨中,不少大顺军将士忍不住欢呼雀跃。 刘芳亮也觉得解气,他拿起手里的千里镜,望着正在挖沟掘壕的清军说道:“清军打算掘壕据守,闽王何不乘清军在完成掘壕之前一鼓作气,直接拿下清军营寨?”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火力覆盖 如此顺利地将来犯清军分割包围,朱琳泽也有些诧异。 这六千清军现在已经是他们的瓮中之鳖,朱琳泽对这股清军的态度也很简单,那就是在多铎和阿济格部到来之前,全歼这股清军。 这股清军要是被全歼,等同于直接废了满洲八旗中的一旗,不仅能在军事上取得主动权,振奋人心。更能在政治上,对清军内部以沉重打击。 “刘将军说的在理。” 面对城南和城北的两部分清军,朱琳泽打算同时出击,不给任何一部的清军以喘息之机。 朱琳泽让李定国率一标兵力,并高杰所部营兵八千对被围困在南营的清军发起进攻。 朱琳泽的攻坚方法也很简单,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 越简单的战术有时候反而越实用,朱琳泽的兵力现在非常集中,在新野这一隅之地对清军有着绝对优势,没必要整花里胡哨的战术。 他现在唯一顾虑的就是清军后续的主力部队将在何时抵达,他有多长的时间来围攻歼灭豪格和阿巴泰部的正蓝旗满洲八旗兵。 明军这次入南阳府,无论是禁卫军还是高杰的营兵军纪都非常好。 加上朱琳泽长久以来在各地对清军暴行的宣传,弘光朝境内的百姓对这些拖着辫子的满洲兵通古斯野人没有好感,纷纷主动协助官军守城。 在新野民众的帮助下,城墙上的火炮很快被吊运下城墙,运输到清军军营前。 豪格和阿巴泰正在营中商议如何守住营寨,怎么分配所剩无多的粮草以待多铎和阿济格的主力部队到来。二人的谈话被一阵炮声所打断。 朱琳泽将9磅炮和哨属的6磅炮全部集中起来使用,对着清军的营寨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不要节省弹药,全部给鞑子招呼上!” 虽然运抵新野城的火药、炮弹并不充裕,但是朱琳泽还是让炮兵敞开了打。弹药没有可以再运,而这些正蓝旗的满洲八旗兵要是跑了,下次想要再围困住他们,可就难了。 清军军中也携带有火炮,不过豪格和阿巴泰的正蓝旗作为追击顺军的先锋的部队,更注重行军速度。随军携带的火炮不过是二十来门小将军炮,这些小炮只能打两三斤的炮弹。 清军的炮兵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和明军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清军的炮兵向明军发起还击,不过很快,他们的还击就被明军优势的炮火也掩盖了下去。 清军炮兵成功吸引了明军炮兵的注意力,炮兵各哨排的哨长和排长迅速修正射击参数,将炮火覆盖向清军炮兵。 豪格和阿巴泰对炮兵的使用远不如孔有德,就连炮兵工事都懒得构筑,直接将炮兵拉到空地上集中使用。 清军的炮兵还没打两三轮炮就被明军的炮火覆盖点名,豪格和阿巴泰为了保留住仅有的这些炮兵,不得不将炮兵全部撤了回来。 清军的营寨被明军炸的人仰马翻,营寨之内到到处都是马匹和人员的尸体。 不少战马被明军如惊雷般连绵不断的炮声吓的受惊,在军营中四处乱窜。 清军营寨外围不过是一道简易的木栅栏,这些木栅栏在打炮面前就跟纸糊的似的,很快就被明军的炮火撕扯的七零八落。 至此清军营寨毫无遮挡,暴露在明军的炮火之下。 “明军的炮兵真准。” 望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精准落在营帐上的炮弹,豪格忍不住感慨道。 从辽东到关内,豪格身经百战,和明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明军在他的印象里除了极少数兵马和明军将官的总兵可堪一战之外,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能打,炮兵炮术如此精湛的明军。 “主子,奴才们挖了一个壕沟,还请两位旗主到壕中暂避明军炮火。” 几个奴才请豪格和阿巴泰到壕沟中躲避明军炮火,炮弹不长眼,要是两位旗主为明军火炮所伤,他们这些奴才也就活到头了。 豪格和阿巴泰没有拒绝,躲进了泥泞肮脏的壕沟。 “咱们的哨骑已经放了出去,希望内乡和邓州的援兵能早点赶到新野来。”豪格向长生天祈祷道。 眼下正蓝旗唯一的希望就是后续的援兵能早些抵达新野,这样的话正蓝旗尚有一线生机。 他这次所要面对的明军不仅精悍善战,而且数量可观,正蓝旗的营寨又是仓促而成,明军要是攻寨,正蓝旗的这些勇士能坚守多久,豪格心里也没有底。 “咱们的援军很快就会到。”阿巴泰坚信多铎和阿济格很快就会率领援军来救他们。 正蓝旗的大部分旗丁都集中在新野城下,这些旗丁可都是正蓝旗的精华所在,一旦为明军所灭,正蓝旗,甚至是满洲八旗在短时间内别想恢复战力。 满洲八旗是大清的核心,要是满八旗实力大损,蒙古八旗,乃至汉八旗下面的奴才必然蠢蠢欲动。大清的高层绝不会坐视正蓝旗被明军包围而置之不理。 唯一能让明军炮兵停止炮击的只有火炮过热。 有火力优势就是舒服,朱琳泽和刘芳亮望着被炸的人仰马翻的清军,倍感欣喜。 朱琳泽已经炸了清军整整半天,不可一世的清军现在被他炸的龟缩在营寨之内不敢露头。 新野城南边的一千多清军在李定国和高杰的车轮战之下死伤过半,疲惫不堪。 李定国和高杰向他立下军令状,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全歼新野城南面的一千多清军。 朱琳泽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下五三点一刻,他这边月必须在天黑之前对清军发起攻势。 朱琳泽组织进攻兵力,在火炮停止炮击,在原地散热的时候,朱琳泽下令啊让步兵出击。 步兵在一旁看炮兵炸了半天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各营哨的哨官们在收到进攻的指令后非常兴奋,迅速整队,让麾下的士兵检查武器。 各营哨的指导员则在给士兵们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 见明军大炮轰击了半天终于要向清军进攻,刘芳亮也主动请战。 山海关一战以来,大顺军一路被清军撵着打,非常窝囊。 左营的弟兄被清军到只剩下万人不到,他刘芳亮今日要在此地为死去的左营将士报仇。 顺军的将士们此时士气也是十分高昂,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原来满洲兵也能被他们汉人的兵马打的如此狼狈。龟缩在破败不堪的营寨之内。 “这炮兵,可真是利器啊。”刘芳亮对明朝禁卫军的炮兵印象深刻。 要是大顺军有此物,何至于沦落至此。 “刘将军要是喜欢,在战后,孤送刘将军几十门就是。”朱琳泽蛮不在乎地说道。 刘芳亮只看到了其中的表象,在外人看来,禁卫军之强,强在火器之精良。 殊不知禁卫军真正强在人才体系的培养的上,强在军队组织力和凝聚力上,强在后勤体系上,这也是为什么朱琳泽能够大方地将比较过时的武器售卖给高杰、左良玉等人。 高杰和左良玉或许在得到这些火器之后,可以组织起一支实力尚可的火器部队。但高杰和左良玉的火器部队远远无法和朱琳泽的火器部队匹敌。 禁卫军的军官,可是朱琳泽在崇祯十六年,还在南京城疫区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培养。 铳炮的生产也投入了巨量的银钱和心力才达到了今天这样的产量。 后勤体系也至关重要,刘芳亮只看到了禁卫军炮兵将炮弹倾泻在清军营寨内的畅快,没有看到将这些火炮、火药、炮弹从南京运输到南阳,再从南阳运输到新野这一路上的艰辛和耗费。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弘光元年对清作战的号角刚刚吹响,光是禁卫军这一支部队,就耗费了三十多万两白银。算上高杰所部的营兵,以及闽粤战场上的军费,所耗费的军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当真?” 如此军国重器轻易许人,刘芳亮有点不敢相信。 “只要将军肯抗清,几十门火炮又算得了什么。”朱琳泽笑道。 他现在最缺的是能一起抗清的人,而不是铳炮。 再者,闯军现在只有荆襄一隅之地,就这一隅之地还岌岌可危,大顺早已经不是崇祯十六年、崇祯十七年初的大顺。在这一隅之地,大顺政权除非能收复山西或是拿下湖广江南,不然爷难再争天下。 “闽王高义。”刘芳亮叹服道。 换做是其他主帅,这些武器定然不会轻易许人。 朱琳泽组织了整整一标人马,刘芳亮这边也出了三千人,总计九千余人向新野城北部的清军主力营寨发起进攻。 豪格和阿巴泰见明军停止炮击,向他们发起冲锋,便迅速组织正蓝旗的八旗兵们就地结阵防御。 训练有素的清军迅速结阵完毕,以待明军。 进攻的顺军由果毅将军辛思忠指挥,紧紧跟在明军军阵之后,等明军打完铳炮之后,上前和清军搏杀。 原野上响起熟悉的掷弹兵进行曲,禁卫军将士们踩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朝清军逼进。 上次追击顺军残兵,侥幸从明军手里捡回一条命的正蓝旗牛录维翰听到这熟悉的鼓点声和唢呐声两腿抖的跟筛子似的,捉在手里的刀也拿不稳。 前几日的场景依稀在目,这首曲子在维翰看来并不是简单的曲子,而是索命曲。 很快,明军进入了清军弓箭手的射程。 步弓的射程要比马弓长的多,在两军还有一百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之时,清军的步弓手就开始向明军抛射箭矢。 禁卫军各营哨的军官也不是第一次和清军交手,面对清军步弓手的抛射早有准备。前方的长枪手举盾格挡清军的迎面而来,力道十足的箭矢。 清弓的破甲能力极强,且清军喜欢将箭头在粪便中浸泡,被清军箭矢射中,必是凶多吉少。 好在在一百步左右的距离,清军步弓手所发出的箭矢虽能破甲,但破甲能力有限,且前方的长枪手内着铁甲,外罩布面甲,还能挡一挡清军的箭矢。 但只着一层布面甲的火铳兵,清军的箭矢还是能穿破,清军的一轮抛射下来,百余名中箭的火铳手中箭倒在行进的途中,失去了战斗力。 一旁的袍泽对此熟视无睹,依旧耳朵听着军乐,踩着鼓点前进。 见明军盯着清军箭矢的抛射不顾一切地继续向前冲,不停下来以火铳还击,刘芳亮不解道:“闽王,为何不停下来以火铳还击清军的步弓手,清军步弓手射术精湛,如此下去,伤亡必然惨重。” “火铳射程有限,破甲距离更是有限,满八旗的清军战兵着两层、三层甲者比比皆是,这个距离打火铳,未必能重创清军。”朱琳泽淡淡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打仗拼的就是勇气,只要能行进至清军阵前二十步内开火便是胜利。” 朱琳泽对禁卫军的将士有信心,他相信这点伤亡,禁卫军的将士还是扛得住的。 清弓强大的破甲能力是由弓的大拉力换来的,清军的步弓手射不了几轮,越到后面清军的步弓手就越疲软无力,而他的火铳兵并不存在这个问题,装填好之后只要扣动扳机便能源源不断地向强军军阵倾泻铳弹。 “咱们能冲到清军面前?”望着清军密集的箭雨,刘芳亮不禁皱眉道。 “能不能冲到清军阵前,一会儿就知道了。”朱琳泽淡然中透露着自信。 此时李定国和高杰已经肃清了新野城南面的清军,还没打扫完战场,便率军来到了北门。 新野城的百姓望着明军将士肩挑手拎,拿着鞑子的首级招摇过市无不骇然。 “新野城南营的清军已尽数伏诛,攻斩获清军首级一千四百二十级,俘获清军一百八十余人,都是正蓝旗的满洲鞑子。” 李定国向朱琳泽汇报了新野城南营一战的结果,李定国汇报完之后高杰还忍不住吐槽一句。 “正蓝旗的鞑子没有正白旗的禁打。” 朱琳泽只是淡淡一笑,对此他并不多作评论,这倒不是正蓝旗的八旗兵不如正白旗的八旗兵禁打的问题。 今天的情况和当初在聊城的情况不一样,经过几次大战的洗礼,明军积累了对清军的作战的经验,明军的装备也得到了更新。 禁卫军已经全部换装了燧发铳,淘汰下来的火绳枪也装备到了高杰的营兵手里。而且当初可没有掷弹兵这个兵种,掷弹兵也就在今年才刚刚投入实战。 不是清军变弱了,而是他们变得更强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精锐中的精锐 以往清军在面对明军和顺军这些汉人军队,无论是多精锐的部队,往往只需几轮抛射就能击退对方。 但他们面前的这支明军却像是不知道什么是死一般,硬是顶着他们的箭矢抛射,硬着头皮向前冲。 前面的明军中箭倒下,后面的明军立马跟上替补上了前方明军的空缺。 放在以前,顺军肯定顶不住清军这么多论的箭矢抛射。俗话说的好如果一只狼领导的一群羊可以打败一只羊领导的一群狼。 更何况顺军本非绵羊,只是军中中坚力量的老卒死伤惨重,暂时还没来得及补充而已。 见明军无惧生死,辛思忠亦不想在明军面前丢脸,也鼓励麾下的顺军士卒壮着胆子跟在明军后面继续前进。 豪格和阿巴泰见此情景骇然失色,征战数十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敌人。 等到明军距离清军军阵只有二十余步的距离之时,清军的步弓手早已精疲力竭,不能再发射箭矢,豪格和阿巴泰下令让马弓手接替步弓手的位置,继续向明军输出箭矢。 清军见明军冲的这么近,早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何明军展开搏斗。 只是他们等来的并不是明军的冲锋,而是明军密集的铳弹射击。 进入这个距离,就是禁卫军火铳手的天下! 明军的排枪一轮接着一轮,有条不紊地向清军军阵发射铳弹。 这么近的距离明军的火铳手也不用瞄准,只要装填好将火铳铳口对准清军军阵上密集的人群扣动扳机便是。 密度如此之高的近距离射击,饶是火铳的精度有限,但只要铳声响起,前方的清军无不是像被收割的韭菜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 他们身上的两三层精良甲胄,在这个距离也不能保护他们的身体免受铳弹的伤害。 明军火铳发射出的铳弹轻而易举地穿透他们的两层甚至三层甲胄,钻入他们的皮肉。 后方的辛思忠大呼过瘾,他没想到仗还可以这么大。 从山海关到山陕再到新野,辛思忠也没少和清军交手,辛思忠非常清楚想要杀死一个全身披挂的满洲八旗兵有多么困难。 山海关之战时,以当时大顺五营的战斗力,想要杀死一个普通的满洲八旗兵,顺军至少要付出四五人甚至更多伤亡的代价才能消灭一名普通的满洲八旗兵,更不用说现在。 清军的近战格斗能力远在顺军之上,顺军士卒的主要来源说到底也不过是刚刚拿起武器没两三年的农民和明军降卒。 而清军的满洲八旗悍卒,几乎都是从小习弓马,有这数年甚至数十年征战经验的老卒。且顺军的甲胄和武器不如清军精良,在近战搏斗方面,顺军自然是吃亏的。 在新野城城墙上观战的刘芳亮也没想到以往他看不起的火铳还能这么用。 天津卫河之战败于明军,这让刘芳亮一直耿耿于怀,心里还抱着明军只是截住舰炮的掩护,才得了便宜,要是双方野战,他的左营未尝不能胜之。 但今天刘芳亮彻底服了,其他的明军他不知道,至少闽王的这支明军,无论是战斗力,士气,装备,战术和顺军都不在一个层面。 刘芳亮起初还以为闽王朱琳泽不知兵,让步兵迎着清军的箭雨冲,白白伤亡了这么多步卒。不过现在他明白了,这就是这支明军的战术。 这个战术虽然看上去非常简单,甚至有些愚蠢,但却很实用。 纵是精锐如满洲八旗,此耻此刻在面对明军的近距离射击也无可奈何。 满洲八旗士兵高超的近战格斗能力也排不上用场。 面对明军火铳的洗礼,清军不得不将攻城用的盾车,运输粮草所用的粮车等物推到军阵前方,以抵御明军如雨点般的铳弹。 这个方法倒是起了一些作用,有盾车和粮车的掩护,清军的伤亡大减。 除了明军的火炮能轻易撕碎这些障碍物之外,不少明军的铳弹被这些障碍物挡住。 金胜见状带领两哨骑兵冲向清军,这些骑兵手里拿着的不是马刀,不是长枪,也不是手铳,而是一个黑乎乎的铁球。 这是骑兵中的掷弹兵。如果说步兵中的掷弹兵是精锐中的精锐,那骑兵掷弹兵则是从精锐中的精锐的精锐。 步兵掷弹兵在河南湖广战场有一个营有余,在闽粤战场的冯双礼也有两哨掷弹兵。而骑兵掷弹兵,全军就只有两个哨。 骑兵掷弹兵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扑向清军,豪格和阿巴泰只当是这些明军骑兵要破阵,令正蓝旗的勇士们严阵以待,准备消灭这支冲阵的明军骑兵。 不曾想这些明军压根就没想到要冲击清军的军阵,而是在清军阵前将手中的黑色铁球点燃,挥动臂膀甩进清军的军阵之中。 豪格虽然不是很了解明军朝他们丢的是什么花里胡哨的武器,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急忙下令弓箭手还击。 只是清军的弓箭手无论是步弓手还是下马作战的马弓手,在刚才和明军步卒作战的过程中早已精疲力竭,没有余力在拉动强弓,偶尔射出去的箭矢也是有气无力稀稀落落地,对明军骑兵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很快,明军所投掷的手雷在清军军阵中炸开了花,清军被炸的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阿巴泰抽出腰刀,破空对着空气劈砍了一阵,望着一个又一个倒在泥地里哀嚎的正蓝旗勇士心疼不已。 这些可不是包衣奴才,那些汉人包衣奴才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关内多的是汉人,继续抓这些汉人当他们的两脚羊便是。而这些正儿八经的正蓝旗八旗兵可是死一个少一个。 阿巴泰怒目圆睁,指着明军骂道:“胆小懦弱的汉人!只会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跟咱们正蓝旗的勇士比弓马!比肉搏!” 一旁的豪格则要冷静的多,铳炮火器乃是这支明军的长处,人家凭什么要放弃自己的长处和你比弓马,比肉搏? 在丢完马上的手雷之后,金胜只恨没多带一些手雷,只得率两哨骑兵掷弹兵折返了回去。 第二百六十章 孤要做大清的皇帝 明军骑兵退去以后,清军得以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清军以为明军手雷的轰击就此结束,不想这只是开始。 在骑兵掷弹兵投掷完所携带的手雷之后,李定国立刻让前线的三哨步兵掷弹兵补上来投掷手雷。 清军士卒欲哭无泪,士气几近崩溃,要不是豪格和阿巴泰两个大小旗主在这里压阵,他们早就想后方撤退了。 明军距离他们的军阵仅仅只有二十步之遥,出阵投弹的明军距离他们更是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如此短的距离,无论是豪格还是阿巴泰心里都清楚不能退,他们一旦有退的迹象,哪怕是有序的撤退,阵前的明军和顺军必然会朝他们掩杀而来。 到那时想要在重新组织好阵型抵御明顺联军可就难了,甚至还有可能被明顺联军杀溃。 他们身后不过是简易的军寨,没有任何建筑物可以为他们提供掩护。 几个牛录章京见旗下的勇士伤亡如此惨重,哭着到豪格面前,请求撤退。 “旗主,再不退,咱们正蓝旗就完啦!” “这些可都是咱们正蓝旗的勇士啊!八旗勇士的鲜血金贵,不能白白流在这里!” “旗主退吧!” 豪格不为所动,他知道撤退意味着什么。 要是身后有坚城堡垒可以为他们提供庇佑,豪格倒是不介意留下少部分兵力迟滞明军,率主力入城。 可现在他们身后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在野地作战,唯有死战到底方有一线生机。 为了稳住军心,豪格不得不忍痛将带头请求撤退的两个牛录拉出来亲手砍了以安军心。 这几个牛录章京代表了大部分清军士卒的想法,见大旗主砍了两个请求撤退的牛录章京。清军士卒们无不肃然,只能收起撤退的想法在原地和明军死磕到底。 前排的清军举着被明军铳弹和手雷破片炸的千疮百孔,满是裂痕的盾牌挡在面前,以抵御明军。 阿巴泰命令尚未恢复体力的弓手向这些掷弹的明军发起还击。就算弓手们不能开满弓也要开弓,只要能把箭射出去就行,哪怕是将这些可恶的明军吓回去也好。 见清军发矢,李定国立刻下令让掷弹兵回阵。掷弹兵金贵,没必要冒着被清军箭矢射中的风险只为在清军阵前多丢几颗手雷。 就在此时,后续的明军预备队完成了对清军两翼和后方的合围。 就连清军部署在周围的哨骑也被明军骑兵赶了回去,就刘芳亮的大顺军也是精锐尽出,参与到对豪格和阿巴泰的合围当中。 能不能打败清军关乎大顺能否在荆襄之地立足,刘芳亮也没有坐山观虎斗的想法。明顺现在互为唇齿,无论是谁败亡,对他们的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 豪格和阿巴泰不得已,只得冒着前方明军的铳炮变换阵型,以抵御两翼和后方的明军。 变阵之后清军原本厚实的阵型瞬间单薄了许多。 辛思忠见状率部众不顾李定国的劝阻向清军军阵发起冲锋。 李定国知道虽然清军伤亡甚众,但这都是八旗兵,战力犹在。要是一甲喇的八旗兵还可一战而下,但他们面前的可是近一个旗的八旗兵,想要吞下他们也非易事。 不出李定国所料,辛思忠虽率大顺军奋勇冲锋,但还是被清军给击退。 双方从下午一直杀到晚上,朱琳泽也不得不承认,两蓝旗虽然是八旗中的吊车尾,但他们的抵抗还是很顽强。 入夜之后,朱琳泽下令保持对清军的包围,令炮兵不间断地向清军军阵开火,继续向清军施压。 有炮兵出身的顺军见明军这么高强度地使用火炮,不免有些心疼,这么个用法,用不了多少天这些火炮非用坏不可。这可都是上好的红夷炮,要是坏了实在是可惜。 明军炮兵确实不以为意地对这些顺军说道,炮坏了再换新炮便是。火炮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禁卫军现在缺的反而不是火炮,而是炮手。 明军炮兵的回答让这些顺军无言以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们大顺军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充足的精良火炮啊。 受朱琳泽的影响,这些炮兵也不拿火炮当传家宝,而是火铳一样的消耗品。 炮兵中的不少老兵还记得,当初闽王还是南阳王的时候,在竹堑为了训练海军的炮手,几乎每天都有舰炮被打坏。 比起败家的海军,他们陆军可以说是非常勤俭持家了。 炊事棚的士兵刚刚生火做饭,只见新野城城门口出现了一队长龙,原来是新野城的百姓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食,令人送了上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无论是明军和顺军在进驻新野之后都未曾扰民,还维持住了新野城的秩序,就连民房都不征用,都念着这支军队的好。 反观包围圈内的清军,只能忍受着明军火炮的轰击,就连生火做饭都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生怕明军乘他们做饭吃饭的功夫的向他们发起冲锋。 面对明顺联军的包围,豪格和阿巴泰皆无计可施。 才半天他们就折损了一千一百多名八旗勇士,重伤不能战者也有五百人之众,现在麾下能用之兵也只有堪堪三千人出头。 豪格甚至有了武装裹挟在军中的两三千民夫为他们效力的想法。 如此惨重的伤亡,正蓝旗算是完了,日后在其他七旗之中,休想抬起头。 正白旗当初虽然伤亡惨重,折损了整整一个甲喇,但战后多尔衮还是从其他旗划旗丁入正白旗,以弥补正白旗的损失。 现在大清掌大权的是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豪格和多尔衮素来不合,多尔衮断不肯能给正蓝旗补充大量的旗丁。 他们现在所要面对的敌人是十倍于己的明顺联军精锐,能不能突围出去还两说。 豪格现在唯一倚仗的便是大清后方的主力,只是现在他还等的到大清后方的援军吗 眼下军中人心浮动,以明顺联军攻势之猛烈,他们能不能撑过明天还两说。 豪格和阿巴泰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向明顺联军派遣使者,劝降明顺联军的将领。 清军的使者是一个精通汉语的甲喇章京纳金泰和两个汉人通事,这甲喇章京甚至连亲兵都没有带,可见清军现在兵力之匮乏。 朱琳泽在军帐中接见了清军使者。 纳金泰带着倨傲的口气对帐中的明顺诸将说道:“我大清入主中原乃是天命所归,咱们后面跟着的可是大清的二十万大军。诸位若是现在想弃暗投明,降我大清,为时不晚。 我家主子在朝廷上也能说的上话,愿为你们所几句话,保你们封王拜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南明和逆顺气数已终,尔等何须为他们卖命。” 帐内诸将无不是哄堂大笑,看来清军还不知道朱琳泽已经亲征。 “不知你们大清可以许我何职何爵啊?”朱琳泽忍俊不禁地说道,“你这鞑子人话说的还不错。” 虽然纳金泰这席话说的非常离谱,但他的汉语说的还不错,至少朱琳泽能够听的懂。 “尊下想要何职?只管开口,容本使回去禀告我家主子。”纳金泰问道。 “怎么说也要当你们大清的皇帝。”朱琳泽一本正经地说道,“孤监国摄政于大明,除了你们大清的皇位,你们大清再无可让孤动心的爵位,要不孤来当你们的主子,你们八旗的旗人给孤当奴才可好?” “我要当你们镶黄旗的旗主。”金胜捂着嘴巴笑道。 “我来当你们的正蓝旗的旗主。”辛思忠也上前凑热闹道。 帐内诸将忍不住哄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为自己寻找合适的官爵。 鞑子劝降居然劝降到闽王头上来,这让众将觉得非常可笑,鞑子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得知对方主帅竟然就是南明监国摄政的闽王,纳金泰的心情顿时沉入谷底。两个汉人通事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这还有什么可谈的,对方和皇帝就一步之遥,他们大清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对方的爵位。总不可能真像这闽王所说的,让他来当大清的皇帝吧? 看来正蓝旗今日难逃此劫。纳金泰在心中暗自叹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阿巴泰死了,正蓝旗凉了 朱琳泽割了纳金泰的两只耳朵,让纳尔泰回去给他家主子传话。 至于随纳金泰而来的两个清军通事,则被朱琳泽扣留了下来。 在得知正蓝旗的大旗主豪格、小旗主阿巴泰都在包围圈内后,朱琳泽有些兴奋。 清军入关以来阵亡的最高级别的将领乃是大顺军在山海关所毙杀的镶红旗副都统萨苏喀,除了萨苏喀,顺军还重伤了正红旗副都统叶克舒。 《八旗通志》中有明确记载顺军所击杀满蒙八旗中的清军高级将领大部分都是两红旗的,朱琳泽甚至有些怀疑两红旗是不是和顺军在上一世有什么仇怨,还是顺军专挑两红旗的将领杀。 朱琳泽这边击杀的最高级别的清军将领也不过是甲喇章京,分量还没李自成所毙伤的两个两红旗副都统足。 这次要是能毙杀豪格和阿巴泰这两位清军旗主,必能沉重打击清军的士气。 纳金泰两耳鲜血淋漓,忍着疼狼狈地回到营寨中,将此行所获的消息告知豪格和阿巴泰。 南明摄政监国的闽王亲征这大大出乎豪格和阿巴泰的预料。 豪格和阿巴泰以为,对方的指挥官不过是明军的高级将领,对劝降明军好抱着一线希望。不成想对方的主帅竟然是南明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 自从安插在南明高层的陈洪范这条线被砍断后,满清安插在南明朝堂上的细作尽数被南明的情报局揪了出来,清军高层所获取到的有关南明朝堂的信息越来越有限。 弘光朝不是还有闽粤之乱未平么?怎么还有余力抽出这么多的兵力投入到荆襄的战场之中? 豪格越想越无奈,这个闽王作为大清的劲敌,而闽王麾下有多少嫡系军队,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 “旗主,我正蓝旗今日在劫难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乘夜杀明军个措手不及,趁乱突出重围!” 阿巴泰建议豪格乘夜突围,他的耳边不时传来明军红夷大炮的轰鸣声。 入夜之后,明军的炮击几乎就没有停过。 明军人数众多,现在他们身陷重围,大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 天亮之后明军要是发起和昨天一样猛烈的攻势,他们绝对撑不过明天。南逃正白旗在衡水城下的命运。 正白旗当初在衡水城下折损的只是一个甲喇,而正蓝旗的几乎大半的精锐旗丁可都在这里。 “只是伤兵甚多,难以突围。”豪格望着大帐之外在夜色之中发出阵阵哀嚎的清军伤兵,有些不忍。 如果要突围,他只能抛弃这些伤兵,带着这些伤兵一起突围就是一个累赘。 “我愿率残兵留下来断后,旗主可率精锐亲兵突围!”阿巴泰抱拳请命道。 “这......”豪格眼眶湿润,有些犹豫不决。 “旗主,就当是给正蓝旗留个种!只要旗主在,正蓝旗就在!” 阿巴泰不顾甲胄在身,跪伏于地,催促豪格速速做出决断。 豪格一咬牙,最终还是答应了阿巴泰的请求。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要是能突围成功,至少还能保全一些正蓝旗的勇士,总比在包围圈内被明军全歼强。 他们身后虽有大军,但这些大军明天肯定是赶不到新野,豪格和阿巴泰只能冒险突围。 明顺联军一直保持着对清军包围的阵型,全军上下没有人敢睡觉。 身处前线的明军很快察觉到了清军的异样,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了朱琳泽和刘芳亮。 朱琳泽走出帐外,和刘芳亮李定国一起登上望楼车,伸展开千里镜,查看清军营寨中的情况。 接着微弱昏黄的灯火,朱琳泽勉强看到清军正在给马喂食草料,收拾兵器上马。 “清军要突围!速速备战!” 朱琳泽没有丝毫的犹豫,令传令兵擂响战鼓,告知全军准备备战,阻止清军突围。 “我军中不少将士夜不能视,夜间恐不能战。”刘芳亮愁眉不展。 顺军虽然随军的粮草充足,能够保证大顺军的士卒不饿肚子。但副食却极度匮乏,只有军官和少量精锐亲兵才有资格享用肉食,绝大多数顺军士卒都患有夜盲症。 “无妨,我军官兵多数无夜盲之扰。” 禁卫军的情况会稍好一些,除了少数新卒患有夜盲症之外,多数士卒无夜盲症之扰,可以夜战。 朱琳泽非常注重士兵的营养摄入,参加禁卫军的士卒,哪怕是在新兵期,每天都能摄入少量的肉食和动物内脏。只是摄入量远不如正经老兵来的充足。 高杰军中虽然也有不少士卒患有夜盲症,但高杰麾下随军的三千家丁也可一战。明顺联军对清军还是有着绝对的优势。 熟悉的军乐声打破夜晚的沉寂,士兵们急忙检查火铳是否已经装填完毕,随时准备作战。 明军的军乐堪堪奏起,所有能动弹的清军便全力向北面的明军防线发起冲击。 明军密集的金属风暴也未能组织清军突围的步伐,前排的清军被连同战马一起被明军的长枪刺穿。 明军长枪手还没来得及将长枪拔出来,后面的清军根本不管前方清军的死活,一拥而上,拔刀直接将明军长枪手砍杀。 “他娘!鞑子这是疯了!铁了心的要突围!” 各营哨的明军哨官见状,令长枪手放弃手中的长枪,拔刀执盾,挡住清军的骑兵,以为身后的火铳手争取装弹的时间。 朱琳泽这次带出来的不全是老卒,除了李定国的两标步兵作战经验比较丰富之外,他从江东大营所带出来的一标兵都是如假包换的新兵,这是他们的首战。 除了一些军官是从前线挑选出来的老卒到讲武堂进修之后西方新兵标充任军官,有作战经验之外。多数官兵没有多少作战经验。 面对冲到面前的清军,这些新兵难免手忙脚乱,个别新兵火铳手甚至将通条留在枪管内打了出去。 夜间可视条件比较差,底下的棚长、排长也未能发现手底下这些火铳手所犯的错,未能及时纠正。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甚至让清军撕扯开一道口子,数百清兵得以趁乱逃跑。 好在其他其他方向的明军及时感到,这才重新完成了对清军的封堵,将还没来得及突围出去的清军重新围住。 虽然突出重围的清军人数并不多,但朱琳泽并不打算放过这些清兵,令骑兵标追击突围的清军。 阿巴泰挥动大刀,连续劈砍死五六名明军火铳手。 望着人数越来越多,人山人海的明军,阿巴泰自知突围无望,但他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为就在刚才,豪格已经成功突围出去了。 豪格成功突围,也算是了却了他阿巴泰的一桩心愿,至少正蓝旗的旗主活了下来。 此时此刻,阿巴泰已经再无牵挂,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在死前多拉几个明军垫背。 虽然阿巴泰也清楚汉人人数众多,他杀的这些明军,对于汉人庞大的人口基数而言算不了什么。但这已经是阿巴泰在死前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几个明军火铳手见阿巴泰甚是凶猛,已经连杀数名明军,纷纷将铳口指向阿巴泰。 阿巴泰身边的清军见状,急忙上前护住阿巴泰,以血肉之躯为阿巴泰挡下了铳弹。 很快,明军的第二轮铳击接踵而至,霎时间阿巴泰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亲兵随之倒下。 阿巴泰已经瞅准了一个明军哨官,正要将手中的大刀挥向那明军哨官的颈脖。 阿巴泰手中的大刀还没来得及落下,只见他胸前腾起一阵血雾,明军哨官手里的手铳正散发出一阵呛人的硝烟。 那明军哨官身后的火铳手见阿巴泰尚未死透,急忙又给阿巴泰补了几枪。 大旗主已经突围,小旗主战死,明军越杀越勇,包围圈内的正蓝旗八旗兵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军心涣散,失去了主心骨。 这场战事的结局已尘埃落定,此战之后,满洲八旗中的正蓝旗或许还会存在于清军的编制之中。但日后的战事已经和正蓝旗没什么关系了。 豪格本来就不受多尔衮三兄弟待见,现在正蓝旗的整个编制都被打残了,豪格在满清的高层中,已经丧失了话语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照亮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战事在子夜时分已经结束,此时明军正在打扫战场,剥下清军身上的衣甲,收拾清军遗留在战场上的武器。见没死透的清兵顺手再给他们补上一刀。 朱琳泽非常注重士兵装备的统一和标准化,以方便军官指挥调用。缴获来的武器,禁卫军自己都不用,基本上都是售卖给高杰、左良玉、黄得功等人。 禁卫军所装备的甲胄武器全部都是清一色的自产装备。 此时的高杰高兴的像个孩子,这一仗高杰所部伤亡惨重,仅仅是昨晚这一仗,高杰就折损了七百多家丁。 自建奴起事以来,大明朝对建奴用兵屡屡受挫,往辽东投入的钱粮何止千万,但也只是喂饱了光拿钱不办事,最后还投降建奴的辽东将门。 近乎全歼满八旗整整一旗人马的大捷,不要说放在启祯两朝,就算是放在万历朝都是难以想象的大捷。 有此战功,他高杰足以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没有人在意他流贼这个不光彩的出身。 “为了歼灭这伙建奴,末将光是家丁就折损了七百余人,闽王可得拨末将点装备补偿末将。” 见朱琳泽来到战场,高杰不失时机地向朱琳泽索要装备。 将整个正蓝旗打残,朱琳泽也是心情大好,笑道:“此战所获的建奴甲胄、兵器、战马等物,一半归高将军。” 朱琳泽非常大方,大手一挥,直接将一半的战利品划给了高杰。 就目前而言,高杰是几个军阀中最靠谱的一个,朱琳泽不介意多调拨一些装备给高杰,以增强高杰所部的军事力量。 同时朱琳泽也忍不住在心中慨叹,要是他老丈人左良玉有高杰这么靠谱就好了。左良玉的兵虽多,但是成分太杂了。 “这些东西末将可以少要些,闽王可否调拨一些铳炮给末将,末将想要燧发火铳......” 在见识了禁卫军的铳炮之利后,高杰对鞑子的这些冷兵器倒不是很在意。反而希望朱琳泽能多拨一些铳炮给他,尤其是禁卫军所装备的燧发火铳,高杰已经眼红了很久。 “只要高将军用心抗清,铳炮管够。”朱琳泽说道。 一旁的刘芳亮和辛思忠这时候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昨晚的夜战,大顺军没出什么力,基本上都是明军在打。 这一仗足见明军抗清的诚意,刘芳亮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说什么也要劝圣上联明抗清,共同促成抗清民族统一战线。 朱琳泽让俘虏来的几个清军通事辨认俘虏和尸体中是否有豪格和阿巴泰。 不多时,几个清军通事在尸体中找到了北火铳打成筛子的阿巴泰,但却没找到豪格的尸体。 很快,追击突围清军的金胜也折返回了新野城,带回来了两百多级清军首级。 朱琳泽又让那几个清军通事辨认这些首级是否有豪格,几个清军通事不敢欺瞒朱琳泽,摇头如实相告。 不消说,豪格这龟孙子肯定是跑了,这让朱琳泽感到有些美中不足。豪格的分量可比阿巴泰要大的多。 此战共歼灭五千二百八十名正蓝旗满洲八旗兵,俘虏三百一十九人,其中有一个甲喇章京,三个牛录章京。这是朱琳泽对清作战以来所取得的最大战果。 顺军方面阵亡一千二百人,高杰部共阵亡一千八百人,禁卫军伤亡最为惨重,阵亡一千六百人,重伤六百人,轻伤者也有七八百人。 这场歼灭战禁卫军是中间力量,几乎所有的硬仗都是禁卫军打下来的,伤亡比顺军和高杰部惨重也在情理之中。 面对如此大的伤亡,朱琳泽和李定国都不免感到非常心疼。 重伤的士卒基本上也等同于失去的战斗力,也就是说这一仗等于损失了整整两个营的战力。 但就算加上顺军和高杰部的伤亡,明顺联军的伤亡也要小于满洲八旗的伤亡。说明在优势兵力下,他完全有能力歼灭大规模的满洲八旗兵。 “此战斩获颇丰,属下恐清军大军前来报复。”李定国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提醒朱琳泽道,“要是多铎和阿济格部的清军大军赶到,我军的兵力恐怕有些捉襟见肘,属下还担心清军会报复新野城附近的百姓。” 李定国在戍守山东的这一段时间里没少和清军产生冲突,清军什么德性李定国清楚的很。 战场上打不过你就拿平民百姓开刀,清军打不下聊城,就纵兵屠戮山东境内村庄的无辜百姓,焚毁他们的村舍。 朱琳泽点点头,李定国说的在理:“新野城附近的百姓尽数将他们接入新野城内,新野城城墙残破,尽快修缮。” 至于兵力方面,朱琳泽看向刘芳亮,对刘芳亮道:“刘将军,我大明愿摒弃前嫌,携手大顺一同抗清,共守汉家江山。新野一战,我大明已经证明了合作的诚意。” 这四万大军已经是朱琳泽能够集结的最大规模的兵力,他的兵虽精,但在数量方面远不及大顺军。 大顺军虽然屡遭重挫,但在荆襄地区,大顺算上驻防军,还有二十万左右的有生力量,兵力远比他充裕的多。 左良玉在武昌留了不少兵马,要是明顺双方明确达成合作,抗清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建成。在武昌朱琳泽就可以不用留这么多兵,可以让马进忠抽调部分兵马到荆襄、南阳前线,以缓解兵力不足的问题。 只是现在李自成还没明确表态,武昌城的营兵还要留着提防李自成,不能轻易调动。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明顺联盟 潼关之战后,山陕地区传檄而定。 山陕地区原本降顺的前明乡绅将官纷纷更易旗帜,归顺大清。 山陕地区唯一遗留的大顺军武装只剩下李过、高一功的西路军。 阿济格、多铎的清军主力在内乡会师之后正准备继续南下,对李自成的大顺军穷追猛打,彻底消灭这支抗清武装。 连战连捷的清军此时可谓是志得意满,就在此时狼狈归来的豪格给阿济格和多铎带来了一个坏到极点的消息:正蓝旗主力在新野被明顺联军全歼! 这个消息对于阿济格和多铎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二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一个满八旗被全歼?还是明顺联军所为? 想想都觉得魔幻,汉人的军队什么时候有了全歼一个满八旗的实力? 明顺这对死敌又怎么会勾搭到一起,联手抗清? 回过神后,阿济格和多铎都感到此事非同小可。明顺联手抗清,无疑是给原本行将灭亡的大顺军吊了一口气。他们一举荡灭大顺军的计划很可能因此事而破产。 正蓝旗主力被全歼对豪格的打击非常大,在阿济格和多铎面前,豪格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整个人心神恍惚,甚至点疯疯癫癫的。 阿济格和多铎让人将豪格扶下去休息,不日送回京师。 正蓝旗虽然不是他们三兄弟的嫡系旗,但好歹也是满洲八旗之一。 阿济格和多铎虽然和豪格不合,不过他们也不希望整整一个满洲旗主力被明顺联军全歼。 入关之后,他们一路从山海关打到河南,虽然一路上凯歌高奏,但军队的伤亡也不小。 能全歼一个满八旗的明军,多铎用屁股想也能想出来是哪一支明军。 除了那位闽王的明军,还有哪支明军有这实力? 多铎恨透了朱琳泽,从入关到现在,对八旗兵造成最大伤亡的反而不是顺军,而是这支难缠的明军。 正蓝旗主力被全歼,小旗主阿巴泰生死不明,这个消息要是在军中蔓延开来,无意是给清军现在如虹的士气浇上一盆凉水。 阿济格和多铎决定将豪格以及随同豪格一起归来的四百多名正蓝旗八旗兵给囚禁起来,严密封锁新野之战大清惨败的消息。 “南明朝廷虽糜烂不堪,但南明闽王麾下的军队,战力不可小觑。” 多铎有和李定国交过手,他对这支军队顽强的战斗力印象深刻。 “十五弟所言甚是,明顺结盟,对我大清极为不利,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明顺结盟。”阿济格说道,“咱们大清决不能步曹操的后尘。” 明顺结盟,让熟读《三国演义》的阿济格想起《三国演义》里孙刘两家结盟抗曹的桥段。 眼下这局势,明顺不就是孙刘两家,而他们大清不就是曹操集团么?《三国演义》可当真是一本神书啊。 “依十二哥所言,咱们该怎么拆散明顺两家的联盟?”多铎问阿济格道。 在收到朱琳泽的亲笔手书之后,戍守武昌的马进忠也不敢再继续扣留堵胤锡,堵胤锡率六千乡勇很快抵达了新野。 堵胤锡在新野短暂休整之后,奉朱琳泽之命前往南阳城。新野大捷的消息无疑激励了这些北上的湖广乡勇。 望着新野城内被筑成京观的丑陋鞑子头颅,这些湖广乡勇在惊骇之余大为振奋。心中对传闻中的满洲鞑子也不再那么恐惧。 这些天李定国也没闲着,李定国忙着在新野附近坚壁清野,将新野城附近的百姓转移到城中,以防止清军的报复性屠杀。 新野城附近的村舍全被被付之一炬,树木被砍伐之后尽数焚毁。 这倒不是朱琳泽狠心,朱琳泽也是不得不这么做。房屋的木料,以及树木,都是清军制造攻城器械的原料。 朱琳泽要不坚壁清野,这些东西到最后也是为清军所用,清军还是要用这些东西打造成攻城器械来杀他们。 新野城内人口激增,原本只有五六万人口的新野城瞬间涌入十二万百姓,这还不包括驻守新野城的军队。二十多万张嘴巴每天所要消耗的粮食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对庞大的人口对后勤产生了极大的压力。 身为大明朝的摄政监国之主,弘光朝实际上的掌舵人。朱琳泽不能坐视这些新野城的百姓活活饿死,除了向当地乡绅强制买粮之外,只能调拨出部分军粮,每日定量供应,保证他们不死。 至于想吃饱,那无疑是天方夜谭,朱琳泽要首先保证麾下的将士吃饱。 为了缓解新野城粮食紧缺的窘境,朱琳泽只能让辎重营到南阳城拉粮食过来,以解新野的燃眉之急。 新野之战取得的战果很快传到襄阳,得到明顺联军在新野城取得的大捷,顺军以及大顺高层也为之振奋。 顾君恩表示愿意到新野城促成明顺联盟之事,但李自成还是坚持亲自前往新野城一探究竟。 明顺联盟之事重大,关乎大顺之存亡,李自成还是觉得自己亲力亲为比较放心。 牛金星等人反对李自成涉险,但李自成心意已决,牛金星等人的反对并不能改变李自成的决定。 前番李自成让刘芳亮先行前往新野城也有投石问路的意思。 明朝方面也表示了合作的诚意,新野一战,明军也没有拿刘芳亮的左营当炮灰。他李自成欠了朱琳泽几个人情,明顺联盟之事,李自成如果不亲自前往谈判也显得大顺没有诚意。 至于牛金星等人所担心的朱琳泽使诈,李自成也有考虑过。他并不是只身前往,也不怕朱琳泽使诈。 朱琳泽要是使诈,对明朝方面也没有什么好处。再说,朱琳泽要是想置他李自成于死地,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在清军追击顺军之际就出手攻顺。 李自成亲率一万顺军精锐赶往新野,朱琳泽接见了这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农民起义领袖。 刘芳亮和辛思忠对李自成的态度非常恭敬,这种恭敬不是臣子对君王的敬畏,而更像是弟弟对长兄的尊敬。 李自成的两只眼睛非常奇怪,一只眼睛炯炯有神,而另一只眼睛则显得非常空洞。 想来传闻中李自成在崇祯十四年围攻开封时眼睛不幸被乱箭射中之事属实。 “久仰闽王之大名,不想闽王如此年轻,果然自古英雄自古出少年。” 朱琳泽身上的鱼鳞甲并非样子货,而是实打实的作战用甲胄。走起路来不时发出甲片摩擦的铮铮之声。这身盔甲少说也有近二十斤种,如果算上里面的衬甲,朱琳泽这一身行头只会更重。 身披重甲的朱琳泽行动自如,说明这位大明的亲王体质并不差,李自成看向朱琳泽麦色的皮肤。 李自成见过的明朝亲王不少,不过李自成以往所见到的明朝亲王基本上都是养尊处优,白白净净的,像朱琳泽这样身材魁梧健硕,精通兵事的亲王李自成还是头一回见。 “闯王之名,九州之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朱琳泽淡淡道。 李自成进城之后并没有前往朱琳泽的行辕,而是在城内一面走,一面观察着新野城内的情况。 见新野城内一切都井然有序,有不少粥棚正向百姓施粥,城内的百姓虽杂而多,但并没有有人要闹事的意思。李自成不禁在心中暗暗称奇,对这位明朝亲王的管理能力刮目相看。 当然,城内最壮观的景象还是用五千多名正蓝旗满洲兵头颅堆砌起来的满洲兵。 五千多满洲八旗兵首级,李自成对清作战一年多,所斩获的满八旗兵也不一定有这个数。 而这朱琳泽只一战就做到了,这样的敌人实在太可怕了。 “我大顺军若不与明朝合作,而是大军顺江而下,直捣南京,闽王该当如何啊?” 李自成没有直接谈明顺联盟事宜,而是话锋一转,旁敲侧击地问朱琳泽道。 朱琳泽非常平静地反问李自成道:“从流寇到天子的这条路上,有无数人愿追随闯王,而天子一旦变成流寇,又有多少人愿意追随闯王?要保有荆襄一隅之地,大顺就还是大顺,要没了景象,大顺军就是流寇。” 李自成细细咀嚼着朱琳泽的这番话,朱琳泽所言不无道理。从京师跟到襄阳的大顺政权班底,一路上逃的逃,散的散,降的降,最后到襄阳的队伍,只有三分之一不到。 “我大顺数十万大军都未能挡住清军的铁蹄,你明朝在豫南的兵力不过寥寥数万人,焉能挡得住数十万清军的铁蹄。”李自成缓缓说道。 虽说明顺联军取得了亘古未有的大捷,但在军事实力上清强、明顺弱的局势并未得到扭转。 “兵不在多而在精。”朱琳泽停住脚步说道,“就算不和大顺合作,我也有六成的把握抵挡住清军的攻势,要是和大顺合作,我有十成的把握挡住清军的铁蹄。 再者,清军现在的目标是顺而不是明,以我目前之军力,虽不能光复旧土,但守住残疆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家合作未尝不可,只是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一旦促成,何人为盟主。” 李自成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个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并非只有明顺两家。 清军现在已经拿下了汉中,有汉中作为跳板进军四川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朱琳泽很可能还要拉张献忠进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到时候谁是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的盟主,这个问题将变得非常敏感。 谁能得到这个盟主之位,日后在全天下也更有号召力。 “若以疆域之广,兵员数量论,这个盟主,我大明当仁不让。” 朱琳泽此言一出,李自成及其身边的大顺军将领皆有不悦之色。 “但这些并不能作为盟主之凭据,盟主之位,暂且搁置,眼下退清军乃是头等大事,依孤所见,能退清军者为盟主。”朱琳泽补充说道。 要想以疆域之广,和兵员数量这两条压住李自成显然不现实。朱琳泽现在不想因为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的盟主问题和李自成闹的太僵。 他们闹的太僵,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只会白白便宜了清军。 朱琳泽个人是不在意这个盟主之位,明顺所组成的联盟,归根结底,只是在清军大军压境之下,被外力促成的松散联盟。 双方也只是合作关系,大顺指挥不了大明的军队,大明也指挥不了大顺的军队,双方互不统属。 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个盟主之位,朱琳泽也不能轻易给大顺。 崇祯上吊才一年,朱琳泽也是顶着压力推出联顺抗清的国策,要是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盟主的位置不能弄到手。弘光朝的朝堂必然会非常热闹。 “一言为定。” 李自成性格直爽,对这个折中的提议没有异议。 以退清军之功为盟主,大顺军的将士也会服气。 “听闻闽王的火炮甚为犀利,乃是守城利器,我大顺有意向大明购置火炮,以作守城之用。” 双方在谁为盟主的问题上勉强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李自成随即又提出了向明军购置火炮的要求。 清军入关以来,李自成已经吃了很多次清军炮兵的亏了。顺军虽有炮兵,但都是从明朝北廷手里接手过来的炮兵和火炮,无论是炮兵的素质和火炮的质量都不如清军。 要是能从朱琳泽这里购置优良的火炮,将能大大增强襄阳城的防御力量。清军的炮兵也不至于像攻打太原时那么嚣张,几乎直接是将他们的西洋神炮搬到太原城城墙下轰击城墙。 顺军好几次丢失城池都是因为城墙被清军轰破,清军从缺口涌入城内,旋即城池宣告失守。 朱琳泽答应了李自成购置火炮的请求,李自成只说购置火炮,但并没有说是多大的火炮。 朱琳泽现在各种口径、各种类型的火炮都有,24磅炮这种重炮卖给李自成是不现实,但卖李自成一些18磅炮和9磅炮还是可以的。 这次会谈的结果,双方都还算满意,各取所需。 李自成需要明军的先进和火炮以及明军在战场上支援他们牵制清军。 而朱琳泽也希望能够暂时遏制住清军进军的势头,从而腾出手来将盘踞在闽南、潮汕、台南的靖武小朝廷一举荡平。 现在已经是快五月了,只要再坚持一个多月,等到清军中的主力满蒙八旗不适用江南湿热的气候暂时收兵,他这次亲征的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李自成在清军退走之后是要收复旧土还是要入川渝,他都不在乎,只要李自成不东下打他的主意就行。 第二百六十三章 绿营 清军妄图挑拨明顺之间的关系,破坏明顺联盟,从中受益。 但清军的这些伎俩是徒劳的,阿济格和多铎既然熟读《三国演义》应该清楚,在曹军大军压境的高压之下,正是孙刘联盟最为团结的时候。 无论是朱琳泽还是李自成此时心里都清楚,合作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哪怕是和昔日的仇敌合作。 李自成斥责清军来使,高调轰走了清军来使,并书信告知朱琳泽,以表合作之意。 朱琳泽处理清军来使的态度有所不同,阿济格和多铎所送的礼物如数收下,而他们所提的要求则是一个都不答应。 尤其是清军表示愿意以银两赎回被俘虏的正蓝旗八旗兵时,这个要求被朱琳泽严词拒绝。 朱琳泽清楚想杀一个满洲八旗兵有多难,他不会放虎归山,放这些正蓝旗的降卒回去重新拿起屠刀屠杀汉人。 李自成在得知朱琳泽收了清军礼物不办事之后,也忍不住大骂朱琳泽无耻,后悔自己当初没将清军的礼物扣下。 正蓝旗主力被全歼,清军的行动异常谨慎。 满洲八旗兵基本上都是一人双马或者三马,这些骑马的满洲八旗兵也不全是骑兵。很大一部分满洲八旗兵则是骑着马的步兵,马匹的作用相当于他们的代步工具。 清军的马匹多集中在满蒙八旗,汉八旗以及入关以来降清的明军马匹并不多,只有军官和部分家丁才有马匹乘骑,而且汉军的马匹普遍不如满蒙八旗的马匹。 满蒙八旗虽然行军甚速,但在抵达邓州之后也轻敌冒进,生怕再遇到大股明顺联军,遭受明顺联军袭击,而是选择在邓州等待后续的汉军部队。 阿济格和多铎将山陕两地刚刚归附的明军部队发出调令,其用意再明显不过,接下来他们要以用汉人攻城。 刚刚降清的前明、前顺部队不敢违背阿济格和多铎的调令,生怕阿济格和多铎秋后问罪,虽然心中对这纸调令颇有微词,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率军前往内乡,配合清军作战。 清军调兵也给了朱琳泽和李自成喘息之机,乘着清军调兵的空档,朱琳泽抓紧时间运输粮草弹药,同时往襄阳输送了八十门刚刚运抵新野的9磅炮,被专门调拨了两哨炮兵教授顺军使用火炮。 李自成在收到火炮后大喜,向朱琳泽表示感谢。同时这批火炮也堵住了大顺政权中依旧反对明顺联盟,反对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的人的嘴巴。 阿济格和多铎的调令对吴三桂没起到什么作用,吴三桂以大顺残兵依旧滞留在陕西境内,陕西行都司尚未完平定为由拒不听从阿济格和多铎的调遣,仍旧滞留在西安。 明军的行军速度是有目共睹的,除了汉中的贺珍、罗岱、党孟安、郭登先等人同意被留在汉中以阻截李过、高一功的大顺军西路军南下和李自成会和之外。 其余的部队都收到了阿济格和多铎的调令,但直到六月初,牛成虎、白广恩、马科、左勤、胡向化等明顺降将的家丁才陆续抵达邓州,后面的大军依旧没影。 气的阿济格和多铎直骂娘,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这要是满蒙汉的八旗兵,阿济格和多铎早杀了他们以正军法了。 只是阿济格和多铎现在要让这些降军叛将给大清卖命当炮灰,只得忍着心中的这口气。 此时已经渐渐进入盛夏,久居辽东关外的八旗兵不适应中原内地的气候,军中不少士卒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这让清军本就不容乐观的局势雪上加霜。 面对越来越多的八旗士卒病倒,阿济格和多铎已经在考虑是否暂缓进兵。 这期间阿济格和多铎唯一收到的好消息只有汉中贺珍等人顺利阻截了李过、高一功的大顺西路军,以及击退妄图北上攻取汉中的张献忠。 然而贺珍给阿济格和多铎的战报也是水分十足,贺珍等人并未成功阻截李过、高一功的大顺军西路军,李过和高一功虽然伤亡不小,但还是成功突破了贺珍等人的重重封锁。 贺珍所谓的大败西贼亦不过是炸称“大清兵威迎敌!”,张献忠不知贺珍虚实,主动退回了四川,贺珍并未取得对大西军的实质性战果。 但这并不妨碍贺珍向阿济格、多铎吹牛逼邀功,毕竟他确实和李过、高一功交过手,大顺军西路军也伤亡甚重。而张献忠也确实退回了四川。 为了鼓舞军心,阿济格和多铎心中纵然明白贺珍等人的战报有水分,但还是向朝廷奏捷,为贺珍等人请功。 时维弘光元年六月,渤海早已解冻。 海军用兵的重点虽在闽粤沿海,但朱琳泽还是让北洋舰队调遣一小支舰队占领了长生岛,将驻守在产生岛上的几百清军老弱歼灭,旋即在长生岛上修筑炮台,长期屯守。 朱琳泽要让大清的这块龙兴之地不得安宁,打断满人龙兴之根。 看到明军在长生岛上修炮台,甚至是垦田,留守辽东的清军惶惶不可终日。 明军在顺治元年肆虐辽东,给当地的清军军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长生岛要是为明军所有,那长生岛就将是下一个皮岛,甚至以说是比起皮岛,长生岛的作用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军一旦在长生岛扎根,长生岛就是扎在大清眼皮子底下的一颗钉子。明军大可以凭借海上优势,随时对辽东乃至辽河沿岸地区进行劫掠。辽东将永无宁日。 当初毛文龙在皮岛开设江东镇,明廷对毛文龙的支援有限,毛文龙在缺钱粮军械的情况下尚能牵制当时还是大金的大清。 而这伙明军可是要炮有炮,要钱粮有钱粮。再者现在大清主力尽数入关,大清现在在辽东的兵力远不如天启年间雄厚。 消息传到京师,给本就压抑的紫禁城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多尔衮心烦意乱,正蓝旗几乎被明顺联军全歼,豫南、荆襄的战事不顺利,现在南明又对长生岛卷土重来。 目下大清的兵力可以说是越发捉襟见肘,满蒙八旗兵死一个少一个。多尔衮已经在考虑阿济格和多铎暂缓进兵的提议。 正蓝旗主力被歼之后,满蒙八旗的伤亡已经超出了多尔衮所能承受的范围。 再这么打下去,继续折损满蒙八旗的勇士,日后还拿什么压制为大清效命的汉人?压制住拿下刚刚投降大清的前明、前顺降军? 大清现在虽已占领北直隶、山西、陕西河南北部,但这并不能满足多尔衮的胃口。再不济也要划黄河而治,只是山东这颗钉子让多尔衮划黄河而治的计划也化为了泡影。 多尔衮携济尔哈朗来到孔有德的营地,迫于现实的压力,多尔衮力排众议,支持孔有德师明长技以胜明的提议,装门成立了绿旗。 绿旗将士皆为孔有德从汉军中所挑选的体格健壮者,仿照南明之制习用火铳,杂之以长枪兵。 为了早日练成绿旗,多尔衮给了孔有德极大的支持,新火铳的产能跟不上,多尔衮就从各地前明、前顺军队手中征收质量上乘的火铳,调拨给绿旗使用。 为了和汉八旗区别开来,绿旗除了旗帜和汉八旗不同之外,着装也和汉八旗有所不同。 绿旗的清军皆戴绿帽,穿绿色号衣,非常好辨认。 由于绿旗以五百人为一营,仿照南明之制,设营正、营副之职。因而京师百姓也以绿营相称。 不同于汉八旗,绿旗不隶属于任何满八旗,不设旗主,直接归摄政王调遣。 绿营之兵虽皆系汉人,但在任用军官上,多尔衮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绿营现在已经练成40营,两万余人,但各营的营正无一例外,都是满八旗的人,汉人只能担任营副,不能担任营正。 就连孔有德本人也只担任绿旗的副都统,正都统则由伤愈的原正红旗副都统叶克舒担任。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是临时起意来绿营视察,此时孔有德正在操练绿营将士。 见绿营初成,多尔衮不禁满意地点点头,若是绿营可用,日后大可让绿营冲锋陷阵,满八旗负责善后工作。这样就不用折损太多满八旗的兵,毕竟满八旗才是大清根本所在。 此时孔有德正在亲自教授炮兵如何操炮以及使用火炮上的标尺。 不得不承认孔有德是个人才,孔有德根据在山东缴获回来的一对废炮,成功逆向工程出了明军所用的新式红夷炮,并且琢磨清楚了火炮上标尺的用法。 听闻摄政王和郑亲王亲自来绿营视察,孔有德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前往拜见多尔衮和济尔哈朗。 “奴才见过主子。”孔有德向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打了个千。 不是所有的汉臣汉将都有资格叫摄政王主子,能叫多尔衮主子,是他孔有德的荣幸。 “起来吧。”多尔衮虚抬了抬手,示意孔有德起来。 孔有德起身之后,望着孔有德身后正在操练的绿营兵问道:“绿营之战力比之南明闽王之明军如何?” 多尔衮成立绿旗编练绿营的初衷就是对标朱琳泽的部队。 这一年来,多尔衮在绿营可是下足了功夫,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是时候见真章了。 “若论铳炮之利,绿营不如南明之禁卫军,奴才听说南明的禁卫军全部换装了燧发火铳,而我绿营40营,只有五营装备有燧发火铳,余者皆为鸟铳。燧发铳较之鸟铳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故而在火器方面绿营不如南明之禁卫军也。” 孔有德如实相告,燧发铳虽然他孔有德根据所缴获的明军火铳成功仿制出来了,但质量比不上明军的燧发火铳,而且成本还要更高。 大清财力有限,无法给40营绿营全部装备燧发火铳,只硬着头皮舍下血本装备了五营。 除了燧发火铳不如南明禁卫军的燧发火铳之外,绿营的主力装备鸟铳的质量也不如南明禁卫军曾经装备的燧发火铳。 明军淘汰下来的新式鸟铳想要弄到并不难,孔有德也搞来了百来杆明军的新式鸟铳仿制,并将大清产的新式鸟铳和明军的新式鸟铳做了对比,结果不尽如人意。 虽然大清产的新式鸟铳质量比老式鸟铳要好上不少,但和明军的新式火铳还有差距,无论是精度,使用寿命都不如明军的新式鸟铳。 更何况受限于新式鸟铳的产能,绿营也并未全部装备大清自产的新式鸟铳,军中还装备了不少质量比较好的老鸟铳。 因此在装备方面,清军绿营不如明军禁卫军远甚。 “都是火铳,为何我大清造出来的火铳不如南明造出来的火铳?”济尔哈朗不悦道。 “郑亲王有所不知,这造火铳好比造弓,造出来的弓也有优劣之分,火铳亦是如此。”孔有德解释道,“我大清造出来的火铳之所以不如南明造出来的火铳归根结底还是铁料不如南明。” “铁料?”济尔哈朗不解道。 “正是。”孔有德点点头,继续解释道,“明军火铳所用的铁料乃是闽铁和崖州铁,较之我大清的铁料更为精良,我大清的铁料脆,故而不如闽铁和崖州铁。” “火铳既然不如明军,绿营之火炮较之明军之火炮如何?”多尔衮望着炮营所操用的新式红夷炮问道。 “我大清自个儿造的新式红夷炮虽然和南明的红夷炮还有些差距,但差距不大。”说起火炮,孔有德自信了许多,大清在火炮方面的底子本来就不差。 “雇佣的红夷工匠很快就能产出更好的红夷炮,这些红夷炮质量不仅能够追平明军所装备的红夷炮,甚至要更胜明军红夷炮一筹。” 多尔衮闻言神色逐渐舒展开来,遂而继续问道:“方才你只说器,但使用火器的终究还是人,武器之优劣并不能决定战场上的胜负。抛开武器之优劣不论,不知我绿营将士较之南明禁卫军之卒战力如何?” “当在五五开之数。”孔有德挺起胸膛说道,“绿营将士皆为各地甄选出来的精锐之卒,经过属下的信心操练,不逊于南明禁卫军。况且我大清可有天下无敌的八旗铁骑,绿营若能和八旗铁骑配合得当,必能横扫天下!”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下大势 孔有德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多尔衮并不关心。 多尔衮最关心的他现在手里有两万多的机动兵力可用,这就足够了。 “在横扫天下之前,就把山东给扫了吧。”多尔衮缓缓说道。 多尔衮对绿营的操练情况还算满意,在多尔衮看来,绿营现在只欠实战的检验。 如果绿营这个模式可行,多尔衮打算后续再行编练绿营,以作南征之用。 毕竟绿营的兵源是无穷无尽的汉人,用汉人打汉人,是多尔衮最喜欢看到的情况。 济尔哈朗的想法和多尔衮不谋而合,阿济格和多铎在荆襄、豫南战事吃紧。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援助李自成的南明精锐之军。 要是没有南明军从中作梗,他们现在已经将荆襄地区拿下,不说灭了大顺至少能将李自成变成流寇,继而祸水东引。让李自成去打南明,大清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南明监国摄政的闽王居然在这个时候亲征,居然还促成了明顺之间的联盟。 抗清联盟统一战线,这一招高啊。多尔衮不禁又对朱琳泽高看了几分,不想明朝藩王中还有这等人物。 朱琳泽此举说明此子并不只是在兵事上颇有建树,在政治上也不逊色,至少不是政治上的白痴。 最可怕的是南明现在就是由这位闽王掌握朝纲,而这位闽王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往后的时日还长着。 “南下山东乃围魏救赵之举,南明精锐尽汇聚于豫南,闽粤之乱又未平,南明在山东的兵力必然不足,要拿下山东,扫清南进的障碍,现在确实是最佳时机。” 孔有德对出兵山东没有异议,绿营的战力究竟如何,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和明军打上一仗。 不过孔有德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满蒙八旗的支援,毕竟绿营是纯粹的步兵部队,绿营之中除了他孔有德的家丁和叶克舒的亲兵之外并无大规模的骑兵。 “只是绿营之中无骑兵。” “骑兵本王从留守京师的满蒙八旗中抽调,本王只有一个要求此战务必拿下山东。”多尔衮神色严肃,对孔有德说道。 有了多尔衮的保证,孔有德痛快地接过南下山东的重任。 济尔哈朗在一旁提醒多尔衮,还有长生岛的明军没有处理,是否再调遣一些绿营将长生岛夺回来。 明军占据长生岛,对辽东终究是个祸患。 多尔衮否决了济尔哈朗的这个提议,目下绿营之兵并不多,多尔衮还是更倾向于将40营绿营集中使用。 “明军兵力不足,就算占据长生岛,当下的重点也只是在长生岛构筑要塞。没有足够的兵力,明军也威胁不了辽东。”多尔衮说道。 “当初明军肆虐辽东可是动用了数万精锐大军,现在明军没有这个余力。明军之所以能占领长生岛,在于明军海军船坚炮利,我大清若想将明军伸向北方的触角斩断,唯有训练出比明军更强的海军!” 豫南的新野。 面对十余万清军的围攻,新野这座小小的城池巍然不动。 清军虽众但攻城的清军皆是刚刚降清的顺军和明军,这些军队本来就没什么战斗力。 加上这些降将刻意保存实力,只派杂兵和饥兵攻城,要能拿下四万余精锐坚守的新野城那才是见了鬼了。 当然,包围新野城的也不是没有满蒙八旗兵,只是满蒙八旗只在一旁观战,并没有参战的意思。 清军围城期间,朱琳泽不仅数次粉碎清军的攻城,还两度出击,杀的城外的清军人仰马翻。 要不是满蒙八旗在一旁助阵,朱琳泽有把握将城外的乌合之众全部杀退。 襄阳方面也传来了好消息,李自成在襄阳城站稳脚跟之后,负责进攻襄阳的阿济格也没讨到便宜。 李自成凭借优势兵力,依靠襄阳城坚固的城墙固守。清军的西洋神炮忌惮城内的炮兵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轰击襄阳城的城墙。 但远距离轰击襄阳城城墙导致西洋神炮威力大减,打出去的炮弹命中者寥寥。 清军未能在襄阳复刻太原城一战的荣光。 荆襄是李自成的最后一块根据地,当了这么多年的流寇,李自成不想再继续当流寇了,坚守襄阳的决心十分坚决。 清军分兵之后战力大减,一时之间竟也对襄阳城无可奈何。 负责进攻新野的多铎久攻新野不下,另辟蹊径,集中重兵攻击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的南阳城。 朱琳泽已经坚守新野一月有余,好在清军围城之前在新野囤积了足够的物资,现在物资也说不上紧张,还能坚守。 清军将攻击的重点从新野转移到南阳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现在只能寄希望武钢和堵胤锡能够守住南阳城。 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清军粮草已经告急,只要再坚持坚持,等到清军粮草不足,清军必然退去,届时他还能杀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荆襄、豫南的战事反而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担心的反而是南京和闽粤。 南京方面传来消息,在京的官僚对朱琳泽联顺抗清,建立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之举议论纷纷。 就连沈廷扬也表示,要李自成撤帝号,方能考虑联顺抗清,不然一个天下岂能有两位皇帝? 当然,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个天下有两个皇帝这么简单,而是四个,就算将满清这个蛮夷政权刨除在外,四川的张献忠也称帝了。 这事关弘光朝的正统性问题,而正统性恰恰是南京的那群官僚们最在意的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朱琳泽南征闽粤,能获得朝廷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不同派系官员的全力支持。 朱琳泽也希望李自成能撤帝号,李自成要愿意撤帝号,他封他一个一字王都没问题。 只是现在还是战时状态,明顺之间好不容易才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现在要是提出让李自成撤帝号,李自成肯定不干,双方的合作关系也将破裂。 虽然压力重重,朱琳泽还是决定将此事再压一压,至少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 此时的闽粤,左良玉在和冯双礼合兵之后,郑芝龙自知福州城难守,迅速从海陆两路突围,保护朱常淓前往泉州。 福州乃是兵家自古不争之地,并无太大的战略价值。 弘光朝攻打福州府的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 左良玉和冯双礼轻取兴化(莆田)之后,左良玉的病情进一步恶化。 现在左良玉就连马也骑不得,只能乘轿出行。 王远刚刚从竹堑造船厂接收了五艘刚刚下水的海蛟级战舰以及十一艘海鲨级战舰。 闽王深谋远虑,初到竹堑之时便砍伐了很多参天大木阴干,以作日后造船之用。 随着这些造船木材阴干的时间越来越长,竹堑造船厂所造出来的战舰质量也越来越好。 不仅如此,造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的,现在海军缺的反而是经验丰富的船长、炮手以及水手。 王远率刚刚补充完舰船的北洋舰队横跨台湾海峡,半道上和郑氏集团的水师遭遇,双方非常默契地稍稍接战之后便各自退去。 王远此行是到福州和兴化招募船员,现在北洋舰队很多船上的船员不足,这时候和郑氏集团的水师再海上死战并不明智。 王远在剿灭黄斌卿,收复舟山之后便带着北洋舰队在闽海一带游曳,虽然期间和郑氏集团的水师遭遇,在海上打了不少遭遇战。 北洋舰队的战绩也不难看,和郑军水师作战胜多败少,但这些海战都是小规模海战,并不能伤及郑氏集团根本。 自彭嘉山海战后,郑芝龙对海军的使用越来越谨慎,将主力舰队全部停泊港口内,并不轻易出战。 更有消息传来,言郑芝龙斥巨资从红夷东印度公司手里购置了大舰五艘,中等舰船十余艘。 这则消息的真假王远还不得而知,但在竹堑验收新船之时,望见在竹堑港外徘徊的红夷舰船,这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留守竹堑的曹德发和沈铁也向他抱怨,基隆、淡水两地的生番在红夷的教唆下不断骚扰竹堑。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大肚王国现在也变的不安分起来,三番五次挑事。 王远、曹德发、沈铁都明白,肯定是红夷人在背后唆使这些番民这么干的。红夷之心已经昭然诺揭,曹德发和沈铁都希望闽粤的战事能够早日结束,然后集中兵力解决红夷之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小小的一个台湾岛容不下三方势力共存。 郑芝龙向红夷购置海船,很可能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何他们进行下一次的海上决战。 “左帅的身体如何?” 在兴化上岸之后,王远提着一堆补品,带了两个从竹堑找来的佛郎机传教士随冯双礼一同前往探视左良玉。 “这两个佛郎机和尚医术精湛,或可治好左帅的病。” 冯双礼扭头看了这两个佛郎机传教士一眼,这两个佛郎机传教士身穿大明朝的黑色道袍,头戴方巾,胸前挂着银十字架,不仔细看脸还真不看出是佛郎机人。 “吴先生都对左帅的病无可奈何,这两个洋和尚又能顶什么用。”冯双礼对此不抱太大的希望。 “漳泉的战事如何了?”王远一面走,一面询问他最关心的漳泉战事。 郑氏集团的根本在漳泉,只要能拿下漳泉,靖武小朝廷就没了存在的根基,闽粤的战事也能就此结束。 “我和左帅刚刚从惠安回来。”冯双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福州的郑军和泉州的郑军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军队,福州的郑军毫无战意,可轻取之。 泉州的郑军甚是顽强,我亲自率军攻城,也未能拿下惠安这座小县城。左帅见惠安久攻不下,急的昏了过去,我也只能暂且退兵。” “漳泉二府,尤其是泉州府,乃是郑家兄弟的巢穴所在,郑氏集团麾下兵丁也多出自此二府。素闻闽南之人乡土观念甚重,攻打漳泉,郑家之兵必将背水而战,也在情理之中。”王远说道。 “要我说只要我军能齐心协力要拿下漳泉二府也不难。”冯双礼愤愤道,“黄得功在龙岩顿兵不前,要是黄得功肯出兵漳州,分散敌军兵力,泉州也不难取之。” 提起黄得功,冯双礼可以说是一肚子怨气,要是黄得功肯在漳州插靖武小朝廷一刀,分散靖武小朝廷的兵力,泉州一线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当然,要是给冯双礼两三标禁卫军,冯双礼也有把握在没有黄得功的配合下直接拿下泉州。 只可惜冯双礼麾下只有一标禁卫军,左良玉的兵战斗力又远不如禁卫军,因此闽粤战事才陷入僵局。 “闽粤战事要想破局,还得闽王亲赴闽粤。”王远想了想说道,“也只有闽王能够镇得住黄得功。” 两个西洋传教士听说自己这次要给大明朝的大元帅看病,二人也不敢怠慢,非常认真地查看完左良玉的病情之后,两个西洋传教士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表示他们可以开些药缓解左良玉的病情,只是左良玉现在病入膏肓,他们也回天乏术。 左良玉得知冯双礼、高远来访,强撑着病恹恹的身体来接见了二人。 “本帅乃是行将就木之人,只是眼下战事紧急,三军不可一日无帅,这帅印现在便交由冯标统保管,冯标统暂代本帅指挥之权。” 左良玉颤巍巍地拿起帅印,想要交到冯双礼手中。 见左良玉要交出帅印,左良玉身后的金声桓等人皆面露不悦之色。 左良玉只是视而不见,他又何尝不想将帅印交到自己人手中,只是他的手下太不争气,没有一人是独当一面之才。 这帅印还是交到冯双礼手里踏实。 “此帅印乃是闽王亲自给左帅的,左帅亦是闽王钦点的主帅,冯双礼乃一小小标统,担不起此等重任。”冯双礼推辞道。 虽然他是闽王的嫡系人马,但官阶太低,威望不足,就算受了帅印也难以服众。 “冯标统此言差矣,冯标统年轻有为,又是闽王的心腹爱将,日后比大有作为。”左良玉凄然一笑,无奈地说道,“左某自知闽粤一战乃左某此生最后一战,这一仗左某也想打的漂漂亮亮的,风风光光地走,或许左某罪孽深重,老天爷也不肯给左某这个机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左良玉向冯双礼吐露了心声。他的身体状况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闽粤一战是他这辈子挂帅的最后一战,他也想漂漂亮亮地打完闽粤之战,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只是现在,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左帅何出此言,左帅乃朝廷之干城,朝廷不可一日无左帅。”冯双礼急忙说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才是国之干城。”左良玉摆了摆手说道,“左某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情便是随闽王拥戴今上,左某现今位列朝廷武臣之首,再无所求。 此印冯标统务必受之,黄得功左某鞭长莫及,但我左良玉的兵要是不听从冯标统调遣,冯标统只管来找左某。”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强敌环伺 思虑良久,冯双礼最终还是接过了左良玉的帅印。 左良玉说的也在理,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尤其是现在还是战时。 接过帅印的冯双礼顿时感觉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他还是第一次单独统领这么多兵马。 为保险起见,接下来冯双礼也并无进军的打算,王远说的没错,闽粤之战事想要破局,还是要闽王亲赴闽粤不可。只有闽王才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将各个派系的军队整合在一起。 多铎攻打南阳城并不顺利,南阳城的守军虽然没有新野充足。但在武钢和堵胤锡的有效组织下,南阳城也是一块难啃硬骨头,更何况南阳城可是有新野城没有的24磅重炮,更是令清军望之生畏。 各式火炮、手雷等武器南阳城更是一样不少。清军在南阳城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当然,在清军的猛攻下,南阳城军民的伤亡亦然十分惨重。 朱琳泽在得清军粮草即将消耗殆尽之后,乘势向包围新野的清军发起反击。 多铎稍作抵抗,见明军攻势凛冽,军中粮草又告急,也无心久战,只得率军退回陕西休整。 清军已经连续征战一年有余,现在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再和明军消耗下去,对大清不利。 包围襄阳的阿济格部,亦是久攻襄阳不下,在得知李过、高一功等人的大顺西路军即将抵达荆襄,多铎已经退回陕西之后。权衡之下,阿济格担心被明顺联军包围,也选择退回了陕西。 至此,明顺联合抗清作战告一段落。 清军撤走后不久,朱琳泽才刚刚喘过一口气,便得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坏消息。 装备火器的清军绿营并满蒙八旗五六万余众,气势汹汹地扑向山东。 留守山东邢夫人将山东的兵力全部集中在聊城,以期守住聊城。 山东巡抚冯元飚也来信求援,言山东局势危矣。 高杰在得知消息之后十分慌张,替他夫人感到担忧。留守山东的主力部队,只有一标禁卫军,以及高杰的一万余营兵。人数不满两万,而且留守之兵,皆非精锐,山东能不能扛住清军的进攻,高杰心里也没底。 “孔有德倒是个人才。” 朱琳泽一张张地翻阅着前方传回来的战报,清军在山东一路攻城拔寨,充当主力的一直是孔有德的绿营。满蒙八旗只是打酱油的配角。 多尔衮任用孔有德编练绿营之事朱琳泽此前也收到过相关的情报。 只是朱琳泽当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小看了孔有德。 没想到孔有德居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功仿制出他们的铳炮,并且编练了足足40营战斗力尚可的绿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为奴。 “孔有德所部的绿营,战术和我军相近。”李定国在翻阅完战报后说道,“若想击败孔有德,我军主力必须速速回援山东。” 李定国也意识到山东的形势不容乐观,主张立刻回援山东。 朱琳泽则有朱琳泽的考量,除了山东之外,他还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一是主力走之后,留谁坐镇河南,继续维持和李自成的结盟关系,又该留多少兵力守河南。 二是闽粤的战事,闽粤之乱事关朱琳泽的钱袋子,也必须尽快解决。 经过仔细考量,朱琳泽召见了堵胤锡。 堵胤锡在南阳一战的表现可圈可点,六千乡勇迸发出的战斗力丝毫不逊色高杰所部的营兵。 更难能可贵的是堵胤锡的履历非常漂亮,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国事艰难,当今天下大势,堵巡抚怎么看。”朱琳泽问堵胤锡道。 “时局虽难,但只要联合顺、西二军,亦能有所作为。闽王所提出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甚是高明。”堵胤锡非常赞成朱琳泽联顺、联西抗清之举。 只是当下他只成功联合了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张献忠那边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张献忠本人还没有回信,只有刘文秀和艾能奇以私人的名义给李定国回了信。 “所言不错,联顺、联西抗清是一等一的大事。”朱琳泽也不拐弯抹角,径直对堵胤锡说道,“然而河南、湖广之地,需有一能臣坐镇,以调解明顺之间的关系。” 堵胤锡当然知道朱琳泽的意思,朱琳泽单独召见他堵胤锡,无非是心中已经有了坐镇河南湖广的人选。这个人选就是他堵胤锡。 这个位置并不好做,不是所有臣僚都有他堵胤锡这样的觉悟。朝中反对联顺抗清的大臣也不在少数,明顺之所以能够成功达成一致意见,乃是闽王乾纲独断,一力促成。 在清军大兵压境之下,明顺可以做到枪口一致对外,协力抗清。 但在清军退去,朝廷主力回防各地之后,顺军难免会动什么歪心思。 虽然心里清楚坐镇河南湖广这个位置并不好做,还很可能吃力不讨好,但堵胤锡还是决定坐上这个烫屁股的位置。 “若闽王信的过臣,臣愿坐镇河南、湖广,为君父分忧。” 朱琳泽对堵胤锡的表现非常满意,比起只知道在自个儿一亩三分地里闹腾的何腾蛟,堵胤锡不仅在能力上要比何腾蛟强,也比何腾蛟更有担当。 “孤任命你为河南、湖广两省总督,经略河南湖广,统筹联顺抗清之事。” 堵胤锡担任过湖广按察副使,巡试过湖广,资历也不浅,任命其为两省总督也不算太突兀。 “湖广已有总督。”堵胤锡以为闽王忘记了湖广还有一位湖广总督何腾蛟,连忙提醒朱琳泽道。 “孤知道,何总督孤自有安排。”朱琳泽对何腾蛟的印象非常差,听到何腾蛟这个名字便皱眉不止。 见朱琳泽心意已决,堵胤锡也不再多言,接受了朱琳泽的任命。 堵胤锡最关心的问题的便是朱琳泽会留多少兵力在豫南和武昌。 武昌的兵都是左良玉的兵,什么德行堵胤锡心里也清楚,担不起重任。 想要协调好明顺之间的关系,自身的实力必须要雄厚,不然顺军也不会买账。 朱琳泽清点了一番自己的家底,眼下他陆军的嫡系部队统共有步兵一军五标,一标骑兵,再加上一个海军陆战队营,一个炮营。满编也有近四万人之数。 乍一看兵力并不少,但朱琳泽四面皆敌,这近四万的兵马摊开来也不够看。 禁卫军五标老卒,一标留守山东,一标及海军陆战队营由冯双礼统领征战闽粤。剩下三标步兵和一标骑兵以及一营炮兵现在在豫南,当然掷弹兵也全部都在豫南,部署在南阳和新野。 这就是他在陆地上的全部家当。江东、江北两个大营这大半年来也练了两标新卒,只是这些新卒尚未经过战火的淬炼,战斗力远不及老卒。但也是一支可用之兵。 在河南朱琳泽留不了多少兵,最多只能留一标。 堵胤锡在听到朱琳泽只能留一标兵力在河南后不由得面露难色。 一标兵也就六千人出头,而李自成在荆襄可有二三十万的各色部队,这点兵力怎么够看?怎么能够镇得住李自成? 堵胤锡带来的那批湖广乡勇底子不错,倒是可以编练成一标新军。 这么算来坐镇河南、湖广的兵力也有两标。加上左梦庚和马进忠在武昌的兵马,勉强也能牵制牵制大顺军。 给河南、湖广做完善后工作后,朱琳泽也没在豫南地区多做停休,立马乘舟返回了南京。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豫南、湖广的清军既退,他现在必须早日解决闽粤的战事,为抗清大业扫除后顾之忧。 刚刚回到南京,朱琳泽就得知了一个噩耗,他世子由于身体虚弱,不幸早夭。 闽王正妃沈莹正为此事哭的寻死腻活,沈廷扬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当世医疗水平有限,新生儿夭折率非常高,纵然是朱琳泽这等享受当世最高医疗水平的亲王之家也未能幸免。 朱琳泽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安抚了一番沈莹。 令朱琳泽感到愤怒的是,这时候竟然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言闽王多行不义,窥伺神器,遭了天谴。 朱琳泽绝不容许此等流言蜚语在民间肆意散播,则情报局彻查此事,绝不姑息。 世子夭折,但好在左羡梅所诞的庶子,以及李香君所诞的小郡主身体都还健康。这倒是给了朱琳泽不小的安慰。 “王妃身体孱弱,生产之时便难产,当时母子能得以保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吴又可安慰朱琳泽道。 “孤知道了。”朱琳泽倚在躺椅上,让吴又可等人退下,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调整一番情绪。 平复好心情后,朱琳泽便着手处理国事。 夏税已经收了上来,南京城的民生现在也已经有所改善,一切似乎都已经走上了正轨。这为他南征闽粤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左帅身体抱恙,听闻左妃诞子,甚是欢喜,只是现在身处前线,身体堪忧......”韩赞周凑近朱琳泽,轻声对朱琳泽说道。 “左帅想见见自己的外孙?” 朱琳泽知道左良玉的意思,历史上这个时候左良玉早已经驾鹤西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左良玉临死之前想见见自己的外孙也无可厚非,朱琳泽打算南征的时候带上自己的儿子,左良玉的外孙给左良玉看一眼,也算是了却左良玉最后一桩心事。 “闽粤方面有什么消息?”朱琳泽询问内阁诸臣道。 “闽粤战事已陷入胶着之势,目下左帅身体欠恙,暂由由禁卫军标统冯双礼全权指挥闽粤之军。”沈廷扬上前一步,向朱琳泽汇报道。 “叛军在泉州的防守甚严密,难以突破,冯双礼现在正坚守兴化,防止叛军北上。除了闽省,叛军在台湾亦有所动作,勾结番民红夷多次进犯竹堑,好在竹堑兵精堡坚,防守得当,叛军并未讨到什么便宜。” 竹堑的棱堡是他亲自设计督造,郑芝龙想要轻易拿下竹堑还没那么容易。 朱琳泽部分军工产能还在竹堑,竹堑也是他的一个试验田,这个地方绝对丢不得。 “泉州铁板一块,难以攻破,漳州和潮汕难道也是铁板一块不成?”朱琳泽沉下脸,愠声道,“左良玉和冯双礼收复福州,在兴化和叛军血战,他黄得功又在干什么?” 朱琳泽当然清楚黄得功的心思,黄得功这是想养寇自重。 要是黄得功肯进军漳州,和左良玉、冯双礼完成对泉州的合围,说不定这时候郑芝龙又重新逃回了海上,干起了他的老本行。 马士英念及旧日情谊,本想站出来为黄得功说几句话,但见朱琳泽正处于盛怒之中,只好继续缄默不言。 这件事确实是黄得功做的太过分了,好歹装装样子,佯攻一下漳州也好,至少对朝廷也能有个交代。 “闽粤之乱,务必早日平定,夏税既然已经收了上来,户部那边安排一下,择日南征。”朱琳泽交代倪元璐道。 听闻朱琳泽归来,王远早已经在王府等候朱琳泽。 朱琳泽从内阁回来后接见了王远,以及随王远一起来的郑森。 “闽海的战事如何?” 朱琳泽单刀直入,径直询问王远海上的战况如何。 “北洋舰队和福建舰队和郑军水师在闽海鏖战近一年,素来胜多败少,只是郑军水师主力迟迟不出动,这些小胜难伤及郑军水师根本。”王远说道。 “既然郑芝龙喜欢让他的水师趴在窝里,那就让他趴着。漳泉二地的粮食产量有限,海军封锁住他南明的各大港口,禁止民船出入。”朱琳泽说道。 “这些年郑芝龙在漳泉二地所屯之粮,足够三五年之用。”郑森上前对朱琳泽说道。 朱琳泽闻言不禁眉头紧锁,三五年的时间他可等不起。 要是三五年还不能平定闽粤之乱,朝廷威严何在? 大量兵力被靖武小朝廷牵制在闽南,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郑芝龙还向红夷购置了大海船,足足有三层甲板,和咱们的两艘佛郎机大旗舰一般大,正停泊在热兰遮城港口。”王远不无担忧地说道,“红夷目下正帮郑家水师训练水手,传言郑芝龙以退出台湾,承认红夷对台湾的主权以换区红夷对他的支持。”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东南战未休 郑芝龙说到底还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 国家主权的分量在他眼里远不如个人利益来的重要。 当然,国家主权对于当世之人还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朱琳泽不知道荷兰人是出于何种利益的考量,居然选择和郑芝龙的合作。 郑芝龙现在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荷兰人的图的什么? 台湾的得失,关乎整个东南海防的安危,荷兰人既然铁了心的要支持郑芝龙,那他就奉陪到底。 当初没有稳固根据地的郑成功尚能收复台湾,更何况他现在可是还控制着全国最为富庶的几个省份。手里掌握的资源远比历史上的郑成功掌握的资源雄厚。 他就不信,以整个东南半壁之力,还驱逐不了区区红夷。 朱琳泽的战略是走出去,招商局发行股票所筹措来的资金,都将用于海上扩张。 南洋则是他扩张的第一步,目前南洋地区最赚钱的商路都大多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把控。 就算他今天不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产生冲突,日后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也迟早会有一战。 马六甲、斯里兰卡这些控扼海上商路的咽喉之地,朱琳泽早垂涎已久。 时任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安东尼·范·迪门对明国内部所发生变故非常关心。 明帝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为重要的贸易伙伴。 当然这不过是安东尼·范·迪门的一厢情愿,自己这么认为的。 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私下进行贸易的是地方军阀郑芝龙,而郑芝龙代表不了朝廷。 明帝国官方暂时只承认和西班牙之间一年两度的丝绵贸易,并不承认和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的合法性。 安东尼·范·迪门第一次抵达福尔摩萨这座美丽的岛屿,这座岛屿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未能向葡萄牙人一样,在明帝国的沿岸地区获得一个像澳门一样的固定贸易据点,随后占澎湖又不得,几番辗转,最后才在台南地区从土着手里骗来了一块地。 荷兰东印度公司此前不是没有打过澳门的主意,占领澳门,以取代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地位。 只是几次进攻防守严密的澳门,他们都吃了瘪,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澳门是葡萄牙人在远东最后的脸面和底裤,葡萄牙人已经丢了马六甲,绝不容许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澳门这个遮羞底裤给扯下来。 “阁下,请原谅我的冒昧,据我所知,尼古拉斯所扶持的国王并没有南京的那位年轻国王有作为。” 台北领事宇波烈士对安东尼·范·迪门做出和郑芝龙的靖武小朝廷合作的决定耿耿于怀。 靖武小朝廷怎么看也没有北面的弘光朝有希望,当然,宇波烈士口中的那位年轻有为的国王并不是弘光帝朱由崧。 而是掌握实权,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闽王朱琳泽。 “尼古拉斯在陆地上一溃千里,就连首度都丢了,控制的地区屈指可数。就连在海上也是现有胜迹,为了东印度公司的利益,恕我冒昧阁下,和南京方面合作更符合东印度公司的利益。” 安东尼·范·迪门只是浅浅一笑,然后对宇波烈士说道:“尼古拉斯虽然掌握的疆土不大,但你要知道,明帝国的体量,比所有欧洲国家还大。尼古拉斯现在所控制的疆域,可比整个荷兰还大。” 安东尼·范·迪门花重金获悉了从去年以来明帝国内部的情况的,除了北边的鞑靼蛮族人。 现在明帝国内部可有足足五个政权并立,放在欧洲可就是五个陆上巨无霸大国。 安东尼·范·迪门不清楚这千年来这个庞大的帝国是如何朝代更易却依旧维持统一的。千年的统一大帝国,在安东尼·范·迪门看来非常的不可思议。 但安东尼·范·迪门却很清楚地认识到,一个分裂的中华帝国更符合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利益。 正因为中华帝国处于分裂状态,帝国北方的蛮族,以及尼古拉斯才会主动向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出合作的请求。 北方那个被称作大清的蛮族政权希望东印度公司在火器和造船方面向他们伸出援手。 尼古拉斯更是直接向他们提出购置海船,并表示愿意让出自己在佛尔莫斯的利益。 这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梦寐以求的。 反观那位南京的国王,在福尔摩萨问题上寸步不让,声称福尔摩萨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且在贸易方面,这位年轻的国王似乎更乐意和西班牙人合作,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希望看到的。 “阁下,万一南京方面迅速剿灭了尼古拉斯,我们东印度公司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负责台湾事宜的卡隆此时也是疑虑重重,尼古拉斯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安东尼·范·迪门望着停泊在港口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舰,信心十足地说道。 “陆地上我们确实不是明帝国的对手,但是咱们东印度公司的海上力量,在全球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只要垄断和明帝国的贸易,丝绸、瓷器、茶叶、棉花哪一项可是比南洋的香料更赚钱的生意。” 此时的泉京,也就是泉州。 靖武小朝廷的皇帝朱常淓显然在艺术方面的造诣远比政治上的造诣要高。 自被迫即位以来,朱常淓虽名为皇帝,但他对政治和军事兴趣寥寥。反而拾起了他当潞王时期的老爱好,沉湎于书画之中。 靖武小朝廷的政事全权交由首辅钱谦益、次辅刘宗周,兵部尚书张肯堂等人全权处理。 而军事则是交由郑芝龙兄弟和赵之龙全权处理,他自己则是一心沉湎于书画之中。 就连朝廷丢了福州,朱常淓也无动于衷。丢了福州还有泉州,而丢了泉州还有潮汕,丢了潮汕还有广州。 相比于对政务和军务都漠不关心的朱常淓,此时靖武小朝廷的朝堂上可以说是炸开了锅。 虽然丢了福州和福建境内的其他州府对靖武小朝廷实际上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靖武小朝廷立国的基础是福建军阀郑芝龙的拥立,而郑氏集团的精华之地闽南、潮汕地区尚在控制之内,并未伤及朝廷的根本。 但是丢了福州这个首都,对举朝上下的士气民心,却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得知朱琳泽已经联合李自成退了清兵,现在正举兵朝福建而来,郑芝龙和赵之龙都无比紧张。 左良玉、黄得功和冯双礼的南征大军已经让郑芝龙和赵之龙感到难以应付。 朱琳泽率大军亲征,他们如何挡得住闽王大军的锋镝? 闽王的军队可是连鞑子都能打败的存在,这次闽王亲征,更是一举消灭了鞑子的正蓝旗,传闻闽王本人还阵斩正蓝旗小旗主阿巴泰。 这大半年以来靖武朝能和弘光朝形成战线胶着之势,那是因为身在龙岩的黄得功坐上观虎斗,观望不前。 靖武朝这才得以将部署在漳州,原本用于防备黄得功的兵力抽调到泉州,这才勉强稳住战局。 朱琳泽要是一旦亲临福建,黄得功肯定也会迫于压力向漳州进军。 郑芝龙三番五次地想要招降黄得功,以增强朝廷在陆地上的军事实力。 但几次招揽的结果都以失望告终,黄得功虽然在龙岩顿兵不前,但局势还是看的清的。 黄得功和朱琳泽一起作战过,亲眼见识过禁卫军的战斗力。他也不认为,郑芝龙、赵之龙之流会是闽王的对手。 “台王,伪朝大军不日将至,为之奈何?”赵之龙来到郑芝龙在南安豪华的府邸议事。 “赵兄却是为难人了,要是在海上,郑某尚能退伪朝之水师,但陆上的战事,郑某亦是无能为力,还要仰仗赵兄。”郑芝龙眯着眼睛道,一股脑将陆上战事的责任丢到赵之龙肩上。 赵之龙忍不住白了郑芝龙一眼,旧他从南京带来的那些营兵和卫所兵,连左良玉和黄得功的营兵都打不过。更不用说弘光朝的王牌——禁卫军。 “台王,你我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朝廷存则你我之荣华富贵存。朝廷灭,你我现在的一切,包括台王这豪华宅邸也将烟消云散。”赵之龙说道。 赵之龙勋贵出身,能力平平,在军事上并无过人之处。面对目下的战局,赵之龙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郑芝龙,毕竟郑家的家兵可比他从南京带来的营兵、卫所兵能打。 郑芝龙的家兵好歹在惠安之战击退过左良玉和冯双礼,这是靖武朝成立以来陆地上所取得的最大的胜利。 “伪朝禁卫军的军饷多半来自和佛郎机人的贸易所得。”郑芝龙泯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 “只要能断了伪朝和佛郎机人的贸易,禁卫军缺饷,必将不战自溃。咱们的陆师不是伪朝的对手,难道水师还打不过伪朝的水师吗?” 你们在彭嘉山那么大的优势不也没打过伪朝的北洋舰队? 赵之龙暗自腹诽,不过这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惹郑芝龙不快。 赵之龙也不是闭塞之人,他也得知了郑芝龙刚刚花重金从红夷人那里购置了一批舰船和火炮。 想来这就是郑芝龙自信的来源。 “前番我军水师在海上不敌伪朝之水师,皆因船不如人,炮不如人也,罪不在于水师之官兵。” 赵之龙深以为然,觉得郑芝龙所的非常有道理。 闽王的水师之强,强在船坚炮利,要是郑家的水师战舰和大炮和闽王的水师没有差距未尝不能胜之。 更何况赵之龙还听说,红夷人的船和炮可要比闽王水师的船和炮还要更胜一筹。 “台王高见。”赵之龙赞道。 一旁的郑彩则没有郑芝龙那么乐观,郑彩觉得他这位伯伯有些低估闽王朱琳泽了。 朱琳泽的财政来源可不止只有和佛郎机人的贸易这一项。 恰恰相反,和佛郎机人的贸易所得,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财源。 弘光朝清丈江南田亩,准备行万历之时的一条鞭之法,要是此法得以施行,弘光朝的财政收入将大增。 这还不包括闽王朱琳泽开设招商局通过交易所所募集到资金。 招商局的股份,就连他们郑家也都忍不住,偷偷地买了一些。 掐断弘光朝和佛郎机人的贸易商路,也未必能将对方逼入绝境。 反而是他们财政所得十分单一,为了供养数量庞大的军队,对田亩本就不多的漳泉二府,以及广东地区的百姓课之以重税,早就惹得治下的百姓怨声载道。 长此以往,这些地方的百姓必然心向弘光朝。 闽粤两省海贸所得倒是丰厚,但这方面的收入可都被他们郑家仅仅握在手里,朝廷只能象征性地每年收上几万两银子。 就这还要看台王的脸色行事,赵之龙的营兵可是有足足三四个月没发过饷银了。至于卫所兵,更是一分银子都没发过。 “伪朝的主力尚未抵达福建,孤听说左良玉重病不起,不能下床,这是个机会。”郑芝龙对赵之龙说道,“兴化乃泉京之屏藩,若能收复兴化,我们会主动很多。” 郑家的经营大多集中在泉州,郑芝龙并不想让泉州沦为战场,致使郑家在泉州的产业受损。 要是能收复兴化府,届时将战场放在兴化,他在泉州地区的产业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赵之龙也想收复兴化,但他也有他的难处,赵之龙向郑芝龙诉苦道:“台王所言有理,兴化乃泉京之屏藩,若无兴化,以国都对敌,一旦不测,则泉京危矣。若有兴化为屏藩,战事尚有回旋的余地。只是陆师的将士已经四月未曾发饷,恐不堪用,收复兴化之事,还要仰仗水师的弟兄啊。” 赵之龙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这是赤裸裸地乘机向郑芝龙讨要饷银。 赵之龙也清楚,郑家可比朝廷有钱多了,向郑家要钱都比向朝廷要钱来的靠谱。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士们的难处,孤焉能不知?” 郑芝龙虽心下不悦,但也清楚不给钱粮,收复兴化就是没影的事情,权衡之下,郑芝龙还是狠下心,答应出钱出粮。 漳泉二州要是没了,他郑芝龙可就难有立足之地,届时亡的不仅仅是朝廷,也是他们郑家。 “钱粮孤可暂时借给赵兄,日后等朝廷府库充裕了再还孤。” 第二百六十七章 左良玉之死 江东、江北大营的两标新军在南京集合,随即顺江东下,在南沙岛换乘海船,在北洋舰队的掩护下从海路南下。 南征闽粤将士这两标新军的成军之战。 经过辛苦经营,现在朱琳泽在东南海疆的运输体系已经非常成熟。 从南京到兴化这一路上,中途有南沙岛、羊山军港、正在兴建的舟山港以及海坛岛的海坛港作为中途停歇补给的据点。 大军走海路行驶甚速,粮草辎重以及军械装备亦可随船出发,不仅省时省力,也节省了不少运输成本。 在海坛岛休整补充粮草之时,朱琳泽得知了靖武小朝廷组织大军朝兴化反扑,妄图重新占领兴化府的消息。 面对靖武小朝廷的反扑的,朱琳泽一点也不慌张。 就靖武小朝廷那些虾兵蟹将,冯双礼要是连一个小小的兴化都守不住,他这个标统干脆别当了。 冯双礼麾下不仅有一标新军,就连左良玉的营兵现在也全部归冯双礼节制。这些兵马进取不足,但守住兴化却绰绰有余。 朱琳泽只是交代让福建舰队在海上给予冯双礼充分的掩护,夺取制海权,至于陆地上的战事,全权交由冯双礼负责。 他之所以要夺取制海权,是因为后续他的大部队也要从兴化登陆上岸作战。 朱琳泽不想在他抵达兴化的时候,兴化的海面上还有敌人的战舰在附近游曳。 福建舰队不失所望,在朱琳泽的大军抵达之前,迅速肃清了兴化府海面上的敌舰。朱琳泽的部队顺利在兴化上岸。 靠着郑芝龙提供的钱粮所提振起来的士气,赵之龙率麾下这些杂兵猛攻兴化城。 冯双礼可是连鞑子攻打的城池都守过的狠角色,自然不惧这些杂兵的攻城。 左良玉的营兵怕鞑子,怕农民军,但还从来没怕过明军,面对这些曾经是南京京营明军的攻城,一点也没有怯战的意思,反而愈战愈勇。一度让冯双礼怀疑这还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支左良玉的部队。 郑芝龙虽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购置了不少火炮,但这些购置的火炮多是舰炮。因此能给赵之龙提供火力支援的火炮,还是当地铸造的土炮,威力十分有限。 而兴化府府城内,可是各种口径的火炮一应俱全,就连24磅炮也有不少存货。 前方所需的弹药大部分都囤积在兴化府府城内,冯双礼不缺弹药,命令炮兵敞开肚子打。 靖武小朝廷无论是步兵还是炮兵都没有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能啃下兴化城那才是见了鬼了。 朱琳泽在兴化上岸之后,正欲整军拿赵之龙的营兵给这些生瓜蛋子练练手。 不成想这个赵之龙太不争气,就连练手的机会也不给他。 赵之龙在得知朱琳泽率军亲征之后,想也没多想,直接脚底抹油,一溜烟逃回了惠安。 靖武小朝廷声势浩大,海陆并进的北伐,便以这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局收场。 朱琳泽抵达前线,全军士气为之振奋。 此时闽粤前线的将士也都得知了闽王亲征西进,在豫南地区所取得的战果。 尤其是新野一战,杀正蓝旗真鞑子五千有余,在南京城所筑的京官规模,是崇祯十七年的两倍还有余。 这些大捷在标政委,以及各营哨指导员的艺术渲染下,朱琳泽在这些士卒心中俨然如同战神一般的存在。 见军心可用,朱琳泽也不在半路上停歇,而是率军继续海陆并进,直接南下夺取惠安,进而进逼泉州府城。 左良玉听说朝廷的大军来了,心情非常激动,下榻想要随军南征,无奈他的身体实在不争气,只得作罢。 朱琳泽带着侧妃左羡梅,抱着才四个月大的王长子来探视左良玉。 “闽王,末将有辱使命,未能平定闽粤,还请闽王治罪。” 左良玉圆滑半生,但这句话是出自真心实意。生平最后一次挂帅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左良玉本人也深感遗憾。 “闽粤未能速平,罪不在左帅。”朱琳泽搀扶起风烛残年之躯的左良玉,宽慰道,“今日你我翁婿二人不谈兵事,只谈家事。” 朱琳泽朝一旁的左羡梅示意,左羡梅遂小心翼翼地将王长子抱到左良玉面前。 左良玉望着襁褓中男婴,一脸欣喜地道:“这是我外孙?叫什么名字?” 左良玉伸手就要抱外孙,左羡梅见左良玉那双枯槁的手颤颤巍巍的,生怕左良玉抱不稳王长子给摔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朱琳泽见左羡梅左右为难,从左羡梅手里接过王长子,放在左良玉手里,和左良玉一起抱着王长子。 “叫朱琚楚。”朱琳泽将王长子的名字告诉了左良玉。 左良玉笑的合不拢嘴,乐呵呵地点点头,不住地说道:“好名字,好名字。” 左良玉望着襁褓中的小外孙,报了许久都不舍得撒手。 朱琳泽也不催促左良玉,就和左良玉一起这么抱着。 突然间,左良玉忍不住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朱琳泽遂将朱琚楚交到左羡梅手里,搀扶左良玉进屋休息。 虽然朱琳泽所今日只谈家事,不谈兵事,但左良玉自知时日无多,后事应当早做安排。 左良玉让亲随取来籍册,对朱琳泽说道:“楚镇之兵,虽对外号称有二十万之众,但在籍册上领饷的营兵不过十二万。” 左良玉顿了顿,缓过气候继续补充说道:“但籍册上领饷银的兵也并非实数,这是本朝的通病,闽王心里应该清楚,楚镇实际兵员计有八万,其中有一万两千人为左某的家丁。” 左良玉向他交了底,朱琳泽接过籍册,略略翻了翻,心里大概有了底。 他私下里也对左良玉、黄得功、高杰等人麾下有多少营兵做过调查。左良玉报的这个数目,和情报局所给出的调查结果差不多。 “闽王,左某有个不情之请。”左良玉倚靠在锦塌上,以让自己的身体感觉舒服些。 “左帅但言无妨。”朱琳泽合上册子说道。 “左某死后,左某的这些兵全部交由闽王统带,左某的犬子左梦庚非统兵之才,还请闽王容许梦庚回京归隐。” 左良玉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左良玉虽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当初朱琳泽和他一起拥立朱由崧监国,实乃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眼下朱琳泽大权独揽,麾下嫡系部队的数量越来越多,战斗力也越来越强。新野一战,几乎全歼了满洲八旗之一的正蓝旗,战斗力极为恐怖,不是他的这些营兵可以相提并论的。 军权重归于朝廷乃是大势所趋,闽王治军甚严。左梦庚在李自成刚到襄阳的时候自己就丢下大部队逃往九江,让他大失所望。 左梦庚这等平庸之人,手握大军对他而言并非幸事,日后要是在战场上再出差池,贻误军机,难免要被治罪。左良玉打算借此机会交出兵权,也为左梦庚谋个退路。 左家手握重兵,如今又是皇亲国戚,他左良玉这辈子也值了。 “左帅所言甚善。”朱琳泽点点头,答应了左良玉的请求。 左家只要肯交出兵权,一切都好说,让左梦庚到南京养老,确实也是左家最好的结局。 左良玉喊来众将,向众将交代了后事。旋即口述给左梦庚写了一封信,最后一句话刚刚说完,左良玉如释重负,没了动静。 屋内的诸将知道他们的左帅没了,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左良玉平日里对百姓残暴,但对他们这些将佐可不薄。 旧主已死,金声桓当即在朱琳泽面前跪倒,向朱琳泽表示忠心:“金某愿为闽王效死。” 楚镇诸将皆跟着金声桓跪下,向朱琳泽宣誓效忠。 朱琳泽望着屋子内的楚镇诸将,以及倒在病榻之上的这位明末风云人物,一时间感慨万千。 左良玉这个弘光朝最大的军阀一死,军阀的时代就此过去了。 他现在也完全做好了接手这些军阀的准备,以他现在手里的兵力,无论是黄得功还是高杰,都不足以和他抗衡。 弘光朝军权的统一只是时间的问题。 朱琳泽让左良玉的亲随将左良玉的遗体入殓,秘不发丧,随即率军南下,直趋惠安。打算等到闽粤战事平定之后,再回来安排左良玉的后事。 他不想因为左良玉的死而影响军心。 赵之龙的溃败让惠安的守军人心惶惶,冯双礼没有让朱琳泽失望,迅速一鼓作气拿下了惠安。 惠安失守,靖武小朝廷上上下下无不是人心惶惶。 弘光朝的主力占领了惠安,无论是距离泉州府城还是距离郑氏集团的老巢南安,都只有四十多里只遥。 要是弘光朝的军队行军足够快,只需要一天就能抵达泉州府城或者南安城下。 得知这一消息的郑芝龙面色凝重,他从来没有轻视过朱琳泽的军事能力,只是没想到朱琳泽进军如此之速。赵之龙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赵之龙这个废物,孤的四十万两白银,二十万石粮食就算是喂猪也能喂个一年半载。”郑芝龙对赵之龙的溃败感到无比震怒。 但事已至此,郑芝龙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现实。 赵之龙既败,接下来靖武小朝廷所能指望的军事力量也只有他郑芝龙的军队了。 “伪朝闽王亲征,惠安一战的消息,黄得功很快也会知道。”郑鸿逵上前对郑芝龙说道,“黄得功那边肯定也会有所动作,大哥,漳州方面也得提前防备。” 朱琳泽都到了惠安,黄得功现在肯定也不会再如往常一样继续龟缩在龙岩,顿兵不前,肯定会出兵漳州。 如果让黄得功占领了漳州,切断了泉州和潮汕、广东方面的联系,那么泉州城势必成为一座孤城,形势将对他们郑家更为不利。 郑芝龙手里能用的兵并不多,就连赵之龙那里逃回来的溃兵他都打算再收拢之后继续投入战场作战。 郑芝龙也不想分兵,但漳州也不得不守,他只得答应了郑鸿逵的请求,拨给了郑鸿逵一万五千兵马以及征调的两万民夫前往漳州,以防备黄得功。 郑氏集团陆地上的力量虽处于劣势,但郑芝龙对自己的海上实力还是颇有信心的。 彭嘉山一战后,郑芝龙痛定思痛,和荷兰人合作,除了购置荷兰的战舰和火炮之外,他也在南安的造船厂监造新舰,招募水手,以弥补彭嘉山一战的损失。 现在郑家水师的元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算上从荷兰人那里购置的西洋夹板船和舰炮,实力较之从前也更胜一筹。 郑芝龙打算将闽南、以及台南的海上力量集合起来,和朱琳泽打一场海上决战,一举夺回东南海疆的制海权。 朱琳泽打下惠安的消息很快传到龙岩。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黄得功正在龙岩城嫖妓。 黄得功这大半年来在龙岩也无事可做,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嫖妓。 黄得功提着裤子踉踉跄跄地从妓院走了出来,甲胄都还没来及穿,便催促麾下的亲兵道:“速速整军集合,随本帅下彰平,直取漳州!” 一时之间龙岩城鸡飞狗跳,一下子从妓院钻出上百名黄得功麾下的将佐。 上梁不正下梁歪,黄得功麾下的将领见黄得功这个主帅终日嫖宿于妓院,也有样学样。 反正靖武小朝廷和左良玉、冯双礼在兴化、惠安打的火热,靖武小朝廷的军队也没心思搭理他,黄得功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闽王亲征福建,靖武小朝廷已经没几天好活。 他黄得功必须在闽王平定靖武小朝廷之前打几场漂亮仗向闽王交差。 黄得功军队的军纪极差,在和朱琳泽一起征伐辽东的时候还能稍微收敛一些。朱琳泽不在的时候从上到下都无所顾忌。 光是收拢部队,黄得功就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还没收拢齐。 三万军队,两天的时间也才收拢来两万,剩下的一万人马,竟不知所踪。 兵贵神速,黄得功骂骂咧咧地上了马,知道不能再等了,留下田雄继续收拢剩下的一万兵马,自己先行一步,率大军进发。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军为鱼,民为水 郑家早已在龙岩城布置了大量密探,黄得功的军队一动,早有密探给漳州、泉州方面送信。 黄得功的目的间接明了,直接奔着漳州府城而去,希望能够一举拿下漳州。 相较于早早抵达漳州城,迅速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的郑鸿逵,黄得功的准备就显得非常仓促了。 黄得功的前军、中军、后军有着一段很长的间隔,辎重车辆更是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闽道之难不亚于蜀道,闽省境内多山,山脉丘陵纵横,河流曲折蜿蜒且多浅滩,且现在为雨季,降水甚多,漳州境内虽有九龙江,但水运的风险太高。 因此行军还是走崎岖的羊肠小道,黄得功的五千家丁皆空手而行,体质本来就比一般的士卒要好,因此行军走的快。 但后面的辎重队伍肩扛手提,无论怎么赶路也赶不上前方的队伍。 黄得功的幕僚杨龙友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忙提醒黄得功道:“黄将军,后面的队伍没跟上来,咱们的粮草都在后头,是不是等一等后面的队伍,或者派些精兵押送辎重队伍。” 福建交通不便,粮食辎重难以运输补充,要是粮草出了差池,军心必然大乱。 黄得功虽然在龙岩已经有些时日,但对龙岩的了解并不深。 在龙岩的这段时间,黄得功最多也只是放出哨骑侦查龙岩附近的地形的道路,而再深入一点的地方,黄得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能依靠当地向导给他带路。 黄得功想了想说道:“兵贵神速,闽王等人在泉州方面有所动作,郑芝龙这厮很快就会派兵增员漳州,郑芝龙的援军要抵达漳州,咱们想要拿下漳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黄得功虽然知道后方粮草的重要性,但还是决定不等后面的队伍,率家丁先行。 要是闽王迅速拿下泉州,漳州传檄而定,靖武小朝廷也就没了。闽粤的战事也基本宣告结束,届时他黄得功将无仗可打。 而这次入闽,他最大的战功便是收复汀州、龙岩这些小城,比起左良玉、冯双礼两人收复福建行都司、福建省城的功绩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郑鸿逵抵达漳州的速度远比黄得功预想的要快,郑鸿逵轻装行进,大军迅速抵达了漳州。 大军进入漳州府城之后,郑鸿逵并没有坐以待毙,消极防守。而是决定乘着黄得功行军之际,打黄得功一个伏击。 郑鸿逵挑选了三千精锐之士,在官道两旁边设伏。 这三千精锐皆是本地山民,在莽莽苍苍的山林之中,踏着一双草鞋,健步如飞。 他们对漳州当地地理环境的了解程度远强于还需要靠当地向导引路的黄得功部。 借着茂密植被的掩护,郑鸿逵举起千里镜观察着黄得功所部的一举一动。 相较于上一次见到黄得功的队伍,此时黄得功的队伍纪律要比之前散漫许多。 果然还是不能让士兵过的太多安逸,郑鸿逵在观察片刻之后,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不由得感慨道。 只是纪律散漫归散漫,黄得功的这些营兵,战斗力仍旧不可小觑。 黄得功所部营兵的陆战能力,放在靖武朝,至少也能排在第一档,足以和他们郑家的精锐家军相媲美。 郑鸿逵最终还是决定打黄得功的辎重队伍,黄得功的辎重队伍虽人数众多,但很多都是民夫,只有少量黄得功的兵丁随行掩护。 黄得功的向导亦是他郑鸿坤早就布下的耳目,郑鸿逵让人给这些黄得功的向导传递信息,将黄得功引向歧路,为他伏击运粮队争取时间。 准备停当后,郑鸿逵把握住时机,三千精锐从官道两盘的山岭里杀了出来,直接截住了黄得功的辎重队伍。 双方在狭小的官道上展开了搏杀。 负责押送辎重队伍的兵丁被郑鸿逵打的措手不及,但还是很快表现出了良好的作战素养。 负责押运辎重队伍的参将吴涛,一面派亲兵向黄得功汇报辎重队被劫的消息,请求援兵。一面组织麾下士卒结阵以抗敌军。 在吴涛完成结阵之后,原本被偷袭,处于劣势的黄得功部很快稳住阵型。 吴涛冲锋利用地形,死死卡住官道上的平坦之地,以长枪据敌,不给郑鸿逵的精锐以接近搏斗的机会。 与此同时,吴涛放出了弓箭手和火铳手,对着郑鸿逵的三千精锐就是一阵火力输出。 这战法还是吴涛跟闽王征伐辽东之时所学,虽然简单,但却非常实用。 和朱琳泽一起作战过的队伍,无论是高杰部、黄得功部还是左良玉部,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朱琳泽的影响。他们也乐于学习朱琳泽的战术,积极训练火铳兵。 这些军阀愿意训练火铳兵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火铳兵见效快,成本低,远比训练弓手要省事。 训练弓手不仅一张好弓的造价让人望而却步,对弓手的身体素质,乃至天赋都有一定的要求,不是想练就能练成的。 而火铳手只要听话,就算是一个傻子也能教会他放铳。孱弱的士兵和强壮的士兵扣动扳机所打出去的铳弹,威力也是一样的。 “将车仗堆到军阵前面,以车仗为掩护,渐次射击!” 吴涛临危不乱,催促民夫们将车仗堆放到军阵前方当掩体。 在箭矢和铳弹的攻击下,郑鸿逵的这三千山民精锐死伤甚重。 郑鸿逵手底下也有火铳兵,只是这些火铳兵所装备的都是老旧的鸟铳,质量和威力远不及对方所使用的新式鸟铳。 郑家财力雄厚,倒不是没有更好的鸟铳。 前段时间郑芝龙还豪掷万金,从红夷人手里购买了一万多支各色先进火铳,有斑鸠铳、自生火铳、甚至是手铳。 只是郑家对装备分配的态度素来是以水师为上,陆师只能吃水师剩下的残羹剩饭。 从红夷手里购置来的铳炮等物,都是优先装备水师,陆师只能使用水师淘汰下来的老旧装备。 郑家毕竟疏于陆战,郑鸿逵的三千精锐很快被吴涛这支负责输送粮草的部队打的退入山林之中。 吴涛甚至抬出几门小红夷炮,虎蹲炮,鸣炮为他们送行。 此时黄得功也得知了消息,率军来援,郑鸿逵见状只得收拢人马,灰溜溜地钻入山林,退回漳州府城。 此时的泉州,朱琳泽在打退靖武小朝廷在泉州府城、南安城外围的部队之后,迅速包围了这两座坚城。 郑家在泉州经营已久,当地百姓有很多都在郑氏集团下面讨饭吃。再加上郑芝龙就是南安人,当地的百姓还是更心向靖武小朝廷,其实也就是心向郑氏集团。 炊事棚几度派兵向当地的百姓购买时鲜菜蔬都被当地百姓拒绝。 左良玉旧部甚至已经和当地百姓产生了冲突。 “闽王,这些叛民全部都杀了算了,咱们一不偷二不抢,花钱向他们买东西,有都不卖咱,换做是以前,老子直接......”王虎臣来到朱琳泽帐中,向朱琳泽抱怨道。 王虎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声桓制止住了。 王虎臣的德行朱琳泽是见亲眼识过的,放在以前,这厮就直接开抢了。 左良玉新亡,将军队全部托付给了他,这位新主的脾气,左良玉的部将们都是清楚的,进入泉州境内之后他们都已经非常克制了。 只是他们幻想中泉州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直接开抢了是不是?”朱琳泽笑道。 “在闽王麾下为兵,不敢抢,属下怕军法处。”王虎臣直摇头道。 “泉州之民甚为狡诈,不卖咱们东西就算了,还诱骗官兵,妄图打死官兵。”金声桓向朱琳泽抱怨道,“要不是属下来的及时,有好些兵只怕是要被这些刁民打死。当地人不讲官话,他们的方言咱们的兵都是外地人,听不懂,经常吃亏,这些刁民甚至当着咱们的面大声密谋,着实可恶。” 提到当地百姓,金声桓也是恨的牙痒痒。 “属下的兵也吃了不少亏。”冯双礼也向朱琳泽抱怨道。 朱琳泽在入境泉州的时候就特别交代不许扰民,冯双礼也是严格遵守朱琳泽的命令。没想到当地百姓对他们的敌意还是这么大。 朱琳泽并不多言,只是走到稻田边,指着稻田里的稻花鱼说道:“诸位今晚就留下来和孤一起吃个饭,就吃这稻花鱼。” 听说闽王要留他们吃饭,众将的心情好了不少,能和闽王同席吃饭,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南京朝堂上的很多大佬都无此殊荣,他们正求之不得。 朱琳泽让王虎臣和金声桓等人下田抓鱼,王虎臣和金声桓急忙脱靴解甲,拉起裤腿下稻田抓鱼。 只是他们动作笨拙,好半天也没抓上来几条稻花鱼。 朱琳泽让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诸位可有更好的法子抓这些鱼?” “鱼都在田里,想抓只能下田,还有甚更好的法子?”王虎臣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更好的办法抓鱼。 冯双礼望着田埂上用来堵水的石头突然有了主意:“放水?” 朱琳泽让冯双礼将稻田里的水放了,再下田抓鱼。 稻田里的水被放干之后,稻田里的鱼很快显现了出来,在淤泥里扑腾着。 众将再次下田摸鱼,不多时便摸上来上百条鱼还有不少的泥鳅田螺。 “闽王常说军民鱼水情,军如鱼,民为水,此番属下是彻底明白了。”冯双礼恍然大悟。 朱琳泽从竹篓里提起一尾鱼说道:“郑氏能成为一时之枭雄,皆赖闽南百姓之支持,咱们只需要将闽南这块田里的水抽干,郑芝龙就是咱们的篓中之鱼。闽南的百姓就算再刁,那也是被郑芝龙蛊惑,你们也得忍着。” 不多时,郑森和施琅父子也来到田边见朱琳泽。 朱琳泽又对诸将道:“诸位若是想采买当地百姓的物资,可由延平王他们代劳。” 朱琳泽又把握收复泉州乃至整个闽南,但收复泉州和闽南之后,如何对这些地方实施有效的管理却是一大难题。 想要降低行政管理成本,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低郑芝龙在当地的影响力。 想要取代郑芝龙在闽南地区的影响力,以及战后收编郑家的残余力量,郑森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郑森本来就是郑家人,只是和郑芝龙道不同不相为谋。 众将也向郑森和施琅父子施礼问好。 “泉州和南安城的防备如何?” 朱琳泽这才谈起正事,询问众将关于泉州府城和南安城的防务。 “泉州府城和南安城的城墙甚为坚固,很多段城墙都刚刚经过翻修。”冯双礼向朱琳泽汇报道。 “城内火炮甚多,属下还看见泉州城内有红夷人为之操炮,想来郑芝龙还雇佣了红夷人当炮手。这些红夷人炮术之精湛,不下于我军之炮兵,我军炮兵暂处下风。” 郑芝龙来不及训练大量炮兵,直接花银子买现成的,雇佣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反正这些人都是有银子就是娘的主。 “炮兵能不能直接将郑家水师停在港口内的船给炸了?”朱琳泽问道。 相比郑家的陆师,朱琳泽更担心郑家的水师。 郑芝龙的很多船都停泊在港口内,要是能将郑芝龙停泊在港口内的船直接炸了,那倒省事不少。 郑芝龙虽能花银子雇佣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当炮手,但能雇佣的雇佣兵数量终究十分有限。 朱琳泽的炮兵现在虽暂处下风,那是因为他的重炮还没运达,前线所用的炮目前都还只是6磅炮和9磅炮这种中小型红夷炮,只要重炮运达,炮兵很快就能确立起对郑军的优势。 “炸不了。”冯双礼摇了摇头说道,“郑家在港口和造船的守备力量比泉州府城还强,咱们的炮也打不过港口里的船。细作也混不进去。” 朱琳泽点头会意,这些船才是郑芝龙老底,郑芝龙对舰船如此重视也在他意料之内,毕竟郑芝龙就是以海寇起家。 “除了红夷兵,城内还有很多黑番,通体上下,除了眼睛和牙齿是白的,全都黑的跟木炭似的。”金声桓还是第一次见到黑番,向朱琳泽汇报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西班牙来使 郑芝龙倒是个人才,一个以海盗起家的地方军阀,竟然汇聚的地球上三个主要人种,堪称国际化的典范。 这些黑番朱琳泽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说到底这些黑番不过是奴隶罢了,又不是什么高技术兵种。 他的部队最不怕的就是个人能力和身体素质极强的部队。管你武艺有多高超,身体有多棒,终究都只是血肉之躯组成的皮肉筋骨,在火铳面前只不过是扣动一下扳机的事情。 对朱琳泽威胁最大的反而是郑芝龙手底下那些红夷雇佣兵,尤其是炮兵,那可是实打实的技术兵种。 只不过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朱琳泽还没有这支部队的资料。对红夷雇佣兵的人数,所使用的枪炮,以及他们的指挥官都一无所知。 就连曾云父子对郑芝龙的这支神秘的雇佣兵队伍都知之甚少。只知道这支队伍的成分非常复杂,名义上是红夷雇佣兵,实际上队伍中还有不少佛郎机人,英格兰人,法兰西人,甚至是罗刹人。 只是其中人数最多便是红夷人。 朱琳泽留众将吃了个饭,其意图主要是为了增进同诸将的感情。 自己带出来的将官都是经过流水线生产出来的,高层将官很多都是还没赴台之时就追随他的老部下,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 主要是左良玉麾下的将官,朱琳泽对他们的了解并不深。 闽粤之战还需要这些营兵将官的配合,等这一仗结束之后,朱琳泽打算重新整编左良玉的部队,将这支武装编练成能为他所用的武装。 根据左良玉的临死前提供的籍册,他麾下总共有八万之众,比高杰和黄得功的实际人马加起来都多。 高杰和黄得功所部的营兵人数差不多,都是三万多人,但他们已经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了。 更不用说左良玉这种在崇祯末期,通过避战积蓄个人力量而崛起的军阀。 楚镇籍册上的八万营兵是实数,不过这八万营兵并非全在福建。 左良玉带到福建的也只有四万余众,剩下的四万则留在武昌,由他儿子的左梦庚和心腹爱将马进忠节制。 吃完饭,朱琳泽单独留下海军的将佐以及郑森谈话:“郑军之中可有将佐能够策反?” 靖武小朝廷的兵马都是汉人,能通过策反削弱靖武小朝廷的兵力,从而进一步瓦解对方的斗志,最大程度降低己方的损失自然是再好不过。 朱琳泽虽对全歼敌军有执念,但这只是针对满清鞑子这种异族。 赵之龙的那些营兵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惠安一战,几万人的部队连一个小小的惠安城都守不住,足见其糜烂程度。 眼下郑氏集团的私人武装力量才是靖武小朝廷的中流砥柱。 施大瑄父子和郑森对视了一眼,施大瑄率先开口说道:“郑家几个族兄弟想要策反极难,倒是当初在台结拜几个十八芝的弟兄可以一试。” 说到这里,施大瑄有些尴尬,他就是十八芝之一。 所谓的十八芝就是当初跟随颜思齐开台之时在台结拜互相帮扶的十八个海盗头目。 这么多年过去了,十八芝或是已经殒命,或是归隐乡里,或是在颜思齐死后为郑芝龙效力,或是为刘香为红夷效力,现在有多了他施大瑄为闽王效力,当初的十八芝早已经七零八落,物是人非。 残存下来的十八芝,现在多数还是在郑芝龙麾下效力,在颜思齐死后,郑芝龙通过娶颜思齐的女儿成为了十八芝新的领导者。 “根据你对十八芝的了解,将为郑军,以及为红夷效力的十八芝人等整理成疏给孤。”朱琳泽交代施大瑄道。 关于十八芝的资料,他的情报网收集了不少,只是论对十八芝的了解,在他文武幕僚之中,没人比得上本就是十八芝之一的施大瑄。 荷兰东印度公司虽未在明面上对他们宣战,但他们的态度已经非常明了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站在郑芝龙这一边的。 将荷兰东印度公司当成敌人准备并不为过。 历史上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中效力的十八芝,还是晓得民族大义的,在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时,提供了很多非常有用的情报资料。 十八芝之一的荷兰通事何斌甚至连台湾的航道、荷兰人的兵力部署、炮台甚至以及巴达维亚援军的资料都能弄到手,直接提供给了郑成功。 郑成功能够收复台湾,他们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属下谨遵闽王之命。”施大瑄点头应承道。 靖武小朝廷名不正言不顺,终究不能成大事。弘光朝名正言顺,天命所归,要是能说服他们弃暗投明,投奔弘光朝,对于他的这些老弟兄而言也不失为是一个好的归宿。 “闽王,我已与郑芝龙断绝了父子之情,对朝廷忠心耿耿,我想领兵作战,哪怕是让我指挥一艘船上战场也好。” 郑森以为朱琳泽信不过,迟迟不让他领兵作战,向朱琳泽请命道。 “延平王的忠心,孤如何不晓?”朱琳泽微微一笑,对郑森说道,“海军虽然缺船长,但不缺一个叫郑森的船长,但在闽南有威望,能够替将士们从当地百姓买到时鲜果蔬的,可只有你郑森。” 这倒不是朱琳泽信不信的过郑森的问题,郑森的道德和人品没有问题,朱琳泽也不担心郑森会临阵重新回归郑芝龙的怀抱。 郑森的能力也没问题,只是郑森没有系统接受过海军讲武堂的系统训练,和海军配合作战的机会也非常少,只有在收复舟山群岛,剿灭黄斌卿之时,郑森才和海军合作作战过几次。 再者,郑森可是异姓郡王之尊,上了战场海军的将士们难免会有所顾忌,不适应。 让郑森联络当地乡绅并策反他们为弘光朝的军队服务所产生的价值远比让郑森上战场产生的价值大。 在当地直接采买物资补给成本远比他自己的后勤系统从更远的其他地方采买来的划算。 要是能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接下来的战事也会更加轻松。 现在泉州境内的百姓视弘光朝的军队如大敌,朱琳泽虽然从未把这些百姓当做敌人,但也不得不抽调出一部分兵力来防范他们。 话虽如此,但郑森表现的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郑森更想投笔从戎,直接上战场。 “不是只有手握刀枪,上阵杀敌才是战场,军队的后勤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战场。孤能屡挫敌军,鲜有败绩,其中重要的一环便是孤在后勤这一块做的要比敌军好。”朱琳泽非常耐心的对郑森说道。 “我明白了。”郑森点点头退了下去。 接下来朱琳泽并未对泉州城和南安城采取猛攻,而是选择重点突破泉州境内其他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的县城,尽量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将泉州城和南安城给孤立起来。 左良玉将他的兵交到了他手里,他就要把这些兵当自己的兵看才能服众,而不是让他们上战场给自己的嫡系部队当炮灰。 朱琳泽绕过泉州府城和南安城,直接攻击永宁卫、高浦所、同安、安溪等地,德化、永春两城更是传檄而定。 整个泉州府处在郑氏集团控制下的地区除了泉州府城和南安城之外,就只剩下了中左所(厦门)以及金门两地。 这些地方重兵云集,火力强劲,短时间内难以攻下,朱琳泽对这些地方暂时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 黄得功在漳州虽然受挫,但在军队战斗力上较之郑鸿逵的郑军还是有着不小的优势。已经拿下了漳平,正继续向南进军,进逼南靖和漳州府城。 闽省战场的形势,现在对他们非常有利。 大明朝局势的变动早就惊动了西班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一样对东南海疆的形势非常关心。 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财路,今年的第一批丝绵交易并不顺利,西班牙的船队在竹堑满载收购来的丝绵返航马尼拉途中被郑芝龙和荷兰人在台南劫走,损失惨重。 只不过西班牙在马尼拉的总督科奎拉并未像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安东尼·范·迪门一样亲赴台湾。而是写书信给驻台领事昂萨路,表明了他的态度,剩下的事情交由安萨路便宜行事。 至于葡萄牙人,他们只想守住在澳门的一亩三分地。西葡两国虽国力日渐衰微,但西班牙的体量和国力较之葡萄牙更大更强,因而还是在全球尤其是美洲地区维持着非常强大的影响力。 而葡萄牙现在想要在远东地区搅局都变得有心无力,澳门是他们在远东地区最后的孤岛,葡萄牙人只希望能够保住澳门。 昂萨路在得知朱琳泽来到福建之后匆忙从竹堑出航到福建来见朱琳泽。 昂萨路提溜着一堆礼物来见朱琳泽,朱琳泽的行辕在惠安,他直接在惠安接见了昂萨路。 昂萨路单膝跪地,向朱琳泽问好。 “尊敬的国王陛下,这是马尼拉总督托我转交给您的信件。”昂萨路将科奎拉的信件呈上,交给朱琳泽。 朱琳泽拆阅信件,信件是以西班牙文写成,他看不懂,便暂时先封存起来,打算交给翻译翻译好之后再行览阅。 “贵国的船队在台南海域被卑鄙的海盗劫掠的事情,孤已经听说了,孤对此深表遗憾。”朱琳泽对昂萨路说道,“孤这次来福建就是为平定这些海盗而来,你们被海盗所劫掠的货物,等海盗平定之后,一定给你们找回来。” 他和西班牙人的交易每次都是在港口就直接财货两清的,西班牙人的船队是出了他控制的海域才被劫的。朱琳泽不可能赔偿西班牙人。 “的确如此,卑鄙海盗,卑鄙的尼古拉斯和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及海盗,昂萨路切齿道。 西班牙人这次可以说是躺枪,平白无故地遭受劫掠。这些货物虽然他们在竹堑只花了三百万两白银,但到马尼拉可值六七百万两白银,等到了西班牙本土,可值上千万两白银。 科奎拉也因打通了远东商路,为西班牙人获得了一笔稳定的贸易收入大受西班牙王室的赞赏。这条商路自打通以来科奎拉一直非常重视。 昂萨路对朱琳泽的答复非常满意,朱琳泽问起了关于在马尼拉开设使馆的事情科奎拉考虑的怎么样了。 南洋之地,朱琳泽肯定是要染指的。朱琳泽所想的染指并非只是单纯的军事占领。 单纯军事占领的成本太高,得不偿失,想要做到长久的占领必须对当地进行一定程度的开发,让当地产生一定的价值,有能力供养的起当地的驻军。 传统的汉地人口承载能力有限,除了走传统治乱循环,靠战争削减人口,重新分配社会资源外,就只有海外殖民一条路可走。 和平崛起固然没错,但有机会走殖民的道路,通过压榨其他民族的生存资源的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走? 相较于牺牲本民族的子民铺平崛起之路,朱琳泽更愿意牺牲异族的子民。 想要让汉地的子民走出去,必须保障他们的安全,万历年间马尼拉大屠杀的惨剧,决不能在他执政期间重演。 造成的马尼拉大屠杀的原因非常复杂,但究其根源,还是越来越多的华人在马尼拉定居,马尼拉殖民当局担心这些华人影响到他们在当地的统治。 这种情况在东南亚地区屡见不鲜,东南亚各国或多或少都进行过排华运动。其中最着名的当属后世一九九八年的印尼针对华人进行的有组织屠杀。 不过东南亚这些国家的排华手段比起西方各国则显得非常拙劣。排华最成功的国家不是美英法等国,而是俄德两国,俄德两国境内甚至连唐人街都不复存在,而且排华名声还没英美等国那么臭。 西班牙在屠杀菲律宾境内的华人之后还担心明朝的报复,擦干净屠刀之后还不忘致书万历,遣使来华辩解。 只是万历皇帝的目光有限,竟通过时任福建巡抚徐学聚回信:尔等西班牙人素属聪慧,对此次惨杀事,勿容畏惧。对于在境华人,多系不良之徒,亦勿容爱怜。 认定这些背井离乡的海外华人为不良之徒,对西班牙屠杀华人之事非但未追究其责任,反而拍手称快。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回信并不是万历亲自所回,而是徐学聚自己回的。毕竟从这封回信的语气和态度上来看,不像是一个君王对本国子民因有的态度。更像是地方官对境内子民频繁出入海外,难以管理,得知海外子民遇难而幸灾乐祸。 只是这方面的资料太少,朱琳泽也难以考校。 第二百七十章 蜀地之争 “开设使馆互相遣使之事,对两国商民多有裨益,我们希望能够在大明朝的首都开设使馆。”昂萨路说道。 “只要国王陛下同意我们在大明朝的首都开设使馆,我们的马尼拉亦向大明朝开放。” 作为西班牙驻台领事,在竹堑生活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昂萨路的汉语大有长进。 朱琳泽准许西班牙在竹堑开设商馆,设置办事处以处理两国之间的商贸事宜。 只是竹堑毕竟孤悬海外,连大明朝的省垣都算不上,昂萨路希望朱琳泽能够准许他们在大明朝的首都开设使馆,以方便两国之间的交流。 万历年间的马尼拉大屠杀之后,明西两国商民都没有赢家。 西班牙虽然清理了大量华人商民,大大减小了华人在菲律宾,尤其是马尼拉的影响力。 但随之而来的是马尼拉百业凋零,经济凋敝,马尼拉殖民政府的税收大减。 这次屠杀唯一的受益者是倭寇,在西班牙人屠杀马尼拉之际,倭寇的表现最是积极,协助西班牙人屠杀华人,想要接手华人在当地的贸易。 只是倭寇手中的货源有限,倭商财力和明商亦不可同日而语,最终还是没能取代明商。明商很快就卷土重来,重新从倭寇手里夺回了曾经属于他们的生意。 西班牙人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倭寇的贸易品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无法和大明朝的贸易品相提并论。至于倭寇的白银,西班牙人最不缺的就是金银。 朱琳泽答应了昂萨路在南京开设使馆的请求,但还是对使馆的人数做了相应的限制。 见朱琳泽答应了西班牙在南京开设使馆,昂萨路也代表马尼拉殖民政府同意明朝方面向马尼拉派驻官员,开设使馆。 只是两国政府之间互派使馆大使,马尼拉方面还要告知欧陆的宗主国,看西班牙王室的意思。 开设使馆受益较大的还是大明朝,毕竟朱琳泽只开放了竹堑和西班牙人贸易。大陆地区并未开放,而在马尼拉则有大量的华人商人。 在马尼拉开设使馆,无疑能够保障当地华人商民的利益。 至少有大明朝在背后给这些商人撑腰,西班牙人殖民当局,也不敢像万历年间那般猖獗,肆意屠杀华人商民。 郑森此事表现淡然,郑森是含着钻石钥匙出身的,母亲是倭人,出身的时候他老爹郑芝龙已经海上一霸,日本西南诸藩主对他相当客气。 郑森虽在日本长大,但多数时间都过着优渥的生活。 但施大瑄则感触良多,施大瑄作为老一辈在海外打拼的侨民,早年尝尽辛酸。 施大瑄后面之所以追随颜思齐在日本举事,想要推翻当地藩府,事情败露之后为逃避倭寇官府的追捕远遁海上,最终在台湾落脚。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地藩主大明欺压盘剥大明商民,而颜思齐为人仗义,愿为当地侨民出头。 要是政府能直接出面保障侨民利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放在以前,施大瑄想都不敢想,毕竟他们这些渡海出洋谋生的人,在当地官府看来是不安分的百姓,甚至和海盗一起划上了等号,对他们极为不待见。 朱琳泽对此倒是非常理解,出海谋生的华人多是闽粤两地的华人。 如果能够本地生存下去,这些闽粤两地的商民也犯不上背井离乡谋生。 只是闽粤两省田地非常有限,养不活这么多人口,以福建为例,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境内多山少田,沿海居民只能向海而求生。 施大瑄乘机询问朱琳泽能否也在倭国开设使馆,理由是倭寇的大明商民数量也很多。 朱琳泽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表示知道了。 倭国的情况和西班牙又有所区别,朱琳泽暂时愿意和西班牙人平等相处。 但不代表他愿意和倭国平等相处,倭国毕竟在名义上还是大明朝的朝贡国。东亚必须以大明为尊,诸国只能臣服附属于大明。 昂萨路带来的书信翻译好之后,朱琳泽览阅了书信。 书信中的内容无非是科奎拉表示愿意在海上为大明提供帮助,一起对付不胜其烦的海盗。 这些“海盗”自然指的是郑芝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 只是科奎拉并不想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完全撕破脸,故而以海盗相称。 当然,这也是马尼拉方面不自信的表现,毕竟在远东的海上实力,目下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是要强于西班牙马尼拉殖民当局。 科奎拉愿意主动和朱琳泽合作,倒不是因为他善心大发,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保护好不容易打开的贸易商路。 毕竟每年上千万两的贸易利润实在是太香了,香到科奎拉愿意为之铤而走险。 西班牙人愿意出兵,朱琳泽是欢迎的。 彭嘉山海战证明他的海军完全有希望打败郑家水师,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进来搅局之后,不确定因素增加了。 尤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为郑芝龙提供的千吨级巨舰,打破了朱琳泽在大船上的优势。 这种战舰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都不多,拿出来支持郑芝龙说明他们也是下了血本了。 要是西班牙人在远东的舰队愿意出兵襄助,这倒是能增加一些胜利的砝码。 只是西班牙的国力日渐衰微,无敌舰队已成过往云烟,再者这是远东地区,西班牙人也鞭长莫及。朱琳泽也不指望西班牙殖民当局能够提供多强大的舰队支持,但有总比没有好。 不过朱琳泽还是对西班牙人做出了限制,港口可以在战时为西班牙人开放,提供补给。但禁止西班牙人上岸作战,踏足大明朝的土地。 科奎拉出兵的初衷是为了保障商业贸易,这个要求昂萨路考虑了一番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朱琳泽写完回信,让昂萨路带了回去。 昂萨路走之后,王远对朱琳泽说道。 “闽王,郑家在台南的水师已经出航,似是要前往闽南,咱们是不是也将竹堑府福建舰队调过来?”王远请示道。 金门、中左所(厦门)都是郑芝龙长期经营的海上堡垒,要啃下这两块硬骨头,彻底将郑芝龙困在泉州府城和南安城,光靠陆军是不行的,必须海陆两军互相配合。 王远的请求合情合理,朱琳泽也有此意。虽然他和郑芝龙都大规模开发台湾,但二者的重心都还是在大陆。朱琳泽同意了王远的请求。 “福建舰队可以调部分舰船来闽,但也不能全调,具体调多少,怎么调,让李国志自己拿主意。”朱琳泽说道。 李国志长期待在竹堑,对当地的情况更为了解,具体调多好舰船来闽,留多少舰船防守竹堑这种细节上的问题朱琳泽还是让李国志自己拿主意,便不多作干预。 至于崖州蒋二蛋的南洋舰队,一来路途较远,二来规模也不大,暂时没有调动的必要。 此时的荆襄豫南地区,在清军退走,朱琳泽的主力也撤走之后。 大清、大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四川。 此时四川主要的地区则在张献忠的控制之下,张献忠在三方的包夹之下非常没有安全感。 清军遣大顺降将贺珍率军从汉中南下入蜀,有取蜀之意。 张献忠的大西政权虽实力不如李自成的大顺,但也不是贺珍这等前顺降将可以拿捏的。 贺珍的几次入蜀都以失败告终,被张献忠击退。 但清军并未善罢甘休,阿济格和多铎见下荆襄豫南无望,便也打起了四川的主意,妄图在四川取得突破,打算占领四川之后再图湖广。 在贺珍战败之后,阿济格和多铎遣吴三桂、尚可喜并部分满蒙八旗兵挟明顺降军浩浩荡荡,南下如蜀,声势颇为浩大。 吴三桂本来还打着窃据秦地养兵的算盘,并不想出兵入川,但在阿济格和多铎回到西安之后,吴三桂还是乖乖地出兵充当大清的马前卒。 清军精锐的战斗力远强于贺珍的降兵,张献忠遣孙可望率军在保宁府抵御南下的清军。 孙可望力战不敌,庆幸的是在艾能奇、刘文秀的接应下,孙可望得以成功突围,避免了北清军围歼的命运。 清军主力南下,张献忠愁眉不展,张献忠成事时间比李自成晚。李自成巅峰时期的大顺可是据有半壁江山,有席卷天下之势。 而他张献忠的巅峰也不过是占据四川一隅之地,实力远不能和大顺相提并论。 后世大顺抗清的主力部队那是在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刘文秀四人进入云南,经营云南多年训练出来的大西军,而不是现在的大西军。 现在的大西军诚然是一支很好的部队,但还远没有到有和清军精锐正面叫板的实力。 大西军的装备甚至还不如李自成退到荆襄的残兵,更不用和朱琳泽禁卫军这种从装备再到组织度,战斗力都如同妖孽一般的部队相提并论。 对四川有兴趣的不仅仅是清军,李自成也对四川非常感兴趣。 在见识了弘光朝禁卫军可怕的战斗力之后,李自成已经收起了东下取江南的心思。 得知朱琳泽出兵闽粤,李定国北上山东抵御清军南下,牛金星、宋献策极力撺掇李自成应该乘着江南防御空虚之际直趋江南,下南京。 顾君恩和诸将的态度则是反对南下取江南,毕竟现在明顺尚是盟友,明朝还有恩于顺。 贸然出兵江南,实乃背信弃义之举,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顺的将佐臣僚并不知道弘光朝的虚实,不知道弘光朝到底有多少兵力,尤其是有多少像禁卫军这样的强军。 朱琳泽出兵豫南,和李自成一起抵御清军的时候,可还同时在闽粤和靖武小朝廷开战。 饶是如此,听说闽粤的战局还是弘光朝主动,靖武小朝廷没有一次反扑成功。 更不用说弘光朝在山东还成功抵御住了清军,说明上次朱琳泽带到豫南的部队并非是弘光朝的全部精锐战力。 大顺的声望已不如往昔,去年天下百姓皆认为大顺代明乃是天命,箪食壶浆以迎顺师。 但今年,尤其是在弘光朝屡屡挫败清军南下的企图之后,天下人则认为明祚未终,大有汉时光武中兴之意。 尤其是弘光朝的实际掌权者闽藩脱胎于受封于南阳的唐王系,而南阳正是光武帝的故乡。 虽然汉时的南阳和明时的南阳并不是一个地方,朱琳泽还是王而不是帝,但这并不妨碍民间好事者将其于汉光武帝相提并论。 现在民间的百姓更心向明军,尤其是禁卫军这等纪律严明,不扰民的明军,在民间的口碑非常好。 李自成心知东下沿途百姓不会全力支持他,权衡之下,李自成还是觉得西进四川更有盼头。 牛金星见劝说李自成东下无望,便和宋献策一起投李自成所好,西进四川。 并将当今天下局势比为三国时三足鼎立之势。 大清在北,兵强马壮,是为魏,南明在江南,是为吴,而大顺当下的局势和当初的刘皇叔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果是宋献策是蠢的话,那牛金星就是彻头彻尾的坏。 顾君恩当即便予以反驳,反问二人:“若万岁为刘皇叔,张献忠是刘璋吗?” 当下的形势和三国并不能一概而论,三国之时南方开发程度地,孙刘两家和曹魏的实力差距过大。 而现在的江南,仅以南直隶一地的赋税便比满清全境的赋税都高,南明在财力上比之满清更有优势,至于满清在军事上的优势,照当前的发展趋势,日后必然为南明弘光朝所超越。 再者,朱琳泽已经表明了也有和张献忠结盟之意,贸然取蜀弘光朝那边也交代不过去,更何况,他们现在若想取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张献忠的大西军。 他们还有和清军争夺属地,没明军的襄助,能不能打败清军也是未知数。 蜀道难,但清军从汉中南下入蜀的道路可比他们溯流西上要容易。 顾君恩反对出兵夺蜀,认为当务之急是尽量发展荆襄两地的生产,屯垦田地。 荆襄两地原有的粮食产量不足以养活二十万大军,尤其是大顺这二十万大军中多数还是战兵,所需粮饷更多。 刚刚回到的襄京和李自成会和的李过、高一功等人也反对入蜀。认为以现在大顺的局势不应该四面树敌。 第二百七十一章 杀戮 此时李自成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李自成不想龟缩于荆襄一隅之地,想要扩充地盘。 但大顺现在周边的各方势力,如满清单单凭借大顺一己之力打不过。 再如江南的弘光朝他也招惹不起,张献忠他倒是打的过,不过张献忠不是暗弱的刘璋,想要入蜀大顺难免要和大西军进行血战。 出兵入蜀,仅存的荆襄地区势必防御空虚,难免被清军趁虚而入。 当然,大顺军入蜀,李自成现在也要考虑弘光朝,也就是朱琳泽的态度。朱琳泽曾向他明确表示过,他有意拉拢张献忠加入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共同抗清。 李自成心里也清楚,清军现在之所以打不下荆襄,并不是因为大顺有多强,而是大顺和大明现在身处同一阵营。清军怕的是明军而不是他李自成的顺军。 李自成不想在这时候和朱琳泽撕破脸皮,毕竟他还指望着大明给他提供的火炮和火铳训练大顺的火器部队,以增强大顺军的战力。 在见识了明军以火器克制清军的战术之后,顺军高层痛定思痛,打算学习明军的战术,以弥补顺军当前的不足。 正当李自成为出不出兵蜀地的时候,此时的蜀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亦可以说是变成了人间地狱。 此时的蜀地并非只有张献忠一股势力,只是张献忠所占据的成都平原地区,乃是四川的膏腴之地,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川南地区名义上则还处于南明弘光朝的控制之下。 只是这个控制也仅仅只是名义上的控制,弘光朝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向这些地方派遣地方官而已,朝廷的政令根本传达不到川南地区。 就算传达到了,本就阴奉阳违的地方官也置若罔闻。 由于战乱和灾荒,原本天府之国的蜀地,此时已经是粮食紧缺。以曾英为首的明军军阀竟发兵捕人,谓之人粮,选肥少者入厨下烹食之充做军粮。 弘光帝监国时任命的四川大员王应雄、马乾等人早已失去了节制这些军阀的能力。甚至他们本人也加入到这场对蜀地百姓的大屠杀之中。 至于川东地区的摇黄十三家,虽名为义军,但实际上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土匪。其所作所为比起曾英等川南的明军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屠巴州、通江、东乡、太平、达州、梁山、新宁、开县、渠县、邻水等地,致使这些地方人烟俱绝,积尸之臭,千里可闻。 张献忠在川西,摇黄十三家在川东,明军在川南,清军入川北。偌大一个四川没有,四方势力竟无一方当人。 张献忠在入蜀之初军队纪律良好,尤其是当李自成兵败山海关的消息传到四川之时,张献忠在川蜀地区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蜀地士子百姓皆以为张献忠将取李自成而代之,成为新的天下之主。大西政权得到了蜀地士子乡绅以及百姓的热烈的拥戴。 但张献忠短暂的高光时刻也仅限于此,随着弘光朝成立的以及明军屡次挫败清军的消息传到蜀地。蜀地人心思变,当地士子乡绅纷纷倒向明朝。 这令张献忠怒不可遏,认为蜀人最是狡诈善变,将屠刀伸向当地乡绅,打死捕杀蜀地士子。 随着战局的进一步恶化,张献忠开始将屠刀伸向当地无辜的百姓。 无论是大明、大顺、亦或是大西掌权,对于这些百姓而言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该交的苛捐赋税一样不少。但张献忠还是将屠刀挥向了他们。 昔日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的大西军将士,此时四川百姓避之不及。 自从川北败退至保宁的路途中,张献忠捕获了大量向北而去,投奔贺珍的蜀地士子乡绅,这令张献忠大为恼怒。 这些人心向明朝,顺朝也就算了,他们居然宁可投贺珍这等鼠辈也不愿意为他张献忠效力。 张献忠遂而对蜀人展开了大规模的报复,大西军四处有组织的捕杀蜀地百姓。 但大西军队百姓的捕杀又和川南的明军有所区别,川南的明军是为了财。 而大西军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为了执行张献忠的命令,所获财物全部原封不动的装载车上运入府库。 孙可望看不惯张献忠此举,来见张献忠,哽声进言道:“义父,蜀民何罪,何至于此!义父若要杀尽蜀地之民,孩儿愿自刎代替蜀民去死,以平义父心中之恨!” 言毕孙可望便要拔刀自刎,大西左丞相王兆龄侍立于张献忠一侧,喝斥孙可望道:“孙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大殿上拔刀威胁万岁,该当何罪?!” 孙可望亦知张献忠屠蜀之举,多有王兆龄在其耳畔煽风点火。想到王兆龄得宠以来,张献忠多听从王兆龄之言,行荒唐之事而冷落军中将士,孙可望怒发冲冠,一时之间竟失去了理智。 孙可望拔刀冲向王兆龄,骂道:“汪丞相!蜀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要对蜀人赶尽杀绝!” “混账!” 见孙可望在大殿上如此失态,张献忠怒而起身,令人将孙可望拿下。 战局不利,蜀人反复无常,如今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义子竟然都敢在大殿这等神圣的地方当众拔刀顶撞他。这让张献忠怒不可遏。 “逆子!逆子!真气煞朕也!来人,给朕拿下!拖出去......” 张献忠话音未落,艾能奇、刘文秀、白文选、马元利、张化能等人急忙站出来为孙可望求情。 “孙将军一时失态,还望陛下念及孙将军多年追随陛下,念及父子之情,便饶了孙将军这次。” “义父,大哥也是为了咱们大西着想,为了义父的万世之基业着想。” ...... 见堂下诸将竟无一人支持自己全部都站在孙可望这一边,张献忠越想越气,让亲卫们将这些求情的部将全部拖出去杖责。 负责行刑的李自成亲兵心里也是认同孙可望等人的想法的,追随张献忠起事之前,他们又何曾不是百姓? 只是征战多年,张献忠在他们这些士卒心中有着绝对的权威,张献忠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执行。 张献忠的亲兵在行刑之时对孙可望等人不忍下狠手,不想张献忠竟亲自出来观刑。张献忠见状大怒,下令将这些不听命令的行刑亲兵尽数就地斩首,左右无不骇然。 大西军上到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这一级的部将,下到普通士卒,无不人心惶惶。 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等人互相搀扶着回到营地。 营地附近,大西军的将士们正焚烧着一具具白花花、血淋淋的尸体,空气中四处弥漫着尸体被焚烧的焦臭味,令人闻之作呕。 “为今之计,唯有加入抗清民族统一战线方能保住我大西。” 刘文秀扶着鲜血淋漓的腰部,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地挪动步子,轻声对众人孙可望和艾能奇说道。 朱琳泽在豫南之时就多次让李定国致信张献忠以及旧日的三位兄弟,希望联合大西一起抗清。 朱琳泽离开豫南之后,河南、湖广总督堵胤锡也多番来信,表明合作之意。 “听说退了清军之后,明军和顺军秋毫无犯,明军并未有乘机鲸吞荆襄之地,反而为李自成提供铳炮,足见其抗清之意是真。” 艾能奇也表示赞同,清军未入蜀地之前,艾能奇觉得南明所提出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荒唐至极,对李自成加入南明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也是耿耿于怀。 但现在,艾能奇的想法变了,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明顺这对大敌能够站在一条战线上抗清。 清军锋镝正锐,大顺和大西无论是哪一方凭一己之力都无法保住现有的地盘。大西若想要长久存在,必须和外部的力量联合抗清。 论仇恨,李自成和南明的闽王有杀父之仇,又曾攻打京师,逼得崇祯自缢,又杀了不少宗室。李自成和朱明皇室的仇恨远比大西和朱明皇室的仇恨要深。 既然李自成的大顺能和南明合作,他们大西为什么不可以?更何况他们昔日的兄弟李定国现在还是明军高层的核心人物。 “理是这个理,只是义父现在还能听的进咱们话?”孙可望慨叹道。 “我大西之所以能在蜀地立足,皆赖蜀地百姓的支持,如今义父下令屠戮蜀民,为之奈何,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刘文秀望着遍地蜀民的尸体捶胸顿足道。 他不理解张献忠为什么要对无辜的百姓下手,杀光了蜀民,往后他们大西又该何去何从? 东亚的海面上自从郑和下西洋之后就从未如此热闹过。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船只,汇集在福建沿海,一场规模空前的海战一触即发。 朱琳泽刚刚占领福建不久,他在福建并没有大港可用。 倒不是说福建没有可供大型船舶停泊的港口,而是这些港口大部分都在靖武小朝廷的控制之下,都分布在漳泉沿海。 除了漳泉沿海,福建其余地方的港口能够停泊的船舶并不多。 朱琳泽只能紧急征调民夫,扩建兴化、惠安沿海的港口,以便停泊更多的船只。 当然紧急扩建的港口就只能因陋就简,为船只提供泊船,补充给养之用,就别指望着能够对大型船只就行修理了。 福建舰队和南洋舰队的船只已经聚集在兴化府平海卫福建集结。 由于平海卫福建的港口不能停靠太多的船只,多数的船只只能在不远处的洋面上就地下锚。 望着平海卫内外数不清的白色风帆,朱琳泽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在众多的舰船中,两艘千吨级三层甲板的战舰格外惹人注目。 这两艘千吨级的战舰并不是老旧的西班牙大盖伦船,而是竹堑造船厂刚刚下水不久的“海鲸级”战舰。 这两艘海鲸级战舰取代了原来两艘西班牙大盖伦船的位置,成为了北洋舰队和福建舰队的新旗舰。 朱琳泽本想造三艘,北洋舰队、福建舰队、南阳舰队各分配一艘当旗舰。无奈造船厂的产能有限,只能先造两艘,优先分配给在战场前线的北洋舰队和福建舰队。 早就研制好的24磅舰炮终于能够装上自己造船厂造出的战舰了! 海鲸级战舰顶层甲板装备十八门9磅舰炮,中层甲板装备十六门18磅炮,底层甲板装备十二门24磅炮,共计装备四十六门大炮!俨然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 这个火力就算放在同时期的西欧也丝毫不逊色于西欧海上强国的战舰! 海鲸级战舰代表着目前大明甚至是东亚地区最高的造船水平。 平海卫岸边人上人海,到处都是前来观瞻大明海军雄风的民众。 众人望向这些大船无不啧啧称奇,尤其是在看到这么多船在海面上居然能停泊的如此整齐有序之后,都忍不住拍手为之喝彩。 人多眼杂,人群中当然也免不得混入郑芝龙的眼线。 这些眼线多是船员出身,常年在海上靠海为生,通晓海上之事。 他们也看出了闽王的海军和他们郑家水师的不同之处。 闽王海军船型非常统一,除了两艘依旧在海军中服役的西班牙大盖伦船之外,余下服役的船型无非就三种:海鲸级、海蛟级以及海鲨级。 而他们郑家水师的舰船组成极为复杂,大大小小的船只不下上百种,大者如刚刚从红夷人手里购置的大型盖伦船,大小和对方海军中的海鲸级差不多,甚至还稍大。 小者便是一堆数不清的舢板,仅仅只能承载数人。 对方海军几乎每一艘船都装满了红夷舰炮,而他们只有从红夷人手里买的船和少量大福船和大广船是满炮。剩下的舰船,舰炮的装备量少的可怜。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问题,最可怕问题则是对方的船员训练有素。这些船员出身的眼线非常清楚,数量如此众多的船只能停泊的如此整齐,对方的船长和船员皆是训练有素之徒。 纵横东南海疆数十年的郑家水师能打败闽王的这支海军吗?这些眼线忍不住向自己发问。 “北洋舰队计有海鲸级战舰一艘,西班牙大盖伦船一艘,海蛟级战舰十五艘,海鲨级战舰三十三艘!听候闽王差遣!” 王远上前汇报道。 “福建舰队计有海鲸级战舰一艘,西班牙大盖伦船一艘,海蛟级战舰十一艘,海鲨级战舰二十六艘!听候闽王差遣!” 李国志上前汇报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何处决战 “整整七十九艘战舰啊!” 朱琳泽搓着手,心潮澎湃地感慨道。 想当初他开台之时,只有寥寥数艘船称得上是战舰,而今他的海军规模已经初具雏形,战舰数量颇为可观。 这海军规模放在同时期的欧洲或许有些不够看,但放在东亚,绝对是一等一的海上强权。 施大瑄、施琅父子来投之时也带来了几艘大福船和大广船,不过朱琳泽为了方便海军协调作战,老式的福船和广船等船只已经从海军的作战序列中全部退役。将这些船只全部售卖给了招商局,充做武装商船。 施大瑄和施琅来投,带给海军最大的财富不是他们所带来的舰船,而是他们父子二人所带来的老练水手。 昂萨路也在一旁观摩大明的海军,这是朱琳泽有意而为之。 西班牙的菲律宾殖民政府虽然和他目前是合作关系,但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虽说现在朱琳泽和西班牙马尼拉当局没有什么冲突,但等到他日后下南洋,和西班牙马尼拉殖民当局产生冲突也是迟早的事情。 朱琳泽准许昂萨路观摩他的海军,也意在震慑西班牙当局。 西班牙当局的海上实力虽不如荷兰东印度公司雄厚,但这一次他们还是派出了七艘武装商船前来助战。 此番海战,可以说是东洋和南洋几大海上势力所进行的一次重新洗牌。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竞争中处于劣势的西班牙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洗牌的机会。 校阅完舰队,朱琳泽召集几个海军主要将领开会,讨论这场海战怎么打。 这场海战至关重要,只要这场海战能打赢,郑氏集团就将成为过往云烟。 当然,更重要的是只要打赢了这场海战,夺回制海权,招商局的船队也能无忧无虑地下南洋开展贸易,缓解朱琳泽的财政压力。 海军自成立伊始就是一只吞金巨兽,为了壮大维持一支可观的海上力量,朱琳泽不得不向海军砸钱。 倒不是说他朱琳泽养不起海军,而是海军占用了的大部分资源和财力,导致很多事情朱琳泽不能放手去做。 再者,老是将资源向海军倾斜也不是个事儿。 朱琳泽现在终于深刻理解了西方海军强国偏爱发展武装商船而不是完全职业化的海军。 武装商船的成本低,还可以赚外快,政府所需承担的压力较小。过分点的像英国则直接空手套白狼,收买海盗维持自己的海上强权。 朱琳泽的海军目前所装备的三种主力船型,几乎都是只考虑军用,不考虑商用和民用,这也是海军维持成本居高不下的原因。 不过这在战时倒是一个优点,他的舰船不仅比郑家水师的舰船更适合用于海上作战,甚至还要比荷兰人的武装商船稍强。 “闽王,郑家水师大部已集结于料罗湾,大有和我军进行决战之势。”李国志说道。 海军讲武堂副总教导曾云也从竹堑赶来出席了这次会议。 海军讲武堂一期的学员大部分都已经上舰,其中不少成绩优异的学员还充当了独当一面的船长。就连极个别成绩优秀的二期学员也如愿以偿地登上了战舰。 曾云对这些海军讲武堂的学员非常期待。 “根据线报彭嘉山海战之后,郑家水师紧急对舰船进行了改装,至少有七十艘大舰都换装了舰炮,更有三十八艘红夷人的武装商船助战,势力不容小觑。”曾云说道。 “料罗湾聚集的舰船,光是大船就有百余艘,小船更是不计其数,这一仗,郑芝龙是下了血本了。”王远说道。 “据孤所知,红夷人的舰船尚未抵达料罗湾?”朱琳泽皱着眉头说道。 料罗湾位于金门东南海岸,是为闽南三角洲的海上门户,其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料罗湾这个地名朱琳泽并不陌生,对于李国志而言李国志不仅不陌生,反而对这个地名非常熟悉。 崇祯五年,李国志所追随的刘香就是在料罗湾惨败于郑芝龙之手。 料罗湾海战是郑芝龙一生的高光时刻,也就是这一仗后,郑芝龙完全肃清了竞争对手,垄断了海上贸易,至此八闽以郑氏为长城。 只是崇祯五年的料罗湾海战,郑芝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为死敌,而这一次,郑芝龙选择了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合作。再次印证了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郑芝龙选择料罗湾作为战场不免有想复刻崇祯五年那次胜利的心思。 当然,郑芝龙选择料罗湾作为海战的主战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郑家水师对料罗湾一带的水文条件更为熟悉。毕竟料罗湾就在他们家门口。 朱琳泽并不想顺着郑芝龙的心意走,在料罗湾和郑芝龙进行决战。 郑芝龙对闽南海域的控制力非常强,朱琳泽至今都未能获取到料罗湾附近的详细资料。在料罗湾和郑芝龙进行决战,对郑芝龙有利,对他不利,地利这一块,他就算不占,也不能让郑芝龙占了去。 “红夷人的舰队已经从大员启航,已经过了澎湖,尚未抵达料罗湾。”曾云说道。 “闽王是想先打红夷人?”王远揣测着朱琳泽的心思。 “红夷船少,且远道而来,以逸待劳先打远道而来的红夷舰队,对咱们更有利。”朱琳泽凝望着海图说道,“在远海打红夷人的舰队,郑芝龙就算是想支援红夷人,他的小船也不能出海,届时咱们只需面对郑家水师的大船,压力也会小一些。” 就算有西班牙人的七艘武装商船助战,朱琳泽海军在纸面上的实力还是要弱于郑家水师,更何况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次可谓是倾尽全力,派了三十八艘舰船支援郑芝龙,西班牙人派的那点船,连荷兰人的零头都没有。 “此乃高明之举。”李国志对此表示欣然赞同,他也不想在料罗湾这块伤心地和郑芝龙进行决战。 “先打红夷的舰队,把红夷人的舰队吃掉,至于郑家水师,要是出料罗湾咱们就半途击之,要是不出料罗湾,咱们先收拾了红夷人再收拾郑家水师,如此,主动权在我军手上。要是直接打料罗湾,主动权则在郑芝龙手上。”朱琳泽说道。 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规模相较郑家水师而言更小,想要快速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也更容易实现。 要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比较头疼的一个问题就是荷兰人的船更为坚固,火力也较为凶猛,不易击沉。 至于福建的港口,朱琳泽并不担心郑芝龙乘机偷袭他在福建的港口。 朱琳泽刚刚收复闽南以北的地区不久,无论是在兴化还是福州和福宁州,他都没有比较完备的港口。 郑芝龙要出兵偷袭他的港口也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损失。 要是出师不利,朱琳泽也是会将受损的舰船拖到竹堑甚至是羊山军港修理,而不是放在福建修理。 “闽王所言甚善。” 海军高层都赞同朱琳泽的想法。 海战之策就此敲定,接下来就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人选问题。 最合适的人选无疑是他朱琳泽自己,不过以朱琳泽现在的身份断然不可能亲自登船涉险,指挥海战。 他现在是摄政监国的闽王,而不是当初那个无羁无绊的南阳王。 王远是北洋舰队的总司令,李国志是福建舰队的总司令。虽然北洋舰队的规模比福建舰队要大,近年来,北洋舰队也是实际意义上的主力,但两人在官阶上是平级的。 海军三支舰队的总司令并没有高下之分,朱琳泽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任命李国志为总指挥官。 毕竟除了福建舰队总司令之外,李国志还身兼海军讲武堂总教习之职,很多船长都出身于海军讲武堂,由李国志出任总指挥官也更容易服众。 再者,论及资历,李国志也要老于王远。 王远对这个任命颇有怨言,不过也不敢出言顶撞,闽王这么决定有闽王的考量。 李国志则是欣喜异常,近年来主要的海战都是北洋舰队打的,福建舰队没打过多少海战,主要职责就是防守竹堑福建的海域,以拱卫竹堑。 李国志是海军中的元老级人物,风头被王远这个后起之秀盖过,李国志心里自然是憋着一口气。 现在李国志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这次机会他将倍加珍惜。李国志也清楚这一仗对闽王乃至整个大明朝而言都意义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任命完总指挥的人选,接下来所要做的工作便是侦查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动向,择机出击。 散会之后,就听见陆军标统冯双礼求见。 朱琳泽已经将海军和陆军明确分开,海军的会议陆军将领自然是无权旁听的,冯双礼只能在门外等候。 “闽王,属下刚刚听闻您任命了李司令为海军这次的海军总指挥。”冯双礼腆着脸道。 “确实如此。”朱琳泽泯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说道。 冯双礼此言一出,他对冯双礼此番的来意已经了解了七八分:冯双礼多半是来要官的。 “既然海军都设了总指挥,方便战时调配,陆军这边是否也应当设置总指挥一职,方便调遣,现在陆军有三个标统,属下是标统,零幽是标统,夏完淳也是标统,这算什么事儿啊,到底该谁听谁的?”冯双礼抱怨道。 “这也只能怪你自己,弘光元年你就是标统,当初要不是你在衡水轻敌冒进,也不至于降为营正。”朱琳泽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陆军这边,由孤亲自统带,陆军总指挥一职,难道孤还不能胜任?” 陆军的情况比较复杂,陆军的构成不仅仅只有他的嫡系部队,还有左良玉的旧部,让闽王系的军官统领左良玉的部队,且不说金声桓等左良玉的部将会不会服气。 就算他们服气,闽王系军队的战术战法和左良玉部大相径庭,也未必能指挥的好左良玉的部队。 “这是两码事。”冯双礼分辨道,“无论是海军还是陆军,还不得都听您的,属下的意思是,是不是将福建的三标新军编为一军,方便指挥?” 朱琳泽闻言哭笑不得,说到底还不是要官来了? “再编一军,你冯双礼是不是就可以当军长了?”朱琳泽没好气道。 “属下不敢,李定国也才是禁卫军副军长,军长之职属下不敢当,但副军长之位,属下倒是勉强能胜任。”冯双礼厚颜无耻道,“零幽乃是讲武堂一期出身,夏完淳更是才讲武堂三期出身,这个副军长,属下当仁不让。” 朱琳泽倒是有再编一军的想法,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福建虽有三标新军。但其中两标都是没正经打过仗的新兵组成的新兵标。 现在将这三标编为一军,时机尚不成熟。 “孤自来赏罚分明,李定国能当禁卫军的副军长,那可都是拿鞑子的脑袋换来的,你冯双礼来福建也有大半年了,尚不能平定闽粤之乱,这副军长便是给你也未必能服众。”朱琳泽说道。 ...... 湖广和河南明顺清三方势力犬牙交错。 李自成据有湖广西北,满清据有河南大部,崇祯十七年的北伐,马士英虽然收复河南的大部分地区,但由于河南无险可守,现在弘光朝在河南的实际控制区只剩下了南阳和汝宁二府,也就是豫南一隅之地。 朱琳泽任命堵胤锡为河南、湖广总督之时并没有明确规定堵胤锡的总督行辕之所,堵胤锡大可以选择将行辕设置在相对安全的湖广地区。 但堵胤锡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行辕设置在了前线之地南阳!以安河南百姓之心。 堵胤锡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他的工作远比浙直总督祁逢吉要更加复杂,更加艰难。 祁逢吉大可以将工作重心放在浙江和南直的民政上,但他堵胤锡不行。 堵胤锡除了要处理河南、湖广的民政之外,还需要处理好和李自成,甚至是张献忠的关系。除此之外还要防范北边以及西边的清军。 有鉴于此,朱琳泽特地授予堵胤锡训练乡勇之权,允许堵胤锡训练民间的民兵组织以保境安民。不过这些乡勇必须由留守豫南的禁卫军出教官训练并登记,禁止民间私练乡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海陆并进 东尼·范·迪门的心情非常糟糕,他亲自前来福尔摩萨是希望浑水摸鱼,为东印度公司获取更多的利益。 但事与愿违,安东尼·范·迪门收买当地土着,勾结尼古拉斯一官一同数次攻打竹堑,妄图拿下这座福尔摩萨的重要港口,其结局皆已失败告终。 对方海上力量强大不说,就连陆地上的城池都是棱堡,无论是从海上还是直接从陆地上攻打竹堑,都让安东尼·范·迪门无从下嘴。 安东尼·范·迪门纵横远东数十年,还从没有这么吃瘪过。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那位素来未曾谋面的对手,那位神秘的大明朝国王。 和尼古拉斯一官结盟到底是对是错? 安东尼·范·迪门忍不住向自己发问道,平心而论,安东尼·范·迪门对明帝国的内部发生的动乱并不了解。 他选择支持尼古拉斯一官也是基于拉拢一方海上势力打压另一方新兴的海上势力,以稳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权益的想法。 安东尼·范·迪门也考虑过和闽王洽谈通商事宜,只是对方在福尔摩萨主权问题上丝毫不肯让步。这也是安东尼·范·迪门最终选择和尼古拉斯一官站在一起的原因。 安东尼·范·迪门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目送荷兰东印度公司远东舰队扬帆起航,离开了大员港。 这支舰队的司令则是有这中国通之称的福尔摩萨北部地区领事宇波烈士。 宇波烈士带领船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有史以来在远东所派遣出的最大规模的舰队,其中不少舰船还是从巴达维亚调过来的。 红夷人的舰船辨识度极高,沿海地区的渔民很快发现了红夷舰船,并将消息告知了海军。 朱琳泽在这些渔民出海前便已经发出了悬赏令,能得红夷、郑氏舰船之消息者,赏银三千两。 三千两对于这些渔民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渔民们趋之若鹜,哪里还有心思打鱼,纷纷在海上寻找红夷人和郑氏舰船的踪迹。 朱琳泽在得知已经侦得红夷舰船的消息之后非常高兴,还是要借助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啊。 负责侦查的几十艘海鲨级战舰在近海巡查了大半个月都没见到红夷舰队的踪迹,倒是渔民这边有了意外收获。 朱琳泽在询问了红夷舰队和规模、数量、装备、以及航向等消息之后,非常痛快地将三千两白银赏赐给了提供情报的渔民。同时让李国志迅速集结舰队,准备在阻截并消灭红夷人的舰队。 李国志很快带着船队出发了,朱琳泽的海军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郑军的眼线,郑芝龙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此时的郑芝龙豪情万丈,主力齐聚料罗湾,早已摆开阵势,随时准备和朱琳泽的海军进行决战。 朱琳泽的海军迟迟不动,反倒是令郑芝龙坐立不安,在得知朱琳泽的海军主力已经出港东行之时,郑芝龙脸上阴晴不定。 “东行,朱琳泽这厮是要先打红夷人?”郑芝龙的目光扫向桌面上的海图。 “我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就算要打红夷,弘光朝也要和红夷互递国书宣战方可开战,不宣而战又失我天朝上国风范,成何体统!”曾云之父曾显摇了摇头说道,表示朱琳泽不会向红夷不宣而战,打算迷惑郑芝龙。 “先生所言有理,不过朱琳泽并非常人,难免会行非常之举。”郑芝龙并不认同这位老幕僚的看法,要是以寻常藩王的眼光看待朱琳泽,朱琳泽一个藩王压根就不敢掌军,更不用说还做出摄政监国这等惊世骇俗之举。 郑芝龙此时的内心非常矛盾,支援红夷吧,他就不得不分兵,在料罗湾和弘光朝水师决战的计划只能落空。不救吧,红夷船少,未必是弘光朝水师的对手,一旦红夷人的舰队覆灭,到时候朱琳泽就能腾出手来,海陆并进,对付他郑芝龙。 这结果并不是郑芝龙想要看到的,思虑再三,郑芝龙最终还是决定出兵牵制一下弘光朝的水师,减轻红夷人的压力。 要是他的舰队能和红夷人的舰队会师,他们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郑芝龙命令还未下达,就听见耳畔传来整整火炮轰鸣之声。 很快,几个亲兵跌跌撞撞地来报,敌军数百门火炮齐发,大有攻城之势。 郑芝龙倒是见怪不怪,只是伸出小指挠了挠耳朵,这些天弘光朝的军队炮击不断,郑芝龙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些明军,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只放炮不攻城,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直到又有几个亲兵面色凝重地来见郑芝龙,告诉郑芝龙敌军将云梯和攻城锤以及盾车都搬出来,郑芝龙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方很可能是要真的攻城了。 泉州城下,朱琳泽不紧不慢地翻阅着泉州城内送出来的信件。 这些信件中不乏有前弘光朝官员送来的降表,对于这些降表朱琳泽并不感兴趣。朱琳泽感兴趣的是十八芝中甘辉和洪旭的信件。 要攻破一座城池,一个利益集团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在外围强攻,而是从内部入手。 果不出施琅父子所料,郑氏集团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郑芝龙在坐大之后任人唯亲,对郑族中人太过偏心,甘辉和洪旭这连个集团的边缘人物早就心生怨气。如今又有施大瑄、施琅父子的前车之鉴,这二位现在也是蠢蠢欲动。 不过朱琳泽并不着急给二人答复,而是想先吊一吊他们的胃口,反正今天他也只是对泉州府城、南安以及中左所进行佯攻,混淆视听。 再者,甘辉和洪旭是真降还是诈降现在也还没查清楚。 “这他娘的打出去的都是银子啊!” 望着炮标官兵打炮跟不要钱似的,冯双礼感到非常心疼。 “这些打出去的弹药钱要是用来造火铳该多好,还能装备不少火铳兵呢。” “亏你还当过讲武堂的教导,步炮协同的道理都不明白?” 朱琳泽让亲随收起这些信件,白了冯双礼一眼。不用弹药堆,那就得用人命堆。 无论是古代还是近代亦或是现代,战争拼的就是后勤消耗,经济实力。 在朱琳泽眼里,老卒可比炮弹银钱金贵,炮弹银钱终究是死物,而人是活的。 “理事这个,但这么多炮弹打出去,心疼啊。”冯双礼痛心疾首道,“往后每天能不能少打点弹药?” “让炮标的弟兄练练手也没什么不好。”朱琳泽淡淡道,“一会儿炮标的弟兄停止炮击之后,你带弟兄们冲一冲,拿出气势来,要冲,但也不能真冲,你可明白?” “明白。”冯双礼当然知道朱琳泽的意思,毕竟只是佯攻,要尽最大限度地减少士卒的伤亡。 “闽王,黄将军已经打到了漳州,只是漳州城墙坚固,一时难以攻克,黄将军缺少重炮,向咱们要炮来了。” 参谋部的总参谋阎应元拿着黄得功的信件来找朱琳泽。 阎应元原为标统,但参谋部成立之后,朱琳泽发现身边缺少文武全才,便提拔阎应元为参谋部总参谋。 张煌言倒也适合当参谋,不过想到张煌言现在要负责政工工作,朱琳泽只得作罢。 “南靖拿下了?这黄得功还是挺能打的嘛。”朱琳泽接过黄得功的信件说道,“明明两三个月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拖到现在。” “不仅南靖拿下了,长泰、漳浦、诏安皆已拿下,目下漳州就漳州府城和海澄两座孤城。”阎应元面露喜色,“广东和福建的联系已经为我军切断。” 这是个好消息,不过朱琳泽也不觉得意外,郑芝龙在陆上的兵力非常有限,只能对个别重要的城池进行重点防守。 长泰、漳浦、诏安等地还是由当地的卫所兵负责守卫,至于营兵,福建倒不是没有,只是南方承平日久,南方的军队,无论是卫所兵还是营兵,和黄得功这些久战营兵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再者,这些地方上的卫所兵和营兵又不是郑氏集团的核心力量,郑氏集团也没给他们什么好处,他们也犯不着为郑芝龙卖命。 广东方面朱琳泽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只要漳泉二府平定,广东全境可传檄而定。 “重炮百门,黄得功的胃口倒不小。”朱琳泽看了看黄得功在信件上索要的火炮数量,说道,“百门就百门,让炮标那边协济一番,连人带炮,一并前往漳州。” 此时,闽南近海。 悬挂红底日月旗的明朝海军和悬挂红白蓝三色旗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遭遇。 东印度公司所悬挂的三色旗并非完全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三色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在中间有着voc字样,即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荷兰语:vereenigdeoostindischpagnie,其顶部还有字母a,代表着阿姆斯特丹。 很多明军船员并不认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但他们认识红夷人的船。 此次出航他们已经收到了明确的命令:歼灭红夷人的舰队,驱逐红毛,解救台湾的苦难同胞。因此在看见红夷人的舰船之后,各船船长纷纷下令准备迎敌。 炮手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装填,校正射击参数。 宇波烈士和经常在福尔摩萨地区行走的船员们自然也认识明帝国海军的红底日月旗。 尤其是奥茨玛,这旗帜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明国海军的舰船,咱们是不是避一避?” 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奥茨玛终于吃好几堑,长了一智,请示宇波烈士是不是避开明军的锋芒。 宇波烈士伸展开望远镜,查看了一番附近的情况,苦笑道:“到处都是明国海军的舰船,往哪里避?” 奥茨玛举目望去,只见规模庞大的明军舰队正呈扇形队列朝他们包抄而来。 他们的东面、南面、北面都是明军舰船,西面倒是安全,只是现在向西的航向带点逆风,虽然可以走,但走不快。 宇波烈士和明帝国的海军打过不少次交道,对明帝国海军船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虽然对方的大船不一定追的上他们,但对方的海鲨级战舰是三桅纵帆船,不仅能够逆风而行,而且逆风行驶的速度比他们这些横帆大船顺风行驶的速度还要稍快,能够在逆风状态下轻轻松松地追上他们的大船。 直接掉头逃跑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们没有向明国宣战,明国的军舰不会贸然向咱们开火......”奥茨玛还心存侥幸。 “当初我们打竹堑的时候,可没有想过宣战没宣战的事情。” 宇波烈士轻叹一声,说道。 不宣而战固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事先不宣而战的不是大明帝国,而是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 福尔摩萨的主权归属问题虽然尚不确定,但竹堑可是悬挂着明帝国的国旗。 从他们售卖福尔摩萨土着,勾结尼古拉斯一官攻打竹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向明帝国宣战了。 宇波烈士心乱如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迪门是他最为钦佩敬重的人物。但他现在望着眼前这支庞大到足以将他们吞噬的大明帝国舰队,宇波烈士开始质疑安东尼·范·迪门联合尼古拉斯对抗明帝国的举措是失当的。 不干涉明帝国内部事务,甚至直接向明国示好,或许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奥茨玛闻言心如死灰,难道我还要再做一次明军的俘虏? 宇波烈士倒是表现的十分沉着镇定,下令直接朝明军军舰冲撞而去,以期打乱对方的阵型。 明国人有句俗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宇波烈士一直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红夷胆子倒是大,直接朝咱们撞了过来。” 李国志望着横冲直撞而来的荷兰舰船亦是面不改色,当初跟刘香当海寇的时候,跳帮作战也是他的看家本领,这场面还吓不倒他。 李国志淡定指挥船员们掉转船头,进行闪避。 第二百七十四章 红夷投降 两支舰队的舰船擦肩而过之际,双方的炮手开始点火对轰。 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节约成本,麾下的舰船多是武装商船,只配备了一组炮手,不能够做到左右开弓,同时开火。加之舰船数量和舰炮数量对比明朝海军也没有绝对优势,在第一轮炮击中,荷兰人的舰船不可避免地处于下风之中。 反观明军这边,明军战舰设计虽然不是那么成熟,但这些战舰设计的初衷就是用来专门作战的专业化战舰。在海战能力上显然要更胜一筹。 炮手方面,明军的海军最初每艘战舰上都配备两组炮手,几乎所有的火炮都能分配到炮手。 不过由于海军扩军速度太快,朱琳泽不计成本地用银子砸最后也没砸出足够的炮手,朱琳泽也能退而求其次,除了旗舰和少量大舰有两组炮手之外,余下的海军战舰只配备一组炮手。 饶是如此,明军海军炮手还是要比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要更加充裕。 无论是李国志还是王远,亦或是远在崖州的南洋舰队司令蒋二蛋,和敌军交战都喜欢打链弹扫帆,以降低敌舰的机动性。再发挥自身舰船机动灵活,火力强劲的特点将其慢慢击沉。 只刚刚接触的第一轮炮击,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几乎每艘船上的风帆都千疮百孔,四处漏风。 此时宇波烈士的心情就和汹涌的波涛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宇波烈士崇祯初年就来到了远东,也曾也刘香一起参加过料罗湾海战。 崇祯五年的料罗湾海战中,明军战舰所能搭载的舰炮寥寥无几,跳帮作战一直是明朝海军和海盗的主流战术,对舰炮也不重视。 宇波烈士依稀记得,当时他们的舰炮射程是明军舰炮的足足两倍有余,精度也比明军舰炮要高的多。而明军的舰炮不仅射程近,精度差,质量也非常堪忧,往往没打几炮就炸膛了。 宇波烈士亲眼目睹过明军炮手开炮炸膛把自己炸死,毫不夸张地说,明军炮手是用生命在引燃火炮的引线。 而今天,明军的舰炮似乎已经和他们不相上下,弹种还比他们更丰富。 由于这些年来东印度公司在海上的压力并不大,为了节省成本,他们甚至没有为舰炮准备链弹和葡萄弹,只有准备了成本相对低廉的实心弹。 毕竟在亚洲的海域上,实心弹的威力已经绰绰有余。而这一次他们在弹种上吃了亏。 明军海军在打完链弹之后迅速装填葡萄弹对他们进行抵近射击。 “李司令为何不用实心弹射击?”施琅不解道。 “红夷之船甚为坚固,且其炮手之炮术不下于我军,与其远距离实心弹对轰,不如直接用葡萄弹杀伤其舰上之船员。” 李国志也不是头一回和红夷进行海战了,保卫竹堑的这些时日,陆地上防务由曹德发负责,而海上的防务全都落在了李国志肩膀上。 虽然在竹堑李国志只是小打小闹,和红夷人进行过几次小规模的海战,但李国志还是从中摸出了一些门道。 “属下受教。”施琅点头将此事铭记于心。 虽说只是简简单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施琅也清楚,这些经验和教训都是海军将士用命换来的。 经过几轮炮击,明军海军很快占据主动权,不同类型的舰船轮番上阵,轮流对红夷的舰船进行炮击,红夷死伤甚重。 己方战舰虽亦有损伤,但损失都在李国志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李国志这时候并不担心打不过红夷人,他担心的反而是郑家水师来援。 李国志此时只能寄希望于王远那支海上偏师能够成功地将郑家的水师阻截在半道上,为他争取时间,以消灭红夷人的舰队。 海上硝烟弥漫,呼吸进胸腔内的空气是又呛又辣,很多船员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们已经有三艘舰船遭受重创,需要修补之后才能继续投入战场作战。” 作为宇波烈士的副手,奥茨玛向宇波烈士汇报了战损。 宇波烈士昂首挺立在船头,任凭呼啸的炮声从耳畔掠过,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战况。 宇波烈士将目光投射向那三艘几乎失去动力的武装商船,只见武装商船上的水手们身上帮着备用风帆,沿着绳梯攀登而上,准备更换风帆。 这三艘武装商船试图远离战场,显然明军并没有人给他们这个机会,依旧追着他们穷追猛打,几个刚刚攀登到一半的水手很快被明军发射来的葡萄弹和铳弹扫了下来,直接坠入海中。 “让他们弃船。”宇波烈士心一横,下令弃船,“将这三艘船上的船员接到其他船上,周围的船只上去将那几艘明军舰船给驱散。” 明军不会给他们修补舰船的机会,权衡之下,宇波烈士还是决定弃船保人。 明军这边伤亡也不小,只是明军舰队在数量上有绝对优势,就算是舰船受损,也能在友舰的掩护下从容不迫地远离交战区,紧急对舰船进行修补。 “红夷人战力不俗。”久经沙场的施大瑄如是评价道。 虽然战局明显对红夷人不利,但红夷人依旧负隅顽抗,远非寻常海寇可比。 “再打几个时辰是否接舷跳帮?”施大瑄问李国志道。 “不必接舷。”李国志摇了摇头,说道,“红夷人惜命等把红夷打疼,红夷自然会降。” 海战一直从巳时初打到申时,大半天的时间里几乎是炮声不绝于耳。 经过几乎一个白昼的鏖战,此时双方的船员皆已精疲力竭。 海面上到处漂浮着被炮弹砸烂的碎木和尸体,双方依旧在血战,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当然,这种局面显然对红夷更为不利,李国志手里能够调遣的舰船和人手远比宇波烈士要充裕。 见不少船员已经疲惫不堪,李国志遂让部分暂时撤出战场歇息,等体力恢复之后再顶上去,将战场上的其他舰船替换下来,如此往复。 经过几番车轮战之后,宇波烈士再也顶不住,不甘心地下令举旗投降。 宇波烈士望向东方若隐若现的岛屿轮廓,那是美丽的福尔摩萨岛。 宇波烈士心中有预感,这一仗过后,东印度公司失去的不仅仅是福尔摩萨岛,而是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地区的贸易主动权。 明帝国海权崛起,下南洋是迟早事情。宇波烈士想起他在南洋时曾经听当地土着说过,两百年前,也是明帝国,带着一支数万人的庞大舰队访问他们,踪迹甚至远达东非。 当时宇波烈士还不相信,只是觉得这些土着夸大其词,两百多年前,葡萄牙的恩里克王子才刚刚开始探索从东非到亚洲的航线。 要是两百多年前的明帝国就有如此庞大的舰队,现在明帝国的海军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不过现在宇波烈士相信了,明帝国确实是一个恐怖的巨兽,短短几年就能训练出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海军。 明帝国海军如此之强,不要说宇波烈士现在指挥着三十八艘武装商船,就算他现在指挥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有的海上武装力量,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对方。像这样的对手举旗投降并不丢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北福尔摩萨领事,福尔摩萨舰队队长向您投降,阁下。” 宇波烈士举着白旗登上了李国志的旗舰,取下腰间的佩剑,双手奉上,交给了李国志。 “什么福尔摩萨,那是台湾。” 红夷投降,李国志如释重负,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他可以回师和王远会和,专心对付郑家水师。 “我们已经缴械投降,希望你们能够优待我们,我们都是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东印度公司会支付赎金将我们赎回去。”宇波烈士说道。 “你们能换银子,只要你们诚心投降,我保你们平安。除了鞑子,咱们不杀降。” 东西方的文化差异让李国志无法理解西方人的脑回路,在李国志看来,投降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这些红夷人倒是丝毫没有廉耻之心,就连投降都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 至于宇波烈士口中的东印度公司,李国志亦有所耳闻,在闽王告诉了他一些关于东印度公司的信息之前,李国志一直以为他们是在和红夷的荷兰国交战。没成想是和红夷人的招商局交战。 接收战俘之后,李国志这才发现红夷人的船员还没有一半,这些俘虏中还有不少台湾、南洋等地的番人,甚至还有两三百名黑番。 李国志将这些黑番从俘虏中单独挑选了出来,闽王有交代,俘虏到黑番需马上对这些黑番进行阉割。 李国志不理解闽王为何如此心急阉割黑番,难道宫里缺公公了不成?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闽王怎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便是。 宇波烈士不明白李国志为什么要这么处理这些黑番,不过这些黑人都是他们的奴隶,并非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宇波烈士也没有上前阻止。他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触李国志的霉头,只要李国志不伤害他们这些白人雇员就行。 “去势是手艺活,这手艺只有专门的匠人会,弟兄们都不会啊。” 船员们来找李国志诉苦道。 “哪来的那么多讲究,直接绑了一刀子下去,生死由天,能活下来就留着,死了的直接丢海里喂鱼。”李国志挥挥手说道。 在得知朱琳泽的海军主力出海之后,郑芝龙还是派出了水师尾随朱琳泽的海军。 为了给李国志争取时间,王远便带着郑家水师兜圈子。 只是郑芝豹和郑彩早就察觉到了王远的企图,并没有理会王远,而是选择无视王远径直出海。 王远不得已只得主动和郑家水师接战。 算上七艘西班牙人的武装商船,王远也只有二十八艘船。而郑家水师这次出海的福船、广船等大船可是有一百四十三艘之多。 郑芝龙在彭嘉山海战失利之后对水师也舍得砸钱,经过数天的交战,王远和曾云发现郑家水师装载舰炮的船只不是情报中的七十多艘,而是八十多艘。 虽然郑家水师的炮手炮术他不敢恭维,但放多了也能打中他们的船。 王远虽然击沉了郑家水师九艘大船,击伤十五六艘,但己方也被击沉了三艘海鲨级战舰,一艘海蛟级战舰。剩下的船,包括西班牙人的七艘盖伦船也全部带伤。其中六艘船被重创,只是勉强能够航行。 当然,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弹药告罄! 这些天下来,虽然王远已经对弹药十分节省,但要遭不住这种高强度海战的消耗。 王远令人清点了一番旗舰上的弹药存量,旗舰上仅仅只剩下实心弹四百二十颗,链弹五百三十颗,葡萄弹六百串,火药一百七十桶。 旗舰的库存空间还是这些舰船中最大的,旗舰只剩下这么点弹药,其余舰船上的弹药存粮只会更加不容乐观。 打完这些弹药,王远只能选择撤退回港了。郑家水师这阵仗少说也有三万多人。王远还没蠢到和他们跳帮作战的地步。 人数不如对方多,跳帮作战的经验也没对方足,和对方玩跳帮作战那就是找死。 这时候昂萨路也派人到王远的旗舰上给王远传达了他们西班牙人的舰船要回港的消息,询问他们的船可以停泊在哪个港口修理。 “也不知道李司令那边怎么样了。” 王远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时候李国志拿下红夷舰队没有。 “只要李司令能找到红夷人的舰队,必能将其击败。”曾云对李国志非常有信心,他们的舰队一点也不比红夷人的舰队逊色。 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对方,想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支舰队又谈何容易。 对此曾云也无能为力,只能向妈祖祈祷李国志已经找到了红夷人的舰队。 “但愿如此。”王远说道,“佛郎机人既然要撤,咱们也不强留,他们的船福建修不了,去竹堑我担心中途和红夷人的舰队遭遇,派一艘状况比较好的海蛟级带他们去羊山修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重开海禁 “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郑家水师的旗舰上,伤病尚未痊愈的郑芝豹问郑彩道。而他身边就是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的一百四十多艘大船。这一仗,他们郑家可以说是倾尽了全力。 “他们放的炮越来越少了。” 郑彩的观察力还是十分敏锐,他们追击弘光朝海军的这些天虽然对方的炮火不曾断过,但郑彩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火力密度这几天是越来越低。 对方不过二十余艘船,追了这么多天都没追上并消灭他们,反而被他们一直袭扰,这让郑彩感到非常窝火。 郑军水师的主力舰船十传统的福船和广船,速度不快,追不上对方的舰船。要是对方直接跑还好,关键是对方一直缠着你不放,这让郑芝豹叔侄二人非常难受。 “闽王,这马没骟,性子烈......” 朱琳泽骑着西班牙人送的高头大马游走于泉州附近的乡间小道上,见朱琳泽一直乘骑未骟过的高头大马内心无比紧张,生怕朱琳泽出现什么闪失,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护着朱琳泽。 “这马不错,个头高,看着就威武,爆发了也好,只可惜耐力差了些,也不知道咱们这地能不能养得活。” 朱琳泽对西班牙人送来的这些马匹非常喜欢。目前他已经有一支数量可观的骑兵,这支骑兵在亚洲,除了满清之外再无敌手。 只是他的骑兵所使用的马匹品种也是以蒙古马为主,西班牙人送的这些种马要是能养的活,日后也能丰富骑兵的马种。 “金标统要知道这消息肯定很高兴。”阎应元不无艳羡地望着朱琳泽胯下的雄壮战马说道。 “山东那边的军情如何了?”朱琳泽问道。 满清这么早就开始编练绿营,这让朱琳泽始料未及。 这件事也是目前朱琳泽最头疼的事情,要是以后满清老是拿绿营的汉兵当炮灰,以汉制汉,无论他打多少场胜仗也不能伤及满清的根本。 满清之根本还是在于满蒙八旗。 “不容乐观,这是今天李将军和高将军的急递。”阎应元将山东送来急递一封封交到朱琳泽手上,“还有冯巡抚的急递。” 朱琳泽拆开军情急递,虽然他表面上看着十分平静,但内心实则十分慌张。只是他不想,也不能在手下面前表露出慌乱的情绪。 他现在是整个弘光朝的精神支柱,他要是慌了,下面肯定要跟着乱套。 山东的情况并不乐观,朱琳泽的兵力并不充裕,想要在整个山东将兵力铺开死守是不现实的。 朱琳泽在山东采取的策略是重点布防运河沿岸的城池,这个部署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这一次他低估了满清拿下山东的决心。 在李定国和金胜从豫南回援山东之前,多尔衮以济尔哈朗为帅,孔有德的绿营为主力,两黄旗和镶白旗为其掩护,不计代价夺下了聊城这块硬骨头。 朱琳泽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完了这几份军情急递,果然又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定国、金胜以及高杰的主力回师山东之后战局也并未好转。皆为清军所败,庆幸的伤亡并不是很大,各部队编制尚全。 两黄旗和镶白旗这些满清压箱底的军事力量还是不容小觑。 满清收复山东一役表现最为出彩的还是孔有德的绿营,孔有德倒也是个人才,训练出来的绿营兵虽然武器不如他们,居然也能和他的禁卫军有一战之力。 由于山东战事失利,弘光朝从原来的全据山东,到现在只剩下了兖州一府之地。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坏的消息,那就是高杰在作战中被流弹打中,重伤不起。 “告诉李定国,兖州不能再丢了,兖州是孤给他的底线,也是朝廷的底线。”朱琳泽让阎应元给李定国回信,“若不能守住兖州府,让他提头来见孤。” 朱琳泽不是不能够容忍军事上的失败,而是不能够容忍军事上的溃败。 聊城因为主力不在,留守的兵力基本都是老弱而非精锐主力,挡不住清军精锐的大军围攻丢了,朱琳泽可以接受。 李定国等人千里驰援山东,人困马乏,不敌清军劲旅,朱琳泽也可以接受。 但现在李定国等人已经缓过劲,清军一路攻城战野战打下来,伤亡惨重,要是这时候李定国再把兖州府给丢了,朱琳泽决不能容忍。 兖州府一丢,南直隶的徐州、淮安二府就不得不成为前线,而整个南直隶,朱琳泽一直是将其视为战略后方,绝不容有失。 只要过了兖州府,地形平坦,非常适合清军的骑兵展开,清军骑兵只需要数日就能直接抵达南京城下,这对朱琳泽极为不利。 徐州和淮安二府需要兖州府作为屏障,以保障大后方的安全。 “豫南和湖广那边可有消息?”朱琳泽问阎应元道。 “暂无战事,只是堵总督和武标统来信,清军主力入蜀,张献忠不敌,目下已经退守川西一隅之地。”阎应元回道。 “李自成可有动静?”朱琳泽继续问道。 蜀地这么热闹,李自成没理由不掺一脚。李自成肯定不会只满足于在荆襄一隅之地立足。这么块巴掌大的地方,可养不活李自成的三十万大军。 “初时蠢蠢欲动,只是念及蜀地为张献忠所据,不敢轻举妄动,清军占据蜀地之后,李自成就让李过和高一功入蜀。”阎应元说道。 四川在张献忠手里和在李自成手里朱琳泽并不是很在意。李自成为人比张献忠要宽厚,要是李自成能据四川,对于蜀地百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李自成不打明朝实控区的主意,从满清手里抢地盘,朱琳泽还是愿意支持李自成的。 当然,最糟糕的结局莫过于四川为满清所据,满清要是占了四川,只要好生经营就等同于多了一个粮仓。 “李自成所需之物资,只要给钱,除了重炮,全部都卖给他。”朱琳泽停下马,问了阎应元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张献忠,这个时候你会这么做?” 朱琳泽只是想考校一下阎应元,不想阎应元却表现的非常紧张,想来是张献忠为反贼之故。 阎应元连连摇头,急忙道:“属下不敢。” “孤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朱琳泽不悦道。 “南下,入贵州、入云南或是广西都比留在蜀地强。”阎应元不假思索道。 得到答案后朱琳泽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是孤的参谋,给堵胤锡回信,多家留意张献忠部将的情况的,尽力招抚。” 张献忠脾气之倔强,这是朱琳泽没有料到的,都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不明确表态加入抗清民族统一战线。 张献忠虽然这时候已经从起义军领袖成为了一个刽子手,不过有一点朱琳泽还是非常佩服张献忠的。那就是张献忠誓死不降满清,可比大明的很多文武大员强多了。 虽然张献忠现在精神出了问题,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义军领袖了,但张献忠麾下的兵可都是好兵,稍加调教就是一支作战经验丰富的精锐。 要是能招抚部分大西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朱琳泽也考虑过挖李自成的墙角,只是现在他和李自成是明确的盟友关系,这个时候挖李自成的墙角有些不合时宜。 朱琳泽和阎应元商议了一些军机之事,便闻给事中章正宸和马嘉植来见。 这两个给事中是朱琳泽派到福建考察民情,弘光朝初立之时,这两个给事中便上疏反对当时十分荒唐的联奴平寇之国策而被朱琳泽看中。 经过考察,此二人能力不错,道德方面虽然比不上海瑞这等道德楷模,但为官也算清廉。 闽粤收回来之后,朱琳泽打算给他们个机会,出任闽粤两地的巡抚之职。 章正宸和马嘉植两人穿着一身满是泥污的直裰,骑着矮小的劣马来见朱琳泽。 朱琳泽也不着急和他们谈事情,见前方正好有一小渔村,便打算到前方的小渔村吃饭歇脚。 随行的亲随在朱琳泽的授意下向当地的农户的买了一些鱼肉果蔬,令随行的厨师烹饪。 在烹饪的间隙,朱琳泽和两人在这个小渔村附近逛了逛。 饭食准备完毕,朱琳泽大大咧咧的坐下,让章正宸和马嘉植二人一同进餐。 朱琳泽虽无天子之名,但已有天子之实。 全天下明眼人都知道弘光朝虽名为弘光朝,但掌舵人并非弘光帝朱由崧,而是摄政监国的闽王朱琳泽。 二人有幸能和朱琳泽一同进餐,无不感到荣幸之至。 落座之后,朱琳泽也不急于落筷,问二人道:“方才看了这个渔村,你二人可有和体悟?” 章正宸和马嘉植互相看了一眼,马嘉植想了想,壮着胆子说道:“人太多,田太少。” “说详细点。”朱琳泽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对马嘉植的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这六个字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臣方才留意了一番,粗略地看了看,这个村子约莫有七八十户人家,以每户六人计,全村约莫有四百五十人,而此村可耕之田据臣粗略估算,最多也就五百余亩,算下来,每人能耕之田最多也就一亩余。”马嘉植说道。 “虽然渔民可下海捕鱼补贴家用,但捕鱼所获无定数,且海上多风浪,凶险异常,就算能捕捞些海货回来,恐怕也难以养家糊口。” “说的有理,但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农户也有穷户与富户之分。”朱琳泽夹了一口鱼肉丢进嘴里,说道,“咱们现在在的这户人家可就有水田七十三亩,那些田少的农户恐怕一户也就只有两三亩薄田。” “闽王明察秋毫。”二人拱手道,他们的眼睛一直落在桌上的饭菜,只是迟迟不敢下筷。 “你们两个到福建也快一年了,从闽西到闽东,再到现在的闽南都走了一遍,孤若让你们治理福建,你们可有何良策?”朱琳泽继续问道。 “开海禁!”二人异口同声道,“福建地瘠田少,国初人少,闽省之民尚有田可耕,能够勉强糊口。但现在福建的人口倍于国初,而新垦之田却少之又少,想要养活福建数百万生灵,唯有出海谋生一途。” 朱琳泽点点头,福建现在具体有多少人口他还没来得及统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福建现在的人口肯定已经远超现有的土地承载能力。隔壁广东的情况也差不多。 明中期以后,越来越多的闽粤百姓苦于天灾人祸,田地稀少,苛捐杂税繁重,不少破产的百姓出海下南洋谋生。 朱琳泽多次在报纸上提及开海之事,就是为了收复福建和广东之后,为下南洋造势。 当然,台湾也能够吸收一部分福建广东的难民,毕竟现在台湾的开发程度还很低,开发潜力还很大。 不过朱琳泽并不打算只开发台湾一岛之地,南洋还有更为广袤的空间。 反正他现在已经和荷兰东印度公司撕破脸皮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膏腴之地,比如马六甲和巴达维亚,他早就垂涎三尺了。 尤其是马六甲,这可是战略要地,现在要是能将这块战略地要地拿下来,可是造福子孙,福泽千秋的好事。 大明朝在国力强盛之时,对南洋地区的控制亦有先例可循,曾在旧港地区设置过宣慰司,不伦其控制力如何,但至少这些地方曾经名义上也是大明朝的一块飞地。 论对这些地方的主权,大明可比荷兰东印度公司要更合法。 郑和下西洋之时,就曾在旧港地区筑城造港口,建设仓库作为船队的中转站。 海禁,朱琳泽不仅要开,而且还要开的很大。 现在不多占些地方,以后想占都没得占。 更何况大明相比西葡荷英法等国,有这人口上的绝对优势,只要能迈出开头最艰难的一步,走向海洋,将本土的流民迁移到这些地区,对海外殖民地的控制力绝对要比这些小国要强。 “海禁是一定要开的,但这海禁一开,如何管理沿海各省之百姓,便是一大难题。”朱琳泽悠悠说道,“尤其是闽粤,向来有出海营商的传统,没开海禁之时便有大量百姓私自出海,开了海禁之后又会有多少百姓会出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闽南海域,明朝最大的两股海上势力之间的对决已经接近尾声。 李国志的主力舰队挟大捷之余勇和郑芝豹、郑彩的郑家水师主力在闽南近海展开决战。 相较于彭嘉山海战,这次决战双方投入的实力差距已经不大。 虽说郑氏集团的水师船只是闽王海军的两倍多,但闽王海军的船员数量也有两万五千余人,只比郑家水师的船员少六千余人。 而在火力和舰船方面,李国志这一方反而还占据着优势。要是只论纸面上的实力,双方也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但战争打的并不仅仅是纸面上的实力,实战所要考虑的因素非常之多。 海浪拍打着郑芝豹的旗舰,船只随着风浪不住的摇晃。 郑芝豹眼神木讷,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虽然战事尚未结束,但胜负已见分晓。 四十多艘舰船直接被对方击沉,带伤的舰船更是难以计数。 而他们到目前为止仅仅只击沉了对方四艘海鲨级和两艘海蛟级。 李国志和王远等人只是冷眼相对,曾云望着拼命靠近他们的战舰又被轻易甩开的郑家水师舰船不禁冷笑道:“跳帮作战的时代过去了。” 郑家水师败于他们之手并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虽然双方在纸面上的差距并不大,郑家水师甚至在纸面上的实力还要强于他们。但双方的战术、船员素质以及船长的水平完全不再一个层面上。 郑芝龙虽然给很多大福船和广船紧急加装了重金从荷兰东印度公司购置的火炮。 但这些火炮并不全都是舰炮,火炮可不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清单之内,想要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短时间内拿出大几百门甚至是上千门火炮,荷兰东印度公司也是有心无力。 郑家水师上舰的这些舰炮很多都还是普通火炮,甚至连炮车都没有装备,再加上郑芝龙惜炮,郑家水师的炮手训练水平也非常有限,其炮术可想而知。 见战局已无逆转的可能,郑芝豹和郑彩遂而决定离开战场,以免全军覆没,为郑家保存最后的那点精锐。 李国志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而是一路穷追猛打,直到郑芝豹和郑彩等人逃回金门港,遂而作罢。 击沉对方大舰七十八艘,俘虏郑家水师水手七千六百余人,缴获对方舰船十六艘。己方被击沉六艘海蛟级战舰,十一艘海鲨级战舰,这是海军交给朱琳泽的漂亮答卷。 “好啊!好啊!打得好!” 收到捷报的朱琳泽非常激动,这些年他往海军砸出去的银子并没有打水漂! 算上之前王远牵制郑家水师的战果,一仗打掉郑家水师百余艘大船,郑家水师已经不是实力大损的问题了,而是行将灭亡! 除此之外,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实力也大损,这也为他后续收复大员、鸡笼以及淡水铺平了道路。 一夜之间,曾经东亚两个最大的海上强权都被他的海军扫进了垃圾堆。从今往后,他的海军就是整个亚洲最强大的海上强权! 虽然取胜的是海军,但陆军将士们在得知胜利的消息之后也无不是弹冠相庆,士气大涨。 郑家的水师没了,郑芝龙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冯双礼!金声桓!将此捷报传示三军,全军准备对泉州府城、南安和海澄发起总攻,海军陆战营原地待命,等泉州府城和南安收复之后准备登陆中左所(厦门)和金门!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捣毁郑氏之巢穴!” 朱琳泽准备对靖武小朝廷在闽南的最后几个堡垒发起总攻,以期彻底解决闽粤战事。 这一次他要跟郑芝龙玩真的了,攻城也不再只是佯攻装装样子。 当然,朱琳泽也没有愚蠢到傻乎乎地死磕闽南剩下的这几座坚城。 强攻这几座坚城,伤亡肯定不小,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内部瓦解敌军。 和众将商议完攻城之事,朱琳泽让阎应元和参谋部的几个参谋尽快拿出一份攻城方案。随即召见了曾云和福建情报司的几个要员。 “泉州城内的情况如何了?”朱琳泽问道。 “郑芝龙想把消息压下去,但这么大的消息根本压不下去,郑家败退回来的船员可还有万余人,想堵住这一万张嘴绝无可能。” 福建情报司司长林怀民汇报道。 “伪朝的阁老钱谦益都已经收拾好了金银细软,花了三十万两银子从郑芝龙手里买了一条福船,将家眷全部安置在了船上。” 朱琳泽只觉得好笑,钱谦益倒是舍得花钱,三十万两买一艘福船。现在整个东南地区的制海权都在他手里,钱谦益这厮就算买了船有能跑到哪里去? “洪旭和甘辉等人什么态度?”朱琳泽继续问道。 “洪旭甘辉等人这些天多番来信,表示愿意投诚,只是属下按照闽王的意思,只收他们的信,并未给予答复。”林怀民说道。 “很好,回去之后给他们答复,要真心实意投诚,就看他们在我军攻城之时的表现。” 吊了甘辉、洪旭等人这么多天的胃口,也是时候给他们回信,让他们吃个定心丸了。 相比于城外的喜气洋洋,人心振奋,此时泉州城内可畏是哀声连连。 靖武小朝廷的高官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弘光朝要是胜了,他们可就是乱臣贼子,自古乱臣贼子,有几人能有好下场? 不仅是靖武小朝廷的这些臣子,就连郑芝龙本人在得知了水师战败的消息之后也是精神萎靡。 陆战惨败打不过朱琳泽也就算了,现在就连他引以为傲的水师也惨败于朱琳泽之手。他已经没有了朱琳泽叫板的本钱。 靖武小朝廷兵部尚书,内阁次辅张肯堂连夜来见郑芝龙,叹声问道:“台王,如今这局势为之奈何?” 张肯堂在崇祯时期就是福建的巡抚,和郑芝龙可以说是老相识了。 靖武小朝廷成立之后,张肯堂出任兵部尚书,后来更是挤掉了刘宗周,成为了靖武小朝廷的内阁次辅,文臣中的二号人物。 张肯堂现在来找郑芝龙,无非是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找条退路。 郑芝龙此时也是心乱如麻,要是水师主力尚在,倒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退守台湾,虽然退守台湾这个蛮荒之地并不是什么上策,但至少到了台南地区,尚有一片立足之地。 只是现在水师就剩下五六十条大船,就算到了台湾,也要被朱琳泽给困死。 就在这时,一个亲随在郑芝龙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递上来一封信件。 郑芝龙环顾四周,屏退左右,拆阅了信件,脸上原本紧绷的神情渐渐舒缓开来。 “让他从后门进来,孤要亲自接见。” 这封信件来自北方,写信人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而送信的人则是满清派遣到福建的细作。 自郑芝龙拥立靖武小朝廷以来,满清就密切关注着闽粤的局势。 郑芝龙也曾收到过多尔衮的几次来信,只是当时局势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对多尔衮的来信,郑芝龙只是非常客气的回复了多尔衮,并未予以理会。 多尔衮在北直隶,他郑芝龙在闽粤,二者一南一北,足足有数千里之遥,郑芝龙并不认为多尔衮能给他多少实质性的帮助。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或许北边倒是自己的一条退路。 满清水师孱弱,他到了满清那边也能有自己的位置。 在清使来之前,郑芝龙将信件传给郑芝豹、郑彩以及张肯堂阅览,他想看看他们的意思。 “不可,不可,咱们要是北上那就是降奴,我堂堂华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降于蛮夷?” 张肯堂的在看完多尔衮的来信之后连连摇头,虽然他现在没有退路,但气节还是有的。 靖武朝的皇帝好歹是太祖成祖的子嗣,在靖武朝供职他是大明的官。 而到了北边,他可就是满清的官,听说还要剃发易服,这是他万不能接受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有所毁伤?华夏衣冠更是传承千年,岂能说换就换。再者,满人的金钱鼠尾和冠福实在太过丑陋猥琐,一股子野蛮粗俗的味道。 郑芝豹在一旁缄默不语,郑彩的态度也很明确,就算战死也不北上投清。 这让郑芝龙很是扫兴,他们现在已经被朱琳泽那厮逼上绝路,不北上还能去哪里? 去倭国? 郑芝龙倒是考虑过去倭国,只是倭人最是势利眼,倭人前番和他交好,不过是畏惧他强大的水师以及手里掌握着的贸易资源,和他交好有利可图。 而今这些他都没有了,倭人对他的态度也不可能如往昔一般。 郑芝龙在倭国生活过几年,倭人什么秉性,他再清楚不过。 多尔衮给他的条件很优厚,大清愿意保留他台王之爵,继续当他的一字王,同时让他提统大清的水师,日后荡平弘光朝。 多尔衮提的这些条件让郑芝龙心动了,虽然在大清不能像在靖武朝一样一手遮天。但好歹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更关键的是能统领水师,以报今日惨败之仇。 见张肯堂和郑彩和自己的想法相悖,郑芝豹不表态,郑芝龙为了给他们台阶下,也给自己台阶下,索性告退,单独接见了清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靖武小朝廷的中间力量郑家水师在海上惨败之后。奉命戍守漳州的郑鸿逵最终寡不敌众,在漳州城墙被对方炮兵轰塌之后,郑鸿逵心知大势已去,遂而率众突围。 “奏捷!马上向闽王奏捷!” 拿下漳州之后,黄得功欣喜若狂,这是他入闽以来所取得的最大胜利。 虽然去年特曾收复了汀州府,但汀州府远没有漳州府分量重。漳州府可是郑氏集团的核心巢穴之一。 拿下漳州府之后,黄得功破天荒地发榜安民,只留下少量兵马留守漳州府城,自己则带着主力前往海澄,也就是月港。 虽然收复了漳州府城,但漳州府境内还有最后一个钉子没有拔掉,那就是海澄。 郑鸿逵率部众向东南方向突围,多半也是前往海澄。 闽王有句话说的好,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现在大军士气正盛,敌军士气萎靡,决不能给对方喘息之机。 当然,黄得功也想在闽粤战事结束之前为自己捞些军功。 黄得功前番在龙岩顿兵滞留了大半年,那是因为当时天下局势尚不明朗。他对朱琳泽还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但现在,虽然全天下的局势还不是那么明朗,但南方地区的基调已经定下来。 靖武小朝廷已然是冢中枯骨,李自成已经被逼到荆襄一隅之地并和朝廷结盟。整个南方地区,再无任何一股势力能够阻挡闽王统一南方。 就算放眼全天下,能和闽王争一争的也就是满清了。 要是李自成势大,黄得功倒是不介意降李自成,毕竟都是汉人,但降清还是算了,他黄得功就算再不堪,也不至于给通古斯野人当奴才。 黄得功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死心塌地地给朝廷,给闽王效力。以闽王英明神武之姿,中兴大明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闽王能中兴大明,他也能成为一个中兴名将,也没什么不好的。 “将军,炮兵跟不上咱们。” 黄得功正思忖间,只听到后面有亲兵来报,由于步兵行军太快,后面的炮兵已经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炮兵不容有失。”黄得功勒住马,对来报的亲兵说道,“选些好马给炮兵拉炮拉炮弹,抽调两千家丁和炮兵一起走。” 漳州府城能够拿下,炮兵立下了大功,要不是炮兵轰塌了漳州府城龙溪的城墙,郑鸿逵也不至于弃守漳州府城龙溪转而突围去往海澄。 黄得功还指望着这些炮兵在攻打海澄的战斗中再立奇功。 当然,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原因,那就是这些炮兵并不是他黄得功的炮兵,而是闽王特地调来支援他的。这些炮兵要是出了差池,闽王那边他也没法交代,这些炮兵可金贵的很。 第二百七十七章 和平解放 局势的变化远超朱琳泽的预料,朱琳泽原以为打泉州和南安是一场硬仗,没成想郑芝龙这厮居然率精锐护着靖武朝的高官携带金银细软乘着夜色突围出港。 郑芝龙一走,泉州城,也就是靖武小朝廷口中的泉京瞬间失去了主心骨。 靖武朝兵部尚书见大势已去,又不肯跟随郑芝龙北上,遂而悬梁自尽。 郑芝豹随郑芝龙乘舟北遁,郑彩不肯北上降清,决定留守泉州,与朱琳泽血战到底。 不过郑彩血战到底的心愿也无法实现了,留守泉州城的守军半数掌握在甘辉和洪旭等人手中。郑家水卒中的精锐大多被郑芝龙带走了。 剩下的则是割舍不下乡土之情的水卒,这些水卒刚刚经历大败,早已没了斗志,不堪再战。 郑彩见状只得来找赵之龙,眼下泉州城内除了甘辉、洪旭等人的兵之外,剩下的便是赵之龙麾下的营兵,赵之龙麾下的营兵虽然战斗力不堪,但数量依旧可观。 郑彩还没到赵之龙的府邸,就见赵之龙带兵亲兵准备开城迎接弘光朝的明军入城。 郑彩愤恨不已,只得折返回自己的府邸,打算率最后郑家老卒和族内宗亲,准备和明军决一死战,不料在半路上被甘辉拿下,直接给绑了起来。 泉州城就这么以戏剧性地方式被朱琳泽和平收复了。 冯双礼早已率大军严阵以待,就连攻城用的器械都准备齐全了,没想到这些攻城器械还没派上用场,泉州城就收复了。冯双礼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泉州城和平收复这个结果,朱琳泽还是乐于接受的。 他并不嗜杀,泉州城能和平收复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城内的百姓也能免于刀兵之祸。 朱琳泽在泉州城下接受了甘辉、洪旭、赵之龙等人的投降。 但对三人的处置却是有所不同,甘辉、洪旭等人连同他们麾下的兵丁缴械等待整编。赵之龙直接拘禁下狱。 赵之龙对这个结果自然是不满意,朱琳泽并未予以理会,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让亲兵将赵之龙押解下去。 很快,靖武小朝廷大大小小的文官也相继出城纳表投降,惶惶不安地向朱琳泽磕头谢罪。 “冯双礼!整队进城,让闽南之民见识见识我大明军士之威仪。你是老将了,我军之军纪孤就不再多言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朱琳泽让冯双礼整队进城,至于金声桓等人的左良玉旧部,朱琳泽则是让他们继续屯扎在城外,听候调遣。 “属下遵命!” 冯双礼有些垂头丧气地背过身,让各营哨的军官们列纵队,荷枪实弹依次有序地进城。 虽然战事已经结束,但冯双礼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郑彩虽被五花大绑,依旧对朱琳泽骂声不绝,朱琳泽让人堵住郑彩的嘴巴,下令和赵之龙一同收监。 “延平王,随孤一起进城。”朱琳泽对郑森说道。 郑芝龙虽然走了,但郑氏在闽南,甚至台湾和南洋地区的影响力尚在。 朱琳泽这次愿意带郑森来闽南,便是让郑森取代郑芝龙,利用郑氏在泛闽南圈的影响力,乘势收编泛闽南地区大大小小的残余势力。 这些残余势力的实力虽然非常弱小,不足道哉。但要将他们完全剿灭,却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朱琳泽后续马上就要跟进下南洋的工作,他不希望被这些残余海盗的事情搞的焦头烂额。 郑家的水师在郑芝龙走之后难免会重新沦为海寇,为祸东南海疆,这也是朱琳泽不愿意看到的。 “是!” 郑森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以惋惜的眼神看向郑彩,忍不住替郑彩求情。 “郑彩精于海战......” “怎么处置郑彩,孤自有分寸,今日延平王随孤进城便是。”朱琳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郑森。 郑彩确实是海战的好手,他也有心收郑彩为己用。但他所采用的海战战术和郑家水师所采用的海战战术根本就是两码事。 就算要用,也得让郑彩到海军讲武堂改造之后再用。现在先磨一磨郑彩的心气也好。 郑芝龙在闽南地区乃至台南地区都有多处府邸,泉州也不例外,靖武朝皇帝前潞王朱常淓的行宫就是郑芝龙的府邸。 府邸虽小,但却是修的非常精致,府邸内陈列着从各国搜罗来的珍惜物件。 郑芝龙在临走之前本想将他在泉州城的府邸付之一炬,但担心动静太大,影响突围行动,随而作罢。郑芝龙在泉州城内的几处府邸都得以保存了下来。 “四处宅邸,郑芝龙这是一个季节换一个府邸住?”朱琳泽忍不住感叹道,“逆贼郑芝龙的银钱家当清点完毕之后全部封存入库,解送南京。”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有钱人的日子总是这么枯燥。 郑芝龙的家产朱琳泽打算尽数充公,这两年来阔日持久的战事不仅掏空了弘光朝的国库,就连他的私人小金库也所剩无多。 朱琳泽往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都需要银钱,郑芝龙巨量财产正好可以让他回回血。 潞王朱常淓这颗棋子现在对郑芝龙而言已经毫无用处,不出意料地被郑芝龙抛弃在了泉州。 虽然张肯堂在自缢之前给朱常淓换上了平民的衣服,将其藏匿在民间。 但是朱常淓的辨识度实在太高,留着一尺来长的指甲,细皮嫩肉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平头百姓。朱常淓很快被搜捕了出来,押送来见朱琳泽。 朱常淓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直身,手上的长指甲十根断了六七根。 传言张肯堂曾在自缢前让朱常淓将指甲剪了,但朱常淓却惜指甲如命,说什么也不肯剪,朱琳泽在得知此事后也觉得非常魔幻。 “闽王,这皇位不是朕......孤要当的,是钱谦益和郑芝龙逼孤当的。” 见到朱琳泽,朱常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朱常淓的这话半真半假,可以信但不能全信。 郑芝龙和钱谦益将其推上皇位不假,但朱常淓在崇祯十七年北都崇祯殉国的噩耗传来,各方在拥福还是拥潞问题上纠结的时候,朱常淓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孤知道。”朱琳泽皮笑肉不笑地让人将朱常淓搀扶起来,意味深长地对朱常淓说道,“朝廷的海军有很多坚实的海船,潞王回南京见见到孝陵先见见太祖爷吧。” 言毕,朱琳泽让一旁的李国志安排海船将朱常淓送到南京。 朱常淓对此感激涕零,向朱琳泽连连致谢。 这倒是让李国志犯了难,闽王真就这么轻易放过潞王?这潞王可是令立门庭了啊。 李国志低着脑袋,心里依旧琢磨着朱琳泽刚才那句话,想要把朱琳泽的话参透。 李国志正参详间,没有注意迎面而来的章正宸,和章正宸撞了个满怀。 “章大人,对不住。”李国志向章正宸致歉道。 章正宸瞅着李国志押解的这个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潞王朱常淓。 随即章正宸将视线转移回李国志身上,见李国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章正宸心里八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逆藩潞王?” 章正宸明知故问道。 “章大人。” 李国志急忙让左右退下,将章正宸拉到树荫处。 章正宸是文官出身,揣摩上意的本事要比他这个一介武夫强。 李国志现在是骑虎难下,潞王是个烫手的山芋,现在捧在手心,李国志不知道是继续捧着好还是直接丢了好。 按照闽王的意思送潞王到南京孝陵吧,李国志心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潞王犯了这么大的罪过,就算闽王再宅心仁厚,也不至于放过潞王。 杀了潞王吧,潞王再怎么说也是宗藩,万一闽王因此不悦,追究起来最后还不是要追究到他头上。 “李将军有何话说?” 章正宸对海军的编制和职位并不了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国志,思来想去还是以将军相称。 李国志是海军的最高级将领,称呼他为一声将军并不为过。 “章大人救我。”李国志说道。 “李将军何出此言?”章正宸故作诧异之态。 见章正宸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国志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章正宸说了一遍。 章正宸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最后实在拗不过李国志,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给李国志出了个主意。 章正宸对李国志低声道:“李将军可知国初太祖与小明王之事呼?” 李国志点点头:“略知一二。” “宗藩谋逆,自古以来便是大忌,纵然是至亲也南逃一死,更何况潞藩和闽王还是远亲。”章正宸说道,“闽王心里自然是想除掉潞王的,但念及潞王乃是太祖血脉,故而不便明说。” 话说道这份上,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李国志虽然是武人,但也不是傻子,应该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国志闻言顿悟,朝章正宸施礼道:“多谢章大人指点。” 郑芝龙麾下雇佣兵的规模出乎朱琳泽的预料,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应有尽有。 被俘虏的白人雇佣兵有五百余人之众,这些白人大部分是雇佣自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及少量西班牙、法国、葡萄牙、英格兰等地的自由雇佣兵。 这些白人雇佣兵多是一些技术型兵种,诸如舵手,炮手,郑芝龙雇佣他们来训练他的水师。 技术型的兵种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稀缺人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员朱琳泽下令和之前海战所俘获的东印度公司俘虏一同关押,等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来谈判花钱将人赎走。 至于剩下的一百多名自由雇佣兵,朱琳泽还是打算留下,打算雇佣他们给他开辟航路。 大航海时代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这个星球上仍旧有很多未知的地方等待探索。 所俘虏的雇佣兵数量最多的还是倭寇,足足有千余人之多,这些都是郑芝龙凭借自己的关系从日本西南诸藩手里雇佣来的破产武士浪人,皆是亡命之徒。 对这些倭寇朱琳泽自然不会客气,反正日本府藩主也不会花钱来赎他们。这些倭寇对于朱琳泽而言并无多大价值,朱琳泽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些倭寇送到竹堑和崖州挖矿。 至于剩下的四百多黑番,也全部送到竹堑和崖州挖矿,不过待遇和倭寇又有所不同,在送走之前要将其全部阉割干净。 “月港的战况如何了?” 处置完这些雇佣兵俘虏,朱琳泽向阎应元询问漳州的状况。 郑芝龙虽然遁走,闽南的战事虽然胜负已见分晓,但却还未结束。 南安,海澄、中左所(厦门)、金门等地还没有收复。 南安朱琳泽并不担心,南安本就不是什么大城,只是因为是郑芝龙的老家,当地乡绅才拼死抵抗,现在郑芝龙走了,靖武小朝廷垮了,没有大将坐镇的南安守不了多久。 而海澄、中左所(厦门)、金门等地还有郑鸿逵在苦苦支撑。 海澄、中左所(厦门)、金门是闽南地区的海上锁钥,这些地方不收回来,闽南地区乃至整个闽台地区都将永无宁日。 “刚刚来的消息,黄将军昨日已拿下月港,只是死伤甚重。”阎应元说道,“贼首郑鸿逵已经逃往中左所,黄将军没有海船,无法渡海作战。” 黄得功的这番说辞朱琳泽还是信的,要打厦门和金门确实需要海军的配合。 “北洋舰队和海军陆战队营配合黄得功登陆金厦,金厦两地必须乘势拿下。”朱琳泽背着手,转身又对冯双礼说道,“陆军这边,抽调一标攻打南安,剩下的两标全部随海军前往金厦两岛。” 金厦台澎四地是东南海疆的重中之重,要是平定闽粤而不收复这四个岛屿,还不如不平闽粤。 这些地方自来是海寇丛生之地,万历年间,东南地区的海盗就把澎湖和台湾当做落脚地,长期居住台澎。 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多次侵占澎湖和台湾。现在郑芝龙集团覆灭,不出意外的话,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快就会抓住这个空档,将澎湖和台湾地区据为己有。 第二百七十八章 开设海关 留守海澄和金厦的郑家军在海陆两军的联合绞杀之下,连丢海澄、中左所(厦门),剩下的残兵败将在郑鸿逵的带领下退往金门。 此时被围困多日的郑鸿逵得知了靖武小朝廷已经覆灭,其兄郑芝龙不知所踪的消息,郑鸿逵为之茫然。 狭小的金门岛瞬间挤上了八九万跟随郑鸿逵的郑家家兵以及他们的家眷。 庞大的人口已经远远超出了金门岛的承载能力,虽然郑氏视金厦为战略重地,在金门囤积了足足十万石粮食以及各类军需用品和生活用品。 但这是按照六千人的用量的囤积的,现在金门岛上的人口已经超出了额定人员的十倍不止。 才刚刚登上金门的第二天,郑鸿逵就面临药材短缺,受伤的士卒无法得到及时救治的问题。 除了药材之外,岛上的各类生活物资亦是十分匮乏,为了生活造饭,已经有不少从岛外来的郑家家兵强拆金门岛当地军民的房屋木料但薪柴用。 金门岛内的军民和岛外来的军民为争抢生活物资已经多次爆发冲突。 此时的金门岛已经是混乱不堪,只是凭借郑鸿逵往日的个人威望在勉力维持。 至于这种局面能够维持多久,郑鸿逵心里也没有数。 朱琳泽乘坐海鲸级战舰,在海军的护卫巡视金门岛。 海澄、南安、厦门皆已收复,郑氏在闽南地区唯一的据点就只剩下金门一岛。 几只信鸽落在朱琳泽坐船的船舷上,早有亲兵从信鸽身上取下信件,交到朱琳泽手里。 朱琳泽将卷成圆柱形的信件展开,阅读着信件上面的内容。 “漳泉附近可有煤?”朱琳泽询问周围众人道。 朱琳泽的僚属们不明所以,纷纷摇头:“漳泉两地未曾勘探,暂时不知道有没有煤矿。” “不是煤矿,咱们在漳泉地区有没有从竹堑运来的煤矿?有的话,给郑鸿逵送两三船,没有的话就近购买两三船薪柴给郑鸿逵送过去。”朱琳泽将手中的信件揉成团,丢进海里,说道,“金门岛上现在缺少薪柴和药材,药材咱们自己有缺,薪柴咱们倒还能替郑鸿逵想想办法。” “岛上的可是都是反贼。”冯双礼不知道朱琳泽为什么这么做,这不是资敌吗? “郑鸿逵要是缺薪柴还能烧岛上的房子,房子烧完了还有几百艘大小船只也可以拆了烧。属下听说金门囤积了不少粮食,岛上军民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要是全饿死了倒省事,省的咱们登陆夺岛。” 收复厦门岛一战,海军陆战队整整伤亡了两个哨,算上后续登陆部队的伤亡,整整折损了近两个营。这是冯双礼入闽作战以来所付出的最大伤亡,冯双礼自然对金门岛上的军民有好感。 “战事已经结束了,闽粤之乱,只惩首恶,岛上之民亦是我大明子民,皆是朝廷赤子,孤不忍心将他们赶尽杀绝。”朱琳泽说道。 舟船上刚刚反正的靖武小朝廷旧将无不动容,甘辉、洪旭等人虽然刚刚归附了朝廷,但他们的部众都是闽南人,金门岛上的军民也是闽南人,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金门岛要是能像泉州一样反正那是再好不过。他们也不用和自己往日的亲友刀兵相见。 “闽地多山场,当地不缺薪柴,因此竹堑也未曾向闽地输送过煤,不过军中倒是有不少煤可用。”林永对朱琳泽说道,“军中的煤若是不够,下人再就近采买些薪柴送到岛上去。” 朱琳泽点点头:“这件事你好生去办。” 林永下去之后,朱琳泽对郑森说道:“延平王,你和你这叔叔关系如何?” “三叔并不比我大多少,三叔待我有如兄长一般。”郑森也不遮掩,闽王的眼光毒着呢,与其向闽王隐瞒,不如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孤也想给郑鸿逵一条生路,林永准备好薪柴和煤之后,你再带些米面上岛,说服郑鸿逵归顺朝廷吧。”朱琳泽说道。 他不是没有能力打下金门,只是登岛作战伤亡自然不小,有机会招降郑鸿逵,也没必要强攻金门,复出没有意义的伤亡。 朱琳泽还有留着这些兵收复台湾全境,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势力彻底驱逐出台湾。 “闽王仁慈!臣代三叔,代金门岛上的数万生灵谢过闽王!” 郑森眼中噙着泪水,郑重地朝朱琳泽磕了一个头。 朱琳泽看了几眼不远处的金门岛和无边无际的大海,走进了船舱。 “广东那边可有消息?”朱琳泽落座之后,询问阎应元关于广东地区的情况。 “潮汕地区尚有小股抵抗势力,广府、粤北等地郑氏在这些地方并没有多大影响力,听说已经上表准备归附朝廷,属下只为参赞军务,这些事情属下不敢过问。”阎应元说道,“崖州那边已经收复了琼州府,蒋重光来信询问是否出兵广府。” 朱琳泽略一思忖,说道:“潮汕那边的虾兵蟹将让黄得功去摆平吧,广东既然降表已经在路上了,蒋重光那边就不必出兵广府了,崖州的兵本来就不多,他们只要能够维持住崖州和琼州的稳定就行。” 蒋重光就是蒋二蛋,蒋二蛋出身草根,爹妈没文化不会取名字,就给他取了这么个随意的名字。 这个名字让蒋二蛋觉得脸上无光,都当上南洋舰队的司令了,还被同僚们左一个二蛋又一个二蛋叫唤着,这让蒋二蛋感到十分不自在。 为了这件事蒋二蛋直接给朱琳泽来信,请求朱琳泽赐给他一个像样的名字。朱琳泽信手拈来,给蒋二蛋取了个新名字:蒋重光。 询问完近来的军务,朱琳泽让僚属将章正宸和马嘉植给叫了过来。 闽粤已经收复,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对这两省实施有效的管辖。 闽粤的情况和江西的情况不同,当初张献忠举事,将江西境内的大部分地方糟蹋了一遍。因而江西残破,朱琳泽不得不免除了江西地区三年的赋税,给江西恢复生产。 福建虽然刚刚经历过战事,但主要地区,比如福州和泉州都是以较为和平的手段收复了。加之朱琳泽的军队军纪严明,左良玉和黄得功也有所收敛,虽然战争对福建造成了一定的破快,但破坏程度并不严重。 至于广东那就更不用说了,广东到目前为之还没经历过战事,完好如初。 因而闽粤两地,除了战争破坏比较严重的地区,比如惠安、晋江、南安、漳州之外,其余的地方朱琳泽并不打算免除赋税。 当然,赋税可以不免,但对这些地区的土地清丈工作还是要进行的。 明末大明朝最富裕的地区除了江南之外便是乘上海贸东风的闽粤。 “章正宸,马嘉植,你们两个准备准备。”朱琳泽对章正宸和马嘉植说道,“章正宸出任福建巡抚,马嘉植出任广东巡抚,即日赴任。” 朱琳泽早早让二人到福建考察,章正宸和马嘉植心里也清楚闽王是要让他们就任福建的地方官,心里还是有准备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闽王直接让他们出任正二品的巡抚。 要知道他们现在的官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给事中,直接出任正二品的巡抚,有明一朝都无先例可循。 “臣等恐难以胜任。” 章正宸和马嘉植诚惶诚恐道。这倒不是他们谦虚,而是他们是真的没有担任地方大员的经验。 朱琳泽心里也清楚这是破格任用,朱琳泽此前任用的几个督抚大员都算不上是破格任用。 祁逢吉、冯元飚、路振飞、堵胤锡、袁继咸等人在出任督抚之前在崇祯朝就是巡抚一类的高官,职位最低的祁逢吉也是应天府的府尹。 朱琳泽之所以不拘一格降人才,破格任用章正宸和马嘉植也是无奈之举。他实在找不出有能力出任地方大员的官员了。 “平日里高谈阔论,真给你们机会,你们倒是不中用了?”朱琳泽皱眉道。 章正宸和马嘉植互相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说道:“既是闽王信任我等,我等愿意出任闽粤巡抚之职,只是巡抚之职,需要朝廷廷推之后方能任命。” 任用官员,尤其是地方大员,不是嘴巴说说就能任命的事情。这一点朱琳泽当然清楚,只是他现在福建,总不能回南京和大臣们商议廷推之后再回来给章正宸和马嘉植任命吧。 “朝廷的规矩孤岂不知,只是地方上不可一日无父母官,朝廷刚刚收复闽粤,不早点派遣大员入驻,久必生乱。”朱琳泽说道,“廷推的程序,孤回南京之后会给你们走一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章正宸和马嘉植也没有理由再继续推辞。 给二人任命完毕,朱琳泽又给二人交代了一些事项,无非就是闽粤两地开海禁,设置海关之事情。 这想法朱琳泽在竹堑的时候就有了,也早早开始了准备。 竹堑和崖州设置海关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全,相关人才朱琳泽在崇祯十七年就已经开始着手培养。现在设立海关的时机也已经成熟。 朱琳泽打算先开设三处地方设置海关,负责进出口贸易。 这三处地方分别是竹堑、崖州以及福州府的海坛岛。 至于选这三个地方的原因也很简单,竹堑和崖州都是朱琳泽一手开发出来的地方,这些地方的管理人员都是朱琳泽一手培养提拔上来的。 朱琳泽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力非常之强,能够将海关之巨利牢牢把控在手里。 至于为什么选海坛岛而不是选择海澄、金门、厦门开海关,则是因为郑氏集团的影响,闽南商人已经有了垄断海贸的趋势。 朱琳泽不希望看到某一地区的商人集团一家独大,想要维持各方商业势力的均衡。一家独大并不是什么好事。 关于台湾和海南设省的问题,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两个地方目前的开发程度都很低,还没有到能够设省的地步。 要知道台湾是在光绪年间才设省,而海南设省更是到了1988年才设省。 此前台湾地区则是归属于福建管辖,海南地区归属于广东管辖。 收复台湾之后,福建地区还能向台湾地区移民,两地归属于一省管辖,也更利于移民工作的开展。 朱琳泽将这两摞厚厚的书籍摆放在桌子上,让章正宸和马嘉植拿回去好生研读。随同赐给二人的还有正二品官员的绯红色团领官袍,玉带,乌纱帽以及文牒。 二人谢过朱琳泽,领命赴任。 章正宸和马嘉植走之后,朱琳泽正想打个盹,入闽以来不是忙于八闽的战事就是着手处理福建的军务和政务,这让他倍感劳累。 朱琳泽还没睡下,曾云便提着个地球仪来找他。 这让朱琳泽非常不解:“曾云,这是何意啊?” “这是闽王昔日送给属下的厚礼。”曾云将地球仪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说道,“闽王曾告诉过属下,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 说到这里,曾云顿了顿,在脑子里梳理了一番思绪,这才继续说道:“臣初闻此言大受震撼,旋即又从佛郎机人手里买了些书籍研读,并和佛郎机传教士攀谈此事。 竹堑的数学教习曾带属下到港口观察过船,船只航行归来,臣先看到的是顶部的桅杆,随着船慢慢走进才得以窥伺船只的全貌。由此可见,咱们或许确实生活在一个球上。 属下冒昧,不知闽王从何处得知,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 对于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来说,地球是圆的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常识。 但这个常识对当世之人而言可不是常识,中国的天圆地方之所虽然不是地平说,而是一种天文观念和哲学观念但中国人和西方人早期对世界的认知大同小异。也认为天使一个穹顶,地是平的。 只是这时期的西方人早就完成了环球航行,已经开始普遍接受了地圆说,而中国人基本还是生活在原有的旧大陆之上。 “地圆之说不仅能够从地面上窥伺一二,也能从天上窥伺一二,天上的太阳是圆的,月亮是圆的,行星也是圆的......”朱琳泽解释道。 “何为行星?”曾云不求甚解。 朱琳泽有些不耐烦:“这些问题,你回竹堑后可以问问佛郎机传教士,或许他们知道。” 朱琳泽没心思和曾云扯天文问题,要是钦天监的官员问这个问题,他倒是乐于和他们探讨,并给他们指点指点。 “属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这地圆之说有个不情之请。属下想出海,一直往东走,若是能回到大明,这个问题必将迎刃而解。”曾云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出兵台湾 麦哲伦虽然在一百多年前就完成了环球航行,但这终究是西方人所取得的成就。 朱琳泽也有打算派遣船队环球航行的念头,曾云有这个想法,朱琳泽对此也表示赞许。 “你既有心环球航行,孤是支持的。”朱琳泽对曾云说道,“只是目下时机尚未成熟。” “海军讲武堂那边已经培养出了不少优秀的船长,皆精通航海知识,闽王若是担心讲武堂教习不足,大可从这些船长中择优选用。”曾云以为朱琳泽是担心在他走之后,海军讲武堂缺少教习,因而不肯放人,便对朱琳泽说道。 “海军讲武堂待遇优厚,不少精通航海的佛郎机人也跃跃欲试,有心想进入讲武堂任教。” “倒不是海军讲武堂教习不足的原因,是你太心急了。”朱琳泽说道,“海军现有的船型不适合环球远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适合远航的船只,你如何远航啊?” 这倒不是朱琳泽的借口,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海军的舰船都是专业化的战舰,增强了火力,削弱的运载能力,这样的船只自然是不适合环球远航的。 东南地区的海战结束之后,以目前海军的规模足够维持海疆的治安,接下来造船厂可以造一些武装商船,承接招商局的商业订单,补贴己用。 朱琳泽大规模建造战舰,造船厂自成立伊始就是入不敷出的状态,几乎每一艘船只下海,朱琳泽都要往里面贴银子。 造船厂长期亏损不是长久之计,造船厂想要活下去,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当然,也不是说不造战舰,现在朱琳泽的舰船虽多,但多数还是中小型战舰。造船厂所造出来的大舰,目前也只有两艘海鲸级。 大舰还是可以接着造,至于中小型战舰的产量可以适当削减,将节省出来的产能用于建造武装商船卖给招商局和海商。 林永,陈明逢等人以及招商局那边已经不满足于现有的福船、广船换炮作为武装商船。也提出了希望造船厂能够建造性能和红夷人相当的武装商船,以作贸易之用。 朱琳泽起身,来回走了几步,随即在地球仪面前顿住脚步,伸出食指一面转动着地球仪一面说道。 “环球航行也许技术积累,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图纸尽皆丢失,咱们现在没有现成的海图,航海图无论是对于红夷还是佛郎机人来说都是机密,他们不可能卖给我们的。”朱琳泽对曾云说道。 “你既然有此心,待收复台湾之后,孤给你凑些船,先出航倭国以及南洋诸国,试着绘制海图,先积累航海经验。等经验足了,再行环球航行,到那时,造船厂那边也能给你造出不少适合远航的大海船了。” 朱琳泽也不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打算循序渐进,先出航日本和东南亚,积累航海经验,培养航海人才,而后在进行难度更大的环球航行。 “还是闽王考虑的妥当。” 朱琳泽所的有理有据,曾云无法反驳,再者朱琳泽已经答应了他出航的请求,曾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曾云现在只希望早日收复台湾,这样他就能出航,实现他的理想和报复。 筹集好煤、薪柴和米面等各色生活物资之后,郑森带着满满四船的物资登上了金门岛,劝降了郑鸿逵。 此时的金门早已经人心涣散,朝廷没了,郑芝龙不知所踪,就连郑鸿逵本人这时候也不知道战斗的意义何在。 在好郑森进行短暂的接洽之后,为了岛上的八九万生灵,郑鸿逵答应投降。 郑氏集团在闽南地区的最后一座堡垒金门宣告和平收复。 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不出朱琳泽所料,见郑芝龙在大陆溃败,安东尼·范·迪门这个老狐狸乘势占据了台湾和澎湖。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通事何斌和郭怀一给朱琳泽送来了台澎地区的情报。经过参谋部的汇总,朱琳泽大致知道了台澎地区的兵力部署。 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兵力部署非常有限,只有两千余人。 而现在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迪门的到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兵力达到了三千人三百人之巨。 其中很大一部分兵力是安东尼·范·迪门从巴达维亚带过来的,可见其对台湾地区的重视程度。 这三千三百人也并非全部部署在台南地区,其中有八百部署在鸡笼和淡水,这次占据澎湖又抽调了五百兵力进驻澎湖。 剩下的兵力则部署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老巢热兰遮城。 当然,这三千三百人是白人士兵,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地区的中坚力量。 除了这些白人士兵,东印度公司在台湾还拉拢了不少当地土着为其效力,除此之外,郑芝龙在台澎地区的旧部此时也投向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怀抱。 关于这些人的数目则暂时还没有统计出来,总而言之,荷兰东印度公司此时在台湾的势力不可忽视。 朱琳泽召集来了主要的海军将领,商议收复台湾之事。除此之外,新附的甘辉、洪旭等人以及郑森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洪旭、甘辉等人多次在闽台之间走动,对台南地区的情况要不朱琳泽更了解。朱琳泽打算让他们也参加收复台湾之事。 洪旭和甘辉在台湾亲眼见过红夷人是怎么奴役当地番人的。 现在台湾地区除竹堑外皆为红夷人所占据,台澎地区十余万汉民的命运将和当地番人差不多。 相较于当地的土番,红夷人对汉人的戒备之心更甚,毕竟人口数量庞大,开化的汉民对他们在台湾地区的威胁远比当地土着大的多。 万历年间佛郎机人屠戮马尼拉汉人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洪旭和甘辉不希望马尼拉的惨剧在台澎地区重演。 台南地区的移民大多来自闽南,几乎家家和大陆都是沾亲带故的。洪旭和甘辉也不例外,他们也有家属在台澎地区。 因而两人都对收复台湾一事表现的非常积极,甚至表态愿意亲自到台澎地区策反郑氏集团的旧部,以免为红夷人所用,减轻朝廷收复台澎地区的压力。 “红夷在鸡笼、淡水两地的部署较为薄弱,曹德发手里还有些兵,让曹德发组织竹堑的兵力渡海收复鸡笼、淡水。” 朱琳泽首先指着地图上台湾北部的鸡笼和淡水说道。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鸡笼、淡水两地的巢穴就是当初西班牙人在鸡笼、淡水两地所建设的堡垒。 这几个堡垒朱琳泽甚至有西班牙人给他提供的地图,收复的难度也相对较小。 西班牙领事安萨路对收复台湾地区北部的鸡笼、淡水两地兴趣非常浓厚,甚至直接表示他们愿意直接出兵鸡笼、淡水只要明军提供一定的帮助他们就能收复鸡笼和淡水。 昂萨路的用意朱琳泽自然清楚,当初昂萨路就是被现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领事宇波烈士给驱逐出鸡笼、淡水,现在有机会收复这两个地方,昂萨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面对昂萨路的这个提议,朱琳泽当场就态度鲜明地拒绝了。 西班牙人要通商可以,但妄图再度染指台湾,那就是做梦。 在台湾主权问题上,朱琳泽不容许荷兰东印度公司占据台湾,对西班牙人的态度也亦是如此。 要是让昂萨路出兵收复鸡笼和淡水,他提供一定的“帮助”,无异于是让台湾地区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若是从海上收复鸡笼淡水两地,需海军协助,留守竹堑的海军,自保有余,但却没有能力出击。”曾云说道。 曾云随同福建舰队司令李国志一同从竹堑来的福建,竹堑地区留守的海军有几斤几两,他这个海军讲武堂副总教习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 朱琳泽点点头:“福建舰队那边抽调部分舰船兵力回竹堑,和留守竹堑的陆军一同负责收复鸡笼、淡水事宜。” 将福建舰队全部调回竹堑负责收复鸡笼淡水,朱琳泽觉得有些浪费了,抽调其中的部分船只兵力即可。海军的主力朱琳泽还是要留着收复澎湖和台南。澎湖和台南地区的热兰遮城才是硬骨头。 “澎湖乃台湾之锁钥,想要收复台湾,必先收复澎湖。”洪旭一针见血地说道,“只要收复了澎湖,就能以澎湖为跳板,战局有利的情况下,可以直接一举收复台南地区,若是战局不利,则可屯兵澎湖,威胁红夷人在台南地区的统治,阻遏其海上商路,积蓄力量,再行出兵。” “台湾必须一举拿下,没有第二次!” 朱琳泽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主张一战直接干脆利落的解决台湾问题。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海上力量已经被他重创,巴达维亚方面这时候也派不出多少援兵,他完全有一举收复台湾的能力。 “收复台湾,只要能拿下澎湖,剩下的就是热兰遮城,汉人的城寨以闽王现在的影响力,只要一旨檄文过去,当地汉民肯定会举旗支持闽王。”甘辉说道。 “热兰遮城臣去过几次,目睹过其全貌,此城红夷经营最久,建造的最为坚固,城墙都是坚固的巨头砌成,内外又三重,一重比一重高,又有巨炮为掩护,想要拿下这座堡垒并非易事。” 朱琳泽掀开桌子上的幕布,幕布被揭去之后,一个精致的城堡模型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朱琳泽根据去过热兰遮城的汉民以及何斌、郭怀一等人提供的情报制作出来的热兰遮城模型。 虽然不能说和热兰遮城完全一致,但差别也不大,完全能够作为参照之用。 众将见此模型无不啧声称奇,还是闽王准备的妥当,就连热兰遮城的模型都做好了。这就是所谓的未雨绸缪吧。 当初郑成功攻打热兰遮城,在热兰遮城下吃了不少亏。 其中最大的亏就是郑军炮兵火力羸弱,加之郑军不善陆战,迟迟未能攻克热兰遮城。最后郑成功收复台湾,还是以断水断粮的方法,通过长期围困,迫使城内的荷兰守军弹尽粮绝而降。 郑军的炮兵火力不要说和荷兰人比,就连同时期的亚洲的奥斯曼、莫卧儿都不如。 “这热兰遮城修的还没咱们竹堑的城堡合理。”李国志仔细观摩了一番模型,立马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热兰遮城的是棱堡于半月形堡的结合,外围矗立在沙丘上的乌德勒支堡为其提供了额外的火力支援。 乌德勒支堡就是一个光秃秃的炮垒,他们完可以用炮兵直接轰塌乌德勒支堡,将支堡拿下,让后进攻主堡。 “确实不如竹堑的棱堡修的合理。”朱琳泽笑道。 竹堑的棱堡是朱琳泽亲自设计,花重金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的,配套的斜堤、沟渠、栅栏、低墙等辅助设施一样不少。 这就是为什么荷兰人勾结当地土着多次进攻竹堑都没能得逞的重要原因。 就连安东尼·范·迪门也不得不感叹,这个棱堡修的比欧陆的棱堡都要好。 “竹堑的仓库还有不少24磅重炮,直接运过来,孤倒是要看看是热兰遮城硬,还是孤的火炮利。”朱琳泽说道,“至于澎湖地区,最大的威胁莫过于刚刚进驻的五百红夷兵,澎湖上的汉兵,只要咱们开出合适的条件,也不会为红夷死心塌地的卖命。” 朱琳泽沉思片刻,这才继续说道:“王远,洪旭,收复澎湖一事就交给你们二人,澎湖地区的水文条件复杂,大船难行,多带些小船。” “遵命!” 王远和洪旭二人领命道。 澎湖朱琳泽可以让海军负责收复,但攻打热兰遮城还是要让精通陆战的陆军上。 冯双礼的这三标新军在收复福建的过程中已经积累了不少攻坚作战的经验,完全能够胜任这次的攻坚工作。 “冯双礼,收复澎湖之后,陆军跟进,直接登台作战。”朱琳泽背着手,对冯双礼说道,“热兰遮一战要是打的漂亮,孤就同意了你成军之请。” 冯双礼眼睛一亮:“属下遵命,只是目下属下只有三标兵,禁卫军可有五标兵哩。” 朱琳泽面色一沉:“你还想向禁卫军看齐不成?” 冯双礼见朱琳泽面有愠色,便不敢再多言,三标就三标,好歹也是一个军。 第二百八十章 同化政策 在接收了郑芝龙旧部之后,朱琳泽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船。 由于荷兰人的驻军数量并不多,依附荷兰人的土着战斗力十分有限。 这次收复台湾之战,朱琳泽也没必要倾尽全力,将福建地区的主力全部都派遣到台澎地区作战。 此战朱琳泽只打算调遣两标新军,再从郑芝龙旧部中挑选一万精锐入台澎作战。 至于左良玉旧部,由于左良玉旧部不善于水战,在船上站都站不稳,就算带了也不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反而会给他添麻烦。 朱琳泽遂决定让金声桓带着左良玉旧部和一标行军留镇闽南,并抽出部分兵力和黄得功一起入粤。 郑芝龙势穷在和红夷达成合作协议之时,就等同于将台澎地区的控制权拱手相让。 这在民间激起了强烈的愤慨,闽台两地的民众血脉相连,将台湾让给红夷,无疑是让两岸的同胞骨肉分离。 此番朱琳泽决定出兵台湾,驱逐红夷,解救苦难同胞之举得到了当地民众的热烈拥护。 因而所需物资筹措起来非常方便,出兵的日期甚至还比原定时间提前了五天。 朱琳泽出兵台湾,声势浩大,想要瞒住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不可能。 游曳在台湾海峡之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船只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并将消息迅速告知安东尼·范·迪门。 安东尼·范·迪门在获悉这个消息内心惴惴不安,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舰队已经被明帝国舰队重创,郑芝龙集团覆灭,他又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 现在他只能只身面对强大的明帝国舰队。荷兰东印度公司引以为傲的海上优势,此时在庞大的明帝国面前荡然无存。 而陆地作战,对方则有数量庞大的军队,后备兵源更是源源不断。安东尼·范·迪门对陆战也毫无胜算。 荷兰相较于大明实在是太过渺小了,荷兰本土的人口甚至还没有大明朝的一个福建多。和对方拼消耗肯定是拼不过的。 眼下安东尼·范·迪门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热兰遮城这座坚城要塞。 安东尼·范·迪门很快做出了兵力部署,除了澎湖留兵驻守,以屏护热兰遮城之外。台南其他地区的兵力全部撤到热兰遮城内,同时抓紧时间囤积粮草物资,做好了长期固守热兰遮城的打算。 安东尼·范·迪门还想将鸡笼淡水两地的兵员调到热兰遮城,放弃鸡笼、淡水这两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港口。只是为时已晚,鸡笼和淡水两地此时已经被竹堑的明军包围。 鸡笼和淡水兵力十分单薄,难以久守,竹堑的明军包围了鸡笼和淡水,占领鸡笼和淡水也只是时间问题。 据安东尼·范·迪门所知,明帝国内部此时也是矛盾重重,北方的鞑靼甚至占据了明帝国北部的半壁江山,只要他坚守的足够久,就有希望坚持到对方退兵,以保住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地区的利益。 除了做好坚守的准备之外,安东尼·范·迪门还让福尔摩萨总督卡隆准备厚礼,前往拜谒朱琳泽。 要是能用钱解决福尔摩萨地区的问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卡隆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谈判代表前来和朱琳泽谈判。 朱琳泽记得卡隆是东印度公司在台湾地区的总督,其职位不算低。 卡隆向朱琳泽提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出的条件,荷兰东印度公司愿意撤出鸡笼和淡水,并愿意支付白银一百万两用于购买台南和澎湖地区的费用。 只要明军撤走,并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停战协议,荷兰东印度公司马上支付一百万两白银。 朱琳泽只是觉得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开出的条件非常可笑。 鸡笼和淡水两地,他已经是唾手可得,用得着荷兰人让给他? 至于一百万两白银赎买台澎,那更是无稽之谈,荒唐至极。 不要说这些年建设竹堑所投入的银子不止这个数,就连开发较晚的崖州,朱琳泽所投入的白银也远不止一百万两白银之数。 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是低估了台澎地区在朱琳泽心中的分量,不要说一百万两白银,就算是荷兰人愿意出一千万两白银,朱琳泽也不会和荷兰人签署这纸合约,大明可不是大清。 “要是国王陛下觉得这个价钱不合适,我们还可以谈。”卡隆见朱琳泽不为所动,急忙说道。 “孤愿意出一百零一万两买阿姆斯特丹,你们荷兰人会卖吗?”朱琳泽义正严词地喝斥道,“主权是无价的,岂容买卖?!” “那国王陛下想要什么?”卡隆非常失落地说道,看来想要通过谈判来解决台澎问题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相关人员尽数撤出台湾,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福尔摩萨。”朱琳泽扣着桌子说道,“你们如果愿意主动撤出台湾和澎湖,孤可以让你们体体面面地走,要是不愿意,孤的军队就帮你们体面。” 眼见谈判无望,卡隆只得告辞,回热兰遮城将这个绝望的消息告知安东尼·范·迪门。 安东尼·范·迪门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坚守热兰遮城的打算。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守澎湖的中坚力量只有五百名东印度公司的雇员,除此之外岛上还有三千多名郑军旧部。 朱琳泽让甘辉和洪旭出面收复澎湖列岛,郑军将士见是自己的老上官前来,加上他们本来就不想为红夷卖命,只是他们的家人都在大员等地被红夷人控制,这才不得不为贼卖命。 澎湖列岛上的郑军旧部配合甘辉、洪旭里应外合,控制住了澎湖列岛上的五百名红夷兵。 朱琳泽在只复出微不足道的伤亡下便顺利收复了澎湖地区,进而直进军台南地区。 台南地区的汉人村寨听说明军来了,纷纷举旗归附,转瞬之间,偌大的台南地区只有一座小小的热兰遮城依旧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控制之下。 朱琳泽令大军迅速包围了热兰遮城,此时的热兰遮城城内尚有两千出头的红夷兵,三千多名藩兵以两千多名汉兵。剩下的则是这些汉兵的家眷。 很快,竹堑兵工厂的24磅炮也运抵了大员地区,正在港口进行吊装。 除了24磅炮,这次兵工厂还给了朱琳泽一个大大的惊喜,那就是他们已经成功试制了32磅炮,这次也随24磅一起将刚刚试制完成的十门32磅炮运抵热兰遮城进行实战实验。 32磅炮的试制成功,对于朱琳泽而言是一个意外之喜。就目前而言,24磅炮的威力已经足够使用。 炮兵们军官们围着还在码头上进行吊装的32磅炮,对着大炮指指点点,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瞧把你们高兴的,这些炮太重,可不能随军。”朱琳泽给这些正在兴头上的炮兵军官们浇了一盆冷水。 32磅炮太重,除了上舰之外就只能当做固定炮台来使用。朱琳泽现在还没有能够搭载32磅炮的巨舰,最多也只能造一些安置在港口的炮台上作为岸防炮使用。 炮兵设计师庞三炮这次也随军前来,这一批的32磅炮都是试制的,并不是成熟的火炮,他不放心,还是决定过来教授炮兵如何使用这火炮。 包围热兰遮城之后,朱琳泽并不急于攻城。一来是攻城器械尚未制造完成,二来则是他打算先对热兰遮城进行炮击。 朱琳泽一面让大军包围并炮击热兰遮城,一面则是召集了当地土番,着手准备解决原住民的问题。 当地原住民最大的势力无疑是大肚王国,朱琳泽还在竹堑的时候也曾和大肚王国打过几次交道。 大肚王国虽是一王国,但那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台湾岛上的原住民发展程度非常低,所谓的大肚王国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岛上比较大的部落联盟。 大肚王国的国王也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首领而已,并无实权。其作用最多也只是调解各部落之间的矛盾。 “台湾西部的番人大多是生番,在汉民的影响下不少番民已经学会耕作为生,只是他们缺乏耕作经验和农具,因而收成寥寥,还是要靠渔猎补贴家用。” 沈铁来见朱琳泽,朱琳泽离开竹堑之后,竹堑的民政事务都是沈铁负责。 眼下收复台湾在即,朱琳泽将台湾升级成为了一个府,归属福建管辖,并任命沈铁为台湾知府负责管理全台。 “台湾地区的汉民和番民丁口几何?”朱琳泽询问沈铁目前台湾的人口。 “竹堑地区的汉民有七万三千六百人,刚刚收复的鸡笼、淡水两地亦有两千余汉民,台南地区开发的造,汉民当有十余万众。”沈铁回答道。 竹堑和鸡笼、淡水的汉民人口有据可查,但台南地区的汉民人数他也只能根据经验估算。 朱琳泽手里倒是有郑氏提供的籍册,只是这籍册比较老旧是六年前的籍册。 郑氏为了在台湾地区收税,对台湾地区的汉民进行了登记造册。 六年前的籍册上面的数据虽然不是很靠谱,但也能作为一个参照。 六年前的崇祯十三年台南地区的汉民数量就有十万八千余人,近年虽然郑氏对台湾的开发力度减小,但仍有破产的福建农民选择移民台湾,台湾地区的人口总的趋势还是增加的。 目前台南地区的汉民人口十万出头还是有的,算上朱琳泽全力开发的竹堑以及刚刚收复的鸡笼、淡水两地的汉民,台湾地区的汉民现在也已经有近二十万人。 “根据你的估算,当地番民有多少丁口?”朱琳泽问道。 “番民飘忽不定,生番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居无定所者甚多。”沈铁摸了摸自己的脑壳,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十万人应当是有的。” “台湾目下既是我大明疆土,这些番民亦是大明的子民。”朱琳泽说道,“熟番既然有耕作之心却不善耕作,朝廷应当给予他们帮助,派遣善耕作之汉民教授其耕作,缺少农具,竹堑那边也不缺铁,打制一些农具便宜换他们的土货,亏空的钱朝廷来出。” 对于当地的番民,朱琳泽还是决定采取温和的同化政策。台湾现在又不是养不起这三十来万人。当然他目前只能同化熟番,至于生番,只要他们不来骚扰当地汉民,能够和平共处,朱琳泽也不会对这些生番下手。他相信随着以后台湾地区的开发程度提高,这些人数稀少的生番迟早要被汉人同化。 朱琳泽对汉文化的同化能力非常有信心。 “至于那些生番,居于深山之中,只要他们不来侵扰咱们,咱们也不要去人家的山场猎场生事。” “闽王仁慈,臣谨记闽王教诲。”沈铁朝朱琳泽拱了拱手说道,“闽王,竹堑已有汉民和番民通婚,迎娶番女者甚多,闽王临走之时曾言善待当地番民,因而臣也未加组织,是否开通婚之禁?” “孤可从未说过要禁止汉番通婚啊。” 朱琳泽笑道,汉民和当地的原住民通婚,能加速同化原住民。朱琳泽没理由禁止汉番通婚,他巴不得这些番民全部被同化成汉民,这样也更方便统治。 “臣还有一请。”沈铁继续说道。 “但言无妨。”朱琳泽让沈铁直接说。 “想要管理好番民,重在各番民部落的首领,如若能将其子女收纳到竹堑的学堂,教授其识汉字,习汉礼,不出几代,这些番民便和我汉民无异。”沈铁说道,“这些番民子女既受王化,回去之后心自然也是向着咱们的。” 朱琳泽没想到沈铁的脑子这么灵光,连这一点都能想的到,他当初没有看错人,沈铁确实是治台之才。 朱琳泽在竹堑所建设的教育系统比南京还完善,竹堑中小学堂的设立时间甚至比南京还早。 竹堑刚刚开发不久,就如同一张白纸,朱琳泽在竹堑推行的政策,以他的威望几乎都是畅通无阻,当地的民众总能很快接受。 就是多招学生,教育经费就要增加。不过朱琳泽觉得这钱是值得花的。如果不能很好同化当地番民,日后免不得要出兵镇压,到时候花的可是军费。 相比花军费维持台湾的稳定,朱琳泽更愿意花教育经费来解决问题,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此言甚善。”朱琳泽对沈铁的提议表示赞同,“不仅仅是番民首领的子女,番民中聪明伶俐的小孩都可以吸纳进学堂,和汉人子女一同接受教育,给他们多上一些思想课。政工教师若是一时不足,可先行让海陆军指导员入学堂授课。” 第二百八十一章 攻打热兰遮 热兰遮城内的荷兰守军并不好过,明军的每天不间断的炮击搅得他们寝食难安。 在明军架设好24磅、32磅重炮之后,乌德勒支堡在明军重炮的轰击下摇摇欲坠。 海边的港口由于兵力单薄,很快被明军攻陷,停泊在港口的船只尽数被明军缴获。 港口失陷,船只被明军俘获,这让热兰遮城守军的士气愈发低落。 安东尼·范·迪门正和卡隆以及几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在官邸内用餐。 热兰遮城被在明军的轰击下忍不住发出剧烈地震颤,天花板上的碎屑如同雨点般掉落在他们的餐桌上。 有几粒细小的碎石块甚至掉落到他们的咖啡杯中,在场的高层面对满满一桌的面食毫无食欲。 安东尼·范·迪门强装镇定,举起咖啡杯,小心翼翼地泯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总督阁下,我想我们应该及时止损,和明军谈条件。” 餐厅内正在用餐的高层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卡隆最先坐不住,站出来说道。 “明帝国的条件很明确,要我们撤出福尔摩萨。”安东尼·范·迪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公司经营福尔摩萨数十年才有了今天的这番成就,要是我司退出福尔摩萨,我无法向阿姆斯特丹总部那边交代。” 此时安东尼·范·迪门的内心十分纠结,福尔摩萨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荷兰东印度公司有心将福尔摩萨打造成同明帝国以及日本的贸易中转站,福尔摩萨地区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但现在的局势又对他们非常不利,就连港口都失陷,他们在福尔摩萨地区全部的海船都被明军俘获,就连撤退都无法撤退,只能困守在热兰遮城这座孤城等待巴达维亚方面的援军。 巴达维亚有多少兵力没有人比他安东尼·范·迪门更清楚,就算他们能够坚守到巴达维亚方面的援军能够抵达。来援的巴达维亚援军也未必是明军的对手。 明军主场作战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几万训练有素的军队,放在欧陆也只有陆上强国能够拿得出手。 投降的问题安东尼·范·迪门倒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安东尼·范·迪门想更体面一点投降。他在等着明军上门劝降,这样的话虽然是投降,但他手里至少还能掌握一丁点主动权,不至于在谈判桌上太被动。 正当安东尼·范·迪门等人在用餐之际,通事何斌决定往热兰遮城城内的几处水井内投毒。 热兰遮城城内就五个水井,这五个水井是城内唯一的水源。 虽然红夷囤积在城内生活物资比较充足,但水源就只有这五处,只要这五口水井被污染,红夷剩下的水源则就只剩下雨水和露水。 “真要向这些井内投毒?”郭怀一皱眉道,“城内不仅有红夷,也有咱们汉人。” 郭怀一觉得何斌的做法太狠,这些水源不仅仅是红夷人在用,汉人乃至番人也在用。 “小不忍则乱大谋。”何斌狠下心,咬牙说道,“先偷偷取些水以作引用,我会向城外送行,只要热兰遮城内人心溃散,我相信闽王很快就会带大军攻进来。” “总督官邸的那一口水井咱们接触不到,要投毒,咱们也只能投四口水井。”郭怀一说道。 “四口井就四口井。”何斌说道,“城内这么多人,五口井尚且不够用,剩下一口井又能如何?乘着现在红夷对咱们防范还不深,今晚咱们乘夜往井里投毒。” 此时,热兰遮城城外,朱琳泽显得要比热兰遮城城内的安东尼·范·迪门要从容许多。 在热兰遮城城墙未被火炮摧毁之前,朱琳泽并不打算攻城。 当然,朱琳泽也没闲着,朱琳泽乘着这段时间让沈铁给当地的熟番送去了不少农具和布匹,以示友好,接见了几个当地的番人部落的首领。 虽然这几十年来随着汉人、红夷大量涌入台湾,严重积压了当地番民的生存空间。当地番人和汉人、红夷也存在着矛盾。 但自颜思齐开台以来,对待番人都采取比较温和友好的政策,而红夷则是欺诈、奴役当地番人,因而当地番人对汉人的态度要比红夷好不少。 眼前的这座热兰遮城就是当初荷兰人骗取当地番民的同情,用牛皮条暴力圈占的土地。 除了态度之外,汉人的外貌和当地番民更为接近,因而当地番民也更容易接受汉民。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明军的硬实力,当地番民还是头一回见到数量如此庞大的军队,对汉人的军事实力心存敬畏。 接见完当地番民首领,朱琳泽便来查看热兰遮城。 “红夷人的城堡修的倒也结实,轰了这么多天还没轰塌。”朱琳泽举起望远镜,望着高耸的热兰遮城感叹道。 “乌德勒支堡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将他轰出几个缺口来。”冯双礼望着远处城墙上坑坑洼洼的弹痕说道,“到时候咱们就能将乌德勒支堡拿下,只要拿下乌德勒支堡,主堡亦可乘势而下之。” 朱琳泽点点头,冯双礼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乌德勒支堡一旦拿下,红夷必然沉不住气,届时不用咱们攻打主堡,红夷也会出城投降。” 荷兰东印度公司说到底就是一个披着商业公司外皮的强盗集团,这群殖民强盗战斗的唯一信仰就是金钱。自然没有死守到底的气魄,对于他们而言,金钱至上。 死守热兰遮城对这些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并没有什么好处。 安东尼·范·迪门的心思朱琳泽心里也清楚,无非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地投降罢了。毕竟安东尼·范·迪门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元老级人物,轻易投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两天之后,果如冯双礼所料,在明军重炮连续轰击之下,乌德勒支堡率先支撑不住,被重炮砸出了好几个硕大的缺口。 冯双礼请命攻城,朱琳泽见攻城器械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便同意了冯双礼攻城的请求。 冯双礼早已跃跃欲试,泉州城和平收复,麾下的部队未能血战泉州城,这让冯双礼多多少少感到有些遗憾,而今这个遗憾可以在热兰遮城下弥补,冯双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练兵的大好良机。 听闻红夷兵之锐不下于满洲鞑子兵,今天他冯双礼倒要见识见识红夷兵到底是何等货色。 热兰遮城内的红夷士兵很快注意到了明军的动向,望着城外明军正在挪动着的攻城器械,他们心里都清楚明军要攻城了! “总督!总督!明军要攻城了!” 一名荷兰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总督府汇报道。 他面前的两个人,安东尼·范·迪门以及卡隆都是总督,他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谁,不过这问题不大,只要将信息传达到总督耳朵里就好。至于哪个总督,都一样,反正他只是东印度公司的低级雇员。 “该死的明军!”安东尼·范·迪门穿戴好板甲,佩戴好花剑,虎虎生风地走向热兰遮城城头。 换了一身装束的安东尼·范·迪门虽然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但他的步伐依旧十分稳健,看着就像一个年轻人。 多年担任总督,让安东尼·范·迪门省着有这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身戎装之下的安东尼·范·迪门此时更像是一个将军,而不是总督。 安东尼·范·迪门饮了几大口白兰地以缓解糟糕的心情,前天城内的汉人向水井里投毒,污染了四口水井,搞的城内人心惶惶,今天明军攻城,一切都糟糕透了。 几口白兰地下肚,安东尼·范·迪门丢掉碍手的酒瓶,将部分主堡的兵力调到乌德勒支堡。 安东尼·范·迪门已经看出了明军的企图,明军是想要攻击城墙已经破损的乌德勒支堡,而不是他们依旧固若金汤的主堡。 随着冯双礼一声令下,军乐手奏起了那熟悉的掷弹兵进行军,在盾车的掩护下朝乌德勒堡的几处缺口缓缓推进。 负责首发攻坚的是冯双礼挑选出来的三个尖刀营以及海军陆战队,人数足足有四千余人之多。 这人数是城内红夷兵的两倍还多! 就在这四千多精锐身后,还有五千多名郑军在原地待命。 甘辉和洪旭立功心切,想要在朱琳泽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请求首发主攻。 但这个提议被朱琳泽拒绝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攻坚的成败与否将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印象,朱琳泽并不想冒险。 相比郑军的战斗力,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嫡系军队的战斗力。为了稳妥起见,朱琳泽最终还是决定让冯双礼组成三个尖刀营配合海军陆战队营负责主攻。 当然,他也没有放弃甘辉、洪旭而是将甘辉、洪旭二人的部队当做预备队来用。 红夷人的炮远比郑军和鞑子的炮来的犀利,红夷的炮兵炮术甚至和他们的炮兵不相上下。 在进入敌方炮兵射程他之后,乌德勒支堡上的四十多门各色大小火炮朝冯双礼正在行进中的部队渐次开火。 四十余颗黑色的大铁球破口而出,砸向他们的进攻队列。 木制盾车是用来抵挡红夷的火铳和城内土着的镖梭弓箭,面对炮弹的轰击木制盾车也是无能为力。 三四辆盾车被红夷的炮弹直接砸中,躲在盾车后面的士卒猝不及防,被迎面而来的炽热铁球砸的血肉模糊。 炮弹砸飞的木制碎屑四处横飞,伤及了周围数名士卒。 随军的军医急忙赶了上来,被炮弹直接砸中的士卒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回天乏术,军医们也只能选择放弃救治他们,有限救治被木屑所伤的士卒。 红夷炮兵的装填很快,打的也准,两轮炮击下来,已经有百余名悍不畏死的明军将士为红夷的火炮所毙伤。 这还是他们选择从靠海的沙滩这一侧进攻的情况下,炮弹在砸进沙地之后很难弹跳起来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要不是这沙地阻碍了炮弹的弹跳,他们的伤亡只会更大。 在红夷炮兵打完第二轮炮,正在装填的间隙,明军炮兵的6磅炮和9磅炮也跟来上来,随同远处的火炮一同轰击乌德勒支堡上的红夷兵,以卫步兵提供掩护。 抵近射击的6磅炮和9磅炮射击精度大为提高,有几枚炮弹甚至准备地命中了正在装填炮弹的红夷炮兵,当场将其毙伤。 明军的伤亡虽然比较大,但这一点伤亡还是能够承受住的。 冯双礼也是军中的老将了,战场上的生生死死他早已司空见惯,面对这一点伤亡,冯双礼心如止水,丝毫不为所动。 他面色不改,沉着稳定地指挥部队继续前进,似乎是要将前方的红夷堡垒吞没。 “总督阁下,明军的炮火太过犀利,还请阁下回总督府避一避。” 卡隆担心安东尼·范·迪门的人身安全,劝说安东尼·范·迪门回总督府避一避,明军密集的火炮令他心有余悸,他们在乌德勒堡的四十八门火炮直接被明军砸坏了四门,十六名炮兵受伤,八名炮兵当场毙命。 除了炮兵还有三十八名白人士兵为明军炮兵所毙伤,至于当地土着和汉人士卒的伤亡还没统计。但根据卡隆的目击情况来看,土着士兵和汉人士兵的伤亡绝不比白人士兵要小。 安东尼·范·迪门不为所动,拒绝了卡隆的请求,坚持在乌德勒支堡上指挥作战。 “火铳手!” 安东尼·范·迪门高声喊道,他一面喊一面习惯性地抬起右手。 乌德勒支堡上的火铳手在收到安东尼·范·迪门的命令之后纷纷举起手中的火铳,将黑黝黝的铳口对准了距离城堡越来越近的明军。 “开火!” 眼见明军进入了火铳的有效射程,安东尼·范·迪门压下右手,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一时间成百上千枚铳弹有如雨下,如同暴雨天巨大的雨点一般砸向明军。 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的当地番人士兵紧随其后,将手中的镖梭弓箭射向城下的明军......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平等条约 长枪兵将盾举了起来,想要阻挡住敌军如雨点般的铳弹和箭矢。 无奈对方的火力实在太过密集,虽有木盾掩护,但不少铳弹和箭矢依旧穿透木盾,直接毙伤了木盾之下的士兵。 红夷居高临下,被铳弹和弓箭毙伤的士兵们皆是从上方到下方的贯穿伤,几乎是一击毙命。 迎着对方火力冲锋的士卒们一时间死伤甚重,只是身边有棚长、排长压阵,借着军乐给自己壮胆,极力使自己摆脱对死亡的恐惧。 不多时,长枪兵的木盾上,盾车上,云梯车上便吸了不少番兵的箭矢镖梭。 此时他们攻城的大杀器臼炮也运了上来,炮兵们将臼炮推到乌德勒支堡的城墙墙根,这里是火铳、弓箭以及镖梭的射击死角,较为安全。 乌德勒支堡的敌军守军想要射击到他们必须探出头来,而探出头来将成为他们火铳兵的活靶子。 很快,果然有许多不知好歹的红夷兵和番兵不识趣地将头探了出来,想要射击城墙根处的炮兵,早有准备的火铳手很快教他们做人。 这些红夷兵和番兵手中的武器尚未发射,几轮有序的排枪便劈头盖脸地朝他们砸来。 霎时间,乌德勒支堡城墙上百余名红夷兵和番兵被铳弹打中,瞬间倒在血泊之中,痛苦地捂着伤口哀嚎。 红夷有配备有随军的军医,受伤的红夷士兵很快被拖下去救治,至于受伤的番兵则无人问津。红夷人并不在乎这些番兵的死活。 虽说城墙上的红夷和番兵用火铳、弓箭、镖梭打不到他们,但滚木礌石可以。 很快,红夷便缩在女墙后,将滚木擂石往城墙根砸,只是有火铳兵的火力压制,这些滚木礌石扔的并不准。被礌石击中者寥寥无几。 就在此时炮兵已经就地假设好了臼炮,调整好了射击角度,向城堡上的守军发射开花弹。 随着一阵接着一阵的炮响,调整好的臼炮将一个又一个开花弹以优美的曲线抛向半空中,直接在乌德勒堡红夷守军的头顶爆炸,有如天女散花。 这一阵金属暴雨打的红夷人和番兵猝不及防,这些发射出去的开花弹大多数在红夷兵和番兵的头顶上成功引爆,从炮弹内散射出的金属弹丸直接给这些红夷兵和番兵们来了一个灌顶攻击。 被金属弹丸命中的红夷兵和番兵就算没有一命呜呼也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乌德勒支堡上的军医们忙的不可开交,他们的伤员实在太多了,这些军医根本瞒不过来。 这一幕看的安东尼·范·迪门发憷,没想到明军的火炮还能发射开花弹,并且这些开花弹的引爆率如此之高。 此时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这些明军的战斗力,低估了明军的装备水平。 几轮炮击之后的,步兵们已经架设好了云梯,云梯紧紧地勾卡在城墙上。 在军官们的指挥下,长枪兵在前,火铳兵在后开始有序地登城作战。 明军的开花弹炮击几近击溃了番兵们的士气,这些番兵见过火炮,但没见过这等开花弹,无比以为是天神发怒,更有甚者甚至直接跪倒在原地,请求上天的宽恕。 红夷兵的士气则是较为高昂,加之他们见多识广,又有总督安东尼·范·迪门在乌德勒支堡上亲自压阵,勉强维持住了阵型,没有崩溃。 明军登城之后,迎接他们的是红夷兵的排枪射击,冲在前头的几个长枪兵和火铳兵不幸被红夷人的排枪射杀,倒在了进攻的路上。 但明军并没有自乱阵脚,而是在军官们的组织下迅速调整好阵型朝红夷兵进行还击。 此时的乌德勒支堡城头,只见双方排枪互射。 每一轮排枪射击都有士兵中弹倒下,这些士兵有红夷兵、有明军,还有被流弹击中的倒霉番兵。 纵然有所伤亡,但双方互不相让,依旧站在原地保持队形互相进行火力输出。 此时城墙上到处弥漫着浓烈呛人的硝烟,士兵们早已看不清前方的敌人,只是在军官们命令下重复着机械地动作,无情地向前方扣动扳机,发射子弹。 随着登上城墙的明军越来越多,明军的火力也越来越猛烈,很快压制住了红夷兵,红夷兵渐渐不支。 留守主堡的何斌、郭怀一等人见状不失时机地带领主堡的汉兵们发动暴动。 安东尼·范·迪门见大势已去,只得率着他的残兵败将退回了热兰遮城主堡。 明军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乘机对红夷兵进行穷追猛打,直接追到了主堡城墙下。 内外交困之下的安东尼·范·迪门别无选择。 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雇员人数也满万人,福尔摩萨地区史无前例地集中了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超过十分之三的雇员。 东印度公司遭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这种情况下除了投降,及时止损,安东尼·范·迪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很快,安东尼·范·迪门令人在热兰遮城城堡上举起了令人绝望的白旗。 这一仗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有史以来所遭受到的最大失败,也是安东尼·范·迪门这一生最大的耻辱。 安东尼·范·迪门心里清楚,这一仗之后,他将不得不引咎辞职,再也无法担任巴达维亚总督一职。 当然,福尔摩萨总督卡隆也难辞其咎,他的结局并不会比安东尼·范·迪门好到哪里去。 明军浩浩荡荡地进驻热兰遮城,热兰遮城城内的汉民夹道欢迎,欢迎明军入城。 至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最后一座堡垒被明军拔除,台湾地区正式纳入大明帝国的版图! 明军收缴了红夷兵的武器,令明军将士感到意外的是,这些投降的红夷格外老实,对他们的工作非常配合,竟无一丝一毫地反抗。 脸上并无多少沮丧之气,而是战后解脱的轻松之色。 更有不少红夷兵见进城的明军抽着卷烟解压,竟掏出银币向明军购买烟草以及明军的饮用水。 只是明军纪律严明,明军士卒虽然很眼红这些红夷兵手里的银币,但他们有规定,不敢私下向红夷兵兜售烟草和饮用水,以免生事,一旁的军官也严厉地监督着士兵的一举一动。 士兵们的小动作逃不过这些军官毒辣的法眼。 “红夷兵打倒是挺能打的,就是骨头太软了。”冯双礼骑着马进城,嘴里嘟囔道。 这是冯双礼对红夷兵的评价,论战力和士气,红夷兵不在满八旗之下。 只是满八旗要比这些红夷兵有血性,不会这么轻易地投降。 朱琳泽身穿一袭紫色的四抓金龙团领曳撒袍,在一众将官地簇拥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热兰遮城的总督府大门。 他将在这里和荷兰人签署停战协议。 负责和朱琳泽谈判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毫无疑问是安东尼·范·迪门。 安东尼·范·迪门这一生签署过不少合约,但这一次却非常特殊,这是安东尼·范·迪门第一次在他们战败的停战协议上签字,是他安东尼·范·迪门,也是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耻辱。 停战协议的文书的早已起草完毕,一份汉文,一份是翻译好的荷兰文。 中国对红夷的称谓可谓是几经波折。对红夷最早的称谓出现在《粤剑编》之中:尔时海夷有号红毛鬼者二百余,挟二巨舰,猝至香山澳。 这是红夷第一次出现在文献记载之中,当时红夷登岸想要和明朝通商。 只是语言不通,又有葡萄牙人从中作梗,葡萄牙人甚至直接将上岸的十几名红夷人给杀了。 明人不知这些海夷来自何方,只见他们的发色是红色的,遂以较为形象的红毛鬼相称。 明朝官方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第一次正式交涉则是在万历三十二年,也就是1604年。 彼时的红夷人攻占澳门不得,几次想要通商无果之后乘着澎湖岛的明军换防之机,乘机侵占了澎湖列岛。 明将沈有容率军到澎湖和荷兰人交涉,这一次红夷人为了避免再被葡萄牙人坑骗,带了自己的翻译,而明朝的沈有容这边也带了自己的翻译。 这次交涉的结果是红夷震慑于大明之兵威,并未和明军起直接冲突,选择了暂时撤退。 沈有容则也搞清楚了红夷的来历,在《闽海赠言》中写道:大西洋之番,其种有红毛者,译以为和兰国,疑是也。 荷兰彼时国名为hn,而在明朝官话中,和正好读做ho、huo。因将其译为和兰国。 至于和兰这个颇具气质的翻译名,则是由当时在南洋地区做生意的明人兴浦翻译的,当时兴浦皈依了基督教,为荷兰人供事。 兴浦后来随船队抵达了阿姆斯特丹,成为第一个到达阿姆斯特丹的华人。 兴浦的这个翻译后来多次出现在明朝的官方文件中,日本也采取了这个译法。 朱琳泽这次带来的荷兰语翻译也沿用了此前的做法,将红夷的国名译为了和兰国,精通荷兰语的何斌、郭怀一也认可这个译名。 只是朱琳泽总觉得这个国名看着有些别扭,提笔将和字改为荷花的荷,如此一来,荷兰国之国名则由两个花名组成,整个气质便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几个翻译暗暗点头,以为妙绝,没想到闽王还有翻译上的天份,真奇人也。 合约上的内容简单明了,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便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无条件将全部兵力撤出台湾。 第二条则是往后经过大明海域的东印度公司商船必须无条件随时接受大明海军的检查,并登记定期缴纳渡海费,否则大明海军有权扣押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的以及船上的船员和货物。 第三条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挑衅在先,明军不无条件释放手里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俘虏和船只,这些俘虏和船只由荷兰东印度公司花赎金赎回。 赎金连同赔偿的军费一同计算,总计五百万荷兰盾。 第四条则是荷兰开放马六甲、巴达维亚等地同明朝进行自由通商,并对明朝的商品免税。同时马六甲作为自由港对各国进行开放,马六甲的以及马六甲附近的海域由明荷双方共管。 第五条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承诺永不侵犯大明朝海疆。 这条约无疑是丧权辱国之约,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荷兰东印度公司毕竟只是一个殖民公司,并不能称之为国。 安东尼·范·迪门望着这纸苛刻的合约不禁眉头紧锁,合约上只对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出要求,这显然是不平等合约。 只是现在谈判桌上的他们地位本来就不对等,合约只是对现实情况的折射而已。 这五条条约一条比一条苛刻,其中最苛刻的还是赔偿金和赎金的问题和马六甲问题。 五百万荷兰盾就算对东印度公司这个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庞大公司而言也是一笔巨款,不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 1637年郁金香泡沫顶峰之际,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市值为7800万荷兰盾,对于市值巅峰时期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想要拿出500万荷兰盾也不轻松,更何况是现在。 至于马六甲,安东尼·范·迪门没想到这位明国国王居然将手伸的这么长,收回福尔摩萨还不满足,居然还想染指马六甲。 马六甲的战略意义自是不言而喻,这个港口的价值远非金钱能够衡量。 “赎金能不能少点?至于马六甲,我想并不在这次我们谈判的范围之内。” 安东尼·范·迪门以恳求地口吻对面前这位年轻英武,十分自信的明国国王说道。 荷兰东印度公司撤出福尔摩萨已成定局,他在谈判桌上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公司的损失。 “500万荷兰盾太多,远东地区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赎金,如果要和公司总部交涉,这一来一回间,则需要数年的时间。”卡隆也在一旁说道。 “付不起赎金可以拿你们的货物甚至港口抵押。”朱琳泽喝了一口荷兰人的咖啡,感到苦涩无比,随从急忙取来竹堑甘蔗种植园的甘蔗所榨取出上等蔗糖。 在加了几勺蔗糖之后,朱琳泽这下才觉得咖啡能够勉强入口。 “至于马六甲,两百多年前就是我大明舰队的驻地,孤只要求明荷双方共管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你们若是不答应,孤自取之,不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还有多少武装商船,还有多少雇员?” 朱琳泽的这番话说到了安东尼·范·迪门的痛处,远东虽富庶,但距离母国太过遥远。纵使海上力量强如荷兰东印度公司,能够投射到远东的力量非常有限。 而大明距离南洋地区相对较近,更兼大明拥有庞大的人口,向南洋地区投射力量和影响力远比他们荷兰要容易便利的多,成本也要低的多。 “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是否能够和贵国通商?” 安东尼·范·迪门询问道,既然对方不肯让步,他只能另辟蹊径,要是能争取到和明朝官方进行直接贸易,也能通过和明朝方面的通商挽回一些损失。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故地重游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通商之请朱琳泽,朱琳泽在思虑一番之后,还是同意了。 “通商乃是互惠互利之好事,只要尔等在我大明海域奉我大明之法,我大明欢迎你们来此营商。” 通商双方都有利可图,朱琳泽能接受和西班牙人通商,没理由将荷兰东印度公司拒之门外。当然,前提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大明的海域奉公守法。 同时这也算是给安东尼·范·迪门一个台阶下。 荷兰东印度公司接触大明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和大明通商谋取利益。 安东尼·范·迪门争取到了和大明官方通商的权利,回到荷兰对东印度公司也能有个交代,也能促使荷兰东印度公司更快地履行条约上的内容。 双方谈妥之后在合约上签下了各自的姓名,并印了金印。 这纸在后世被称之为《热兰遮条约》,荷兰亦称之为《福尔摩萨条约》对大明朝有这十分深远的意义。 《热兰遮条约》是大明朝从一个陆权国家走向海权国家的正式起点,至此,大明的拓殖时代正式来临。大明朝的舰船从这里驶向七大洲四大洋,驶向现代化。 条约签署完毕,为了表示诚意,朱琳泽释放了安东尼·范·迪门以及三百名荷兰船员,让他们回巴达维亚筹集欠款来赎人和船,以及赔付战争赔款。 “台湾既已设府,当地的人口田亩,应当尽早统计出来,作为征税的凭据,至于番民,生番暂且不管,熟番须将其登记造册,将他们的人口给统计出来。”朱琳泽一面走一面对沈铁说道。 “台湾府各地可以借鉴竹堑地区的先进生产建设经验,开垦新田,增设工厂。” 竹堑虽然人口已经饱和,但台湾其他地区的人口尚未饱和,还可接受一部分大陆的流民。 台南地区的民众多是来自闽南,为了安抚当地民心,朱琳泽封开台第一人颜思齐为开台王。 当然,此举也意在削弱郑氏在台南民众中的影响力,这才是朱琳泽封颜思齐为开台王的用意所在。 台南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朱琳泽便乘舟北上,前往竹堑。 竹堑是朱琳泽的真正发迹之地,当初在南京,最多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到了竹堑之后,他才得以放开手脚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从而奠定了他今日的基业。 朱琳泽在竹堑民众中的地位和神没有多少差别,竹堑人可以不知道弘光皇帝,但却不能不知道闽王朱琳泽。 朱琳泽刚刚在竹堑下船,得知闽王来竹堑的消息,当地民众敲锣打鼓,鸣放爆竹欢迎朱琳泽的到来,比过年还有热闹。 港口上早早聚集了数万竹堑民众,只为一睹闽王之风采。 朱琳泽在他们心中和神的唯一区别则是神是虚无缥缈般的存在,而朱琳泽则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人间真神。 港口边上的早已经修建好了商业区,商业区内已经有商人购买会馆入住。 用来存储货物的仓库由于往来的货物太多不够用,沈铁不得不在旁边又划出了一块地用来修建仓库。 除了仓库不够用之外,竹堑港的船位也是十分紧张,一度出现了千金难买一船位的局面。 朱琳泽在万众瞩目之下骑马走过碎石路,进入竹堑主城。 竹堑城是台湾府的第一座棱堡,也是最后一座。 修建棱堡成本高昂,当初朱琳泽修建在竹堑修建棱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强敌环伺之下,坚固高大的城墙更能给予竹堑民众以安全感。 但现在朱琳泽已经没有在台湾修建棱堡的必要,他的海军就是台湾府最好的城墙! 朱琳泽来到他当初办公生活的宅院,这座宅院由于朱琳泽在这里居住过,一直被空置着,现在沈铁的台湾知府府衙就设置在对面。 “这么好的院子就这么空置着可惜了。”朱琳泽说道。 “这是闽王的居所,臣不敢妄动。”沈铁跟在朱琳泽身后说道。 “此宅院如果卖,能卖多少银子?”朱琳泽问沈铁道。 朱琳泽的宅院地段很好,他又亲自住过一段时间,要是卖出去,想来也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往后的日子里,朱琳泽也没什么机会再来竹堑,这座宅院与其闲置着,不如直接卖了换些银子做其他事情。 “王之居所,岂敢言价。”沈铁干咳了一声说道。 “王之居所也是居所。”朱琳泽却一点也不介意,对沈铁说道,“王之居所,价高者得,孤要将这宅院拍卖,买此宅院者,孤亲自为其题字!” 朱琳泽让沈铁放出消息,将这座宅院拍卖出去。在竹堑的富商也不在少数,想要以比较高的价格卖掉这座宅院也不难。 随后,朱琳泽又视察了竹堑的造船厂、军工厂、伐木场、木材加工厂、烟草厂、蔗糖厂、纺织厂、冶铁厂、炼钢厂等工厂以及中小学堂和海军讲武堂。 不得不说沈铁在竹堑的工作做的很好,他对竹堑的建设非常满意,竹堑的发展速度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竹堑有多少工人?”朱琳泽问沈铁道。 “各厂工人,要是包括军工厂在内,工人有两万人以下,余者皆务农营商为生。”沈铁说道。 竹堑人口总计七万余,两万多的产业工人,这个比例已经非常高了。放眼整个大明恐怕也再难找出一个这种人口结构的城市。 “很好,孤当初来竹堑之时曾经答应来竹堑的民众,免三年之赋税。”朱琳泽对沈铁说道。 “如今三年之期已过,朝廷曾经给竹堑这么大力度的支持,现在也轮到竹堑反哺朝廷了。沈知府,接下来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除了政策之外,朝廷不会再给竹堑多大力度的支持了。” 竹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朱琳泽的全力支持,不计成本地往里面砸钱,就连赋税都不收。 现在竹堑已经发展成熟,征收赋税也是名正言顺。沈铁对此也并无怨言,相比大明朝其他地方的百姓,竹堑的百姓可以说是已经非常幸福了。 “闽王曾言,先富带后富,竹堑能富起来皆赖闽王和朝廷的支持,如今自然应当回馈朝廷。”沈铁说道。 唐王朱聿键邀请朱琳泽到他的府上坐一坐,朱琳泽也没有拒绝,他也想看看他的这位王叔的新府邸有多豪华,日子过的怎么样。 弘光朝并未延续前朝厚待宗藩的政策,朱琳泽当初在给了朱聿键一笔数量可观的田亩和银子之外就再没有给朱聿键发过钱粮。 在宗藩问题上,朱琳泽还是要感谢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两位替他除掉了不少宗藩。 幸存的大宗藩诸如桂藩向朝廷索要钱粮也给朱琳泽打太极推了过去。 小宗藩或许是真的缺钱,但桂藩这等大宗藩也伸手向他要钱未免也太贪得无厌了。 朱聿键并非追求穷奢极欲生活的藩王,当然这对朱琳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值得警惕。 朱聿键和其他的藩王不同,朱聿键是他的亲伯伯。要是当初朱聿键不擅自离开南阳北上勤王,唐王系的王位还轮不到他爹朱聿镆这个庶子来坐。 朱聿键的王府就是城外的一座大庄园,庄园虽大,但这也是朱聿键的唐王府最大的特点了,除了大之外,王府内的建筑并无可圈可点之处,反而非常有些简朴。 不要说南安豪华程度堪比皇宫的郑芝龙宅邸,恐怕很多江南地主老财的园林都能吊打朱聿键在竹堑的唐王府好几条街。 “不知唐王以何为生?” 朱琳泽问朱聿键道。 朱聿键为人还算老实,当初郑芝龙成立靖武小朝廷拉拢过朱聿键,朱聿键为了自证清白,从靖武小朝廷送来的书信连拆封都不拆封就直接交给了情报司,让情报司转手交到朱琳泽手里。 说明朱聿键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对他最有利。 “有闽王留下的田产和银两何愁生活,本王托人买了招商局的股票,又在竹堑办了几座纺织厂和蔗糖厂,利润颇丰,不愁生计。”朱聿键神采奕奕地说道。 竹堑民间开办厂之禁以来,朱聿键最想办的厂是烟草厂,只是烟草从种植到加工,朱琳泽只允许自己的势力接受,不容其他势力染指,朱聿键只得作罢,退而求其次,办了些纺织厂和蔗糖加工厂。 朱聿键办厂朱琳泽是非常欢迎的,银子用来办厂总比放在地窖里发霉来的强,能提高不少就业岗位。 “唐王有三座纺织厂,两座蔗糖厂,每年所获之利不下五万两白银。”沈铁凑近朱琳泽身边低声道。 朱琳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只要朱聿键按时交税,不逃税漏税,不以唐王的身份欺行霸市,赚多少钱是他的事情。 朱聿键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图给朱琳泽看。 是一张非常普通的世界地图,除了大比例尺的大明地图是为军事机密,民间不准贩卖之外,小比例尺的地图朱琳泽并不禁止。 “唐王何意?”朱琳泽不解其意。 朱聿键指了指地图上的澳洲说道:“不想这世上还有如此大的未开化之地,这地方可比咱们大明还大。” 澳洲这个名字还是朱琳泽给取的,没想到朱聿键对澳洲这么感兴趣。 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发现了澳洲,此时的澳洲虽然被发现,但由于地理位置太过偏僻,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不毛之地,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资源,殖民者们的兴趣不大。 英国后来为了充实澳洲的人口,将澳洲用来流放罪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实在没人愿意去澳洲。 大明在崇祯时期的疆域不算大,主要控制区基本都在传统的汉地。更不用说现在弘光朝廷的实际控制区也不过是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湖广大部以及河南南部,比之崇祯朝要小的多。 朱聿键指着地图说澳洲比大明大爷没毛病,哪怕是崇祯朝的大明。 “唐王何出此言?”朱琳泽淡淡道,心里琢磨着难道朱聿键想去澳洲那个鬼地方。 “眼下大明天灾人祸不断,要是能将流民迁徙至此地,也能给不少流民生路。”朱聿键说道,话才刚说出口不久,朱聿键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闭嘴不再说下去,身旁的几个太监都替朱聿键捏了几把汗。 这唐王说话也忒无遮拦了一些。 “澳洲虽大,但根据记载,多是荒蛮之地,沙漠众多,可耕之地甚少。”朱琳泽说道,“更兼路途遥远,海上多风浪,凶险异常,咱们尚未开辟到澳洲的航线,连怎么过去都不知,如何将流民迁徙至澳洲?” 他倒也有开发澳洲的心思,只是以当世的生产力能不能有效地开发澳洲他心里也没底。 心里没底归没底,但试总是要试一试的,朱琳泽打算等开辟了到澳洲的航路之后,再往澳洲进行移民尝试。 只是现在涉足澳洲为时尚早,有这功夫,还不如想一想怎么染指南洋地区,控制马六甲海峡。 视察完竹堑,朱琳泽班师踏上了归程。 冯双礼拿下了热兰遮城,朱琳泽也没有食言,答应了冯双礼的建军之请,成立了神策军。 左良玉旧部人数众多,怎么安置左良玉的部众也是一个老大难题。 让左良玉旧部单独成军是不可能,左良玉旧部人数太多,要单独成军,只怕能成立两三个军都绰绰有余。 最好办法还是择其较为憨厚善战者直接编入他的嫡系军队训练改造。 朱琳泽让金声桓从军中挑选出了两标像样的人马编入神策军,同时任命金声桓为神策军副军长。 至于左梦庚和马进忠等人在武昌的左良玉部众,朱琳泽则是打算采取同样的办法,甄选可用之兵,和禁卫军进行混编改造。 至于骑兵,则直接全部划入金胜麾下。 饶是如此朱琳泽算了算也不能将左良玉的部众全部吸纳,朱琳泽能够吸纳的也仅仅只是左良玉旧部的小部分兵马。 剩下的这些大部兵马着实让朱琳泽头疼,就地遣散这些老兵,就算给了安家费,这些老兵油子也不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回乡务农。 毕竟这些老兵油子都体验过烧杀掳掠的快感,放入民间反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朱琳泽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让他们成为招商局的雇员去做海拓殖先锋,让他们去海外做他们擅长的事情。 当初岛津家勾结郑氏攻打竹堑之仇,也是时候清算了。当然,朱琳泽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岛津家,在他眼里西南诸藩的价值还不如一个银见山。 第二百八十四章 币制改革 闽粤既平,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改编旧军阀的兵。 在改编之前朱琳泽给左良玉来了个风光大葬。 虽然左良玉生前的人品很差,但不得不说对麾下的士兵还是不错的。就连武昌的左良玉旧部在得知左良玉死了的消息之后也哭的如丧考批。 当然,朱琳泽也不得不承认,弘光朝得以建立,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左良玉的功劳。 为了彰左良玉之功,朱琳泽晋左良玉为宁南公,其爵位由其子左梦庚承袭。当然,其中的前提则是左梦庚放弃军权,老老实实地回南京做他的富家翁。 朱琳泽相信,这也是左良玉最乐于看到的结局。 朱琳泽也有考虑过让左梦庚继续领兵,只是左梦庚全无统兵之才,也无驭下之能。这等人手握兵权绝不是什么幸事。 左梦庚起初不肯放手军权的,但留守武昌的马进忠等人不想和朝廷作对,他们知道以朝廷军力之强,和朝廷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马进忠等人直接绕过左梦庚,向朱琳泽表示愿意接受朝廷改编。 左梦庚见情况不妙,急忙上表愿意回南京做他的安乐公。 左良玉旧部经过甄选,给神策军添了两标人马,禁卫军添了三标人马。 除此之外还能再拼凑三标人马,这三标人马朱琳泽未将其纳入禁卫军和神策军的编制之中,而是打散混入江东、江北进行训练。 陆军讲武堂毕业的军官则是依据其成绩之高低,尽数放到左良玉旧部中充任军官。 为了安抚左良玉旧部的情绪,朱琳泽也留任了一些左良玉旧部的军官。当然,前提是这些军官进讲武堂学习合格之后才实授其职。 考虑到左良玉旧部的文化水平较为有限,朱琳泽也非常人性化地降低了左良玉旧部入学军官的毕业标准,以确保大部分军官能够顺利毕业。 至于未能入选新军的左良玉旧部,朱琳泽则是将他们登记在册,让他们成为了招商局的雇员。 左良玉旧部不知招商局雇员为何物,但见有银子拿也没有意见。 招商局局长一职让朱琳泽非常头疼。 各地的豪商非常眼红这个职位,但朱琳泽心里清楚这个职位决不能给任一派系的商人。 若让商人出任招商局局长,难免会偏向他们本地商帮,让其中某一商帮在招商局之中坐大。 朱琳泽更愿意选择没有商帮背景之人充任招商局局长,而这个招商局局长又需精通拓殖之事的同时还要保证对他绝对忠诚。 最后朱琳泽还是召回了在崖州的徐佑,让徐佑出任招商局局长。 目下整个亚洲地区再无能与朱琳泽相抗的海上势力,大明朝的手工业制品在贸易上又有着绝对的优势。朝廷的财政又十分紧张,眼下正是让招商局出海拓殖,开展自由贸易的大好时机。 其中的第一站自然是地理位置距离大明最近的日本。日本距离大明近,有现成的商路,又有宣战借口,又有白银,没有比日本更合适的开刀对象了。 对日本朱琳泽师出有名,在朝堂上也不会又太大的压力。 至于出兵日本分散兵力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出兵日本朱琳泽动用的是海军和成为招商局雇员的左良玉旧部,陆地上的主力分毫未动。不会影响朱琳泽在大陆上的布防。 招商局出兵日本,打通海上商路一事,朝堂上还是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借口无非是日本乃太祖钦定之不征之国,眼下国事艰难,不宜擅启兵衅云云。 但是朝臣中购买招商局股票的朝臣不在少数,这些朝臣则是坚定地站在朱琳泽这一边。赞成出兵日本,至于借口,大明打日本还需要借口么? 贸然断贡、侵犯我大明海疆、通郑芝龙等等这些罪名随便拿出一项都够小日本喝一壶。 招商局出兵倭国之事敲定,民间为之沸腾,招商局的股票为之大涨。 招商局的股票最初的发行价是一百两一股,现在在交易所能卖到一百八十两一股,还未必买得到。 至于黑市上招商局股票每股的价格更是水涨船高,出价二百两都未必能买的到一股。 这还只是放出招商局要打通日本商路的消息,等真正打通日本的商路,招商局的股价只会涨的更离谱。 招商局收割的都是富商高官的钱,寻常人家砸锅卖铁全部身家也未必能换得来招商局的一股股票,更何况招商局股票发行之时还是十股起购,也就是门槛是一千两。 对富商高官,朱琳泽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反正他们买招商局的股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朱琳泽第一批发行的招商局股票只发了十万股,其中自己拥股五万,真正在市面上流通的股票就五万股,显然这些股票已经无法满足当下的需求。 借此东风,朱琳泽又增发了十万股,五万股自留,对外声称闽王自购。剩下的五万股则是以两百两一股的价格挂到交易所售卖。 新股一出肯定会稀释旧股的价值,但朱琳泽并不担心卖不出去,就算现在不能全卖出去,等打通了日本的商路,也能将这些股票甩卖出去。 “还是闽王会挣钱,这一张张纸往交易所一挂,立马变成真金白银。”陆闻达望着印刷厂内印制出来的一张张精美股票,忍不住感叹道,“先帝若是有闽王的生财之道,何至于此。” “这钱也不是白来的,要是不能打通海上商路,货殖全球,这些废纸可真就是废纸了。”朱琳泽随手拿起两三张墨迹已经干的股票擦了擦鼻涕丢到地上,“孤表面上卖的是纸,实际上卖的是希望。” 陆闻达是少数能够跟得上朱琳泽脑回路的人,对于全球这样的新鲜字眼,陆闻达一听就明白。 陆闻达虽然名义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长史,官居五品。 但这也要看是哪个王府的长史,不要看陆闻达只是一个小小闽王府长史。就算内阁大佬见了陆闻达也要对陆闻达客气三分,不敢造次。 “希望,属下是没想到,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还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陆闻达啧声道。 “只要故事讲的好,这希望不愁卖不出去。”朱琳泽笑道。 他在《大明日报》上亲笔写了多少个故事他自个儿都记不清了。 巡视完印刷厂,朱琳泽乘坐马车来到了隔壁的铸币厂。 铸币厂和印刷厂都是机密之地,有重兵负责把守,闲杂人等难以接近。 铸币这种最赚钱的勾当朱琳泽自然是不会放过,再者铸币权本就应当归国家所有。 一个好的营商环境,简单稳定的币制至关重要。 大明朝的币制非常混乱,这也是大明朝长期税收不济的重要原因之一。 铸造铜币对技术要求不高,大明朝对通宝的筑造技术非常成熟,铸币厂目前铸造的铜币还是弘光通宝,和以往的通宝区别不大,依旧是圆形方孔,唯一的区别则是上铜币上有印制精美的云纹,用的铜也是品相较好的铜。 弘光通宝由于印制精良,用料足,流入市场之后,实际上一枚弘光通宝能当两三枚普通的铜币用。 由于劣币驱逐良币,流入市面上的弘光通宝很快就会消失不见,被收藏了起来,反而质量比较差的铜钱继续在市面上流通。 这个问题倪元璐已经找朱琳泽反应过,朱琳泽对此并不意外。 说到底还是铸币厂的产能有限,只要铜币产量上去,变得不稀有了,这些质量较好的铜币迟早会占据市场。 只是目前铸币厂的产能还是受限于铜原料,中国的铜矿储量并不十分稀缺,只是由于开采历史悠久,以现有的技术水平能开采的铜矿大多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了。因而造成了国内铜料稀缺的局面。 日本的地址条件和智利差不多,盛产金银铜,招商局拿下日本商路之后,届时就能有源源不断地铜料涌进国内市场。到时候铸币厂铜币的产能也能马上跟上去。 朱琳泽也有向西班牙人提议过购买他们在南美洲的优质铜料,只是这条航线异常凶险,运力十分有限。 西班牙人更愿意运输价值更高的白银来大明换区大明在全世界都受欢迎的手工制品,而不是价值较低的铜料。 朱琳泽此番来巡视铸币厂的目的不是看铜币的,而是来看银币的。 朱琳泽手里拈着一枚精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发行的银币,除此之外,他袖子里还有不少西班牙银币。 荷兰政府授予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铸币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就有铸币厂,和郑芝龙的交易也有部分是用他们自行印制的银币结算,想要搞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银币并不难。 安东尼·范·迪门在热兰遮城投降签署合约之后,就拿出五十箱银币赎回了宇波烈士、奥茨玛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要员以及部分船员。 当然,这枚“精美”的银币也是相对而言,朱琳泽上一世用过现代工艺印制出的精美硬币。 相形之下,手中这枚有着voc字样和黑乎乎的氧化层的银币实在是粗糙不堪。饶是如此,要是铸币厂印制出的银币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准,朱琳泽也满足了。 铸币厂内不仅有本土顶级的铸币工匠,也有朱琳泽花重金雇佣来的西洋工匠,印制出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同等水平的银币应该不是问题。 朱琳泽有考虑过发信用货币,只是有大明宝钞的前车之鉴,发行纸币作为信用货币民间能不能接受就是一个老大难题。 再者,目前以世界范围论,也没有哪一个国家能达到发行信用货币的标准,发行信用货币的时机尚未成熟,还是发行贵金属货币最为可行。 毕竟这拿在手里的是真金白银,百姓们心里头才会踏实。至于信用货币,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就交给下一代去完成吧。 朱琳泽现在能做的就是为后代铺路。 工匠们拿来几枚不同币制的银币样品给朱琳泽过目,银币是实心的,而不是如铜币一般是传统的圆形方孔形制。银币的币值最够大,没有必要保留方孔。 大额银币的币值有一角、二角、五角和一元。 朱琳泽之所以采用角元作为货币单位而不是采取传统的两则是因为两是十六进制的,不方便结算。 一两大致相当于一元,能够兑换一千枚铸币厂铸造的弘光通宝。为了让老百姓更快地接受元这个单位,朱琳泽将铸币厂所铸造的弘光通宝称之为铜元,以和市面上流通的其他通宝作区分。 以此类推一角银币能兑换100铜元,二角银币能兑换200铜元,5角铜币能兑换500铜元。 大额银币正面印制有日月图案,北面则是印制着海洋星辰图案。一元币制的银币背面则是团龙图案,最为精美。银币上面的文字除了一目了然的币值之外,还有铸造年份。 至于小额银币,则有一分,两分,五分,三种,分别能兑换10铜元,20铜元以及50铜元。 由于小额银币含银量实在太小,就算是掺杂了其他金属,银币也非常小,只比朱琳泽的大拇指指甲盖稍大,好在上面的币值和印制年份还算清楚,并不妨碍使用。 “若银币能得以流通,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幸事。”印制新币,最高兴的当属户部尚书倪元璐,倪元璐对这些银币样品爱不释手。 由于各地银两成色不一,比如从佛郎机人处所获得的白银和银币由于成色好,价值往往要比内地成色差的银币更值钱。到了户部还要再行换算,计算其实际价值。 要是朝廷直接铸造银币,倒是能省事不少。税收中的火耗一项也能免除,减轻百姓负担而户部岁入不减,这是大大的好事。 “这些银币随便怎么组合都能互相兑换,甚为便利。”陆闻达也深以为然,银币要是得以发行,恐怕民间的剪银匠离失业不远了。 “一千万元白银要印制多久?”朱琳泽对这些银币样品还算满意,打算先印制一千万元。 一千万元相当于一千万两白银,户部现在可没有一千万元,这一千万元是怎么来的倪元璐心如明镜。 还不是刚才印刷厂的那些执换来的,这些一千万虽然是招商局的,但招商局要做买卖在大明采买货物就得用到这些钱,这些钱最终还不是流入民间,再由户部收税收上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红薯 “那要看王爷怎么个印法。”负责管理铸币厂的铸币厂厂长刘奕鸣如实回答朱琳泽道。 “若是只印制一元的大币,纵然是千万元,十日之内便可印制完毕。若是还要印制小币,这印制所需时间可就难说了。” 朱琳泽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朱琳泽是要让这些银币流入市场,以方便民间交易。自然不可能只印制大额的一元大币。 朱琳泽对铸币厂的工作还算满意,铸币厂现在能铸造比较成熟的货币,接下来对应的配套设施肯定要跟上。 明朝的六部各部的管理范围朱琳泽还是觉得太泛了,就拿户部来说,户部掌管全国疆土、户籍、田亩、赋税、俸禄等一切和财政相关的琐碎事务。 户部下辖的有司除了掌管本部钱粮之外,其庶务也和其他部的有司多有交叉,经常出现权责不明,官吏之间互相推诿的情况。 朱琳泽的目标不是建设服务型政府,但各行政部门至少应该做到权责分明,有着较高的行政效率。 朱琳泽有心拓殖营商,一个比较系统的金融体系是肯定要有的。 成立中央银行,势在必行。 当然,凭一张嘴成立一个央行容易,难的则是如何为新成立的中央银行提供配套的人才,维持央行的运转。 “走,去大学堂走走。” 铸币厂巡视的差不多后,朱琳泽便随让陆闻达和倪元璐等人随行,前往初具规模的大明帝国大学堂。 他想到帝国大学堂视察一下帝国大学堂的教学工作开展的怎么样了。 帝国大学堂商学堂可就是中央银行的人才储备之地。 在帝国大学堂校址破土动工前,帝国大学堂已经开始了招生教学。 教学地点则是朱琳泽购置的几处大宅院,只是受限于教师数量,招生人数也有限。 就以目前而言,医学堂、工学堂、法学堂、农学堂、吏学堂、海关学堂、商学堂、文学堂、匠学堂等几个学堂的人数加起来,学生人数也不过只有千余人,远不及太学。 而帝国大学堂,朱琳泽是以能容纳万人标准建立的综合大学堂,因此在只有一千多名师生的情况下显得空荡荡的。 帝国大学堂的校长由朱琳泽亲自出任,实际上负责帝国大学堂具体事务的还是陆闻达这个副校长。 只是具体到各个学堂,则有各学堂的学正和学副负责相应教学,比如说陆闻达负责着吏学堂的具体教学工作。 大明官僚勋戚们投机取巧的本事一点也不差,大学堂开始招生以来,不少官僚和勋贵就将自己的孩子送进来深造,以便日后谋个一官半职。 官僚勋贵之子,除了少数实在无可救药的,多多少少都有点文化基础,这道为教学工作省了不少麻烦。 毕竟南京不必竹堑,帝国大学堂的开设要早于中小学堂,尚未形成完整的教育体系。 朱琳泽也只能取巧,从民间招收有文化知识底蕴的年轻人进入大学堂深造。 官僚和勋贵之子只是大学堂生源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大学堂的生源还有从竹堑中学堂直接升学选拔上来的生源以及从民间招收来的生源。 驱车走进大学堂的校门,陆闻达想起来一件事,提醒朱琳泽今年要举行会试和殿试。 按照常理,殿试是由朱由崧负责主持,但本朝自有国情在此,朱由崧现在只是个空架子。 殿试对于历朝历代的君主而言都是一等一的大事,饶是万历皇帝朱翊钧不想上朝,但四年一次的殿试还是如期举行。 这是历代帝王拉拢天下士人为自己效力的好机会,陆闻达也希望朱琳泽能够亲自在幕后操持这次殿试,以拉拢天下读书人。 提及殿试,陆闻达面露遗憾之色,思绪飘忽不定。 陆闻达是唐王府的老人,他对陆闻达的底细非常清楚,他知道陆闻达为什么感到遗憾:陆闻达不是进士出身,他的功名只是一个举人。 朱琳泽用人更重能力而非功名,他的僚佐之中,举人功名者比比皆是。 比较有代表性的诸如宋应星和宋应昇兄弟,阎应元都只是举人功名。 但这不代表他们才学不足,恰恰相反,他们的真才实学反而要远胜于不少进士出身的官僚。 “陆长史若想要个进士功名,何不参加此次会试,以陆长史之才学,中个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事。”朱琳泽笑道,“实在不行,到时候赐陆长史一个同进士出身。” “贻笑大方,贻笑大方也。”陆闻达急忙摆手道。 确实,以现在闽王的权力,给他一个进士功名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以他现在和闽王的关系,就算得了这个功名,只怕也只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笑柄。陆闻达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惹恼天下读书人。 现在吏学堂的学生都是他教出来的,这些吏员日后是要到一线做实事的,只要日后这些学生能在基层干实事,前景未必暗淡。他这个老师也脸上有光,至于没有进士功名的遗憾,那就留着这个遗憾吧。 朱琳泽此言一出,一旁的倪元璐面露不悦之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倪元璐是正儿八经的科班进士出身,对这个出身非常看重,朱琳泽随口就要赐陆闻达一个进士功名让倪元璐心里多少有些堵。 好在朱琳泽最终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赐给陆闻达一个进士功名。 帝国大学堂尚未完工,不少地方还在大兴土木。 朱琳泽同意让各学堂的学生亲自参与大学堂的设计和建设,匠学堂和工学堂的学生正和一群民夫一起将秦淮河的水引入大学堂内开凿出来的人工湖。 农学堂的学生则忙着将刚刚引入人工湖的河水引入他们的试验田,只是试验田的地势要高出人工湖不少,这些学生们并未成功将水引入试验田。 农学堂的学生们唉声叹气,本以为能从湖内直接引水浇灌试验田,这样每日也能节省下不少挑水的时间,不想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闽王。” 宋应昇见朱琳泽来大学堂视察,急忙迎了上来。 学生们听说是闽王,也顾不上地面上满是污泥,齐刷刷地跪下了。 朱琳泽虚抬了抬手让他们起来,朱琳泽问宋应昇道:“宋应昇,你兄弟宋应星现在何处?” 农学堂、工学堂由宋应星两兄弟负责,农学堂和工学堂的学生都在这里,只见宋应昇不见宋应星,这让朱琳泽感到有些奇怪。 “闽王,兄长带了几个学生去搬闽王设计的机器了。”宋应昇回道。 “什么机器?”朱琳泽不解道。 他画给宋应星、宋应昇兄弟二人的图纸太多了。天知道这一年多来这两兄弟根据他给的几张潦草图纸能捣鼓出什么来。 朱琳泽是文科出身,数理化是他的短板,那些图纸,与其说是图纸,倒不如说是草图。朱琳泽把这些草图交给宋应星兄弟二人,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看宋家两兄弟和大明朝的能工巧匠能捣鼓出什么花样了。 实际上朱琳泽也就只抱着玩一玩,试一试的态度,并不报多大期望。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道,兄长是要搬那机器过来引水的。”宋应昇说道。 朱琳泽走到试验田前,这些试验田全部严格地以亩为单位,种植着朱琳泽从各地淘来的农作物种子,用来育种以及推算作物的亩产量。 朱琳泽蹲下身,娴熟地从地里挖出一个孩童拳头大小的红薯,让身旁的随从拿水冲洗了一番,冲洗干净之后,朱琳泽直接放进嘴里啃了一口。 小时候在乡下,他也没少偷村里农户的番薯偷偷烤了吃。 朱琳泽细细品尝了一番,这时代的红薯除了不如后世的甜之外,口感上的差别不大。 当然,最大的区别还是大小,朱琳泽又随手挖了几个,相比后世的红薯,这个时代的红薯大小要小上不少。 朱琳泽就地挖了一筐起来,让宋应昇过秤之后就地烤了起来。 “这红薯每亩能产多少?”朱琳泽问宋应昇道。 宋应昇对试验田红薯的产量早就烂熟于心,给朱琳泽报了一个平均数:“春薯要比夏薯产量多不少,农学堂的红薯试验田有三十亩,平均每亩春薯产量两千四百六十一斤,夏薯产量一千八百三十六斤。” 这个产量还是比较可观的,朱琳泽搓了搓手,继续问宋应昇道:“向灾区推广种植红薯,以解灾民之饥,宋学正以为可行否?” 宋应昇没有贸然回答朱琳泽的问题,试验田种红薯是一回事,向大灾之区推广种植又是一回事。 这可是事关成千上万灾区百姓的吃饭问题,宋应昇必须非常审慎地回答这个问题。 见宋应昇迟迟没有给出答复,一旁的倪元璐看的都有些急了,想要催促宋应昇。 朱琳泽却是止住了倪元璐,让众人席地而坐,将刚刚烤熟的红薯分发给众人。 “这个问题宋先生可以想好了再回答,诸位学子是宋先生的学生,也是孤的学生,今日我等皆是以师生的身份在这里谈学论道,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朱琳泽拿起滚烫的红薯,剥了皮,往红薯上吹了吹气,就地吃了起来,细品之下,竟也有几分儿时的味道。 “学生有话要讲。”一名学子举起手道。 举手发言是大学堂内的规矩,不管是哪个学堂都是如此。 “讲。”朱琳泽示意举手的学子大胆讲下去。 “学生以为,试验田种植出来的红薯亩产量仅仅只能作为参考。”那学子道。 “试验田的这三十亩红薯,是学生们每日精心照料,方才有此产量,且这些田都是在大学堂高墙之内,无野兽之扰。 若是寻常百姓种植此物,未必能想学生们打理的这么好,再者,学生听福建种植此物的农民说,野猪等野兽最喜拱食此物,不胜其扰......” “林田......” 这位农学堂学子的话让宋应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林田也太不会说话了。 闽王问这问题肯定是希望推广种植红薯这等高产之物,出发点是好的,当然也有可行性。这个林田倒好,一直挑难听的话说。 “说的很好嘛,继续说下去。” 这个农学堂的学生说的在理,还了解过农户的种植情况,说明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 农学堂能有这样的人才朱琳泽倍感欣慰,让林田放心继续说下去。 “红薯怕霜,喜光,所需之水量必须适当,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种,初次种植红薯的农户,这水量也未必能够拿捏的准。 再者红薯吸肥能力强,如果想要高产,必须堆肥。大学堂内的试验田,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缺的,但赤贫之地,岂有余肥? 再者,红薯含水甚多,晾干之后,重量大减,实际上的产量其实没有咱们统计的那么大。” 说到这里,林田终于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巴。在理了理思绪之后继续说道。 “种水稻,稻米可用来交赋税,而种红薯,本朝还未有以红薯交纳赋税之举。因此学生以为,就算闽王大力提倡推广种植红薯,但百姓们还是更愿意种传统的粮食。” 朱琳泽细细咀嚼着林田的话,这小子有点东西,看问题能看的这么透彻。 清朝之所以高产作物种植推行的缓慢,除了作物自身的内因之外,赋税这个外因也是主要原因。 百姓们是要交税的,种植作物自然不可能像他的这些农学堂学生一样,在大学堂内不计成本地种植。 传统的粮食作物能抵税这一点,就已经大大淡化了红薯的优势。 朱琳泽现在收税巴不得只收银子,连粮食都不是很想收,毕竟粮食这种大宗货物,运输的损耗和成本实在太大了,远不如直接征收银钱来的方便。更不用说让朱琳泽收红薯抵税。 “宋应昇,你教的好学生啊。”朱琳泽笑着问宋应昇道,“宋应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应昇朝林田一番白眼:“属下想说的,属下的学生都替属下说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以退为进 “好个伶牙俐齿的学生。”朱琳泽笑道。 此时的宋应昇师生则是诚惶诚恐,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触碰到了闽王的逆鳞。也不知,闽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田,你几时入的大学堂,入大学堂之前可有功名?可曾当过吏?”朱琳泽问林田道。 “学生弘光元年入的大学堂,就学大学堂一年有余,学生愚钝,年近而立也未能够考取举人功名。曾经福建经历司单过三年的书吏。”林田叹一五一十地说道。 “孤免了河南三年的赋税,眼下才是第二年,你可愿意为河南民众做点事情。” 吃完红薯,朱琳泽拍了拍手说道。 河南由于身处前线,很少有官员愿意前往河南地区赴任。堵胤锡也不时来信抱怨,当地官员长期缺额,他这个湖广、河南巡抚不好当。 “南阳内乡县令之职已经有一年多的空缺了,你可愿意到南阳内乡任职。” “闽王,这不合规制。”倪元璐这个老古董皱着眉头提醒朱琳泽道,“想当县令,至少也要有个举人功名。” 举人功名是一道坎,有了举人功名就代表你有能够当官的资格了。只是举人功名起点较低,上限也低,远不如进士。 朱琳泽却是不在意这些,他想让林田到内乡县尝试推广种植红薯,先拿一个进行试点种植,看看效果如何。 内乡是什么地方,县令之职为何长期空缺在场诸人心里都有数。 那些举人老爷和进士老爷不愿做内乡县令,那是他们有更好的选择,自然犯不着火中取粟。 而他林田不一样,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他一个小小的秀才,让他当县令,无异于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学生感念闽王栽培,只是学生未有举人之功名,正如倪尚书所言,这个县令......” 林田很想当这个县令,但他的功名是硬伤,他不敢贸然接下这个活。 “别和本王说这些,就说你想不想为内乡的百姓的做点事。”朱琳泽抬手打断了林田。 一个小小的举人功名对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问题,赐一个举人功名的压力远比赐一个进士功名小的多。 朝臣们也犯不着因为他给了一个帝国大学堂学生举人功名而触碰他的逆鳞。 “想。” “这不就结了,你没举人功名,孤给你一个。”朱琳泽郑重地对林田说道,“但到了内乡务必做出成绩,你若做不出成绩,倒是打的不是你的脸,而是孤的脸。” “学生明白!”林田叩首哽咽道。 朱琳泽任命林田为内乡县令,这在这些学生们的内心中激起阵阵波澜。 很多进士仕途生涯的起点也不过是县令,他们帝国大学的学生能出任县令,说明他们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些学生心中无不窃喜,庆幸自己来到了大明帝国大学就职。 宋应星搬来了一个蒸汽机的原型机,用来抽取人工湖内的湖水浇灌试验田。 宋应星和几个工学堂的学生往炉子内放入煤炭引燃,以烧开炉子上的水,利用蒸汽驱动活塞,然后驱动铜制齿轮,再由铜制齿轮转动牛皮传动带。 朱琳泽对蒸汽机满怀期望,和一众帝国大学堂的学生和僚属围观着这个奇怪的机器。 朱琳泽清楚这玩意儿一旦成功意味着什么,这是对生产力的颠覆性变革。 朱琳泽办的那些厂,虽然名为工厂,但本质上都不过是手工工厂,就算有机器,那也只是利用水力驱动的机器,这些机器的效率不高,又限制了工厂的选址,想要利用水力机械生产就不得不将工厂建在河流边。 几个兵工厂的水力钻床就是最明显的例子,这些兵工厂没有一个不是沿着河流所修建的。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宋应星等人捣鼓了半天,“蒸汽机”上的齿轮也只是懒洋洋地转动了几下就不转了。 这让围观的学生们一片唉声叹气,看来以后只能继续挑水浇灌他们的实验田了。 宋应星也是非常地失望,他们工学堂这半年来啥都没干,净捣鼓这个蒸汽机去了,没想到花了大把的银子和精力,最后竟还是这个结局。 “臣惭愧啊,浪费了这么多银子。”宋应星垂头叹气道。 “宋先生已经做的很好了。” 朱琳泽倒是在意料之中,宋应星要是带工学堂一捣鼓就搞出了能够使用的蒸汽机,那才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朱琳泽鼓励了宋应星和工学堂的学生们几句,又专门给他们批了一万两银子作为研制改进蒸汽机的经费,让他们继续折腾。 别了宋应星等人后,朱琳泽到商学堂挑选了二十几个成绩的学生作为中央银行的班底,等徐佑回来之后给徐佑打下手。 朱琳泽还想到图书馆逛一逛,只是图书馆还没建好,这让朱琳泽感到有些扫兴。又到其他几个学堂巡视一番后,离开了帝国大学堂。 左良玉旧部经过整编,纳入朱琳泽的嫡系部队之后,朱琳泽现在陆军光是步兵就有十三个标,其中禁卫军八标,神策军五标,总计步兵兵员七万八千余人。 除此之外朱琳泽还有一标又三个营的炮兵,一标又两个营的骑兵。炮兵和骑兵合计一万八千六百人。 这还不包括江东、江北大营尚在编练的三个新兵标。光是正规军,朱琳泽现在就有将近十万人。 朱琳泽算了算军饷,光是嫡系部队的军饷一年就要二百五十万两。这还仅仅只是军饷,还不包括士兵们的伙食钱,装备钱,训练的弹药损耗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他的嫡系部队一年少说也要将近四百万两的军饷。 这还不算黄得功和高杰两部兵马的军饷,以及海军的开支。 要不是这次抄了郑芝龙的老家,查抄了郑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朝廷现在非破产不可。 可以说从郑氏集团哪里查抄出的一千四百多万两白银,成功给朱琳泽续了一波命。 “这一年下来,光是军饷这一项,就要六百八十万两白银。” 朱琳泽在纸上写写算算,终于算出了以目前的军队规模,一年所要消耗的军饷。 就算有从郑氏集团那里查抄的一千四百万两白银打底,这笔巨款也只够他两年的军饷。 更何况朝廷的开支可不止只有军饷这一项。 “至少闽王所养的军队都是能战之军。” 陆闻达站出来如是安慰朱琳泽道。 军费高是高了点,但总比前朝征三饷养什么事都没干成,最后还成了白眼狼的辽东将门集团要强。 朱琳泽现在手头上的兵力充裕了不少,也是时候开始裁撤名存实亡的卫所了。 卫所养的兵没花朝廷什么钱粮,但朱琳泽裁撤卫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朱琳泽想要将这些农奴兵给解放出来,与其让他们当卫所军官的农奴,不如让他们成为自耕农,还能向朝廷贡献一点税收。 当然,这些农奴兵成为自耕农后,日子也会过的更好些。 “江西只有一个卫?福建只有八个卫?”朱琳泽让人找来各卫所的资料。 “确系如此,闽王是要裁撤卫所?猜测卫所,恐卫所军官作乱。”陆闻达说道。 “所以孤先裁江西和福建的卫所。”朱琳泽说道。 卫所也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要是一下子全部猜测,确实会造成社会的动荡不安。 虽然朱琳泽现在手上有十万强军,完全有能力镇压卫所兵的叛乱,但朱琳泽还是决定一步一步地慢慢将各省的卫所兵给裁了。 之所以先拿江西和福建开刀也很简单,江西就一个卫,裁撤起来容易。 至于福建,平定靖武小朝廷时,福建的卫所兵也被灭了不少,所剩无多,而且以此借口猜测福建的卫所兵也是名正言顺。 当然还有广东的卫所兵,等新军进驻广东之后可以裁撤。最后则是裁撤浙江和南直隶的卫所兵。 “可行。”陆闻达点点头,要是这么个裁撤法,确实更为稳妥一些。 “黄将军求见。” 平定广东之后,黄得功班师回朝,向朱琳泽复命。 广东只有潮汕地区有少部分郑氏残余的杂兵,广府地区本就摇摆不定。黄得功这么快就平定广东回来,朱琳泽也不意外。 朱琳泽打算将黄得功调到河南和湖广,以增强河南、湖广两地的守备力量。 “见。” 朱琳泽同意了接见黄得功。 黄得功手里捧着将军印和虎符,进门便直挺挺跪倒在地上。 “臣有罪。” 朱琳泽不清楚黄得功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底想要干什么。 黄得功口中说的罪,朱琳泽也清楚,无非是南征闽粤之时,在龙岩城顿兵不前之罪。 但黄得功在后面攻打漳州、收复海澄的战役中表现的还不错,也算是功过相抵,朱琳泽也没想过要治黄得功的罪。黄得功这是唱的哪一出? 此时朱琳泽心里满腹狐疑,猜不透黄得功的心思,只是先让黄得功起来。 “黄将军,起来说话。” “罪臣不敢。”黄得功叩首道,“罪臣听说闽王收编了左帅之军,罪臣愿告老还乡,罪臣虽有罪,但罪臣的这些兵是无辜的,也曾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希望闽王念其往日之功,仿左帅旧部之制,将其编入新军之中。” 朱琳泽闻言沉吟了半晌,黄得功的话他信了,但没有全信。 告老还乡不过是个托辞罢了,朱琳泽不相信黄得功愿意放下兵权。黄得功特地提到了仿左良玉旧部之制,说明他也想像左良玉的旧部一样,以温和的手法直接并入新军的体系。 “黄将军对朝廷的忠心,满朝上下,何人不知?”朱琳泽搀扶起黄得功,“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岂能没有黄将军。” 朱琳泽让黄得功找个位置坐下,令人给黄得功上茶,心里头一面琢磨着怎么处置黄得功所部的兵马比较稳妥。 黄得功麾下有三万之众,勉强也能挑选出两标人马和新军混编,就地在江东、江北大营编练,编练成功之后再成一军。 剩下的人马也可以直接让他们和招商局签合同,成为招商局的雇佣兵到海外从事拓殖活动。 只是黄得功的身份不比马进忠和金声桓二人,黄得功是弘光朝的开国武臣之一。 其地位不是金声桓和马进忠之流能相比的,朱琳泽为了安抚左良玉旧部情绪,让金声桓出任了神策军的副军长。 后面成军之后,也只有一军之长的职位适合黄得功。朱琳泽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既然黄将军有此心,孤就按左帅旧部之制安置黄将军之兵马。择其精锐入江东、江边大营编练。”朱琳泽对黄得功说道。 “只是黄将军乃不可多得的将才,焉能就此告老还乡,待成军之后,黄将军出任军长一职。远征日久,黄将军暂且先在南京休息休息罢。” 虽说给了朱琳泽承诺给黄得功正军长之职,但往后朱琳泽还是可以通过任命嫡系之人为副军长和军政委来牵制黄得功。 再者,朱琳泽对军队的掌控力来源于陆军讲武堂的出来的基层军官。 只要朱琳泽不断往军队输送基层军官,他就不怕军队会脱离他的掌控。 黄得功对朱琳泽的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朱琳泽的这个安排可以说是正中其下怀。 黄得功恋权,但又苦于自己不是闽王的核心。 这次班师回京来找朱琳泽交出兵权辞官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实际上黄得功这是以退为进。 目下新军就两个军,往后就是再成一军,也才三个军,黄得功要是成为新军的一军之长,不仅手上依旧保留着兵权,还摇身一变成了闽王的嫡系人马,可谓是一举多得。 “臣谢过闽王。” 黄得功叩首谢恩道。 黄得功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心满意足地离去。 “属下倒是小看这黄得功了,一介武人,竟能想到这么一出。”陆闻达望着黄得功离去的背影说道。 “黄得功也是前朝宿将,只要他能够忠于朝廷,用他又何妨。”朱琳泽说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张献忠之死 弘光二年秋天的京师城。 多尔衮和一众满清高层核心到天津卫校阅大清的水师。 大清不胜南明海军之扰,多尔衮不得不顶着满族内部的压力,力排众议,建设起了大清朝的水师。 八旗子弟不善水战,因此水师的建设多尔衮不得不依靠汉人。 只是北方汉人善水战者也不多,起初多尔衮所建设的水师并无多大建树,只是规模要比在关外之时稍大一些而已。 水师所用的舟船基本还是按照旧有的舰船为基础进行小幅度的改进。 这样的水师自然不是强大的南明海军的对手,为了加强大清的水师,多尔衮甚至从朝鲜抓壮丁编入大清的水师。 郑芝龙北上降清之后,大清的水师情况才得以改善,郑芝龙从福建带来的三十七艘大舰成为了大清朝水师的主力。大清朝的水师至此才向上迈上了一大台阶。 当然,红夷人也给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尤其是在造船铸炮方面。 多尔衮也清楚郑芝龙是在穷途末路之际才不得不投奔他,红夷也是为了拉拢大清对付南明才与大清合作。 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大清实在是缺乏水师之才,多尔衮不得不重用北上降清的郑芝龙,任命其为北直隶水师提督,负责大清统带大清水师。 望着大沽口外停泊的三十七艘满炮的大船以及上百艘中小舰船。多尔衮不禁豪情万丈,这是他有生以来亲眼见到的最大规模的水师。 尤其是当看到大舰两侧的十几门舰炮的时候,多尔衮不禁感慨道。 “有此海上利器,何愁海波不平。” 似乎是有了这么一支海上力量,大清就有了和南明海军在海上叫板的资本。 “摄政王英明,只是我大清水师虽强,但还不是南明海军的对手。” 此时的郑芝龙已经剃了丑陋的金钱鼠尾,换上了满清从一品官服。 多尔衮没见世面,郑芝龙可是见过世面,郑家水师全盛之时尚且不是南明海军的对手。更不用说现在逃窜到北直隶的这些残部。 以大清水师目前的状态,不要说和整个南明海军叫板,就是想和南明的北洋舰队叫板都费劲。 南明海军什么实力,他清楚的很,短时间内大清水师绝无在海上打败南明海军的可能,哪怕是南明海军的一支北洋舰队。 郑芝龙更希望大清能够在陆地上打败南明的陆军,大清水师则负责配合大清的陆军作战。 “这等强悍的水师还不是南明海军的对手?”多尔衮面色一沉,心有不甘地说道。南明的海军到底有多强? “南明海军有大舰数百艘,精通海战之水兵不可胜计。”郑芝龙说道,“但天命在我大清,只要摄政王支持水师的发展,假以时日,我大清的水师必能击败南明的海军!” 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连郑芝龙本人也是将信将疑。以南明海军目前的发展啊势头,只要南明高层不犯大错,大清的水师很难追赶上南明的海军。 更何况,大清的重点肯定是陆师而不是水师。不管怎样,他郑芝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尽量提升大清水师的主力。 “郑芝龙,有话直说,你要孤怎么支持你。”多尔衮很快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地说道。 “臣请划登莱二州,金州、金州中左所给水师,一则以此四地之钱粮养水师,二则以此四地未水师之军港。三则建造快船,袭扰南明海军之运输船,若有余力则可建造大船,积蓄水师之实力,待到羽翼丰满之时和南明海军一决高下!为摄政王扫清一统天下之障碍。” 思虑再三,郑芝龙还是决定说出了他的想法。 多尔衮只是静静地望着大沽口外密密麻麻的海船,心里冷笑道,这个郑芝龙,胃口可真大,我大清不是前明,前明能容许你在福建坐大,而我大清绝不容许你一个汉人在我大清的地盘上坐大。 “本朝未有提督直接插手地方政务的先例。”多尔衮冷冽的目光射向郑芝龙。 “臣有罪!”郑芝龙见情况不妙,急忙叩首告罪,乞求多尔衮的原谅。 多尔衮也没叫郑芝龙起来,只是任凭郑芝龙这么跪着。 多尔衮俯视着郑芝龙的脊背,犹如主人看一条不听话的恶狗一般,良久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划登莱、金州、金州中左所四地给水师作为军港驻扎造船之事孤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多尔衮淡淡地说道,“但今年之内,水师必须将长生岛收回来!” 长生岛有如扎在大清腹地的一颗钉子,让多尔衮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只要长生岛在南明的手里,以南明水师之犀利,只要海面不冻,驻扎在长生岛上的明军随时能够威胁到大清的龙兴之地。 长生岛就如同当年的皮岛一样难缠,或者说是比皮岛更难缠。 毕竟当初毛文龙能够从明朝得到的支持非常有限,基本上是以饥兵和大清作战。而长生岛上的明军可是什么都不缺。 校阅完大清的水师后,多尔衮回到了天津卫的行辕,着手处理今天的政务和军务。 大清这一年来的进军还算顺利,但远不能让多尔衮感到满意。 阿济格和多铎已经打败大西军,占领了四川主要地区,只要休整一阵子就能继续发兵东下,攻打大顺。 这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多尔衮也没多高兴。 多尔衮心里清楚,无论是大西和大顺都不是大清真正的对手,南明才是大清真正的敌人。 打不败南明,大清就无法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共主。 然而大清自入关以来对南明用兵最顺利的一次也就去年乘着南明在山东兵力空虚之际,乘势收复了除兖州府之外的山东诸州府。 期间多尔衮也多次催促济尔哈朗和孔有德继续率军南下,想要深入南明腹地。 只要深入南明腹地,就算不能占领其疆土,大清也能像崇祯时期一样,劫掠当地财富和人口。一来可以慢慢削弱南明的实力,而来可以用劫掠来的财富养军。 只是兖州府的南明守军太过顽强,济尔哈朗和孔有德几次南下的尝试都以失败收场。 朱琳泽在平定闽粤回师之后,更是直接整合了左良玉和黄得功的兵马,再加上高杰本来就唯朱琳泽马首是瞻。 可以说通过这次整编,朱琳泽几乎是掌握了南明所有的兵力,南明内部再无任何一股势力能和其相抗,这对大清而言可是比在战场上败于南明还要坏的消息。 多尔衮不怕汉人,但他怕团结一心的汉人。 反观大清这边,情况还不如南明乐观。 吴三桂这个奴才不是很听话,郑芝龙又是新附之人。从朝廷到民间一触即发的满汉矛盾。这些问题都让多尔衮感到非常伤脑筋, 但这些都还不是让多尔衮感到最揪心的,让多尔衮最揪心的是留守京师的八旗子弟在这短短的两三年时间内不是沉湎于京师城的温柔乡就是忙于跑马圈地。 八旗兵们床上的本事长进了不少,弓马倒是越来越生疏了。 八旗兵本来人数就不多,现在留守京师城的这些八旗兵又自甘堕落以致战力大减,长此以往对大清而言绝非幸事。八旗兵也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一味地放纵下去,不出几年,满八旗将无能征善战之兵。 大清统一天下的事业尚未完成,多尔衮绝不容许八旗兵,尤其是满八旗的兵就此堕落。 八旗兵要是堕落了,大清还怎么争这个天下? 此时的四川,在清军主力的进攻下,大西军节节败退,就连成都丢了。 张献忠在和清军的作战中胜负重伤,在三个的义子的掩护下率领大西军的残余兵马向云贵方向转移。 在保宁失守后,张献忠终于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向朱琳泽和李自成服软,表示愿意加入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希望李自成和朱琳泽能够出兵援助。 李自成自顾不暇,大顺剩下的一亩三分地都不一定保的住,更不用说出兵援助张献忠了。 而朱琳泽这边,在清军入川之际,山东方向面临着济尔哈朗以及孔有德部八旗兵和绿营兵攻击,他本人也忙于平定闽粤之乱,处理家务事。自然也抽不出兵力入川援助大西军。 再者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从汉中入蜀的道路都不好走,更不用说从湖广逆流入蜀了。 饶是如此,朱琳泽还是援助了大西军部分粮草军械,支援大西军抗清,并留下了少量教习教授大西军如何使用铳炮。 这是大西军在和清军作战期间唯一获得的援助,只是清军的攻势太过猛烈。大西军最终还是没有顶住清军的攻势。 张献忠自知命不久矣,在南逃途中召来三个义子和大西军的高层将领,准备布置身后之事。现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支曾经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军队,他想在死前给他的这支军队找一个好的归宿。 “以前我以为,李自成攻陷京师城之后,大明朝气数已终,现在想来是我错了。”张献忠在孙可望等人的搀扶勉强起身,十分费力地说道,“明朝没有亡,此乃天意。” “父亲好生歇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成都虽然丢了,但咱们这些弟兄都在,咱们去贵州去云南,我大西定能东上再起!” 孙可望早已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 贵州和云南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只要出了平坦的四川,南边就是崇山峻岭,清军的骑兵发挥不出他们的优势。 张献忠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为父有当皇帝的心,没有当皇帝的命。为父的身体为父清楚,为父怕是到不了四川了。” 张献忠自知自己是行将就木之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张献忠也看的比之前通透了。 “父亲!若是没有父亲,孩儿当初早就曝尸荒野,被野狗啃食了去。父亲放心,只要孩儿们有一口气在,就算是爬也要将父亲带到云贵。”孙可望说道。 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皆出身贫苦,当初要不是张献忠认他们为义子,将他们培养成才,哪里有他们的今天。三人心里都记着张献忠对他们的恩情。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在四川做尽荒唐事,杖责他们,他们依旧死心塌地地追随在张献忠左右的原因。 要是能到云贵,他张献忠又何尝不想到云贵去以图东上再起?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要说是云贵,只怕是四川都走不出去。 “孩儿们记住,这天下无论是大西的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亦或是大顺的天下,那都是咱们汉人的天下。”张献忠对周遭众人说道。 “李自成现在龟缩于荆襄一隅之地,已经成不了气候,南明闽王,此子非池中之物,定国在其军中效力,你三人和诸将可去投靠大明,也算是为作恶一生的为父赎罪。 为父已经写信给定国,只可惜为父等不到定国的回信了,为父唯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够在死前再见一见定国。” 这件事张献忠考虑了许久,大西军若是投李自成,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与其如此,不如投靠有中兴迹象的大明。 话音刚落,一代枭雄张献忠便溘然长逝。 张献忠的离世,让大西军全军上下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 清军依旧对大西军穷追不舍,后方传来清军追兵已至的消息,孙可望等人无法就地安葬张献忠,只得留下少量兵马阻截清军,率大军带着张献忠的遗体继续马不停蹄地南下云贵。 此时大西军内部也发生了分歧,孙可望主张带大西军继续南下入云贵,保持大西军的独立性。 而刘文秀和艾能奇主张遵循张献忠临终前的遗愿,投奔大明朝。 在大西军被清军穷追猛打之际,只有大明朝给予了他们实质性的支持。刘文秀和艾能奇因此对大明朝的印象还不错,麾下也有不少明军教习帮忙训练的火铳兵和炮兵。 在明军教习的潜移默化之下,这些火铳兵和炮兵个更倾向于投明。 第二百八十八章 招降大西军 大西军的内部分裂,明清顺三方都对此有这浓厚的兴趣。 清朝方面正在扩充绿营,希望编练出来的绿营能够充当大清南下灭顺伐明的马前卒,以减轻八旗兵的伤亡,稳固大清的统治。 大西军在补给短缺的情况下依旧能够迸发出可观的战斗力,这已经证明了大西军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好军队。大西军的士兵自然是良好的兵源。 顺方的李自成由于山海关之战后实力大损,自然也是希望能够吸纳大西军余部以增强大顺的军事实力。尽管李自成现在的控制区已经无法供养得起一支数十万规模的大军。 至于南明弘光朝方面的朱琳泽则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朱琳泽控制着天下最富裕的区域,虽然也面临着财政问题,但压力远比李自成和满清小的多。 虽然财政困窘,但从郑氏集团哪里查抄来的巨额财产为朱琳泽争取了两到三年的时间。他大可以在这两到三年的时间内进行赋税改革,并通过招商局积极开展海外拓殖活动以增加财政收入来缓解这个问题。 在几轮扩军以及吸纳了左良玉旧部和黄得功所部的兵马之后,朱琳泽的嫡系军队战斗力也出现了一定的下滑。原本军中标配的甲胄也成为精锐部队的象征。 就连火铳的供应速度现在也跟不上军队的扩编速度了。 大西军旧部的兵员素质,尤其是在纪律性方面要比左良玉和黄得功的营兵要强。 这支军队改编起来也比较省心,朱琳泽还是希望能够吸纳大西军的余部,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为了成功招降大西军旧部,朱琳泽甚至将李定国从前线调了回来,西进接应刘文秀和艾能奇。希望通过李定国和刘文秀、艾能奇的旧日情谊,成功地招降他们。 至于兖州前线的战事,朱琳泽并不担心,他现在兵力比较充足,清军想要穿过兖州直接南下几无可能。 就算清军南下了,朱琳泽也有十足的信心将其打回北边去甚至是全歼。 清军在山东方面的主力绿营军虽然火器化率高,但也不过是低配版的新军。就连刚刚成立的虎贲军都能打败他们,更不用说朱琳泽的老牌精锐禁卫军了。 再者,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朱琳泽的重心将转移到巩固已有的控制区,而不是继续劳师远征。 收复一个地方容易,但想要在收复地实现非常稳固的有效统治,难度和成本都非常大。 以目前弘光朝的财政和朱琳泽烧钱的打仗方式,朝廷也无法再继续承受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和孙可望分道扬镳之后,刘文秀和艾能奇带着不到四万的大西军残兵败将,扶老携幼,东行以躲避清军的追击。 在张献忠死后,作为张献忠长义子的孙可望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大西军新的领袖。大西军的大部分兵将兵还是选择了追随孙可望入云贵。 阿济格和多铎遣使劝降艾能奇和刘文秀,这极大地动摇了大西军的军心。 艾能奇和刘文秀也不含糊,直接当众将前来劝降的清军使者就地处斩,以震军心。 当然,这也等同于断送了大西军的后路,刘文秀和艾能奇这一部的大西军再无和清军和谈的可能。 李自成方面也派来了使者表明大顺军愿意接纳大西军之意。 虽说刘文秀和艾能奇没有像对待清朝使者一样对待大顺的使者。但还是婉拒了李自成的好意。 毕竟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大顺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投降大顺,他们还不如直接另立门庭。 来自弘光朝的使者,刘文秀和艾能奇则显得十分热情,同对待大顺军使者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朱琳泽派来的使者与其说是使者,倒不是说是一支小规模的接应的部队。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骑军标统金胜,金胜是新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金胜前来充当使者,也表明了朱琳泽对接纳大西军的诚意。 金胜虽然是标统,但在新军中骑兵还没有军一级的编制。再加上金胜是跟随朱琳泽的老人,因此金胜在新军中的地位绝非标统一级的军官可比。其地位甚至不逊于步军的军长和副军长。 至于这次的使者为什么是金胜而不是更适合出使大西军的李定国。 原因也很简单,金胜的骑兵行军速度比李定国的步兵要快。还有便是金胜的骑兵被部署在了南阳前线,而李定国则是在山东兖州。在地理位置上距离四川更近。 李定国此时还在赶来路上,相信很快,李定国和他的两个兄弟便能重逢。 金胜奉命带来的不仅是明朝对大西军的诚意,还带来了大西军急需的武器弹药,粮食补给,大量药品以及从其他各军紧急抽调来的一百五十多名医官和护理师。 大西军现在弹药告罄,部队伤亡减员非常严重,金胜来的非常是时候。 清军使者被刘文秀和艾能奇斩杀,这让阿济格和多铎大为光火,加快了追击刘文秀、艾能奇部大西军的速度。最终在播州的楼山关附近追上了大西军的后军。 刘文秀和艾能奇的大西军不得不在楼山关迎战清军的追击部队。 一听说清军追上来了,大西军将士们出现了很大的躁动,从成都到叙州,到泸州再到现在的播州,他们已经不知道被清军的前头部队追上了多少次。 数次和清军追兵的接战,已经让大西军的士气濒临崩溃的边缘。 “清军追兵的先头部队少说也有三五千人之众,都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兵,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咱们当初不该斩杀清朝使者,激怒清军。” 刘文秀的亲兵向刘文秀汇报了清军追兵的情况。这名亲兵对当初刘文秀和艾能奇斩杀清朝使者颇为怨言,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刘文秀毫不客气地斥退了这名亲兵,这名亲兵的想法未免也太幼稚了些,不杀清朝使者难道这些清军就不会继续追他们不成? 金胜倒是表现的十分淡定,这些年他和清军作战,十分大场面没见过? 八旗兵又如何?当初他们还不是在闽王的指挥下硬生生地几乎全歼了豪格的正蓝旗?八旗兵也是人,一铳过去身子上照样多个窟窿。 遭遇八旗兵,金胜不但不惊,反而有些兴奋。 清军现在越来越喜欢派遣性价比更高的绿营兵而不是八旗兵和他们作战。 金胜已经很久没有和大规模的八旗兵交战过了。 金胜登高举起千里镜愿望,观察着楼山关外的清军追兵。 这些追兵皆着红边白色布面甲,不消说这是多铎的镶白旗八旗兵无疑。 多铎和他们也是老冤家了,金胜第一次和满洲八旗兵交战就是在衡水城下全歼的两个甲喇的镶白旗八旗兵。真是冤家路窄啊。 金胜这次带来的兵不多,这次带来接应大西军的部队,只有两营的骑兵,一营的步兵。 其中骑兵是他骑兵标最为精锐的两个营,这一营步兵则是禁卫军中的精锐。和寻常步兵不同的是,这一营步兵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步兵,这些步兵有坐骑,只是他们的骑术不高,没办法和骑兵标骑兵们的骑术相提并论。 但这对于他们来说也够用了,马匹对于这些步兵而言,只是一个行军工具罢了,作战之时,他们也都是下马作战。 这营禁卫军步兵的指挥官则是禁卫军非常年轻的后起之秀,禁卫军丙标标统夏完淳。 三营人马也就三千六百多人,现在大西军人心惶惶,帮不上什么大忙。想要全歼清军的追兵几无可能。 虽然不能全歼,但金胜还是有信心击退这股清军。 不过金胜也面临着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这次为了给刘文秀和艾能奇多带一些给养弹药以及医疗用品,骑兵并不是全甲上阵,只着轻甲。 要是和清军作战,伤亡肯定不小,不过金胜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刘将军,艾将军,我部准备出关迎战清军,你部就地守卫楼山关,若战事不利,我部将退守楼山关,同你部同生死,共进退!” 金胜对大西军以你部想称,而不是大西军,说明他现在已经将其视为了自己部队的人。 金胜也非一时脑热,只想着和清军浪战,他也有这充分的考虑。 野战能击退清军最好,要是打不退清军,就地死守,等李定国后续的步兵大部队跟进就是。 四万多人守一个小小的楼山关,清军想要在短时间啃下也绝非易事。更何况他们支援大西军的小炮,大西军舍不得丢,都还带着,炮火方面他们也不逊于这些清军,除非这些清军扛着数千斤的西洋神炮追击刘文秀和艾能奇的部队。 刘文秀和艾能奇的想法则更保守一些,希望金胜和夏完淳不要冒险出关浪战。 只是他们互不统属,金胜和夏完淳致以出战,刘文秀和艾能奇只能配合。心里不免慨叹金胜和夏完淳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可都是八旗兵啊!又不是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也不是清军的绿营兵! 大西军直接开关门出关迎战,这让清军非常惊讶。 一路上大西军从来都只是被动接战挨打,主动出击这还是头一遭。 只是等到他们看清楚对方的旗帜后,这些镶白旗的八旗兵们无不是倒吸了好几口的凉气,差点没把心肺冻住。 这他娘的不是大西军,红衣黑裤,手执火铳,骑兵着胸甲,腰别手铳,这他娘的是明军!是南明闽王麾下的精锐明军! 自从这支军队横空出世以来,简直就是他们八旗兵的克星,入关以来死在南明闽王新军麾下的八旗兵都要比奴儿哈赤骑兵以来所阵亡的八旗兵人数加起来还要多! 夏完淳和快指挥着一营步兵列好阵型,金胜的两营骑兵则在布置在两翼以掩护步兵薄弱的侧翼,保障他们侧翼的安全。 至于背后则是楼山关,有大西军负责守着,他们不用操心。 正当金胜和夏完淳准备和清军作战之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这些镶白旗的八旗兵竟然不战自退,主动撤出了战场。这让金胜和夏完淳感到十分的懊恼。 八旗兵现在都变得这么怂了?这还是当初那支不可一世,嚣张无比的八旗兵? 刘文秀和艾能奇正在楼山关上观战,老实说他并不看好金胜和夏完淳能击退清军,而是已经做好了守关的打算,哪成想居然出现了这么狗血的一幕。 清军打也不打就直接撤退了,往常清军追击他们大西军可不是这样的。 金胜不想无功而返,还是带骑兵稍稍追击了一番清军,随即提着百来个八旗兵的脑袋回到了楼山关内。 大西军的将士们无不瞪大了眼睛,这到底是何方妖孽,能让八旗兵不战自退,还能捞回一百三十来个八旗兵的首级。 不要说一百八十多颗八旗兵的首级,就连斩获几十级八旗兵首级对于他们大西军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奴才无能!还请主子降罪!” 两个清军甲喇在退兵之后向多铎请罪,毕竟他们不战自退,非常丢八旗兵的脸。 回道大营,他们两个甲喇能够明显感觉到蒙八旗和汉八旗显露出的轻蔑之色。 只是等他们怒目相向之时,这些蒙八旗和汉八旗,尤其是汉八旗的将卒跟川剧变脸似的,很快换上了一副笑脸。 毕竟他们都是奴才的奴才,还是要看主子的脸色行事。 “你们做的很好。” 多铎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无奈,入关以来他们镶白旗和南明新军的战史非常难看,可以说是未尝一胜。 对于多铎而言,对阵南明行军之时,能够保全八旗兵就是一种胜利。其他旗不管,他的镶白旗已经没了两个甲喇了,多铎不想镶白旗再为此付出无谓的伤亡。八旗兵不是不能死,而是要死的更有价值。 两个镶白旗的甲喇见旗主不降罪于他们,心里无不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明军的速度倒是很快,这么快就和大西军勾搭上了。” 虽然没降罪于这两个甲喇章京,但多铎也没让他们起来,而是让他们继续跪着,向他们发问:“有多少明军,你们两个奴才可看清楚了?” “三......” 一个甲喇章京正欲如实向旗主汇报实情,另一个甲喇章京却抢着说道。 “至少上万明军呐,甲胄齐全,军容严整,必是明军的精锐!明军骑兵步兵全都有!” 上万明军? 多铎也不是傻子,意识到这么抢着说话的奴才没有说实话。 多铎不动声色地让人将那么说谎的奴才拖出去掌嘴。 “到底多少明军?” 多铎锐利的目光射向留在帐内的那名甲喇章京道。 “我最讨厌奴才向我撒谎,若有半句虚言,我撕了你这张嘴!” 第二百八十九章 清军绿化 “南明新军三千余,楼山关内的应当都是刘文秀和艾能奇的西军。” 迫于多铎的威严,那甲喇章京也不敢瞒报,只得将所看到的情况如实相告。 “三千余南明新军。” 多铎闻言绕帐而走,要是只有三千南明新军的话,这倒是个机会。 大清还未成建制地歼灭过大规模的南明新军,要是这次能成建制的消灭一支南明新军。这将极大地提振大清军队的士气。 自从南明新军横空出世以来,所向披靡,仅仅只在山东一战中失利过。 大清军现在从汉兵到满蒙八旗兵无一例外地患上了恐明症。 一听说对手是南明新军便心生畏惧,仗还没打,自个儿的士气便先散了。 尚可喜和耿仲明的汉八旗兵马正仿照孔有德的绿营,以绿营为模板训练其麾下的汉兵。 尚可喜和耿仲明的汉兵自入川以来一直是攻伐大西军的主力,一路来的表现很不错。入川作战以来,一直都是尚可喜和耿仲明的五十多营精锐绿营汉兵在前方冲锋陷阵,满蒙八旗劲旅负责扫尾追击。 尚可喜和耿仲明的队伍距离他也不远,他大可以先让派遣部分骑兵迂回包抄楼山关的西军和明军,断其后路,然后等尚可喜和耿仲明等人的绿营兵跟上来。 打定主意之后,多铎立刻派快马将军令传达给尚可喜和耿仲明,催促尚可喜和耿仲明加快行军速度。 在收到多铎的措辞严厉的军令之后,尚可喜愁眉不展。 让他愁眉不展的是他们这次所要追击的敌军部队中有明军,而且还是南明的新军。 南明新军,是三顺王的噩梦。 世人皆知满洲镶白旗曾有两个甲喇折戟于衡水城之下,殊不知衡水一战,伤亡最大的并不是镶白旗的满洲八旗兵。而是他们三顺王的汉兵! 镶白旗损失再惨重,在衡水城下也不过只阵亡了三千多满洲八旗兵。而他们三顺王的汉兵可是在衡水城下丢下了七八千具尸体。攻城的累活脏活也都是他们干的。 阵亡在衡水城的七八千兵马可不是杂兵,而是他们从辽东带入关内的老兵! 要不是多尔衮见孔有德训练绿营卓有成效,也鼓励他们二人学习孔有德编练绿营新军,他们两人在衡水城遭受的损失,恐怕到现在都无法弥补。 “豫亲王想要吃了这股南明军,三万多大西军残部,三千多南明新军,不是块好肯的骨头。”尚可喜将多铎的军令递给耿仲明,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忧虑。 “这三万大西军还好说,大西军现在已经是强弩之兵,以你我之军力,还有豫亲王的满蒙八旗,想要吞掉他们并不难,关键是这三千南明新军,恐怕不好对付。” 在看完多铎的军令之后,耿仲明将多铎的军令收了起来。望着身上穿着绿色号衣,肩膀上扛着的各色火铳的头上顶着绿缨盔和绿缨帽的兵丁陷入沉思。 他们的绿营兵初成,和大西军作战越来越顺利更多的原因是大顺军在失去成都和保宁这两个根据地之后,大西军给养匮乏,缺乏弹药,士气低下。 饶是如此,南明方面帮助大西军训练的火铳兵还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真对上正儿八经的南明新军精锐,哪怕是对方只有三千多人,尚可喜和耿仲明也不敢轻视他们。 崇祯十七年,衡水城下的惨败他们二人依旧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就算是大清中最为精锐善战的孔有德部的老绿营,拿下山东大部分州府之后,和南明新军在兖州府的展开的拉锯战也大都以清军绿营失败而告终,迟迟未能将战线推进到南直隶。 “不好对付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出点力,豫亲王那边不好交代。”尚可喜在马上嗟叹了一声,说道。 尚可喜现在非常羡慕吴三桂那个瘪犊子,这厮的运气比他们两个难兄难弟要好多了。 当初多铎正要让吴三桂和高第关辽军攻打衡水时,顺军突然进攻怀庆府,将他们全都调离了衡水,回师怀庆。 因而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在衡水城下毫发未损。 在进入陕西和四川之后,吴三桂又跟着阿济格作战,一路上顺风顺水。听说将来平定云贵之后,朝廷还承诺允许吴三桂在云贵就藩。 当然朝廷也承诺在拿下广西、广东以及福建之后让他们三顺王在这三个地方就藩。 相比吴三桂在云贵就藩而言,三顺王想要拿下广西、广东以及福建的难度可就要大多了。 拿下广西的难度可能比较小,毕竟可以从云贵直接进入广西,而且广西尚未有南明新军入驻。 而福建和广东可是南明的控制区,想要拿下福建和广东,如果不打南直隶,那就要打湖广和江西。尚可喜和耿仲明越想越是觉得就藩对于他们太过遥远。 多铎让满蒙八旗兵放缓行军速度,其一是为了让尚可喜和耿仲明等人的队伍跟上他们。 满蒙八旗兵都是骑兵,而尚可喜、耿仲明等人的队伍几乎都是步兵,行军速度自然是没他们四条腿的马快。 其二则是让满蒙八旗兵养精蓄锐,恢复体力,以便能够以最好的状态投入战斗之中。 最先追上多铎部满蒙八旗兵的队伍是尚可喜和耿仲明麾下最为精锐的二十营绿营精锐。 这二十营绿营都是从辽东来的老兵,号衣内还穿着一层布面甲。其中尚可喜和耿仲明的亲兵营士卒在号衣之内除了布面甲之外,还着有一到两层软甲。 除了甲胄,这些绿营兵所使用火器也都是最好的,基本上都装备上了鸟铳。 在这二十营精锐绿营兵后面跟着的则是剩下的二十五营绿营兵。 这些绿营兵则是由从辽东来的老弱残兵以及一路上收拢来的前明军队和招降来少部分大西军所组成。一些老兵上半身还能罩着一件布面甲,至于手上拿的火器就非常寒酸了。 不是近乎报废的破鸟铳就是铁锈色的三眼铳,相比这些烧火棍,他们更喜欢用腰间的腰刀作战。 队伍的最后面则是贺珍所统带的新附降军,比前面的非精锐绿营更加寒酸。 除了少数将领的亲兵身上还有身像样的行头之外,余者和流民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这些新附降军的最大作用就是充当炮灰。除了当炮灰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用处,就连大西军残部的残兵败将也能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狭小的楼山关一下子挤进四万多大军显得非常拥挤。 金胜放出去的哨骑已经侦测到了清军大军正向楼山关而来。 他也考虑过和刘文秀和艾能奇商量商量将大军撤到播州州城。 播州州城的城墙更为高大坚固,比较好守,而且州城内能够调用的守城资源也更为丰富。 金胜和夏完淳的这些骑兵标和禁卫军的精兵悍将要撤到播州州城问题不大。 毕竟他们无惧和八旗追兵就行野战,但刘文秀和艾能奇的部众现在精疲力竭,队伍中又有很多伤兵,想要在多铎的八旗兵眼皮子底下撤到播州绝无可能。 权衡再三,金胜和夏完淳还是决定留下和刘文秀艾能奇一起守楼山关,直到李定国后续的援兵抵达为止。 刘文秀和艾能奇来向金胜和夏完淳致谢,他们带来的医官和护理师这几天将很多大西军将士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伤兵死亡率的降低,大大提升了大西军的士气,军心也基本稳定了下来。 刘文秀和艾能奇非常羡慕明军新军的这些装备,这和他之前交战过的明军有这天壤之别。 这些明军骑着让刘文秀和艾能奇都羡慕的优良马匹,这种马匹在大西军中只有军官和刘、艾二人亲兵才有。而明军的骑兵则是人手一匹。 不仅是马匹,就连身上的甲胄和衣服都十分精良统一,看着就十分舒服。 除了装备之外,这些明军的精神面貌也非常好,更难得的一点是这些明军竟然不扰民。向当地百姓乡绅采买物资不仅付钱,付的还是质量非常好的弘光通宝以及刘文秀和艾能奇从来没有见过的银币。据说这是弘光朝的新钱。 “若天下之军尽如金标统和夏标统的军队,何愁天下不平。” 刘文秀感慨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慨。侵扰百姓这种事情就算是在他军纪比较好的大西军里也不能完全禁绝,没想到这支明军居然做到了这一点。 “要是天下之兵尽如我等之兵,哪个朝廷养得起。”夏完淳笑道,“禁卫军中一个普通步兵的军饷一年就得二十四银元,吃住穿可都还是朝廷管。骑兵和炮兵的军饷可还要比咱们步兵高出一截。” “二十四银元?”刘文秀对这个计量单位感到很陌生,不知道这二十四银元到底是多少银子。 “就是二十四两银子。”金胜从腰间叮当作响的荷包里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一枚一元银币递给刘文秀。 为了使银元更快流通起来,从弘光二年十月开始,朱琳泽就将第一批铸造出来的银币送到各军代替以往的白银发军饷。 新军发的军饷都是真金白银,以往用白银发军饷之前还要剪白银,熔白银,非常麻烦,费时费力。有了银元之后要方便很多,每个月直接发价值一银元的银币就行。 新军军饷虽然一个月是两银元,不过实际上只发一银元。剩下的一银元由闽王代为管理,等到这些士兵退役之后,将剩下的军饷再全部发给他们。 至于战死者,有家人的则连同抚恤金一起发给他们的家人,没亲属没成家的光棍也会以他们的军饷和抚恤金替他们领养孤儿,让孤儿改姓成为他们的养子,替他们延续香火。 金胜觉得只发一半的军饷并无不妥,毕竟闽王是言而有信之人,对待士卒一向很好,从未拖欠过他们的军饷。 再者,军中的这些大老粗花钱大手大脚的,有存银子习惯的很少。全部将军饷发给他们到退役也存不下多少银钱。再说,朝廷管吃穿住,每个月发一银元的军饷,这待遇已经非常丰厚了。 只要这些士卒在军中服役几年,退役之后就能领到一大笔闽王替他们存下来的军饷,拿着这些钱只要不染上恶习,无论是置田买地还是做小本买卖,基本可以确保后半生衣食无忧。 “一年二十四两白银......”刘文秀和艾能奇无不对明朝新军的优厚待遇感到震惊。这他娘的就是用银子砸出来的精锐啊。 “刘将军、艾将军,等你部完成整编成军,咱们可就是同僚,领的军饷和咱们一样。”金胜拍了拍刘文秀和艾能奇的肩膀说道。 几人正交谈间,只听见亲兵来报,清军已经包围了楼山关,正准备攻打楼山关。 几人见状也不再闲谈,登上关门查看敌情。 果然见关城之外清军云集,除了衣甲鲜明的满蒙八旗兵之外,还有两三万绿营兵以及数不清的杂兵。 有些杂兵只是剃了头发留着发辫,身上还穿着明军的红色鸳鸯战袄以及顺军和西军的交领军袍,显得极为不协调。 楼山关的城墙并不高大,城墙还都是夯土,只有城门处包砖头。 攻打这样的关城并不用多好多大的攻城器械,清军很快就做好了攻城器械,开始组织队伍进攻。 首先出厂的是清军的炮兵,清军炮兵推着推着三十多门红夷小炮,在盾车的掩护下慢慢向前推进,直到楼山关关城在进入火炮射程之后才停下。 随即这些穿着绿色号衣,头顶绿色缨盔缨帽的清军炮兵开始装填弹药,准备炮击楼山关的城墙。 大西军的炮兵见状也马上装填火炮炮击清军绿营的炮兵,才刚刚打出几炮,夏完淳急忙让刘文秀和艾能奇下令停止炮击。 刘文秀和艾能奇不解其意,面对清军的炮击难道放着手里头的火炮不用,窝囊挨清军炮兵的打不成? 用炮兵打炮兵这是非常低效的方式,要是现在弹药充足,夏完淳和金胜自然不介意和清军炮兵对轰,比试比试炮术。 只是他们现在弹药并不充裕,金胜和夏完淳虽然给大西军带来了一些弹药,但肩扛马驮,所带来的弹药并不多。 以往他们作战都是在交通方便,地形平坦的地区进行,弹药都是从后方的仓库一车车,甚至是一船船拉到前线的。自然可以放开手脚打。 而现在他们要用所剩不多的弹药坚守到李定国援兵的到来,弹药的使用自然要精打细算。留着这些弹药用来打清军攻城的步兵,给清军造成最大程度的伤亡,远比用这些弹药来打清军远处的炮兵更有价值。 第二百九十章 上将李定国 楼山关在清军炮击的轰击下发出剧烈的震颤。 金胜和夏完淳也不得不承认,清军炮兵的炮术较之绿营成立之前要更加好了。清军成立绿营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只可惜和清军争天下的对手是他们新军,清军炮兵炮术大有进步那也只是和自己比。要是和他们新军比,清军的炮兵的炮术还没有达到新军炮兵考核及格的标准。 清军炮兵的炮击甚为猛烈,好在清军这次随军携带的火炮都是小炮,威力有限,并未将楼上关关城的城墙轰塌。 多尔衮也对此感到十分懊恼,后悔没有将西洋神炮给带上,扬鞭指着小小的楼山关关城城墙说道:“若是有西洋神炮再次,本王势必要将这楼山关关城的城墙夷平!” 尚可喜和耿仲明却是不以为意,多尔衮当然可以轻描淡写,豪情万丈地说出这番话。 满洲八旗兵的老爷们只需要带随声的武器和干粮就好了,还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 而他们绿营不仅要携带武器弹药,还要承担押送军粮的任务。要是再带上巨大的西洋神炮在山间穿行,就算是铁人也吃不消,多铎还会嫌他行军速度太慢。 多铎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尚可喜和耿仲明二人只能把这些话吞进肚子里,不敢说出来。 炮击过后,清军见楼山关关城内的守军没有还击,以为城内的守军无炮可用,士气大涨。壮着胆子向前冲锋。 冲锋在最前面的是贺珍麾下的五千多各色杂兵,杂兵们后面则跟着十营绿营兵。绿营兵身后则是在后方督战压阵的满蒙八旗兵。 这种攻城战术是清军现在最常用的攻城战术,毕竟这种战术可以最大程度地减轻满洲八旗兵的伤亡,满洲八旗兵的将领们都非常喜欢这种战术。 自从绿营成立以来,这种战术就在清军中大力推广。 金胜和夏完淳早就对清军的攻城战术见怪不怪了,只是在山东和河南之时,他们的对手是孔有德,而今天他们的对手是尚可喜和耿仲明。 “炮兵听令,准备开火!” 夏完淳紧了紧右手腕上的鹿皮护腕,抬起手下令让炮兵们准备开火。 这次随军而来的炮兵,基本都是步兵的哨属炮兵,而不是炮兵标的专业化炮兵。 哨属炮兵在编制上依旧是从属于步兵,哨属炮兵所携带的火炮还是6磅炮,和清军方才轰击楼山关关城所使用的火炮差不多大,都算不上什么大炮。 当然,他们的火炮和清军的火炮还是有区别。清军方才所用的火炮五花八门,什么口径的都有。 而他们的炮兵火炮标准化程度相对较高,只要是6磅炮,绝大部分的炮弹都能够通用。 在以往的战斗中,由于炮兵标所用的火炮多数是大口径的重炮,运输缓慢。因此经常不能按时抵达战场。 行军的营官和标官们也想到了应对方案来填补炮兵标抵达战场之前所产生的火力空缺。 这个应对方案就是将各哨哨属炮兵的两门红夷小炮和两门虎蹲炮集中起来使用。 “放!”随着夏完淳一声令下楼山关关城上的炮兵朝进入射程的清军一齐开火。 二十余门明军、大西军的红夷小炮发出刺耳的咆哮声。二十余颗炽热的黑色弹丸在刺破空气直奔清军而去。 炽热的铁球穿过清军杂兵的血肉之躯在地上毫无规律地胡乱滚动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和淋漓的鲜血。 明军、西军炮兵的骤然开火让清军猝不及防,只一两轮炮击,前方的清军杂兵顿时阵脚大乱。 后方的绿营兵手执各色火铳,将黑黝黝的铳口对准这些想要向后方溃逃的清军杂兵,这些清军杂兵一旦溃逃,不仅会冲散他们绿营兵的军阵,而且没有这些杂兵在前方给他们挡明军的铳炮,他们将直接暴露在明军和西军的铳炮之下。 尚可喜和耿仲明对这些清军杂兵毫不客气,见这些清军杂兵无视指着他们的火铳依旧向后方溃退,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火。 一两轮排枪之后,清军杂兵无不骇然,只能在绿营兵的驱赶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锋。 “先登楼山关者赏银千两,连升三级!” 为了激励这些杂兵们,多铎开出了先登之功的赏格。 金胜和夏完淳面色平静从容,清军虽众,但冲锋在前的多是杂兵,只需要继续开战几轮炮击,打几轮排枪,这些杂兵自然溃散。 根据以往的作战经验,八旗兵也不会出手攻城,他们真正的敌人则是这些绿营兵,只要能击退绿营兵,就能确保楼山关无虞。 一时之间,楼山关上下铳炮声大作。 由于明军和西军占据着有利地形,加之明军和西军的铳炮几乎都是竹堑和南京的帝国皇家兵工厂所产,较之清军的铳炮更为精良先进。 因此在排枪的对射的过程中,清军的伤亡远比明军和西军大。 铳弹有如雨下,疾风骤雨般的金属风暴砸在前方那些不着片甲的清军杂兵身上,一砸就是一个大洞,加上清军糟糕的医疗水平和不把杂兵当人,这些杂兵一旦为明军和西军的铳弹击中,就算不死,也几无生还的可能,只能在原地等死。 能够立马死去的清军杂兵反而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不必忍受伤痛的折磨,死了个痛快。 很快,冲锋在前的清军杂兵便顶不住明军的铳炮轰击,不顾后方绿营的枪口,直接向后方溃退。 见无法组织杂兵们的溃退,尚可喜和耿仲明只得重新组织被杂兵们冲散的队形,组织绿营兵继续进攻。 清军以营为单位组成军阵徐徐向楼山关推进,借着盾车和云梯的掩护缓缓接近到了楼山关关城之下。 抵达楼山关关城之下,绿营兵们冒着明军和西军的枪林弹雨架设云梯,蚁附登城。 见清军登城,刘文秀和艾能奇急忙下令放滚木礌石,倒金汁,想要组织清军登城。 楼山关关城的城墙是他们唯一的依仗,关城沦陷,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 唯有击退清军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金胜和夏完淳也不得不承认,尚可喜和耿仲明麾下由辽东老兵改编的绿营精锐战斗力十分顽强,居然能够顶着他们的火力和城墙上泼洒而下的金汁以及滚木擂石前仆后继地攀上城墙。 好在金胜和夏完淳早有准备,已经将虎蹲炮的炮口对准清军架设的云梯,只等清军跳上城墙后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一时之间,城墙上爆发出虎蹲炮的轰鸣声,虎蹲炮粗大的炮口射出的弹丸和碎石很快将第一波攀登上城墙的清军绿营兵消灭在城墙下。 城墙上的明军严阵以待,以棚为单位开始肃清攀登上城墙的清军绿营兵。 大西军将士则拔刀和清军绿营兵进行近身肉搏。 夏完淳麾下的一个营乃是禁卫军中的精锐,或许他们近身肉搏不是八旗兵的对手,但收拾绿营兵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他们的战术灵活多变,以棚为单位对登上城墙的绿营兵进行不间断的火力输出。登上城墙的绿营兵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绿营兵若是以营为单位列阵,阵型还勉强能看,但是以什为单位列阵,确实太高估他们的实力了。 双方基层军官的军事素养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绿营兵也就能仗着人数和装备上的优势欺负欺负山穷水尽的大西军。对阵明军新军精锐毫无胜算,很快便落入了下风,狼狈撤退。 绿营兵初次攻城失利,多铎早有心理准备。 多铎自己心里也清楚明军的新军都不是什么善茬,不然他们八旗兵也不用躲在绿营身后不敢攻城。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多铎还是将攻城失利的贺珍、尚可喜、耿仲明等人一顿臭骂,给他们更大的压力,让他们稍事休整之后继续组织攻城。 经过清军几次连续不断的攻城,纵然精锐如禁卫军,但禁卫军的将士们也是血肉之躯,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渐渐体力不支。 加上禁卫军的人数本来就多,金胜也不得不将骑兵投入守城战之中,勉强击退了绿营兵们的进攻。 在清军不及伤亡代价,连日的进攻之下,楼山关关城摇摇欲坠。 此时金胜和夏完淳也感到绝望,已经和刘文秀、艾能奇商议弃守楼山关突围一事。 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突围,多数将士将成为清军八旗兵的鱼肉。 毕竟精锐骑兵追击突围的步兵就跟玩一样。 见很快就要拿下楼山关,多铎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今日他们大清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击败甚至歼灭一直成建制的南明新军精锐! 这是大清军队前所未有的战绩! 由于南明新军战斗力强劲,现在最值钱的军功就是南明新军的军功,对清军杂兵和绿营兵们如此,对满蒙八旗兵也是如此! 正当多铎志得意满之时,东方人头攒动,一直军容严整,阵型十分整齐的军队出现在了多铎的视野之中。 多铎的心为之一沉,难道是南明军的援兵? “整队!” “奏乐!” “前进!” 多铎的耳边响起那熟悉的南明新军军乐旋律。 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清军的绿营兵和八旗兵们都感觉双腿发软,更不用说那些本就毫无战意的清军杂兵。 只见东方漫山遍野飘扬着南明的红底日月旗,红底日月旗之下是成千上万的明军新军踩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声整齐有序地向前推进。 “列阵!列阵!” 尚可喜和耿仲明急忙组织尚未投入攻城作战的绿营兵们列阵迎敌。 就连满蒙八旗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严阵以待。 多铎也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楼山关关城,命令进攻的部队全部退回来,以应对来援的明朝新军。 “李定国,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你要再迟些,老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金胜忍不出淬了一口,随即放声大笑,李定国的大部队来了,收拾这些久战疲惫的清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定国?” 刘文秀和艾能奇忍不住喃喃道,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东方漫山遍野的明军,眼神之中充满了期盼。 这个异姓兄弟,他们已经有几年没有相见了。 原以为他们和李定国已经阴阳两隔,不想今日他们却能在战场上继续冲锋。真是世事无常啊,刘文秀和艾能奇忍不住在心底里慨叹道。 李定国骑着闽王送的西洋马,比之东方的蒙古马,西洋马身形更为高大,爆发力和冲击力更强。 只是这种马匹数量稀少,闽王爷没弄到几匹,除了几个心腹爱将有幸收到这些西洋战马作为礼物之外,余下的西洋战马都被送到了济州岛当种马育种。 作为成军最早的军,禁卫军的军官们已经率先实行了军衔制,下到棚长,上到李定国这个副军长都换上了军官的新式军服。 作为禁卫军的副军长,目前南明第一大将,李定国的军衔自然不低,被朱琳泽授予了上将军衔。 而神策军和虎贲军的军长,其军衔也不过是中将,副军长则是少将。 李定国的肩膀上顶着云纹麦穗勋章,勋章上赫然绣着三颗金星。 左臂衣袖上挂着盾形袖章,红色底色的袖章上绣着两把交叉的燧发火铳,象征着李定国是陆军的军官。袖口处则是三条金色的袖饰带。 只有将军一级的军官方有资格在袖中处绣上金色袖饰带,这个袖饰带也被普通士兵形象地称之为将军带。 校官的袖饰带则是为紫色绣饰带,尉官为红色绣饰带,士官为蓝色绣饰带。 至于裤子两侧,也各绣着一条象征陆军的红色牙线,海军的裤子牙线则是蓝色牙线。 李定国举起千里镜观察着清军军阵,随即将千里镜收回腰间的鹿皮收纳袋之中。 李定国拔出军刀,朝多铎的中军主帅旗纛一指:“朝鞑子主帅旗纛冲锋!” 清军八旗兵的军服非常好认,这么多穿着镶红边白色布面甲八旗兵汇集于此,对方的主帅是多铎这个老对手无疑。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多铎这个怂崽子 双方在楼山关外摆开阵势对战。 由于禁卫军肩负守卫兖州,拱卫南直隶的重要任务,这次李定国所带来的禁卫军仅仅只有三标,其余的兵马则有两标神策军,两标虎贲军。各军人马共计四万两千余人! 这四万两千余人可都是实打实的战兵,虽然战斗力不能禁卫军这种老牌新军精锐相提并论。但也足够让清军喝一壶的。 之所以带上神策军和虎贲军的四标兵马,是因为朱琳泽向借此机会锻炼锻炼神策军和虎贲军。 毕竟神策军和虎贲军刚刚成军不久,军中很多还是左良玉和黄得功的旧部。想要让这些士卒尽快成长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到前线打几场硬战练兵! 清军方面兵员的构成较为复杂,由贺珍麾下的四万多杂兵,尚可喜和耿仲明的五十五营,两万多绿营兵,以及一万余满蒙八旗兵组成。 单纯论兵力,不算困守在楼山关内的大西军,清军在兵力上有着明显的优势。 只是清军这边不是所有的兵都堪用,能做作战的部队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万多绿营兵和一万多满蒙八旗兵能打。 金胜和夏完淳很想出城和清军野战,以减轻李定国的压力。 只是连日的战斗他们麾下的士卒伤亡惨重,活下来的士卒也是精疲力竭。 这种状态之下,贸然出关城和清军野战他们谁都没有胜算。不仅不能帮到李定国,反而会给李定国添乱。 金胜和夏完淳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楼山关关城,继续守卫楼山关。 守住楼山关,就是最大程度地帮助到了李定国, 城墙上,大西军的将士们见到李定国的带领的部队,无不是欢呼雀跃。 李定国早先也是大西军的核心将领,大西军中的老卒们对李定国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就好像这支远道而来的援军不是明军,而就是他们大西军一般。 尚可喜和耿仲明此时是欲哭无泪,前几次他们所遭遇的南明新军最多也就两三标,撑破天一两万的兵马。不成想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南明朝廷就跟变戏法似的变出了四万多新军。 面对数量和规模如此庞大的南明新军,二人简直就是欲哭无泪。 更可气的是现在连跑都跑不了,尚可喜和耿仲明此时将多铎派出去的那些哨骑全家女性都问候了个遍。 什么八旗精锐,四万多南明新军到眼皮子底下才发现!他们现在很怀疑八旗哨骑的业务水平。 “兄弟,我腿抖!” 一个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绿营兵手里颤巍巍地握着破旧的鸟铳,似乎再开一枪,整支火铳就要散架一般。 “他娘的,别说了,老子裤裆都湿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兵忍不住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这么多南明新军,咱们能打的赢吗?”又一个绿营兵对这场战事的结局感到担忧。 “二刘子,你还想赢?这少说也有四万多南明新军,除非满八旗全在这里,否则别想赢!” “能活着捡条命都是祖上积了德啦,还想赢?做白日梦呢?” “一会儿咱们朝明军的军阵放上一枪就跑吧,也算对得起咱们吃的皇粮。” “小点声,一会儿让什长听到了,非一铳结果了你不可!” ...... 绿营兵们勉强以营为单位,排成军阵。 由于这几日的攻城,绿营各营伤亡不一,此时的绿营兵军阵人数非常不均匀,有的绿营兵,比如尚可喜和耿仲明的亲兵营,没有参战减员,因此军阵齐整。 有的炮灰营伤亡惨重,人数只剩下了三四百人,阵型也稀稀拉拉的,不堪入目。 “举铳!” 在南明新军进入距离绿营兵军阵只有一百三十多步的距离之时,清军绿营的各营营官下令举铳。 清军营官们命令一下,绿营兵们手里举着五花八门的火铳,燃起火绳,将铳口对准了前方的南明新军。 由于李定国这次带来接应大西军的新军都是步兵,没有骑兵掩护侧翼。而清军方面有一万多满蒙八旗的精锐骑兵,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因此李定国不敢大意,留下了两标兵马掩护侧翼,只派出三标兵马冲阵,剩下的两标兵马则是留着作为后续的预备队,以防不测。 等到冲阵的明军踩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进入清军绿营军阵的射程,便有绿营兵的火铳手沉不住气,不等营官下命令便朝明军开火。 听到枪响,其他尚未开火的绿营兵们也急忙跟着胡乱开火。紧接着开始手忙脚乱地装填。 “谁让你们开火的?!” 见尚未下达开火的命令这些绿营兵就胡乱开火,尚可喜忍不住破口大骂。 但他能做也只有破口大骂,明军冲阵在即,私自开火者甚多,他总不可能将这些私自开火的绿营兵就地处决。 耿仲明急忙派出传令兵,挥舞着军旗,让营官们稳住阵脚,控制住局势。 李定国则是轻松一笑,这些绿营也不是太拉胯嘛,至少也等到了他们进入了火铳的射程之后才开火。虽然打的毫无章法可言。 除了少部分精锐绿营,多数绿营装备的都是劣质火器,这些火器开火不炸膛就谢天谢地了,更别说指望这些火器能有多好的射击精度和杀伤力。 清军上万杆火铳开火,也不过是给冲阵的新军造成八九十人的伤亡。 这点伤亡对于冲阵的三标,近两万新军而言,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 要是这点伤亡都承受不了,他们新军和流民又有什么差别? 新军气定神闲地继续踩着鼓点向前推进,此时清军绿营在各绿营营官的勉力维持之下,终于装填完毕向他们放了正式的第一轮排枪,随即继续装填。 清军各绿营的装填速度不一,除了个别精锐的绿营装填速度勉强能够达到新军标准之外。其余的多数绿营装填速度极为感人。 新军们见清军第二轮排枪和第一轮排枪间隔如此之久,无不感到非常诧异。 就这装填速度,清军装填完一轮,他们两轮排枪都打完了。 他们新兵起训练的时候要是清军绿营兵的这种装填速度,不仅要挨棚长们的鞭子,只怕是连新军都进不了,只能到地方上当团练剿匪去。 等到清军打完第三轮排枪,冲阵的明军已经距离清军只有二十余步的距离,但明军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二十余步的距离还远没有到规定的开火距离,直到推进到十五六步左右的距离,几乎可以抗清清军绿营兵的脸庞时,《掷弹兵进行曲》才戛然而止。 跟《掷弹兵进行曲》一起停止的还有新军将士们前进的脚步。 “举铳!” 各营哨的军官们这才下令举起手中的燧发火铳,将枪口指向十五六步之外的清军绿营兵。 新军士兵们打开保险,举起早已装填好的火铳,只等各营哨的军官下达开火的指令。 在开火的指令下达之前,他们依旧纹丝不动,保持着持火铳瞄准的姿势。没有一人擅自开火,因为他们清楚,临战擅自开火那可是大忌。 棚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处决在阵前。 这一套动作,早在新兵期他们就已经训练了不知多少次,现在他们所要的做只不过是在战场上将这套动作给重复出来。仅此而已,至于仗该怎么打,那是上面的军官们才要考虑的事情,他们的任务就是完成军官们下达的指令。 “放!” 开火的指令终于下达,新军的士兵们这才朝正在手忙脚乱地装填火铳的清军绿营兵射击。 伴随着一阵整齐的排枪枪声响起,清军绿营的阵型随之乱成一团。 紧接着,迎接他们的是明军新军后面两排火铳手的排枪。 一阵排枪打完,清军的军阵中只剩下一团团模糊的血肉,还能跑的清军绿营兵此时也顾不上许多,拔腿就往后跑,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此时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兵!马上逃离这个该死的战场! 尚可喜和耿仲明想过战败,毕竟绿营兵和南明新军的差距摆在那里。 无论是训练水平还是装备,双方都不在一个层级。除非所有的绿营都像他们的亲兵营一样,不然,同等数量的绿营兵绝不是南明新军的对手。 只是尚可喜和耿仲明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败的这么难看。几乎是没有和南明新军一战之力。 尚可喜和耿仲明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多铎的满蒙八旗兵挽回战局,就算不能挽回战局,也至少能够挽回一点颜面。 但二人一回头,却发现多铎已经带着满蒙八旗撤了,这令尚可喜和耿仲明倍感错愕。 这还是当初的那个赫赫有名,骁勇善战的睿亲王多铎吗? 这满洲八旗,还是当初那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天下第一强军吗? 至于贺珍更是不必多少,早就和他的那帮杂兵们跑的无影无踪了。 尚可喜和耿仲明来不及多想,急忙在清军的掩护下跟着大部队溃逃。 至于火炮辎重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东西哪里有保命要紧? 金胜在楼山关的城墙上见此轻轻忍不住拍打了一下城墙,扼腕叹息。 要是骑兵标的弟兄们在,现在带着骑兵的弟兄们追杀这些溃逃的清军岂不快哉? 刘文秀和艾能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原以为明军和清军的较量必会是一场血战,不在楼山关城附近厮杀个几天别想分出胜负。 他们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在城内休整一番后出城作战的准备,没想到战事居然结束的这么快,以清军的一溃千里而告终。 多铎不战而退,这让李定国感到很扫兴,忍不住骂了多铎一句:“多铎这个怂崽子!” 不过李定国也不能拿多铎的怎么样,毕竟步兵的两条腿终究还是跑不过骑兵的四条腿。 他们要追也只能追杀一些跑的慢的清军杂兵和绿营兵。 李定国稍事追击后便鸣金收兵,以免孤军深入,陷入清军的包围。 毕竟多铎是主动撤退的,而不是被他们击退的,主动杀他们个回马枪也说不定。 李定国留下两标人马打扫战场,率部进入了楼山关关城和金胜、夏完淳、刘文秀、艾能奇等人会晤。 “二哥......” 刘文秀和艾能奇紧紧抓着李定国的胳膊,他们四兄弟被张献忠收养,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颇深。 他们原以为李定国在崇祯十六年到当涂买军械的准备起事的时候就已经被明军所杀。为此他们还大哭了一场,给李定国办了一场没有尸体的风光大葬,只是没想到今日他们还有机会在这里重逢。 他们兄弟四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十几个的朝夕相处,他们的感情早已胜过一般的亲兄弟。 毕竟他们是共同经历过过生死,患难与共过的,造反这事情一旦失败,谁也逃不过脖子上的那一刀。 “大哥,现在何处?” 李定国也是感慨万千,他曾多次致书张献忠和他的几个兄弟,希望他们能够投明,一起中兴大明。毕竟李定国也不想和昔日的义父以及几个兄弟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此时李定国只知道义父张献忠已死,还不知道孙可望已经和刘文秀、艾能奇分道扬镳的消息。他收到的军令只是入蜀接应大西军,至于接应的是哪一部的大西军,他并不知晓其中的详情。 “大哥去云贵了,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刘文秀和艾能奇黯然神伤地说道。 今日大败清军,兄弟重逢,皆大欢喜,唯一遗憾的是大哥孙可望和他们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大哥,孙可望,你糊涂啊!” 李定国得知孙可望入云贵的消息之后亦是痛心疾首,姑且不说清军会不会继续追到云贵。就算清军不追到云贵,朝廷这边的大军迟早也要进入云贵。 “恭喜三位将军重逢,今日何不乘此大胜之际痛饮一番?” 金胜看出来李定国的新式,上前说道。 李定国倒也不拒绝喝酒庆祝,只是说道:“小酌即可,此乃前线,不可痛饮。” 他们现在还身处前线,虽然大败击退了清军,李定国也不敢放松对清军的警惕。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下南洋 楼山关一战清军阵亡一万六千余人,其中绿营其中绿营七千余人,剩下的则是无足轻重的杂兵。 至于满蒙八旗的伤亡,仅有寥寥二百三十余人,相比绿营兵和杂兵的伤亡,满蒙八旗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此战满蒙八旗未遭受多大的损失,但这一仗却是清军自入关以来打的最窝囊的一战。 曾经不可一世的满洲八旗,在面对南明新军竟在多铎的带领下不战自退。 多铎也就此沦为满洲高层中的笑柄,从此在满洲高层的威望大损。 但多尔衮却对多铎表示理解,换乘满洲高层的其他将领,他们做的也未必有多铎好。 能保住满洲八旗兵,就是大功一件。 楼山关一战绿营表现不俗,虽然尚可喜和耿仲明的绿营兵死伤惨重,但这一仗也说明了,大清未来的军事主力将是绿营而不是八旗。 虽然打了败仗,但为了安抚尚可喜和耿仲明,多尔衮还是对尚可喜和耿仲明表示嘉奖,同时允许尚可喜和耿仲明在四川扩编绿营,并招降四川的摇黄十三家为己用。 摇黄十三家不过是打着义军旗号的土匪,他们和张献忠、李自成有这本质的区别,丝毫没有气节可言。想都没想就降了大清,摇身一变成为了清军的绿营。 楼山关一战,朱琳泽虽胜,但却并没有乘胜进军,收复四川。 最重要的原因则是朝廷尚未做好收复四川的准备。虽然现在弘光朝岁入折银两千八百万,以东南半壁的税收达到了崇祯时期的税收水平,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但朱琳泽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目下湖广、豫南、江西还享受着免征赋税的政策。真正上缴赋税的省份只有南直隶、浙江、福建和广东四省。 朱琳泽以区区四个省份的财政收入就接近崇祯时期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收入,这是大明朝的悲哀。 士人乡绅又到底挖了大明朝多少的墙角,这还是在土地清丈工作尚未完成的情况下。 虽然赋税收入对比前朝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两千八百万两的岁入朝廷也未能自给,还是有很大的亏空。 这些亏空目前还是由从郑氏集团那里抄没的巨额财产以及招商局的股票所得填补。 刘文秀、艾能奇的大西军余部已经更名为忠贞军,现在正在前往南京的路上,接受进一步的改编,这也是很大一笔钱。 要知道,现在他的新军由于扩编速度太快,导致装备产能未能及时跟上。 除了老牌精锐部队外,新军有三分之一的士卒甲胄不足,四分之一的火铳兵未能装备上新式的燧发火铳,还用着从仓库里翻出来的鸟铳。 当然,最让朱琳泽头疼的还是大明朝的税收制度实在是太过混乱了,所谓的岁入两千八百万,那是折银岁入两千八百万。 除了银子之外,大明朝也征收其他的大宗商品抵税,最常见的就是粮食和布匹。 这些大宗商品的价格难以估算,运输不便,也不好统计,给税收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朱琳泽在福建、广东、浙江三省开辟了竹堑、海坛岛、崖州、舟山四个口岸进行通商。也不知道今年这四个口岸的海关能给朝廷带来多少关税收入,两年之内能不能弥补朝廷的财政亏空。 朱琳泽裁撤卫所一举,虽然目前只是在江西和福建广东施行,但还是有卫所军官闹事。 不过这些闹事的卫所军官和他们家丁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就被平定了。 相比卫所军官闹事,朱琳泽现在更关心招商局的两支通商船队。 其中一支在北洋舰队部分舰船的掩护下前往日本,另一支舰队则是在南洋舰队的掩护下前往马六甲,准备重开旧港宣慰司。 收复台湾一战后,他就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了条约,大明朝现在有权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共同经营马六甲,且不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约束。 这只是朱琳泽暂时的权宜之计,等到大明朝在马六甲和南洋等地站稳脚跟之后,迟早要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势力驱逐出整个南洋。 南洋地区是大明朝的后花园,朱琳泽不容其他势力染指。 反正清朝的水师不足为惧,朱琳泽的海军现在实力过剩,没必要将全部水师都集中在自家海岸边。 朱琳泽打算等马六甲新城筑成之后,将南洋舰队的主港迁到马六甲去,给荷兰人添堵,彻底控制住马六甲海峡。 同招商局的工作并行开展的还有向南洋地区的移民工作。 下南洋之举被朱琳泽提高到国策的层面。 由于满清统治者残暴统治,横征暴敛,沦陷区南逃进入大明实控区的难民越来越多。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这些难民要是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将会是一枚定时炸弹。 从崇祯十七年开始,从北方逃难到南方的难民根据统计足足有两百三十余万。 此前朱琳泽安置南明的方法是将难民中的精壮经过甄选,将优秀者编入军中。 不过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是减轻了难民爆发举事之后的镇压成本。 要真正解决难民问题,重中之重还是要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 为此,朱琳泽采取的主要是以工代赈,以及划荒地给难民开垦,办厂容纳难民三种方法。 以工代赈主要是征召难民疏浚运河,修建基础设施,不给钱管饭。 只是经过两年多的时间,这三种策略已经无法应对人数越来越庞大的难民群体。 在收编了大西军之后,朱琳泽现在已经有了四军二十三标的步兵以及各一标骑兵和炮兵,总共十五万多的新军。 十五万新军对于朱琳泽来说已经足够用,此前朱琳泽由于经常面对敌人时,己方在兵力上处于劣势,患上了兵力不足恐惧症,从而大肆扩军。 而从楼山关一战开始,他现在对阵清军在兵力上已经不落下风,况且己方士兵和军官的素养都全方面碾压清军。 这种情况下再扩军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反而会增加财政压力。 毕竟每增加一名正式的普通步兵,朝廷每年就要发十二两银元做军饷。 因此现在军队的重点是训练好现有的二十五标兵,而不是继续盲目扩军。 停止扩军,就意味着新军往后就不可能在吸纳难民中的精壮。 而且运河也疏浚的差不多了,修建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工程所需的工人数量也已经接近饱和。 至于工厂的数量,无论是朝廷官督商办的工厂还是民间的工厂,也都已经趋近于饱和,后面也不大可能再吸收太多的难民入厂。 再者,由于大量难民的涌入,也极大地挤压了当地工人的生存空间。 以苏州地区为例,在难民涌入之前,苏州地区本地各纺织厂的工人每月的薪酬大概在一银元三角到五角之间。由于北方难民的涌入,苏州当地纺织厂的本地工人薪酬被降低到一银元不到。 更有甚者,有的难民甚至只要管饭就行,不要薪酬。 由于雇佣外来的难民劳工成本低,这些外来难民劳工比之当地工人,也更加勤劳肯干,因此各大工厂也更愿意雇佣外来的难民劳工,这让当地的工人对这些难民恨的牙痒痒。本地工人和外来的难民劳工爆发出冲突,甚至白昼械斗的事情在各地层出不穷。 朱琳泽的控制区都是开发程度比较高的地区,也没剩下多少荒地可供难民们开垦,因此安置难民开垦荒地的方法也不是上策。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这些难民们走出去,到海外的广大地区生根发芽。 南京城东门桥外的移民安置地是朱琳泽梦开始的地方,当初他开垦竹堑的队伍就是从这里出发。 现在这里聚集着二十多万从从北方来逃难来的难民。 朝臣们对朱琳泽将难民安置在南京城外颇有微词,毕竟这里是国都,朝臣们担心难民们闹事,危急国都的安全。 朱琳泽却是不以为意,移民安置地旁边就是江东大营,江北还有江北大营。南京城的防务并不空虚,新兵的数量不算少,再者南直隶还没裁撤卫所,南京地区还保留着大量的卫所兵。 要是这二十多万难民都没办法妥善安置好,他这个监国摄政之王也当到头了。 今天是这里的移民第一批沿江出海下南洋的日子。 首批出发的移民有五万八千人,目的地则是万里之外的马六甲。 这第一批五万八千移民将从这里出发,崇明换乘朝廷和招商局为他们准备的海船以及垦荒物资,渡海前往马六甲开辟新的家园。 海军将为他们保驾护航,护送他们前往马六甲地区,尤其是部分南洋舰队的船只,在抵达马六甲之后,将就地在马六甲地区驻扎,负责保障他们的安全。 至于为什么不把所有的难民一次性全部送到马六甲,朱琳泽倒是也想。 只是奈何现在朝廷和招商局适合远洋的可靠船只都不是很多,运力有限。 一次运送五万多移民已经是极限。 朱琳泽前期的思想动员工作做的非常好,为了做好移民的思想动员工作,朱琳泽甚至让政工学堂的学生们进入移民安置区做这些移民的思想工作。 为他们描绘了到马六甲之后的美好生活蓝图,那里有着他们梦寐以求的肥沃土地,以及优良的娱乐条件。更重要的是,刚开始的三年,朝廷免征一切赋税,朝廷还免费向他们提供种子和农具。 新军将保障他们的安全,相比国初洪武朝的移民,朝廷对这次移民力度的支持也更大。 就连南京的官老爷们对移民马六甲也十分赞同,巴不得早点将这些难民全部送走才安心。 对于这些难民们来说,他们除了一条烂命之外便一无所有。 纵然知道万里海途凶险万分,就算到了马六甲,那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道还要遇到什么样凶险,最终又有多少人能活着下来。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下南洋到马六甲去,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能够遇到这么负责,给予具体支持措施,千方百计帮助他们移民的朝廷,已经是这些难民最大的幸运。 下南洋是国策,要是下南洋的国策成功,往后这条路,就是成千上万破产百姓的活路。更是关系到未来中华民族生存空间的问题。 乘着现在主权观念淡薄,只要本民族的子民安置在那些尚未得到很好开发的土地上。将来这些土地以及埋藏在土地下的宝贵资源,就是他们的,这是惠及子孙万代的事情。 朱琳泽比和清军打仗还要重视下南洋之事,这首批移民能否成功,可是关系到下南洋的国策能否得以进一步施行的关键。 为此,朱琳泽甚至从竹堑和崖州地区调来的垦荒经验丰富的移民,许之以厚利,让他们随这些难民一同前往马六甲。以确保到达马六甲之后,当地的垦荒建设工作能够得以顺利地施行。 扬子江上的码头,已经停满了由海鲨级战舰改装而来的民用运输船。 由于造船厂连年亏空,靠朝廷的巨额财政补贴才得以继续运行。为了保证造船厂能够健康运营,朱琳泽提出来军转民的思路,削减了巨舰的建造,将造船厂的重心放在民用运输船只和武装商船的建造之上。 由于竹堑造船厂的口碑很好,并且船厂的木料都是就近伐来阴干了三年多的木材,竹堑造船厂所下水的船只物美价廉,非常受欢迎。 由海鲨级战舰所改来的运输船便是其中典型的成功案例,海鲨级由于纵帆设计,能够逆风而行,并且船只较轻,吃水浅,行驶速度极快。 由于民用的海鲨级船上不装9磅炮,而是十分小巧轻便的3磅炮用于防备海寇,有的船只甚至直接不装舰炮,而是以火铳防身,船只的载重量大大增加。 凡此种种,海鲨级运输舰成为了内河地区和近海浅水港的宠儿,几乎霸占了内河以及浅海地区的航线,成为运输主力。 在上船之前,难民们从地上捧起一抔土,用布小心翼翼地包住,随后向北方郑重地磕了个头。 这一去,不知道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有机会再踏上故乡的土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孙可望入滇 这次移民工作的主要负责人是曾经的唐王府仓大使尹旷的。 尹旷是跟随朱琳泽的老人,一直负责管理闽王府的府库,文人踏实,又有开荒竹堑的经验。是不可多得的移民官人选。 蒋二蛋的南洋舰队因为要前往鸟不拉屎的马六甲,至少在他现在眼里是这么认为的,作为一个舰队的司令蒋二蛋,心中多少有些不满。 这和被流放有什么区别,在地图上,马六甲那地方距离大明朝最近的崖州也有五六千里的水程。 而崖州已经是大明朝的极南之地了。 蒋二蛋非常羡慕李国志和王远,福建舰队和北洋舰队的主港一个在羊山军港,一个在竹堑,二者距离南京都比南洋舰队的主港崖州要近的多。 蒋二蛋不明白,为什么闽王在西南地区都未取得有效控制的情况下,偏偏对马六甲这个地方情有独钟。 就算闽王有心拓殖海外,更近的升龙和占城不是更近么?那里还盛产水稻,而马六甲又有什么? 朱琳泽也看出了蒋二蛋的不满,蒋二蛋本来就在崖州这个边远的地方呆了两年多,现在崖州刚刚有了点成绩就要将他调到此前从未涉足的地方,要说心里没有情绪,那才是不正常。 “是不是对孤的调令心怀不满?” 朱琳泽背着手,望着人山人海的移民人潮,淡淡地问蒋二蛋道。 “属下不敢。” “你没有和孤说实话,你也是跟随孤的老人了,你是军人,不是政客,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是,闽王恕罪。”蒋二蛋犹豫片刻,还是咬了咬嘴唇,带着一点小情绪说道,“闽王一碗水没有端平!” “孤并不是一碗水没有端平。”朱琳泽让随从展开世界地图,“亏你还是南洋舰队的司令,连马六甲的重要性都看不出来?孤心中的南洋并不是崖州以南的区区南海那一小片海。” 蒋二蛋的目光落在广袤的印度洋上,和广袤的印度洋相比,南海的确只是那区区的一小片海。 “孤在给你点时间,看出什么名堂了再回复孤。” 言毕,朱琳泽在一个绣墩上一屁股坐了上来,从北洋舰队调来的索尔等人此时也正好来向他复命。 “北洋舰队顾问,海军上校索尔见过国王陛下。” 在陆军人数充裕之后,让索尔这些精通航海的雇佣兵当陆军来用实在太过浪费,因此朱琳泽随后便将索尔等人调到北洋舰队,当教习负责教授船员们航海知识。 现在,朱琳泽打算将索尔的这支雇佣兵划归到南洋舰队,以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朱琳泽的海军中,有远洋经验的军官和水手都非常少。 而索尔的这些雇佣兵,都是从欧洲远道而来的,远洋航行经验要比绝大多数本土的海军军官和船员更丰富。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索尔也曾在东南亚地区当过几年的海盗,对那里的情况也更加熟悉。 作为朱琳泽麾下最早的雇佣兵,朱琳泽待索尔也不薄,赐给了索尔大明帝国荣誉公民的身份,正式成为了大明朝的功名。 与此同时,索尔还是海军上校军衔的北洋舰队顾问。当然,这些都是索尔自己争取来的,海军初创之时,论对海军的贡献,索尔也不比三大舰队的司令要小。 当然,索尔虽然挂着海军上校军校,但能直接指挥调动的人员,也仅限两百多名雇雇佣兵顾问。 索尔曾经和葡萄牙、荷兰东印度公司、西班牙以及马六甲王朝和柔佛王国等当地土着王朝都有过接触,让索尔充当顾问随南洋舰队前往马六甲朱琳泽也更加放心。 朱琳泽让随从捧来一件早已经根据索尔的身材定做好的白色海军少将制服以及一应的印信及配件。 “你现在是南洋舰队的总顾问兼副司令,海军少将索尔。”朱琳泽眯着眼睛说道。 舰队司令只有一个,而副司令朱琳泽想给几个给几个,因此海军三大舰队的副司令,实际上的权力非常小。 话虽如此,但能够当副司令的基本都是海军的将军。从校官到将官从古至未来都是一道坎,在朱琳泽的军队里也不例外。 就拿海军来说,校官的制服是蓝色,只是眼色要比海军制服浅一些。而将官的制服则是白色,从制服的眼色就能很明显地区分出地位。 “誓死为陛下效忠,为大明帝国效忠!” 索尔欣喜异常,从寂寂无名的雇佣兵,到今天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帝国的海军将军,这是索尔此前在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很好。” 朱琳泽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跪在地上的索尔的肩膀,说道。 “起来吧。” 蒋二蛋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属下理解闽王的良苦用心了,闽王若想拓殖四海,马六甲便是我大明朝之咽喉水道......” “明白了就好。”朱琳泽背着手说道,“王远和李国志虽然现在看着比你风光,但在百年之后,能记住他的人寥寥无几。 你若能带这这批移民在马六甲扎根,这些移民以及他们的后代都会永远记着你。就像台湾的汉民至今都记着颜思齐一样,你这是开疆扩土之功,岂是区区战功能够相提并论的? 你说的没错,孤这一碗水师没有端平,论军功战绩。李国志和王远乃至施大瑄施琅父子,哪个不比你蒋二蛋强?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偏偏落到你蒋二蛋头上了?” “谢闽王成全!” 蒋二蛋被朱琳泽的这一席话说的心潮澎湃,感激涕零。 是啊,假若这些移民在马六甲成功立足,他在百年之后享受的不仅仅只是自己子孙的香火,更是这些千千万万移民的香火。 “除了索尔将军和他的两百多个雇佣兵,三营的海军陆战队也全部调给南洋舰队,全军上下最好的铳炮和火药也都调给你们。”朱琳泽对蒋二蛋说道,“孤就一个邀请,扫平阻挠我大明开疆马六甲的一切障碍!” “属下遵命!” 蒋二蛋单膝点地,抱拳领命。 朱琳泽上前郑重地对蒋二蛋说道:“孤的子民,交给你了,务必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在马六甲活下来。” 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的尹旷抓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整理好仪容之后来见朱琳泽。 “闽王,移民们听说闽王来此,感念闽王给了他们一条生路,想要拜一拜闽王,以表谢意。”尹旷说道。 朱琳泽登上高处,耳边传来移民们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声。 跟随朱琳泽一起前来的这些官员们都感到十分的尴尬,朱琳泽虽有皇帝之实,但还尚未有皇帝之名。 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现在甚至直接考虑起了,什么时候向闽王劝进的事情。 以闽王现在的威望,距离称帝也仅仅只是一步之遥的事情。 “无论你们走到哪里,我大明朝都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无论你们走到哪里,你们都是我大明朝的子民。” ....... 朱琳泽目送着移民们在移民官以及船员们的组织下一个个登上了远去的舰船,这才转身离开,打道回府。 “闽王,这是今年参加殿试的士子名单。” 沈廷扬将今年参加殿试的士子名单交给朱琳泽过目,朱琳泽并不着急看这份殿试名单。 按照往年的规矩,正常殿试是在开春就已经举行,只是那时候朱琳泽出征在外。 虽然朱由崧在南京,但朱由崧毕竟只是一个傀儡。多数朝臣还是觉得等闽王南征闽粤凯旋归来之时,再举行殿试比较合适。 科举制的存在有其合理之处,虽然从隋到明,时至今日,科举制已经弊端重重。 但朱琳泽还不至于愚蠢到废除科举,在科举上动刀。 朱琳泽虽然在各地提倡兴办中小学堂,在南京办大学堂,各省开设大学堂的提议也提上了日程。但朱琳泽从未想过要拿科举动到。 一旦动了科举,那就是动了朝廷的根基,失去全天下读书人的支持。这点觉悟朱琳泽还是有的。 科举在天下读书人心中是神圣的,饶是思想比较开放的陆闻达,也非常重视科举功名,一直为自己的举人功名感到自卑。 哪怕是在一群进士都要讨好他的情况下,他还是很羡慕那群进士的功名。 “择个良辰吉日,孤和圣上一同考校一番这些举子。”朱琳泽说道。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沈廷扬点点头退下了。 “沈阁老,沈老爷的身体如何?”朱琳泽想起,这些天沈莹嘴里一直念叨着沈家老爷子,也就是他岳祖沈鄘病重的消息。 对于沈鄘,朱琳泽一直是心怀感激的,当初要是没有这位老爷子的一力撮合,沈廷扬也不会把沈莹嫁给他。 没有沈家的海船,出海开台的事情就无从谈起。 “劳闽王挂念,老爷子身体确实一日不日一日了。”沈廷扬叹息道。 “孤记得朝鲜去年送了不少参过来,挑些最好的给老爷子送去吧。”朱琳泽说道,“让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和医学堂医术最好的教授跟着去,去给老爷子看看。” “臣代家父谢过闽王。” 沈廷扬抹了抹眼睛说道。 “在朝堂上我是王你是臣,但在私下里,你是我岳父,老爷子是我岳祖,我是你们沈家的女婿。”朱琳泽说道,“内阁这边,马士英办事也算得利,抽空和沈妃一起回崇明看看老爷子吧,我也会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只是沈妃现在有孕在身。”沈廷扬反对让沈莹冒险回崇明省亲。 沈莹初诞王子,王子还没几个月就早夭,这是沈家人永远的痛。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日后闽王极有可能称帝,现在的闽王世子搞不好日后就是皇储。这让沈家人焉能不痛心? 这次沈莹好不容易怀上,沈家人又看到了希望。要是这次再出差错,沈廷扬后悔都没地哭去。 左羡梅已经诞有王长子朱琚楚,要是沈莹不能生个王嫡子,将来这闽王世子乃是大明朝皇储的位置,将落入他人之手。 “看王妃自己的意思吧。”朱琳泽说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孙可望进入云贵山区之后,阿济格的骑兵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阿济格所部的兵马自从入关以来,不是在战斗就是在战斗的路上,早已精疲力竭,需要休整。 阿济格没有再继续深入云贵山区追击孙可望,而是暂时先班师回蜀休整。 当然,阿济格也没有就此放过孙可望,满蒙八旗虽然暂时先回四川休整。但阿济格还是下令让同样精疲力竭的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军继续深入云贵山区追击孙可望。 进入山区的孙可望如鱼得水,在乌蒙山附近从容地设伏给予孤军深入的吴三桂和高第迎头痛击,毙杀高第。 关辽军为之震动,一时间人心惶惶,加之关辽军水土不服,忍受不了云贵地区的气候,染疾得疫病的士卒不断增多,吴三桂不得不率军暂时先撤出了云贵地区。 孙可望稍作追击便见好就收,退了回来。 此战孙可望所部的大西军余部斩杀高第,俘杀关辽军高达七千余人,缴获骡马三千匹和大量粮草辎重,云贵地区为之震动。 击退吴三桂之后,大西军的实力有了一定程度地恢复,孙可望和大西军的旧将们在武定府安葬了张献忠。 安葬张献忠之后,孙可望的目标也很明确,直接攻占昆明,进而占领云贵地区,为大西军争取到立足之地。 孙可望吸取了大西军在四川的失败教训,入滇之时,严明军纪,不许大西军士卒扰民,违者立杀无赦。 在攻占武定府和曲州之后,孙可望杀了当地的贪官污吏,将他们的家产抄没充做军用,同时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云南百姓苦当地贪官污吏和沐家久矣,只是震慑与当地官绅和沐家的强大实力不敢站出来反抗。 现在大西军入滇为他们做主,当地百姓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大西军这边。 以孙可望为首的大西军余部在得到当地百姓的拥护之后可谓是如鱼得水。很快攻占了禄丰、罗次等地,兵锋直指云南府昆明! 第二百九十四章 麻烦事 孙可望所部的大西军残部攻占云南昆明,俘杀沐国公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京。 刘文秀和艾能奇的所部的大西军旧部在进入南直隶之后,被朱琳泽分别安置在江东,江北大营进行整编。 朱琳泽这支大西军的期望还是非常高的,在历史上,这支军队是永历朝抗清的中流砥柱。是满清在陆地上的最大劲敌。 张献忠在世时就已经表示愿意加入抗清民族统一战线,朱琳泽也曾给予过张献忠实质性的帮助。 现在孙可望的大西军进军云南,并堂而皇之的攻下昆明,这是背信弃义的行为。毕竟明西之间现在还是盟友关系,而云南还是大明朝名义下控制的领土。 孙可望拿下昆明,又杀了沐国公沐天波一族,实在是有点不厚道了。 朝臣们对孙可望群起而攻之,纷纷进言上疏,请求出兵云南,消灭孙可望的大西军旧部,以彰显朝廷以及作为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盟主的威严。 有了十万余人常胜利新军做后盾,这些朝臣们说话腰杆子都直了三分。丝毫没有将孙可望放在眼里。 贵州和广西的地方官的告急奏疏也雪片般似地飞向南京。 大明朝对西南地区的控制相对比较薄弱,除了少数开发程度比较高的地方,多数地方还是任命当地土官来管理。 崇祯在煤山歪脖子树上自缢殉国之后,大明朝威望大损,朝廷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就更为薄弱了。 原本的弘光朝,有效控制的区域也仅限南直隶附近的州府,这几年在朱琳泽的努力下,经过新军的东征西讨,这才将朝廷的实际有效控制区扩大到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湖广以及豫南地区。 西南地区虽然尊奉弘光朝的年号,但朝廷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向这些地方派遣一些朝廷要员。 云南、贵州以及广西对朝廷税收的贡献也极为有限。 孙可望背信弃义攻占昆明的举动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说,还将他的兄弟刘文秀和艾能奇往火坑里推。 弘光朝上上下下除了对孙可望进行口诛笔伐,主张出兵之外,还将矛头对准了刘文秀和艾能奇,主张杀此二人以谢天下。 不仅是刘文秀和艾能奇,就连李定国也受到波及,由于李定国手握新军精锐,也就是禁卫军,礼部尚书王铎等人甚至上疏主张撤免李定国禁卫军副军长一职。 这种荒唐的请求朱琳泽当然不会同意,毫不客气地给驳斥了回去了。 李定国乃是新军中为数不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撤了李定国谁给他带兵? 再者,李定国也没犯什么错,是个纯粹的军人,不应该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孙可望啊孙可望,你可给我添了大麻烦。” 去往武英殿的路上,朱琳泽将孙可望的一家老小都问候了个便。 他给过孙可望活路,怎奈孙可望不走这条路。 好在孙可望没有降清,此时的朱琳泽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老实说孙可望攻占云南,对弘光朝的实际影响并不大。 只要孙可望不进入广东和湖广的地界,朱琳泽就不会剿灭大西军。 当然,这只是军事上的考量。 军事并不是政治,朱琳泽也不能放任孙可望攻占云南不管,总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毕竟云南也是大明朝的领土。 “孙可望攻占云南一事,想必诸位这些天过目的奏疏也不在少数,内阁也是时候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了。” 到了武英殿,朱琳泽在躺椅上坐下,将这个麻烦甩给内阁,看看阁臣们怎么说。 朱由崧这个吉祥物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政务的兴趣,连内阁都懒得来了,更别说过问内阁之事。 朱由崧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也只有内阁会批给他多少银子修陵,为身后事做打算。 几个阁臣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先站出来表态,一来朱琳泽没有表态。 虽然朱琳泽摆着到内阁和大伙商量的态度,但阁臣们都清楚,朱琳泽这只是客气客气罢了。 整个朝廷上下,能调动新军的也只有朱琳泽一人。就算内阁通过了出兵云南的决议,只要朱琳泽本人不点头,新军也不会挪窝。 当然,内阁可以选择不调新军,调尚未裁撤的营兵和卫所兵。调动营兵和卫所兵的成本也更低,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营兵和卫所兵剿匪还凑合,剿孙可望的大西军残部,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刘文秀和艾能奇势穷之时投靠我大明,和孙可望又有兄弟之情谊,现今孙可望在云南举事,其心不可知也。” 最先打破沉没的还是礼部尚书王铎,王铎站出来说道。 “新军中的某些将领也与孙可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望闽王深思。” 王铎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将矛头指向李定国了,某些将领,冯双礼自然也是包括其中。 朱琳泽闻言面色变得愈发阴沉,就连沈廷扬也看不下去了,这王铎说话未免也太直接了一些。 李定国是禁卫军的将军,冯双礼是神策军的将军,这两支军队目前都是新军中最为精锐的两支精锐。 王铎将矛头指向这两位前张献忠旧部出身的新军将领不是成心要闽王难堪吗? “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 朱琳泽沉声询问王铎道。 “暂时先行罢免此二人,等西军余孽平定之后,再行起用。” 王铎不假思索道。 这是典型的书生之见,沈廷扬实在看不下去了,向王铎发问道:“王尚书,李将军和孙将军都是不得多得的将才,若是罢黜此二位将军,禁卫军和神策军该谁来带?还请王尚书举荐!” 面对沈廷扬的发问,王铎却是面不改色,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是你们兵部的事情,礼部无权过问。” “你!” 沈廷扬被王铎气的说不出话来。 当初是念在王铎为人刚正,身家干净的份上,沈廷扬也主张让王铎这个东林出身的人继续留在内阁。早知道王铎留在内阁处处给自个儿添堵,当初旧不该让王铎留在内阁。 沈廷扬现在非常后悔当初让王铎留在内阁的决定。 朱琳泽倒是不急不躁,王铎也就逞口舌之快罢了,他的态度如何并不能左右朱琳泽的决定。 王铎只是内阁的阁臣,连次辅都不是,内阁还不是他王铎说了算。 当初朱琳泽也同意让王铎留在内阁,也是看中王铎搅屎棍的作用,不让内阁的阁臣们拧成一股绳。 “马爱卿,倪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朱琳泽看向马士英和倪元璐,想听听马士英和倪元璐的意见。 “凡是都讲究个证据,李将军和冯将军劳苦功高,若是仅仅凭借他们张献忠旧部的出身就因此罢免了他们的军职,难以服众,军心也将不稳。”马士英说道。 “眼下北有建奴虎视眈眈,南有孙可望作乱,依臣之见,军中大将不可轻动。” 马士英还是清醒的,新军是朝廷的立足之本,要是新军出现混乱,将给建奴以可乘之机。 除了新军之外,朝廷再无一支兵马能够抵御建奴铁蹄的南下,新军才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倪尚书以为如何?” 朱琳泽的目光集中在尚未发言的倪元璐身上。 “臣只管户部的银钱,李将军和冯将军都是朝廷的栋梁,万不可轻动。”倪元璐看得也算通透,也赞成马士英的观点。 “但出兵云南还是要出的,不出兵不足以平息朝野以及民间之愤慨,只是户部所余银钱不多,就算秋粮如约收上来,也要补上半年的亏空,补了上半年的亏空之后,还能剩下多少,臣现在还不得而知。出兵云南之事,还请闽王定夺。” 倪元璐两句话离不开哭穷,这让朱琳泽哭笑不得。 户部不好过是真的,几乎所有的部门都在问户部要钱。 朱琳泽虽然清丈田亩,设立税务局开征商税,现在又设立了海关。 但朱琳泽也只是缓解了朝廷的财政问题,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朝廷的税收。 考虑到这几年来高强度的用兵,以及以工代赈,朱琳泽花钱大手大脚的,户部的开支一直居高不下,财政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 朱琳泽也想省钱,但有些钱可以省,而有些钱是不能省的。 朝廷的财政状况能不能进一步缓解,就看海关方面今年能收上多少税了。朱琳泽筹备海关筹备了好几年,对海关方面的收入还是给予厚望的。 “李定国和冯双礼无过,岂可加之以莫须有的罪名。”朱琳泽首先回绝了惩处李定国和冯双礼的荒唐要求,随即做出了出兵云南的决定。 “孙可望出尔反尔,违背盟约,攻占云南,杀我大明勋戚,触犯我大明天威,理应征讨。着高杰高将军率部入桂,择机进军云南。” 禁卫军和神策军身处前线,需要防备清军入寇,加上李定国和冯双礼两人的敏感身份,调遣禁卫军和神策军去对付孙可望也不合时宜。 至于虎贲军,虎贲军刚刚成军不久,尚有不少军官的缺额,还没有形成有效的战斗力,调虎贲军到西南,朱琳泽也不是很放心。 思来想去,还是调高杰的营兵到云南比较合适。 高杰所部的兵马虽然也是营兵,但高杰是当初五镇中硕果仅存的一镇,和禁卫军并肩作战这么久,其面对的敌人还是清军。战斗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高杰所部的营兵所采用的战术和新军相差无几,这是高杰所部的营兵和朝廷其他营兵所不同之处。 除了新军之外,高杰的部队可以说是南明卫所兵和营兵的天花板了。防备孙可望还是绰绰有余的。 西南地区尚未完成改土归流,以朝廷目前的情况也没有余力推进西南地区的改土归流。 朱琳泽调遣高杰到广西,其目的也不是为了收复云南,只是暂时先做个样子给朝臣们看看,给朝野和民间一个交代。 再有就是防备孙可望进一步的扩张。 根据刘文秀和艾能奇传来的消息,孙可望所部尚有三四万大西军,其中不少还是精锐。 孙可望能够击败吴三桂和高第的关辽大军,并在战场上毙杀高第,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昆明,足见其实力不俗。 以高杰的实力,守成有余,但想要剿灭孙可望,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 想要剿灭孙可望,还是要新军出手。 让孙可望现在云南给他清理一下门户也不是什么坏事,当地的土豪劣绅为霸一方两百余年,也是时候该清理清理了。孙可望替他清理了这些人,日后他改土归流的工作也好做一些。 让孙可望清理这些土豪劣绅,要比他自己出手方便的多。 只是眼下朝廷没钱再马上打一场大战,朱琳泽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采取这个折中的方法。 话分两头,李国志的福建舰队奉命掩护招商局的船队进入日本,以打开同日本的商路。 李国志早年当海盗之时,从福建到日本的商路也没少走,对这条航线也比较熟悉。 招商局的船队在南沙岛地区装载好绸布和瓷器后再北洋舰队的掩护下南下,到海坛岛刚刚建成的港口装载茶叶。 在这里,北洋舰队和福建舰队完成了交接,北洋舰队负责护送招商局的船队从南沙岛前往海坛岛。 而从海坛岛到日本萨摩藩的这一段水程,则是由福建舰队负责护送。 李国志早已经率福建舰队在海坛岛恭候多时,招商局的船队在港口完成货物的调运,将一箱箱茶叶装上商船之后。 船上的船主和水手们脸上洋溢着热切的笑容,满怀希望地出发。 由朝廷的海军护送商队的船只前往日本进行贸易,这在几年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由朝廷的海军给他们一路撑腰,这让他们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招商局商队船上的很多雇员以前都是左良玉、黄得功部的营兵出身。 他们和招商局签订了雇佣契约,成为船队的一员,同时也负责保障船队的安全。 一旦这次交易达成他们也能够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左良玉和黄得功的旧部很多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兵油子。其中的亲兵更是武艺高强,这些人由于散漫惯了没有被选入新军。 但这些人对于那招商局的商人们而言可是不可多得的香饽饽,以往想要招武艺高强又见过血的汉子护船,可是有银子都没地找。 第二百九十五章 长崎海战 招商局的船队在淡水港口进行物资补给,补充完淡水食物之后,继续向北航行前往钓鱼屿、黄尾屿、赤尾屿等地,并将早已准备好的石碑搬上岛屿。 在这几个岛屿上打渔的渔民好奇地观望着这支悬挂着红底日月旗的船队。 在岛屿上树立好石碑后,李国志代表大明王朝宣示了对这几个岛屿的主权,并奏乐在这些只有少数渔民出海打鱼之时才短暂停留的荒芜岛屿上升起了大明帝国的国旗。 这些岛屿,现在正式被纳入了大明朝的版图之中。 盘踞在这几个岛屿上的倭寇和海贼猝不及防,被海军的船员们拉了出来就地处决,将他们的血用来祭旗。 随后,招商局的船队进驻琉球,捕杀了琉球岛上的倭人,随即向北前往日本。 大明朝的船队气势汹汹地直奔日本而来,这让萨摩藩的藩主岛津光久面色凝重。 岛津光久知道,明军的舰队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岛津光久悔不当初,当初就不应该和郑芝龙合作,谋取竹堑而迁怒于那位明国的国王。 “家主,明国人的舰队在两天后就能抵达萨摩,家主还是离开萨摩避一避为好。” 麾下的武士们劝说岛津光久暂避明军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明军舰队的实力,他们亲手领教过。昔日明军舰队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就能将他们岛津家的船队按在地上摩擦,更何况今日这支实力更为强大的明军舰队? 萨摩藩上到岛津光久,下到平民百姓,都对这场战事的结局感到悲观。 不要说区区萨摩藩,就是周围的几个藩联合,他们也未必是明军的对手。 岛津光久望着案几上的两份文书。 一份是大明朝招商局递交的通商国书和关于大明朝在萨摩开设领事馆,大明朝子民在萨摩地区享有治外法权和领事裁判权,以及岛津家为崇祯十六年入侵竹堑一事进行偿付赔款事宜的文书。 虽然对这些词汇不是很清楚,但岛津光久也从翻译的注释中了解到,这是对他们萨摩藩不平定的条约。 通商一事还好说,毕竟和大明通商有利可图,双方通商乃是互利互惠之事,萨摩藩可以接受。 就是这治外法权和领事裁判权让岛津光久感到难以接受,大明朝的子民在萨摩藩的地旁上杀人,萨摩藩不能处置,还要交给大明朝领事馆自行处置,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殊不知,当初丰田秀吉妄图以朝鲜作为跳板,怀着征服大明甚至印度的痴心妄想登上朝鲜的土地上,他们的脑子里装的何尝又不是强盗的思想逻辑。 最让岛津光久感到恼火的是关于崇祯十六年入侵竹堑进行赔偿巨额赔款这一项。 当初为了赎回哪些岛津家的武士,他已经为此赔付了大明朝银钱,没想到大明朝居然又把这件陈年往事给搬了出来,还要求岛津家为此再次赔付一百万两白银的赔款。 一百万两白银啊,大明朝可真是贪得无厌,就算岛津家砸锅卖铁,变卖祖产,也未必能短时间内筹集到这么多白银。 当然,除了这份比较屈辱的文书之外,岛津光久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就是大明朝招商局的宣战文书,这两份国书就堂而皇之地摆在岛津光久的桌案上,等待着岛津光久做出最后的抉择。 是屈辱地和?还是打一场必败的战争? “大明朝的太祖皇帝不是立下祖制,日本是他们的不征之国么?历来遵守祖制的大明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征伐日本?” 梳着丑陋月代头的岛津纲久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竟然会违反祖制,主动出兵征伐日本。 是那位明国的亲王记仇,为了报当初在竹堑的一箭之仇么? 也不应该啊,当初虽然是他们先挑事,但在竹堑吃亏的是他们,而不是那位亲王。 “狡猾的大明亲王,这份文书并不是以大明朝的名义发出的,而是以大明朝招商局的名义发出的。” 岛津光久的目光落在两份文书的落款处,忍不住慨叹道。 “大明朝的招商局?”岛津纲久感到疑惑不解。 岛津光久则是沉默不语,大明朝的招商局向他们宣战,那位闽王就可以巧妙地绕开祖制的牵绊,毕竟这是大明朝的招商局向他们下的战书,而不是大明朝官方。 不过大明朝的招商局向他们宣战,几乎可以说是等同于大明朝向他们宣战。 谁还不知道,大明朝就是招商局背后最大的金主,大明朝的闽王朱琳泽就是招商局背后实际的掌舵人呢? “家主,我们是战还是?” 岛津纲久低头,在岛津光久面前露出一大块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头皮,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咱们不是大明朝的对手,大明朝的招商局是向我们宣战,都还没向咱们周围的几个藩下战书。这些狗东西我最清楚不过,只要大火没烧到他们身上,他们不会帮咱们萨摩藩的。” 这时候的岛津光久看到倒也透彻,神色平静地说道。 “咱们岛津家完了之后,迟早就要轮到他们。谁也逃不掉,那位雄心万丈的明国亲王目光自来长远,他的目标不是我们萨摩藩,而是整个日本。” “让岛津家的武士们勇敢去战斗吧,就算死也死的光荣,明朝招商局船队,等岸的那一天,将是我萨摩藩永载日本史册之日,你我的名字都将留在日本的史册上,子孙后代,会记着我们的,这将是历史性的一天!” 长崎,是这个时代日本外贸以及造船的中心。 长崎造船厂所造船的海船代表着这个时代日本最高的造船水平。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日本这个地区的最高造船水平而已。 长崎造船厂所出产的船只,虽然在日本是最优良的船只,但和大明朝的竹堑造船厂所出产的船只,其中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饶是如此,长崎的商户和船员们在岛津家家主岛津光久的动员下,还是举全藩之力,准备和入侵萨摩藩的明国船队进行决一死战! 此时的长崎城内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到处都是神棍在装神弄鬼,向天上的神明祈祷,祈祷神风再次出现,希望神风能够吹翻大明朝的舰船,庇佑他们信徒的平安。 只是无论这些神棍和长崎居民多么虔诚,这一次,神明不再显灵,祈祷过后,天地之间还是一排风和日丽的景象,海面上更是波澜不惊。 而此时的长崎民众的心,则是翻江倒海,有如坠入深渊。 号称有日本王牌水军之城的野岛流舰队也参与了这次抵御明军进攻的战事。 日本在宽永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35年建成了史无前例的安宅号巨型战舰,安宅号战舰有着江户不沉战舰的美名。 到目前为止,安宅号倒也对得起他的这个称号,截止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艘安宅号在海战中沉没。 至于安宅号的辉煌历史,能不能得以延续,马上就能够见真章了。 除了安宅号准备出战外,这次出战的还有日本最为长江的海船朱印船。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朱印船的末吉船,末吉船船舷舷侧有这和西洋船一样的炮门,配备有火炮,已经是武装商船,在末吉船的船尾处有这华而不实的宫殿式船尾。 首先出现在长崎海平面上的是福建舰队司令李国志的旗舰,巨大无比的海鲸级战舰这个巨无霸。 当然,萨摩藩倾尽全力建造的三艘大型的安宅号在体型上勉强能和海鲸级战舰一较高下。 但这也仅仅只是体积上而已,从船只用料,船型,火力,速度等方面,海鲸级战舰要甩安宅号好几条街。 在李国志旗舰身后,仅仅跟着二十三艘海蛟级战舰,而海蛟级战舰身后,则有跟着七八十艘各式各样的武装商船,其中多数武装商船是以现成的福船和广船改的,加装了火炮,只有少数是竹堑造船厂刚刚出厂下水的新式武装商船。 面对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在岸边观望助战的长崎民众无不是一个个看的目愣口呆。 他们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规模如此庞大威武的舰队! 明国的战舰行进中依旧能够保持着的整齐有序的队列,上百艘船出现在一片狭小的海域中也能够在指挥官的调度下做到竟然有序的航行,没有发生任何的碰撞和意外,这已经是一个非常了解不起的成就了。 反观他们刚刚出港准备应战的朱印船,两艘船不小心撞在一起则是成为了常态,早已不足为奇。这或许是船上的船员太过紧张的缘故。 三艘巨大的安宅号在周围数艘中小型安宅号的掩护下挡在了福建舰队前方的去路,妄图阻止李国志的福建舰队进入长崎。 李国志只是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就凭这些笨拙地玩意儿还想挡住他们进入长崎的去路?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李国志到想要看看,到底是他福建舰队的火炮更为犀利,还是以防护发挥到极致的安宅号更胜一寿。 这是矛与盾之间的对决。 至于在周围游走的那些朱印船,李国志则更加不放在眼里。 这些朱印船在崇祯十六年他就曾遭遇过,那时海军中只有小型的海鲨级战舰,不要说现在的旗舰千吨级的海鲸级战舰,就连中型战舰海蛟级都没有。 当时仅仅海军仅仅以八九艘海蛟级战舰就能打的倭寇的朱印船船队满地找牙,更不用说今天由两艘海鲸级战舰和二十三艘海蛟级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 “这将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这是福建舰队副司令施大瑄在战前做出的评估。 大明朝的海军的舰炮水平已经追上甚至在某些型号的火炮已经赶超了红夷人的舰炮水平,真正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收拾倭寇舰船这种活,对于他们而言,显得实在太轻松了。 望着向福建舰队横冲直撞而来的四十多艘倭寇朱印船,李国志只是淡淡一笑,笑容中充斥着无尽的嘲讽。 “不自量力的东西!开始你们的狩猎吧,海军的儿郎们!” 朱印船船只性能实在有限,在战前李国志也没有过多的交代,打这种对手没必要特意安排特地的战术,就算安排了也是多此一举。 李国志还是决定让海军的将士们自由发挥,在海上自由狩猎。 以朱印船的船只强度,一两轮舰炮齐射就能让他们瘫痪失去战斗力甚至是直接沉没到大海里。 后方的招商局船队见海军的舰船即将和倭寇的舰船展开海上对决,也按耐不住寂寞,想要参战。 但这个要求被李国志给拒绝了,这些武装商船虽然也能海战,但船上都满载着货物。 这些货物在海战结束,上岸之后就能立马兑换成真金白银和宝贵的铜料运送回大明,以解决让闽王头疼的财政问题。 李国志不想让这些武装商船涉险参加海战,海面上的敌人由他们海军来解决就可以了! 朱印船率先发炮,海蛟级战舰虽然是中型战舰,但操纵起来非常灵活,很快摆好了跳弹角度,迎接朱印船上打出来的炮弹。 几枚四五斤重的黑色铁球砸在海蛟级战舰的船身上,仅仅只是在船身上留下轻微的弹痕,以此证明他们来过之外,便再没有对船只造成任何损伤。 炮弹从海蛟级战舰的船身上弹开之后,扑通一声在海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随即沉入海中。 至于更大的海鲸级战舰,则是直接角度都不摆,直接正对着倭寇来袭的战舰,反正让倭寇的小舰炮直接打他们,以倭寇舰船上那些可怜而又单薄的火力都打不穿他们的船身! 倭寇的炮击结束之后,接下来就是福建舰队的表演时间了! 海鲸级战舰和海蛟级战舰,在各船长的指挥下,已经找好了各自的目标,拉出了理想的射击角度,调整好了火炮的俯仰角等诸射击诸元,只等一声令下,将炮弹送到倭寇的舰船上! 第二百九十六章 日本王牌水军 面对大明朝海军的犀利舰炮,岛津家的朱印船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硕大的黑色铁球打在朱印船身上,这些朱印船毫无招架之力,不多时便被明朝海军的炮火摧残的四分五裂。 海面上到处都是朱印船被打断的席帆,以及船只的木料残片。 倭寇们凄厉的叫喊上从即将沉没的朱印船上传来,但舰船上的明军将士们却丝毫没有一丝的怜悯之心。 不同于陆军的将士,他们来自大明朝的五湖四海,天南海北。 海军将士的兵源地则是较为单一,海军的将士们大都来自浙江、福建、以及广东的沿海地区。 这些地方在倭患肃清之前,沿海的村庄多多少少都遭受过倭寇的蹂躏。 看到这一幕只有两个字能表达他们此时心中的感受:那就是痛快! 果然如施大瑄所言,这场战斗是一边倒的屠杀,倭寇的朱印船船队在面对明军的进攻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由明军宰割。 双方接战还没有多久,已经有将近二十艘朱印船直接沉没。 还在海面上漂浮的朱印船也只是苟延残喘。 那些我亏船员倒是不怕死,在大船沉没之后,竟然换乘小船,嘴里叫着叽里呱啦的倭语,奋力滑动着小船向他们冲来。 有的甚至在小船上堆满了柴捆,直接引燃柴捆,划着火船向他们冲来,妄图利用火攻引燃他们的船,想要和明军海军同归于尽。 李国志只是轻蔑一笑,只有弱者才需要投机取巧。 各舰的大副、二副、三副们指挥船上的火铳手,向那些迎面驶来的倭寇小船扣动扳机。 迎接倭寇小船的不仅仅是明朝海军的火铳,此时明朝海军的舰炮也对准了他们。 舰船上的炮手点燃了舰炮上的引线,一颗颗索大有力的铁球从炮膛内喷射而出,直接将他们的小船砸翻。 正当岛津家的朱印船船队作战实力之时,身后的安宅船船队在野岛流水军的操控下缓缓向前驶去。 安宅号和野岛流水军是日本水军的骄傲,长崎的民众和武士们对这支水军和他们引以为傲的安宅号战舰给与厚望。 这支不沉的战舰就算不能打败明朝的海军,至少也能够让明朝的海军知难而退吧。 岛津光久一身戎装,身高一米五九的岛津光久在一簇身材矮小的倭寇中显得格外高大,引人注目。 岛津光久和长崎的民众和武士一样,对安宅号和野岛流水军给予厚望。希望这场战不要输的那么难看,只要输的不太难看,至少在谈判桌上还能挽回一点面子。 野岛流水军以三艘大安宅号为中兴,前后左右的每个方向都有两到三艘的中小型安宅号为其羽翼。 由三个安宅号组成的进攻阵型足足有二十五艘安宅号船,而在外围还有着大量充当炮灰的小型船只和小火船。 施大瑄和施琅父子对倭寇的这套海上战术非常熟悉,这套战术是曾经郑家水师对付红夷人常用的套路。 郑家水师由于船不如红夷舰船坚固,炮不如红夷舰炮犀利。这才扬长避短,想出了以众多的小船袭扰火烧红夷的战舰,给红夷最大程度的杀伤。 同时倾尽全力改装一些现有的大船,在海上充做中军门面,等到小船上的差不多了,大船再上去和红夷人的战舰接舷作战。 当初郑家水师能靠着这套战法击败红夷人,并且屡试不爽也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红夷人的战舰不多,他们大可以采取这种狼群战术对付寥寥几只老虎。 关键是现在福建水师的规模,远非当初寥寥几艘船的红夷舰队可比。 按照闽王的说法,他们三大舰队是海上的狮群,一群狼或许能够打败一两只落单的老虎,但绝不可能打败一个凶猛的狮群。 施大瑄乘坐小舟到李国志的旗舰上,告知了倭寇的这一战术,并给出了相对的应对策略。 那就是和倭寇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慢慢炮击消磨倭寇的小水舟和小火舟。 李国志也深以为然,倭寇的小船终究还是依靠人力滑动,而他们的大船,只要借风得当,这些倭寇的小船不可能追上他们。更不可能引燃他们。 唯一的问题就是倭寇的小水舟和小火舟目标太小,用舰炮打沉这些在海上运动的小船对福建舰队的炮手们来说是极大的挑战,非常考验他们的炮术。 饶是如此,李国志还是采纳了施大瑄的这个建议,采用这个比较费时的战术。 虽然直接冲上去近距离撞沉击沉对方的舰船效率更高,但福建舰队的将士们所要承担的风险和伤亡也更大。 李国志敲响了舟船上的钟,同时派遣旗语兵到舰台上传递了命令。 在得到命令之后,各船在各自船长的指挥下掉转船身,调整横帆帆面,使得横帆的帆面和风向呈三十度角,以获得比较大的风力,和倭寇的小船们拉开距离。 大型安宅号由于巨大的船体重量,以及不科学的船体布局,导致其在海上的行驶速度比较缓慢,但野岛流水军的核心战术就是围绕三艘巨型的安宅号战舰展开的,中小型的安宅号虽然行驶速度要比大型的安宅号快,但也不得不放慢航速,等待龟速的大型安宅号。 野岛流水军的指挥官见明军舰船转头远去,急忙赶在明军舰船脱离他们的射程之前发炮攻击。 不得不说,野岛流水军炮手的炮术要比那些普通水军的炮术强多了。 这一轮炮击有十几颗炮弹命中,其中两颗还打在了李国志的旗舰上。 好在福建舰队现役的战舰都是竹堑造船厂出厂的新式战舰,用的都是合格的木料,船体质量也保证。 这些命中的炮弹只是对他们造成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轻伤,并不影响各舰继续作战。 望着明朝海军的舰船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小水舟和小火舟上的倭寇们急的哇哇怪叫。 无论船上的武士如何对划船的桨夫们使用什么手段,甚至采用杀鸡儆猴的办法,用手中的武士刀杀了几个桨夫,依旧无济于事。 这些桨夫们也很绝望,凭借他们双手在海上划桨,如何追得上对方满帆的大海船? 就在拉开一段距离之后,福建舰队的舰船突然将船只上的前两根桅杆向右打死,将船尾的桅杆向左打死,庞大的船体借着充足的风力缓缓转动船身,将船舷的一侧即将对准倭寇的小船之前便收帆下锚。 停稳船只之后,船上的炮手得到了自有射击的命令,在炮车上调整有限的角度,寻找各自的目标,随即开火。 由于目标太小,多数炮弹只是打在了倭寇小水舟和小火舟的周围,只有少数炮弹命中。 对于这样的结果,海军的军官们早有心理准备。连炮手射击考核用的靶船都比现在的目标要大上好几倍,更不用说目标还是在移动中。 很多海军的军官就是从炮手升上来的老炮手,他们也知道打这样的目标难度又多大。 不过目标虽小,但炮弹只要能够打上去,这些小舟船必然沉没,堵都来不及堵得住,这也可以说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吧。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周旋,倭寇的小船渐渐被肃清,只留下寥寥数艘孤零零地游走于船只碎屑和淡红色的海水之间。 漂流在海上的倭寇处于求生的本能向船只游去,希望这些船上的倭寇能够救他们一命。 不过船上的倭寇却选择了直接无视他们,这令那些漂浮在海上的倭寇感到心灰意冷,只能抱着漂浮物听天由命。 海面上稀少的倭寇小水舟和小火舟已经不能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威胁。 就算他们靠上来,甚至不用舰炮,直接使用火铳李国志也有办法将上面的倭寇杀光。 现在在海上唯一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是野岛流水军的那二十五首安宅号。 终于可以打个正儿八经的海战了,李国志搓着手,下令各舰朝倭寇的安宅号靠近,准备对安宅号展开炮击。 安宅号行动迟缓,这在海战中非常吃亏,打野岛流水军,无论是李国志还是施大瑄都不觉得有太大的压力。 福建舰队连郑家水师和红夷人的远东舰队都曾击败过,区区野岛流水军又算哪根葱? 野岛流水军这种看似强大的落后舰船,也就在日本沿海的小澡盆当小霸王,欺负欺负那些朱印船都没多少艘的小藩主。 今天福建舰队就给他们钻头开菊花——开开大眼。 见明军的舰船向他们驶来,安宅号上的野岛流水军们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感到十分欣喜,明朝海军的舰船终于进入了他们的射程,船上让他们引以为豪的舰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安宅号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就是船身较为坚固,针对安宅号的特点,李国志并没有像打朱印船一样先打实心弹,而是下令换成了链弹,先扫朱印船船上的席帆,让其彻底失去机动能力。 只要打调了对方的帆,这些安宅号就是海上的活靶子,任由他们宰割。 链弹的射程非常近,几乎要贴着对方打才能保证比较有效的命中率。 因此,在靠近倭寇的安宅号之前,福建舰队的舰船不得不先承受两到三轮对方的炮击,这对船上的船员们是一个考验。 好在很多船员都经历过几场大海战,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倭寇的这点阵仗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 在挨了两三轮舰炮,贴近倭寇的安宅号之后,各舰纷纷将炮口上抬,对准安宅号上的席帆开火。 “收帆!收帆!” 在旗舰上的岛津十四郎撕心裂肺地喊道。 岛津十四郎在崇祯十六年曾经参加过竹堑海面上的那场海上对决。 那场海战他至今记忆犹新,他非常清楚对方刚才不开火,现在将炮口上抬这么多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要打安宅号的帆! 岛津十四郎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也于事无补。 明朝海军舰炮上发射出的链弹齐刷刷地向这些安宅号的席子帆上扫去。 这些链弹要比当初岛津十四郎在竹堑所见到的链弹要更大,更有威力。 竹堑海战时,对方所使用的舰炮还是9磅舰炮,而如今对方的海军已经从八九艘海鲨级战舰摇身一变,拥有了数十艘大舰,9磅舰炮也换成了威力更大的18磅舰炮和24磅舰炮。 岛津家的水军在这几年却没多少变化,他们又该拿什么和明朝的海军较量。 岛津十四郎面前的这支福建舰队,还不是明朝海军的主力舰队,明朝海军的主力舰队是规模更大实力更强的北洋舰队。 想到这里岛津十四郎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力,岛津家的萨摩藩,已经是日本各大藩主中海上实力最强的了。 他们面对明朝的海军其中的一支非主力舰队尚且如此,恐怕整个日本的藩主全部联合起来,恐怕也不是明朝海军的对手。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的战争的,日本较之于明朝这个庞然大物,哪怕不是统一的明朝,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只一轮链弹扫射,安宅号上的席帆不是被连着桅杆被拦腰斩断,就是被打的千疮百孔,四处漏风,完全失去了动力。 不过这只是开始,在一轮链弹的扫射之后,李国志见目的已经达到,让各舰换装实心弹直接将这些安宅号战舰击沉。 二十五艘大小不一的安宅号只能在原地眼睁睁地望着明军装填实心弹随后点火射击。 此时舰船上的船员们,也将船上的小臼炮搬了出来,调整好射击的角度,向安宅号上发射开花弹,杀伤安宅号上的人员。 在实心弹和开花弹的双重打击之下,安宅号上的倭寇水军溃不成军,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 安宅号的船身不断承受着明军的炮击,臼炮射出的开花弹在他们的头顶上爆炸,天女散花般地将金属弹雨抛洒在他们的头颅上。 安宅号的甲板上到处都是锻制残臂以及猩红的鲜血,木屐走在上面都打滑。 安宅号虽然以船身坚固着称,但这也仅仅只是相对于日本小藩主所使用的那些小炮而言。 面对大明海军的18磅乃至24磅舰炮,让安宅号引以为傲的坚固船身,也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日本总督 安宅号最终在明军的炮击下缓缓沉入大海之中。 随同安宅号一同沉入海底的还有安宅号上的野岛流水军和岛津家的武士。 这支日本最强大的水军,在明朝海军的炮火下化为乌有,成为过往云烟。 海战结束之后,接下来就是登陆作战。 由于海军陆战队的三个营全部被调给了南洋舰队,现在福建舰队没有专门的海军陆战队。 招商局船队上的雇员们早已按耐不住,请求登陆作战。 李国志举起千里镜,望着集结在海滩边的数千的岛津家的武士。 这是岛津家最后的武装力量,只要摧毁他们,接下来福建舰队和招商局的船队便能畅通无阻地进入长崎。在日本的第一站扎根。 岸边虽然有数千岛津家的武士,不过其中多数是足轻和铁炮兵,只有少量的武士。 这点武装力量,招商局的雇员应当能够解决。 要是招商局解决不了这些岛津家的武装力量,海军也能够及时跟上帮忙肃清海这些岛津家最后的武装力量。 在李国志的同意下,招商局的雇佣兵率先换乘小舟从海滩上登陆。 这些招商局雇佣兵是由左良玉旧部的家丁组成,其头目则是左良玉的旧将王允成。 王允成为人散漫,无法忍受新军严苛的军纪,听说招商局招收的雇佣兵对军纪要求高,待遇不薄,最终还是离开新军,带着部众报名参加了雇佣兵。 王允成是左良玉的外五营主要将领之一,这这支部队曾经是左良玉的主力战斗部队之一,由于资格老,作战经验丰富,王允成理所当然地成为这支雇佣的最高指挥官。 这支明军雇佣兵由于在加入招商局之前,他们就是家丁,多少都有些家底,因此身上基本上都穿着一到两层的甲胄。 所使用的武器也在王允成以及招商局的要求下尽量统一。 在招商局的股东们眼里,新军才是军队的样板,精锐的象征。 因此要求这些雇佣兵们也习用火铳和火炮,甚至不惜重金,通过闽王的关系从闽王手里订购火铳和火炮以武装他们。 这种赚钱的生意,朱琳泽自然没理由拒绝,在新军装备也不足的情况下,很大方地售卖了部分铳炮给招商局用来武装招商局的雇佣兵。 只是朱琳泽对售卖的铳炮从质量和数量上都做了相应的限制。 王允成麾下的这些雇佣兵们是拖家带口来到长崎的,招商局给他们画下了大饼,来到倭国之后,只要忠于朝廷和招商局,他们在这里就是人上人,个个都是老爷。 为了给家属们争取到一个良好的生存空间,这些招商局的雇佣兵都格外卖力。 王允成带着三千多名雇佣兵登上了长崎的海滩。 此时岛津光久正一身戎装,威风凛凛,骑着比狗稍大一些矮小马匹,列阵准备抵御王允成的进攻。 他是岛津家的第二任家主,也可能是最后一任家主。 “这些倭寇也忒矮了吧?” “还没我家娃儿高!” ...... 刚刚上岸的招商局雇佣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这些散漫的旧军阀家丁可不比新军,做不到令行禁止。 左良玉的家丁此前并未和倭寇作战过,没想到倭寇长的居然跟猴子似的,如此矮小,还不如一些大明的孩童大。 出身在海边的家丁早年也曾听说过早年的倭患,只是大明沿海的倭寇,十倭七假,多数都是大明朝自己的海寇冒充倭寇,真正的倭寇人数并不是很多,因此他们的祖父辈也不觉得倭寇矮小。 王允成下令让军乐手奏响掷弹兵进行曲,随即慢慢地朝岛津家的军阵推进。 这套战术是新军的战术,曾经和新军并肩作战时,他们也曾看了无数遍。 这次他们也照猫画虎,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更兼军中也有重金从新军挖来的新军军官作为教导。 这套战术他们也曾训练过几回,没见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 再者,左良玉家丁的待遇并不差,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吃过猪肉的。 当然,招商局的雇佣兵和新军还是有些差距的,就说着行进,队形歪歪扭扭的,只能勉强保持一条直线。 这让新军的教导们看了直摇头,这要放在新军绝对是不合格的。 只是他们现在是招商局的兵,招商局雇佣兵的标准要比新军低很多。 王允成也清楚其中的差距,要是这些老兵油子能吃的了行军的苦,遵守的了新军的军纪,何至于到招商局做雇佣兵。 但这些岛津家的这些武士和足轻绝大多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锐”的明军,见明军行军整齐有序,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还在旗舰上的李国志举起千里镜观察着海滩上的战况,以前福建舰队都是和新军配合作战。 看到招商局的雇佣兵不尽如人意的表现,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这支雇佣兵是否有能力解决岸上的这些倭寇。 新军的开火距离是十五步,而招商局雇佣兵规定的开火距离比新军远了整整十步,在二十五步外的距离便可开火。 在新军进入射程之后,倭寇的弓兵举起比他们身高还要高出一截的和弓朝招商局的雇佣兵抛射箭矢,铁炮手们也举起了手中的铁炮,并扣动了扳机。 招商局的雇佣兵们勉强顶住了倭寇的远程火力,抵达了二十五步的开火距离,随后急不可耐地举起手中的火铳射击。 在射击之后便丢下火铳,拔出更顺手的腰刀向倭寇的军阵发起冲击。 王允成更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以此鼓舞士气。 几个新军教导则是面面相觑,这么个打法,伤亡肯定不小,只是他们现在带的不是新军,对此也无可奈何。 不是所有的军队都能接受的了新军的那套打法。 王允成很快带着三千多招商局的雇佣兵和倭寇们绞杀在了一起。 借着身高和体格上的优势,在近战搏斗之中,这些武艺高强的招商局雇佣兵很快占据上风。 在船上观战的林永等招商局的股东则是一片唉声叹气,虽然他们看得出招商局的雇佣兵占据上风,打败岸上的这些倭寇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但他们的伤亡太大了,这些雇佣兵都是和招商局签过合约的,招商局要负责他们的善后抚恤工作。这花的可都是招商局的钱。 此时的王允成已经杀红了眼,在亲兵的护卫助战之下,王允成已经手刃了五六名倭寇,其中三四名还是倭寇的武士。 在手刃了又一名倭寇武士之后,王允成将刀子拔了出来,搜索下一个猎物。 很快,王允成注意到了北十几个倭寇武士簇拥在中间的岛津光久。 岛津光久的装束和气质在这些倭寇中极为出众,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寻常的倭寇。 几个雇佣兵冲向岛津光久,想要拿了这大倭寇邀功,哪知道岛津光久身边的这些武士也不是吃素的,还没冲到跟前,就见几支弓箭破空发出嗖嗖的冷风,直接扎向他们的面门。 这几个雇佣兵猝不及防,心有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让王允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倭寇精锐武士的射术之精,不下于鞑子。 就在这是,几个教导指挥着三十多名雇佣兵,手持火铳,列成三列横队,慢慢向岛津光久靠近,在总教导宋中平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朝岛津光久以及保护岛津光久的武士们进行火力输出。 三轮排枪之后,岛津光久身边的十几名精锐武士只剩下了五六名。 王允成抓住机会,急忙朝岛津光久扑了上去,想要活捉这个大倭寇。 只可惜,岛津光久没有给王允成这个机会。 岛津光久见大势已去,不想被活捉受辱,立马弃了手中的太刀,拔出腰间的肋差,卷起腹部的衣甲,狠狠将肋差插入腹中,并咬牙搅乱腹部的肠子。 岛津光久身边的一个亲兵见状,只得抽刀斩断岛津光久的头颅,当了岛津光久的介错人,随即也自刎随岛津光久而去。 这些雇佣兵见状无不骇然,这些倭子们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 岛津光久一死,萨摩藩大势已去,剩下的倭寇不是被杀就是投降。 明军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登陆,并很快占领了长崎的造船厂和港口,包围了长崎城。 岛津光久一死,整个萨摩藩陷入混乱无序之中,整个长崎人心惶惶,更不用说准备守城了。 岛津纲久遵从岛津光久的遗愿,和明朝招商局的代表签订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份不平等条约《长崎条约》。 既然弱者无法打败强者,那就加入他们。 大明实在太过强大,强大到无法撼动他们的分毫,这次海战,萨摩藩精锐水军尽出,这支日本最为强大的海上力量竟然连对方的一支船都没击沉。 说明双方的实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们拿什么打? 岛津光久在生前判断明军的目标绝不会止步于萨摩藩,后续肯定还要征伐日本的其他藩。 作为第一个投降明朝招商局的藩,只要他们死心塌地为明军办事,日后他们在日本的地位也是大明朝之下,诸藩之上的存在。 这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岛津家态度转变之迅速让李国志等人都感到非常的这震惊。 李国志率部进入了长崎城,长崎的民众得以一睹天朝上国雄狮之威严。 道路两侧匍匐着倭寇的民众,他们瑟瑟发抖,不敢抬眼看这些威武的明军。 长崎城内的大明商人则是弹冠相庆,燃放起了鞭炮。 作为这个时代日本第一贸易大港,长崎凭借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吸引了不少明朝商人在此定居。 大明商人听说招商局和长崎当局的岛津家签订了合约,并在长崎划了块最好的地,直接以一两银元的价格买断了这块地一百年的使用权。 并且在这块土地上,行用的是大明律法,有大明的军队驻扎,后续朝廷还会在这里开设银行,无不感到非常振奋。 如此以来,他们这些异国商人的地位不仅能够得到保障,就连做生意也比以往方便了许多。 岛津纲久为了讨好明军,早就为明军准备好了一条龙服务。 招商局的雇佣兵本来就无军纪可言,在入城之后更是纵情享乐。 海军方面虽然有军纪约束,但考虑到海军的情况和陆军的情况有所不同,海军一出海有时候就是几个月不着地。这些船员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该释放的时候还是要让他们释放。 因此,这要这些海军的毛头小子不惹出什么大事,海军的军官自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永此时的心里惦记着方才登陆作战伤亡的五百多雇佣兵,心里计算着招商局要付多少抚恤金。 李国志则是语重心长的对施大瑄、施琅父子说道:“福建舰队,往后就交给你父子二人了,福建舰队可是我毕生的心血啊,要不是闽王让我做这个日本总督,我还真舍不下海军的弟兄们。” 望着停泊在长崎港的海军舰船,李国志依依不舍地说道。他带了这么多年的福建海舰队,早就将这支舰队看的比自己的孩子还重,现在卸任福建舰队的司令,心中多少有些放不下。 “将军放心,大瑄一定谨记将军教诲。”施大瑄急忙点头道。 当初他们父子二人投效闽王,也多得李国志照顾,心里也念着李国志的这份恩情。 在出发之时,朱琳泽已经任命了李国志为日本总督,福建舰队则由施大瑄、施琅父子接手。 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殖民地总督不同,李国志这个日本总督由朝廷任命,直接对朝廷负责,并不对招商局负责。只负责协助招商局在日本的一应事务。 大明和荷兰两国的国情不同,朱琳泽可以给招商局外交权,铸币劝,宣战权等权力并且拥有自己的军队,但绝不容许招商局凌驾于朝廷之上。 “岛津纲久为将军准备了总督府,租界这两天之内就能完成交割,租界内的倭民,岛津纲久说明天就能清理完毕,还请将军入驻总督府。” 几个招商局的商人对林永一阵窃窃私语,林永听了后点点头,来寻李国志,对李国志说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兴建图书馆 “闽王乃是唐藩之后,何德何能,窃据监国之位,把持朝纲,独断专行!” 傅以渐借酒壮胆,拎着酒壶,醉醺醺地说道。 “今上乃是神宗之后,按照宗序伦理,理应亲政,圣上又非小儿,何来摄政之说?” “我观闽王有窥伺神器之心,长此以往,我大明就要变天喽。” “慰生兄,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茶馆内,一名身穿道袍的书生凑上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那么情绪激动的新科进士道。 南京情报司司长刘清飞身着便装,端坐于二楼栏杆的旁的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视野极佳,所谓的视野极佳,倒不是说风景有多好,而是在这里能够清楚地观察到一楼乃至二楼大部分地方的情况。 招商局出海拓殖之后,情报司的业务随着招商局一同向海外拓展。 东边的日本,北边的满清和朝鲜,南边的南洋诸国,乃至西边的顺和西,各地都设置了相应的情报局。 为此情报局还专门从就有的锦衣卫系统中挖墙角,以扩充人数。 崇祯朝初年崇祯被文官一通忽悠,裁撤了厂卫,厂卫本来就已经元气大伤。 弘光朝又大肆挖厂卫的墙角以扩充情报局,厂卫现在可以说是名存实亡,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情报局才是未来的新厂卫。 刘清飞就是情报局专门从锦衣卫挖过来的人才。 由于情报局业务的扩张,导致情报局的工作量陡然增加,杨文和杨武两位情报系统的元老不得不抽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分析整理情报,筛选出其中最有价值的情报呈递给闽王。 南京作为京城,天子脚下,琐事最多,为此杨文和杨武向朱琳泽举荐了刘清飞出任南京情报司的司长,专职负责情报局在南京的工作。 刘清飞因此一跃成为情报局的第三号人物,京城的情报司虽然等级上目前还是和地方情报司司长的级别一样,但由于京城情况特殊,实际上京城情报司的司长权力远比地方情报司大的多。 地方的情报司呈递情报的方式一般都是通过情报局再呈递到闽王面前。 而南京情报司则每五天就要就要给闽王做一次汇报,遇到紧急的情报,可以直接面呈给闽王。 这些权力都是地方的情报司所没有的。 “明明是茶馆,被这群读书人搞的乌烟瘴气的,跟酒馆似的。” 刘清飞品了一口茶,他手中的这盏茶,一盏茶就要价五角钱,多喝上几杯,这个月的俸禄就喝进肚子里了。 刘清飞仔细品了几口,恨不得将茶盏中的茶叶都吞进肚子里。 “你说这茶有什么好喝的,五凤楼上好的武夷山茶茶叶,一斤也才卖五角钱,他这茂阙阁一小盏就要五角钱。” 刘清飞放下茶盏,要不是情报司有专门的经费,凭他那点俸禄,可不敢来这里喝茶。 “司长,茂阙阁喝的不是茶,是品味和圈子,你看着窗子,全都是琉璃的,大街外头的景象一览无余。全南京舍得下血本全部门窗都装上竹堑上好琉璃的茶馆只此一家。” “司长,听说这茂阙阁光是装潢可就花了足足二十万两银元。人家来这里就不是为了喝茶,是来混圈子的。” “司长你也不是专门来喝茶的不是。” 几个南京情报司的司长你一眼我一语地说道。 “你们也知道来这里不是喝茶了的了?”刘清飞沉声问道,“下边诽谤闽王,造谣生事的那几位是什么来历,可曾全部查探清楚了?” 几个情报司的番子说的也在理,正经人谁没事跑到这个销金窟喝五角钱的茶水。 “回司长,都探查清楚了,为首闹的最欢的是今年的探花郎傅以渐,跟着附和的是二甲进士王炳坤。” 一个番子汇报道。 “再有便是那些东林复社子弟,东林复社党魁虽除,但东林复社之遗风仍在,这对朝廷终非幸事。” “东林复社子弟不长记性就算了,傅以渐和王炳坤跟跟着他们闹,这成何体统。他们的进士还是闽王给他们的,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刘清飞对这些只会空谈的东林复社子弟和新科进士十分不满。 嘴上说的好听,可事情落到实处,能实心办事的又有几人?都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闽王何德何能监国摄政?没有闽王哪来的这个国? 这群东林复社之徒是典型的要高手低之辈,崇祯朝他们报国无门。但弘光朝,闽王设立了大学堂,大学堂的录取门槛并不高,只要他们考进南京的帝国大学堂,何愁无门报国? 现在无论是百废待兴刚刚收复的沦陷区还是海关都比较缺人手。考进帝国大学堂到前方去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不比在这里夸夸其谈来的实在吗? “闽王对读书人还是太宽厚了。”又一名南京情报司的番子说道,“傅以渐原是今上在殿试钦点的状元,只是闽王经过考校,认为傅以渐为人迂腐,将其降为榜样,当个榜眼还委屈他了不成?” “傅以渐还是聊城人呢,要不是闽王的新军当初在聊城苦苦支撑,他傅以渐能有今日?” 南京帝国大学堂,大学堂的图书馆已经新建完毕,为了建造大学堂的图书馆,朱琳泽不惜血本用上了从台湾运来的上好木料和玻璃。 为了更好地对外开放,朱琳泽特地将图书馆设在南京帝国大学堂的正门处,只要进了正门,引入眼帘的就是恢弘大气的图书馆。 南京帝国大学的图书馆能够容纳一万余人,可以说是目前大明朝最大的图书馆。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图书馆的藏书并不是很多,很多书籍的股本散落在民间,未能及时收集上来。 为了锻炼大学堂的学生,图书馆由大学堂的师生共同负责运营管理馆内的藏书。 图书馆周围则有配套的茶馆以及各色商铺,以满足大学堂的师生们生活所需。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接待外来宾客的高规格客栈。这些地方无一例外也由师生们自行负责管理运营,其中多数还是商学堂的学生。 朱琳泽早先考虑过将附近的商业设施外包给外面的商户。 但思来想去,还是留着这些商铺给大学堂的学生们自行经营,用来锻炼锻炼南京大学堂的学生。 再者,这些学生学成之后都是要外派办事的,朱琳泽也不希望这些学生和外面的商人走的太近。 朱琳泽随处找了个位置坐下,图书馆内个的座椅都是暂新的刚刚上了油漆的新座椅。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厚的木头香和漆味,这些座椅也都是由工学堂的学生参与设计。 在图书馆巡视了一周,朱琳泽对图书馆的工作非常满意。要不是政务缠身,他多么希望能在这个新落成的图书馆好好地读上几天书。 “兴建图书馆,此乃亘古未有之创举。” 陆闻达望着恢弘大气的图书馆赞叹道。 南京紫禁城破败,破败到连朝臣们都看不下去了,多番上奏请求拨给银钱修缮南京紫禁城。 只是这些请求都被朱琳泽给驳斥了回去。 从朱由崧在南京监国乃至称帝,直到今天,朱琳泽也未曾批过大量的银钱修缮南京紫禁城。 所作的也只不过是将南京紫禁城的破败之处稍微收拾一下。 以至于南京紫禁城破败到连朝臣们都看不下去,觉得南京紫禁城的破败有失朝廷颜面,多次上疏请求修缮南京紫禁城。 对于这些关于修缮南京紫禁城的奏疏,朱琳泽都是按下不表,除了批复:知道了。三个字之外,便再无其他的训示。 朱琳泽并不是迂腐和好大喜功之人,并不觉得南京紫禁城不修缮会影响到朝廷的颜面。 当然,他内心深处还有个心思,那就是只是把南京当做陪都,而不是打算在南京一直待下去。 随行的大臣们也跟着陆闻,纷纷向朱琳泽表示庆贺。 朱琳泽舍不得修缮南京紫禁城,但兴建大学堂方面却是舍得下血本。 大学堂从建校至今,兴建大学堂各大设置已经花费了不下百万两银元。 大学堂花费虽巨,但朱琳泽觉得这些钱花得值当。 陆闻达等人也并不是单纯的拍马屁,从古至今,收藏珍贵图书的藏书阁极多。 尤其是南方,民间多有私人、富豪之家和地方缙绅豪族兴建藏书阁,收藏宝贵的图书,几个出名的藏书阁,藏书一度十分丰富。 只是这些藏书阁重点则突出一个藏字,只有宗族内部的子弟和亲朋才有机会得以进入藏书阁阅读里面的宝贵图书。 而朱琳泽斥巨资兴建的读书馆,则对所有人都开放。 朱琳泽始终认为,知识不应该有门槛,应当向所有人开放。 得益于各书局印刷技术的提升和朱琳泽的投入,很多图书都在各大书局的努力下刊印了副本,将副本置于外部的书架上用来供人览阅。 正本则是收藏了起来,只有得到许可方有资格阅览。这也是朱琳泽为保护珍贵书籍,尤其是股本所做出的最后努力。 朱琳泽走到堆放《永乐大典》的书架前,只可惜《永乐大典》原藏于北方的京师,不少书籍已经在战乱中消失,他现在所收集的《永乐大典》连其中的一半都没有,这让朱琳泽感到非常惋惜,这些可都是民族的文化瑰宝啊。 礼部尚书王铎虽然和朱琳泽不对付,可以说处处和朱琳泽作对,但在兴建图书馆这一件事情上,王铎的态度却是大为不同,非常支持图书馆的兴建,为此王铎不仅各人捐赠了一批宝贵的藏书,还鼓动他的学生和同僚捐书。 可见兴建图书馆一举,还是很得人心的。就连一直和他不对付的东林复社人在这件事情上都难得和他站在一边。 只可惜现在馆藏图书数量还不多,但朱琳泽相信,有生之年,他一定能够丰富图书馆馆藏的图书。 各国上贡的奇珍异宝,在后续,朱琳泽也打算仿照图书馆之举,兴建博物馆,供万民观瞻。 李国志成功在长崎立足,并以长崎为据点开始向九州岛地区的各藩渗透影响力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南京。 负责传递消息的驿兵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将消息直接送到南京帝国大学堂正在巡视图书馆的朱琳泽手里。 “大捷,大捷!” 刘清飞正要向朱琳泽奏报傅以渐等人和一众江南东林复社子弟在茂阙阁诽谤造谣之事,但在看到驿兵前来奏捷,只得给驿兵让路。 “日本方面的捷报。” 驿兵双手捧着一个密封的圆筒,圆筒的开口处还封了蜡,启封处还有日本总督印的火漆。 不消说,这一定是李国志不负众望,成功拿下了长崎。 朱琳泽之所以选择拿长崎开刀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一是长崎是日本目前海上贸易和造船业最发达的城市。 二则是长崎地区附近的日本海上力量最为强大,只要击败了日本在长崎的海上力量,日本其他各地藩主们那点可怜的小舢板,朱琳泽还真没放在眼里过。 再有就是长崎当地的大明商人本来就多,他的海上力量只要进入长崎,这些长崎华商马上就能为他所用。 朱琳泽拆开圆筒,亲自从圆筒中取出览阅了起来。 图书馆落成,日本方面奏捷,今天可谓是双喜临门呐。 朱琳泽将李国志的捷报遍示随行的群臣,群臣们无不拍手庆贺。 尤其是那些买了招商局股票的大臣们,知道这份捷报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手里头的招商局股票将大涨。 日本总督府成功设立,对招商局有这里程碑上的意义,日本到大明的商路,也是招商局所打通的第一条商路。 “三百万八十万两成色上佳的白银,十七万斤铜料,李国志的这个差事办得好。” 朱琳泽喜的不仅是李国志成功占领了长崎,更多的则是李国志和招商局办事效率之高,短时间内竟然就能够凑齐数量如此庞大的白银和十七万斤铜料运回来。 这些铸币原料,正是目前铸币厂所紧缺的。靠大明朝本地收上来的那些铜料和白银,根本不足以满足铸币厂目前的需求。 第二百九十九章 祸不单行 值此双礼临门之际,身边的朝臣们和帝国大学堂的一众师生也纷纷向朱琳泽表示祝贺。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设立日本总督对于朱琳泽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些朝臣们或许永远想不到,他们眼中的这个蕞尔小邦,在两百多年后曾几度给中华民族造成深重的苦难。让中华民族沉痛的认识到落后就要挨打。 只要占领长崎,接下来他就可以利用长崎这个据点,一步步慢慢地向北蚕食日本全境,将日本彻底变成大明朝的后花园,并慢慢将其汉化,让大和这个民族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对于李国志扩充总督军队的请求,成立并训练倭寇军队为日本殖民当局使用的请求,朱琳泽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最了解的日本人的还是日本人他们自己,当然最自己人最狠的也是本民族的人。 无数的历史事件都无一例外证明了本民族的人一旦发起狠来,对自己的同胞可比外族要残暴的多。 见闽王这么高兴,南京情报司司长刘清飞却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不是来报喜的,而是来报忧的。闽王现在正在兴头上,他担心情报司带来的坏消息会扫了闽王的兴。 朱琳泽眼睛是何等的尖,他早就注意到了欲言又止的刘清飞。已经猜到了刘清飞这回带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刘清飞,向孤如实汇报消息是情报系统的职责,有什么消息但说无妨,孤不会迁怒于你。” 朱琳泽看向刘清飞,对刘清飞说道。 “属下冒昧了。” 刘清飞躬身将整理的情报双手呈上。 朱琳泽粗略地看完上面的内容,面色为之一沉,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发作,将刘清飞呈递上来的情报收了起来。 南京大学堂的师生察言观色的能力要差些,但随行的朝臣都是个顶个的人精,早就注意到了朱琳泽脸色的变化,纷纷互相使眼色。 虽然心里气愤到了极点,朱琳泽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完成了图书馆的剪彩仪式。 “王尚书,你看中的好状元郎,好学生!。” 完成剪彩仪式后,朱琳泽将刘清飞呈递上来的情报直接甩到王铎面前。 几天前他在一众朝臣的要求下和朱由崧一起支持了这次的殿试。 这批举止是弘光朝的第一批进士,也是官僚系统的新鲜血液,为了彰显自己对科举和文教的重视,朱琳泽为了这次殿试做了充足的功课。 傅以渐在殿试上表现优异,对朱由崧一阵吹嘘拍马,朱由崧一高兴之下忘乎所以,忘记了这次殿试他只是来走个过场的,真正的主持这次殿试的是朱琳泽。直接当场点了傅以渐为状元。 傅以渐到南京,还没开考前就拜访了礼部尚书王铎,王铎惜才,见傅以渐才华横溢,也料定傅以渐此番科考必然高中。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私下里偷偷认了这个学生。 至于为什么是偷偷地认了这个学生,还不是因为当初钱谦益在科考场上梅开二度,两次舞弊事发。 只是这一切早就被情报司的番子盯上了,好在王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人还算对得起他的清名,并未在科考场上给予傅以渐帮助,对这件事,朱琳泽最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它过去了。 朱由崧点傅以渐为状元,朱琳泽并未反对,而是亲自考校了傅以渐一番,发现傅以渐为人趋炎附势,人品并不过关,担不起这个状元。 朱由崧不想弘光朝再出个魏德藻之流的玩意儿,但朱琳泽还是给朱由崧留了几分面子,最后傅以渐的状元是没了,最后还是给了个探花。 能中探花,对于读书人来说也是莫大的殊荣了,没想到这个傅以渐如此不知好歹,对此事怀恨在心。 傅以渐越往下看,心情也跟着阅读的内容慢慢地沉入了谷底。 当初他真是错看来傅以渐了,还有名列前茅的二甲进士王炳坤,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闽王独断专行是不假,但这个朝廷也是闽王一手给撑下来的。 至于闽王为人残暴,这更是无稽之谈,当初东林人裹挟潞王朱常淓,勾结郑芝龙、赵之龙二人造反,另立门庭,最后闽王也只是惩治首恶。 其余人等最后也只是下狱,罪名轻的也不过是罢官,并未对东林复社中人赶尽杀绝,这种处理方式已经非常宽厚了。 闽王要是真的残暴,你们这些有东林复社背景的举子压根就没有机会参加这次科考。 还有将闽王监国摄政比作当初成祖靖难,更是愚蠢至极,这种事情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 闽王到现在也只是监国摄政,并无称帝之举,二者岂能相提并论?再者,朱由崧不也是燕王系的子孙? 这个傅以渐当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臣有罪。” 王铎急忙叩首,向朱琳泽告罪。 傅以渐和王炳坤都是他的门生,闽王要追究起来,他也难逃一劫。 王铎现在只恨当初自己看走了眼,错看了两人。 “何为人才?德才并举方能被称之为人才。此等有才无德之辈,岂能为本朝的探花和进士,孤要是再纵容他们只恐为天下笑。” 朱琳泽叹了一口气。 “闽王所言有理,此等劣才,就算日后身居要职,也不堪重用,臣请夺傅以渐、王炳坤之功名。” 王铎心里也清楚闽王心意已决,他想保住这两个得以门生是不可能的。索性自请剥夺傅以渐和王炳坤两人的功名,向闽王表明自己的态度。 “就依王尚书所言。” 朱琳泽看也不看王铎,径直离开了。 按照行程,朱琳泽解下是前往江东桥小学堂和江东桥中学堂视察。 不过朱琳泽并不打算前往这两座中小学堂视察,他心里清楚下面人的心思。 江东桥是当初朱琳泽的发迹之地,兴建中小学堂后,下面的人为了投其所好,将资源向这两所城外的中小学堂倾斜,一度造成了的达官贵族挤破脑袋将自家的孩子送到江东桥的中小学堂就学。 朱琳泽绕道来到了双桥门的小学堂,对众人道。 “就这里吧,不要惊动学堂内的师生。” 随行的朝臣没有想到朱琳泽回来这么一着,现在也没有机会提前通知双桥门小学堂里面的人做好准备,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朱琳泽进去。 心里只是祈祷不要出什么岔子。 南京附近的中小学堂都是这两年兴建的,有些小学堂则是朝廷出钱购置来的宅院根据现有的宅院改的。 朱琳泽之所以选择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堂进行视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双门桥附近多是贫苦之家,这座小学堂在南京的众多小学堂里也是名不见经传。 朱琳泽对小学堂的校舍还算满意,毕竟是刚刚兴建的小学堂,建筑看着都还挺新,门口处甚至还有两处供学生们踢蹴鞠的场地。 只是这两个场地空无一人不说,上面也是长满了杂草,说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学生在上面踢蹴鞠。 办公大院前的一辆新式马车引起了朱琳泽的注意,这玩意儿便宜的连车带马一辆也要上千两白银才能买到手。 朱琳泽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皮笑肉不笑地问众人道。 “小学堂教谕年俸几何?” 众人默然不语,最后还是陆闻达接过了朱琳泽的话茬。 “小学堂教谕月俸四元,年份当为四十八元。” “四十八元,也就是说一个小学堂的教谕,想要以俸禄买上一辆新式马车,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二十年。南京开设最久的小学堂也不过两年有余吧。”朱琳泽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时候,他还没有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或许是双门桥的小学堂教谕本就出身富贵之家也说不定。 但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侵吞教育经费,在后世社会主义的阳光下都屡见不鲜,都有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暗之地,更不用说现在还是封建时代末期。 朱琳泽一行人身着便装,小学堂内附近几个游手模样的人见有生人来,急忙出来阻止他们进去。 倒是有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人,见朱琳泽一行人来头不简单,向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几个游手见状,急忙将其拦住给架了回去。 “你们是何人?”为首的一个游手叉着腰喝问道。 朱琳泽也不答话,便要进去。 早有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学堂重地!闲人勿入!” 李奇见状上前三下五除二,轻松地制服了那几个游手,为朱琳泽扫清了障碍,并从游手手中抢过了那名落魄书生模样的人,带到朱琳泽跟前。 “双门桥小学堂教师陈正春见过诸位老爷,还请诸位老爷为陈某,为小学堂的三百学童做主!” 陈正春身上穿着一袭破破烂烂的直裰,看上去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浆洗,脚上居然还带着脚镣。 朱琳泽让李奇将其搀扶起来,问道:“你既是小学堂的教师,又不是囚徒,为何带着脚镣?” 陈正春急忙将小学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琳泽,虽然朱琳泽未表明身份。但他们这一行人的架势看上去就不简单,至少在陈正春看来,朱琳泽等人非富即贵,肯定是能为小学堂做主的人。 听完陈正春的陈述,朱琳泽气的浑身发抖:“岂有此理!” 他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种事情。 朱琳泽带着众人闯进了双门桥小学堂,李奇带着几个亲随一一推开教室的门。 这哪里还是小学堂,简直就是一个工厂,只见教室内一张座椅都没有,只有后面残存的黑板告诉众人,这里原来是一个教室。 原本的应该摆放着座椅的位置被一架架织机所占据,操纵织机纺纱织布的不是工人,而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学童。 随行的众人无不是脸色大变,也明白了门口的那辆新式马车是怎么来的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陆闻达心中忍不住慨叹道,闽王平生最重视三件事,其一为军事,其二为税收,其三为教育。 无论再怎么缺钱,军费和教育经费闽王从未短缺,帝国大学堂兴建图书馆缺钱,闽王甚至不惜叫停紫禁城的修缮工程,只为省下银子建大学堂的图书馆。 就连闽王本人所居住的王府,也从未进行过翻修扩建。 “让双门桥小学堂的教谕来食堂见孤,这些织机,全部停了。”朱琳泽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有失望,有愤怒,更多的则是无力。 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以来,到底改变了什么? 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走向?亦或许什么也没有改变。 朱琳泽告诉这些还在织机上的学童们开放了,这些学童们这才从织机上下来,从教室后面的储物柜上拿着织机的饭碗,跟一群小叫花子似的,来到饭堂排起了队伍。 饭堂的掌勺是双门桥小学堂教谕的妻弟,见这群学童一窝蜂地来饭堂,睁开惺忪的睡眼,拿过拳钟,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登时勃然大怒。 “他娘的,这才未时,泔水都还没送到!来饭堂讨打来了?” 饭堂掌勺抄起勺子就要打这些学童,早被李奇等人拿下。 “不急,既然饭堂的泔水还没送到,孤且让人去催一催,顺便将南直隶的提学官请来,一同用用这泔水。” 朱琳泽撩袍在肮脏不堪,满是酸味和馊味的饭堂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随行的官员们战战兢兢,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朱琳泽一起进去。 这两年来他在南京兴建了四十三所小学堂,十五所中学堂,本以为初步构建了一套教育体系。 就连地方上的兴建中小学堂之事也提上了日程,各省的省垣地区已经开始试点仿照南京建设中小学堂。 事实证明他还是操之过急,太理想化了。他的愿景是一回事,事情实际施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南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有人胆大包天,将学堂改成工厂,将学童变成免费的童工,侵吞教育经费,至于地方上又有多少人弄虚作假,他想都不敢往深处去想。 第三百章 臣要出恭 “招商局布匹的收购价越来越低了,这个月要比上月还要少进账一百六十多银元。” 此时双门桥小学堂教谕肖瑜对朱琳泽的到来浑然不知,依旧在教谕教谕办公室内品着香茗,翻阅着账本,敲打着算盘,估算着这个月的进账。 “肖都督、李提学官等一应诸人那边都要打点所需的银钱也不是小数目。”双门桥小学堂副教谕易信忍不住向肖瑜抱怨道。 “上边这些人的胃口可是越来越大了,去年每月孝敬出去的银子折合银元三百多两,今年每月孝敬出去的银元可足足要近五百两,眼下棉纱、生丝都越来越贵,招商局那边收购的价格却是越来越低了。 咱们干的可都是调脑袋的勾当,这要是被发现,以闽王的脾气脖子上免不得要挨一刀。” 当初两人就是看重丝绵的利润惊人,才凑钱买了这个双门桥小学堂的教谕和副教谕,私自将小学堂改成纺织厂,利用在当地的影响力掩人耳目。 去年的棉纱、生丝价格地,丝绵收购价格高,他们两人也狠狠地赚了一笔,才三个月就把织机的钱给挣了回来回本了。肖瑜甚至还购买了让人羡慕的新式马车。 只是随着丝绵的收购价越来越低,真正能到手的银子也越来越少,这让他们愁眉不展。 “打点终究是绕不开的,不打点,咱们这事要捅出去,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肖瑜抓着胡子,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增加双门桥小学堂的收入。 打点的银钱不能省,自然就要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增加收入。 压缩生产成本?也不大现实,各地的生丝和棉纱都有当地的豪绅把持,他们这种小买家和这些动辄出手几百上千担的生丝丝毫没有议价的权力。 他所知道能和太湖附近有议价能力的纺织厂也只有闽王创立的国营纺织厂。 这名字虽然新奇,但明眼人都明白这玩意儿就是当初的织造局。国营纺织厂里头很多管事的就是当初织造局的公公,甚至很多机器和改造的厂房,都是直接从江南织造局手里接手来的。 和前朝不同的是,当初织造局是朝廷和圣上的,而今的国营纺织厂是闽王,只是挂了个国的名字而已,实际上换汤不换药。 既然上面打点的钱不能省,也没有能力在原料方面压价,剩下最后一个法子就是扩大产能了。多生产一匹就能多赚一点。 “要是每天再让那些学童多干两个时辰,你说这一天咱们能多产多少匹布?不过这就要多费些灯油钱,不知南京城最便宜的灯油作价几何。 要是今年闽王再多批些教育经费就好,这些钱正好可以弥补咱们的损失。” 思来想去,肖瑜还是决定让这些学童每天多干上两个时辰,这样就能多产一些布匹以增加他们的收入。反正这些学童都是免费的劳动力,不用他们花钱,只要管一顿泔水饭就好。 这些学童不仅不用他们花钱,就算不干活也能给他们赚钱。 闽王为了鼓励学童入学,小学堂的学童每个月有两角的补贴,中学堂的学童每个月有五角的补贴。 这些钱看似不多,但只要学堂招收的学童足够多,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们双门桥小学堂学童人数较少,只有三百六十七人,人数最多的小学堂江东桥小学堂可是有千余名学童。 光是学童们每个月的补贴可就是三百多两,一年下来可就是三千六百两。 只可惜江东桥小学堂的两个教谕都是大学堂出来的榆木脑袋,满脑子只想着传道受业解惑。传道受业解惑哪里有做生意来的划算,当初要不是看重这个小学堂的商机,他才不会花钱买这个不入流的小学堂教谕。 闽王教谕系统内的教谕和正经的教谕不同,没有任何品级,自成一系,只要你有个秀才功名都能当小学堂的教谕。 当然,中学堂的教谕要求更高一些,需要举人功名才能担任。 “此举恐怕不妥,现在这些学童每天都要在织机上待上七个时辰了,就这还死了六个人,要是再多干上两个时辰,只怕是要出更多的人命,事情闹大了你我可都兜不住。” 副教谕易信并不赞成肖瑜的做法。 为了将这留个学童死的事情掩盖下去,当初他们可是花费了不少银钱才瞒过去的。 这些学童本就体弱多病,一天干上七个时辰就已经死人了,要是再多干上两个时辰,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一个只让这些学童干七个时辰,并不是因为肖瑜善心大发,而是因为天黑之后舍不得点灯才让这些学童下工。 当然,朝廷每个月都会给南京附近的学堂发灯油,还是上乘的灯油,只是这些灯油不是被他们两个拿回家自己用,就是被他们倒卖了。 易信觉得他眼前的这个上司赚钱赚的魔怔了,似乎忘记了这里是小学堂,而不是纺织厂。 “人死了也不打紧,南京这块宝地有的是难民,到时候花些钱从难民手里买些孩子过来,那些难民还对咱们感恩戴德呢。” 肖瑜并不在乎这些学童的死活,人?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人。 “肖教谕说的好啊。” 在门外听闻二人的对话,李奇怒从心头起,直接将门一脚踹开,夺门而入。 “尔等何人?小学堂乃是教化圣地,闲杂人等岂能擅入!来人!给本教谕将这厮叉出去!” 见几个陌生面孔直接夺门而入,肖瑜登时拍案而起,想要喊来雇佣的游手将几人打出去。 易信见到这些人不禁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 这些人体格壮硕,器宇不凡,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护卫。寻常人家的护卫也不至于没事到小学堂找茬。 双门桥小学堂收容的都是双门桥附近的贫苦人家的子弟,又不是江东桥那种富家孩童多如牛毛的小学堂。 这些人能闯到这里,说明外面的那些游手肯定已经被他们给制住了。 既然这些人不是寻常人家的护卫,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是朝廷或者闽王的人。 想到这里易信抓着茶盏的手不由得一松,手中景德镇产的名贵茶盏砸在石板地面上,摔了个稀碎,只剩下一地的碎瓷片。 “闽王在饭堂等着肖教谕进晚膳,肖教谕和易教谕是自己过去,还是咱们哥几个抬肖教谕和易教谕过去?” 李奇插着手瞪向二人,易信缓过神,艰难地起身,颤巍巍地挪动脚步,似乎双腿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一般。 他最担心的一天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闽王会亲自来这个不起眼的小学堂。 跟随朱琳泽一同来到小学堂的高官多是要员,其中不少还是内阁的阁臣。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出门不是八抬大轿就是乘坐新式马车,哪里有在这种肮脏混乱的地方待过。 双门桥小学堂的饭堂脏乱尚且能勉强忍受,只是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作呕的食物馊臭味让人难以忍受。 陆闻达和沈廷扬此前有在难民营中走动过,表现的倒是波澜不惊。马士英隐忍能力强,也强装镇定,忍了下来。 其余的一众高官们则是叫苦不迭,此时此刻无不是将双门桥小学堂的两个教谕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要不是这两个教谕胆大包天、利欲熏心敢在天子脚下将朝廷善政的小学堂改成纺织厂,连小学堂内的学童都不放过,役使其当童工,闽王何至于愤怒至此。 众人小心翼翼地瞥向闽王,此时闽王丝毫不掩其愤怒之色,当初潞王等人造反,另立门庭,闽王都没这么愤怒过。 可见闽王现在的盛怒程度。 这倒也不是闽王脾气不好,这种事情不要说闽王,就是素来以宽厚着称的仁宗皇帝在世,肯定也是要大发雷霆的。 拿着朝廷的钱谋取私利就算了,还他娘的在闽王眼皮子底下,还他娘的奴使学童当童工。其中的任何一项罪名,都足够斩立决了。 在场的诸位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两个小小的教谕,还是闽王教谕系统的教谕敢堂而皇之的在南京城做这等事情,背后肯定是有人的,至于背后的人是谁,他们现在心里也在琢磨。 毕竟两个小小的教谕这等蝼蚁般的角色,还入不了他们这些大明朝大员们的眼。 不管他们的背后的人是谁,只怕这两位今天是难逃一劫了。当然,这也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同情。 朱琳泽刚才通过陈正春的讲述和刘清飞的粗略调查也了解了个大概。 当初开设小学堂,由于开设的学堂众多,此前朱琳泽的重点在军事。教育方面的人才储备也偏向于大学堂的高等人才,在中小学堂方面的人才储备较少,加之财政紧张,除了朝廷兴办的中小学堂外,朱琳泽也允许民间出资合办中小学堂。 南京当地的缙绅不少愿意出钱兴办中小学堂,朱琳泽遂而做了个顺水人情,允许他们自己自己兴办的学堂推荐教谕,教师,并纳入他的教育系统之内。 朱琳泽有想过下面会中饱私囊,他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只要下面做的不过分,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过去了,只是双门桥的两个教谕刷新了朱琳泽对下限的认知。 这件事情要是不严肃处理,不足以警示众人,日后的他改革大明朝教谕系统的改革方案也无法付诸实施。 肖瑜此时已经吓的四肢无力,瘫倒在地,一路上是被李奇等人给架着来到饭堂的。 易信的表现要稍微好一些,只是表情木讷,双目无神,像是丢了魂一般,有如一具行尸走肉。 “肖教谕做的一手好生意啊。” 朱琳泽面无表情地说道,此时学童们的每天一次的餐食,也就是从附近饭馆和阴沟里收集来的泔水正好送了过来。 泔水桶上的盖子还没打开,整个饭堂就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臣有罪!臣有罪!” 肖瑜不住地向朱琳泽磕头,请求朱琳泽的宽恕。 “也到饭点了,委屈诸位今日在此尝一尝双门桥小学堂的饭堂,孤吃过海陆军讲武堂的饭堂,吃过大学堂的饭堂,可孤还从未吃过中小学堂的饭堂,是孤疏忽了。” 众臣闻言脸色陡然为之一变,朱琳泽依旧示意随行的护卫给每个人都打上慢慢一碗泔水饭。 这饭食哪里称得上饭食,闻着就让人作呕,如何让人下咽? 泔水饭还没端到王铎和高宏图面前,这两个清正清正之臣就忍不住呕了出来。 “臣失态,清苦的生活臣也过得,只是臣宁可啃树皮,嚼草根也不愿食此物。” 高宏图离开位置告罪道。 “闽王,恕臣失礼。” 王铎也跟着高宏图离开了座位,在一旁跪下。 其余诸臣见状也纷纷以难以下咽为由,纷纷跟着王铎和高宏图跪在一旁。 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吗,这他娘的是喂猪的。 诸臣瞥向朱琳泽,朱琳泽此时依旧是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态。 饭堂之内,此时座位上仅仅只剩下沈廷扬、马士英、李邦华和陆闻达寥寥几人。 沈廷扬拿起汤匙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强忍着下咽,迟迟不敢下第二口。 李邦华的情况也和沈廷扬差不多,试了一口之后便无法在试第二口。 陆闻达则是嗟叹一声,含着泪端起碗吃了起来。 最狠的当属马士英,马士英望着面前满满地一碗泔水饭,凝视片刻,二话不说端起碗生生地将一整碗泔水饭一口气吃了下去。 马士英清楚他将这碗泔水饭吃下去,势必要得罪那些跪在旁边的同僚。 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机遇,其他人不敢吃,他马士英吃了,闽王必然对他刮目相看!为了在闽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泔水饭,吃了又何妨! “闽王,臣失态,臣要出恭!” 一整碗泔水饭下肚,马士英立马觉得自己的肠胃感到不适,请求出恭。 第三百零一章 严惩不贷 五军都督府都督肖琦,分管应天府教育的应天府提学官姜明此时也被朱琳泽差遣情报司的番子请到这里。 肖瑜是肖琦的族弟,姜明与其又有联姻之谊,他们二人便是肖瑜和易信最大的后台。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五军都督府都督,一个是应天府的提学官,也无怪乎肖瑜和易信的胆子这么大,敢在朱琳泽的眼皮子底下将小学堂给办成纺织厂。 肖琦和姜明一听说双门桥小学堂,心里便知道肖瑜和易信的事情事发了。 他们平日里没少收肖瑜和易信的银子,钱收归收,但还是交代肖瑜和易信为人要低调,模样张扬。 肖瑜和易信果然也将肖琦的话听了听曲,虽然靠着双门桥的小学堂赚了不少钱,但为人依旧十分低调。就算买了新式马车,也未曾敢开出他们所生活的双门桥附近的地区。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闽王居然会亲自登门来到双门桥小学堂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视察。 “二哥,岳丈,救我!” 看到肖琦和姜明的到来,原本垂头丧气的肖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希望肖琦和姜明能够救他们一命。 “混账东西!看你做的好事......” 肖琦大义凛然地将肖瑜和易信训斥了一顿,提学官姜明见状也急忙将锅甩给肖瑜和易信二人。 朱琳泽又岂不知他们的把戏,只是让李奇将肖瑜的账本甩到肖琦面前。 这个时代贪腐的方法又拙劣又明目张胆,不得不承认肖瑜不干人事不假,但这账倒是做得清清楚楚,对于双门桥小学堂改成纺织厂以来的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连朱琳泽看了都感叹,这厮确实有经商之才,就算没有经商之才,也是做账的好手。 蠢猪!看到账本之后肖琦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他也知道这事情在白纸黑字面前已经没有办法再抵赖了。 肖琦平日里就抱着卫所迟早要裁撤,抱着乘着还在位置上的时候捞一把的想法,身上本来就干净不了多少,对各方的贿赂可以说来者不拒,根本经不起查,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个时候肖琦心里还想着闽王乃是重情重义之人,他肖琦毕竟曾经也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这点小事定国惩治肖瑜和易信这种小角色,还不至于动他一个五军都督府的都督。 肖琦的想法非常没好,只是很可惜,肖琦低估了这个事情的严重程度,更是低估了朱琳泽的决心。 “看在臣曾追随闽王出身入死的份上,还请闽王网开一面。”肖琦朝朱琳泽叩头道,“肖某尚是卫所千户官时就曾随闽王一同剿过匪......” “李定国,冯双礼,阎应元等人,谁又不是随孤一同出身入死一路走过来的,新军军费甚巨,也没见他们伸手贪墨军费。”朱琳泽冰冷的寒眸射向肖琦。 “肖琦啊肖琦,你官是越做越大了,心也越来越大了。你当初是千户官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贪,至少还能给底下的军户一口饭吃。” 肖琦的想法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也代表了一众早期就追随朱琳泽的那些投机军阀和官僚的想法。 现在天下未平,内部就出现了腐化这么严重的事情,要是不及时加以遏止,后果将不堪设想。 朱琳泽居高临下,俯视着肖瑜和易信的脊背,轻描淡写地说道:“双门桥小学堂教谕肖瑜,副教谕脊背,侵吞教谕经费,私自将小学堂此等教化之地改成纺织厂,役使学童,罪不可赦,依律寸碟之!” 几年来见惯了生生死死,现在掌握生杀大权的朱琳泽,在宣判一个人生死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的波澜。 和战场上动辄阵亡数千伤亡士卒的性命相比,杀几个贪官污吏对于朱琳泽而言算不上什么。 “闽王饶命!” 肖瑜和易信急忙告饶,请求朱琳泽饶他们一命。 “这些话,你到地府和那累死的六个孩子说去吧!”朱琳泽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将其拉下去。 “孤平生最重视三件事,军事,民生,教育,这三件事是孤的底线,无论是谁,只要敢挑战孤的底线,孤绝不姑息,哪怕是曾经和孤一起并肩作战,经历过生死的将士也不例外。” 朱琳泽将视线转移到肖琦身上。 肖琦只觉脊背发凉,本想着闽王会念及往日的旧情和功劳,不会对他出发太重。 此言一出,肖琦心里也明白,闽王这次绝不会从轻处罚。肖琦忍不住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抽完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后,肖琦整了整仪容,泣声道:“臣有罪,理应伏法!只是臣......” 朱琳泽知道肖琦想要说什么,肖琦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这一点他还是可以肯定的。肖琦现在最放不下的无非就是他家里的老小。 “你是本朝的功臣,孤会给你留个全尸,你的家人,孤自会善待,你就安心去吧。”朱琳泽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亲卫们说道,“将肖都督收监,秋后绞之。” “谢闽王。” 闽王自来一诺千金,善待军属,有了闽王的这句承诺,他肖琦也可以安心地去了。 跪伏在肖琦一旁的应天府提学官姜明此时彻底慌了神,闽王连肖琦都判了个绞监候,他区区一个提学官,和闽王又没有旧情,其下场可想而知。 对于提学官姜明,朱琳泽可就没有对肖琦这么客气了,直接判了姜明一个斩立决。其下场只是要比,肖瑜和易信稍好一点而已。 做出对这四个人的判罚之后,朱琳泽并没有就此作罢,朱琳泽让刘清飞按照账本上的受贿名单,将所有的涉案官吏全部缉拿归案,一个也别放过。 朱琳泽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初朱元璋对官吏们的杀心如此之重,对贪污腐败如此深恶痛绝,为什么会创造出剥皮实草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 任何事务的存在都有其一定的合理性,在天子脚下都有如此黑暗的地方,京城之外其他的偏远地区会是什么样,朱琳泽现在都不敢玩深处想。 “去医学堂找些医师来,给这些孩子们看看,死去的六个学童的家属予以重恤。南京城所有的学堂,从现在开始彻查,凡有作奸犯科者,一律下狱论罪!” 朱琳泽有愧于这些双门桥学堂的这些学童,尤其是双门桥附近,大多都是贫苦人家的子弟。 当初招他们进来,本是想给这些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不曾想他脚下这块地方竟然是地狱。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对这些孩童进行一定的补偿。 当然,朱琳泽也不信南京城的数十所中小学堂就只有双门桥发生这种事,双门桥只能说是一个典型。 朱琳泽举起一碗馊了的泔水饭,狠狠地摔碎,对着跪满一地的官员们训斥道:“你们也知道这玩意儿吃不得,就是这玩意儿,是双门桥小学堂的三百多学用两年来的唯一口粮,就这还只能一天吃一顿!” “臣等有罪!” 诸臣告罪。 是有罪,朱琳泽就不信这件事情下边会有人不知道,只是没人出来告诉他,瞒着他一个人罢了。就连一旁的刘清飞也为此捏了一把冷汗,生怕朱琳泽迁罪于情报司。 闽王曾经说过,南京情报司就是他的南京的眼睛,现在南京发生这种事,就等于是他们南京情报司瞎了眼了。 “有罪不能解决问题,说说吧,这件事情怎么解决,不说出个所以然,就委屈诸位今夜在这里过夜了。” 朱琳泽见天色渐暗,下令掌灯。 诸臣大眼对小眼,面露难色,太学以及各地的府学、州学、县学,贪污腐败之事也是层出不穷。 几百年来老祖宗们都不能禁绝,让他们在这里想出个解决的法子,这不是为难人吗? 更何况闽王这套小学堂、中学堂、大学堂的教育系统要是真铺开来,日后的规模比起传统的教育体系要更大。其中的乱象只会更加严重。 此时马士英刚刚出恭回来,连连致歉,表示失态,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了。 马士英沉吟片刻之后,拍案道:“可仿照新军之制,设置学监不时巡视,此法古已有之,若学监能够做到新军政工系统的程度,提学官教谕的贪腐之风虽不能禁绝,但至少也会有所收敛。” 马士英的这个建议还算中肯,朱琳泽微微颔首,表示许可,不过他对这个办法并不是很满意。毕竟军事和教育不能一概而论,他总不能照搬新军的政工系统到教育系统上。 得到闽王的肯定,马士英欣喜异常,只是在这种场合不能将自己心情写在脸上。马士英压制住心中的喜悦之情,脸上依旧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闽王,臣有一言。” 陆闻达起身说道。 “但言无妨。” 朱琳泽虚抬了抬手,示意陆闻达说下去。 “中小学堂的设立,乃是亘古未有之善政,只是我等求切之心,太过心急,方有今日之惨剧。教化之事不比练兵,只要钱粮和物资到位,以闽王之才,可数年练成一支无敌于天下的强军。” “少给孤戴高帽子了,有什么说什么。”朱琳泽让陆闻达切入正题。 诸臣虽然平日里和陆闻达不对付,但陆闻达这时候敢站出来给闽王提意见,为他们解围,他们心里反而对陆闻达抱有很大的希望。 希望陆闻达能够给出一个让闽王满意的法子,这样他们也就能够早点离开这个腌臜的鬼地方,不用再这里继续活受罪。 “依臣之见,闽王欲推行教育,首当其冲的不是兴建多少中小学堂和大学堂,招收多少学生,若没有足够的合格的提学官、教谕、教师,这些终究只是纸面上的东西一捅就破。” 陆闻达为朱琳泽办了这么多年的实事,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触过,对一件事情的看法要比一般的传统官僚要深刻许多。 陆闻达的这席话算是说道点子上了,朱琳泽冷静下来,细细地思考了一番。 随着江南半壁的稳定,以及大规模的新军形成战斗力,朱琳泽现在已经无惧清军的铁蹄。 但他做事也越来越急于求成,越来越冒进。以前他扩军都是非常小心的,只有等到讲武堂训练出了足够的基层军官,方才正式扩军。 放到教育这一块,他反而显得急躁了。没有意识到相应的人才储备远远跟不上各大中小学堂的要求。 放在大学堂弊端还不明显,放在中小学堂上,教育人才储备的弊端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就拿双门桥小学堂来说,整个双门桥小学堂从教谕到教师,基本全靠当地缙绅举荐。肖瑜和易信的教谕和副教谕之职还是花钱买来的,要是不出事才有鬼了。 “臣以为,可仿照海陆军讲武堂之制,专门设置一个大学堂,专门负责培养教谕和教师。” 陆闻达说出了他的想法,新军十几万人之所以能够保持良好的组织度,人数和规模上去之后战斗力也没出现明显的下滑,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有讲武堂每天为新军源源不断地输入基层军官。 这些基层军官保证了新军战斗力的下限。新军在和满清的作战中,不说百战百胜,但百战七八十胜还是可以做到的,就算是败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败。 要是能像陆海军一样,单独设立师范学堂,培养教育人才,也能够像新军一样,保证教育方面的下限。 陆闻达非常清楚朱琳泽推行中小学堂的用意,传统的教育方式已经有些落伍,效率低下,已经很难适应当下的需求。 闽王推行从大学堂到中小学堂的这一套制度,是想像兵工厂造铳炮一样,搞标准化和系统化,让更多的学龄儿童有机会接受教育,以适应当下朝廷之需求。 新军的成功说明,闽王这套开设专门的学堂,批量培养所需人才的做法是可行的。有着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陆闻达希望朱琳泽能够考虑参考新军海陆军讲武堂的做法,为教育行业专门开设一个大学堂,以解决人才储备不足的问题。 第三百零二章 今时不同往日 朱琳泽对大明帝国大学堂的定位是综合性大学堂。朱琳泽的目标是将大明帝国大学堂打造成大明,乃至于是全世界综合实力最强的大学堂。 朱琳泽此前由于缺乏安全感,担心以南明的军事实力不足以抵御清军南下以及来自其他方面势力的威胁,故而军费开支一直是大头。 因此朱琳泽更倾向于将有限的经费投入到军队建设之中。 今时已非往日,如今事实已经证明弘光朝的新军已经是天下最强的军事实力之一。 令人欣喜的是,目前这支军队无论是战斗素养还是士气,抑或是战斗力都还处于上升期。 除了禁卫军的装备已经齐全之外,其余各军,包括骑兵标的装备都尚未配备齐全。 没办法,朱琳泽这几年来的扩军速度实在太快,火铳和火炮尚且可以加班加点,扩充产能,给新入服役的新兵们配备齐全。 但甲胄则不得不全手工打造,慢工出细活,急不得。加之手艺娴熟的制甲工匠本来就不多。因此,甲胄的产量近年来难有大规模的提高。 凡此种种,朱琳泽的新军,除了禁卫军和骑兵标之外,几乎所有的军都存在缺乏优质合格的甲胄。最严重的忠贞军,全军的批甲率甚至只有一半左右。 兵部的大臣们则是认为缺乏甲胄无伤大雅,就算批甲率只有一半左右的忠贞军,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极为惊人的批甲率,完全有资格称得上是精锐战兵。 朱琳泽和陆军将领们的想法则和兵部的大臣们相左。 兵部的大臣们将这些士兵视为帝国的燃料,在他们眼里这些士兵的存在只不过是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罢了。 但这些兵都是朱琳泽和陆军将领们亲手带出来,尤其是讲武堂毕业的学员,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朱琳泽亲自将他们的毕业证书发到手中,再安置到各军。 这几年来,海陆军讲武堂的毕业生典礼朱琳泽可是一次都没错过,哪怕是速成班的学生毕业,朱琳泽都亲自到现场给他们发放毕业证书。 海军讲武堂的情况则相对特殊一些,毕竟海军讲武堂设在竹堑,朱琳泽不可能每次都从南京跑到竹堑专门只为了给海军讲武堂的毕业生们发放毕业证书。 不过困难总比方法多,朱琳泽还是每年坚持让毕业生们在海军讲武堂的教员们的监督辅导下,由他们自己驾驶船只,一路由竹堑前往南京。然后再由朱琳泽给它们亲自颁发毕业证书。 朱琳泽不嫌麻烦这么做的目的在于争取让每个讲武堂毕业的学生都近距离地见一见他,见一见他们为之效力的闽王,以及大明朝的首都。 以前军队人数少的时候,朱琳泽还可以做到亲自给每个士兵发军饷。只是现在军队人数太多,朱琳泽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到给每个讲武堂毕业的学生发毕业证书。 朱琳泽此举自然是激起了官僚集团的不满,但他们也仅仅只是心怀不满罢了。谁心里都清楚朱琳泽手里头这支新军的实力。 除了心怀不满,他们也做不了什么,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发发牢骚,仅此而已。 军队就是朱琳泽最大的底气,他想要成就大业,就必须想办法让他的军队对他心怀绝对的忠诚。 文官们所忌惮他的就是他的新军。 朱琳泽询问了倪元璐今年的具体财政情况如何。 一提到财政问题,倪元璐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张苦瓜脸。 见朱琳泽问的细致,倪元璐也知道朱琳泽这是在考虑建立专门的师范学堂,以用来培养足够的教师。 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闽王培养人才的方法倪元璐是亲眼见识过的。倪元璐也不得不承认闽王这套培养人才的方法效率很高,要比传统的私塾教育强多了。 “闽王可是要建专门的学堂用于培养提学官和教师?” 倪元璐问朱琳泽道,要是朱琳泽真要兴建专门培养教育人才的大学堂,他是支持的。就算财政再难也要想办法挤出一些,至少先把师范大学堂的架子给搭起来也好。 有了架子之后,往后再继续添砖加瓦也就方便了。 有了今天这件事情的前车之鉴,倪元璐也希望能够早日建起专门的师范大学堂,培养出真正能为人师表的教育官员和教师。 这样的话就算不能杜绝此类现象再度发生,至少也能够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 倪元璐掏出随身携带的几个小本本,戴上老花镜,就着小学堂饭堂内的烛火认真地查看了起来。 “户部那边最多可以拨出多少银子来?”耐心地看倪元璐算好后,朱琳泽询问道。 “最多抽出八万六千银元。” 倪元璐扣扣搜搜半天,才给出了一个让朱琳泽为止汗颜的数字。 “闽王要的做事情多,虽然本朝以半壁江山户部收入能做到和崇祯朝相当,但也没剩下多少银钱。臣可以保证,从臣这里出去的银子,都去了该去的地方。” 倪元璐见朱琳泽陷入沉思,生怕朱琳泽降罪,急忙解释说道。 从他手里出去的银子都去了该去的地方,到到了下面之后,一层层下去这些银钱又能剩下多少落到实处,倪元璐也不敢保证。 不过有一点倪元璐还是敢保证的,那就是本朝要比崇祯朝吏治清明很多很多。 崇祯皇帝顾及自己的名声,没有对官吏们下手太狠,加之积重难返,崇祯朝造成的财政浪费难以计数。 而朱琳泽现在还不是皇帝,本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以旁系藩王的身份摄政监过,对于外界的风评,朱琳泽向来就不是很在乎。 因此,闽王对贪官污吏下起手来,远要比崇祯帝狠的多。 朱琳泽之所以敢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一个崇祯皇帝所没有的优势。 那就是朱琳泽有专门用于培训吏员的吏学堂,可以直接填补地方官吏的缺口,不用太过担心杀了那些贪官污吏之后出现无人可用的窘境。 老大一个帝国办一件事居然只能挤出可怜的八万六千银元这么点钱。 这让朱琳泽唏嘘不已,这大明未免也太穷了。 “海军讲武堂和陆军讲武堂减少三成招生数量,减少两成的火器采购量,能省下多少?” 朱琳泽沉吟片刻,问倪元璐道。 军费是朝廷开支的最大头,没有之一,饶是朱琳泽现在已经在逐渐裁撤控制区内的没有多大用处的营兵。 但由于新军的扩编,实际上也没能节省下多少钱。反而由于新军人数膨胀,军费开支反而越来越大了。 朱琳泽段时间内没有继续扩军的打算,故而打算削海军和陆军两个讲武堂的开支,以及减少装备采购量,用来师范大学堂的招生和建设。 “减少两成火器的采购量?” 倪元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在军费开支上不做出让步的闽王这次居然一下子减少了两成的火器采购量。 简直是闻所未闻,倪元璐想了想说道:“具体能剩下多少,臣暂时不得而知,不过减少两成火器采购量,当能省下五六十万两的开。” 朱琳泽点点头,五六十万两总算也能勉强应付一下了,等海关的收入上来和招商局拓殖成功。朝廷的财政问题也能慢慢变好。 届时朱琳泽不仅要完成新式教育体系的构建,还要对西南地区进行改土归流,加强对西南地区的控制。 “够了,朝廷财政艰难,诸君共勉之。”朱琳泽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 “马士英,陆闻达献策有功,着马士英充任内阁次辅,赐陆闻达进士功名。” 举人功名一直以来都是陆闻达的心病,朱琳泽顺水推舟,借着这个机会,直接给了陆闻达一个进士功名。 刚刚发生了这等事,几个随行的大员也只能保持沉默,不敢触朱琳泽的霉头。 当然也有像李邦华这样已经看开了的官员。 以陆闻达现在在朝野的影响力,一纸功名之差又能如何?难道还指望着举人的功名束缚住陆闻达? 这个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 再者,李邦华也不得不承认,陆闻达的办事能力绝对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内阁的阁员。要是陆闻达能入阁办事,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当然,以陆闻达在闽王系的地位,现在又有了举人功名,以后想要入阁办事,乃至于当上内阁辅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此间,李邦华不由得十分羡慕陆闻达。以闽王的能力,闽王真要是成祖第二,陆闻达想在青史上留下光辉夺目的一笔,也不是什么难事。 “臣,谢过闽王!” 马士英见状大喜过望,急忙谢过朱琳泽。这碗泔水饭吃的也不冤枉,一个主意和一碗泔水饭换来一个内阁辅臣的位置,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相较于对陆闻达的态度,在场的大明朝大佬们对马士英的态度可就冷淡多了。 在他们眼中,马士英不过是一个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的投机小人。 这种态度尤以王铎为甚,听到马士英从一个普通的阁员升任为次辅,骑在了他头上之后,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马士英却是不以为意,在政治上能有所建树是他现在对自己最大的期望。 王铎看不起他,他也还看不起王铎呢。 他马士英是首鼠两端的小人,那他王铎就是尸位素餐的君子,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陆闻达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闽王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他的这块心病。陆闻达鼻子一酸,忍不住哽咽起来,这辈子没有跟错人。 此生能奉主如此,夫复何求? “属下谢过闽王。” 陆闻达哽声道,闽王这是解决了他长久以来的一块心病。 相较于弘光朝虽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但一切工作总体上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大顺政权的日子可以说是越来越难过了。 这个曾经让天下人一度以为取明朝而代之的政权,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穷途末路。成为明清对峙之间一个非常尴尬的存在。 在朱琳泽着手裁撤卫所军队和营兵这些旧式军队,减缓新军扩充速度都同时。 李自成此时却不得不大肆扩军,以提升大顺军的战斗力。 然而大顺政权的财政早已经不堪重负,大顺军早已经不是当初不发军饷的流民军队。 为了安抚住这些军队李自成只能不断增加军队的军饷。 大顺政权的实际控制去只有荆襄两地,并且还在不断萎缩。以荆襄两地养活现在的二十几万军队无疑是天方夜谭,要不是靠着当初从京师追赃助饷得来巨量的金银财宝。只怕现在的大顺军早已经分崩离析了。 李自成现在只是以他个人在大顺军中的威望,勉强维持着这支军队不解散。 李自成双目憔悴,相较于攻城略地,意气风发时的闯王,现在的李自成两鬓早已生出雪一般白的华发。 “皇帝不好当,还是当初的闯王自在。” 李自成忍不住自嘲道。 不过李自成李万岁的皇帝之称,也只是在大顺政权内部才这么称呼。 由于南明方面的不断施加压力,李自成不得不去除帝号,接受南明朝庭给他封的“顺王”之号。 李自成也在这短短数年的时间内经历了从一个驿卒到闯将,闯王再到皇帝,最后又从一个皇帝,成为大明朝封的王的传奇经历。 皇帝不如当初的闯王,闯将当的舒坦,是李自成现在最真切的感受。 想到此间,李自成不由得想起他曾经的老对手崇祯皇帝朱由检。 大明朝北庭寿命的午后几年,京师紫禁城中崇祯皇帝也是这种感受吧。 如此想来,李自成竟然还有些同情朱由检的遭遇。甚至觉得他比朱由检更惨。 李自成忍不住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急忙紧了紧背上披着的披风,以减少身体热量到流失。 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北方和西方有清军虎视眈眈,东方有弘光朝。 这两方势力都是李自成得罪不起的,可偏偏大顺政权又夹在他们中间,这让李自成感到非常地无奈。 第三百零三章 教育部 陪同在李自成身边的刘宗敏、李过、顾君恩等人见李自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是倍感担忧。 大顺现在的境地已经是四面楚歌,李自成是二十多万大顺军的精神支柱,要是李自成垮了,会发生什么后果他们想也不敢想。 “高第死了,吴三桂也从云南退回了四川,我观清军没有继续追击孙可望之意。” 望着窗外的飘雪,李自成难免触景生情,心生凄凉之意。 大西军余部,一部分跟随艾能奇和刘文秀投了南明,另一部分跟着孙可望进入了云贵。 清军从南明哪里讨不到什么便宜,接下来清军要继续用兵的话,没有比大顺更合适的对象。 “清军要是经过休整,出兵我大顺该如何是好?” 这是李自成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众将默然不语,清军虽然屡屡遭到南明新军的重创,损失惨重,但清军的主力尚在。而大顺军的主力经过一系列的惨败,五营的主力部队都是经过换血的新兵,哪里还是清军的对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清军要是敢来,咱们大顺军也不是吃素的。” 刘宗敏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清军用兵之事,闯王勿需担忧,大顺和大明现在是同盟,清军要是对我大顺用兵,大明不会置之不理。大明也不愿看到清军坐大。” 顾君恩宽慰李自成道。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大顺的内政民生。” 顾君恩担心的反而不是清军的问题,而是大顺政权内部的问题。 自从进了京师城之后,大顺军的高层日益腐化,中下层的军官也有样学样,和普通士兵的隔阂越来越大,这也是大顺军战斗力难以重回巅峰的原因。 这还只是大顺政权的军队系统,至于大顺政权的行政系统,腐败问题则更加严重。再加上大顺为了养活庞大的军队,不得不对本就不大,不富裕的控制区内征收重税,造成了荆襄地区民生凋敝,进一步加剧了大顺政权的内部矛盾。 反观东边南明的控制区,不管是湖广北部还是豫南地区,南明根据闽王提出的五年重建计划,开始在这些地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重建工作。 更关键的是,湖广地区和豫南地区南明免除了三年的赋税。这对荆襄地区的民众来说无疑有这巨大的吸引力。 几乎每天都有荆襄地区的百姓拖家带口,逃到南明的控制区内。 为了减少控制区内的人口外流,李自成不得不在和南明交界处的关隘设置关卡拦截,并派兵巡逻逃民。并对抓到的逃民施以重刑,以示惩戒。 饶是如此,还是有大量的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到南明的控制区内。 “内政民生,先生所言在理,只是这内政民生该从何梳理起?” 李自成回到绣榻上坐下,打仗他在行,但是在处理内政和民生方面,他就是外行。 到荆襄地区这么久了,不说其他地区,就连襄京的民生也不见好转,倒是大顺政权的内部腐败问题反而越来越严重。 为了避免明朝北廷的覆辙,李自成甚至罢免了牛金星父子,抄没了父子二人贪墨来的巨额财产充军。 罢免牛金星父子虽然在大顺引起了强烈的震荡,大顺朝野为之一震,但也只是一时之震,风波过后,大顺政权高层的腐败问题并未好转。 顾君恩还是觉得李自成为了太过宽厚,远不如南明的朱琳泽对待贪官污吏心狠。 大顺政权以荆襄一隅之地养二十多万大军,民生要是能好起来那才是见了鬼了。 以顾君恩的想法,反正横竖都打不过清军,他们和南明又是盟友,清军来了还有南明方面的援助。不如裁军减少军费,将有限的财力和物力用在改善民生,将更多的精力用在整顿吏治上。 但大顺军的高层会接受这个做法吗?顾君恩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说出他的想法。 话分两头,双门桥小学堂阴奉阳违,在朱琳泽眼皮子底下将小学堂改成纺织厂一事,给朱琳泽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在这件事之后,朱琳泽马上对南京城,乃至各地省城刚刚兴办起来的中小学堂进行了彻查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实际情况远比朱琳泽要想象的严重,广东共有五所中小学堂被改造成手工工场,浙江四所,福建有三所,江西两所。 南京倒是没有其他学堂被改成手工工场,但也有三分之一的中小学堂账目有问题。 这给朱琳泽的打击远远要超过一场大败仗带来的打击要大。 他来到这个时空究竟改变了什么? 这是朱琳泽有生以来第一次兴起大狱,朱琳泽毫不手软地将所有涉事的大小官员全部缉拿入狱,等待审判之后进行判决。 朱琳泽也清楚这是治标不治本,只要他现在的教育系统没有一套比较成熟的运行体系。等到风头过后,类似的事情依旧还是层出不穷。 教育问题关系到朱琳泽后续改革工作的推进,没有足够的人才给他用,任何改革都只是空谈。 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少数精英官僚,远远无法满足朱琳泽的需求。 大明朝的科举四年举行一次,每次中进士的也不过四五百人,而这四五百人中又有多少人堪用还是个未知数。 不说大明朝的北廷,就说现在朱琳泽所控制的半壁江山,这四年一出的四五百人就算堪用,其数量也远远不够。 朱琳泽想要把手伸向基层,想让朝廷的政令出县城,就必须培养出数量庞大的,有一定文化水平和办事能力的吏员。 而这,只有一个全新的教育体系才能做到。 为此,朱琳泽不顾朝臣们的强烈反对,在事后就专门设立了教育部,专职负责新式教育一事。 六部制度沿用了千年,现在朱琳泽骤然又增设一部,引起了那些保守官僚的强烈反对。 他们担心朱琳泽会依次为突破口,日后又不断增设奇奇怪怪的部,削减现有六部的权力。 教育部虽然成立,迫于现实压力,朱琳泽还是做出了相应的妥协和让步,科举之事一切循旧例,不在教育部的管辖之内。 教育部尚书的人选也由原来的宋应星,变更为德高望重的左懋第。 除此之外,朱琳泽也将原本的学堂更名为学校,让宋应星出任大明帝国大学的校长,其弟宋应昇出任应天府的提学官,负责应天府的各学堂的事宜。 大明帝国大学内原本也有专门的师范学堂,朱琳泽以此为班底骨架,将原本隶属于大明帝国的师范学堂独立出来,调拨经费,进行扩充成立专门的大明师范大学堂。 这些事情全部由朱琳泽亲自经手操办,连日的操劳,让朱琳泽身体有些疲惫,感到有些不适。 朱琳泽召来吴又可给他看看病,吴又可看完后表示。 “闽王年富力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太过劳累,注意调养,休息几日便可。” 听说朱琳泽染病,吴又可也是非常紧张,直到给朱琳泽把完脉,吴又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庆幸朱琳泽并未染上什么重疾。 “先生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朱琳泽见吴又可容光焕发,忍不住揶揄道。 他想起近年时间都花在军务和政务上,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吴又可了。 就算每次到帝国大学巡视,也没见过吴又可的身影。 “托闽王的福,又可不必为俗务所扰,平日里除了教授学生之外,便是做些学问,因此越活越舒坦了。” 吴又可收起药箱子说道。 “先生难得来一趟,今日便一起喝个茶吧。”朱琳泽对吴又可说道。 “求之不得,又可听说闽王这里有不少好茶。”吴又可说道。 “先生要是想要茶叶,只管来取便是。” 朱琳泽让府内的下人沏了茶,端上来招待吴又可。 吴又可泯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说道。 “闽王这次专门设置了师范大学堂,又可有个请求。” “先生是想也专门设置医科大学堂?” 朱琳泽猜出了吴又可的心思。 “正是,我大明朝缺的不仅仅是先生,医师也是紧缺。又可儿时学艺,又可的老师也仅仅只带出了寥寥数个医师,大学堂所采用的课堂传道受业的这套做法,培养医师的效率可比先师要高多了。 要是能培养出更多的医师,也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这可是个大功德。” 吴又可点点头,非常大方地承认了。在朱琳泽面前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然,他也藏不住他的心思。 吴又可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朱琳泽筹办师范大学的银钱还是硬挤出来的,更不用说现在再专门办一个医科大学。 吴又可的提议虽好,不过朱琳泽现在并不能答应吴又可。 “先生所言有理,只是现在朝廷缺钱少粮,孤也向专门办一个医科大学堂,只是目下朝廷缺银少粮,实在没有富余的财力。” 吴又可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缓了过来。 他也清楚朱琳泽现在的难处,军务、政务、拓殖活动,其中任何一项都要比他的医科大学堂有一事更加重要。 “又可冒昧了。”吴又可急忙说道。 朱琳泽笑了笑,说道:“孤答应先生,日后等朝廷有了余钱,一定办一个医科大学堂。” “谢闽王。” 吴又可向朱琳泽点头致谢,随即又拿出一堆书稿给朱琳泽过目。 朱琳泽接过略略看了看,这是吴又可最新的研究成果。 当初吴又可在竹堑所使用的简易显微镜经过不断的改进,不仅放大倍率有所提升,成像也清晰了不少。 得益于器物的进步,吴又可得以更加清楚的窥伺到了微观世界的冰山一角。 吴又可不仅观察到了微生物,甚至还观察到了毛细血管中血液的流动以及发现了精子的存在。 这些成果在当世可都是划时代的发现,朱琳泽称赞道:“先生做的一手好学问,此书稿稍加整理之后,可以送到大明书局直接出版刊行。” 吴又可说道:“又可给闽王看这些书稿,并非为了书稿刊行之事。” 不说吴又可有着和朱琳泽这层关系,就算没有吴又可也是有着真才实学,他的书稿质量高,不愁卖。 吴又可此番和朱琳泽喝茶,想和朱琳泽谈谈学术方面的问题。 毕竟他的这些发现还是得益于当初朱琳泽的指点,给他指明了大概的方向。 每次和朱琳泽聊天吴又可都能有所收获,在吴又可眼中,闽王是不折不扣的奇才。 不仅通晓军事政治,就连在医学上也有着超乎寻常人的大胆想法。 “那是何事?”朱琳泽问道。 “闽王曾经说过,能够借住器物一窥微观世界,只是又可不知,这微观世界到底有多小,又可现在又看到了多少。”吴又可非常认真地问道。 这个疑惑在他心里存在了很久,每一次有新的发现,吴又可在激动之余,难免有些失望。 失望的是,在未知世界面前,他觉得自己显得太过无知了。或许闽王能够给他解惑。 “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朱琳泽说道。 “先生现在所能够看到的,只是通过器物能够看到的,微观世界到底有多小孤不知道,也没人能够知道,先生能够看到这种程度,已是殊为不易。 据孤所知,先生现在的显微镜已经能放大两百二十倍,要是显微镜能再放大更多,先生也能看到更多。” “哦?”吴又可听完非常激动,急忙问道,“西洋可有放大倍数达五百倍,或者千倍的显微镜?” 朱琳泽听到吴又可的这番话,刚刚喝道嘴里的茶水差点直接喷出来。 五百倍?一千倍?吴又可你可真敢想,现在西洋诸国有没有和你手里头放大倍率差不多的显微镜都不一定。 “这个孤不得而知,只是孤知道,既然显微镜能原来的一百多倍做到现在的两百多倍,将来也能将显微镜的放大倍率做的更大。” 朱琳泽说道,朱琳泽的光学知识非常有限,对于光学显微镜的极限是放大多少倍,他也不得而知。但以目前他们光学水平,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第三百零四章 冰雪无情 小冰河时期的气候异常寒冷,弘光二年的十月,南直隶部分地区就已经开始飘雪。 到了十一月底的时候,大雪席卷了整个中华大地。 就连后世难得一见降雪的福建和广东地区都是暴雪不止。 各地上报灾情的奏折如同雪片般地飘向南京城。 弘光二年十二月,南京城武英殿外。 刚刚下了早朝的阁臣们带着暖耳,步行走向武英殿议事。 穿着绯红色团领官袍的朝臣们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撩起衣摆步行走进了武英殿。 “各地灾情告急,请求调拨被服和钱粮,今年的这雪比往年都要大,长江都结冰了。就连广州都能冻死五百多人。又是大灾之年啊。” 左都御史李邦华说道。 早已经在武英殿等候的朱琳泽也是面色凝重,福建和广东都能冻死人,足以说明这次灾情的严重性。 广州地区的奏报上说光是广州就冻死了三百多人,这三百多人肯定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实际上受灾冻死的人只会更多。 不要说平民,就连不缺被服的新军军营内,昨天江北大营的刘文秀还向他抱怨,因为训练强度太大,这些天林林总总,总共也冻死了七八个人,冻伤者数百人。请求朱琳泽减轻训练强度。 身体素质较强,物资充足的新军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普通的百姓了。 朱琳泽这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了,听李定国和情报局从兖州地区传回来的信息,满清控制的辖区内,从十月底开始,一夜冻死数千人乃至上万人的消息都已经不稀奇了。 “浙直总督祁逢吉求见,闽王,见还是不见?” 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轻声问朱琳泽道。 祁逢吉没有急事不会轻易回南京见他,眼下最紧急的事情莫过于是这次的雪灾。 祁逢吉来找他多半是为了雪灾的事情,这次雪灾,朱琳泽的控制区内,除了崖州府和琼州府以及台湾府目前还没有灾情之外,其余的地方,几乎处处都遭了灾。 “见,请他们进来。”朱琳泽说道。 祁逢吉连身上的雪都还没来得及抖,直接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武英殿。 “闽王,臣这次回京是向朝廷求助来的,淮安、徐州、凤阳三府都遭了灾,总计二十多万灾民正嗷嗷待哺。”祁逢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 “南直隶和浙江,臣能调动的物资都调动了,除了粮食尚可支撑一阵之外,被服、炭火等物,臣却是束手无策。对了,还有兖州府,兖州府的灾情较之淮安、徐州和凤阳三府更为严重,光是十月,从北边南逃的难民就有五六万之多,十一月南逃的难民只会更多,李李将军已经调拨当地的军队府库赈济南逃的灾民。” 祁逢吉特地提了一下兖州府的情况,自从山东失守之后,朱琳泽便将左懋第撤了回来,兖州府暂时归于南直隶之下。 突然来了这么一遭雪灾,也让朱琳泽感到措手不及,眼下朝廷的财政正处于困难时期,突如其来的雪灾,对于朝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需要多少物资?” 朱琳泽问祁逢吉道,心里盘算着手里头的这点物资该怎么发。 “算上兖州府,御寒衣物至少要二十万件,被褥十三万套,粮食二十万石,炭火薪柴能给多少给多少。”祁逢吉不假思索地说道。 听到这个数字,朱琳泽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现在库存的棉衣也就二十五万件,被褥更是只有十万套。要将这些库存的御寒物资全被给祁逢吉才勉强够用。 再者,遭灾的又不仅仅只是南直隶和浙江,湖广和豫南的堵胤锡,江西的袁继咸,福建和广东的章正宸等人也向朝廷索要赈灾物资。这么点物资根本不够分。 “倪尚书,算上浙江和南直隶,各地索要御寒物资总共要多少?” 朱琳泽询问倪元璐道。 “御寒衣物至少要八十万件,被褥五十万套,粮食百万石。”倪元璐说道,“粮食倒是不缺,闽王早先从日本和南洋采买了不少稻米,各地相互接济一番,匀一匀粮食,也能熬过去,就是这御寒衣物和被褥难以凑齐。” 朱琳泽绕殿而走,虽然他对小冰河的严冬有所准备,提前囤积了一些御寒衣物和被褥,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灾情这么严重,他囤积的那点御寒衣物和被褥应对局部的灾情还行,但是应对这种全国性的灾情根本不够用。 “若是御寒衣物和被褥不够用,少给一点也行。”祁逢吉也能理解朱琳泽的难处,大明朝这么大的一个家不是那么好当的。 闽王于危难之中,挽狂澜于不倒,扶大厦之将倾,已经很不容易了。 “赈灾所需之物资,关系到灾民的身家性命,岂能少给?一件都不能少。” 朱琳泽的态度非常坚决。 “新军的府库里孤记得还有几万套棉大衣的库存,被褥也有一些,尽数拿出来发放给灾民。 招商局的棉布和棉花全部送到纺织厂,让纺织厂所有的活计都停下来,专门生产棉服和被褥。 招商局不是还有五六千件皮裘么,全部拿出来和富户换御寒衣物和被褥。 至于炭火薪柴,就地采伐,竹堑那边能运多少就运多少过来,招商局的船要是不够用就用军舰运。” “这都是明年要卖出去的东西,要是到时候拿不出来,招商局的信誉受损,只恐对朝廷不利。” 倪元璐不无担心地说道,招商局现在正步入正轨,所获得的利润除了部分留以自用之外,闽王所掌握的那一般招商局股份所得之利,基本都是进了国库。 现在招商局已经是户部收入的一个大头,更重要的是招商局收上来的钱可都是真金白银,而不是大宗商品。 倪元璐现在就指望着招商局和海关给朝廷多贡献一些税收呢。 还有国营的纺织厂,所得之利也是归国库,要是让纺织厂停下手里的订单生产赈灾物资,必然要遭受损失。 “人命大于天,孤的子民,他们的性命比这些更重要。”朱琳泽正色道。 “闽王英明。” 众阁臣将朱琳泽抗灾的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值此大灾之年,愿诸臣与孤共勉之,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朱琳泽朝众位阁臣拱了拱手,众阁臣急忙回礼。 “闽王,眼下除了赈灾物资,更缺的是人。”祁逢吉说道,“这么多物资,总要有人来发。” 朱琳泽清楚祁逢吉的意思,恰逢大灾之年,朝廷又大量向灾民发放这种紧俏的物资。 大明朝那些官吏什么德性,他可比祁逢吉还有清楚。真要用以前的办法发,发下去的赈灾物资能有一半到灾民手里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朱琳泽本来用于赈灾的物资就十分紧张,他绝不允许下面的官吏这么折腾。 当然,让大明朝的官吏不贪污也是天方夜谭,朱琳泽也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 最好的办法就是专门设立相应的赈灾部门,专门负责这次赈灾物资的发放,不让原来的官吏经手赈灾物资。 “也是时候让吏学堂的学生们出去锻炼锻炼了。”朱琳泽说道,“成立专门的赈灾部,让吏学堂的学生到下面去负责赈灾物资的发放,这次既然动用了军队的仓库,军队那边也抽出些人手参与赈灾。” 目前也只有军队和帝国大学的学生是朱琳泽完全能够信得过的,为了保证能够顺利挺过这次冬天,朱琳泽也只好将军队搬出来了。 把军队搬出来赈灾也能促进军民之间的感情,让大明朝的百姓对大明朝军队糟糕的印象有个改观。 当然,必要的时候也能及时镇压灾民的暴动,他的治下难得清净了两三年,他可不希望在酿出什么起义。 此时的山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多尔衮在一众八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山东巡视。 由于今年异常的气候,山东地区的气候不比当初的辽东好多少。 多尔衮虽然浑身上下包裹着跟粽子似的,但已让能够感受的到丝丝的寒意以及迎面而来,锐利如刀的北风。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南逃到南明的汉民越来越多,这让多尔衮感到大为光火。 多尔衮此行到山东,一是为了查看山东的灾情,二是为了巡视山东的绿营兵和八旗兵。 为了加强对占领区的控制,除了在各地编练绿营,以备南征之外。多尔衮也将为数不多的八旗兵派驻到了主要城市,以防止八旗兵堕落腐化以及监视各地的绿营兵。 对汉人,多尔衮虽然拉拢利用,但终究还是放不下戒心,只有满人才是自己人,才能放心用。 这就是为什么多尔衮总要在绿营将领头上再安一个级别更高一级的满人将领。 清朝的山东总督洪承畴听闻多尔衮亲自前来视察,急忙率山东的文武百官出城郊迎多尔衮。 孔有德为了展示自己绿营的建设成果,挑选精锐绿营兵,早早地矗立在官道两侧,任由风雪吹打,等待多尔衮的到来。 看到官道两侧屹立在风雪中惠然不动的绿营兵,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 朝廷这两年来在绿营上下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银钱,总算是看到点成果了。 “好,孔有德,干的好。”多尔衮摸着胡须,赞许道。 “是摄政王教导有方,庄亲王治军有方。”孔有德垂下脑袋,露出丑陋的金钱鼠尾。 “洪承畴,听说山东不断有汉民往南边跑,这是怎么回事啊?” 多尔衮看向一旁的洪承畴,淡淡地说道。 “天灾难逃,这些汉民到南边也好,让南边的明朝头疼去吧。” 明明是隆冬酷寒的天气,但此时洪承畴的额头上却不断地有汗珠子往外冒。 朝廷不给钱不给粮食,他一个山东总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灾情来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拿西北风去赈灾不成? 每次朝廷征收赋税的时候催的比谁都急,请求赈灾的奏疏上去,几个月也不见回应。 多尔衮面色阴沉,从他们占领山东开始就不断有汉民南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见这些南逃的汉民给难民朝廷造成多大的麻烦。 倒是他们治下的人口越来越少了,能够收上来的赋税不增反减。 缺乏丁口一直是大清(后金)的一块心病,崇祯十七年之前的几次入关,他们就是奔着大明朝的人口和财富来的。 没有这几次入关劫掠来的人口和财富,他们在关外也熬不了几年。 “山东可用绿营的绿营有多少?”多尔衮问孔有德道。 弘光朝的财政虽然紧张,但朱琳泽还有赚钱的门路,积极地对外开战拓殖运动,开设海关营商。 但满清财政收入就十分单一了,还是依靠传统的赋税收入。 北方又是饱受战乱蹂躏之地,本来就残破不堪,清军入关以来又是一阵折腾,八旗之地又在京畿之地以及河北乃至山西、山东大肆圈地蓄奴。 大清的财政收入要是能得到改善才是见了鬼了。 多尔衮也是靠着原来在辽东攒下来的家底以及当初入关追击李自成时所获得的钱粮才勉强维持到了今天。 虽然大清有点家底,加上从李自成手里头抢来的钱粮也不在少数,但也顶不住多尔衮入关以来四处征战用兵。 对于大清的财政问题,范文程和宁完我等汉臣给出的意见是拿下江南。 只要能拿下江南这块富庶之地,大清的财政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可问题是拿不下江南,拿下山东之后,孔有德和济尔哈朗几次试图南下攻占江南都被李定国的禁卫军给挡了回来,铩羽而归。 既然拿不下江南,多尔衮现在想退而求其次,就像当初破边墙入关一样,南下饱掠一番返回。以期劫掠一些钱粮以弥补朝廷的财政不足。 “山东有八十三营绿营。”孔有德向多尔衮汇报道。 这一年来,清军也对绿营进行了改编,由于南明新军一营的满编人员是一千余人。清军绿营的营在对阵南明新军的营处于绝对劣势。 因此绿营将领们将原来五百人一营的绿营改为一千人为一营。 包括炮营在内,孔有德的山东绿营现在总共有八十三个营,总计兵员八万四五千人。是为清军绿营中最强大的一直绿营。 多尔衮对孔有德这支绿营的期望也很高,将其直接对标南明新军中最为精锐的禁卫军。 第三百零五章 暗处的战场 山东有八十三营绿营,这让多尔衮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根据郑芝龙的交代,南明朝廷富的流油,他的数千万两白银的资产都没来得及运走,全部被朱琳泽给抄没了。 对于郑芝龙的话,多尔衮将信将疑持保留态度,但南明朝廷有钱,多尔衮还是相信的。 没有钱怎么养得起的这么庞大的一支新军?根据密探穿回来的消息,南明的新军,每个月的军饷就是二两银元,也就是二两银子。这还不包括吃穿用度和装备钱。 江南又是富裕之地,这让多尔衮天生的匪徒基因为之一动。 多尔衮询问了一番孔有德和济尔哈朗明军在山东一带的兵力部署。 南明新军大概的兵力部署不难探知,大规模的兵力部署无论是做的再隐秘,保密工作做的再好也是瞒不住的。 除了尚在训练的忠贞军之外,禁卫军、神策军、虎贲军三军都已经部署到了各地。 其中禁卫军负责山东一线的防务,神策军负责豫南,湖广的防务,虎贲军则是被部署到了广西和贵州地区,负责防备孙可望的大西军余部。 刘文秀和艾能奇的忠贞军则还是在江东、江北大营训练,尚未成军。 因此多尔衮想要从山东南下劫掠,需要面对的劲敌就是李定国的禁卫军,以及部分南明的骑兵。 根据消息南明的骑兵标有一半部署在豫南和湖广,用来保卫豫南地区的安全以及支援李自成,骑兵标的标统金胜也在豫南地区。 这对于多尔衮来说倒是一个为数不多利好的消息。 多尔衮召集众将提出了南下劫掠南明的想法,孔有德觉得现在南下的时机还不成熟。 虽然他麾下有八十三营绿营,但是绿营成立的时间尚短,其中多数绿营的战斗力并未达到理想状态。 他的山东绿营面对南明的禁卫军只有数量上的优势,在战斗力上,孔有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孔有德自认为相同兵力的山东绿营绝不是南明禁卫军的对手,就算病历上稍占优势,孔有德也没有把握。 话虽如此,但多尔衮在提出南下劫掠的想法之后,孔有德也没敢反对。 他也清楚大清朝现在财政的窘境,多尔衮这时候南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不想办法搞些钱粮,不用南明新军北伐,大清自个儿就得先垮了。 说到底还是钱粮的问题,没有钱粮寸步难行。 只是现在的明朝可不是当初的崇祯朝,崇祯朝时期的明朝军队是一盘散沙,只有一些将领的家丁能和他们大清天兵匹敌,而且这些将领也是个个心怀鬼胎,这才让他们大清数次入关屡屡得逞。 现在的南明新军可都是拧成了一股绳,极为难对付。 不仅仅是孔有德,就连济尔哈朗也觉得以目前的情况,大清不宜轻易出兵南下。 多尔衮也清楚济尔哈朗和孔有德的顾虑,为了给二人信心,更是为了这次南下劫掠能够有所收获,多尔衮破天荒地将部分上三旗的八旗兵调到山东来,参加这次南下劫掠军事行动。 南明新军的兵力部署逃不过清军密探的眼睛,清军的兵力调动,自然也逃不过情报司的眼睛。 朱琳泽在情报司投入的银钱和精力终于有了回报,京师城的上三旗刚刚有所动作,北直隶的情报司就向山东情报司传递了这一消息。 山东情报司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也不敢怠慢,急忙快马加鞭,将消息直接送到了李定国手里。 “北直隶情报司副司长赵文德见过李将军,京师的鞑子都出动了,都是上三旗精锐,这次鞑子肯定是有大动作。” 兹事体大,山东情报司司长叶志卓在收到这个消息之不敢怠慢,亲自带前来传递信息的北直隶情报司副司长赵文德来见李定国。 “叶司长,赵副司长,有请。” 李定国出门接待的二人,骑兵标的游骑这些天也发现了清军的异动,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搞清楚清军的目标。 “鞑子再山东聚集了多少兵马?鞑子这是要南下夺取兖州?” 李定国下意识地反应是清军南下夺取兖州,进而南下南直隶。 “山东有孔有德的山东绿营八十三营八万余人,这是将军所知道,眼下多尔衮又亲自从京师城调了一万五六千的八旗兵,算上济尔哈朗原本在山东的八旗兵,现在山东少说也有十万余清军。”叶志卓对李定国说道。 禁卫军虽然和清军的作战一直是胜多败少,从未经历过大败,但是在听说有十万清军云集山东。李定国也不敢轻视清军,禁卫军战力虽强,但满编的情况下也只有四万多人,更何况还有还有两标的禁卫军被调回了南京拱卫南都, 在加上前线各地要部署兵力防守城池,实际上李定国手里能够调动的兵力也并不充裕,能使用的机动兵力更是少之又少。 “根据上面线人传来的消息,清军这次南下目标不在攻城掠地,是为了财帛钱粮而来。”北直隶情报司司长赵文德说道。 “敢问赵副司长的线人身居何职,此消息可靠否?”李定国问赵文德道。 要是清军南下的目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劫掠财帛,那么应对的方法就不一样了。 李定国必须提前坚壁清野,将城外的居民暂时先安置到城内,让清军什么也抢不到。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咱们情报系统也有咱们情报系统的规矩,不能对任何人透露线人的信息,还请李将军见谅。”赵文德说道。 “是李某孟浪了。”李定国急忙向赵文德致歉,这个问题他确实不应该问。 “咱们情报司的,都非常羡慕新军的弟兄啊。” 赵文德望着门外一列列队经过的禁卫军,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赵副司长何出此言?”李定国说道,“无论是情报司还是新军,你我都是为闽王,为朝廷效力,只是我们新军的战场是在明处,而你们情报司的战场在暗处。” “素闻李将军乃是儒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说的好的,一个战场在明处,一个战场在暗处。”赵文德轻轻地发出一声嗟叹,随即继续说道。 “你们死在战场上,至少还能将遗骸送回故土,有人会记得你们的名字。而我们剃了发,换上蛮夷的衣冠,只怕是日后死了,到了下面,连祖宗都不会记得咱们。” 说着,赵文德戏谑地甩了甩身后那根丑陋的金钱鼠尾,展示了自己身上所穿的丑陋衣冠,眼里满是无奈。 随即赵文德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郑重地对李定国说道:“这是这两年来北直隶情报司牺牲的弟兄,鞑子下手狠着呢,抓到都是连坐,我也不敢给他们收尸,有愧于这些弟兄。还请李将军将这封信交给闽王,望朝廷早日能够克复京师故土,这些牺牲弟兄的名字,也能公之于众了。” 李定国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朝赵文德和叶志卓行了个军礼。这是他发自内心地对情报司兄弟的敬意。 敌占区的情报工作是最难做,最危险,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尤其是赵文德的北直隶情报司,他们是每时每刻都冒着生命危险,在鞑子的眼皮子底下收集情报。 赵文德和叶志卓在将消息送到之后也没有多作停留,而是冒着风雪秘密北上回到了他们的工作岗位上。 李定国手里捏着赵文德的信,觉得这份信件非常沉重。 “鞑子真是不消停,这种天儿还轻启战端。”高杰往手里哈了口气,以让冰冷的手变得更暖和,“李将军,十几万清兵南下,已经不是禁卫军和高某的三万营兵能够应付的了的,咱们应该向闽王请援兵。” 十万出头的兵力还是赵文德和叶志卓所提供的情报,满清在陕西和山西也编练了不少绿营,不知道这次多尔衮会不会将陕西和山西两地的绿营调到山东参战。 要是多尔衮价格陕西和山西两地的绿营也调过来,他们的情况只会更加地不乐观。 “肯定要向闽王请援兵,只是调动援兵需要些时间,在援兵抵达之前,高将军,还需你我同舟共济,携手同心,一同稳住山东的局势。” 李定国一面修书给金胜和冯双礼,让他们先做好调拨的准备,只要调拨的准备工作先做好,等后续闽王的调令下达,他们马上就能直接开拔,能省下不少时间。 大战在即,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至关重要,关系到无数将士的生死和一场战役的成败。 李定国写完给金胜和冯双礼的书信,随即马上又起草书信给朱琳泽请求朱琳泽调兵增援兖州。 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只有在得到闽王的明确调令,方可调动。 南京城,此时的南京紫禁城依旧被厚厚的雪花给覆盖。 长江的部分江面被直接冻结,这是朱琳泽在后世想都不敢想的景象。 长江江面的冻结阻遏了南边来的船只经由长江进入南京的航路。 而陆路的运输效率又比较低下,朱琳泽不得不让还在训练之中的忠贞军停止训练,到长江上破冰打通航路。 除了在长江上凿冰之外,忠贞军的将士们还负责着清理被积雪覆盖的官道,以及运输、具体发放防寒物资物资的工作。 除了军队,国营的各大纺织厂也开足马力加班加点生产防寒物资。 朱琳泽清楚以国营纺织厂的产能不足以满足需求,也鼓励民间的纺织厂生产防寒物资。 当然,光是鼓励是没有用的,朱琳泽也没指望指望这些商人有多么高的觉悟,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朝廷现在拿不出钱来向这些纺织厂的商人直接购买物资,但招商局可以用来年优先采购的权利来换取这些纺织厂商所生产的防寒物资。 帝国大学的学生们也上书请愿,请求为国尽上一份力,参与到救灾的工作之中。 南京城乃至各大省城的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着救灾的情况。 “救灾效率如此之高,亘古未有,闽王真乃天纵英才。” 如此之高的救灾效率,几乎整个国家都被动员起来救灾,这是朝臣们所没有想到的,纷纷忍不住称赞起朱琳泽来。 “赈灾部的工作做的很好嘛,陆先生你吏学堂的学生带的很好嘛。” 刚刚组建不久的赈灾部,其骨干基本都是大明帝国大学吏学堂的学生,这些学生也没让朱琳泽失望,至今为止都没有发生过贪墨之事,其清廉程度让朱琳泽本人都为之咋舌。 这些人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啊,想到这里朱琳泽不禁感到十分的欣慰。 这些年他对大学堂所投入的经费和精力没有白费,这些学生没有辜负他们的厚望。 “那是闽王和吏学堂的教授们教导有方,属下事务繁忙,给吏学堂的学生授课的时间也不多。”陆闻达非常谦虚地说道。 陆闻达跟着朱琳泽的步伐,思虑再三,对朱琳泽说道:“闽王,属下请辞大学副校长之职。” “为何?” 陆闻达这个大明帝国大学的副校长当的好好的,突然辞职,让朱琳泽多少感到有些诧异。这位置,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坐上去。 “属下身兼数职,分身乏术,只恐误了闽王的事情。”陆闻达说道。 当然,这只是陆闻达说出来的原因。有些原因陆闻达也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朱琳泽给了陆闻达进士功名,朝野上下已经有人在议论,闽王接下来要让陆闻达上朝为官甚至直接入阁。 陆闻达本人也觉得自己身兼数职,而且都是要职,有些树大招风。 朱琳泽转念一想确实,陆闻达现在还是闽王府的长史,他的首席幕僚,让他坐这么多事情,确实有些难为他了。也是时候给陆闻达减减负,给其他新秀一些锻炼机会。 相比于一枝独秀,朱琳泽更希望自己手下的人才遍地开花。 “依先生之见,先生可有合适的大学副校长人选?” 朱琳泽对教育和军队抓的很严,大明帝国大学,以及海陆军大学和禁卫军的正职都是他本人。 这几个要害职位的副职实际上的地位要比其他部门的正职还要高。 第三百零六章 调兵遣将 “医学院的吴又可,工学院和农学院的宋家两兄弟皆可胜任校长一职。” 陆闻达给出了他心中的理想的校长人选。 这三人倒是都适合担任大明帝国大学的校长之职,只是吴又可醉心于科研,只怕是没有心思当这个校长。 宋应星和宋应昇两兄弟倒是不错的人选,朱琳泽在心中斟酌道。 朱琳泽正斟酌间,就收到了山东前线的消息,满清在山东前线集结了十几万的大军,磨刀霍霍,正准备南下。 朱琳泽骤然一惊,自从将刘文秀和艾能奇等人从西南地区接回来之后,他本打算休养生息,短期内并无用兵的打算,不成想北面的满清倒是不安分,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清军正欲南下,先生可有良策?” 朱琳泽将李定国告急的信件递给陆闻达,陆闻达在看到这封信件后也是眉头直皱。 这次雪灾是席卷全国的雪灾,南方灾情都这么严重,清军所控制的北方灾情只会更严重。 满清高层这是直接放弃救灾选择了对他们作战以解决内部矛盾?简直就是疯了。 “陆某不善兵事,这仗怎么打,闽王和参谋部只有裁决。” 陆闻达工于民政,拙于兵事。对于军事他可是一窍不通,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好。 再者,新军都是闽王的军队,他一个首席幕僚犯不着对军事指手画脚。 “孤说的不是这个,仗怎么自然还是要交给参谋部去制定作战计划。”朱琳泽说道,“孤是想问陆先生,清军此番南下,是想要夺取兖州府,攻占南直隶,还是说只是想饱掠一番而返。” 以往清军也有南下骚扰,但规模都不打,基本上是以绿营和少量满蒙八旗兵为主。双方在兖州府一线的碰撞基本上都是一些试探性地接触。 这次清军在山东集结了十几万大军,甚至多尔衮还专门从京师调了一万五六千的八旗兵到山东,说明清军的这次行动非同小可。 “军国大事,属下不敢妄言。”陆闻达说道。 “陆先生在孤面前现在都打起了迷糊眼了?”朱琳泽对陆闻达现在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 “属下赞同李将军的观点,清军此次南下,其主要目的在于劫掠我大明的金银财帛。” 陆闻达仔细思考力一番,也认为清军这次南下更大的可能是来抢劫的。不然犯不着连京师城的上三旗都用上了,这可是多尔衮压箱底的兵力。 多尔衮将压箱底的兵力都拿出来了,说明清军现在过的肯定十分艰难。上三旗的八旗兵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用的地步。 既然清军主动寻衅,朱琳泽也正好趁此机会给清军一个教训。 尤其是这次多尔衮好不容易调出来的上三旗的八旗兵,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他打疼。 最近的几次大战虽然取得了比较重大的战果,但歼灭的清军多是清军绿营,八旗兵的战果则非常少。 朱琳泽让陆军参谋部用一天的时间马上给出一个作战方案。 前线事态紧急,清军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打下来了,他也没办法给参谋部太多的时间研究。 阎应元带着十几个参谋部高层的核心参谋,对着的沙盘一通研究讨论,最终给出了一个比较保守的作战方案。 “这个作战方案太过保守了。” 朱琳泽认真地览阅完陆军参谋部给出的作战方案,觉得这个作战方案太过保守了。 陆军参谋部给出的作战方案也很简单,那就是将忠贞军调到前线,以抵御清军的南下。 “朝廷现在财政紧张,这是最省钱的作战方案。” 阎应元也很直接,作为军方的高层,阎应元对朝廷的财政状况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朝廷现在财政紧张,又要应付今年冬天的灾情,想来也没有太多的银钱用来应对这场战事。因此他和参谋部首选的方案自然是最省钱的方案。 “钱不是你们参谋部该操心的事情,孤要趁此机会最大程度地杀伤清军。照着这个思路,马上再做出一份作战方案上来。”朱琳泽对阎应元说道。 朱琳泽的想法是趁此机会和清军在山东前线打一场大规模的会战。 清军好不容易将上三旗的八旗兵都调动了,他可不想错失这次良机。 “闽王,阎参谋长说的也有道理,咱们确实没钱了。”陆闻达对朱琳泽轻声说道。 朝廷现在连购买防寒物资的银钱都拿不出来,还是招商局出面解决的这个问题。 陆闻达觉得阎应元制定出的这套作战方案没有什么问题,非常合情合理。 “孤手里不是还有招商局一般的股份么?招商局的股票现在每股多少钱?有这招商局的股票在手里,还愁筹不到军费么?”朱琳泽淡淡地说道。 让他现在拿出点现钱来,他还真拿不出来。但他手头上有白嫖来的招商局股票。 现在招商局的股票涨势正猛,在交易所里供不应求,不愁股票卖不出去。 “闽王手里有的正好是一半的招商局股票,贸然兜售,万一失去对招商局的控股该当如何?”陆闻达对此还是表示担忧。 招商局的股票卖出去容易,但是想要买回来可没那么简单。 陆闻达还是低估了朱琳泽的无耻,招商局的股票印多少,发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无论是放假消息抄底将股票收回来,还是增发股票,他都有办法将他一半的控股权给拿回来。 再说,这仗是为朝廷打的,这军费他大可以当是借给户部的,来年等户部的赋税收上来再问户部要。 阎应元根据朱琳泽的想法很快又拿出了新的作战方案。 这次阎应元递交上来的作战方案则比较激进,除了将忠贞军调到山东前线之外,也将金胜在豫南,湖广地区的骑兵标全部调到山东。 闽王如果想和清军打大会战,想最大程度地杀伤清军,尤其是八旗兵,动用的骑兵自然是不能少。 除此之外,驻防在豫南和湖广的神策军,也将抽出其中两标的兵马前往山东。 只是如此一来,冯双礼的压力就大了很多,冯双礼必须以原本五分之三的兵马肩负起豫南和湖广地区的防务。以防止四川地区的吴三桂、多铎和阿济格等人的偷袭。 至于黄得功的虎贲军,由于部署在广西和贵州等地,距离山东实在太过遥远,现在就是想调,恐怕也来不及。 朱琳泽算了算,如此一来,他在山东地区投入的马步炮兵力有八万余人,算上高杰在兖州的三万营兵,他手里也有实打实的十一万兵力。 这十一万兵力还全是实打实的战兵! 有这样的雄兵在手,就算面对清军的主力,他也有十足的信心。 朱琳泽的调令一下。江东、江北大营的忠贞军迅速集结,原本凿冰,赈灾的工作也全部停止,移交给了驻防在南京城的禁卫军。 刘文秀和艾能奇在收到调令之后,无不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在江东、江北大营的这几个月时间的训练后,原本的大西军余部将士也都完成了脱胎换骨,成为了朱琳泽的新军。 身上的破衣烂衫也都完成了崭新的棉大袄和甲胄,五花八门的武器也都换成了新军规格统一的燧发火铳和长枪等制式武器。甚至还还配备了他们曾经梦寐以求的炮兵! 听说要北上打鞑子,忠贞军的将士们个个都显得非常激动,士气高昂。 忠贞军现在还尚未成军,所领取的军饷还都是新兵的军饷。每个月只有一银元的军饷。 虽然每个月一银元的军饷已经不低了。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着禁卫军、神策军乃至虎贲军这三个军的军饷都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银元,忠贞军的将士们心里难免都憋着一口气,现在正是他们证明自己的时候。 忠贞军临出发前,朱琳泽召见了刘文秀和艾能奇。 刘文秀和艾能奇现在分别是忠贞军的军长和副军长,一个是中将,一个是少将,都是如假包换的陆军将军。 “属下见过闽王。” 二人急忙向朱琳泽行礼,单膝点地。 朱琳泽点点头,让他们起来说话。 刘文秀和艾能奇都换上了新军挺拔的将军军服,显得十分精神。 朱琳泽对二人的精神面貌感到非常满意。 韩赞周端上来三杯已经暖好的酒,朱琳泽自己拿过一杯,刘文秀和艾能奇见状,也将托盘内剩下的两杯酒拿来起来。 “孤此番是专程来为二位将军践行的,此战是忠贞军的首战。孤在南京城静候二位将军捷音!静候忠贞军将士们的捷音!” 言毕,朱琳泽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文秀和艾能奇也紧随其后,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随即朱琳泽和刘文秀、艾能奇两人交代了一番,便让二人回去准备准备收拾出发。 这么大的战事,朱琳泽本想亲征,可是转念一想,眼下灾情还没过去,他还需要留在南京城坐镇处理朝廷的政务。 因此亲征的想法只得作罢,再者,每次一遇到大的战事老是亲征也不是个事儿。 他是大明朝的王而不是将军,不可能做到每一场战事都亲临前线指挥。 冯双礼、刘文秀和艾能奇等人都是旧时张献忠麾下的将领,金胜和高杰同李定国的关系也不错,他相信李定国能够镇得住这些将领,协调各军作战。 忠贞军在江东、江北大营集结完毕后乘舟顺江而下前往南沙岛,再由南沙岛乘海船直接前往青州府南部的安东卫,最后西进和禁卫军的主力部队在兖州府汇合。 相较于华夏大地的银装素裹,此时赤道附近依旧是一副郁郁葱葱的景象,在船上只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只是每天降雨不断,这让船员和移民们难以适应。 大明朝的移民船队经过数月的航行,即将抵达他们的目的地马六甲。 沿途的原住民三五成群地到海岸边好奇地望着这支陌生的船队。 时隔两百多年,大明朝官方的大型船队终于再度出现在这片海域。 这一次,大明朝带来的不是礼物和友好的问候,而是五万多名的首批移民。 在附近海域巡视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船也注意到了这支庞大的船队。 在看到南洋舰队亮出的巨大舰炮以及船只桅杆上悬挂着的红底日月旗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船很快调整航向离开了。 根据荷兰东印度公司和大明朝签订的条约,现在马六甲地区名义上属于明朝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共管。 荷兰人原本没想到明朝方面竟然这么快就向马六甲地区派遣了船队,这让他们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娘的,这些红夷人了也是欺软怕硬的主,要是再靠近些,老子直接舰炮伺候!” 虽然已经接受了海军讲武堂的系统教育,蒋二蛋已经完成扫盲,现在也不是目不识丁的将领。但他还是改不掉出口成脏的习惯。 蒋二蛋从竹筒里取出地图展开,站在甲板上眺望向远方。前方陆地的轮廓已经非常明显。 “索顾问,前边是不是就是闽王所说的星岛?”蒋二蛋指着地图上的新加坡问索尔道。 “蒋司令!我现在南洋舰队副司令!” 相比于顾问,索尔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南洋舰队的副司令。 因为他觉得海军舰队的副司令这个职衔听着要比顾问要威风霸气。 索尔举起单筒望远镜,只见河口处有座已经破败倾颓的城堡,点点说道:“这里就是闽王所说的星岛,闽王当真是个神奇的人物,明明不曾远航过,对一些地方却比航海家还要了解。” 朱琳泽对南洋地区比他这个在南洋地区摸爬滚打好几年海盗还要了解,这让索尔感到非常地匪夷所思。 “那是自然,闽王不是人,是咱们心中的神。”蒋二蛋挺起胸膛,脸上充满了骄傲之色。 闽王是神,那他就是给神办事的门徒。 “以前我还是海盗,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海寇的时候,这里还有不少葡萄牙人和荷兰人。 咱们港口还没建好,吃水深的船只能暂时在海上下锚。当地土着没有像样的战船不用担心他们,但我们还是要小心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的偷袭。”索尔收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对蒋二蛋说道。 蒋二蛋白了索尔一眼,他们海军的将领和船长,除了那些从讲武堂里出来的娃娃,谁还不是海寇出身? 第三百零七章 马六甲宣慰司 对于南洋舰队而言,当地的土着对他们并无多大威胁。 朱琳泽对这次拓殖运动相当重视,除了海军之外,就连全军唯一的两个海军陆战队营也也全部调拨给了蒋二蛋。除此之外还有招商局的雇佣兵作为虎蹲。 毫不夸张地说以他们这支武装的装备和实力,放在南洋地区,就是一支足以灭国的恐怖军事力量。 星岛上最大的威胁还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小据点,不过这个据点也仅仅只有千余名荷兰商人和水手。 蒋二蛋等人登岸之后,当地的荷兰人和快向他们致以友好的问候。 据点里的荷兰人也不傻,去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几乎集结了在远东地区能够集结的所有机动力量,也未能打败大明朝的海军。 他们这一个小据点只有几艘不大的舰船和两三艘路过补充给养的武装商船。 这么点可怜的海上力量绝不是大明朝一只舰队的对手。 蒋二蛋等人对荷兰人的态度非常冷淡,他也清楚自己是不速之客。日后在这里扎根难免要和荷兰人起冲突,毕竟招商局在南洋地区的拓殖运动就是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饭碗里夺食。 至于当地的土着,朱琳泽早先也跟他们交代过了,能不动用武力尽量就不动用武力。 由于索尔对当地的情况比较了解便自告奋勇,协助尹旷前往和当地的土着谈判,商量租地和买地的相关事宜。 尹旷带着竹堑琉璃厂生产的一堆废料,也就是几箱子由琉璃废料打磨成的琉璃小珠子和一些小器皿。 这些东西并不值钱,不过是竹堑的琉璃厂废物利用,将琉璃废料打磨成琉璃珠子卖给孩童的小玩具。 除此之外,尹旷为了表示诚意还带上了一些夏布、丝绵以及淘汰下来的火绳枪,当做是送给当地酋长的礼物。 蒋二蛋从木箱子里顺了几把五颜六色的琉璃珠子,和当地的土着换了几头肥牛黑猪,又要了几担香蕉,带着船长和水手们就在岸边架起烤架,胡吃海喝起来。 “司令,张医官说这么吃容易窜稀。” 一个愣头愣脑的小船长见蒋二蛋左手抓着烤肉,右手抓着香蕉胡乱往嘴里塞,忍不住说道。 蒋二蛋在海上航行了这么多天,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吃到除了豆芽之外的新鲜事物。船上的水果也只有出发前买的柑橘,经过几个月的航行,这些柑橘的口感也变得一言难尽。 蒋二蛋抬起油腻的手拍了拍这个小船长的脑袋,指着一旁同样在胡吃海喝的张医官道:“张医官自个儿都不怕啊窜稀,你小子怕啥?” “司令,附近的土民听说咱们来了都拿着土货过来了,要和咱们换东西,招商局的雇佣兵已经去买了,海军陆战营的兄弟们是不是也是?” 两个海军陆战营的营正非常羡慕地看着招商局那些懒懒散散的家伙拿着从大明带来的小物件和当地的土民交换土货,担心自己再晚一步,土民手里的这些土货就要被招商局的那些瘪犊子全给换完了。 招商局的雇佣兵归招商局管,招商局的人一上岸就找当地土民做买卖去了,这些雇佣兵也有样学样,就差脱了自己身上的衣甲和佩刀和土民们交换土货了。 两个海军陆战营现在都是由南洋舰队管辖,蒋二蛋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海军陆战营不同于招商局的雇佣兵,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军队,新军的规矩他们还是要遵守的。没有最高长官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自个儿营地和当地土人进行交易。 “留下一个营的弟兄负责警戒,其余的弟兄帮衬着去换点东西。” 蒋二蛋望着远处依旧鬼鬼祟祟地荷兰人,随即将目光收了回来,往烤肉上撒了一小撮盐,狠狠地啃上一口,一面咀嚼一面对两个海军陆战营的营正说道。 两个海军陆战营的营正得了命令便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蒋二蛋大快朵颐完毕,见尹旷和索尔还没回来,担心两人出了什么岔子,便要遣人去看看。 人还没派出去,就看见尹旷满面春风地归来了。 “这些没有见识的土鳖真好糊弄,几箱子琉璃珠,和少许布匹咱们就租了半个星岛一百年。”尹旷笑呵呵地说道。 “才半个星岛?”蒋二蛋有些不满,他是想除了荷兰人的据点之外,将整个星岛都收入囊中。 “咱们的第一批移民才五千七千多人呢,半个星岛够咱们住了。” 尹旷却是不以为意,刚刚出发时,登船的移民有五万八千人,虽说海途中死了五六百个身体孱弱的移民,但这个情况也在尹旷的预料之中,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等咱们在这儿立了足,不要说区区星岛,就是整个马六甲也不在话下。” 蒋二蛋转念一想也是,还是这些读书人的脑子好使。 “文书呢?我还要向闽王交差呢。”蒋二蛋询问道。 尹旷早有准备,拿出文书给蒋二蛋看:“这文书一会儿我让人临摹一份,原书你让海军的弟兄带回去给闽王。” 蒋二蛋认真地看了看文书,确认没有问题后将文书交还给尹旷。同时还不忘祝贺尹旷:“现在该称先生为宣慰使了,恭喜先生。” “多谢蒋司令。” 尹旷也是笑的合不拢嘴,他原本只是闽王下面一个小小的库大使,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也就是做人踏实,办事认真。 原本以为自己只能以一个王府小吏的身份了此一声,没想到能成为开疆扩土的宣慰使。 “恭喜马六甲宣慰使。” 索尔也不失时机地向尹旷表示祝贺,虽然索尔对宣慰使这个称呼感到陌生,不过在他看来这个职务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没有什么差别。 “今晚本司令便和索副司令一起做东,代表海军的弟兄设宴为尹宣慰使庆祝一番。日后这里就是南洋舰队的母港,你我便是同僚,咱们孤悬海外开疆扩土,甚是不易,还得同心协力啊。”蒋二蛋说道。 “蒋司令说的有理,不过设宴就不必了,移民尚未安置,你我岂可大张旗鼓地摆宴席庆祝?咱们几人一起小酌一番便可。”尹旷说道。 相较于星岛一派轻松喜悦的氛围,此时的山东则是处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之下。 清朝大军的压境,让李定国的神经无时无刻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兖州府身后就是南直隶,南直隶身后就是江南,就是南京城。 李定国非常清楚清军从兖州府突破会造成什么后果。 虽然双方大规模的冲突还没有爆发,但双方的哨骑和小股骑兵已经开始了接触。 哨骑间的交锋,多数情况下是以明军骑兵的失利收场。 满洲八旗的骑兵自小习弓马,骑术精湛,在这一点上,是明朝的骑兵所无法比拟的。 随着哨骑的损失越来越惨重,李定国所能获得的清军情报也越来越有限。 多尔衮从京师城调了一万五千多名满洲八旗兵,算上原来济尔哈朗在山东的八九千满蒙八旗兵,现在清军在山东满蒙八旗兵总共有两万多人,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了。 在骑兵方面,清军的骑兵对他们有着绝对的优势。 祸不单行,此时李定国又收到了有一股镶黄旗的八旗兵直接绕过沿线城池,即将抵达鲁桥镇附近,人数大概在两个甲喇左右。 这更加印证了李定国的猜想,清军此次南下的目标就是劫掠南直隶! 刘文秀、艾能奇的忠贞军听说很快就能到安东卫,冯双礼的两标的神策军援军这时候应该也已经从豫南和湖广出发了。 李定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拖住清军,敢在援军抵达之前将清军迟滞在兖州府境内。 在此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一支清军部队渗透到南直隶境内,否则就是他的失职。 一旦清军渗透进南直隶,南直隶除了南京城之外,其余地区的兵力都相当的薄弱,只有一些当地的团练和乡勇。 这些团练和乡勇剿剿匪,对付一下小毛贼还行,但绝不是清军的对手。 李定国头疼的是,清军这支突进的军队是骑兵而不是步兵,想要成功拦截这支不顾一切南下的清军,只有出动他手里头为数不多的骑兵。 骑兵标只有两营的骑兵在兖州府,满编状态下也只有两千四百多人。 而鲁桥镇附近的满洲镶黄旗八旗兵可足足有两个甲喇,少说也有三千多人。就算李定国派遣全部骑兵去阻截这两个甲喇的镶黄旗满洲八旗兵,没有步兵的配合,也未必有胜算。 李定国想到了高杰,现在兖州府的骑兵,除了两营新军骑兵标的骑兵之外,也只有高杰手底下还有三千骑兵。 要是高杰手底下的三千骑兵能和两营骑兵标的骑兵合兵一处,或许还有希望拦住这支气势汹汹南下的镶黄旗八旗兵。 李定国登门拜访,这些天和高杰的共事也算融洽,两人基本没有什么冲突。 弘光朝初,有定策之功五镇军阀,现在也只剩下高杰这一镇。 作为五镇中硕果仅存的一镇,高杰向来都表现的十分老实,生怕落朝廷口实。 李定国登门拜访的时候,高杰正在教他的儿子读书写字。 见李定国亲自登门拜访,高杰心里也清楚肯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高杰也不敢怠慢,急忙撇下儿子,到大堂招待李定国。 李定国也不墨迹直接说明了来意,请求高杰出动骑兵拦截南下的两甲喇镶黄旗的骑兵。 “镶黄旗自入关以来还未遭受过重创,其战力不容小觑。” 得知这个消息后,高杰神色凝重,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高杰原本以为,清军还会像往常一样,先派出绿营的汉兵和他们作战,然后再出动八旗。 没成想清军这次一点也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派两个甲喇的满洲镶黄旗骑兵像疯狗一般直接扑向南直隶。也不怕后路被他们给断了。 当然,这两个甲喇的满洲镶黄旗骑兵也压根不担心后路被断,肯定是做好了在南直隶就地打粮的打算。 兖州府境内各地已经进行了坚壁清野,可南直隶没有,也不可能坚壁清野。 南直隶要是坚壁清野,其中的损失,恐怕朝廷也承担不起。 朝廷现在要正在应对雪灾,要是再在南直隶地区,哪怕是南直隶北边的几个州府进行坚壁清野,这天下怕是要乱了套了。 “建奴奴酋的几个旗几经调整,各旗战力不一,但这镶黄旗可是当初的正黄旗,满八旗旗中的精锐。” 高杰面露难色。 入镇山东以来,他也对满洲八旗做了些功课,也清楚满洲上三旗和下五旗的差别。 满洲上三旗又以镶黄旗的八旗兵最为精锐,入关后又没受到重挫,有多难对付,高杰心里自然清楚。 李定国以为高杰要推辞,正要开口劝说高杰。不想高杰话锋一转,慷慨激昂地说道:“国家有难,高某又何吝惜自己的这点兵,传令下去,所有骑兵马上集合,高某亲自统兵且去会一会鞑子的镶黄旗八旗兵!” 高杰的态度让李定国感到非常的意外,高杰的营兵虽然堪用,但此前都是跟着新军打顺风仗。李定国没想到高杰竟然有这么高的觉悟。 高杰答应出兵就好,但本人亲自统兵出战大可不必,李定国还是希望高杰能够留在兖州府府城内,指挥他的三万镇军一同抵御清军。 “闽王若知高将军有此心,定然会非常欣慰,高将军真乃本朝栋梁也,只是高将军乃是大将,还是留在兖州城内运筹帷幄为宜。”李定国对高杰说道,“骑兵标副标统赵风雨也是骑兵标的老将了,骑兵可由骑兵标副标统赵风雨负责指挥。” 高杰笑了笑摇头道:“李将军有所不知,高某的营兵可不比新军,这三千骑兵都是高某的家丁,跋扈惯了,只有高某能够镇得住他们。 这些家庭滑头的很,高某若不亲临战阵,只恐他们不肯拼劲全力。到时候害了赵标统,让清军入寇南直隶,高某可就是千古罪人啊。李将军无需多言,此战高某非亲自出战不可。” 第三百零八章 风雪鲁桥镇 高杰执意出战,李定国也敬佩高杰是条汉子。 纵观新军的战史,还未有过数量差不多的骑兵野战,最终取胜的战例。新军骑兵和步兵配合取胜的战例倒是有过机会。 只是在这些战例中,步兵才是主角,骑兵只是配角。 而现在骑兵是要单独和满洲八旗的精锐骑兵野战,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高将军只要尽全力牵制住镶黄旗的鞑子骑兵便可,我会让步兵的兄弟全力跟进。”李定国说道。 “谢过李将军了,李将军放心,只要高某还有一口气,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清军过兖州府!”高杰抱拳,掷地有声地说道。 言毕,高杰便辞了李定国,交代邢夫人好生让他的儿子做用功读好书,随即前往了军营集结部队。 李定国也喊来赵风雨,让赵风雨集结骑兵标的所有骑兵,跟高杰一起出城,前去拦截镶黄旗的两甲喇满洲八旗兵。 派遣出骑兵后,李定国随即喊来驻防在兖州府府城的禁卫军甲标标统武钢。 李定国这次的作战计划便是让骑兵尽可能地拖住清军骑兵南下,为步兵的到来争取时间。 李定国和武钢说了自己的计划,武钢却是不放心:“清军绿营也非鱼腩,甲标是防守兖州府府城的主力,要是甲标被抽调走,兖州府府城的守备力量定然大减。” 武钢虽然年轻,尚未到弱冠之年,但他从军早,是陆军讲武堂第一期的毕业生。他从讲武堂毕业之后就加入了新军,成为了新军的一名营正,也经历过大小数十场战斗,可以说是新军中的“老将”了。 武钢在湖广和豫南的时候就和清军的绿营交过手,不过那是尚可喜和耿仲明等人的绿营部队。 清军精锐绿营的战斗力尚可,不比那些滥竽充数的杂兵。 更何况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可是孔有德的老牌绿营兵,据说孔有德的绿营兵是清军诸绿营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 武钢担心调走甲标,会给清军以可乘之机。 “兖州府府城有本将镇守,你还担心有闪失不成?”李定国背着手,对武钢说道。 “相比南直隶的安危,兖州府府城的得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直隶不能有闪失! 南直隶是闽王的根本,也是朝廷赋税重地,一旦清军深入南直隶的,对闽王乃至朝廷的影响,可是要比咱们禁卫军全军覆没还要大。” “将军所言极是,属下冒犯了。”武钢低头说道。 “你能把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很好。”李定国欣慰地说道,“你知道本将最痛快的时候是什么身后吗?” “属下不知。”武钢很实在地摇了摇头。 “就是当营正,当标统的时候,那时候,本将只要想怎么把仗打好就行了。但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反而顾虑重重,畏首畏尾。”说到这里,李定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初孙可望入云南,下昆明一事,李定国也受到了波及。虽然朱琳泽力保他李定国,但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 这次要是让鞑子的骑兵进入了南直隶,天知道又会有多少份弹劾他的奏疏飞到闽王跟前。 “天寒地冻的,风雪又大,属下的步兵恐怕很难跟上骑兵,但愿高将军和赵标统能够在前方多抵挡一阵。” 望着漫天的风雪,武钢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种天气新军,速度跟不跟的上是一回事,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没有多少参照物,也非常容易迷失方向。这是目前武钢最担心的问题。 “府城内还能征用些马出来,辎重营的骡马也全部抽调出来,给你们甲标用。甲标的将士,就算不会骑马,也得给老子趴在马背上跟上队伍!”李定国态度非常坚决地说道。 “属下遵命!”武钢领命而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豪格自从在豫南的南阳府折戟惨败归京之后,便被多尔衮以作战不利为由软禁了起来。 这让豪格气愤不已,多尔衮未免也太偏心了一些,多尔衮自家三兄弟在前线吃的败仗可一点也不比他豪格少。却没受到什么惩罚,依旧在前线领兵作战,偏偏他豪格吃了一记败仗就被软禁起来,甚至差点被下狱。 这次豪格还是以戴罪之身,率军南下劫掠南直隶,要是这次再有什么闪失,他豪格的命估计也就到头了。 天公不作美,虽说豪格抓了不少当地人当向导,但是在这大雪纷飞的鬼天气,这些当地的向导也未必能够人的清楚路。 豪格无可奈何,只能看着方向向南边进军。 放在以往的好天儿,从兖州府到南直隶,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可是现在,他足足走了四五天还没出兖州府的地界。 清军这次还是低估了明军坚壁清野的决心,豪格不得不承认,李定国在兖州府坚壁清野的工作做的非常好。 自从进入兖州府的地界以来,他就没有获得过像样的补充。沿途的村镇,除了房子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给他们剩下,就连水井也让石头给封堵死了。 搞得豪格现在连人畜的饮水都成了问题,只能就地化雪水引用。 这次南下,豪格是率军轻装南下,随身也只携带了八天的给养。 八天之内要是再没有得到给养,他就只能杀马匹充做军粮了。 好在也有好消息,根据抓来的向导获得的信息,他们现在已经在鲁桥镇附近。 这里距离南直隶徐州府的沛县仅仅只有五六十里的距离,只要跨过冰封的独山湖和南阳湖,他们就能够抵达沛县。 明军在南直隶没有坚壁清野,南直隶大部分地区也没有像样的明军驻守。 豪格给士卒们打气,给这些镶黄旗的八旗兵划起了大饼。 只要到了南直隶,无论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还是金银财帛,亦或是娇嫩的汉家姑娘都应有尽有。 正当这些八旗兵畅想着到了南直隶后的美好情景时,一支骑兵队伍出现在了北面的天际线上。 起初豪格的想法和大部分镶黄旗八旗兵的想法一样,猜想这支队伍应该也是他们后续南下的八旗骑兵。 只是等到这支队伍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之后,豪格这才透过空中飘落的雪花看清楚了对方的旗帜和装束。 这支骑兵队伍不是穿着明朝新军骑兵的胸甲,就是穿着和他们满八旗的服色迥然相异的布面甲。 这是明军的骑兵! 豪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天气明军的骑兵居然还会主动出城来追击他们,这让豪格始料不及。 不过豪格也很快缓过神来,根据线报,明军的骑兵本来就不多,在山东的骑兵撑破天也就四五千人。 在野地和明军的骑兵正面交锋,豪格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豪格怕的是成建制的明朝新军步兵,还没怕过明军的骑兵。 “准备作战!” 豪格抬起手,发布了战斗指令。 一阵凄厉的牛角号声刺破呼啸的风雪呜咽声,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不亏是八旗中的王牌,或是抽刀,或是弯弓搭箭,很快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高杰、赵风雨二人和镶黄旗的八旗兵在鲁桥镇附近遭遇,可以说是忧喜参半。 喜的是他们在清军赶到北直隶之前成功地和他们遭遇,清军还没到南直隶祸害南直隶的百姓。 忧的是他们现在所要面对的是满洲八旗中战斗力最强的镶黄旗。 “满洲镶黄旗,果然名不虚传!” 远远搁着风雪,高杰都能感受到对方军阵中传来的肃杀之气。 “赵副标统,怕否?” 这种情况下,高杰还是忍不住揶揄道。 “说不怕是假的,不瞒高将军的,老子的腿都开始抖了,不知道是被冻的直哆嗦,还是被吓的直哆嗦。” 赵风雨摘了棉布手套,从腰间掏出已经装填完毕的火铳,打开保险。 “比起鞑子的屠刀,在下还是更怕闽王的军事法庭。”赵风雨也自嘲道。 这次没有步兵支援的战斗,他终究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只是这一仗,李定国已经给他赵风雨下了死命令,哪怕是把骑兵都打光也在所不惜。 赵风雨也清楚这一仗对他们骑兵标的意义,金胜不在山东,他不能给金胜脸上抹黑。 当然,赵风雨也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副标统有机会单独统兵作战,还是这样一场大战的机会可不多。 清军吹响了牛角号,赵风雨也不示弱,吹响了海螺号,准备战斗。 在积蓄好马力后,清军的战马有如挣脱了缰绳一般,在雪地里狂奔,冲向明军骑兵。 要不是积雪太深,只怕清军冲锋的势头比这还要更加猛烈,更快。 积雪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清军骑兵的发挥,清军的骑兵在雪地上也不是那么的灵活。 “骑兵标的弟兄们!随我冲!” 赵风雨一手拉着缰绳,控制住马,一手高举燧发手铳,高声嘶吼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兄弟们,随本将军冲锋!” 高杰也不甘示弱,身先士卒,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刺向清军。 此等场景也是让豪格血脉泵张,不说入关以来,就算是在辽东,和明军骑兵正面冲锋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清军的马弓手率先向明军骑兵抛射箭矢,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箭雨泼瓢而下,不少明军骑兵应声倒地。 饶是在颠簸行进中的战马上发箭,清军的马弓手依旧保持着不错的准头。 这是明军所望尘莫及的,高杰的骑兵中也有不少马弓手,只是他们的射术远远无法和清军匹敌。 新军骑兵标所使用的远程武器则是两杆手铳,手铳的射程乃至射击精度都远比常规的火铳要地。 在这种距离之下,新军的骑兵们只能选择隐忍不发,扛住清军的箭雨洗礼,直到清军进入到他们手铳的有效射程,也就是贴脸五步之内的距离,他们方才有一定的把握击中清军并破甲对其造成有效杀伤。 明军骑兵虽然冲锋的队形已经比较分散,但清军马弓手的几轮抛射下来,还是折损了将近两百多名骑兵。 而清军这边伤亡者寥寥无几,仅仅只有三十多名镶黄旗的八旗兵被高杰的马弓手射到要害处丧失了战斗力。 对于这个伤亡交换比,豪格虽然心疼,但还是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毕竟他的对手也是明军中的精锐骑兵,这样的交换比不难看。 很快,两军相交。 生死,只在互相交错的那一瞬间。 短兵相接前,新军骑兵将士们将手铳对准迎面而来,面目狰狞的满洲八旗兵扣动了扳机。 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没有和新军骑兵作战的经历,他们所听到的更多是明朝新军步兵的战术,对于明朝新军骑兵的战术知之甚少。 就算听说了,这些高傲的镶黄旗满洲八旗兵也对此感到非常不屑。那是明军骑兵没遇到他们镶黄旗勇士,遇到镶黄旗的勇士,保准让这些卑鄙的明军骑兵有来无回。 在面对明朝新军的短铳,这些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们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脸上也没有畏惧之色,反而露出了几分戏谑和不屑的神情。 就这玩具似的短铳也能对他们造成杀伤? 但是下一秒,这些镶黄旗满洲八旗兵的脸上无不是一幅幅不可思议的表情。 明军骑兵的手铳射出的铳弹撕碎了他们两三层的甲胄,喷溅出一团团血雾,嵌入了他们的皮肉之中。 中弹的镶黄旗满洲八旗兵疼痛难忍,或是坠入马下,被后面的马蹄给踏成肉饼,或是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坠马。 骑兵标的以往的战术都是放完火铳就放清军的风筝,只是今天这一仗和以往有所不同。 他们的目的不再仅仅只是袭扰清军,而是要和清军正面交锋对决。 骑兵标的骑兵将士们在打完第一支火铳之后,或是迅速掏出第二支备用的火铳,或是拔出马刀和迎面而来的满洲镶黄旗骑兵绞杀在了一起。 高杰身先士卒,挥动手中的钢鞭,狠狠敲向前方一名镶黄旗什长的脑袋。激励麾下的家丁奋勇杀敌。 第三百零九章 骑兵对决 高杰这些年虽然位居高位,但马上的搏杀的本领并没有丢,高杰手中的那条钢鞭犹如一条黑蛇一般在风雪之中飞舞。不多时连续三名穿着黄面红边的鞑子骑兵被高杰打落马下。 高杰悍勇的表现极大地激励了家丁们的士气,高杰就是这些家丁们的精神支柱所在! 主将都如此勇猛,下面的将士自然也没有怯弱的理由,哪怕是面对满洲镶黄旗这样天下数一数二的骑兵! 高杰的表现很快吸引了豪格的注意,豪格见高杰勇武异常,身边又有亲兵保护,想来这是明军中的诸将。 “拿弓来!” 豪格伸手索要弓箭,一旁的亲卫急忙拿来一把牛角弓,并递上一壶重箭。 豪格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重箭在手里掂量了一番,随即控制住胯下喷着浓重鼻息,跃跃欲试的战马,让战马安静下来。 而后,豪格深吸一口气,将箭搭上弓,大拇指勾着弓弦拉开了强攻,随即完成了撒放动作。 重箭破空而出,发出一声尖啸,直勾勾地飞向高杰。 高杰身边一个眼尖的亲兵注意到了这支暗箭,急忙纵马飞扑过去,想要挡住这支暗箭。 只是为时已晚,这支暗箭擦过那名亲兵的护肩,虽然飞行轨迹发生了折射,但还是精准地命中了高杰的左臂。 一阵锥心的疼痛传入高杰的五脏六腑,高杰只觉身体一沉,险些从战马上坠下来。 好在高杰的意识还算清醒,双腿紧紧地夹住了马腹,没有受伤的右手死死地抓着缰绳不放。 赵风雨见高杰负伤,急忙赶来过来。 豪格见一箭没有直接让高杰毙命,感到非常的懊恼,正将第二支箭搭上弓,准备马上给高杰补上一箭。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赵风雨也注意到了豪格,也顾不上许多,急忙指挥身边的十几骑骑兵掏出火铳,朝豪格所在的方向开火! “火铳!放!” 砰砰! 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炒豆似的铳响声响起,十几颗铳弹朝着豪格所在的方向飞去。 赵风雨也明白以这些手铳的射程想要在这个距离上命中豪格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他的目的也不是直接毙杀豪格,而是给予豪格火力压制和威慑,迫使豪格放弃发出第二箭,将高杰从前方救下。 高杰的骑兵占了参战骑兵总数的一半还多,要是高杰战死在沙场上,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十几颗飞向豪格的铳弹虽然没有命中豪格,但豪格身边还是有两个倒霉蛋被做布朗运动的铅弹命中,捂着伤口发出凄厉的哀嚎。 明军喜欢用有毒性的铅弹做子弹,被这些铅弹命中造成的伤害可一点不比他们浸泡过粪便的箭头逊色。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一箭过去最多是穿过皮肉,造成贯穿伤害,而被铅弹打中,那可是体内直接烂掉一片。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豪格见状也不再射出第二箭,而是亲兵们的掩护下稍稍向后退了一些,以避免被明军的铳弹打中。 “高将军!” 见豪格在亲兵们的掩护下稍稍向后退了些,赵风雨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卫肃清了七八个还在纠缠着高杰的八旗兵,将高杰从缠斗中解救了出来。 经过一番厮杀,高杰身边的亲兵此时剩下的也寥寥无几。 由于高杰的表现太抢眼了,这些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认定了高杰就是这支明军的主帅,缠着高杰死死不放。高杰身边的亲兵不得拼死保护高杰的安全,因此护卫在高杰左右的亲兵死伤惨重。 “赵副标统,本将并无大碍,尚可战之!” 高杰忍着疼,咬着嘴唇说道。 赵风雨注视了一眼高杰左臂上的伤口,只见一支重箭已经深深地嵌入了高杰的左臂。 “高将军乃是军中主帅,万不可有失,将军若是有什么闪失,则军心不定!军心不定,则我军大势去矣,还请将军暂且退居幕后让医官瞧瞧伤。前线还有赵某!” 赵风雨言辞恳求地请求高杰先下去看看伤口,由他在前线战场上继续顶着。 赵风雨记得高杰本就有疾在身,这次出征高杰还是带病出征,赵风雨担心出岔子,坚持要求高杰下火线先让医官处理一下伤口。 高杰本想推却,坚持留在战场上,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赵风雨,暂且先退了下去。 高杰的骑兵虽锐,但论战斗力终究不是满洲镶黄旗骑兵的对手。 新军骑兵标为了牵制住满洲镶黄旗的八旗兵,也放弃了自己本来擅长的战术,以己之短击满洲骑兵之长,因此在近距离颤抖中也陷入了下风。 高杰撤下之后,赵风雨只能在战场上坚持指挥骑兵和精锐的满洲镶黄旗劲旅苦苦周旋,以支撑的更久。 庆幸的是暮色将至,双方最终在暮色来临之前鸣金收兵,赵风雨也得以收兵回营,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此战双方统计伤亡,明军方面总计阵亡了九百八十多名骑兵。清军方面则是以阵亡六百二十名骑兵的结果收场。 至于伤者几何,经过半日的厮杀,多数骑兵都多多少少地带着一点伤,只是伤的轻,伤的重的区别,具体数量难以计数。 “明军的战斗力是越来越强了啊。” 半天就打光了整整两个牛录,还是骑兵之间在野战的对决,这个伤亡数字让豪格的心都在颤抖。 这些阵亡的骑兵可都是满洲镶黄旗的勇士啊!大清最为精锐的军事力量。 豪格感到非常的迷茫,也对大清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大清真的还有实力和大明争一争这天下吗? 他现在就算带这支孤军深入到了南直隶,劫掠一番南直隶,就区区两千多人,又能对整个南直隶造成多大的破坏? 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明军这边的情况也不比清军好到哪里去,明军的伤亡远比清军要惨重。 虽然没有统计出到底毙伤了多少清军,不过有一点赵风雨可以肯定,那就是清军的伤亡要比他们小。 要是高杰没有出城和他一起作战,而是新军骑兵标的骑兵单独面对清军,不知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巨大的伤亡让明军的士气几近崩溃,现在支撑明军的是他们强大的信念和对闽王的忠诚。 “鞑子的箭有毒,虽然箭取了出来,只是高将军左臂已经感染。” 随军的首席医官张医官替高杰处理好了伤口,前来向赵风雨汇报道。 明军的军营中到处都是伤员们的哀嚎,随军的医师护师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伤亡已经远超他们的预料,他们根本顾不过来,只能先挑伤重的伤号先治。 其实说是治理,多数的情况也就是对这些伤兵受伤的四肢进行截肢,以保全他们的性命了。 “可有生命之忧?” 赵风雨眉头紧锁,听张医官的语气,高杰的伤势不容乐观。 “唯有断了高将军中箭的左臂,方能抑制左臂的毒素扩散到全身,以保全高将军的性命。” 张医官让几个医徒取来麻醉用的药粉和医用钢锯,前往高杰的营帐,准备给高杰做手术。 相比普通的士兵,高杰算是幸运的了,能用上足量的麻醉粉。 这种药粉是医学堂那边刚刚捣鼓出来的,数量非常有限,也只有中高级军官能够享用的上,普通的士卒也只能忍着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或者腿活生生地被钢锯锯掉。 张医官来到高杰的营帐中,赵风雨也跟着来了。 只见高杰此时已经洗好了手臂,将满是伤痕的手臂伸了出来。 张医官也不多言,该和高杰所的,他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张医官直接上前往高杰的手臂上撒上了麻醉药粉,看向高杰。 随即拿出小钢锯,向高杰示意他要开始锯掉他的手臂了。 高杰点点头,让手下的亲兵把他的烟斗拿过来,慢条斯理地抽了起来。 一阵吞云吐雾之后,高杰强装镇定和赵风雨聊起了今天的战事。 “哨骑白日里就已经放了出去,可有消息了?”高杰问道。 赵风雨知道高杰这是想通过和他搭话来转移注意力,高杰从始至终,眼角的余光都忍不住时不时地瞥向他的正在做手术的左臂。 营帐内非常安静,除了高杰的说话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钢锯锯动骨头的声音。 高杰也是老将了,焉能不清楚白天放出去的哨骑要多久才能回来?他这不过是明知故问,想要转移注意力罢了。 “回将军,哨骑尚未归营,武钢的甲标步兵就算再快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到鲁桥镇,这还是在情况非常理想,不出现意外的情况下。”赵风雨说道。 “明天晚上啊。” 高杰猛地抽了一口烟,冷不防被烟呛到,手中的烟斗也不甚掉落。 赵风雨从腰间的兜囊中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大明牌卷烟,从纸盒里摸出一更卷烟,凑近一旁的蜡烛,借着蜡烛上的烛火吸了两口,随即将燃起的香烟放到高杰的嘴里。 高杰吸了两口味道没那么冲的卷烟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天才和鞑子的骑兵交手半天,他们就已经有了不支之势,只是天黑之后才得以鸣金收兵。 要是继续打下去,败的一定是他们,虽然能够给鞑子重创,但李定国交给他们的任务肯定也是没办法完成的。 明天他们至少还要再坚持一天?这仗应该怎么打?要是再像今天这样死磕,恐怕连半天都不一定坚持的住。 与此同时,马六甲的星岛。 在和当地的土民酋首签订了合约之后,尹旷带着移民队伍在原本葡萄牙人的据点上拆卸砖石,利用现有的砖石以及就近采伐来的木材先草草地搭建了一个马六甲宣慰使的官邸用来办公。 由于这次带来了当初在竹堑有垦荒经验的官吏团队,在星岛上的开发垦荒工作要比在竹堑顺利很多。 当初在竹堑垦荒的时候,他们实力尚弱,任何一支敌对力量都有可能摧毁他们的垦荒队伍,无论是郑氏集团还是倭寇,红夷乃至当地的土人,都能对他们构成极大的威胁。 他们当初有的,只有崇祯帝的虚无缥缈的支持。 而在星岛,他们可是带着一支强大的舰队和武装力量来的,当地的任何势力再对他们动歪脑筋之前都要掂量掂量。 尹旷在星岛的工作和当初在竹堑的工作侧重点有所不同。 当初在竹堑,闽王的侧重点是垦荒开田种粮,先解决吃饭问题。 而在星岛,尹旷的重心则是建设,毕竟南洋附近产水稻的地方多的是,只要有足够的财货就不愁买不到粮食。 因此在星岛,对于垦荒之事,尹旷表现的也没那么迫切。相比垦荒开田,尹旷更注重的是星岛港口的建设。 招商局的第一批船队明年就要经过这里,在这里补给之后向东航行开辟新的航线。 到那时要是不能给往来的大明船队提供补给和修理服务,那就是他的失职。 只是种田是刻画在华夏子民骨子里的基因,来到星岛之后,这些移民看到成片成片的荒地,心里都在滴血,不用尹旷组织都纷纷自行开垦荒地。 这让尹旷非常头疼,尹旷不得不提高修筑港口的工分,以吸引更多的移民来修筑港口。 由于劳动力紧缺,尹旷甚至打起了蒋二蛋在附近抓的几百名海盗的主意,想要征调这些海盗来修筑港口。 “王营正,蒋司令哪里去了?本使寻他半天不着,莫不是又出去剿海寇去了?” 尹旷在岛上寻蒋二蛋半天不着,便来到海军陆战营的营地。 海军陆战队营甲营营正将长裤的裤腿沿着膝盖剪断,变成了短裤,就连原本的鹿皮靴也换成了在热带地区更为舒适的草鞋。 海军陆战队营的军服就是将陆军的红色上衣和黑色长裤换成了蓝色上衣和灰色长裤。 这身行头在南直隶和闽浙地区穿着也还舒适,但到了燥热潮湿多雨的星岛,这让王亮感到有些不适。 有什么样的长官就有什么样的属下,海军陆战队营的将士们也有样学样,学着王亮的样子将裤腿裁了一半,原本的鹿皮靴换成草鞋。 这样一来舒服是舒服了,就是样子看着着实有点滑稽。 第三百一十章 骑兵变步兵 风雪交加,武钢带着禁卫军甲标的人马冒着风雪赶往鲁桥镇。 禁卫军甲标的将士或是一人一匹骡马,或是两人合骑一匹马,在风雪中艰难地行进。 远远看去,这似乎是一支骑兵,但是只要稍微凑近就会发现,这些骑兵非常不专业。 甚至还有许多“骑兵”连马都不会骑,稍不留神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率的鼻青脸肿。 除了人不专业之外,马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战马,除了营级以上军官胯下的战马是正儿八经的战马之外。余下基层军官和士兵所乘骑的多是挽马和骡马。 说到底,这就是一支骑着马的步兵而已。 武钢从南方的哨骑那里得来情报,高杰的赵风雨所部的骑兵已经和两甲喇的镶黄旗骑兵纠缠到了一起,现在只怕双方已经厮杀了大半日。 此时的武钢心急如焚,不是武钢对骑兵没信心,而是他们的骑兵和鞑子的骑兵相比,有着先天上的不足。这里面的差距不是一腔热血能够弥补的。 武钢心里清楚,要是他的甲标不尽早抵达战场,高杰和赵风雨的骑兵都将葬送在鲁桥镇,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惨败之前撕下鞑子镶黄旗骑兵的一块肉。 “我等若以此等速度行军,就算是到了鲁桥镇,高将军和赵副标统也生死难料矣!” 忧心忡忡的武钢对现在的新军速度很不满意。 “武标统,这也怨不得咱们的弟兄。” 同为讲武堂出身的禁卫军甲标副标统丁观伸手抓了抓暖耳,以便让暖耳最大限度地护住耳朵。这种天气,耳朵直接被冻没可不是闹着玩的。 禁卫军也是第一次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冒险长途行军,要不是闽王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提前置备好了防寒物资,恐怕驻防在兖州府的禁卫军主力,今天也未必能够熬得过冬天。 “能在这种天气长途行军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弟兄们走的也不慢,再快,就算是咱们的双腿答应,咱们胯下的骡马也不答应。” 丁观也不是对待下属宽仁的军官,从讲武堂出来的军官基本都是以治军严明而着称,每一个是善茬。毕竟他们在讲武堂就是在训棍的教导下和条条框框的规矩下成才的。 这种环境下出来的军官到了军队,自然也免得不将讲武堂的风气带到军队。丁观也不能免俗。 当然,相比武钢,丁观的性格确实要宽厚不少。 武钢瞥了一眼胯下的骡马,再看了看士兵们身上的衣甲,若有所思。 李定国为了提高甲标的行军速度,兖州府府城内,几乎所有能征用调动来的马匹全给弄来了。就连辎重营的骡马也全部直接借给了甲标,这才凑齐了四千两百匹骡马。 只是这些马都是挽马、骡马,甚至还有驴子。马匹的素质根本无法和骑兵精挑细选出来的战马相提并论。 骑兵标的战马能够承受一个大一百多斤的壮汉外加几十斤甲胄和相关军械的重量依旧保持着不错的速度。 他们的这些挽马和骡马,耐力尚可,就是这速度慢了些。 “李将军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是放一个鞑子兵到南直隶,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武钢的语气非常坚定,武钢解开军服,随即脱下军服内的那层锁子甲,丢在雪地上。 “全军听令!就地抛弃一切累赘的东西,最大限度的减轻重量,除了你们手里杀敌的家伙,能丢的东西,全他娘的给老子丢了! 今晚也不歇了,连夜行军,胯下的骡马跑死了,两条腿接着跑!” 高杰和赵风雨从来没有这么怕太阳白昼的到来,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黑夜能够变的更漫长一些。 只是日出日落,潮起潮落,从来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天,终究还是亮了。 不远处的鞑子兵也早已集结完毕,列好了军阵,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扑向明军的骑兵。 豪格心里也清楚,不解决掉这支烦人的明军骑兵,这支明军骑兵会一直纠缠着他们,哪怕是到了南直隶也不得安生,不能纵情地劫掠。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今日必须速速肃清这支明军骑兵!” 豪格也想通了,对麾下的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们下达了死命令。 这仗要是赢了,就算伤亡惨重,回去之后至少还能对多尔衮有个交代。 要是避战保存实力,未能及时突破进南直隶,就算保全了兵马,多尔衮三兄弟也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抓着他豪格的小辫子不放。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次进攻,豪格可谓是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鞑子这次一点保留也没有,全部兵力都投入的战斗,预备队都不留。” 赵风雨将手中的千里镜拉伸开来,观察了一番清军的动态说道。 得益于光学技术的进步,现在千里镜在军中已经不是非常稀奇的玩意儿。 新军营以上的军官现在已经全部人手一根千里镜。 只是不同级别的军官,千里镜的质量有些差别,但也足够用了。接下来新军的目标是争取让哨一级的军官也能装备上千里镜。 这放在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赵风雨还记得他刚刚进入新军的时候,全军上下有千里镜的军官可是寥寥无几。 “好在咱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清军攻,我军守之,清军走,我军追击之!” 虽然高杰刚刚失去了一支手臂,但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他手臂的事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今天的战事上。 高杰拍了拍昨夜临时垒起来的厚实雪墙,为了垒起这道雪墙,全军都放弃了晚上休息的机会,还有一百多名士卒的手甚至因此被冻坏。 新军的骑兵和高杰军中的弓箭手,此时正站在雪墙后面,检查着手里的手铳和弓箭。 高杰和赵风雨心里都清楚,要是再像昨天一样,用骑兵和鞑子的骑兵死磕,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既然鞑子怕他们的步兵,那他们就客串一回步兵,让鞑子开开眼。 两人于是一合计,决定第二天鞑子要是进攻,他们就原地就守,要是鞑子想走,就上马追击。 这样虽然不能保证打赢鞑子,甚至把战场上的主动权交到了鞑子手上。但至少,他们能够多争取到一些时间。 昨夜,高杰和赵风雨也不知道向上苍祈祷了多少回,希望武钢的甲标能够早点抵达。 骑兵标自成军以来,虽然不曾被当做步兵用过,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骑兵标为了配合步兵作战,从军官到普通的士卒,对步兵的战术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了解。 现在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武器,他们没有步兵所使用的长矛和长铳。 赵风雨和高杰也只是下令连夜就地采伐树木和拾取木料,制作了一些木矛。 这种应急用的玩意儿自然是比不上新军正规的长矛兵们手里的长矛。 他们的长矛从杆子的用料和矛头的用料和形状都非常有讲究,他们手里这些削尖的木棒能不能刺穿着两三层甲的清军都是一个未知数,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现在高杰和赵风雨也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有什么用什么。 火铳也是一个问题,虽然赵风雨不缺火铳,骑兵标的骑兵标配的远程火力就是两杆燧发手铳,非常奢侈。 但短铳有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射程和射击精度都和步兵所用的长铳差距非常大。 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火铳上也适用。 看到昨天还是骑兵的明军今天全部变成了步兵,这两甲喇满洲镶黄旗的骑兵感到有些吃惊。有些牛录章京和甲喇章京甚至开始嘲笑明军骑兵的怯弱,被他们打怕了不敢冲锋应战。 倒是豪格在明朝新军手上吃过亏,知道明朝新军不容小觑。严厉喝斥了这些轻敌的军官。 这些新军不比崇祯年间的明军,基本上都是虾兵蟹将。这支军队是一支完全脱胎换骨的军队。 要不是这支军队的横空出世,他们在多铎南征之时就已经饮马长江了也说不定,何至于造成如今在山东地区和明军进行拉锯战。 清军冲锋的牛角号声响起,两千多名满洲镶黄旗的骑兵纵马冲向明军那道连夜筑起的单薄雪墙,似乎能够轻易地将这道单薄的防线给撕碎。 明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前方的士卒手里仅仅握着已经装填好的燧发火铳,身后的士兵则做好了准备装填的准备,通条和弹药都拿在了手上。 至于明军的两翼,则是由高杰所部的骑兵负责掩护。 很快,清军的马弓手开始朝明军的军阵上抛洒箭雨。 骑兵标的骑兵和高杰所部的骑兵虽然也有装备一定数量的盾牌,但都是一些轻便的小盾牌,而且数量也不是很多。 其防护效果和步兵所装备的厚实大盾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能带来的防护效果也非常地有限。 面对清军马弓手的抛射,明军伤亡甚重。 但明军也没有选择坐以待毙,明军的火铳手和弓箭手立马对清军还以颜色,以手中的火铳和弓箭还击。 赵风雨也没照搬步兵的那一套。 步兵之所以要等到对方进入有效射程射击,那是因为他们有长枪兵负责掩护,他们手中的长铳有效射程也比较远。 他要是等到清军进入燧发手铳的射程再射击,清军的骑兵都要贴到他脸上了,根本没有多少开火的机会。 因此赵风雨决定在清军进入射程之后就开火,哪怕是有一个清军骑兵被燧发手铳打出的流弹给蒙中了,那也是赚的。 事实也不出赵风雨所料,明军的还击对清军所造成的杀伤非常有限。 一是因为燧发手铳的射程有限,二则是因为高杰所部骑兵的射术也不如清军。 好在把气势给打出来了,虽然在明军的一轮铳箭洗礼过后,只有寥寥四五十名清军坠马。 但还是给清军的马弓手造成了影响和干扰,清军马弓手第二轮抛射的精度下降了许多。 明军火铳手在打完手里的燧发火铳后,马上将火铳交给身后的同袍进行装填,随即拿起另一支已经装填好的火铳向清军射击。 这些下马作战的骑兵三人为一组,一人专职负责射击,另外两人专职负责装填。 每民射手都有六支燧发火铳可以用,根本不用担心火力间断的问题。 几轮互射之后,双方互有伤亡,但明军的伤亡要远大于清军。这也是在高杰和赵风雨两人的预料之中。 经过七八轮的抛射,清军马弓手收起弓箭,以剩下的体力正式向明军的军阵发起冲击。 随着清军骑兵越来越近,明军的火力也愈发猛烈,火铳的命中率也随之提高。 同时被提高的还有清军的伤亡率,镶黄旗不愧为满洲八旗中的精锐。 硬是顶着伤亡冲到了明军军阵钱,只是齐胸高的雪墙,成为了这些镶黄旗满洲八旗兵的最后一道障碍。 有些骑兵直接纵马一跃越过了齐胸高的雪墙,和明军短兵相接。 有些满洲镶黄旗的骑兵则是被阻隔在雪墙之外。 这道雪墙起到了一点迟滞清军骑兵的作用,明军急忙抓住这个机会朝越过雪墙的清军骑兵射击。 雪墙之外的清军骑兵则是抓紧时间破坏雪墙,希望能在雪墙上开出几道能够通行的缺口。 但雪墙之外清军骑兵在看到雪墙内木头和树枝后,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道雪墙并非是全部以积雪堆砌而成。中间以木为筋,积雪也被拍打的严严实实的,强度不比一般的土墙要差。 雪墙之外的清军骑兵稍稍后退,准备纵马越过雪墙。 从雪墙内抛出的黑色铁球此时正冒着烟,发出嘶嘶之声。 “不好!是明军的手雷!” 一些识货的清军骑兵大叫不好。 清军入关之处以李自成的大顺军为劲敌,但自从衡水一战后,满清高层很快将南明视为主要敌人。 因此多尔衮非常重视南明的新军,常常让绿营兵拿着缴获来的为数不多的新军武器到满蒙八旗,尤其是满八旗中展示并介绍。 多尔衮的此举还是收到了效果,不少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虽然此前未曾和明朝新军交过手,但还是认出了这些冒烟的铁球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手雷。 第三百一十一章 绝境逢生 明军投掷出的手雷在雪地上骤然炸开,清军躲闪不及,虽说只有少数清军骑兵为明军手雷炸裂开的破片所毙杀。手雷炸裂开的破片更多的则是对清军胯下的马匹造成杀伤。 但手雷对清军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满洲镶黄旗的八旗骑兵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见到明军的手雷,他们很快领教到了明军手雷的厉害,无不骇然失色。 见手雷的效果非常好,赵风雨随即下令继续向雪墙外的清军骑兵投掷手雷。 经过几轮手雷的轰击,清军伤亡甚重,在雪墙前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以及倒地哀嚎求救的伤病号和难以计数的马匹。 豪格见一时难以拿下明军的阵地,且鏖战中的满洲镶黄旗八旗兵在明军手雷的攻击下已经自乱阵脚,最终还是选择了鸣金收兵,准备稍作休整之后再战。 见清军骑兵退去,高杰和赵风雨无不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再次拖延住了清军。 高杰和赵风雨急忙统计伤亡,此次交战,他们和清军骑兵的交换比依然不是很好看。 明军毙伤满洲镶黄旗八旗兵四百六十余人,而己方的伤亡则是达到了恐怖的七百八十余人。 很多伤亡都是在和清军远程对射的时候产生的,在远程武器的较量中,他们的弓箭手和燧发手铳,远不是清军镶黄旗八旗兵马弓手的对手。 经过此次艰苦的鏖战,明清双方的士兵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如此惨重的伤亡,就连新军骑兵这样纪律严明的精锐都难以承受。更不用说高杰的那些家丁,要不是高杰亲自在战场上督战压阵,这些家丁早就溃逃了。 相比于濒临崩溃的士气,赵风雨现在面临着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那就是经过刚才的那场战斗,骑兵的手雷告急,火药也告急。 手雷仅仅只剩下了五百四十八枚,五百四十八枚手雷对于两千多名的满洲镶黄旗八旗兵根本不够看。 这次交战中手雷之所以能取得不错的效果是因为这些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没有准备,他们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战斗中,清军骑兵的进攻阵型绝不会像这次一样站的这么密集,肯定会分散开来。 如此一来,手雷对清军所造成的杀伤将大大削弱。 火药告急则是比手雷短缺更为严峻的问题。由于这次急行军是轻装前进,搜索并不惜一切代价牵制满洲镶黄旗的八旗兵。 因此每个骑兵所携带的弹药非常有限。 一旦没有了火药,骑兵标的骑兵们所装备的两杆燧发手铳就成了两根烧火棍。 他们将丧失对清军进行远程火力输出的机会。 没有远程火力的输出,想要牵制住满洲的镶黄旗八旗兵,除了贴身肉搏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而贴身肉搏,恰恰是他们的短板。 高杰和赵风雨为此愁眉不展,他们二人已经做好了为国献身的准备。哪怕是拼尽最后一口气,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将清军迟滞在兖州府。 豪格这边的情况也不比明军好的哪里去,为了避免重蹈当初镶白旗在衡水城之下的覆辙。豪格稍做犹豫之后就做出了新的决定,无视这支明军精锐的存在继续南下。 豪格这次领兵出征的目的是南下劫掠,本来对于明军的态度就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就撤。他也无意和明军在这个寂寂无名的鲁桥镇血战到底。 他们满洲八旗的丁口十分有限,而汉人庞大的人口基数对于他们来说则是无穷无尽,永远也杀不完。 和明军进行消耗战的任务还是交给绿营来做更为划算。 豪格正欲率军绕开这股明军南下,不想马腿还没迈开,高杰见豪格有遁走的苗头二话不说,急忙率领麾下的家丁追了上来。 “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既然我给你一条活路你不走,那我便成全你!” 高杰此举彻底激怒了豪格,豪格就是再想避战保存实力,以完成多尔衮交代给他的任务,但他也不能容忍明军骑兵像猫撵老鼠一般,追着他们堂堂满洲镶黄旗的八旗兵跑。 豪格也不含糊,率军和高杰所部的骑兵缠斗到了一起。 高杰麾下的家丁见主将如此勇猛,以独臂伤残之残躯,奋不顾身地冲向敌阵,也纷纷追随高杰的步伐。 在新军出现之前,明朝将领的家丁是大明朝待遇最好的士兵。 他们的这一切都是他们将领给的,要是他们的将领阵亡,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优厚待遇,也将不复存在。 对于这些家丁而言,与其说是为国而战,为主帅而战,倒不如说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战。 此时的高杰早就置生死于度外,单臂执钢鞭,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腹。一连将四五个猝不及防的镶黄旗满洲八旗兵打下战马。 只是高杰个人的勇武终究无法改变敌强我弱的现实,满洲八旗兵的近战能力远远胜过明朝的家丁骑兵。 见高杰的骑兵渐渐处于下风,赵风雨对这种情况也没有视而不见。 赵风雨急忙率领骑兵标的骑兵加入战场,为高杰分担了一些压力。 有骑兵标的骑兵投入战场,双方再度陷入了胶着的态势之中。 明军以微弱的兵力优势在短暂的时间内弥补了士兵个人能力的不足。一度和两甲喇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打的平分秋色。 但在骑兵标的手雷和火药用尽之后,战场上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失去火器作为倚仗的骑兵标战斗力锐减,在清军镶黄旗满洲八旗兵凌厉的公司下渐渐不支,节节败退。 “大势去矣!” 赵风雨绝望地望着自己带出来的兵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清军镶黄旗满洲八旗兵的刀枪之下,仰天长叹道。 战局的结果已经非常明朗,再继续这么打下去,他们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但是赵风雨没有选择撤退,而是选择了坚决执行李定国给他下达的死命令。 就算是打光骑兵标的最后一人,也要在清军迟滞在兖州府境内! 当然,这时候就算是想跑也跑不了,虽然这两天来清军的马匹死伤甚重,但清军来时基本都是一人三马打底。 就算战马消耗的非常严重,这时候清军依旧能够做到一人双马。 而大明朝马匹资源稀缺,和满清交恶之后,可以说基本失去了优质的战马来源地,战马的质量和数量都远不如骑兵家底厚实的满清。 骑兵标的骑兵装备虽好,但也只是保证了至少一人能有一马。 骑兵标的胯下做起经过连续两天的鏖战,此时早已是疲惫不堪,就算撤出战场也跑不过清军的镶黄旗满洲八旗兵。 届时不但跑不了,还会自乱阵脚,给予清军的镶黄旗满洲八旗兵以可乘之机。 “找副标统,咱们来世再做袍泽,一起作战!” 浑身血污的高杰此时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高杰心里也清楚,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他们今天在劫难逃。 在高杰的眼中,讲武堂出身的新军将领虽然战力不俗,指挥能力也比较出众。但他们练兵打仗都太过死板,抱着《陆军士兵操典》不放,颇有些抱守残缺的味道。 今天和骑兵标一起打的这仗,高杰改变了对新军的看法。新军中的将领也不是抱守残缺之辈。 为了拦住清军的南下,赵风雨甚至让骑兵下马作战,兵取得了难得的胜利,虽然是惨胜,但就结果而言他们赢了!是清军率先主动撤出了战场。 自从和这支鞑子最为精锐的骑兵鏖战以来,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给两甲喇的满洲镶黄旗八旗兵将近八百人的伤亡。 也就是本朝新军步兵的表现太过抢眼,遮盖住了骑兵的锋芒。 这等战功换做是在崇祯朝,那可就是不世之功! 经此一战,高杰彻底改变了对讲武堂出身的新军将领的看法。这些新军军官也不是只会执行军令的榆木脑袋,对战场上的变化也能灵活应对。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十八年后,我等又是一条好汉!” 赵风雨也是杀红了眼,此时此刻的赵风雨正纵情杀敌,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后路,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高杰和赵风雨一样,既已抱定必死之决心,准备在死前玩一票大的。 他将目光锁定在了豪格身上,高杰并不认识豪格,但是从清军的大纛上判断,清军大纛旗下的衣甲鲜明,气质和周围的士兵迥然相异的清军将领必是清军中的大人物。 高杰奋不顾身的率领身边的家丁直接扑向豪格,就连迎面飞掠的利箭也不为所动。 高杰已经身中数箭,只是依靠着强大的新年支撑到了现在。 豪格见状也不含糊,直接提刀朝高杰纵马飞奔而来。 “武标统!前方我军将士正和清军骑兵鏖战!我军已有不支之势!” 禁卫军甲标的哨骑很快发现了明清双方正在鲁桥镇附近交锋,以最快的速度向禁卫军甲标标统武钢报告了这一消息。 “子弹上膛,准备接战!加快行军速度,赵副标统和高将军正处于危难之中!” 武钢面色凝重,急忙催促道。 庆幸的是此时风雪已经渐渐停歇,天气好转,天空中出现了久违的太阳。 武钢纵马巡视着队伍,由于武钢以最快的速度行军,甲标的步兵马术参差不齐,有大量士卒掉队落在了后方。 武钢大概估算了一下没有掉队士兵的数量,勉强有两个营多的士兵。也就是说有将近一半的士兵掉队。 但此时武钢也顾不得许多,情况危急,他总不可能等后面掉队的士兵跟上来之后再投入战场。 高杰终究不是豪格的对手,高杰的亲兵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很快被豪格身边的亲卫尽数格杀。 高杰的死激起了残存家丁的悲愤之情,众家丁们并未溃散,而是高呼:为高将军报仇继续和清军的镶黄旗满洲八旗兵血战。 豪格只是冷冷一笑,明军已是强弩之末,无论是高杰的家丁还是赵风雨的新军骑兵标骑兵都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满洲镶黄旗的勇士消灭这支明军骑兵不过是时间问题。 突然一阵刺痛感从豪格的腿部蔓延至全身,令豪格冷不防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豪格这才注意到,方才和高杰的缠斗中,他的右腿为高杰所伤,大腿处正往外渗着血水,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分外显眼。 “明军!明军!” “明军步兵!明军步兵!” 骤然间,清军发出了整整惊呼,脸上早已经是苍白之色,眼神之中充斥着绝望和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明军的步兵不都是龟缩在兖州府境内的各大城池内吗?这里怎么会有明军的步兵? 豪格也是猛然一惊,此时此刻,豪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明军步兵少说也有两个营,而能直接出动两个营步兵的城池,整个兖州境内也只有兖州府城。 而兖州府城距离鲁桥镇有百里之遥,在这等恶劣的天气下新军,根本不可能追上他们。 “援兵!援兵来了!” “步兵的弟兄们来了,鞑子的死期不远矣!” 援兵的到来犹如给明军的骑兵将士们打了一针强心剂,明军骑兵将士们的眼中重新焕发出了焕彩,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绝境中越杀越勇,似乎是要在满洲镶黄旗的八旗兵中杀出一条血路! “拖住鞑子!鞑子想跑!别放走他们!” 明军援军的抵达,上一秒气势正盛的清军骤然间没了斗志。豪格见状也只得识时务地掉转马头准备遁逃,赵风雨见状也顾不上身上的伤,拖着伤残之躯死死咬住豪格不放。 整整两天的鏖战,他们骑兵为此付出了数千人阵亡的代价,高杰高将军也因此殉国,此时要是放走这些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那就是功亏一篑,那些死去的弟兄也白死了! 赵风雨和残存的明军骑兵拼尽最后一口气力死死地和这些鞑子骑兵纠缠在一起,为步兵争取时间。 武钢在千里镜中远远地望见这一幕,也对骑兵将士们的精神肃然起敬! 第三百一十二章 生擒豪格 武钢带领禁卫军甲标的将士们下马,顾不上长途行军的疲惫,立刻列阵逼进正在酣战之中的明清双方的骑兵。 残存的镶黄旗骑兵此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退有明军骑兵死死纠缠,进则有步步紧逼的明军步兵。 武钢投入战场的两营新军步兵并不来自同一个营,新军中有尖刀哨之说并无尖刀营之说。 因此各营士兵的素质相对均衡,投入战场的两营人马来自于甲标内不同的营。 换做是其他的部队,绝不可能临阵将不同建制的士兵凝聚到一起,并排列成完整的军阵。 将军没办法走流水线的套路批量培养,但基层的军官可以。 新军中大多数基层军官都是从陆军讲武堂毕业,他们在讲武堂内所学的东西是一样的,所指挥的士兵也是同样的编制,同样的装备。 对于这些军官而言,临战指挥其他人的的士兵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这些军官尚未和陌生的士兵完成磨合,并不能发挥出出色的战斗力。但形成战斗力还是不在话下的。 此时的清军已经是强弩之末,经过两天的鏖战,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此时已经是疲惫不堪。 当然,明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明军骑兵同样是经历了两天高强度的作战,步兵则是经历了不停歇的急行军,同样是以极度疲惫的状态匆匆投入战场。 但此时由于援军加入战场,明军的士气陡增,很快占据了主动。 豪格拼死一战,试图从明军步兵和骑兵的双重包围之中突出重围。 只是现在战场上已经强弱易主,纵然豪格个人有千夫不当之勇,但个人的勇武并不能扭转清军在战场上的颓势。 明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肃清了残敌,残存千余骑的满洲镶黄旗骑兵或是被明军消灭,或是被力竭被明军生擒。就连豪格也未能避免被明军生擒的命运。 赵风雨突入清军阵中,对着豪格的躯体就是一铳,豪格眼疾手快,下意识地躲避赵风雨的铳击,只是人的反应怎能和铳弹的飞行速度相提并论? 豪格的左臂不可避免地被赵风雨手中燧发手铳击中,铳弹撕开了豪格的护臂嵌入豪格的皮肉之中。 赵风雨乘势纵深一跃扑倒了豪格,两人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赵风雨最终控制住了重伤的豪格,令左右拿来麻绳将豪格给捆了起来。 战斗结束后,赵风雨立马派遣出两支数骑的轻骑,一支前往北方的兖州府府城,向李定国奏捷,一支前往南京,向朱琳泽奏捷。 南京城,朱琳泽在收到赵风雨的捷报之后,朱琳泽的心情是复杂的,可以说是又喜参半。 喜的是这次全歼了两个甲喇的满洲镶黄旗八旗兵,新军已经很久没有取得过这么大的战果了。 自从清军绿营练成,形成战斗力之后,满清高层更倾向于使用廉价的绿营兵,而不是满清引以为傲的八旗兵。 全歼清军两家甲喇的八旗兵,这样的战果甚至要比全歼两万的绿营兵来的漂亮,至少朱琳泽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己方的伤亡也不容小觑,赵风雨两个营的骑兵几乎折损了一个营,可谓是实力大伤。 这着实让朱琳泽感到肉疼,骑兵训练成本高昂,到目前为止,朱琳泽投入了巨额军费,将资源向骑兵倾斜,也才练成了一个标的骑兵。鲁桥镇一战可就报废了他五分之一的骑兵。 当然,这还不包括高杰所部一千两百骑骑兵的伤亡,以及三百多名禁卫军的伤亡。 平心而论这样的战损比并不好看,但考虑到对手是赫赫有名的满洲镶黄旗,清军主帅豪格也被生擒,朱琳泽对这个结果也能勉强接受。 初战告捷,这对明朝而言是一个好兆头,接下来就看李定国的发挥了,这个时代可没有电报,战场瞬息万变,存在着巨大的信息差。 朱琳泽收到鲁桥镇大捷的消息后,估计武钢和赵风雨这时候都已经打扫完战场回到兖州府府城了。朱琳泽也没有微操的兴趣,这样只能弄巧成拙,反而会给在前线指挥的李定国造成巨大的压力。 鲁桥镇对明朝最大的影响倒不是有多少斩获,而是高杰之死,在朝廷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王铎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的心情也十分复杂,虽然王铎不得不认清当下的朝纲为闽王把持的显示,但王铎打心底还是更认同朱由崧这个神宗之子。 高杰是明军中唯一不是新军体系的精锐之军,高杰一死,其余部的命运估计将和黄得功旧部的结果一样,不是被招商局雇佣,就是被纳入新军的体系之中。 如此一来,整个朝廷的可用之兵几乎全部出自闽王一系,闽王军权独揽,接下来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情王铎想都不敢想。 “高将军有爵位在身,李定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军的,为何由李定国坐镇兖州府,而让高将军出战?这必定是李定国的奸计,借清军之手以铲除高将军!” 傅以渐侃侃而谈,似乎在场的人只有他看的最为通透。 大明朝重文轻武日久,傅以渐有着文人高傲和不屑一顾。尤其是李定国身上害带着深深的农民军烙印,这更是加重了傅以渐对李定国的偏见,一日从贼,终生为贼。 王铎的态度则是不然,你管新军中最核心的将领叫小小的将军?王铎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的这个门生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对朝廷的近况也是一知半解。 新军系统的军官虽然没有品级,只有所谓的军衔,但其待遇和社会地位,较之前朝的武人已经有了显着的提升。 “眼下在闽藩的授意下,朝廷还在继续裁撤现有的营兵和卫所兵,美其名曰节省军费,新军的军饷可比营兵和卫所兵高出一大截,既然要裁军节省军费,为什么不从新军开始裁?” 王炳坤和傅以渐一唱一和,将矛头指向了朱琳泽。 王铎听了这一席话,内心是十分矛盾的。他当然知道王铎所说的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裁撤了新军难道让战斗力聊胜于无的卫所兵和战斗力孱弱的营兵到前线和清军死磕么? 当然,王铎也不希望朝廷能征善战的军队全部都是闽王的新军,只是除了闽王一系的军队,其余的军队都太不争气了。 按照目前闽王裁军的趋势,只怕战事结束之后,就连应天府境内的营兵和卫所兵都全给裁咯。 “我大明若是想中兴,圣上必须亲政总揽朝纲,圣上又不是孩童,何来由旁支外藩摄政监国一说?” 傅以渐昂首挺胸,掷地有声地说道。 傅以渐此话一出,王铎等人不由得脸色大变,虽然自从钱谦益降清之后,东林党遭受到了打压,但东林党的旧日门生还是聚集在一起,只是不再提东林党这三个敏感的字眼。 王铎不傻,虽然他实际上接替了钱谦益的位置,成为德高望重的东林党党魁。 但王铎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清楚朱琳泽的手段。王铎反对闽藩独断专权,架空朱由崧,但他也清楚现在朝中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和闽藩的力量相抗衡。 见这些门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王铎急忙辞了这些门生,结束了这场聚会,以免惹的一身骚。 自从上次的双门桥小学堂事发之后,南京情报司番子们的行动可谓是越来越频繁,要是这些话传到那些情报司番子们的耳朵里。他王铎就算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南京城有朱琳泽亲自坐镇,虽然驻军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两标的禁卫军留镇南京,但民心还算安稳。 南京城的老百姓都对前线的新军将士特别有信心,一点也不担心清军会兵临南京城下。 救灾工作得益于赈灾部门办事得力,灾情也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高杰之死,对兖州府的三万营兵可是个不小的打击,清军十余万大军南下,要是这三万营兵能尽心尽力,也能替新军减轻不少压力。”朱琳泽说道。 高杰的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平心而论,他也不希望高杰死在这个时候。 他对高杰印象害不错,甚至要比黄得功和他那个已经凉了一年多的老丈人左良玉的印象还要好。 还有就是高杰识时务,会站队,这也是高杰这一镇兵马能够得以成功在山东开镇并存续至今的原因。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强大的新军面前高杰的存在无法对朱琳泽形成威胁。 朱琳泽裁撤高杰所要承担的成本以及后果远比维持现状要高的多。朱琳泽这才选择了维持现状,没有动高杰。 高杰骤然战死,却是让朱琳泽猝不及防。 “高将军是为国而死,赵副标统能够生擒豪格,其中也有高将军的功劳。高将军既是为国而死,朝廷自当以国士之礼遇之。”陆闻达有些伤感的说道。 高杰会做人,逢年过节都会来信向他问好,送一些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礼物。陆闻达对高杰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们私下的交情也不错 “生擒豪格,确实是大功一件。”朱琳泽点点头,新军有击毙满洲旗主的战例,这个战例就是阿巴泰,但生擒可还是头一回。 说到赵风雨,朱琳泽也对赵风雨的封赏感到头疼,眼下他只有一标的骑兵,骑兵中最高的军职就是标统。 赵风雨要是升赏,只能升为骑兵标的标统了,但这又置金胜于何地? “下旨慰问高杰的家属,高杰不是有儿子吗,其爵位由其子,承袭之,鲁镇之营兵暂由高杰之妻邢夫人统带,配合李定国作战。”朱琳泽说道,事到如今,他所能对高杰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等到高杰的尸体运到南京,届时再以国礼对高杰进行风光大葬,以表彰高杰的功绩。 和朱琳泽讨论了一番前线的战事之后,陆闻达便向朱琳泽汇报起了招商局的事情。 陆闻达也对新军特别由信心,对于这次清军的南下也是淡然处之,一点也不担心清军会兵临南京城下,甚至是兵临南直隶。 “日本总督府总督李国志来信,目下总督府和招商局已经控制了九州岛,正向四国岛和本州岛进军。只是进军并不顺利,听说日本的各大藩主,大名以天皇之名齐聚京都,商讨组成联军,将我大明俊明驱逐出九州岛一事,李国志兵力吃紧,向朝廷请求发援兵助之。” 朱琳泽直接在长崎设置总督府而不是宣慰司,也表明了他的态度,朱琳泽是想要在日本循序渐进地实施有效统治,而不是羁縻统治。 “援兵?孤哪来的援兵。”朱琳泽对李国志的求援很不满,虽然他现在不缺兵力,但也只是刚刚好够用。 和清军在山东的战事又牵制了大量的兵力,要不是冬天长生岛附近的海域已经冰封,朱琳泽还想再向长生岛投送一些兵力,再掏一掏鞑子的老巢让鞑子鸡犬不宁,首位不得相顾。 “李国志既已控制九州岛全岛,就以倭寇的那些小舢板,就算组成联军又能如何?他的北洋舰队难道都是废物不成?能放倭寇的联军渡海登上九州岛?” 说到这里,朱琳泽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暗骂李国志鸡贼,李国志这不是向他请求援兵,而是认为招商局和日本总督府再日本的扩张速度太快,请求暂缓扩张计划,先在九州岛站稳脚跟,再一步步向四国和本州慢慢渗透。 “倭寇之水师和陆师皆不如我大明,就算组成联军也不足为惧。联军人心不齐,我军只需要消磨其斗志,哪怕是不于其交战,只要时间久了,倭寇之联军必将自行溃散。属下也觉得李司令有些多虑了。”陆闻达说道。 陆闻达虽为闽王府的首席幕僚,只管民政和大部分的琐碎事务,不曾涉足兵事,但他也清楚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朝廷没办法向日本总督府方面派遣援军。 再者,陆闻达本来就对日本这块疙瘩地不感冒,毕竟这还是化外之地。相比蚕食日本,陆闻达更希望朱琳泽能够早日对广西和贵州等地实行改土归流,尽快对这些地区实行有效的统治。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进退两难 鲁桥镇一战暂时粉碎了清军南下南直隶劫掠的阴谋,这对明清双方前线将领的心理都产生了影响。 作为明军主帅的李定国原本对清军骑兵深入南直隶一事感到忐忑不安,但在得知鲁桥镇一役步兵骑兵联手配合全歼了两甲喇满洲镶黄旗骑兵之后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不过明军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禁卫军最为精锐的甲标伤亡惨重。其中战斗减员反而比较少,更多的伤亡则是非战斗减员造成的,罪魁祸首自然是冒着极端恶劣的天气行军。 禁卫军甲标半数的士兵被冻伤,不得不被迫休整。在完成休整之前,禁卫军甲标无法参战。 这意味着李定国暂时在山东兖州府地区能直接调动的军队只剩下五标兵马。 还有骑兵,赵风雨所统领的两营骑兵标骑兵伤亡比陆军还要严重。在金胜的骑兵抵达兖州府之前,李定国将无骑兵可用。 李定国自掏腰包,备了些厚礼来到高杰的府邸上。 此时的高府哭声震天,正在为高杰筹备厚礼,鲁镇营兵因为高杰的死,也出现了军心动摇的情况。甚至出现了不少逃兵,好在这些逃兵都被李定国抓了回来。 但李定国也没处理这些逃兵,只是暂时将这些逃兵收监给看管起来,也没移交给新军的军事法庭进行处理。以免加剧新军和鲁镇营兵的矛盾。 禁卫军军法官张煌言也提着厚礼来随同李定国一同来到了高杰的府邸上,慰问高杰的孤儿寡母。 “我知道这不符合你们政工系统的规矩,只是现在大战在即,援军未至。高杰在兖州府还有三万营兵,要是和高家的关系处理不好,不用鞑子兵临城下,咱们自个儿就先乱了阵脚。” 见张煌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李定国放低姿态对张煌言说道。 按照新军的军衔登记,军法官的军衔和军长相当,李定国虽是副军长,但由于禁卫军的特殊性,李定国享受着正军级的待遇,当然,实际地位和影响力甚至比其余各军的军长还要大。 对于处置逃兵的问题上,李定国和张煌言有着巨大的分歧。 李定国主张暂缓处置鲁镇营兵的逃兵,而政工系统出身的张煌言则主张立刻将这些鲁镇营兵的逃兵移交新军军事法庭进行审判,并迅速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李定国对张煌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最终以新军军事法庭暂时没有审判新军系统之外的军队为先例,暂时将这件事情先盖了过去。 “李将军,在你眼中,咱们政工系统出身的,就都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么?” 张煌言往手心哈了几口气,随即搓了搓手,大雪虽然渐渐退去,但此时隆冬的寒意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 “不是我们不通情理,只是你我各司其职,我们这些军法官和指导员虽然只管生活,监督官兵,严肃军纪,但我们的工作量并不比你们小。 说句实在话,对士兵和军官在战斗技能和水平的了解,我们这些军法官和指导员虽然不甚了了。但是对他们的籍贯和性格,以及他们心里的想法,禁卫军的军法官和指导员可比你们这些军官更了解。” 按照新军的规矩,军事主官管军事,军法官和指导员管生活。除了军事之外的其他事务,官兵们的生活起居,心理健康。 甚至伤残退役后的官兵都是由军法官和指导员根据其伤残情况,个人履历,文化水平,以及自己的意愿或是推荐到讲武堂当教官,或是推荐到基层当小吏,或是推荐到招商局工作。 鲁桥镇一战后,张煌言的工作不比面临大战的李定国轻松不少。 李定国要运筹帷幄,部署指挥作战。他张煌言也要负责善后工作。 按照正常的流程,战场上伤残无法继续服役的官兵肯定是要退役并安排就业。除此之外,因冻伤严重无法继续服役参战的士兵也要为其提前寻找好后路,以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你我各司其职,有分歧在所难免,这件事情牵扯到鲁镇营兵,还是在战后交由闽王亲自定夺吧。”李定国说道。 两人正交谈间,一身缟素的邢夫人牵着高杰年幼,尚在懵懂之中的孩子来见李定国和张煌言。 “李将军,张大人,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邢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朝二人敛衽行礼。 “邢夫人哪里的话。” 李定国和张煌言急忙回礼,随即让人将准备好慰问的礼物抬了上来。 “李某和张大人的一些心意,咱们就这么点俸禄,还希望邢夫人不要嫌弃。” 新军管理严格,极少出现贪墨的情况。李定国和张煌言的收入除了正常的俸禄之外,就只剩下闽王的赏赐。这些礼品,两人都是花了好几个月的俸禄购置的。 而高家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朝廷发放给鲁镇营兵的俸禄都是直接交到高杰手上,高杰喝兵血吃空饷的事情也是公开的秘密了。 只是身处山东前线,必须维持军队的战斗力,高杰相较于崇祯朝已经收敛了很多。甚至还“自掏腰包”为家丁添置火器。 “二位哪里的话,二位能来,夫君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高兴。”邢夫人说道,“夫君在世之时就常说,能为闽王效命,能和李将军共事,是他最大的幸事。” “邢夫人过誉了,高将军带疾出征,重伤奴酋豪格,为国捐躯,他才是我等的榜样,李某甚是佩服。”李定国肃然道。 “妾身有一事相求,还请李将军答应!” 邢夫人突然拉着高杰的儿子高震跪在李定国面前,这让李定国感到不知所措。 “邢夫人这是何意?邢夫人快快请起,高将军比定国年长,定国与高将军平日里以兄弟想称,高将军为定国之兄长,邢夫人便是定国的嫂夫人,岂有嫂夫人向叔子行礼的道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李定国急忙要搀扶起邢夫人,只是邢夫人依旧拉着高震一起跪着,死活不肯起来。 “只要李将军答应妾身一件事情,妾身便起来。妾身生平从未求过人,只是这一次,妾身为了夫君必须求李将军,还在李将军念在往日和夫君的旧情,可怜我孤儿寡母,答应妾身之请。” “邢夫人起来说话,有什么请求但说便是。” “李将军先答应妾身,李将军若是不答应,妾身便长跪不起。” “邢夫人不说,定国岂有答应的道理。” “还请李将军认高震为义子,这是夫君留在这世上最后的骨血。正好今日张大人也在,还请张大人做个见证!” 邢夫人拉着高震朝李定国叩首道。 李定国为之一振,高杰死了,邢夫人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不假。 要是高震是个少年郎,鲁镇或许还有继续延续的可能,只是高震现在不过是一个孩童,邢夫人虽上马能战,也有统兵的能力,但毕竟是女流之辈。 只怕高杰麾下的将领此时心里已经动起了小心思。庙堂之上后续难免会有风波。 他们母子而来,未来将何去何从,也没有定数。 李定国还没收到闽王的书信,不知道闽王对鲁镇是什么态度,因此在对待鲁镇的问题上一直非常小心谨慎。 身为新军中的核心人物,李定国自然不可能认高杰之子高震为义子。 将领间擅自结交,自古以来都是君王之大忌,李定国也不敢触碰这条红线。 “邢夫人说笑了,定国和高将军年庚差距甚大,岂可认高将军之虎子为义子,再者定国何德何能......” “李将军若是不答应,我母子二人便长跪不起,直到将军答应为止。” 邢夫人非常倔强地说道。 这让李定国叫苦不迭,李定国思虑良久,这才说道:“虎贲军的黄将军与定国同职,更兼有爵位在身,高将军亦是有爵位在身,黄将军当高震的义父再合适不过。” 李定国将皮球提给了黄得功,邢夫人也不傻,显然这个结果并不能让邢夫人满意。 黄得功远在广西,这书信一来一回,高杰的头七都过完了。远不如让高震认近在兖州城的李定国来的实在。 再者,高杰虽然有爵位,但其在新军中的地位远不及李定国,在闽王心中的分量也远不及李定国。 邢夫人还是执意要让高震认李定国为义父,李定国没办法,只得明说了自己的苦衷,并对天发誓要是黄得功不愿意认高震为义子,他就认高震为义子,并且将一旁一脸懵逼的张煌言拉过来作保。 邢夫人这才面前牵着高震的手起来。 最后,李定国见过高杰的灵柩,礼毕之后,请邢夫人出面统兵。 鲁镇的事,新军不便插手,但大战在即总要有人出面指挥。 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比邢夫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邢夫人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不愿出面统兵,沾染刀兵。 最终还是在李定国和张煌言的苦苦劝说之下勉为其难地答应出面统兵。 鲁桥镇一役给予了满清高层沉重的打击。尤其是豪格被俘虏,这是大清立国以来,乃至奴儿哈赤起兵以来都从未有的事情。 这对大清而言是一个奇耻大辱,豪格要是战死,都要比被明军生擒来的好。 好在逃回来的镶黄旗只有寥寥数骑,多尔衮在得知消息之后马上将这数骑镶黄旗的八旗兵给控制了起来。 在军中散布这是镶黄旗遣使来报捷的消息,豪格已经带领镶黄旗两甲喇的勇士到达了南直隶,如入无人之境。 因此,清军的士气不降反增,反而陷入了对南进的狂热之中。 尤其是跟随出征的满洲八旗兵,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在崇祯年间有过入关打秋风的经历,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其中很多老卒的家产和两脚羊,都是在那个时候挣下来的。 崇祯十七年入关之后,虽然满洲贵族在北直隶和辽东走廊等地疯狂的圈地,但这都是大主子们的事情。 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最直接的经济来援除了辽东的田地之外,便是直接抢来的。 多尔衮入关之后为了调和满汉之间的矛盾,采取了范文程、洪承畴和宁完我等汉臣的建议,尽量约束满洲八旗兵的所作所为。 除了驻防到各地的驻防八旗有孝敬可以收之外,留守京师城的八旗兵额外的财路少之又少。听说已经有两甲喇的镶黄旗八旗兵深入南直隶富庶之地劫掠,无不是心生向往,陷入了癫狂之中。 有些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甚至叫苦不迭,捶胸顿足地直呼错失了发财的机会,后悔当初没有主动请求跟随豪格南下劫掠。不知他们日后在得知这两甲喇镶黄旗骑兵的下场以及豪格的下场之外,会作何感想? “睿亲王疯了。” 望着满洲兵的军营陷入狂欢之中,为所谓的大捷庆贺,耳边听着满洲兵的欢呼雀跃之声,孔有德低声喃喃自语道。 他想过多尔衮可能将一场惨败给渲染成无足轻重的小败。但没有想到多尔衮却把一场惨败渲染成大捷。 要是将惨败渲染成小败,多尔衮尚有台阶可下,能够及时止损,班师回朝。 但现在,多尔衮的这态度表明了是要继续南下。 想要掩盖这场惨败,则又必须取得一场更大的真正的大捷方能够体面地班师回朝。 可是他们现在真的有这个实力么? 孔有德对满洲兵,也对他自己的绿营兵产生了怀疑。 “睿亲王可没疯,疯的是这些满洲兵。” 洪承畴披着一袭披风,沉重的披风在大风之中随风飘舞。 由于多年在北方生活,未曾还乡,洪承畴的乡音已经淡了不少,几乎从洪承畴的话语中已经听不出闽音,加上洪承畴的颧骨比较低,也不明显,不曾了解洪承畴过往的人,甚至会有种洪承畴是北人的错觉。 “这些满洲兵才是大清的立国之本,不给他们点甜头,睿亲王何以立足?” 这是洪承畴的想法,满清高层和底下的满洲兵利益高度捆绑。这架战车一旦开动起来,除非散架,否则别想让他停下来。 大清入关以来所占领的地方几乎都是残破之地,财赋收入非常有限。想要维持巨大的军费开支,只要向南明开战。 “洪巡抚?夜已深,洪巡抚为何不歇息,还有闲情逸致出来夜游?” 孔有德扭头看向身后的洪承畴,话语之中,透露出一丝的紧张。 第三百一十四章 劝劝多尔衮吧 “这漫山遍野的聒噪声,纵是深夜又如何入眠?” 洪承畴负手望着漫山遍野的军营,住在这些军营里的士兵有八旗兵,也有绿营兵。 这十几万的大军在这里驻扎一天,就要消耗掉山东半个县的存粮。 洪承畴几番上旨请求多尔衮暂停南征,于民休养生息。只是他是汉臣,还是盘锦之战后才归顺大清的汉臣。 满清虽重用汉臣,但汉臣在满清高层眼里也是有三六九等的,越早降于满清的汉臣越是受满清高层的器重,在那些主子们的眼里,分量也更大。比如范文程,宁完我等人在多尔衮心里就站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很可惜,他洪承畴并不是这一等的汉臣,多尔衮虽然让洪承畴担任山东巡抚,统筹山东诸务,可偏偏就不给他洪承畴调拨一兵一卒,哪怕是绿营兵可不肯调。 可见大清还是防着洪承畴的。这让洪承畴甚是懊恼,他在福建老家的名声和郑芝龙一样,早已经臭不可闻,还入了弘光朝廷的奸臣榜。甚至连他的名字也被移出了祖籍。 要知道,此前他可是大明朝的封疆大吏,家乡父老们的骄傲,宗族内的榜样。 名声臭了,大清又不重用他,这是洪承畴现在最大的烦恼。 当然,还有多尔衮三番五次勒令他在山东征集足够的粮草军费,这也是让洪承畴十分头疼的问题。 山东本来在大明朝的诸省中算不上穷,但也论不上富。 只是几经战火蹂躏,又长期处于前线战场,山东诸地可以用一片残破来形容。 要在这等残破之地征集十几万大军所需的粮饷,其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大清没有十几万大军云集山东,只怕山东的百姓早就揭竿而起了,反了他娘的大清。 现在山东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甚至有百姓冒着严冬恶劣的天气以及被清军捕杀的危险南逃到大明朝寻求活路。 长此以往,不出几年,只怕大清再想向山东征税,山东的百姓早就十不存一了。 虽说百姓对于朝廷而言是可以不时收割的韭菜,但大清这哪里是收割韭菜,而是要将韭菜连根拔起啊。 “明明崇祯十七年的明军还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怎么就突然冒出一支新军,冒出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闽王呢?” 孔有德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出身自明军系统。明军有多烂他是亲身体会过的。无论是卫所兵还是营兵都烂到了根子里。只有将领们的少量家丁尚可一战。 崇祯十七年的那次入关,他是信心十足的,一度认为只要打通山海关,不说天下,至少半壁江山将被大清轻易地收入囊中。 现在大清虽燃如预期中的那样取得了汉家半壁江山,但都是残破之地。 占领这些地区对于大清而言反而是个包袱,大清需要的是一个富庶之地为大清输血。 只是在南明新军的阻挠下,屡次挫败了大清的计划。 对于南明闽王系力量的崛起,一向以间谍之事见长的大清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在孔有德看来是难以想象的,这么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悄然崛起的,那个素未谋面的闽王又是何方神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旁系支藩的身份摄政监国? “闽王,这闽王不仅是大清的心病,也是你我的心病。”洪承畴无奈地笑了笑,对孔有德说道,“南明新军的战斗力,朝廷现在的情况,恭顺王应该是知道的,现在并非南征的良机。” 说到此间,洪承畴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随即压低声音对孔有德说道,“恭顺王,你是睿亲王的宠臣,也是辽东的老人,你的话要比洪某有分量的多。为了你我的前程,为了大清的将来,能否劝说睿亲王暂缓对南明用兵?” 孔有德编练绿营有功,现在各地的绿营几乎要成了大清朝主要军事力量。 因为此事多尔衮对孔有德大加赞赏,其风头甚至超过了有献关的吴三桂。成为所有汉人武臣中最受多尔衮器重的一员。 朝中甚至有将孔有德改封为定南王的想法,可见孔有德在满清高层心目中的地位。 洪承畴寄希望于孔有德能够劝说多尔衮暂缓南征,大清的军事力量,或许能和南明的弘光朝平分秋色。 但论国力,大清远不如弘光朝雄厚,大清耗不起,绝不能和南明打消耗战,绝不能打没有把握的战。 “此战若是出师不利,山东绿营必然损失惨重,山东绿营若是损失惨重,则恭顺王之地位不保矣。届时朝廷若是更加倚重吴三桂、尚可喜和耿仲明等人该当如何?山东亦是京师城的屏藩,山东若是有失,则我大清京畿之地危矣。” 见孔有德依旧沉默不语,洪承畴继续添油加醋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这些道理孔有德怎么会不知道,大清的高层虽然重用他孔有德,但他孔有德并非是无可替代的。 正如洪承畴所言,吴三桂、尚可喜、耿仲明,乃至新近投降大清的贺珍都能够替代他孔有德。 “什么恭顺王,我孔有德不过是摄政王麾下的一条恭顺的狗罢了。”孔有德自嘲道。 孔有德对自己的地位还是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虽然大清封了他和尚可喜、耿仲明三人为三顺王。 虽然这是二字王,但恭顺二字明显带有侮辱的意味,这一直是孔有德心中的一块疤。 “恭顺王和庄亲王的关系向来不错,恭顺王何不向庄亲王提及此事,庄亲王是满人,当初在盛京又有护驾之功,恭顺王何不向庄亲王陈说此事,晓之以利害。” 洪承畴今天在孔有德面前一改此前成熟稳重的形象,说的话有点太多了。 孔有德没想到南征之事,洪承畴这个山东巡抚竟然比他还要着急,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庄亲王?庄亲王济尔哈朗虽然年长于睿亲王多尔衮,在族内德高望重,战功赫赫。但以睿亲王的性格和秉性,睿亲王能听庄亲王之劝? 当然,此时的孔有德心里想的则是另一种情况。 洪承畴能看明白的事,济尔哈朗这个老狐狸又岂看不透。 洪承畴和济尔哈朗的来往比较少,对济尔哈朗不甚了解,但他孔有德却对济尔哈朗比较了解。 济尔哈朗是顾全大局的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会出面阻挠多尔衮的。 至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孔有德也不敢肯定。 济尔哈朗要是劝住了多尔衮及时止损,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他的山东绿营也能得以保全,继续养锐。 要是济尔哈朗未能劝住多尔衮,他作为大清的恶犬,自然要替主子咬人,即使最终的结果是将自己的狗牙咬崩。 话分两头,以济尔哈朗之老奸巨猾,济尔哈朗早就明白了豪格的南下行动并非入多尔衮所言,获得了大捷。 恰恰相反,先行南下两甲喇满洲镶黄旗八旗兵很可能是吃了大败仗,就连豪格本人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多尔衮啊多尔衮,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多尔衮在大清现在一手遮天不假,但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遮掩的住的。” 济尔哈朗也对多尔衮的此举深表不满,但本着谨慎的原则,济尔哈朗还是先确定这次鲁桥镇大捷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多尔衮将逃回来的几骑骑兵严加看管了起来,就算是八旗兵中的高官都未能得知其下落,就算得知了下落也不得接近。 但对于济尔哈朗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儿。济尔哈朗还是找到了那几名逃回来的镶黄旗八旗兵,济尔哈朗只是走进看了那几名衣甲狼狈不堪,眼神中充满恐惧之色的镶黄旗八旗兵几眼,一句话也没说他就知道了答案。 多尔衮果然胆大包天! 济尔哈朗气势汹汹地来找多尔衮,多尔衮竟然敢拿大清的国运来做赌注!其心可诛! 济尔哈朗掀起军帐,暴躁的挥挥手,将营帐中的诸人喝出帐外,压制住心中怒火的同时也不忘压低了声音:“多尔衮,上三旗之精锐,山东绿营,皆是屏护京师城的重要力量,大清手里最重要,也是最后的筹码,岂能儿戏?” 在没听到济尔哈朗的质问之前,多尔衮看见气势汹汹的济尔哈朗进帐,心里就明白了济尔哈朗此番的来意。 “庄亲王,我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大清,为了圣上,为了祖宗,有何儿戏之有?” 面对济尔哈朗的质问,多尔衮淡淡道。 “明知明军有重兵在山东,以我军之军力,难以取胜,为何不还师北上?”济尔哈朗一脸的愠怒之色。 他可以听从多尔衮的差遣,但他决不能容忍将大清的国运作为赌注。 一旦此战有失,他有何面目已故的皇太极?面对辛辛苦苦在白山黑水之间拼打出一片江山的奴儿哈赤? “就此还师北上,不仅对不起八阿哥和父皇,也对不起死在鲁桥镇的两甲喇将士。”多尔衮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多尔衮的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方才我见营中的八旗将士,已经拔营,可是已经南下?” 济尔哈朗说罢便要转身,也顾不上和多尔衮在这里耍嘴皮子。 大清已经在鲁桥镇折损了两甲喇的镶黄旗精锐勇士,他决不允许更多的八旗勇士再付出无畏的伤亡。 满洲八旗的勇士不是不能死,而是要死的更有价值。 他济尔哈朗今天就算是和多尔衮撕破脸皮,也要把拔营出征的八旗兵全部给拦回来。 “营中一万余八旗兵已经拔营不假,但不是南下,而是西去。”多尔衮猝然抬起头,望着身后垂着一根花白金钱鼠尾的济尔哈朗说道。 “西去?” 济尔哈朗一时之间没有缓过神来,不明白多尔衮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大清不是大张旗鼓的要南征么?就连檄文都写好了,什么时候变成西去了? 多尔衮走到帐内悬挂着的地图面前,借着烛火发出的昏黄的光芒,愤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鲁桥镇,似乎随时能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将这个地名从地图上烧抹去一般。 “明军在山东大军云集,还有援军往山东赶,南下南直隶必然凶多吉少,这个道理你庄亲王明白,我多尔衮又岂能不知?” 多尔衮伸手指向豫南地区,诡谲一笑,继续说道:“既然山东大军云集,那么河南呢?” 济尔哈朗不傻,他瞬间明白了多尔衮这是要声东击西。 “此举倒是可行,可睿亲王何不一开始便声东击西,那可是两甲喇镶黄旗的勇士啊!” 济尔哈朗承认多尔衮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不过还是对那两甲喇满洲镶黄旗八旗兵的死感到痛心。 想要迷惑明军大可以用绿营兵做诱饵,何必搭上两甲喇镶黄旗的八旗兵? “南明不比明朝北廷,精通间谍之事,屡杀不决,我军是实是需,岂能瞒得过南明情报司的间谍?” 提及南明情报司,多尔衮气的牙痒痒,明处的敌人好防备,暗处的敌人防不胜防。 近些年,南明情报局对大清造成的损失可不比南明新军在战场上对大清造成的损失小。 比如当初在陕西,要不是南明陕西情报司的间谍从中作梗,多铎和阿济格不说能全歼顺军,但至少也能对顺军造成更大的损失! 既然瞒不过南明情报司的情报系统,多尔衮这才决定涉险直面山东的驻防的明军,冒险南下。 现在战局既有变化,多尔衮也根据战场上的变化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将目标从南直隶转移到豫南和湖广。 这两个地方虽然也饱受战火蹂躏,远不如江南富庶,但在南明的治理下,恢复的还不错,至少比大清治下的山东好多了。多少也有些油水。 至于和清军士兵们承诺的南下南直隶纵情劫掠的许诺,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糊弄人的手段罢了。 到时候只要能在豫南和湖广地区有所收获,自然也能堵住那些士兵的嘴巴。鲁桥镇的败绩也能勉强将它盖过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声东击西? 山东兖州府定陶附近,几个剃着金钱鼠尾的几个男子远远望着乘着夜色向西行军的清军队伍。 就在昨天,他们还只是看到了满蒙八旗兵向西行军,而今天他们则在中间看到了绿号衣,绿旗帜,绿帽子的绿营兵。 “是精锐绿营兵,鞑子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为首的男子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带着疑惑地口气说道。 清军大张旗鼓地南下,眼下明清双方都开战了,这时候将精锐部队不断地西调,鞑子莫不是要声东击西? “二哥儿,鞑子打的什么算盘咱们也不知道,这也不是咱们情报司的工作,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将咱们手里的情报送出去,送到叶司长手里,再让叶司长转交给李将军。李将军是新军中的老将了,相信李将军会有他自己的判断。” 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的男子插了句话,对为首的那男子说道。 “三弟说的不错,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将这情报送出去。” 那男子点点头,摸了摸那“三弟”光秃秃地脑袋说道,眼中满是怜惜之意。 “你脑袋瓜子机灵,虽然年纪轻轻,但事情都办的很漂亮,早知道当初将你送到讲武堂了,情报司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在新军能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当鞑子,而在清占区,他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表面上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当大清的顺民。 这让在敌占区情报司工作的人都觉得憋屈。 一支冷箭“嗖”地一声朝他们飞来,紧随其后的是十几支突如其来的暗箭。 三个情报司的番子冷不防被暗箭射中,发出一声低哼后,永远地躺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鞑子!是鞑子!” “鞑子发现咱们了!” 情报司的番子们忍不住发出惊呼。 为首的男子内心亦是一沉:“咱们的暗哨呢?怎么让鞑子摸的这么近?” “二哥,鞑子能摸这么近,咱们的暗哨早让鞑子给摸了,咱们在这里待太久了。” 那十八九岁的后生叹道。 为首的男子转念一想也是,方才太过着急,这么简单的到底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也是自己愚笨。 为首的男子来不及多想,将手中的千里镜以及一封书信交给那后生,郑重地对那后生说道:“这个信息关乎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甚至关乎一场战事的成败,你换上我的马,速速将此消息送到叶司长手里!” 那后生正要眼里噙着泪水,正要开口,那男子早就一鞭子抽在马上,马儿吃了疼,迈开蹄子向前狂奔。 随即那男子跨上一匹劣马,从怀里掏出早已经装填好的燧发短铳,打开保险,对剩下的寥寥五个山东情报司的番子们说道。 “你们平日里不是苦于没有和鞑子面对面厮杀的机会吗,今日你们的机会来了!诸君随我上马杀敌!” 剩下的五个山东情报司的番子也不含糊,纷纷掏出手铳上马,迎击数十骑气势汹汹,身着黄衣黄甲的满洲八旗兵。 情报司的番子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骑兵,身上也没有着甲胄。 和满清的八旗兵厮杀无异于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选择退缩,明知道结局是死亡,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扑了上去。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不多时这几十骑正黄旗的八旗兵就解决了战斗。 六名山东情报司的成员无一生还,而清军这边也仅仅只付出了一人阵亡,三人受伤,四匹马被铳弹击伤的代价。 饶是如此,带头的牛录章京还是觉得伤亡有些高,在他眼里这种战斗对于他们满八旗的士兵而言就不该有伤亡。 当然,还有更失望的事情,那就是他们连一个活口都没抓到。为首的情报司番子本来即将要被他们生擒,但在最后关头引燃了腰间的手雷,他们只得闪避,避免被手雷的破片所伤亡。 “倒也都是好汉。”那清军牛录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慨叹道。 这些汉人倒是血性十足,只可惜不能为大清所用。 此时在兖州府府城内坐镇的李定国如坐针毡,自鲁桥镇一战都,明清双方在山东的战事就此拉开帷幕。 只是战局没有入李定国预料中的那样发展,刘文秀和艾能奇的忠贞军一路上竟没有遭到清军任何的阻拦,成功地进入兖州府府城内,和李定国顺利会师。 另外两标的神策军援军在半路上和清军遭遇,清军只是稍作抵抗,就放他们进入到了兖州府境内。 这让都已经准备好出城迎战清军的李定国有些愕然。 清军这么顺利地就让他们合兵一处?这未免也太顺利了一些,顺利到让李定国感到非常的不真实,简直就是在做梦。 李定国清楚清军的实力,忠贞军全军五标悉数出征,清军不拦截尚可以理解,不过以清军的实力完全有可能将两标的神策军援军挡住。 为何清军只是稍作抵抗便草草了之放神策军的援军进来? 这完全不像是清军的作风。 近日明军虽然和清军有发生过几次交战,但那都是小摩擦,完全不符合李定国对战事的预期。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李定国的看法。这次清军的主帅是多尔衮,李定国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二哥,咱们忠贞军又斩获清军首级六百级。”艾能奇咧着嘴巴笑呵呵地随刘文秀一起来到李定国的府邸上,向李定国报捷。 不得不说新军的这套战术真的简单又实用,清军绿营虽然也采用同样的战术。 但在细节上做的远不如大明朝的新军好,更何况双方在装备和军官素质,乃至士兵的训练水平上远不如大明朝的新军。要打胜仗可不要太容易的。 “艾副军长,要叫李军长!新军有新军的规矩!”刘文秀朝艾能奇使了个眼色。 他们兄弟三现在在大明朝的新军,不比以前在张献忠麾下可以称兄道弟,有些事情还是要多加注意,避免给人留下口实。 “知道了。” 听到艾能奇捷报,李定国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即继续盯着沙盘一言不发。 这样的捷报李定国已经收到很多次了,神策军那边也有这样的捷报。 不消说,这次斩获的肯定是清军的绿营兵,而且还不是清军的精锐绿营。 这点斩获,对于十几万人的清军而言算不上什么多大的损失。要是斩获的是满蒙八旗兵,那倒是还可以高兴一番,值得庆贺。 “李军长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艾能奇走到沙盘前,凝望着沙盘上双方兵力的布局说道。 “不是不对劲,是太不对劲了。”李定国说道,“换做我是多尔衮,我会集中优势兵力先阻截神策军,也可能围点打援,绝不可能放两标神策军进入兖州府内。” “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干。”刘文秀深以为然。 多尔衮在明知道清军的战力不如大明朝新军的情况下依旧放忠贞军和神策军的援军进入兖州府,想想就觉得玄乎。清军定是另有所图。 “多尔衮是不是想声东击西?明面上在山东摆开阵仗,要和咱们决一死战,实则是想借机攻打豫南和湖广?”艾能奇说道。 “根据北直隶和山东两地情报司送来的情报,这次多尔衮的目标是南直隶无疑。清军此番南下是为财而来,豫南和湖广哪有甚余财?” 关于多尔衮声东击西之策,李定国也有考虑过,只是在一番思虑后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一来北直隶情报司和山东情报司的两个司长都表明了情报非常可靠,到目前为止,情报司的情报还从没出过什么岔子。情报司的情报李定国还是信得过的。 二来,满清在鲁桥镇可是实打实地折损了两甲喇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这也印证了情报司提供的情报是真实的,清军这次南下的目的,的确是南直隶。 满清高层对满洲八旗的使用自来非常谨慎,多尔衮绝无可能拿出两个甲喇的满洲八旗兵,而且还是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来做诱饵。 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三人正商议间,山东情报司司长叶文德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把手中的信件递给李定国。 在喘了几口气粗气之后,叶文德说道:“大量清军满蒙八旗兵和精锐绿营正在向河南地区挺进,清军很可能是要豫南和湖广地区下手。” 李定国拆开这封带血的书信迅速览阅了起来,越是读到后面,李定国的神色则愈发凝重。 这份信件也印证了李定国觉得不可能的想法。 多尔衮这龟孙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豫南和湖广两地现在只有冯双礼的三标神策军负责驻守,清军要是攻打豫南和湖广,搞不好兵力单薄的冯双礼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以清军的破坏力,朝廷这几年来在湖广豫南地区重建工作所取得的成就也将化为乌有。 李定国一时心乱如麻,有些乱了分寸。 战时不知所措,这对于李定国来说还是头一回。 南京城要筑京观的消息再次在南京城内传开。 这件事情成为《大明日报》的头条,就连附近州府的报纸上也刊登了这则消息。 更是有附近州府的民众冒着风雪前往南京,想要来看看难得一见的京观。 倒是南京城的百姓表现的相对比较平静,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南京城铸建奴的京观了。 朱琳泽为了筹集军费,甚至最后将这些首级按照等级进行拍卖,也赚了不少钱。 更有甚者,甚至花五十万两白银想要购买阿巴泰的首级收藏。只是这颗首级据有纪念意义,朱琳泽并没有卖,而是放在了新建博物馆的琉璃橱窗内进行展览。 任何人只要肯花上三五铜元买大明博物馆的门票,就能进入博物馆一睹阿巴泰的头骨。 只是这一次,南京城的百姓表现的倒是有些小激动,因为这一次大明朝史无前例的生擒了大建奴豪格。 豪格可是前奴酋皇太极的长子,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可是铁棒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只是建奴那边不兴嫡长子继承制,豪格最终还是在满清高层的权力角逐中败下阵来,于皇位失之交臂。 除了豪格之外,还有六百多名镶黄旗的八旗兵俘虏被一同解送到南京。 招商局总部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感兴趣,定国公徐允祯作为招商局的代表来找到朱琳泽,表示招商局愿意花重金买下这些镶黄旗的八旗兵俘虏。 “你们招商局买这些鞑子作甚?”朱琳泽皱着眉头问道。 “闽王有所不知,托闽王的福,招商局在南洋各地圈了不少地,闽王又不许买卖汉民为奴,这些地又需要不少劳力。之前还可以在倭国买倭奴当奴隶,不过现在倭国汉倭关系紧张,李国志那厮已经发布了限奴令了,就算在倭国,也很难买到奴隶了。” 徐允祯向朱琳泽大倒苦水。 “限奴令是孤授意给日本总督的,日本局势不稳,限奴只是权宜之计。”朱琳泽说道,“你买鞑子的俘虏是运到南阳的种植园去当奴工用?” 种植园这玩意最早是朱聿键在台湾搞的,当时朱聿键是花钱从当地土着那里买的奴工到唐王府的王庄内种植甘蔗、烟草等经济作物牟取暴利。 不过很快,朱琳泽下令禁止在本土搞种植园。在驱逐红夷之后,台湾归属福建管辖,自然也是本土。 朱聿键倒也识趣,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释放了奴工,花钱雇工。只是挣的钱比之前要少了许多。 毕竟对于种植园来说,雇工是其中最大的成本,而直接用奴工不用发工钱,则可以省下一大笔成本。 但朱聿键也是明白人,清楚相较于赚钱,还是自己头上的脑袋更重要。 有朱聿键带头,台湾各地的种植园也纷纷主动释放了奴工,没主动放的种植园主,则被朱琳泽直接物理消灭并直接抄家了。 台湾的种植园风波也暂时告一段落,朱琳泽也不得不佩服这些缙绅对词藻的理解能力。 朱琳泽禁止在本土发展种植园,这些缙绅勋贵另辟蹊径,乘着招商局的东风到南洋诸国圈地搞起了种植园,毕竟种植园实在是暴利,其中的利润足以蒙蔽人心。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将计就计 朱琳泽并不反对这些缙绅勋贵搞种植园,就目前的生产力而言,种植园的确是生产经济作物的最高效的生产模式。 种植园这种生产形势才刚刚兴起不久,东南沿海地区已经从中获益。 最明显的便是现在东南沿海地区的普通民众也能消费的起物美价廉的蔗糖。 朱琳泽反对的是在本土发发展种植园,本土的人口质量关系到他的税收。这些缙绅勋贵们的心有多黑朱琳泽又不是不清楚,一旦大量的本土人口被转化为奴工,这将大大影响朱琳泽的税收。 朱琳泽裁撤内地的卫所,就是为了将卫所的农奴兵给解放成自由民。他绝不容许有人在本土上开倒车。 当然,在本土之外的地区他就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在本土之外,这些缙绅勋贵的种植园里所使用的奴工多是异国的奴工。 种植园里生产出来的经济作物物美价廉,朱琳泽也很很是喜欢。 “鞑子兵精壮,要是买了鞑子兵谁还当奴工用啊,当家丁养着看家护院,岂不美哉,如此健壮勇武的家丁上哪儿找去?” 徐允祯一板一眼地说的头头是道。 徐允祯说的虽然有板有眼,但朱琳泽并不认为这些勋贵缙绅有能力驯化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弄不好日后会引火烧身。 “建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岂能当你们的家丁。”朱琳泽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徐允祯的请求。 徐允祯的请求被朱琳泽回绝,这让徐允祯感到有些失望,不过朱琳泽很快给了徐允祯一个甜头,那就是高杰已死,对于鲁镇兵马的处理将仿照楚镇之制。 徐允祯不由得眼睛一亮,当初闽王对楚镇的兵马进行重新整编的时候,楚镇的家丁可大部分都没进入新军体系,或是被他们收买来当家丁,或是被招商局签下当雇佣兵。 听闻鲁镇有三千家丁,这三千家丁不比区区数百鞑子兵俘虏要香? 打发走徐允祯之后,情报局的局长杨文带着一份情报火急火燎地来见他。 朱琳泽拆开,引入眼帘的这份情报让他的面色愈发凝重。 多尔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他所没想到的。 目前驻防豫南、湖广地区的能战之兵只有神策军的三标人马。 这三标人马朱琳泽本来是用来防范多铎和阿济格等人趁火打劫的,兵力本来就不充裕,现在多尔衮又偷偷地往豫南地区添兵增将,豫南和湖广地区的形势可谓是雪上加霜。 清军要是攻打豫南和湖广,对南直隶造成不了多大的损失,毕竟中间还隔了个江西以及一大片的缓冲区。 只是豫南湖广地区这些年的重建恢复工作将化为乌有,这样的结局也不是朱琳泽想要看到的。 能否让李自成出兵支援? 朱琳泽很快将这个想法否定了,李自成现在自顾不暇,大顺政权内部矛盾重重。 朱琳泽此前又封了李自成为顺王,李自成虽然咬牙接受了,但明顺之间已然已经有了隔阂。 朱琳泽若是向李自成请求援兵,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时李自成在明面上答应他出兵,暗地里却选择观望,按兵不动。就算出兵也是派一些老弱病残来敷衍他。 这样的支援不要也罢。 朱琳泽让人秘密通知参谋部的人紧急来王府开会,商量并迅速制定新的作战计划给李定国做参考。 “陆先生,高杰之事当如何处理,陆先生可有何建议?”在等待阎应元等人的间隙,朱琳泽询问陆闻达道,同时还不忘强调了一句。 “孤要听的是实实在在的建议,你是孤的左膀右臂,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和孤打太极。” 陆闻达近来说话越来越小心,行事也越来越谨慎。这让朱琳泽颇感头疼。 “昔日楚镇和鲁镇是对闽王最为忠心的两个镇,闽王既已厚待楚镇,万不可厚此薄彼,鲁镇亦当厚待之。”陆闻达略一思索,给了朱琳泽一个回复。 朱琳泽对待左良玉的家属可以说是良心至极了。 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虽然无才无德,但朱琳泽还是让左梦庚承袭了左良玉的爵位,在南京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偶有闹事,只要是不太过分,朱琳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女左羡梅也已经是贵妃,其外孙朱琚楚还是皇长子。对于这个结果,左良玉要是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不过高杰的情况又和左良玉有所不同,左良玉生前和他是姻亲关系。 当初他实力尚弱小之时,左良玉也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就连女儿都嫁给了他。 而高杰和他并无姻亲的关系,怎么处理高杰的家属,也让朱琳泽犯了难。 “高杰之妻邢氏,要让他高杰之子高震认李定国为义父,陆先生以为如何?”朱琳泽继续问道。 “诸将之见互认义子义父终非幸事。” 陆闻达的想法和朱琳泽不谋而合,也是反对将领之间互相认义亲攀关系。 既然高震不能认李定国为义父,那认黄得功为义父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朱琳泽心里也明白,邢夫人之所以要让高震认李定国为义父,无非是没有安全感。 鲁镇作为开国最后一镇,高杰骤然死去,鲁镇上上下下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安全感朱琳泽也能理解。 现在还是在战时,鲁镇之尚有三万多的能战之兵,要是处理不好和鲁镇的关系,这三万鲁镇营兵会有什么举动谁也无法预料。 “高杰战功卓着,以身殉国,理应封赏,晋高杰为兴平王,加太子太傅,其爵由其子高震承袭。”朱琳泽对陆闻达说道,“下旨让人将高震带回来,告诉邢夫人,让她在山东安心指挥鲁镇之兵作战,孤认高震为义子。” 陆闻达点点头,这样的处理方式虽然有些太厚,不过却做得非常很好。 反正爵衔现在只是闽王一句话的事,最后不过到朱由崧那里走个过场,也没有多大的成本可言。 靠爵衔就能笼络住三万多的鲁镇之兵,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陆闻达也清楚后面肯定会有大臣跳出来反对,不过以闽王的手段,想要压过这些反对的声音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军参谋部的参谋长阎应元和新晋的副参谋长程蕊芳闻讯赶来。 朱琳泽将杨文送来的情报递给他们,让他们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陆军参谋部的几个参谋给出的建议都非常常规,也可以说是平庸,无非是调兵增援湖广和豫南,以及让李自成出兵增援。 当然几个参谋在要调的兵上有所分歧,有的是主张将山东的神策军或者部分标的忠贞军回掉豫南和湖广。 朱琳泽对这个提议并不满意,让李自成出兵增援,这本来就不靠谱。 让两标神策军甚至部分标的忠贞军回援豫南和湖广,且不说半路上会不会被清军骚扰甚至阻截,就算到了豫南和湖广,也必然疲惫不堪,战力大减。 朱琳泽总感觉这么做像是被多尔衮牵着鼻子走一般,他很不喜欢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清军既然调精锐之兵到豫南和湖广,清军在山东的兵力部署定然大不如前,我军何不将计就计,一举收复山东,进而佯攻北直隶,甚至是京师。 如此一来,清军定然阵脚大乱。闽王若是担心豫南和湖广有失,可调遣贵州和广西的虎贲军进入豫南和湖广,增强湖广和豫南地区的防御力量,以确保豫南和湖广无虞。” 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程蕊芳说道。 程蕊芳有从军之心,只是碍于她的性别和身份,想要到前线直接统兵是不现实的。 因此在自学了讲武堂的课程之后请求朱琳泽将她调等到陆军的参谋部。陆军的总参谋部就在南京,朱琳泽拗不过程蕊芳,最终还是同意了程蕊芳的请求。 “如此甚好,只是要大军主动出击,其所要的军费可比防守要多不少,再者,收复山东之后,经略山东所要的钱粮,更是难以估量。”阎应元上前说道。 之前阎应元给出的作战计划也是比较保守的,阎应元对朝廷的财政状况多少有些了解。因此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更倾向于省钱的作战计划。 “钱粮之事不是你们参谋部应该操心的,你们参谋部的任务是制定出最合理的作战计划。”朱琳泽的右手揪着下巴说道。 权衡之后,朱琳泽还是选择了程蕊芳的建议,让他们迅速制定出一份最新的作战计划,钱的问题他来想办法。 怎么搞钱,朱琳泽最初的想法是增发招商局的股票,只是这次用兵甚多,这么早收复山东也完全在计划之外。 要是这么早就在招商局这张牌打出去,日后一旦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他将难以应对。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能不打招商局的主意就尽量不打招商局的主意。 朱琳泽骑马前往武英殿,让他韩赞周将阁臣们都找来。 琉璃马车虽然现在在南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乘坐起来也舒服,但朱琳泽还是更喜欢骑马。 韩赞周很快价紧急召集了阁臣们到武英殿议事。 阁臣们在得知清军骤然调兵进入豫南,调的还是精兵之后,立时炸开了锅。 当然也有扶着胸口安置庆幸的,王铎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抚着胸口安置庆幸。 清军精锐进入了豫南和湖广,这也从侧面说明南直隶安全了。 王铎的家的产业都在南直隶和浙江,清军精锐进入湖广和豫南,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个好消息。 倪元璐则是有些急了,虽然倪元璐在豫南和湖广也没有什么产业。 但豫南和湖广地区的免税政策已经进入到了第二年,两地经济也恢复的不错,只要再熬上一年,到了后年豫南和湖广就能不用朝廷救济,甚至还能在财政上反哺朝廷。 要是清军一旦进入了豫南和湖广,这两年朝廷在这两个地方投入的钱粮和心血不就白费了了么。 沈家现在财力雄厚,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布局,在湖广和豫南地区也不例外。 只是湖广和豫南地区的产业对于沈家庞大的基业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沈廷扬还是力主一定要保住豫南和湖广,他现在是内阁次辅,自然要站在朝廷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沈家和朱琳泽利益绑定太深,朱琳泽又代表着朝廷,沈廷扬也是站在倪元璐这一边,力主保住豫南和湖广。 马士英善于见风使舵,见沈廷扬和倪元璐都表面了自己的立场,马士英更是以南阳府乃本朝中兴之地为由,闽王祖宗陵寝所在,断不得有失,力主保豫南和湖广。 不得不说,内阁诸臣之中,还是要数马士英说话最中听最让人舒服,听的朱琳泽如沐春风。 “豫南,湖广不容有失。”朱琳泽也非常坚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豫南,湖广若是有失,近两年来的重建工作化为乌有不说,届时新增的难民又当如何安置啊?” 朱琳泽一锤定音,武英殿内顿时安静了许多,随即朱琳泽又开口说道:“朝廷的本意是在兖州府严防死守,一来可拒清军南下,二来能剩下不少钱。只是情况有变,除了禁卫军,忠贞军,神策军之外,还要调虎贲军到湖广和豫南,所需之军费必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原本朱琳泽只是打算在山东的兖州府和清军开战,现在不得不在湖广和豫南地区作战,投入的兵力也大大增加。所要的军费自然是不少。 “闽王,不是户部不愿出钱,户部是实在没有钱了,户部的这点钱,够不够填补今年赈灾的窟窿都不一定。” 一提到钱,倪元璐免不了一副苦瓜脸。这次他是真的愿意从户部拿出钱来做军费,只是现在户部实在是没钱。 朱琳泽压根就不打算从户部拿出钱来,户部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 “孤也知道户部的难处,倪尚书放心,孤也知道你变不出钱来。这次孤召集诸位前来,便是为了这军费。”朱琳泽说道。 几个阁臣不明所以,难不成闽王要让他们捐款助军不成? “闽王,朝廷俸禄微薄,只能聊以勉强度日,军费之巨,又岂是我等能承担的了的?” 朱琳泽话还没说完,王铎急忙上前一步说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国债 王铎以为朱琳泽要行崇祯朝崇祯的那一套,向群臣勋戚开口要钱。 朱家的子孙被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不仅仅是王铎这么认为,就连李邦华也这么认为。 崇祯已经用事实证明过,向群臣和勋戚借钱,那就是希望蛤蟆长毛,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马士英则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不认为以闽王的能力和水平,会想出这么不靠谱的主意。 闽王深思熟虑,他的想法从来都很靠谱。 倪元璐倒是希望朱琳泽能马上搞到银钱,这样的话户部也能喘几口气了。 “王尚书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孤也知道诸位靠着朝廷的那点俸禄生活不容易,孤是想发行国债。”朱琳泽说出了他的想法。 与其说是发行国债,倒不如说他现在想发行的是军债。 弘光朝的财政其实相较于崇祯朝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朱琳泽以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四省之地所征收上来的赋税折银甚至已经和崇祯朝初年的财政收入相当。 尤其是在清丈田亩工作在试行的州府陆续完成,一条鞭法的重新实施,朝廷的财政收入更是稳中向好。更何况现在外贸和海关的收入更是崇祯朝望尘莫及的,还有还未开征的商税,日后也是朝廷主要的财政收入。 只是朱琳泽花钱太大,在军费和教育经费上力排众议,下了血本,这才一时周转不开来。 “国债?闽王的意思是向来百姓举债?” 闽王嘴里总是能蹦出一些新鲜的辞藻,对此倪元璐也是见怪不怪了。当了这么久的弘光朝户部尚书,他现在也能勉强跟上朱琳泽的脑回路。 “正是,不过不是更一般的老百姓举债,寻常人家也不过是勉强糊口,哪有余钱借给朝廷。” 朱琳泽点点头,不过他举债的对象自然不会是寻常的小老百姓,而是那些富户缙绅。 朱琳泽也清楚大明朝的富户缙绅都有窖藏白银的传统,成箱成箱的白银都躺在他们的地窖里发烂。 “此举或许可行,要是江南的富户缙绅们愿意拿出银子资助朝廷,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想让他们把银子拿出来也非易事。” 大明朝的富户缙绅是什么德性倪元璐再清楚不过了,都是一些只许进不许出的主。他倪元璐也是大明朝的富户缙绅,他自家的很多亲戚就是这副嘴脸。 中央银行三番五次登报,愿意以同等价值的银元和铜元换江南富户缙绅们的窖银送到铸币厂铸造银元,愿意兑换的富户缙绅都寥寥无几。 直到后面有送些礼品,兑换的人才慢慢多了起来。等价兑换尚且如此扭捏,直接借银钱的难度可想而知。 倪元璐也觉得朱琳泽这次有些太天真了。 “如果孤借一年给一成的利息呢?” 朱琳泽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诸臣面前晃了晃。 “一年一成的利啊?” 王铎听了不禁两眼放光,倪元璐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年一成的利,你闽王可真的是舍得下血本啊。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次用兵的规模,估计五百万两银元都不够。 就算按五百万银元算,一年的利息可就要五十万银元。 放在是以往的其它帝王,想要向富户缙绅借钱,确实不可能,尤其是大明朝的皇帝,一个比一个抠门。 但要是闽王借钱,说不好还真能借的到,那些早些时候买招商局股票,跟着闽王做生意那批富户缙绅和商人,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而且闽王也从来没有赖过账。 朱琳泽当然也清楚那些江南的富户缙绅什么德性,但他更相信金钱的魔力。只要他的信用良好,许之以厚利还是能让这群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来的。 交易所招商局的股票供不应求就是最好的证明,将这次要借的国债挂上交易所,虽然不会像交易所股票发行一样出现疯抢的局面,但朱琳泽相信还是能兜售的出去的。 一成的利息虽然受益比不上招商局的股票,但也还算可观,毕竟还是能用银子生银子的,总比让银子躺在潮湿的地窖里发霉要来的强。 在铸京观之前,朱琳泽打算将那些刚刚押解到南京城的七百多名满洲镶黄旗俘虏游街示众。 一来是为了增强国名对朝廷的信心,二来也是为了给发行国债造势。 这次发行国债与其说是朝廷的信用在背书,倒不如说是新军在背书。只要国民对新军有信心,这次发行的国债肯定就不愁卖不出去。 翌日,南京城几乎是万人空巷,几乎全城的民众都慕名前俩观看了这次规模盛大的游街活动。 这也是新军对满洲八旗兵战史上所俘虏八旗兵最多的一次,而且还是镶黄旗的八旗兵。 此举大大激发了南京民众的民族自信心,曾几何时,满洲八旗兵一直是大明朝民众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崇祯年间清军进入山东,破济南城之时,就连千里之外的南京城也是人心惶惶。 朱琳泽身着便装,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观看了这次游街活动。 南京城的民众群情激奋,尤其是从北方南下定居的民众,在看到这群鞑子兵俘虏的时候无不是义愤填膺,恨不得上前手撕了这群鞑子兵。 沿途不断有杂物抛向这些鞑子兵,甚至还有人往这些鞑子兵身上丢粪。 负责维持秩序的一标禁卫军也苦不堪言,这些丢粪的百姓毕竟不是掷弹兵,准头有限,禁卫军的将士们也难免被误伤。 “新军万岁!” “闽王万岁!” 不知是哪几个好事者在人群中呼喊了一句,一时之间,道路两旁响起了南京城民众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荒唐,荒唐,再过几年只怕天下百姓只知闽王,而不知当今圣上才是我大明真正的君父。”几个头戴儒巾,穿着棉布直身的书生愤愤道。 只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数十万民众的欢呼声给吞没。 “恭喜闽王,闽王现在是民心所向啊,天下百姓唯闽王马首是瞻。” 陆闻达不由得感慨道,他想过朱琳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游街的终点是在南京皇城的洪武门前,朱琳泽可没有闲粮来养这七百多民八旗兵俘虏,而是在游街之后直接选择行刑杀了做京观。就连献俘仪式都懒得搞了,之前又不是没搞过。 除了医学院要去的两百个身体状况比较好的鞑子俘虏做研究给学员们练手之外,其余的五百多个鞑子兵都将在洪武门前接受他们的刑罚。 负责主刀的也基本都是医学院的学生,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实体解剖机会。当然,也是这些鞑子兵在这世界上所能够做出的最后贡献。 朱琳泽让人押着豪格来到洪武上的城楼,随同他一起观礼。 豪格的手脚都被带上了镣铐,为了以防万一,豪格的身上也被五花大绑,像头猪似的被牵上城楼。 这对于贵为大清肃亲王的豪格无疑是一个莫大的侮辱。 活着的豪格远比死了的豪格要有用的多,好不容易抓了一个活着的满清亲王,朱琳泽并不打算就此杀了豪格。 作为南明名义上的君主,朱由崧也在洪武门的城墙上观礼。 在听到从下方传来山呼海啸的“闽王万岁!”之时,朱由崧的脸色非常难看。 等看到走上城楼的朱琳泽后,朱由崧很快便换上一副笑脸,朝朱琳泽挤出一丝笑容。 “请圣上观礼。”朱琳泽只是朝朱由崧微微躬身一抱拳说道。 随即弘光朝的君臣在洪武门城楼上观赏了这次无聊的行刑。 帝国大学医学院学生们的刀法精湛,起初都是挑不要命的部位割,渔网网着这肉一片片地割,割到明天也未必能割的死鞑子。 豪格见状龇牙咧嘴地对着南明君臣破口大骂,妄图激怒朱琳泽一心求死。 朱琳泽又岂不知豪格的心思,只是让人拿了块破布将豪格的嘴巴给堵上。 民众们关心今天的鞑子兵游街,南京城的缙绅和勋贵们对这件事情却没有多大的兴趣。而是聚在一起研读今天的《大明日报》。今天的《大明日报》上有一则重磅消息:朝廷要向民间举债! 放眼这个大明朝,这都是新鲜事。南京城的缙绅勋贵们无不对此事议论纷纷。 尤其是报纸上所承诺的一年百分之十的利息让他们很是心动。 招商局的股票现在是一股难求,大伙都不傻,都明白随着下南洋国策的施行,招商局的股票肯定只涨不跌,都不愿意出售手里的股份。 既然招商局的股票买不到,买买朝廷的这国债也不错。 虽然一年百分之十的利润远比不上招商局的股票的收益,但好歹能让钱生钱。 “老爷,小的已经到交易所打听过了,交易所今天还没有卖国债。” 定国公公府上的一个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高坐堂上的徐允祯抚着胡须点点头:“朝廷要发国债之事,是闽王昨天才和内阁的阁臣们讨论的,交易所还没卖也在清理之中,本公估摸着国债的劵票还在印制之中。” 徐允祯虽然是崇祯十七年南逃避难的勋戚,但现在的徐允祯可以说是南京的勋戚之首。 当初魏国公徐文爵事发,南京城内的勋戚不少人以为定国公难免会被波及,最后的结局轻则抄家,重则受到株连。没想到徐允祯最后竟然什么事也没有。 徐允祯的儿子除了长子留在家中准备承袭公爵之外,次子现在在神策军当军政委,老三从吏学堂毕业之后也在浙江的粮食局当了局长,定国公一家可谓是风光无限。 更兼现在徐允祯手握四千股招商局的股票,当初百两银子一股购入的股票,现在在交易所挂牌的价格高达三百九十二银元,翻了近四倍。 徐允祯现在也是招商局的大股东之一,这让其他的勋戚们眼红不已,后悔当初没有跟徐允祯多买一些。 当初错过了购买招商局股票的最佳时机,没赶上的热乎的,这些勋戚现在可不想再错过这次国债的顺风车。 只是他们对国债都不甚了了,因此在看了今天的报纸之后,都纷纷结伴来到徐允祯的府上探探口风。 徐允祯和很多阁臣私交甚密,想来也是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定国公,朝廷发的这国债,比之招商局的股票收益如何?”保国公朱国弼问徐允祯道。 “当然是不如招商局的股票了,招商局的股票股价不仅蹭蹭地往上涨,每年咱们还能分到不少分红呢。岂是国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徐允祯白了朱国弼一眼,这么弱智的问题亏朱国弼问的出来。 “既然不如招商局的股票,那还买他作甚?”朱国弼皱着眉头道,“万一到时候朝廷只借不还,可怎生是好?” “保国公,招商局的股票是好,只是现在你还能买的到吗?” 一旁的隆平侯张拱日也看不下去了,朱国弼越混越差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招商局的股票能买到,闽王也只是对每家限购三千股,这个朱国弼虽然家资雄厚,但最终也只买了五百股。招商局的股票小涨到一百三十两一股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卖掉了二百五十股,只留了二百五十股。 讲武堂和大学堂招生,因为不忍心儿子受苦,最后也没将任何一个孩子送到讲武堂或者大学堂。 “朝廷这次借的国债是给新军当军费用的,新军后面站着的可是闽王,闽王还会赖咱们的账不成?”徐允祯也非常鄙夷地看了朱国弼一眼,“就说招商局每年的分红,闽王可曾有短缺?” “定国公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次朝廷要发多少国债?还限不限购?” 隆平侯张拱日的问题就比朱国弼的几句废话要有含金量多了。 张拱日已经从招商局的股票那里尝到了甜头,国债虽然收益不如招商局的股票,但总比把银元和银子烂在地窖里要强。 “要发多少国债闽王也未曾在内阁透露,根据倪尚书的消息,不会少于五百万银元之数。”徐允祯说道,“至于限不限购,暂无确凿的消息,但看陆长史的意思,这次的国债似是不限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李自成的抉择 神策军的军部设置在南阳,大量清军精锐入豫,也让冯双礼警觉了起来。 综合当地情报司送来的消息后,冯双礼最终还是做出在豫南地区坚壁清野的决定。 河南地区大部为清军所占据,明朝方面所占据的仅仅只有南阳和汝宁二府。 这个决定一出,南阳和汝宁各地的地方官是反对的。 这些地方官有出自传统官僚系统的地方官,也有出自吏学堂系统的官员。 得益于朝廷的政策和他们辛勤的工作,以及豫南民众的努力,南阳和汝宁的重建工作已经初见成效,没有人忍心将自己辛辛苦苦建设出来的成果亲手毁掉。 不仅是地方官吏,就连民众也对坚壁清野的政策非常抵触。 这让冯双礼的工作非常难做,南阳、汝宁二府都是前线之地,一旦和清军交锋,此二府首当其冲。要是不做好坚壁清野工作,辖区内的资源很可能为清军所用。 哪怕是多留一根木头,都会被清军制造城攻城器械,对新军将士造成生命危险。 “堵巡抚,豫南和湖广两地,我管军,你管民,但说到底咱们都是在替闽王,替朝廷办事,眼下清军骤至,我军在豫南和湖广之兵力不足,若不做好坚壁清野工作,后果将不堪设想。”冯双礼向堵胤锡诉苦道,“军部的坚壁清野令三日前便已下达至南阳、汝宁各县,响应的县还是寥寥无几,此事还需堵巡抚出面。” “南阳、汝宁两府的百姓多年饱受战乱之苦,眼下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之所,骤然让他们拆了自己的安身之所,难免会有抵触情绪。”匆匆从武昌敢来的堵胤锡也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棘手。 小民不舍得亲手拆掉自己的家园,那些地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各地的重建工作和他们的政绩挂钩,关乎到他们的前程。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完成坚壁清野的工作,其难度可想而知。 不比兖州府,由于清军常年在兖州府地区和禁卫军进行拉锯战,朝廷对当地的百姓也有补贴,兖州府的百姓早就对坚壁清野之事习以为常了。 只是南阳的汝宁二府,自从清军败走之后,双方在这两个地方就没有再爆发过什么冲突,此前也没有坚壁清野的先例。 “坚壁清野之事,劳烦堵巡抚了。要是堵巡抚做不好此二府坚壁清野的工作,冯某就只能让新军的弟兄动手了。”冯双礼的态度十分强硬,没有战事的时候他可以配合堵胤锡做好豫南和湖广地区的重建恢复工作,一旦有战事,一切则以军务为先。 “冯将军哪里的话,坚壁清野之事情,本抚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冯将军是否有把握将战场控制在南阳和汝宁二府,让湖广免受战火波及。” 堵胤锡也顾不上喝桌案上的茶水,追追不安地揉着袖口说道。 豫南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战场,他现在只希望湖广地区能不被战火波及。要是能将战场控制在豫南二府,对于这个结果堵胤锡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这样也能保住湖广,对于个人,乃至朝廷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庆幸的是,清军这次是冬天南下,秋天的粮食他们也完成了收割入库。来年清军退走之后,他们至少不会缺粮,豫南两府的重建工作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困难。 “战事变幻无常,本军也不敢向堵巡抚打包票,要是本军手里有五标人马并三营的骑兵,本军还是非常有信心将清军迟滞在南阳和汝宁境内。”冯双礼说道,“只是目下两标神策军并金标统的三营骑兵都调到了兖州,本军手里能指挥的兵马只剩下了三标,能不能守住豫南本军心里都无定数。” 冯双礼也不敢托大,他现在麾下的三标兵马现在不仅要应对多铎和阿济格部清军的威胁,还要面对来自山东的清军援军。 可以说,现在在豫南地区,他冯双礼的兵力较之于清军处于绝对的劣势。朝廷能不能向豫南和湖广地区增派援军,他心里也没有数。 “诶......” 听了冯双礼的话,堵胤锡忍不住发出一声嗟叹。 “堵巡抚放心,我军虽兵力不足,但双礼在此起誓,神策军的三标将士誓与南阳和汝宁二府共存亡!”冯双礼起身说道。 “既是如此,南阳和汝宁二府的坚壁清野事宜,本抚亲自走一遭。”堵胤锡起身朝冯双礼拱手道。 襄京,也就是襄阳城。 大顺政权内部此时也多多少少听到了清军进军豫南的风声。 多铎和阿济格也给李自成来信,表示愿与李自成一起伐明,成事之后共分大明的半壁江山。早朝之时,李自成将多铎和阿济格的来信遍示诸将。 看完多铎和阿济格的来信之后,大顺政权文官官员们态度不一,议论纷纷。 “陛下,此次清军南下,正是我大顺破局的最佳时机!”宋献策最先跳出来说道,“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大顺尚有二十余万精锐,这是陛下手里最大的筹码。” “哦?愿闻其详。”李自成睁大了眼睛示意宋献策继续说下去。 “明清双方已成胶着之势,能改变明清双方态势的只有我大顺,陛下若助清则清强,陛下若助明则明强。”宋献策说道,“南明封陛下为顺王,陛下可记得昔日此辱?如今正是陛下把仇雪恨之良机!” 当初明朝封李自成为顺王,这件事情是大顺政权的耻辱。李自成当初好歹也是打下过京师城,坐过京师城紫禁城龙椅的人。接受弘光朝封王,无疑是自将身段,矮了弘光朝一头。 只是彼时南明军力正盛,李自成有多得南明弘光朝襄助才得以在荆襄立足。李自成权衡之下,最终还是以顾全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为名,作为遮羞布接受了弘光朝的封号。 被宋献策这么一说,李自成也有点蠢蠢欲动,清军将兵锋指向明朝。多铎和阿济格又来信表示愿意合作,局面似乎又朝大顺有利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无稽之谈,据臣所知,明军方在鲁桥镇全歼了两甲喇镶黄旗的满洲八旗兵,就连满清的肃亲王豪格都被明军生擒,何来明清双方的战局已成胶着之势之说?这分明还是明强清弱!” 顾君恩并不赞同宋献策的观点,真要是双方势均力敌。为什么偏偏只有清方这么着急来信,而明方那边到现在都没有音信。 顾君恩有到明方那边拜访过明朝的官员,豫南和湖广两地勃勃生机的重建景象让顾君恩印象深刻。 如今的大明和崇祯年间的那个大明虽然只隔了短短数年,但就像是两个不同的王朝。 就连大顺在荆襄两地的建设工作都难望其项背。战场上拼的不仅是双方的军事实力,更是双方军事力量背后的国力。 以国力论,大明朝虽然和满清各自占有南北的半壁江山,但明朝所拥之地,要比清军所占领的地区要强上太多。 豫南和湖广两地的重建工作尚且做的这么好,更不用说为弘光朝输送了大量赋税的南直隶以及沿海诸省。这些地方可没有被战火蹂躏过,可都还是繁华之地。 “顾君恩,你这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是我大顺翻身的天赐良机,岂能错过!”宋献策驳斥顾君恩道,“你为何处处替明朝说话?莫不是收受了弘光朝的好处,还是说你是明朝情报司的人?” “顾某对陛下,对大顺的忠心天日可鉴!”顾君恩抬手起誓道。 他没有接受明朝方面一分一毫的好处,更不是南明情报司的人,他只是站在自己以及大顺的立场上就事论事。 “宋献策,你难道忘了清军入关之时如何对我大顺赶尽杀绝的?清军狼子野心,欲奴役我华夏万民,顺若助清,你我,乃至是圣上,都将成为我华夏的千古罪人!” 龙椅上的李自成依旧是一言不发,李自成的内心也是非常矛盾的。 一来他不想一直都屈居明朝之下,二来他也不想成为顾君恩口中的华夏千古罪人。 一时之间,李自成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见文官们争执不下,李自成遂而询问武官们的意见。 大顺五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恢复,虽然战力还是没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标准,但也恢复到了当初从西安败退时的水准之上。 “依臣之见,靠人不如靠己,我大顺虽处于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之中,但和大明是合作的关系,从来不是从属的关系。” 李过站出来说道。 “顾先生所言有理,眼下明军兵强马壮,我大顺不宜和明军在正面爆发冲突,和明军爆发冲突对我大顺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李过也不主张和明军爆发冲突,李过虽然此前没有和明朝新军交过手,但也从刘芳亮等人的口中以及明清双方的战例中,对明朝新军的战斗力知晓一二。 明朝新军对清军的战绩实在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人不寒而栗。 大顺五营虽然经过恢复之后不弱,但李过并不认为大顺五营和明朝新军有一争高下的实力。 “诚如宋先生所言,这次是难得的破局之机,我大顺未必只有助清伐明一途。”刘芳亮也不赞成和明军爆发冲突。 虽说现在明军在湖广和豫南兵力空虚,大顺军要是趁此机会和清军合作偷袭夺得此二地,有很大机会能够得手。 但是得手之后呢?如何应对明军的反扑,野战的话明朝新军可是连满洲八旗兵都能胜之,更不用说他们大顺军了。 死守的话,明朝新军铳炮之强,他刘芳亮可也是亲身领教过的。 再者,他们大顺现在和明朝同处于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之中。现在背后突然捅明朝一刀,也会将大顺置于舆论的低地,成为全天下人众矢之的。 届时明朝在缓过劲来后,以此为借口,出兵伐顺,大顺又该如何应对? 说到底,刘芳亮还是对满清没有信心,并不看好和清方的合作。 当然,他身体里留着的华夏血液,也让他排斥和通古斯野人的合作。 “不若趁此机会攻陕或入川,还可得明朝襄助。” 反正都是抢地盘,抢明朝的地盘不如抢清朝的地盘来的要名正言顺,还能够得到明朝方面的帮助。这是刘芳亮的看法。 大顺军现在也正在朝火器化方面发展,虽然也能自产火铳和小口径的火炮。但在质量上还是不能够和明军精良的火器相提并论。 刘芳亮希望能借此机会向明朝方面索要,甚至直接花钱多购置一些火器向陕西或者四川进军。 至于清朝的火器,虽然质量也不差,但还是不如明朝的火器要和。而且清朝的各绿营也缺乏火器,不可能将质量比较好的火器兜售给他们。 刘芳亮和李过的提议倒是不错,从清军手里抢地盘,从道义上来说,无论是对李自成本人还是对全天下人而言,也都更容易接受。 同样也能够破局,突破荆襄一隅之地对大顺政权的限制。 “明朝对湘西的控制亦是十分薄弱,不若借道湘西,入贵州攻打云贵的孙可望?” 刘宗敏突然提出打孙可望这个软柿子,让李自成为之愕然。 刘宗敏也有刘宗敏的考量,刘宗敏冲锋陷阵这么多年,胜负重伤,他现在已经厌倦了战争。 与其在荆襄这块四战之地,在明清双方这两个盘然大物中夹缝生存,不如直接拿下云贵这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能图个清净。这是刘宗敏的看法。 取云贵这块飞地的想法显然是最不靠谱的,李自成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树立一个敌人给自己添堵。 再者,要是进入了云贵,想要再翻身可比在荆襄之地还难,就等于放弃了逐鹿中原的机会。 李自成从龙椅上起身,绕殿而走。 走了几圈之后,李自成心里有了主意,他拿起书信,让人将这封书信直接送到朱琳泽手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东线战场 李定国还没收到朱琳泽的旨意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认为集中优势兵力在兖州府,决不能坐以待毙,坐观满清将兵力西调。 李定国和众将商议之后,遂决定主动出击,和清军野战。 刘文秀和艾能奇请战,这一仗是为了国家而战,为了朝廷而战,更是为了他们忠贞军自己而战。 不同于禁卫军和神策军,禁卫军和神策军都已经是正式的军,而忠贞军到现在为止还是新兵的待遇。 他们要用实战证明,忠贞军经过训练已经脱胎换骨,足堪重任,为忠贞军争取到一个正式军的编制,一个正式军的军旗。 三万忠贞军出城摆开阵势,准备和城外的清军进行一场血战。 金胜虽然还沉浸于骑兵标在鲁桥镇一役惨痛的伤亡之中,但还是调整状态,请求出战。 不过金胜的请战要求被李定国给拒绝了,骑兵不同于步兵,步兵伤亡再大,后续也能够得到快速的补充。而骑兵的损失,则在短时间内补充。 金胜现在仅存的四营骑兵是朝廷所有骑兵精锐所在,不到万不得已,李定国不会考虑使用金胜的骑兵。 至于步兵侧翼需要掩护,以免被鞑子的骑兵抄掠,忠贞军一个满编三万多人的军,要是还保护不了自己的侧翼,刘文秀和艾能奇干脆别带兵了。 得知明军出兵,清军众将骤然紧张了起来。 就连坐镇山东的多尔衮也出现了慌乱之色。 多尔衮虽然向清军宣布了鲁桥镇清军取得大捷的消息。但在鲁桥镇大捷之后,多尔衮非但不继续乘胜向南进军,而是将大量的精锐西调,这不由得让清军起了疑。 既然取得了大捷,为何还惧怕兖州府的明军不敢从山东南下? 当然,心情最紧张的还是孔有德,对战明朝新军,孔有德本来就没有十足的信心。现在山东绿营最为精锐的十几个营都被多尔衮调走,孔有德身边只留了两个精锐绿营当保镖。 剩下的绿营虽然战力尚可,但皆不堪大用,打硬战,尤其是打南明的新军,还是要靠那十几个精锐绿营。 明军出击寻战,满蒙八旗肯定是不会当清方的主力迎击的,最后上去当炮灰的还是他孔有德的绿营。 多尔衮招来清军高层的核心将领来到帐中议事,商量着如何抵御明军。 说来也是讽刺,明明主动南下攻击明军的是他们,现在清军在山东反而成了防守方了。 不出孔有德所料,多尔衮果然让孔有德的绿营当主力。 孔有德在心底里长叹一声,好在他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 “奴才愿率山东绿营,以拒南明新军。”孔有德跪下受命道。 多尔衮满意地点点头,孔有德可真是个好奴才,要是所有的奴才都有孔有德这样的觉悟,何愁南明不平。 就连一旁的济尔哈朗也为孔有德这种大义凛然的精神所折服。 济尔哈朗以为孔有德至少会推脱一番,毕竟此战明军来势汹汹,山东绿营势必凶多吉少。这山东绿营虽是大清的兵,但怎么说也是孔有德的心血啊。 为了训练这些山东绿营,孔有德往其中倾注的心力,是济尔哈朗亲眼见到过的。 想到此间,济尔哈朗不免有些同情孔有德。当初南下几乎打光了孔有德汉八旗兵,现在抵御明朝新军又要依靠孔有德的绿营兵。 “孔有德,你,很好。”多尔衮赞许地说道。 “只是奴才有一个请求,还请睿亲王答应,只有睿亲王答应了,奴才才敢踏踏实实地出兵。”孔有德跪地不起,对多尔衮说道。 多尔衮的面容上闪现过一丝不悦之色,奴才什么时候有资格和主子谈条件了? 不过现在他要靠孔有德的山东绿营抵御明军,要让孔有德死心塌地地给他卖命,他还是给了孔有德几分面子,和颜悦色地对孔有德说道:“孔有德,你也是我大清的栋梁,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此战若败,非战之罪,皆臣指挥不力,还望睿亲王莫要责罚山东绿营,以免寒了山东绿营兄弟们的心。” 孔有德对这场战争的前进态度不乐观,在战前还是先给自己找好退路为妙。 听孔有德的意思,这场战斗的结局并不乐观,这让多尔衮很不高兴。 朝廷每年拨给绿营这么多军饷,合着就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战场上的胜败从来都是风云诡谲,变幻莫测,你好好打好这场仗便是。”多尔衮淡淡地说道。 孔有德领命出帐,准备战事去了。 济尔哈朗询问八旗兵是否给予绿营一定的帮助,还是说在一旁坐观。 满洲八旗的很多旗伤亡惨重,其中的正蓝旗几乎等于是废了。 多尔衮可不想再动用满八旗,但多尔衮还是让济尔哈朗派一些蒙八旗支援孔有德。 刘文秀和艾能奇率军出城,一路上他们二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毕竟在一年多前,他们所统领的大西军还是被多铎和阿济格所部的清军给撵着打。 现在的忠贞军虽然已经脱胎换骨,从装备到训练水平已经和一年多前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路上竟没有清军主动出来阻截骚扰他们忠贞军,这让刘文秀和艾能奇颇感意外。 清军要是再不出面阻截他们,他们抵达济宁州之后,可就要沿着冰封的运河直接北上东昌府的府城聊城了。 刘文秀和艾能奇不明所以,不知道清军的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水。 很快,军部放出去的哨骑传来消息,运河沿线发现大量清军草草构筑好的堡垒和防御工事,部分大型防御工事还配备有火炮,清军炮兵的炮术水平上架,还轰死了几个侦查的哨骑。 “炮术水平上佳,这必是孔有德的精锐炮营。”刘文秀说道。 “再探,沿途有多少清军堡垒,将其整理绘制成图,给军部的参谋们参详参详。”艾能奇说道。 行至济宁州,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率忠贞军进驻济宁州州城,准备稍事休整,同时等待哨骑们继续收集信息。 很快,哨骑们归来,结合山东情报司的提供的情报,他们发现清军压根就没想和他们野战。 孔有德这个龟孙子在运河沿岸修筑了大大小小两百多个堡垒严防死守,这对于刘文秀和艾能奇来说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刘文秀和艾能奇本来是希望和清军正面打一场野战,速战速决,给予清军重创。 而他们现在要面对山东绿营修筑起来的一个又一个堡垒,这让二人大失所望。 不过好消息是这些堡垒都刚刚修筑不久,也说不上多坚固。攻拔起来也不会那么费力,就是耗时间。 “孔有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素闻山东绿营为清军绿营之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文秀望着军部参谋送来的地图,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清军堡垒,这些堡垒如同春笋一样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当然,刘文秀心里也清楚这些堡垒绝不是一夜之间就铸成的,换做是新军去修筑这些堡垒也没有一夜将其筑成的本事。 这肯定是孔有德事先早有准备,早早就开始修筑这些堡垒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孔有德这厮修堡,那咱们就一个个给他拔了!”艾能奇说道。 “理事这个理,不过这可是两百多个堡垒,想要拔掉这些堡垒必然要分兵,清军骑兵来去如风,你我出城后就没见过清军骑兵,不知他们在何处,万一清军骑兵趁我等拔垒之时乘机突袭,该当如何?” 清军骑兵迟迟不露面,这是刘文秀现在最大的顾虑。 刘文秀沉吟半晌,继续说道。 “还是将此事上报李将军,他是前线的总指挥官,由李将军来定夺此事。” “可是此战乃是我忠贞军的成军之战,要是让其它的军插手,功劳可就没咱们的忠贞军的了,就算是有,功劳也不全是咱们忠贞军的。”艾能奇说道。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成军之战,艾能奇并不希望让其它的部队来插手。 两百多个清军堡垒虽多,但慢慢拔忠贞军也能将他们一一拔除。忠贞军又不是没有炮兵。 “艾副军长,什么忠贞军,什么其他军,还不都是新军,都是大明朝的军队,都是闽王和朝廷的军队。”刘文秀斥责道。 刘文秀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在战场上情况有变,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从大局出发,除非已经和清军交战,不然的话,这件事还是要事先告知李定国,让李定国拿主意。 “你是军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艾能奇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定国在得知清军变更部署之后也颇感意外。 新军的每个军虽然除了各哨所属的炮兵之外,后面又单独配置了一个炮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军属炮兵的炮营,所携之炮皆是小炮,毕竟大口径的重炮虽然威力大,但炮也沉,会拖累步兵的行军速度,因此上面权衡再三,还是给军属炮兵营配置了小炮。 当然,除了所配备的火炮之外,军属炮兵的训练水平也不如专门的炮标。 毕竟只有讲武堂炮兵科的成绩比较优秀的毕业生才能到炮兵标任职,成绩比较差的要么塞到军属炮兵营,要么塞到哨属的炮兵棚去了。 李定国遂而决定出动炮兵标前往济宁州,协助忠贞军作战。 同时也将手里的两标神策军以及骑兵的四个营全部调了出去,归刘文秀和艾能奇指挥。 李定国也清楚这一仗是忠贞军的成军之战,对忠贞军至关重要。 因此下发的军令文书也都是配合忠贞军作战,让忠贞军充当主角。 过年前的前几天是户部最为忙碌的时候,根据闽王的要求,户部必须在年前算好今年的账,给明年做参考,而在明年便不再做去年的旧账。 要做好朝廷一年的账,这个工作量可想而知,好在闽王也体量他倪元璐的工作不好做,从从帝国大学商学堂和海关学堂里选了三百多名帝国大学堂的学生到户部实习,其实也就是帮户部一起做账。 倪元璐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帝国大学商学堂的学生办事得力,办事效率极高,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 望着这些还穿着帝国大学青色制服,佩戴着帝国大学校徽的学生熟练地敲打算盘,在纸上写写算算,对有问题的账目立马提出疑问的认真模样,倪元璐也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倪元璐甚至已经考虑是不是把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送入大学堂深造。反正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也不像是能中科举的料。 “倪尚书,这是今年各账目汇总,不含这次的军费,按照户部所提供的账簿,户部今年累计亏空五百六十八万银元。” 陈思进是大明帝国大学海关学堂的学生,海关学堂不比商学堂。 商学堂是在大明帝国大学成立之后才成立的,而海关学堂成立的时间比讲武堂晚不了多少。只是后来成立明帝国大学堂之后,海关学堂也随之并入了帝国大学堂,校址也从竹堑搬到了南京。 亏空五百六十八万银元,要是换在崇祯朝,得知这个数字后倪元璐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泰然自若。 各大海关今年的税银已经解付南京,南京的海关总署也在做账。听说这笔钱不会少于五百万两,除此之外,今年比往年多了一项船引的收入,竹堑的造船厂今年也完成了不少商业订单,这些钱要是算进来,今年就不亏空了,不仅不亏空,甚至还能略有盈余。 至于军费,已经发行量八百万两国债,用不着他倪元璐操心。 给闽王当户部尚书,可比给先帝思宗皇帝当户部尚书舒坦多了。 倪元璐眯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举止得体,相貌端正的后生,心里很是喜欢。更兼其面对一个堂堂户部尚书都能面不改色,这让倪元璐对陈思进刮目相看。 “陈思进,名字不错,你可是出身书香门第之家?可曾婚配?”倪元璐盯着陈思进胸前的铜制铭牌,铭牌相当于是帝国大学学生的照身帖。上面刻有佩戴着的名字和学号。 倪元璐观察了陈思进很久,这几天下来,这个年轻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观其气质,想来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之家,正好他的小女儿还未曾婚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三百二十章 炮兵显神威 “回倪尚书,学生并非出自书香门第之家,乃是崇祯十六年漂泊到南京的一难民耳。” 陈思进非常坦然地向倪元璐表明了自己的出身,他并非出自什么书香门第之家。而不过是个破产的自耕农的后代,父亲到死也只是考取了秀才功名,自己也只是在年少时跟着父亲认了些字罢了,仅此而已。 更多的知识他还是随闽王到竹堑安家后在学堂里学到的。 听闻这个年轻人出身贫寒,倪元璐有些失望,但还是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待。 弘光二年最后的几天里,不仅朝廷的各个衙门忙,朱琳泽亦是忙的不可开交,没有闲下来过。 海关总署很快统计了从四个海关收缴上来的海关税银,总计六百八十一万又七千六百银元。 对于这个数字朱琳泽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海关今年并未全年运行。明年要是全年运行的话,海关的税银达到八百万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海关之外,弘光二年所卖的船引、国旗,说白了就是给商船给海军交的保护费也有三十一万银元之多。随着殖民日本工作的推进和下南洋运动如火如荼的进行,明年能卖的船引国旗只会比今年更多。 除此之外,弘光二年竹堑造船厂除了下水了三艘海鲸级战舰和七艘海蛟级战舰之外,其余的订单都是来自民间的武装商船。 竹堑造船厂也第一次扭亏为盈,不用靠朱琳泽的补贴,靠自己接单也能养活自己。 竹堑造船厂弘光二年的利润也有二十三万又五千银元,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竹堑造船厂,几乎已经成了竹堑的一张名片。 还有竹堑的琉璃厂,目前也是盈利的。 至于国营的几大纺织厂,现在还在为了生产赈灾的御寒物资满负荷运转,每生产出一件御寒物资都是在亏钱,还等着朱琳泽的财政补贴。 户部的账也很快出来了,倪元璐拿着一本厚厚地账本来见朱琳泽。 朱琳泽翻开户部的账本,亏空五百六十八万银元这个结果,他也能接受。 光是海关的收入就能弥补其中的亏空,还能略有盈余。 今年的财政状况还是要比他预想的要好,如果不打仗,不借那六百万两国债的话,朝廷或许今年就能实现财政盈余。 “臣当了这么多年户部尚书,还是头一回看到朝廷能剩下钱来。” 倪元璐非常高兴,朝廷能剩下钱来,只要这次的军费开支不离谱,至少在明年夏税收上来之前,日子也不会像往常一样紧巴巴地。 何止是倪元璐当户部尚书的这几年朝廷的财政问题日益恶化,连年亏空。 除了张居正改革的那几年,大明朝积攒了一些家底,启祯两朝几乎没有一年财政有盈余。 “也算不上有多少盈余,赈灾的钱粮还没算进去,还有几个国营纺织厂的赈灾补贴,这些要是算进去,今年也剩不下什么钱。”朱琳泽淡淡道,这个财政盈余实现的很勉强,要不是有海关关税收入的补充,今年还是会出现大亏空。 “海关关税仅仅九个多月,便能征得六百八十一万又七千六百银元之巨,说明了什么?”朱琳泽站起来舒缓了一些筋骨,问倪元璐道。 “说明闽王慧眼如炬,早就看出这海贸之巨利。”倪元璐说道。 “少拍马屁,除了海贸是巨利,盐铁丝绵茶马瓷等物,哪个不是巨利,朝廷每年能收上来税银又有多少?福建的茶税当真一年就只能收上五万两银元不到?” 朱琳泽对目前的财政收入结构并不满意,就目前的财政收入而言,朝廷的主要税收还是来自传统农业赋税。也就是说主要承担赋税的还是农民。 这与明朝的经济发展水平极不相符,当下主要承担朝廷赋税的几个身份,南直隶、浙江、福建和广东的工商业都相当发达。而收上来的赋税仅仅只有农业税的零头。 以福建的茶叶来说,今年也才只收上来四万六千九百银元的税银,就这些税银,多半还是从茶农身上收上来的。也就是说中间的茶商几乎没有交税。 招商局也卖过茶叶,贩卖一小船的给荷兰东印度公司都利润都不止这个数,其中的猫腻可想而知。 朝廷能够把持海贸之利,是朱琳泽的海军从郑氏集团手里抢过来的。 这些劣绅奸商的吃相实在太过难看,朱琳泽迟早有一天也要对他们下手。 五万两都嫌少?倪元璐此时觉得闽王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闽王你就知足吧,这些商贾也就看在你闽王的面子上上交了这四万六千九百银元的税银。 换做是思宗皇帝,别说四万多银元,恐怕一万银元都收不上来。 当然,现在收商税的时机还不成熟,朱琳泽暂时也只能把这口气咽进肚子里,日后再算账。 前线还在打仗,眼下当务之急是维持后方的稳定。 “帝国大学商学堂和海关学堂那些到户部实习的学生表现的怎么样?”朱琳泽话锋一转问倪元璐道。 作为早期帝国大学的学生无疑是非常幸运的,朝廷包了他们的食宿不说。临近毕业之时还有到户部这种朝廷核心部门实习的机会。 “非常好,办事能力强,效率高,尤其是海关学堂的陈思进,做事沉稳有条理,可堪大用。” 对于这些帝国大学商学堂和海关学堂到户部实习的学生,倪元璐没什么好说的办事能力确实强。 朱琳泽微微颔首,这些学生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朱琳泽和倪元璐正商谈间,韩赞周手里捧着一摞名单走了上来。 朱琳泽拿起一份看了看,皱眉道:“这是今年的秋决名单,怎么现在快过年了才送上来,再者,这事不是归圣上管么?” 那圣上也得敢管呐,韩赞周暗自腹诽道。 “生死之事事大,还需闽王既已摄政监国,秋决名单勾决之事,自当闽王和圣上共同定夺。”韩赞周说道。 韩赞周说话倒是中听,只是现在朱琳泽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他又不想随随便便地在一份名单上勾决定人生死。 有明一朝寻常的案件由大理寺,也就是明朝的最高法院会审裁决,但凡涉及生死的,无论是绞、斩还是碟,都必须由皇帝过目。 大理寺卿虽然是名义上的全国大法官,实际上,皇帝才是大明朝幕后真正的大法官。 也就朱元璋和朱棣精力充沛,勉强能够做到事必躬亲。明朝后面的皇帝,这封秋决名单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生死之事事大,孤又岂能以一笔而断人生死。” 朱琳泽放下刚刚提起的笔,问韩赞周道。 “可有名单上犯事之人的卷宗?” 韩赞周瞪大了双眼,难道闽王要一一过目这些案件不成? “卷宗有是有,只是卷宗甚多且繁杂,闽王虽览阅甚速,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也看不完这些卷宗。”韩赞周如实说道。 这可是几百人案件的卷宗,闽王要是看这些卷宗的话,估计这半个月其他事情别想做了。 “很好。”朱琳泽拍拍手说道,“将这些卷宗送到大理寺,派帝国大学法学堂的学生到大理寺去实习,将上面的案件一一查清。” 韩赞周:“......” “标尺高了!高了!” “装药不要太多,伤炮管,再减半钱的装药量!” 山东前线,炮兵标的炮兵们正对着山东绿营的清军草草搭建的堡垒狂轰滥炸。 炮兵标所用之炮硕大的炮口,巨大的炮弹,繁杂的火炮种类和炮弹种类,着实让忠贞军这些土鳖们开了大眼。原来炮兵的炮也能玩出花来? 比起炮兵标用的这些大炮,军属炮兵营的那些6磅小跑简直就是玩具。 炮兵标的炮好用是好用,就是搬运起来费事。 三门12磅炮野战炮在撕碎一个清军堡垒之后,忠贞军马上派出一个哨上前肃清清军堡垒内的残敌。 而这三门12磅野战炮也随之转移到下个目的地,准备轰击下一个堡垒。 12磅炮已经是炮兵中规格最大的野战炮,每门标重一千六百五十斤,移动起来还是比较费力。 听说朝廷那边也觉得作为野战炮,12磅炮有点威力过剩,打算以9磅炮取代现役的12磅炮。 但遭到了炮兵标军官们的反对,炮兵标从军官和士兵都喜欢口径更粗,炮管更长的火炮。 “乖乖,12磅炮就这么大了,那海军的24磅舰炮得多大啊?”一名忠贞军的士兵感叹道。 “想看海军的炮,报名海军陆战营去!听闻朝廷为了应对倭事,有意在练海军陆战营,想看海军的大炮,这是最好的机会了。要是和海军弟兄关系处的好,整不好还能摸摸呢。” “可别了,昨日手贱,摸了炮兵标一门大炮,炮兵标的官长可凶了,对着我的手就是一鞭子。” “第十九个。” 艾能奇乐呵呵地来见刘文秀。 “三......刘军长,过瘾,过瘾呐,这仗打的痛快,炮兵标弟兄们用的炮可真犀利,咱们6磅炮啃不动的打不着的清军堡垒,在炮兵标的12磅炮面前跟纸糊似的。” 对于炮兵标的表现艾能奇直呼过瘾。 有了炮兵标的襄助,这两百三十多个清军的大小堡垒,半个月内就可以全部拔除。 “第十九个。” 刘文秀掰扯手指头算了算,按照当前的进度,天黑之前还能再拔掉清军的三四个堡垒,算上搬运火炮的时间,一切顺利的话半个月左右确实可以将清军的堡垒全部拔除。 由于有炮兵标的协助,忠贞军目前的伤亡非常小,基本都是负责肃清残敌的收尾工作,那些有如丧家之犬的清军绿营也对他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属下知道此战乃是忠贞军的成军之战,这功劳还是你们忠贞军拿,属下只希望忠贞军能让咱们炮兵标的弟兄们打炮打个痛快。” 炮兵标的标统庞九德跟着艾能奇一起回来,对刘文秀说道。 和骑兵标一样,炮兵标的标统也是少将军衔,是实打实的将军。步兵和炮兵互不统属,庞九德在刘文秀艾能奇面前自称属下也是给足了二人面子。 庞九德的父亲庞三炮是本朝的制炮大匠,论资历,庞九德也比刘文秀、艾能奇二人要老的多。 庞九德本可以承袭父业,好好钻研火炮,在制炮方面,庞九德也有些许天分,日后虽然可能达不到他父亲那样的高度,但成为一代制炮大家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相比于制炮,庞九德还是更喜欢用炮。 和当初在竹堑闽王为了练兵,不计成本,甚至不惜报废火炮让炮兵敞开了打不同。 近年由于朝廷财政吃紧,炮兵打实弹的机会也越来越少。现在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让炮兵敞开了打,庞九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庞将军哪里的话,步兵炮兵本一家,都是一家子的兄弟,战场上的情况,我会如实上奏闽王。”刘文秀也不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人,不顾一盘的艾能奇朝他挤眉弄眼,说道。 最后,刘文秀也忍不住感慨道:“火炮,真乃战争之神也。” 当初大西军要是有这样的炮兵,何愁守不住四川。 “炮兵的士卒不善于步战,属下担心入夜之后清军会来报复,还希望步兵的弟兄们能多留个心眼,掩护掩护咱们炮兵。”庞九德说道。 今天炮兵的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庞九德在战场上最怕的还是敌军的骑兵。 清军今天损失如此之重,白天对他们束手无策,晚上难免会乘夜报复,袭击他们的营地。这是庞九德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无妨,我会派步兵的弟兄在随同炮兵标一起扎营。”刘文秀点点头,庞九德的担忧不无道理。 再者,炮兵和骑兵一样,都是闽王的宝贝疙瘩,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刘文秀也清楚炮兵标炮术之所以如此精湛,除了火炮犀利之外,炮手们也是用银子喂出来的,要是出现什么闪失,闽王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庞将军放心,我骑兵标也会在营地周围布哨,清军若有异动,第一时间便会告知庞将军。”一旁的金胜也如是说道。 “若是如此,庞某代炮兵标的弟兄谢过诸位了。”庞九德抱拳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蒙古鞑子也是鞑子 入夜,清军营帐。 一天之内被明军连拔二十二个堡垒,这让孔有德辗转不安,夜不能寐。 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半个月,明军就能将他在运河沿岸的两百多个堡垒悉数拔除。这显然没有达到孔有德的预期。 “明军炮兵的炮术未免也太准了些,说打脚趾头,绝不打脚后跟,且明军炮大,十斤多重的炮弹不要说咋在咱们草草搭建的小堡垒上,就是济南府府城的城墙也未必吃得消啊。” 三个狼狈不堪的绿营营官跪在孔有德面前替自己辩解。 “不是弟兄们不肯用命,而是咱们根本不是南明新军的对手。山东绿营的精锐全调到河南去了,八旗兵又不肯出战,就凭咱们山东绿营,又怎会是南明新军的对手?” 三个绿营营官们的辩解不无道理,但为了严申军纪,孔有德还是严惩了这三个作战不利的绿营营官。 孔有德是个明白人,对山东绿营的战斗力和明朝新军的战斗力心里是有底的。尤其是在十几个精锐绿营还被抽调到河南的情况下,山东绿营战斗力锐减,绝不是明朝新军的对手。 孔有德想到了济尔哈朗,现在庄亲王济尔哈朗是唯一能够给予他帮助的人。 他来到济尔哈朗的营帐内,此时的济尔哈朗也知道了山东绿营作战不利的消息,心中亦是不安。 按照多尔衮的意图,大清现在在山东这片战场算是佯攻,主攻方向在河南和湖广地区。 但就算是佯攻,至少也要拖住明军的主力,为河南的多铎和阿济格争取时间。 显然,仅仅只靠山东绿营是完不成牵制明军的任务的。 “满蒙八旗若再不出兵,我军在运河沿线的堡垒不出半个月,将尽数被明军拔除。”孔有德的语气非常平静,这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大不了战后辞官归隐。当然,最惨的结局还是脖子上挨一刀,全家被株连。 满清给了他孔有德发挥才能的平台,但却并没有给与他孔有德足够的信任,这是现在孔有德心里最矛盾的地方,也是孔有德最为憋屈之处。 济尔哈朗一言不发,平心而论,他对孔有德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只是多尔衮下了死命令,不许满八旗再出战明军。再者,现在山东战场的满八旗人数也不多,从京师城调来的上三旗满八旗兵马大部分也被多尔衮调到了河南。 目下,山东战场的满八旗兵力已经不足一万之数,绝不能轻易调动。 “我军营垒为明军所拔除,皆是因为明军炮兵甚为犀利之故,素闻恭顺王的山东绿营中也有几营炮兵,炮术亦是精湛,何不遣山东绿营的炮兵出战明军炮兵?”济尔哈朗说道。 荒唐! 孔有德的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胆量将这个两个字说出口。 炮兵是用来对付步兵的,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和敌方的炮兵对轰。再说了,孔有德的那五营绿营炮兵虽然是大清军队中最精锐的炮兵。 但要是和明朝新军炮兵标的炮兵相比,那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山东绿营的五营炮兵孔有德也并非没有将其投入战场,除了留守各大府城州城的炮兵之外,其余的炮兵也被孔有德部署在了几个大堡垒之中,阻止明军北上。 “以明朝新军炮术之精,山东绿营的炮兵并不是对手。”孔有德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继续说到,“自古以来,炮兵克制步兵,步兵克制骑兵,骑兵克制炮兵,三者之间相生相克,对付明朝炮兵最好的办法还是出动骑兵。” 孔有德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要是他有骑兵,他早让自己的骑兵上了。只可惜朝廷不允许绿营拥有成建制的骑兵,这也是孔有德最头疼,最难受的地方。 济尔哈朗也感到很为难,以眼下的情况,大清不能没有绿营,更不能没有孔有德。 要是孔有德走了,往后让谁来接任孔有德在山东的位置? 吴三桂?尚可喜?抑或是耿仲明? 权衡之下,济尔哈朗还是调拨了五千蒙八旗,准备趁着夜色偷袭明军炮兵的营地。 自从大清南征明朝屡屡受挫,蒙八旗也不似从前一般唯大清马首是瞻。为了稳妥起见,济尔哈朗还是决定由他亲率这五千蒙八旗偷袭明军营地。 对于清军的夜袭,早在几个新军将领的预料之中。同时,情报司及时送来的情报也印证了这几位新军将领的想法。 刘文秀、艾能奇等人经过商议,决定将计就计,给来袭的清军来个瓮中捉鳖。 济尔哈朗率军轻而易举地突入了明军军营之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明军的军营。 虽说明朝新军是大清的死敌,但济尔哈朗也不得不承认,明军军营的布置整齐有序,军营内十分干净卫生,就连人和牲畜的排泄物都是统一处理。不似清军,一入军营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都有。 按照常理,明军军营扎的如此齐整,不像是能被轻易突破的。明军的防御不应当如此松懈,这作风不像是济尔哈朗所熟知的那支明军。 济尔哈朗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一路来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到让多尔衮觉得非常不真实。 而蒙八旗的官佐和士兵们却不这么认为,以为明朝新军不过如此。 甚至有蒙八旗的士兵下马进入明军的营帐之内洗劫。 直到在明军的营帐内也不见明军士卒的身影,蒙八旗的官佐这才也意识到不对劲。 “不好!帐内无明军!” “此中必定有诈!” “快撤!” 济尔哈朗和蒙八旗的官佐们意识到大事不妙,正要退出明军营帐。 可惜为时已晚,霎时间,只听得军营周围炮声四起,早已埋伏好的明军像是从地底里钻出来似的,死死地将军营给团团围住。 济尔哈朗来不及多想,迅速集中兵力向北突围。 这些蒙八旗可不必满八旗有死战到底的决心,要是不能尽早突围出去,他济尔哈朗要么成为第二个阿巴泰,要么成为第二个豪格。 济尔哈朗在亲卫们的簇拥之下,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带着残存的两千多名蒙八旗八旗兵和自己的亲卫成功突围。 金胜率骑兵穷追不舍,见明军骑兵追杀而来,济尔哈朗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的济尔哈朗无心恋战,只是纵马向北狂奔。戎马生涯数十载,他还从未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庆幸的是孔有德的绿营接应及时,这才让济尔哈朗逃出生天。 金胜见有大量清军来援,也不敢再孤军深入,而是见好就收,鸣金收兵,率军折返了回去。 “庄亲王,孔某来迟,还请庄亲王恕罪。”孔有德急忙向济尔哈朗请罪。 这时候孔有德的心里简直要比济尔哈朗还难受。 蒙八旗偷鸡不成蚀把米,还险些把庄亲王也搭了进去。回去之后难免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这让孔有德大感头疼。 同时孔有德也耿耿于怀,他们偷袭明军军营是临时起意,明军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今夜偷营之事? 莫非自己的身边也有南明情报司的人?想到这里孔有德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南明的情报司简直是无孔不入啊。 “回营!回营!” 刚刚死里逃生的济尔哈朗惊魂未定,只是下令回营。 新军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在看清楚作业斩获敌军的尸体后,新军将士们无不是大失所望。 “他娘的,这不是满八旗,这他娘的是蒙八旗。” 金胜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昨晚眼见自己要抓到一个大人物,却被来接应的大鼓清军步兵救走了。 这让金胜非常窝火,现在又发现昨晚所毙杀的清军非满洲八旗而是蒙古八旗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蒙古八旗的鞑子,那也是鞑子啊。” 还是忠贞军的军长刘文秀比较乐观,不屑地看着那些被扒光甲胄的蒙八旗俘虏。 这些蒙八旗虽为满八旗的从属,但崇祯年间的几次入关,也少不了他们的份,他们做的恶,也不比满洲鞑子做的少。 蒙八旗确实要比满八旗要好对付一些,换做是满洲八旗,他们也不可能抓到这么多的俘虏。 昨晚在各军协作之下,他们抓了足足上千名蒙八旗的俘虏。 这还是新军战史上第一次俘虏这么多清军的骑兵,虽然是蒙古八旗的八旗兵,但也算是打了一场漂亮仗了。 在军中的赏格,蒙古八旗士兵的赏格也只比满洲八旗兵的赏格要低。 “比起满洲八旗的鞑子,蒙古八旗的鞑子,终究还是差点意思。”金胜有些美中不足地说道。 “庞标统,今日清军偷营吃了大亏,想必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炮兵标的弟兄们也可以宽心了。”刘文秀对庞九德说道。 差点意思归差点意思,但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不是。 “庞某代炮兵标的弟兄们谢过步兵和骑兵的弟兄们了。”庞九德朝刘文秀等人抱拳以表谢意。 “速速打扫好战场向李将军奏捷,今日照旧拔清军的堡垒。”刘文秀嘱咐众人道。 众将应声领命而去。 在收到刘文秀的捷报后,李定国非常高兴。 拔除清军二十二个堡垒,毙杀俘五千三百余山东绿营兵。伏击偷营的蒙八旗骑兵,毙杀两千六百蒙八旗骑兵。 在山东战场,新军可以说是连战连捷啊。刘文秀等人还是可堪大任的。 同时闽王也传来了旨意,他将亲自认高杰之子高震为义子,擢升高杰为兴平王,其爵位由其子高震承袭,世袭罔替。 邢夫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大喜过望,也可以说是喜极而泣。 闽王亲自认他的儿子为义子,让邢夫人和高家的上下老小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再无顾虑。 朱琳泽在给李定国的密旨中还说明了战后要仿照楚镇旧制,对鲁镇的营兵进行整编,军权归一的意思。 李定国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军权归一对于朝廷,乃至天下百姓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只是此前朝廷还没有将所有军队真正整合起来的能力。 除此之外,朱琳泽的想法和李定国也不谋而合。 与其让新军将士们在河南山东之间疲于奔命,不如就在山东发起反击,一举收复失地! 当初丢了山东,是李定国军旅生涯中最大的污点,也是唯一的污点,如今他终于有机会洗白这个污点了。 李定国现在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河南的冯双礼能不能在黄得功的虎贲军到达之前撑得住。毕竟冯双礼现在手上只有三标人马,而他在黄得功虎贲军援军抵达之前,要用这三标神策军的兵马挡住多铎、阿济格部以及进入河南的精锐山东绿营和上三旗的满洲八旗兵。 “鞑子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啊。” 望着刘文秀送回来的战报,张煌言忍不住感叹道。 都把蒙古八旗拿出来当主力偷营了,可见满洲八旗的兵力已经是越来越捉襟见肘了。 “让禁卫军的弟兄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征。”李定国让身边的亲兵把南京陆军参谋总部的作战计划交给军部的参谋,让军部的参谋迅速拿出一套收复山东的作战计划。 “禁卫军也要动?禁卫军若是动了,谁来确保兖州府的安危?” 张煌言听闻李定国要出动禁卫军感到有些惊诧,李定国用兵素来谨慎小心,今天怎么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举。兖州府身后可就是南直隶啊。 不过张煌言很快意识道自己失言了,军政委不应当过问军事主官关于军务的问题,立刻缄口不言,只是心里还是心存疑惑。 李定国看着张煌言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笑道:“出兵收复山东,这是闽王的意思,鞑子不是要玩声东击西吗?咱们就和鞑子动真格的。” 兖州府作为前线要地,所储备的军事物资,除了御寒物资拿出来救济灾民之外,库存的弹药和军粮足够应付一场大战。 清军将精锐调走,现在新军兵强马壮,李定国有信心收复山东。 “闽王英明啊,山东百姓苦鞑子久矣!” 张煌言亦是拍手称快,山东南逃的百姓不少,因此山东百姓在鞑子的统治下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无论是张煌言还是李定国都心如明镜。 第三百二十二章 孰攻孰守 孔有德和济尔哈朗偷袭不成,反而搭进去了两千六百蒙八旗的骑兵,这让多尔衮大为光火。 多尔衮严厉斥责了孔有德和济尔哈朗二人,但也仅仅只是斥责而已。 济尔哈朗德高望重,多尔衮也不好处置济尔哈朗。 孔有德倒是可以处置,只是处置了孔有德,谁给他带山东绿营? 多尔衮也对孔有德的战术很不满,这完全就是当缩头乌龟被动挨打,哪里像是大清军队的作风? 虽然多尔衮明白现在已经攻守易主,但多尔衮还是希望仗能够打的漂亮一点。 明军能在一天之内拔除他们二十二个堡垒,说明驻堡困守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半个月的时间,这对于多尔衮来说远远不够。 多尔衮本打趁着明军回援河南之机,打明军援军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明军压根就没有回援河南的意思。 难道明军就对河南的守军那么有信心? 据多尔衮所知,守河南和湖广的明朝新军是冯双礼的神策军,而且神策军还抽调了两标兵马支援山东。 也就是说冯双礼现在仅仅只有三标的战兵可用,以三标战兵就想阻挡住多铎和阿济格部的大清军以及多尔衮从山东抽调到河南的精锐援军,明朝方面未免也看得起他了。 既然在山东方面不能有所进展,如今多尔衮也只能寄希望于清军能够在河南、湖广一线有所突破。 山东绿营伤亡大不要紧,只要能够保住山东就好,这是多尔衮最后的底线。 只是李定国现在要将多尔衮在山东的最后一条底裤都扒下来。 鉴于清军主力云集兖州府、东昌府、以及济南府,青州府、登州府以及莱州府的兵力空虚。李定国遂决定出兵收复清军兵力薄弱的青州府、登州府以及莱州府。 负责此次收复青州、登莱二府的是禁卫军乙、丙、丁三标兵马。 每个标负责收复一府,山东情报司经过这些年的布局,在每个府城都有他们的内应,届时诈开清军的城门接应攻城的军队还是可以做到的。 沿途的山东百姓听闻明军要收复山东无不是欢呼雀跃,四处奔走相告。 更有甚者甚至将过年用的鞭炮直接拿出来鸣放鞭炮庆贺。 这令守青州和登莱二府的清军守军人心惶惶,将爆竹声误以为是明军的火铳声。 多尔衮战前是在山东西部地区云集重兵准备南下,完全没有料到明军现在会在山东集结这么多的兵力,更没有料到明军居然还有反攻山东,收复山东之举。 青州和登州、莱州三府的留守兵力都非常有限,除了一两个山东绿营的老弱病残之外,就只剩下一两个牛录的满洲驻防八旗兵。 这样的兵力哪里会是一标警卫军劲旅的对手? 北伐收复失地的三标禁卫军不负众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山东情报司内应的接应下迅速收复青州府、登州府以及莱州府。 这不仅震撼了在山东督战的多尔衮,就连远在京师城的满洲高层也为之震动。 山东现在对于处在守势的满清而言,又何尝不是一道屏藩。 清军过了山东可以南下进入平坦的南直隶,二明军过了山东同样可以进入平坦的北直隶。 南直隶至少还有密集的水网可以作为天然的工事迟滞清军的骑兵,让他们在夏天难以南进。而北直隶可没有密集的水网。 更糟心的是北直隶的除了京师城和天津卫之外,其他地方的兵力也说不上有多充裕。 负责北直隶地区防务的不是满洲八旗,也不是蒙古八旗,而是满清高层直属的北直隶绿营兵。 其人数和山东绿营相当,但论战力,还不如山东绿营。 北直隶的绿营兵镇压小民尚可一用,但要是指望他们和明军血战,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若是北直隶的绿营兵堪用,多尔衮也不至于这次南下不带北直隶的绿营兵,而只用山东的绿营兵。 在收复青州府和登州府、莱州府之后,李定国发榜安民的同时放出消息,禁卫军要在稍事修整之后,继续北上,目标直指京师城! 山东三府骤失,多尔衮的脸色非常难看,此时多铎和阿济格已经向豫南地区出兵,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要是出兵豫南地区顺利,那多少还能挽回一些颜面。 有鉴于小堡垒无法抵御明军的炮击,孔有德遂而加固大堡,主动放弃小堡,将原本驻守小堡垒的绿营兵转移到了几个大堡垒之内。 孔有德的此举很快收到了效果,由于孔有德在大堡布置了炮兵,现在又有重兵守卫,明军一时之间竟难以突破。 明朝新军实施的精兵政策,每个阵亡伤残士兵的抚恤和安置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也就财大气粗的闽王能够负担的起。 这一仗是忠贞军的首战,刘文秀也不想打的太难看,多少还顾虑着忠贞军的伤亡,希望能够尽量减少忠贞军的伤亡,对闽王也能有个交代。 至于两标神策军的援军,刘文秀和艾能奇也能调动。只是两人都是新军中的新人,把冯双礼的神策军当炮灰这种做法,二人是万万不敢的。 “明军在山东东部的攻势凌厉,现在已经占领了青州府、登州府和莱州府三座府城。”多尔衮环视帐内诸将沉声问道,“明军还扬言要收复京师,诸位怎么看?” 要不是孔有德在运河沿岸防守得力,山东战局早就崩溃了。 短时间内连失三府,这对多尔衮的打击极大。 这打击并不仅仅只是军事上的打击,开展以来,青州和登莱三地的兵力非常少,清军的损失也说不上大。 只是失去了这三个府,对多尔衮在政治上的打击极大。 此时朝中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将山清军这次南下失利的帽子全部扣在了他多尔衮一个人头上。 当然,这次南下确实是多尔衮一手策划,多尔衮确实应该负主要责任。 只是多尔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满清的财政已经濒临崩溃。多尔衮要是不南下劫掠,满清也坚持不了多久。 多尔衮现在已经在考虑他是不是应该回京师城坐镇,以稳住大清的大后方。 “明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孔有德倒是看的通透。 和李定国当了这么久的对手,孔有德对李定国的了解远比多尔衮要深。 李定国用兵素来谨慎沉稳,绝不会如此激进。 会不会是南边那位的意思?也不可能,南边那位孔有德了解的不多。 不过能收拾明朝这副烂摊子,并支撑到今天这副局面,说他是一代雄主也不为过。 崇祯朝时期的明朝烂成什么样子,孔有德心理还是有数的。 南边那位不至于这么不理智,在这个时候北伐收复京师。 京师城可不比其他城池,有大量满蒙八旗驻防,以京师城之高大坚固厚实,没有十万的北伐军队,休想收复京师。 明朝新军倒也拿得出十万人,但李定国现在肯定拿不出十万人。 更何况明军一旦北伐,目标还是京师,多铎和阿济格乃至其他地方的清军也会不计代价地回援京师城。 总的来说,就算收复京师,对于明朝而言现在时机还远远不成熟。 这么大的事情,孔有德也不认为明军方面会临时起意。 明朝新军的打法非常依赖后勤,就算明朝新军做好了北伐的准备,但后勤没有跟上,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孔有德非常耐心地跟多尔衮分析了一番明军绝无可能真正北伐收复京师城的原因。 在场的满清高层将领也深以为然,倒不是说他们同意孔有德的这番分析。更多的原则则是他们更愿意相信孔有德的这个说法,明军无意北伐,更合他们的心意。 既然明军无意北伐,那是不是可以调兵收复刚刚被明军占领的青州府和登州府以及莱州府? 这是多尔衮的想法,山东对大清的作用,多尔衮心里再清楚不过。多尔衮不想丢掉山东的这三个府。 这三个府一丢,日后和明军交战,大清将处于非常不利的局面之中。 孔有德一时语塞,收?拿什么收? 老子的精锐都让你调到河南去了。 相较于山战场明攻清守,河南战场此时则是清攻明守。 满洲上三旗的援兵抵达之后,多铎和阿济格的兵力空前雄厚。 不仅如此,多铎和阿济格现在还有吴三桂的关宁军,尚可喜和耿仲明的绿营可供使用。 由于双方实力悬殊,双方稍一接触,冯双礼就将兵力收缩回了南阳府城。 “他娘的,黄得功这厮不会还想坐观吧,到现在也不见虎贲军的先头部队。” 冯双礼现在对黄得功可谓是望眼欲穿,内心十分胶着。 南阳城的守军刚刚击退了清军的一波进攻,伤亡两百余人。 伤亡虽然不大,但是架不住清军人多。清军要是再多来几轮车轮战,冯双礼不一定顶得住。 冯双礼展开千里镜,他娘的,果然不出所料,城下死的基本都是绿营的炮灰,要么就是连绿营都算不上的明朝降卒。 和这些人互换伤亡,冯双礼觉得血亏,一点也不值当。 “新军兵力不足,让民兵上来协助新军将士守城吧。”堵胤锡说道,“这样也能减轻新军弟兄的压力。” 包围南阳城的清军具体有多少堵胤锡不得而知,但肯定是南阳城新军的数倍有余 南阳城现在的新军不过八个营,八千余人,就这还已经是豫南、湖广地区兵力最雄厚的城池了。 弘光二年起,朝廷允许各地编练民兵以减轻新军的压力,但对民兵的训练有着严格的要求,必须由新军哨一级以上的军事主官以及指导员政委负责训练。 至于武器方面,更是只能使用新军淘汰下来的武器,禁止使用现役武器,对民兵的规模也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和管理。 民兵还是归各地的新军所管辖,民兵虽然不吃饷,但也全部都登记在册。 “那些民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我怕他们上了城头,见了这阵仗,胆子都被吓破了。”冯双礼并不看好民兵,觉得还是让民兵给他们打打下手比较靠谱。 “南阳乃是闽王的脸面,不容有失,还望将军深思之。”堵胤锡见冯双礼还是如此执着,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虎贲军的援兵迟迟未到,不若向李自成请兵襄助?” 黄得功的虎贲军远在贵州和广西,前来支援需要一些时间。但李自成的顺军可是近在咫尺,要是冯双礼肯请求李自成出兵襄助,战局定能大有改观。 “再堵巡抚眼里,冯某就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么?”冯双礼轻叹一声。 堵胤锡这话无非是以为张献忠旧部出身的他对李自成有成见,怄气不肯向李自成服软。 他冯双礼又岂是那种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的人?个人的得失和国家利益的得失孰轻孰重,冯双礼还是拎得清的。 “我早就给李自成写信请求援兵了,只是迟迟未有回音。”冯双礼看着被抬下去的伤兵有些心烦意乱。 见清军短时间内没有再度攻城的意思,冯双礼带堵胤锡进入城楼。 城楼内摆放着一个军部参谋刚刚制作完成的河南、湖广地区的沙盘,沙盘上有着当前明清双方,乃至顺方的兵力部署。 明军除了河南地区的南阳府和汝宁府之外,湖广境内的府县基本上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湖广境内除了极少数的新军之外,便只剩下一些民兵暂时负责驻防工作。 冯双礼现在最担心两个问题,一个是清军绕开南阳府和汝宁府继续南下,深入湖广境内劫掠。 二是李自成趁火打劫,乘机出兵占领湖广。 这么大的破绽,他冯双礼都看得出来,难道朝廷就看不出来?还是朝廷有意牺牲豫南和湖广,成全山东的东线战场? 被当作棋子的感觉并不好,此时冯双礼的心情就跟身边这位巡抚的姓一样,感觉非常的堵。 堵胤锡再耳濡目染之下,对兵事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三方的兵力部署在沙盘上一目了然,堵胤锡亦是非常痛心。 难道这些年对湖广地区的重建工作也要化为乌有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世子诞生 弘光三年的春节,大雪飘飘。 都说瑞雪兆丰年,只是这场雪不知道是多少大明子民的梦魇。 此时的闽王府热闹非凡,闽王府的热闹倒不是因为是春节的缘故,而是因为今天是闽王正妃沈莹临盆生产的日子。 沈廷杨焦躁不安,心里默默祈祷着沈莹能平安生产,顺利诞下一个男婴。 沈莹的第一胎不足月而殇,这是沈家人心中永远的痛。 以闽王目前的威望和能力,闽王日后多半是要称帝的,就算闽王没有称帝的意思,围绕在闽王身边的既得利益集团也不会答应。 沈莹此番要是能诞下男婴,日后可就不是王世子这么简单,而是皇储。 朱琳泽在门外来回踱步,他此刻的心情和沈廷杨差不多,也是一样的焦躁不安。 只是对于沈莹诞男婴还是女婴这个问题上,朱琳泽没有沈莹那么执着。 对于朱琳泽而言,无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一样喜欢。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沈莹能够平安生产,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纵然朱琳泽身边有着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但生孩子对于女性而言,还是无异于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在诸王妃之中,沈莹不仅是正妃,和他的感情也最为深厚,他不希望沈莹出什么事情。 左羡梅牵着王长子朱琚楚的小手,站在她的立场上,她还是希望沈莹能够诞下一个女婴。 左羡梅不是正妃,她的孩子只能算是长子而不是嫡子。朱琚楚想要在日后承袭王位甚至帝位,只能寄希望于闽王正妃不诞嫡子。 左良玉要是在世,左羡梅在朝中的威望不会比沈莹低。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左良玉死后,楚镇之兵就被肢解整编。楚镇的旧将也被打散。 左羡梅唯一的依靠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左梦庚,比起沈家现在多人身居要职,说左羡梅现在无依无靠也不为过。 左羡梅现在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他的儿子朱琚楚。 “母后,你说楚儿会多个弟弟还是妹妹?”朱琚楚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 “是弟弟,肯定是弟弟。” 众人都在场,左羡梅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表露出来,只能口是心非地说了一句。 李香君亦是挺着大肚子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李香君和沈莹的交情不错。而且以李香君的出身和地位,以及目前的情况,李香君日后就算生了男孩,继承王位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因此李香君的心思相对比较单纯,手里撵着佛珠,祈祷沈莹母子平安。 伴随着哇~地一声婴儿啼哭,屋外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恭喜闽王!是个王世子!” 房门被打开,韩赞周抱着一个男婴跪在门口,将手中的男婴高高举起。 门外诸人无论是当朝的文武重臣,闽王府的幕僚,抑或是闽王府的仆役,此时也都纷纷跪下向朱琳泽表示祝贺。 只是左羡梅的严重,闪现过一丝落寞之色。但左羡梅还是拉着朱琚楚一起跪下,庆贺闽王喜得王世子。 朱琳泽从韩赞周手中抱过尚在啼哭的男婴,径直走进屋内去寻沈莹。 此时的沈莹身体虚弱,身上浸满了汗水。 见沈莹无恙,朱琳泽这才送了一口气。 沈莹在紫鹃的搀扶下强撑着身体靠在床上,眼睛看向朱琳泽手中的襁褓。 朱琳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时手中的襁褓交到沈莹手里。 “王爷,妾身有一事相求。” 沈莹宠溺地望着怀里的孩子说道:“妾身能亲自喂养此子否?”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放在皇室之家,尤其是朱琳泽这种亲王之家,就显得不正常了。 按照规矩,王室的婴孩应当找乳母喂养。 只是朱琳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按照规矩他还应该跟大明朝的其他宗室一样混吃等死,等着满清的屠刀驾到自己的脖子上来呢。 “儿子由母亲喂养,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何来相求一说。”朱琳泽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韩赞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声提醒朱琳泽道:“闽王,大臣和幕僚们还在外头跪着呢。” 朱琳泽一拍脑袋,刚才着急着看沈莹,忘记大臣和幕僚们还在外头跪着呢。 朱琳泽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正准备出去,沈莹却喊住他,将襁褓中的婴孩重新交到朱琳泽手里。 这孩子现在不仅是她和朱琳泽的孩子,更是王世子。 朱琳泽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孩子走了出来。 “天冷,诸位都起来吧。” 朱琳泽对众人说道,众人这才起来。 沈廷杨目光殷切地望着朱琳泽襁褓中的孩子,说道:“还请闽王给世子赐名。” 朱琳泽略一思索,说道:“就叫朱琚森吧。” 看着沈廷杨殷切的目光,朱琳泽心里清楚沈廷杨想抱抱孩子,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朱琳泽走到沈廷杨面前,将朱琚森交到沈廷杨手上。 沈廷杨这才接过朱琚森认真看了起来,笑的合不拢嘴。 “闽王,王世子的教育乃是一等一的重要之事,不知闽王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沈廷杨现在就已经关心起了谁来当朱琚森的老师的问题。 王长子发萌的老师是崇祯十六年的状元杨廷鉴,杨廷鉴教的还不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现在朱琚森刚刚出生,朱琳泽还不想这么早考虑这个问题:“世子还未足岁,这事情等足岁之后再说吧。” 沈廷杨抱了一会儿朱琚森之后,这才将朱琚森依依不舍地交还了回去,朱琳泽将朱琚森交到紫鹃手里,让紫鹃将朱琚森抱进屋内。 “沈阁老,恭喜啊。” 韩赞周笑容可掬地对沈廷杨说道。 “今日有劳公公了。” 说着沈廷杨从袖子里掏出几张招商局的股票递给韩赞周。 “一点心意,还请韩公公不要嫌弃,就当是今日冲冲喜。” “沈阁老出手倒是阔绰。” 韩赞周并不缺钱,虽然韩赞周当初太过谨慎,没有购置太多招商局的股票。不过他手里头还管着几个由江南制造局改组成的国营纺织厂,利润也算丰厚。 韩赞周只是从一沓股票中抽出两张收下,笑着说道:“好事成双,沈阁老要冲喜,两张足矣。” “陆先生有何事?” 朱琳泽见众臣散去,陆闻达还留在原地,心知陆闻达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几个商会的商人托属下问闽王一个事儿。”陆闻达说道。 “何事?陆先生进屋说话。” 朱琳泽邀请陆闻达进屋,进屋之后,早有仆役给陆闻达备好了茶。 “说到底还是拓殖之事,拓殖以来,南直、浙江以及闽粤的商人甚是活跃,非常配合朝廷国策的施行,只是目下他们也遇到了窘境。”陆闻达说道。 “是何窘境?说来听听。” 朱琳泽泯了一口热茶说道。 这些商人是对朝廷的国策很配合,现在难民的安置工作,以及御寒物资,不少商会的商人也从中出力。 商人逐利,朱琳泽也不否认确实有少数商人是不求回报在做这些事情,但多数人还是为了利,这一点朱琳泽还是明白的。 “出海所费甚巨,其中还要承担海上的风险,不少商会手里的银钱已经周转不开了。”陆闻达说道。 “各商会要是缺钱,可向大明银行贷款。” 在设立大明中央银行之后,朱琳泽随后设立了大明银行作为商业银行,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民间的借贷和融资,以及负责一些保险业务。主要客户还是那些出海的商户。 “大明银行虽然能够以田宅山场为抵押,借贷出一些银钱来,只是这些银钱并不够。这些商会的胃口可比闽王想的要大。”陆闻达双手捂着茶盏,以便让手变得更温暖些。 “胃口有多大?”朱琳泽皱眉道。 “他们想要在交易所挂牌售卖股票筹钱。”陆闻达说道。 说罢,陆闻达便默不作声,原以为闽王会因此大发雷霆。 毕竟商人在历朝历代都不是一个讨统治者喜欢的阶层,明朝亦是如此。 “好啊,好啊。” 朱琳泽的反应却和陆闻达所预料的大相径庭,朱琳泽得知此事后竟然非常高兴。 这些商人属实让他们给整明白了,卖股票确实是筹钱最快的方式。 现在招商局还只有两种股票,一种是炙手可热招商局股票。 另一种则是大明银行的股票,只是大明银行的股票涨幅远不如招商局的股票,而且分红也远不及招商局的股票,因此关注的人非常少。 当然,这两种股票幕后最大的持有人还是朱琳泽,持股都达到了一半。 “不过既是挂牌上交易所,那便不能以商会的形式,其组织架构,可以学学招商局,要是不会的话,从招商局那边抽调人手去帮帮他们。”朱琳泽说道,“至于什么时候挂牌上交易所,还是要让招商局那边过过眼,再由朝廷审批。” 朱琳泽并不反对这些商会挂牌上交易所筹钱,只是既然想上交易所,那么这些商会自然便不能以传统商会的形式存在。 朱琳泽原以为让大明朝的子民接受股票这个概念还需要一段时间,打算循序渐进,慢慢来。没想到这些商人这么上道。 既然他们这么上道,那他朱琳泽就顺水推舟,帮他们一把。 单纯用招商局确实也可以推进海外拓殖,不过有民间资本介入的话,海外拓智的速度无疑会大大增加。 大航海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地球上的大部分地方都被西方殖民者给发现占领了。 剩下的无主之地本来就不多,要是能加快海外拓殖的速度,大明朝也能拿到更多的土地。 “日本总督府和马六甲宣慰使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朱琳泽询问起日本方面和马六甲方面的消息。 出兵日本朱琳泽是为了日本丰富的铜矿和银矿,以及廉价的人口资源。 而马六甲地区是他在南洋地区的前哨战,占据马六甲,除了向周围地区辐射、扩散大明朝的影响力之外。还有垄断东西方航道的用意。 这便是为什么朱琳泽将手里仅有的两个海军陆战队营全部部署在马六甲的原因。 在朱琳泽心里,马六甲的分量和价值可要比日本大的多。 “日本总督府前阵子刚和招商局联手打了一场海战,现在岛津家正试图向被渗透。”陆闻达说道。 “有些事情,让倭寇做要比我们自己出手更方便。”朱琳泽点点头,“岛津家倒是一条好狗,只是倭人桀骜不驯,甚是狡猾奸诈,告诉李国志,要时不时紧一紧他的拴狗绳。” “诚如闽王所言,倭人确实阴险狡诈,且最无信义,以倭人治倭人,我大明从中受益,确实是最划算的手段。” 陆闻达也同意朱琳泽的观点,倭人出现在中国的史籍中从来不是以正面的形象出现的。一般出现都会带一个寇字。 因此陆闻达对倭人也并无好感,反而是有几分厌恶。 当初他跟着朱琳泽到竹堑,第一场生死之战不是和大明朝的海寇打的,就是和岛津家的倭寇打的。 “倭国的藩主也不止岛津一家,重用岛津一家终非幸事。”朱琳泽说道,“其他的藩主,能用亦可用之,用来牵制岛津一家。” 目前日本总督府和招商局所用的藩主只有岛津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太过倚重岛津家,日后等其做大,便有了和日本总督府和招商局讨价还价的资本,朱琳泽并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凡事还是要未雨绸缪,事先准备。 “闽王所言甚善,李总督还曾来信言说大明不少商人在其辖区内拐骗人口,致使九州岛人口流失甚重,男丁日少。”陆闻达说道。 “拐骗到种植园当奴工?” 朱琳泽一猜就猜到肯定是南洋的种植园缺人了,这件事情朱琳泽并不想管,也没什么好管的,只要那些种植园主不打本土老百姓的主意,朱琳泽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者,不让他们用日本的奴工,这些人铁定会对自己的同胞下手。 “南洋的种植园缺奴工,孤也能够理解,发出话,让他们收敛着些,多少给李国志这个日本总督一点面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直趋湖广 “马六甲宣慰司那边亦曾来信,星岛拓殖一事进展还算顺利,所需物资也暂时不缺,只是......” 说完日本的情况,陆闻达又说起马六甲那边的近况。 “只是什么?” 朱琳泽有些关切的问道。 星岛是他南洋拓殖的第一站,朝野间都以为星岛将会是下一个竹堑。 殊不知,星岛在朱琳泽的眼里远比竹堑的地位要重要。 “南洋瘴气甚重,虽有医官随行,但还是有近两千人死于瘴疟之疾。”陆闻达说道。 朱琳泽为之动容,感慨道:“开疆拓土哪里有不死人的,岭南瓯越,千余年之前也是烟瘴之地,历史和后人会记住他们的。” “闽王所言极是。”陆闻达赞同朱琳泽的观点。 跟随朱琳泽这么久,陆闻达也是长了不少见识,思想观念比起原来已经大有改观。 再者,陆闻达本来就不是因循守旧之徒。 传统的汉地经过两千年的开发,土地对人口的承载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闽王的想法也没错,这些百姓唯一的活路就是开拓新的生存空间。 “尹旷和蒋二蛋那边缺什么,朝廷尽量满足他们,今年前往星岛的第二批移民尽量安排,季风来的时候就将他们送出去。”朱琳泽手指扣着桌子说道。由于今年的雪灾寒潮,不知道灾情过后又会增加多少难民。 “属下斗胆问一句,不知前线的战事如何?”陆闻达问道。 山东和河南的前线,无疑是现在朝野间关注度最大的一件事情。 只是在鲁桥镇大捷之后,就再无关于前线战事的消息。饶是陆闻达是闽王幕僚的核心高层,对前线战事的消息也知之甚少。 这倒不是朱琳泽刻意隐瞒前线的消息,到目前为之,明军也没打过什败仗,朱琳泽也没必要隐瞒前线的消息。 此次明清之间交战的规模乃是朱琳泽监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朱琳泽也清楚前线将士背负了巨大的压力。他不希望再因为朝野间的舆论给前线的将领造成额外的压力。 至于南京陆军参谋总部给出的作战计划,那也只是给前线将领做参考的。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仗具体怎么打,还是由前线的军事主官定夺。 “山东那边没什么问题,新军精兵强将云集山东,优势在我。”朱琳泽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孤现在担心的是河南那边,河南无险可守,三标的神策军对于冯双礼而言,太少了。” 朱琳泽很后悔当初将冯双礼的两标神策军调到山东,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又不是料事如神的诸葛亮。早先他也没想到多尔衮会假戏真做,跟他玩这么一出。 只是事已至此,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将黄得功的虎贲军调到湖广,给冯双礼搭把手。 河南南阳城下。 南阳城在崇祯年间饱受战火摧残,甚至连城墙都被李自成给夷平了。 现在的南阳城城墙,是冯双礼入驻南阳城以来带着新军将士一砖头一砖重新垒起来的。 朝廷对河南、湖广行善政,军队更是与民秋毫无犯。再加上南阳曾是唐王系藩王的藩地,南阳城的民众和朱琳泽更有亲近感。 清军放着隔壁汝宁城不打,偏偏围着南阳城不放。明眼人都清楚其中的原因,还是因为南阳曾经是唐王藩地的缘故。 清军打南阳,更多的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而不是实际利益上的考量。 当然,南阳目前是明朝地区在河南的省垣,囤积了大量的物资。清军要是能够打下南阳,自然也会有不少的收获。 “这些天咱们大清兵越打越少,明军越打越多了。” 阿济格透过望远镜,远远望见南阳城城头上不仅有红衣黑裤的明朝新军在守城池。 除了明朝新军之外,还出现了不少身穿杂色衣服的民兵民壮。 阿济格往南阳城里送的几封劝降信到现在为之还是没有回音。 明朝民众抵抗之激烈已经超乎了阿济格的想象。 尚可喜和耿仲明两个难兄难弟带着一队残兵败将归营,这次的攻城又以他们失败而告终。 围困南阳城的这些天,清军除了在南阳城城下丢下一万多具尸体之外,便没有什么其他收获。 当然,这些阵亡的清军都是贺珍的杂兵和孔有德、尚可喜两人的绿营兵以及少量吴三桂的关宁军。 至于满洲的八旗兵,目前还没有损失。对于那些汉军的死,无论是阿济格还是多铎都不在乎。 反正这些汉军杂兵和绿营的存在就是给他们满蒙八旗当炮灰的。 只是连日来的攻而不克,还是对整支清军的士气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崇祯年间李自成数次攻打南阳城,多次克之,为何我大清军却久攻不克!”多铎又气又恼地说道。 尚可喜和耿仲明二人一言不发,当初李自成攻打南阳城时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明军,现在他们大清攻打南阳城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明军,这二者之间有可比性吗? 换做是崇祯年间的明军是守军,他们二人早将南阳城拿下了。 “英亲王,豫亲王,南阳城久攻不下,攻打南阳城非长久之计,不若咱们直接绕开南阳城,直奔湖广,属下已经让小股部队入湖广摸清了明军的虚实。”吴三桂站出来说道,“神策军精锐尽汇聚于南阳和汝宁二府,湖广境内兵力空虚,我军若直接奔袭湖广,定能有所收获。” 吴三桂主张放弃攻打南阳城,直接进兵明朝兵力空虚的湖广。 这次他们南下的目标是来劫掠的,又不是来攻城掠地的。 南阳和汝宁就算打下来又能怎么样? 这两个地方无险可守,就算打下来了,日后明军卷土重来,以明军炮兵之强,民心之所向,想要收复两个府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吴三桂也清楚阿济格和多铎打南阳城是为了给大清挣回几分面子,以此羞辱南明闽王。 只是面子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来的重要。 “我军骑兵多,明军在河南的骑兵都调到山东去了,英亲王和豫亲王大可不必担心明军骑兵来追。再者明军兵少,断然不会放弃城墙出城浪战。”吴三桂进一步说道。 阿济格和多铎没有马上给吴三桂答复,二人只是相视一眼,随后便回到了营帐之中。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阿济格和多铎也觉得吴三桂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也早有这个打算,只是当初对攻下南阳城还哦抱着比较大的期望罢了。权衡之后,二人遂而做出了放弃攻打南阳城的决定。 这时候洗劫湖广尚能有些收获,一旦明军援军抵达,他们这次的出兵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这个结果是满清高层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南阳城这边,为了挡住清军连日的攻城,也付出了三千七百余军民伤亡的代价,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新军将士。 也就是说,冯双礼损失了整整一个营。这对于兵力本就捉襟见肘的冯双礼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有南阳城的民众支持,冯双礼也算是挺了过来。 清军现在也学乖了,知道趴下和拉开间隔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明军手雷所带来的伤亡,因此手雷这个曾经让清军闻风丧胆的大杀器,现在的杀敌效率还不如城头上的那些大小臼炮。 刚刚击退尚可喜、耿仲明绿营进攻的冯双礼倚靠在城墙根,拿起腰间的鹿皮水壶狂饮了一大口水润喉。 自从在竹堑加入新军以来,冯双礼一路高升,军服都不知换了多少套,千里镜也换了好几个,只有这当初闽王亲自送给他的鹿皮水壶一直留在身边。 “清军退啦!” 突然间,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城墙上的守军纷纷朝清军营地的方向望去,果然远远地望见清军正拔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南阳。 见清军退去,城墙上的军民无不是欢呼雀跃,拍手称快。 清军是向南方而去,而不是拔寨北还。 看清楚清军的去向之后,冯双礼的脸色愈发凝重。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反而是个晴天霹雳。 相比清军撤走,冯双礼更希望清军能够在南阳城和他死磕到底。 至少这样,他冯双礼还能拖住清军。清军主动撤走,冯双礼反而束手无策。 出城和清军野战? 这个念头在冯双礼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冯双礼自己给否决了。 以他现在的这点并出城和清军浪战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再者,手里的这点兵要是没了,清军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只是不保湖广,对朝廷以及闽王都没有办法交代。 听闻清军撤走,堵胤锡的心情比冯双礼好要糟糕,要是放清军入湖广,那无异于是狼入羊窝。 湖广的那些民兵能轻而易举地击退清军的杂兵,也可能和同等数量的清军绿营打的平分秋色。但绝不是数量如此之巨的清军精锐的对手。 “为今之计,只要到襄阳请求李自成出兵了。” 冯双礼说道,附近最近,能够最快支援他们的部队,也只有顺军了。 “李自成这厮未免也太不仗义了,闽王当初可是出手救过他们顺军。” 同时,冯双礼心中对李自成这种见死不救,忘恩负义的行为感到十分的不满。当初新军兵力还没今天这么充裕,连禁卫军都没有,闽王就涉险西进援助李自成,这件事情到今天冯双礼依旧记忆犹新。 “李自成现在巴不得我们和清军打的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呢。李自成现在怎么说也是个王,不是当初那个讲义气的草莽汉子了。” 堵胤锡倒是明白李自成为什么不肯出兵,他现在巴不得明军和清军打的更狠一些。这样他李自成才有出头之日。 “卖给李自成的那些粮草军械,真他娘的是喂了狗了,老子还派军官帮李自成练过兵!这厮也忒不够意思了。” 冯双礼愤愤道,帮助顺军练兵,这是朱琳泽点头过的事情。毕竟在同一阵营,都是抗清力量,他们还是盟友关系,面对李自成的这个要求,朱琳泽当初没有拒绝,而是力排众议答应了下来。 只是朱琳泽也不可能对顺军倾囊相授,只是浅尝辄止,以免日后对他产生威胁。 气归气,但在说了这些气话之后,冯双礼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下城头,对几个神策军的高级军官交代了一番话。 “将军何往?” 见冯双礼跨上战马,堵胤锡立马就近找了一匹马追了上来问道。 “去襄阳。”冯双礼跨上战马说道。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到襄阳走一遭。 “将军不可!现在是战时,将军乃豫南、湖广诸州府军队的最高统帅,岂可擅自离开南阳!” 堵胤锡反对冯双礼离开南阳去襄阳向李自成请兵,现在是战时,冯双礼又是当地的最高指挥官。豫南和湖广不能没有冯双礼。 “要去也是本抚去。”堵胤锡说道。 向李自成请兵,等级自然不能太低,不然李自成根本不会买账。 虽然堵胤锡是文官,但本朝在崇祯时还有文官带兵的传统。堵胤锡去向李自成请兵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太危险了,城外清军众多,也不知是否还有清军的哨骑游兵。”冯双礼皱着眉头说道。 堵胤锡是朝廷的大员,又是闽王所器重的文臣,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冯双礼可担待不起。 “将军所虑不无道理,将军要是担心堵某的安危,派几骑骑兵军士和堵某随行便可,只是将军肩负守土之责,万不可轻易离开南阳城!”堵胤锡说道。 冯双礼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拗不过堵胤锡,答应了同意让堵胤锡去襄阳请兵。 为了保证堵胤锡的安全,冯双礼从神策军的哨骑中挑选了三十多名精干之兵保护堵胤锡。 冯双礼本来不放心只派三十多名精骑随行,打算多派一点。 堵胤锡知道在金胜被调到山东后,冯双礼身边能用的骑兵没有多少了,只要了三十多名骑兵。 人数要是再多的话,反而会引起清军的注意。 堵胤锡也不多言,换上一身常服后便辞别冯双礼,朝襄阳而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堵胤锡访顺 堵胤锡辞别冯双礼,在三十几骑精锐亲骑的保护下出城南下。 堵胤锡不知道的是李自成已经出兵,只是出兵的方向不是豫南,而是四川、陕西。 这是李自成进入荆、襄后第一次组织的大规模反击作战。 这一仗李自成几乎将大顺五营中一半的兵力都投入了进去。 李自成也清楚这可能是他李自成能否翻身的最后机会了,因而对于西征之事,李自成可以说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几乎拿出了自己最好的家当。 对于大顺而言,成败在此一举。 成了,便能突破荆襄一隅之地对大顺的封锁,大顺在未来或许还有希望。 要是输了,大顺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负责西征的是顺军主帅是刘宗敏,足见李自成对这次西征的重视程度。 要不是李自成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李自成巴不得自己亲自西征,收复陕西故土,打回西安去。 顺军虽然出兵西征,但是对东进救援明军并没有多大兴趣。 李自成,乃至顺军的大部分高层都不想和满清的主力硬碰硬,导致自己实力受损。 当然,顺军内部也有少部分支持出兵援助明朝,以报明朱琳泽昔日之恩情的声音。只是这个声音并非主流,最终还是被压了下去。 比如说刘芳亮、李过、高一功以及顾君恩等人是主张直接出兵豫南,以帮助冯双礼协防豫南和湖广,减轻冯双礼的防守压力。并晓之以唇亡齿寒的道理。 只是这个提议被多数大顺政权的高层给否决了,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大清没有亡大明的能力,何来唇亡齿寒之说? 再者,大顺出兵四川和陕西两地,已经给了明朝方面一个交代了。也算是间接帮助了明朝,就算朱琳泽日后来信诘问,李自成对朱琳泽也能有个交代。 进入襄阳府境内,堵胤锡看到的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景象。 这些在大顺政权治下的百姓并没有比崇祯朝好多少。 途经的村镇,精壮男丁十分罕见。 以荆州、襄阳两地养二十万多万大军,其中半数以上还是战兵,这早超过了区区荆州、襄阳两府的承载能力。 至于精壮的男丁,不是被抓壮丁充军,就是外逃进入了大明境内。 这也是大顺高层不愿意直接出兵协助明朝防守一同防守豫南和湖广的重要原因。 一路上到处可以看到大批被抛荒的土地,这种景象在堵胤锡治下的豫南两府以及湖广地区绝对看不到。 来到大顺政权的首都襄京,也就是明朝旧时的襄阳,又是另一幅景象。 除了饿殍遍地和穿着青色箭袖军衣四处巡逻的顺军将士之外,还有富丽堂皇的大宅院。 毫无疑问,这些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是大顺政权高层的府邸。 由于此次堵胤锡是便装前来,也没有官方的文书证明自己的身份,途中堵胤锡一行人甚至还被当作是清方的奸细差点给抓了起来下狱。 好在堵胤锡随身有带着印信,随行亲骑也有证明自己身份的明朝燧发短铳。盘问的顺军士兵这才将信将疑,单独带堵胤锡去见他们的上司。 一个明朝巡抚秘密来访,兹事体大,这个顺军的低级军官也不敢怠慢,一面好吃好喝的招待堵胤锡,一面派人将此事告知他们的制将军刘芳亮。 望着满满一桌子的食物,虽然食物制作算不上精良,但也是大鱼大肉。 只是堵胤锡现在完全没有任何食欲,只是让一旁名为招待,实为看守他的顺军士兵将这些食物分发给跟随他而来的三十几骑轻骑。 此时刘芳亮正和李过在自家的宅院中下棋,虽说刘芳亮的宅院也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宅院。但比起其他同等级的顺军高层,刘芳亮的这座宅院显得则有些寒酸。 李自成不让刘芳亮和李过出兵援助冯双礼,这让刘芳亮郁闷不已。 刘芳亮总觉得李自成变了很多,顺军的弟兄也变了很多。 李自成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草莽英雄。 而顺军也不是当初那支为贫苦百姓出头的义军,甚至很多顺军将士,都活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大肆倾吞老百姓的良田。 这一切都让刘芳亮和李过二人对大顺政权愈发失望。 刘芳亮的棋艺本就不如李过,现在下棋又心不在焉,自然而然地被李过杀的狼狈不堪,一连输掉了十五个子。 “你的棋艺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刘芳亮手里捏着黑色其子,面对这个残局不知该如何下子。 “不是我的棋艺越来越精湛了,而是老刘你的心思不在这里。” 李过笑了笑说道,他的心思又何尝在这棋局之上呢? “我还是觉得,朝廷应该出兵助明,闽王昔日的恩情,咱们应当报答,这是人之常情。” 刘芳亮放下手中的黑色棋子说道。 刘芳亮生平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欠朱琳泽的人情一直是刘芳亮心中的那块心病。 “闽王朱琳泽有恩于你老刘,甚至有恩于我大顺不假,只是坐在李万岁这个位置上,凡事便不能只考虑人之常情,李万岁不让我们出兵自有他的考量和道理,当然也有他的难处。刘兄是大顺的重臣,应当体谅李万岁的难处。” 李过说了一番言不由衷的话来开导刘芳亮,当初要不是朱琳泽不计前嫌出兵助他们。以清军对顺军的穷追猛打,大顺又岂会有今日? 只怕是想守住荆襄这一隅之地都难,朱琳泽为了抗清大业能放下国仇家恨,不计前嫌和大顺合作,并在这些年给了大顺不少实质性的帮助。 这个明朝摄政王的格局可见有多大,他口中的那位李万岁,比起明朝的这位摄政王确实差远了。 明朝在其监国摄政之下,已然有了中兴的迹象。而大顺在李万岁的治下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就算李万岁的决定是错的,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要体谅么?”刘芳亮向李过发问。 面对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李过先是一愣,随机给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是。” 答案非常肯定,但李过的语气并不是很坚定。他要是体谅李自成就不会大白天的来找刘芳亮这个和他一样的同病之人一起下棋解乏消磨时间了。 此时刘芳亮麾下有亲兵来报,他的左营之卒控制住了明朝豫南、湖广巡抚堵胤锡。 堵胤锡的到来让刘芳亮有些错愕,当然错愕之余便是欣喜。 明朝的巡抚来了,似乎出兵助明之事也能出现一些转机? 堵胤锡的来意并不难猜,堵胤锡这么着急,只身前来襄京,无非是来向大顺请求援兵的。 刘芳亮起身正要去见堵胤锡,李过却叫住了刘芳亮:“刘兄何往?” “自然是去会一会这堵巡抚了。” 李过是现在大顺军中为数不多和刘芳亮相处融洽,意见相合的将领。对于李过,刘芳亮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糊涂啊!刘兄!” 李过只是觉得刘芳亮太过糊涂了。 “刘兄你是我大顺重将,堵胤锡是明朝的重臣,刘兄岂可私下与其相会?要是让旁人知道了,传到李万岁的耳朵里,李万岁会怎么想?你我现在可都是朝廷中的异数,凡事须得小心谨慎。” 刘芳亮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之状:“刘某是糊涂了,多谢提醒。” 李过让人拿来笔墨,迅速写好了一封信,让刘芳亮派遣亲信之人将这封信交到堵胤锡手上。 做完这些,李过这才和刘芳亮一同前往襄京的皇宫。至少在他们大顺内部是这么叫的。 到了皇宫之后,二人将明朝巡抚堵胤锡到来这个重磅消息告诉了李自成。 “这个李过不简单呐。” 堵胤锡读完李过的信件,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随即就着烛火将手里的这封信件给烧了。 堵胤锡的到来在大顺政权内部掀起一阵波澜,大顺政权的高层都清楚堵胤锡此番的来意。 明朝巡抚来访,李自成也不敢怠慢,还是不情愿地接待了堵胤锡。 “堵胤锡别来无恙否?” 二人刚见面,李自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堵胤锡的出现非常的不合时宜,大顺政权的很多人并不欢迎堵胤锡的到来。李自成只是和堵胤锡打了个照面,虚情假意地寒暄道。 很多大顺政权的高层官员和堵胤锡打过交道,认得堵胤锡,因此堵胤锡身上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虽然只有印信,但并没有人怀疑堵胤锡身份的真假。 “若是无恙,堵某便不会当这个不速之客,来访襄阳了。”豫南和湖广十万火急,堵胤锡现在可没功夫和李自成打太极拳。 “清军主力云集豫南,现在正南下湖广,还请顺王出兵襄助。” 堵胤锡直接说明了他的来意。 堵胤锡的这个要求早在李自成的预料之中,李自成笑道:“堵巡抚此言差矣,朕......孤已经出兵助你大明了,而且出动的还是我精锐五营。” 李自成这话说的非常有底气,毕竟他确实出兵四川和陕西了。 “顺王出兵陕西和四川,堵某亦有所耳闻。”堵胤锡掩面涕泣,“若是冯将军能守住豫南,顺王此举或可行,只是现在,南阳、汝宁皆失,清军长驱直入,已经进入了湖广境内,湖广已经危如累卵。” “南阳和汝宁丢了?” 南阳和汝宁这么快就丢了? 李自成倍感诧异,以南明新军的战斗力,南阳府和汝宁府不可能丢的这么快啊。 南阳对于朱琳泽而言意味着什么李自成心里也清楚,那是唐藩曾经的藩地。怎么能说丢就丢。 李自成还指望冯双礼在豫南拖住清军,为他收复四川和陕西争取时间,现在南阳和汝宁骤失,无疑打乱了李自成的计划。 “然也,堵某只带得三十余轻骑仓促出逃,故而未着官服,狼狈至此。”堵胤锡声泪俱下地说道。 堵胤锡精湛的演技看起来并不是在演戏,对于这个问题,李自成现在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清军入湖广,荆州和襄阳也是湖广的一部分。李自成也知道此次清军精锐都被调到了多铎和阿济格手里。 很难说多铎和阿济格会不会乘着胜利的东风顺手把他李自成也给一劳永逸地给收拾了。 “冯双礼有多少兵,南阳和汝宁怎么会丢的这么快?”李自成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诶!” 堵胤锡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冯将军之卒,不足两标之数,岂能抵挡得住满清大军的锋镝。” 假话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但要是半真半假的话,短时间还是难以分辨的出来。 堵胤锡说的也是实情,冯双礼现在手里能用的新军确实连两标都没有。 “两标啊。” 在得知这个数字之后,李自成喃喃自语道。 冯双礼手里的兵力和李自成掌握的情报契合,冯双礼手头上的兵力确实仅仅只有两标之数。这也让李自成更愿意相信,堵胤锡没有忽悠他,和他说的是实话。 相比明军在豫南、湖广战场上的失利。 明军在山东战场可谓是高歌猛进,在山东百姓的配合之下接连收复失地。 在收复青州府、登州府和莱州府三府之后,李定国亲自出征,准备将山东最后两个沦陷的府:济南府和东昌府给收回来。 此时孔有德在运河沿岸被刘文秀、艾能奇打的节节败退。 虽说最后还剩下几坐大型堡垒尚能守一阵子,只是在明军炮兵无情炮火的摧残之下,还是动摇了孔有德的信心。 孔有德的山东绿营死伤惨重,他并不想将自己这几年的心血全部葬送在这些堡垒里,让这些堡垒成为山东绿营的坟墓。 孔有德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出忤逆多尔衮旨意的决定,立刻收缩兵力,将残余的山东绿营全部收拢退到东昌府内。 刘文秀和艾能奇迅速控制了运河,随即根据李定国的指示挥师北上,兵锋直指东昌府府城,也就是聊城城下。 只是聊城和山东的省垣济南,清军在收缩兵力之后,两座城池的兵力都比较充裕,防守也更为严密。不比此前兵力空虚的青州和登莱,不可能做到在短时间内收复。 第三百二十六章 坐观 大顺政权高层围绕着出不出兵助明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双方各执一词,主张不出兵的认为大顺已经派出重兵西进四川和陕西,也算是出兵帮助了明军。对明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有必要再涉险派兵东进。 主张出兵的则认为清军已入湖广,要是不出名助明,接下来清军很可能挥师入荆襄。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堵胤锡亲自来访,李自成虽有纠结,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出兵助明。 当然,李自成还是在所出之兵上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留守的五营之兵一个也不调拨,而是派遣顺军的二线部队出兵东进。 至于统兵的将领,李自成原本也不打算派遣核心部将,只想派遣几个大顺军的边缘将领应付了事。 无奈李过、高一功和刘芳亮主动请缨,三人的态度非常积极。 李自成心里虽然不悦,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统兵的请求。 只是李自成这一次出兵并不是白白地出兵,李自成向堵胤锡索要了一百门门大炮、一万杆火铳作为这次出征的费用,并要求堵胤锡立下文书。 李自成原本是打算开口索要钱粮的,但转念一想,明朝精良的货期可比钱粮更为难得,于是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敲明朝一笔。 堵胤锡哭笑不得,他向李自成表示,明朝现在文官不治军。更无权插手军械的售卖。 只是李自成可不管这些,非要堵胤锡立下文书方肯出兵。 堵胤锡无奈,只得立下文书应付了事,打算回去之后就将此事禀明闽王,相比闽王也能理解。 清军在进入湖广之后,作战明显比此前顺利了许多,留守的明朝民兵终究不是清军精锐的对手。 李过、高一功和刘芳亮心知湖广战事紧急,也不敢怠慢,迅速出兵,并将自己的亲卫部队悉数带上。 清军在洗劫了两三个县城之后,便得知了顺军出兵助明的消息。 多铎和阿济格对顺军的出兵颇感意外。 根据多铎和阿济格的判断,顺军不大可能会出兵助明,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才是李自成最好的选择。换做他们是李自成,他们也会这么做。 可是这一次李自成不仅出兵,一出还直接出兵四万,且先锋部队多为精锐。 这等规模的武装力量多铎和阿济格也不敢小觑,不得不对这支来援的顺军重视起来。 只是到目前为止,这支顺军援兵的主帅是何许人,他们现在都没搞清楚。 多尔衮和阿济格决定让尚可喜带绿营去试探一下这支顺军的实力。 尚可喜怕明朝新军,在对阵明朝新军的时候尚可喜唯唯诺诺,但面对顺军,尚可喜可是一点也不慌张。 尚可喜二话没说接过任务,还向多铎索要了两营山东绿营的精锐。 多铎答应了尚可喜的请求,但是又没完全答应,最终还是给了尚可喜一营山东绿营的精锐。 顺军的哨骑很快侦察到了清军的行踪,李过等人在得知此事后准备先打清军一个伏击,以挫清军之锐气。 当然,李过等人此刻的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毕竟他们这次带来的兵除了三千兵马是三人的亲兵之外,其余的兵马都是顺军重二三流的兵,而非精锐的五营兵。 这些二三流的顺军平日里不过是负责在各地驻防维持治安的,充其量也就剿剿土匪,抓抓小毛贼,都没打过硬仗。 好在堵胤锡及时地让冯双礼紧急调了两千杆新式燧发火铳和一些弹药给顺军。 这两千杆新式碎发火铳给了李过等人不少信心,火铳一到便装备给了精锐部队。 尚可喜麾下虽然也有不少绿营,但还是让那一营山东绿营去和顺军接触接触,探探顺军的底细。 山东绿营的官兵对此是敢怒不敢言,他们在山东,有二三流的山东绿营给他们当炮灰,而到了这里,他们则成了炮灰。 首战的成败将极大地影响到军队的士气,因此首战,李过等人还是决定出动自家的精锐亲兵。 刘芳亮和高一功对此不置可否,没有什么异议。 他们在清军的必经之路上挑选了一个两山夹一谷的地形,准备在半道上伏击这支打头阵的清军绿营。 山东绿营的营正魏彰自从到了河南之后可以说是憋了一肚子鸟气。 八旗兵拿他当炮灰他也就认了,现在就连同是绿营的尚尚可喜都拿他当炮灰。 魏彰带着一千绿营兵慢条斯理地向西进发,一路上只是以酒解闷。 长官如此,下面的士兵士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娘的抢劫的活都是满蒙八旗兵和尚可喜、耿仲明的绿营干。 脏活累活还有送死的活都是他们山东绿营干,山东绿营在这支清军中的地位比贺珍的杂兵好不了多少。 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要比贺珍的杂兵更能大,更适合做这种高级炮灰。 醉醺醺的魏彰浑然不觉已经进入了顺军的伏击圈,指挥伏击作战的李过和高一功并不着急开火,而是让麾下的士卒都沉住气,稳住,等到所有的顺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后才开火。 好在这些顺军都是他们三人的亲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面对坡下的清军绿营丝毫也不换装,只是静静地等待这高一功的命令。 直到最后一个绿营兵进入山谷之后,高一功这才下令开火。 一时之间,山谷两边铳炮声四起,山谷内的绿营兵为之一惊,心知中了顺军的埋伏,不禁慌乱起来。 魏彰也被这阵铳跑声惊得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行了七八分。 “慌什么!伏击咱们的是顺军,又不是明军!” 绿营兵现在还真不怵顺军,被顺军伏击,魏彰还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绿营兵就地结阵还击,准备冲出山谷。 换做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这一阵铳炮声足以将其吓的溃散。 这支绿营兵非但没有溃散,还能就地结阵还击,说明这支绿营兵也不是什么善茬,肯定是绿营中的精锐。 “他娘的,清军绿营中还有此等精锐?”高一功有些意外地感叹道。 顺军也有不少和清军绿营交锋的战例,印象中清军没有这么能打的绿营。 “这肯定是孔有德的山东绿营,这次多尔衮把十几个精锐的山东绿营都调到了河南和湖广作战。”李过拿起千里镜望着坡下结好阵型,正有序地向山谷外退去的绿营兵说道,“尚可喜和耿仲明的绿营兵可没有这战力。” 李过和尚可喜、耿仲明的绿营兵交过手,此二人的绿营兵绝没有这样的战斗力,这些绿营兵是孔有德的山东绿营无疑。 见伏击未能击溃这支绿营兵,李过随机发出了信号让刘芳亮在山谷截住这支绿营兵,将其合围消灭。 此等精锐之兵,既然包围了就绝不能让他们突出重围,必须要想办法将其歼灭。 “智顺王,魏彰他们被明军伏击了,我军是否出兵接应?”一个绿营将领在得知哨骑传回来的消息之后,挥挥手让哨骑回去再探,随后问尚可喜道。 “魏彰这个酒鬼被顺军伏击还没溃散?”尚可喜问道。 “根据哨骑传回来的消息,魏彰正在和顺军苦战,尚未溃败。”那绿营将领如实说道。 “哦?”尚可喜哦了一声,心中难免升腾起一丝嫉妒之意。 他娘的,都是绿营兵,孔有德的绿营兵这么能打,他尚可喜麾下的绿营兵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尚可喜在想象如果是自家的绿营兵被顺军埋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是否派援军驰援?”那名绿营将领没有眼力劲地问道。 “暂先坐观,魏彰的山东绿营不是很能打吗,就让他们先和顺军打打,我军在关键的时候再行出手。” 尚可喜重新拾起了曾经在明军时的优良传统,这样的传统美德可丢不得。 反正现在伏击圈内死的是孔有德的兵,他尚可喜一点也不心疼。 哪怕是魏彰的那一营山东绿营被顺军全歼尚可喜也不在乎,反正事后顶多就是被多铎等人一顿训斥罢了。 多铎和阿济格不还是一样乐此不疲地拿山东绿营当炮灰?在南阳府城,那几次有威胁的攻城不是贺珍的杂兵打出来的,更不是龟缩不前在后面当督战队的八旗兵打出来的,而是山东绿营拿人命给填出来的,大家大哥别笑二哥,谁也别笑谁。 “尚可喜,我操你祖宗!” 魏彰虽然作战勇猛,但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被李过等人死死围困在山谷之内,眼见麾下的将士伤亡越来越大,魏彰忍不住爆了粗口。 尚可喜的大部队距离他并不远,要是尚可喜有心支援他,就算是爬,现在也该爬到了。 直到现在望眼欲穿的魏彰还没看到半个清军援兵的身影,心知自己是被尚可喜给卖了。 除了一逞口舌之利,问候问候尚可喜的祖宗之外,魏彰现在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 “他娘的,精锐就是他娘的精锐,这支绿营兵还挺能打啊。”高一功感慨到。 除了八旗兵之外,高一功还未见过此等劲敌。 只是高一功想不明白,这些绿营兵有这样的本领为什么还要给鞑子当狗卖命。这到了顺军中,他们同样也是一等一的精锐啊。 李过则是让放出去的哨骑留意清军援兵的动向,他可不想围着围着,自己也被清军包了饺子。 在一旁观战的堵胤锡只能干着急,他看惯了明朝新军的作战,现在在看顺军的作战不免有些着急。 换做是明朝新军,两三千的新军打一千绿营兵,这时候早就把绿营兵给打头溃了。 “火铳要放近了打,越近越有准头!” 望着顺军远远地朝清军开火,堵胤锡心急如焚,忍不住顿足道。 就这个距离打上十轮,还不及走到对方阵前二三十步放上一轮排枪所取得的战果大。 这么打简直就是在浪费弹药和宝贵的时间! “书生之见!堵巡抚一介文人还是别对兵事评头论足了,走进打,咱们的准头是上去了,清军手里的火铳就是吃素的?”高一功不屑道。 说到底,高一功还是心疼这些精锐的死活。 一旁的李过则是若有所思,明朝新军那边曾派过教官教过他们。 据李过所知,明朝新军野战之时和都敌军排枪互射的距离是18步。只是到了顺军这里,这个要求根据顺军的实际情况一退再退,从原来的二十步已经退到了现在的四十步。 饶是如此,这么低的标准能够执行的顺军也寥寥无几。 “随我来!” 李过带着自己的一千精锐亲兵,整理好衣甲火铳,亲自走在最前方,踩着鼓点声缓缓逼前方的清军军阵。 “李过你疯啦?!” 高一功见状大惊失色,急忙道。 “我高一功认的你李过,可清军的铳弹可不长眼,不管你是李过还是张过......?” 李过并未理会高一功,而是迎着清军的铳弹继续带兵向前挺进。 李过是想亲身验证明朝新军的这套战术是否行之有效。 或许亲身弄明白了这个疑点,就能得知明朝新军之所以强大的真正原因。 李过的亲兵见主帅冲在了最前头,也不敢退却,纷纷紧随李过的脚步。同时不少亲兵围在了李过周围,组成了人肉盾墙,以血肉之躯为李过挡住了清军的铳弹。 包围圈内的魏彰见李过带着一千亲兵义无反顾地朝他们逼近也是骇然失色。 曾经在山东那熟悉的一幕幕浮现在了魏彰的脑海之中,只是脑海中的敌人穿着的是红衣黑裤,而他现在所面对的敌人穿着的则是青衣灰裤。 二者的共同之处便是从将领到士兵的眼中都是视死如归的决绝之色。 要说还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明朝新军的行军更加整齐,更有纪律。 “难道顺军也学会明军那一套了?” 魏彰忍不住喃喃自语。 包围圈中的绿营兵见有一支顺军直挺挺地朝他们毕竟,这让他们和魏彰一样,想起来在山东时被明朝新军打败的恐惧。那是他们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有的山东精锐绿营,都是在和明朝新军作战失利中慢慢成长起来的。 那支军队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第三百二十七章 粮食安全 李过带着一千士卒冒着清军绿营的枪林弹雨向前挺进。 在前进的道路上,有不顺军将士中弹倒下。 好在这一千顺军将士都是李过的亲兵,其装备水平在顺军中算是比较好的,可以做到人人着甲。 清军用的火铳无论是射程、破甲能力、射击精度抑或是杀伤力比起明军的火铳都稍逊一筹。 加上清军的开火距离较远,因而这些被清军火铳击中的顺军将士还是有不少人能够幸存下来。 一支军队能够扛得住多大的伤亡和这支军队的个人勇武无关。更多的是和这支军队的组织纪律水平以及主帅的能力挂钩。 望着身边的怕袍泽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要说李过麾下的这些顺军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李过的这些亲兵当然也怕死,只是有李过冲在最前面。主帅如此,这些亲兵自然没有退却的理由。都硬着头皮跟着李过一起向清军绿营的军阵挺进。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李过眼见自己距离清军绿营的军阵已经越来越近,清军绿营兵们的脸庞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魏彰见状,手里握着的腰刀也在不听使唤似的颤抖着。 他娘的,明朝的新军难缠,顺军什么时候也变得的这么难缠了? 魏彰,乃至大部分的绿营兵军官早先都是汉军八旗出身。 入关以来和李自成的顺军交过手,李自成的顺军要比明军普通的营兵(高杰所部的营兵除外)稍强,但远在明朝新军之下。 这是魏彰对顺军战斗力的认知。魏彰不明白,什么时候顺军也变的如此难缠了? 绿营兵们见状也为之骇然失色,他们都因为明朝新军是硬骨头,顺军是软柿子。没想到最后软柿子竟是他们自己。 “放!” 顺军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李过的这支亲兵队伍从未抵近到敌阵前如此近的位置。 随着他们距离清军绿营的军阵越来越近,他们的伤亡也陡然增加。 顺军的队伍也隐隐出现了一丝松动,虽然清军望着越来越近的顺军开始变得手忙脚乱,装弹也开始变的不利索。但打出去的铳弹,准头却是大大增加。 顺军将士得到了开火的命令,急忙举起早已装填好的火铳,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李过的这支亲兵装备的火铳是冯双礼刚刚从军库里调拨出来的最新式的燧发火铳,其准头和杀伤力都远胜于清军发火率只有七成左右的燧发火铳。 绿营兵的着甲率并不高,清军在短时间内搞出来二三十万绿营,自然是不能指望这些绿营的装备水平有多高。 除了军官有着甲之外,很多绿营兵的底层士卒就只套了一件号衣。 因此面对顺军近距离的火铳齐射,绿营兵伤亡惨重。只一轮排枪,就压垮了士气濒临崩溃的绿营兵。 魏彰也被顺军的流弹射中,绿营兵群龙无首,瞬间乱作一团。 甚至出现了争先逃跑,互相踩塌的时间。 李过见状随即率军向这些溃散的绿营发起冲锋,顺军的将士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窝蜂地冲向溃逃中的清军。 “就这么赢了?” 李过没料到明军教给他们的这套战术这么好用。 当初明军在教授他们这套打发死,顺军上到军官,下到普通士卒基本上都不接受明军的这套战术。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明军的这套战术简直就是啊让人去送死。甚至有不少顺军将领一致以为,明军是故意传授他们这套战术,让他们去死。 毕竟大顺和明朝是盟友的同时,也是有着血海深仇的竞争对手,难保会对对方留一手,甚至是落井下石。 李过的当初的想法和顺军的军官们大同小异,也并不认可明军的这种战术。 与其说是不认可,倒不如说是不相信。李过不相信作为常胜之军的明军使用的竟然是这么简单,甚至看起来有有些愚蠢的战术。 在亲身经历,并使用了明军这套战术之后,李过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战术,越是能够收到奇效。 顺军的士卒绝大多数都是农名出身,越简单的战术,学起来也越快,。 至于愚蠢,战争本质上就是同类相残,世界上还有比战争更愚蠢的事情么? “堵巡抚,你们明朝的新军就是这么打仗的?” 趁着打扫战场的间隙,李过问堵胤锡道。 “我大明朝新军用的就是这套战术,只是我大明新军更加训练有素,开火距离更近,各哨都配有小炮而已。”堵胤锡对李过说道。 堵胤锡并不担心泄密,这些东西,新军那边也曾派教官训练过顺军。只是徒弟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顺军到底学了多少去,那是他们顺军自己的事情了。 尚可喜见派出去的那营山东绿营很快被明军击退,急忙派兵前去接应。 虽然他拿山东绿营当炮灰,但他还是不希望山东绿营被顺军全歼。 他和孔有德好歹也是同僚,和孔有德的私交也不错。要是到时候一个山东的绿营兵都没能够活着回去,孔有德那边,尚可喜也不好交代。 顺军使用的那套战术尚可喜刚刚也看了。 这套战术并不是什么秘密,绿营当初学的就是明朝新军。 无论是装备还是作战所使用的战术都向明朝的新军看齐。 虽然如此,但尚可喜也不得不承认,绿营和明朝新军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这个差距是方方面面的,在兵员方面绿营更喜欢从明朝原来的降卒中挑选精壮,作战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卒。 而明朝新军则更倾向于挑选憨厚淳朴的农名和工人。 军官方面双方的差距就更大了,明朝有专门的讲武堂用于培养军官。 哨一级以上的军官就算是从底层提拔上来的,也要送到讲武堂进修。因此明朝新军的很多军官,甚至是士兵都能够做到识文断字。 这还是普通步兵的情况,至于炮兵的识字率,那可要比步兵高多了。毕竟明朝新军炮兵挑选兵员更喜欢挑选有文化底子的士兵。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明朝强大的军工生产能力,后勤运输能力,以及财政能力。 这些都是大清,也是大顺所不具备,更无法学的。因此纵然孔有德、尚可喜等人对明军的战术研究的多么透彻,但临战还是对明朝新军这套简单到有些愚蠢的战术束手无策。 据尚可喜所知,明朝新军普通士兵的军饷是一个月两银元,伤残抚恤,阵亡抚恤都相当可观。甚至伤残退役的士兵,朝廷那边还会帮衬着给找个营生糊口。 士卒没有后顾之忧,自然肯用命,自然不怕死。 这些东西都是清军没办法学的,尚可喜充其量也就最多像当初明朝将领养家丁一样,训练出几个精锐的绿营,仅此而已。 多铎和阿济格得知尚可喜初战顺军不利之后,感到大为惊诧。 现在大清已经不再将大顺视为主要的竞争对手了,而是一个二流的角色。 这个节骨眼上尚可喜在顺军手里吃了败仗,这让多铎和阿济格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多铎和阿济格为保万无一失,甚至还派吴三桂去协助尚可喜作战。 “列阵出击,我就不信了,老子收拾不了明朝新军,还收拾不了顺军不成?” 尚可喜也有些气不过,多铎和阿济格派吴三桂前来,显然是信不过他尚可喜,质疑他尚可喜的能力。 为了向两个大主子证明自己的能力,尚可喜还是下令整军出击,会一会顺军。 清顺双方展开激战,李过在正面迎击牵制尚可喜的清军,高一功和刘芳亮率部抄掠清军侧翼。清军不敌,尚可喜只得率军灰溜溜地撤退。 只是顺军兵不多也不精,多数都还是二三流的军队,能打败尚可喜的绿营已经不易。 清军随退,但是并没有崩溃,因此李过也没有下令追击,而是见好就收,也退了回来。 山东一线的战事的顺利,朱琳泽感到很高兴,收会山东,南直隶也就多了一道屏障,多了一层保障。 对于李定国未能迅速攻下济南城和聊城,朱琳泽也表示理解。 现在朱琳泽最担心的还是西线的豫南和湖广战场,只是豫南和湖广方面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这让朱琳泽有些坐立不安。 也不知道黄得功的虎贲军现在到哪里了,进入到湖广地界没有。 现在能不能保住湖广,关键就在黄得功的虎贲军能不能及时入援湖广。 倒不是说冯双礼能力不行,朱琳泽还是相信冯双礼的能力的。 冯双礼是他麾下为数不多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的将领,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冯双礼有能力,但他现在手里就三标人马,能做的事情也十分地有限。 “朝廷虽然去岁岁入有所增加,不过很多赋税的增加是来自桑田和棉田,而不是来自稻田。” 弘光二年的财政收入很好看,陆闻达在看完了弘光二年的财政收入之后脸上还是充满了忧虑。 “据臣所知,江南、浙江的稻农见种桑养蚕,种棉织布所获之利要倍于种植稻米,纷纷改种桑棉,长此以往,决非幸事。” “陆先生何处此言?这些桑田棉田所获之利可用于购买稻米,江南的粮田虽然少了,但湖广的粮田却在增多。再者,现在本朝可不止从湖广可以收粮食,亦可花银钱走海路从南洋和日本购入。”倪元璐的意见和陆闻达向左。 江南的稻田日趋减少,桑田和棉田增加也不少弘光朝才有的事情。前几朝也没见出什么乱子。 只是在闽王该织造局为国营纺织厂,下旨允许并支持民间兴办工厂之后,对生丝和棉纱的需求陡增,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因此江浙一代桑田和棉田的种植面积这才一年比一年多。 现在这些桑田和棉田都能收上税来,国营纺织厂也是纳税大户。 丝绸和棉布更是大明朝紧俏的外贸商品。 牵一发而动全身,倪元璐不希望朝廷在这方面出什么岔子,进而影响到朝廷的税收。因此倪元璐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倪尚书可以保证每年都买到粮食吗?再者,万一南洋诸国和日本的粮食坐地起价,可怎生是好?我大明朝百姓的饭碗难道要掌握在他人手里?”陆闻达向倪元璐发问道。 “他敢?我大明朝海军之强,不下于成祖士气郑和下西洋之时,南洋诸国和日本,若敢坐地起价,让海军过去兜兜风便是。”倪元璐反驳道。 倪元璐并不认为这些蕞尔小国有胆量和大明朝叫板,陆闻达的担心不过是无稽之谈。 “要是他们与我大明交恶,不种余粮了呢?” “陆闻达,你钻牛角尖是不是?” ...... 朱琳泽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陆闻达和倪元璐吵架。 两个人都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陆闻达担心的大明朝的粮食安全问题。 江浙地区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增长,朱琳泽也是看在眼里的。 受益于丝绵贸易的红利,放弃种植经济效益较低的稻田,改种经济效益更高的桑田和田是大势所趋。 只是粮食问题也只得关注,陆闻达的担心不无道理,弘光二年从南洋诸国采买的粮食就已经比崇祯十七年要高了足足两成,采购粮食的成本确实大大增加了。 当然,倪元璐也没错,眼下彻底改变朝廷财政入不敷出的现状也是当务之急。 双方只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发表自己的言论罢了,朱琳泽并不反感这样的吵架。要是吵着吵着能把问题解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民以食为天,闽王,眼下趁着问题尚小,朝廷还没出现缺粮的情况,着手解决还来得及,要是到时候闹粮荒,纵然有再多的丝绵和银子又有何用?这些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 两人吵累了,陆闻达也懒得再和倪元璐继续争吵下去,对朱琳泽说道。 “孤知道了。”朱琳泽转而又问倪元璐道,“倪尚书此番来闽王府所为何事?” “回闽王,为铜钱的事情而来。”倪元璐向朱琳泽行了一个礼说道,“银元和铜元发行之时的兑换比例是一银元兑换一千铜元,现在银贱铜贵,一银元所能兑换的铜元已经不足八百铜元之数。” 第三百二十八章 虎贲来援 由于华夏境内的铜矿矿脉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铜矿开采的时间比较早。因此国内的铜产量非常地低,甚至连用来铸币的铜料都非常稀缺。 至于白银,近几年流入大明朝的白银可是一年比一年多。 朱琳泽开海以来,和西方人的贸易都是以金银来结算。无论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银币还是西班牙银币,乃至银子他都照收不误。 大量白银的涌入势必造成白银贬值,白银的购买力下降,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但对于普通来百姓来说,日常生活所消费的还是铜元而不是银元。 银元和铜元兑换的比率波动太大,这将会影响到老百姓们的日常生活。 铸币厂的铸造的银元和铜元刚刚投入市场还没有多久,兑换比率就下跌了整整两成,这个跌幅未免也太快了些。 中国境内铜矿紧缺的问题朱琳泽早就考虑到,目前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从日本进口合格的铜料给铸币厂,让铸币厂铸造出数量充足的铜元才能够改变现状。 只是招商局在日本购置的几个铜矿都刚刚才开工不久,产能尚未稳定下来,只有少数日本人现成的,已经在开采的铜矿勉强能向朱琳泽输送一些铜料回来。 “孤知道了,招商局那边已经在日本采购铜料了。如果铜料还是不足,就让李国志搜罗搜罗日本民间的铜器,将这些铜器运回来融了铸造钱币。”朱琳泽略一思忖后说道。 对待日本,他从来没有客气过。 日本总督府成立已经有些时日了,现在也是时候给朝廷输输血了。 至于这么做会导致日本列岛民不聊生,朱琳泽并不在乎,他要的就是让日本列岛民不聊生。 他现在甚至已经在考虑等日后大明朝的势力渗透到本州岛之后,对九州岛的日本人进行强制迁移,然后九州岛的成为汉人的聚居地,以此来肢解日本列岛,削弱日本日后对华夏的潜在威胁。 朱琳泽说完,倪元璐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走,朱琳泽清楚倪元璐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旋即问道:“倪尚书还有什么要说的,但说无妨。” 倪元璐这才又朝朱琳泽拱了拱手,继续说道:“闽王这么说的话,臣就放心了。只是除了银贱铜贵之外,民间铸造私钱、假钱者甚多,百姓不堪其害。” “细细言之。” 朱琳泽让倪元璐说详细些。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铸币之利必须全部收归国有,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民间铸造私钱和假钱那就是在他朱琳泽头上动土,绝不姑息。 “早先民间还是仿铸铸币厂的银元和铜元,只是铸币厂的银元和铜元铸造难度大,成本高,无利可图,民间遂而铸造旧时的通宝,防不胜防。臣以为应当禁绝民间使用旧时的通宝,一律使用铜元,如此,铸造私钱之分可绝矣。” 倪元璐说出了他的想法。 不怕民间的不法分子铸造假钱,毕竟铸币厂的铸币技术比较先进。民间很难铸造出和铸币厂的银元、铜元成色相近的货币。真假银元、铜元都很好分辨。 最怕的还是他们私自铸造通宝,令人防不胜防。户部就吃过亏,收到过不少假通宝。 “无稽之谈,民间有多少小民储有通宝?一旦禁绝通宝的使用,百姓们的私产化为乌有,天下必将大乱。禁绝前朝通宝之事情,只可徐图之,绝不可马上禁绝。” 陆闻达又一次站在了倪元璐的对立面,反对倪元璐这么激进的建议。 “倪尚书和陆先生说的都有道理。”朱琳泽沉吟半晌,开口说道。 “铜元刚刚发行不久,民间还是通宝用的多。立时禁绝,于民生不利。铸币厂可收购民间的通宝,铸成等价值的铜元之后奉还。” 明朝的货币体系非常混乱,在朱琳泽没有推出银元-铜元这套货币体系之前,民间的交易还是使用铜钱和现银交易。 市场上所流通的铜钱不仅仅有明朝铸造的铜钱,宋元时期铸造的铜钱也屡见不鲜。就连隋唐乃至更早时期的铜钱也不罕见。 在禁绝通宝一事上,朱琳泽还是倾向于站在陆闻达这一边。 他也认为现在禁绝通宝的时机还不成熟,禁绝了通宝朱琳泽也拿不出足够的铜元来替代尚在流通中的通宝,届时市场必将大乱。 禁绝通宝是肯定要禁的,只是要慢慢来,急不得。 见朱琳泽也更倾向于陆闻达的意见,倪元璐对此也只能接受。 “铸造私钱、假钱者应当如何处理?是归户部管,还是归税务局管,抑或是海关还是粮食局?” 倪元璐询问道。 朱琳泽摄政监国的这三年来成立了不少新部门,但有些部门的权责尚不明确。倪元璐也不清楚,铸造私钱、假钱一事到底归哪个部门管辖合适。 “铸造私钱、假钱者一律杀......流放海外,家产抄没充公。”朱琳泽说道,“这件事情还是归中央银行管,要是缺人可以从税务局、海关、巡捕房抽调,胆敢私铸钱者,有一个抓一个,定国公他们正愁种植园缺奴工呢。” 在得到朱琳泽的答复之后,倪元璐便告辞了。 陆闻达还是没有走,而是继续对粮食问题刨根问底。 朱琳泽最初的想法是学种植园那一套,鼓励民间去东南亚搞粮食种植园。 只是陆闻达还是点醒了朱琳泽,唐王当初在台湾搞的种植园之所以能够风行天下,那是因为种植园种植的也是经济作物,利润丰厚。 而种植粮食可没有那么高的利润,就算朝廷鼓励,恐怕民间响应朝廷号召的人也不多。 “可循本朝茶引、盐引之法,鼓励商人到南洋兴办种植园种粮以供朝廷之需。”陆闻达说道。 “茶引、盐引已无引可发。” “闽王可发船引,现在船引可是抢手货。”陆闻达给朱琳泽出了主意,“再者,可仿照国营纺织厂,由朝廷在南洋地区带头兴办国营种植园,有朝廷带头,这些商人自然也会去。” “这倒是个法子,晚间孤和内阁诸臣就此事商议一番。” 朱琳泽点点头说道,陆闻达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了,但是这脑袋瓜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灵光。 “臣没有什么事情了,臣告退。” 说完这件事之后,陆闻达便向朱琳泽辞别。 朱琳泽却没有让陆闻达走的意思,笑着对陆闻达说道:“陆先生先别走,孤还有一事相求。” “臣不敢,有什么事情,闽王只管吩咐便是。” 陆闻达有些惶恐地低下头说道。 “自从世子诞生以来,沈妃一直在孤耳边聒噪,让孤给世子找个老师,纵观当朝文武百僚,唯有先生能够当此重任。” 朱琳泽想让陆闻达当朱琚森的老师,陆闻达本来就是他的老师,现在来当朱琚森的老师也合情合理。最关键的是,陆闻达有这个能力,是当朱琚森老师的不二人选。 放眼全朝,朱琳泽也找不出比陆闻达更合适的人选了。 陆闻达呆愣在原地,他也清楚给闽王世子当老师意味着什么。 闽王世子虽是世子,但明眼人谁不清楚这就是未来的皇储的。给朱琚森当老师,那将来可就是帝师。 “先生莫要推辞,先生当初能当好孤的老师,孤相信先生也能当好琚森的老师。” 朱琳泽没有给陆闻达拒绝的机会。 “能为世子的老师,是臣的荣幸。”陆闻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尚可喜的绿营本来和李过、高一功等人打的平分秋色,难见分晓。吴三桂的关宁军加入战斗之后,胜利的天平渐渐向清军倾斜。 李过和高一功等人的顺军本就非精锐,能和清军绿营打成五五开已经很不容易了。 现在又有吴三桂这根搅屎棍来搅局,无论是在战力上还是兵力上,现在顺军都处在绝对的劣势之中。 为了避免被清军包饺子围歼,李过和高一功急忙率军撤出战场,退入德安府的随州城固守。并立刻向襄阳方面求援。 吴三桂的关宁军在清军中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既不是汉八旗体系也不绿营体系而是自成一体。 见顺军退入城内,吴三桂和尚可喜立功心切,对随州成发起了猛攻。 几轮攻势下来,随州城内的顺军守军渐渐不支,随州城在清军的轮番攻击之下摇摇欲坠。 吴三桂和尚可喜大喜,旋即加强了对随州城的攻势,以期一举拿下随州城。 正当随州城即将被清军攻破,李过和高一功等人陷入绝望,准备和攻城的清军同归于尽之时,清军却自乱阵脚。 李过等人急忙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亲率劲旅反扑,将攻入城内的清军给赶了出去。 李过、高一功和刘芳亮在将清军赶出随州城后,无不是一副疑惑不解,不可思议地神情。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清军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会自乱阵脚。 “将军快看!” 几个重新登上随州城城头的小卒指着远处清军的军营说道。 李过等人急忙抽出身上的千里镜展开,朝清军军营处望去。 只见此时清军军营火光四起,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整齐的火铳声。 能打出这么整齐的排枪,只有明朝的新军能够做到。 “堵巡抚,山东的新军回援湖广了?” 李过上下打量着堵胤锡,此时的堵胤锡身上衣甲残破不堪,手里握着一把砍缺口的雁翎刀,雁翎刀的刀身上还有新鲜的血迹,不断地往地上滴落。 这副形象很难让李过和一个巡抚联想到一起,堵胤锡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武将。 “堵巡抚方才手刃了三名清兵。” “胡说!明明是五个名亲兵,是你只看到了三个,方才我亲眼看到堵巡抚手刃了五民清兵,还有一人是视什长咧。” ...... 身边的顺军士卒也看着浑身是血堵胤锡,一脸杀气的堵胤锡说道。 堵胤锡现在这形象,别说是一个巡抚了,就说是明朝的大将军,李过等人也会相信。 “不是山东的援军。”堵胤锡摇了摇头说道,“山东的新军有战事在身,没办法这么快回援,这是驻防广西和贵州的虎贲军。” 堵胤锡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黄得功的虎贲军给盼来了。 虎贲军加入战场,虽然对清军在兵力上还是没有优势,但足以扭转豫南和湖广的战局。 但却足以对清军形成威慑,清军接下来再想在湖广劫掠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痛快!痛快!虎贲军的弟兄,随我杀!” 黄得功驻防广西和贵州的这些时日,除了山匪和少数不安分的土民这些乌合之众外。能够真正称得上是对手的只有孙可望的大西军残部老卒。 只是孙可望这厮阴险狡诈的很,一直拖着黄得功的虎贲军在崇山峻岭的密林之间打游击,这让黄得功不胜其烦,偏偏朱琳泽又禁止黄得功深入追击。 因此黄得功在广西和贵州的仗打的并不痛快,现在能在战场上对清军大军大开杀戒,这让黄得功感到非常的痛快。 黄得功虽然加入了新军系统,只是身上的军阀之气尚未消退。 正在攻城的清军骤然被黄得功的三标新军偷袭,顿时乱了阵脚。加上清军绿营军官的军事素养普遍不高,因此也未能够组织起像样的反击。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各自为战,沦为虎贲军将士们的鱼肉。 正率军攻城的吴三桂和尚可喜见军营被偷,本来还想回去救一救。 但听从军营里讨过来的清军士卒那里得知偷营的是明朝的新军之后,吴三桂和尚可喜被吓的魂飞魄散,有如惊弓之鸟。 “确定是明朝新军?可曾看清楚了?”尚可喜忐忑不安地问道。 “回智顺王,是明朝新军无疑,这排枪也只有明朝新军才能打的出来。”几个清军溃兵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约莫有多少人?”吴三桂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要是对方人不多,倒还是能打一打。 “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少说也有数万人。” 在听到数万人之后,吴三桂一副打扰了的表情。 数万明朝清军,那还打个屁的,随即头也不回地收拢残兵败将向北退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债权转股权 虎贲军入援湖广极大地改善了豫南、湖广一代的战局,清军原本在豫南和湖广一线绝对的军事优势不复存在。 在稳住山东的战局后,李定国随即将两标神策军调回豫南,交还给冯双礼指挥。 对于满清而言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消息,最糟糕的消息还是李自成乘着四川和陕西防御空虚之际,派兵夺取了四川和陕西南部部分州府。 攻打济南和聊城的明朝新军甚至向清军亮出了上千副满洲镶黄旗八旗兵的甲胄。 多尔衮当初大捷的谎言在这些甲胄面前不攻自破,清军的士气陷入了极度低迷之中。 满清声势浩大的南下,最终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多尔衮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现实还是不得不及时止损,下令让多铎、阿济格等人不要和明军恋战,迅速北返,以免被明军围歼。 至于在山东剩下的两座府城:东昌府和济南府还是严防死守,迟迟不肯松口。 东昌府和济南府是北直隶在山东的最后一道屏障,要是此二府再落入明军之手,满清将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多铎和阿济格已经退兵了,听说李自成的顺军都已经打到蓝田,多铎和阿济格已经率兵前往蓝田。” 南京紫禁城的武英殿,沈廷杨对绣榻上的朱琳泽汇报了这一消息。 朱琳泽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前线的军情急递都是先送到他手里再送到内阁。沈廷杨这只是按照程序再向他汇报军情。 “只是济南府和东昌府还是久攻不下,是否再催一催李将军,给李将军点压力?” 说完西线战场的情况,沈廷杨又向朱琳泽提及了东线战场的情况。 “给什么压力?多尔衮是铁了心的要死守东昌和济南,让李定国撤军吧,那些国债估摸着也差不多快花完了。” 他朱琳泽要是在多尔衮的位置上也会死守东昌和济南,既然满清在湖广和豫南撤军了。朱琳泽也无意在山东和多尔衮继续纠缠。 满清急于从战争的泥沼中抽身,他朱琳泽也想早点脱身。毕竟这场战事原本就是在他计划之外的战事。 再说这场仗他也没吃亏,至少拿回了登莱和青州,以他目前海军的实力,不用收复东昌府和济南府也能直接威胁到北直隶。 在东昌府和济南府和满清继续耗下去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此次清军南下,豫南的南阳、汝宁二府坚壁清野,德安府为清军所劫掠,承天、黄州部分州县亦遭荼毒,堵巡抚上疏请求给此五府减免赋税,以安民心。”倪元璐说道。 “堵胤锡的奏疏孤也看了,南阳、汝宁、德安三府的赋税免到弘光六年为止,承天府和黄州府的赋税免到弘光五年为止。” 清军的这次南下给朱琳泽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不过还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湖广的大部分地区和核心地区未被波及,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堵巡抚口头许诺给李自成的三百门火炮和一万杆新式火铳是给还是不给?” 旋即倪元璐又提及了堵胤锡许诺给李自成铳炮的问题。三百门火炮和一万杆新式火铳可不是小数目。堵胤锡只是口头许诺给李自成,空口无凭,要想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再者,这是堵胤锡给李自成许的诺,又不是朝廷。 “李自成这次多少也出了些力,除了18磅以上的重炮不能给,其他的如数给李自成送去。” 李自成这次还算仗义,面对冯双礼在豫南、湖广的危局没有袖手旁观,更没有趁火打劫。单凭这一点,他朱琳泽就没有赖账的理由。 当然,朱琳泽也清楚李自成没有趁火打劫并不代表李自成是什么善类,而是他明朝新军的实力让李自成心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倪尚书,此次战事所耗费之军费,约莫要多少?”朱琳泽询问起倪元璐军费的问题。 “要是马上从东昌和济南撤军,所费军费约莫在五百余万银元之数。”倪元璐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也就是说咱们的国债还有剩?”朱琳泽两眼放光。 之前发行的七百万银元国债全被抢购一空,要是这次战事只用掉五百多万银元,手头上至少还有一百多万银元的剩余。一百多万银元倒也还能干点事,朱琳泽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若是想在明年还清这笔国债,朝廷今年还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要省着些花银钱。”倪元璐说道。 七百万银元的债务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朝廷现在又刚刚收复了山东的登莱和青州,重建工作肯定也要花钱,还有豫南的南阳府和汝宁府、湖广的德安府、承天府和黄州府,多多少少也要给点补贴。 明年要想剩下这七百万银元还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想到这里,倪元璐不禁感到非常地头疼,这钱要是不用还该多好啊。 “这钱,孤不想还银子了。” 朱琳泽的想法想法和倪元璐不谋而合,想想今年要为了省下七百万银元还债而紧巴巴的过日子就难受。 不还钱? 阁臣们听朱琳泽说不想还钱纷纷急眼了。 为了起表率作用,当然也为了这一成的利润,他们这些阁臣和他们的亲友都响应了朱琳泽的号召,多少都购入了一些国债。 “圣人云: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闽王乃是我大明的王,我大明乃礼仪之邦,闽王今摄政监国,乃是天下万民的表率,岂能言而无信?”王铎急忙站出来说道。 一向喜欢沉默观望诸阁臣态度的马士英这时候也坐不住了,连忙附和道:“王尚书所言极是,人无信不立。小民尚且有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一说,何况君王乎?” “诸位爱卿且听孤把话说完。”朱琳泽笑道,“孤只是说不还银子,这国债咱们可以换种形式还。” 不还银钱?那不还是等于不还么? 几个阁臣在原地干瞪眼,心中对朱琳泽鄙夷到了极点。 “孤打算将这国债的债权转为股权。”朱琳泽说出了他的想法。 “债权转股权?” 几个阁臣无不是一脸疑惑,对朱琳泽口中的债权转股权不明所以。就连主管户部的倪元璐也不知道朱琳泽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孤想用这国债再成立一个南洋招商局。”朱琳泽说出了他的想法。 目前招商局一家独大,虽说招商局现在还没有不轨之举,但他还是要未雨绸缪,先做准备。 等到招商局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再想掣肘招商局,其难度远比现在要大的多。 再者,给招商局增加一个对手,也能给招商局一些压力,让现在的招商局更有冲劲。 朱琳泽这么一说,这些阁臣们多少有些明白了,就是他们手里的国债券变成了南洋招商局的股票。 股票的收益分红可比国债券那可怜兮兮的一成之利要高的多了。很多买国债券的人都是因为买不到招商局的股票转而购买国债券的。 现在闽王直接将他们手中的国债券变成股票,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好事。 对此几个阁臣们都没有异议,他们能接受,那些买国债券的勋贵和缙绅自然也都能接受。 毕竟股票的好处有招商局在那里摆着呢,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是,刚才倪尚书也说了,这次军费至少就要花五百万银元,凭借一百多万银元,南洋招商局的架子能够搭的起来?” 沈廷杨对此持保留态度,毕竟当初招商局可是前前后后投入了一千多万两白银才有今天的规模和收益。 “再者,现有的航路基本都是招商局在运营,招商局现在运营的都是最挣钱的航道,不少民间商会这些日子也都在交易所挂牌售卖股票筹集银钱,那些招商局不屑于运营的航路,对于这些民间的商会来说可是香饽饽,很快也会被他们给吃个干净。” “当初孤启航去竹堑的时候又有多少银钱?一百多万银元的启动资金不少了,再者孤还可以商船入股。”朱琳泽说道,“招商局现在所走的航线并不多,南洋之国何止数十,南洋之外更是有更广阔的天地,南洋招商局大有可为。” 朱琳泽的态度还是非常乐观的,招商局现在最赚钱的几条航线无非是到马尼拉、长崎、巴达维亚、升龙、占城以及马六甲的航线。 这些航线是目前最赚钱的航线不假,但是目前南洋地区的开发程度还是非常低的,还是大有可为。有很多空白的航线可以填补。 再者除了南洋之外,马六甲以西的印度洋沿岸地区也还有很多商机,大洋洲目前大明尚未涉足,到欧陆的航线也尚未开通。 因此朱琳泽并不担心成立南洋招商局会亏本,恰恰相反,他反而认为大有可为。 当然,不用还这七百万银元的国债还是最香的。 这些阁臣对债权转股权一事都没什么意见,其他的债权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债权转股权一事,推行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和阻力。 日本长崎。 岛津纲久早已经剃掉了丑陋的月代头蓄起了长发。只是蓄长发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岛津纲久的头发现在半长不短,看着多少有着滑稽。 除了头发之外,岛津纲久也脱下了和服,换上了大明朝的衣服。 在岛津纲久眼里,月代头,和服都是落后野蛮的象征。明人的衣冠和服饰才是强者的标志。 这不仅仅是岛津纲久的想法,也是整个九州岛,乃至九州岛之外其他日本人的想法。 短短一年之内,穿明朝的衣冠,从大明朝风俗已经席卷全日本,成为了一种风尚。 除了衣冠之外,日本贵族地主的饮食也向大明朝靠拢。岛津纲久甚至提出让贵族子弟习明朝文字,读明朝典籍,以便更好地沐浴汉风。 跟着强者才是岛津家,乃至全日本唯一的出路。这是岛津纲久现在的观点。 日本武士的武士刀终究抵挡不住明朝犀利的铳炮,面对大明朝这个强者,这个庞然大物,只有俯首称臣,才是日本唯一的出路。 日本的有识之士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岛津纲久身后跟着一队衣甲鲜明,腰间别着武士刀,肩上扛着火绳枪的士兵,他们的胸前除了绣有岛津家的家纹之外,还绣着大明朝的红底日月旗。 他们昂首挺胸,招摇过市,道路两旁的日本百姓纷纷拜俯于地,不敢抬头直视他们。 这样的士兵,岛津纲久有足足三千六百多名,都是明朝总督派遣教官帮助他训练的。武器装备以及弹药都是明朝的日本总督府提供。 除了火铳兵之外,岛津纲久还有整个一个营的炮兵。这样的武力使得岛津家成为了九州岛上除了明朝军队之外,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 其他家都得看他岛津纲久的脸色行事,这也让岛津纲久觉得脸上十分有光。认为岛津家给明朝办事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岛津纲久!总督要见你!” 岛津纲久正沉醉间,只见道路中间突然出现了几个穿着红衣黑裤的制服的明朝士兵对他高声喊道。 换做是日本人对他岛津纲久大呼小叫,他早就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燧发短铳请他吃铅子儿了。 只是对方是明军,说的还是汉语,再定睛一看领头明军的肩章,还是一个明军的哨长。 岛津纲久肃然起敬,急忙下马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向其问好。 随即急忙赶去见明朝的日本总督李国志。 “总督大人,有何吩咐?” 岛津纲久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李国志。 李国志再明人中属于中等偏上的身材,也算不上高大。只是倭人矮小,在明人中身高不算高大的李国志也显得异常高大。 “日前你向本督所承诺的五十万斤铜料,到现在可也才三十万斤呐,你要本督拿着这三十万斤铜料向闽王交差?” 李国志任由岛津纲久跪着,慢条斯理地坐下,责问岛津纲久道。 第三百三十章 民变 “总督大人恕罪!” 岛津纲久的脑瓜子在地上磕的咚咚作响。 岛津纲久明白岛津家,以及他岛津纲久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大明朝的总督给的。没有这位大明朝总督在后面给他撑腰,以他近来的所作所为,其他各藩的藩主非把他撕碎不可。 这位总督大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但是要在九州岛内短时间凑齐五十万斤铜料属实是难为他了。 光是这三十万斤铜料,他可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 “九州岛内所产之铜并不多,其余诸岛的铜矿目前小的又难以染指,还望总督大人体谅则个。” 岛津家此前和郑氏集团在生意上的来往颇为频繁,故而岛津纲久的汉语已经能够说的非常流利,只是带着非常浓重的日本口音。 “本督若是体谅你了,谁来体谅本督?”李国志的脸上乌云密布,声音也如闷雷一般沉闷,“剩下的二十万斤铜料,本督给你五天的时间凑齐,这差事能干的好就继续干,干不好就滚蛋。” 铜料一事关乎国计民生,朝廷和闽王可没有这么大的耐心。大明朝在云南本来有几个比价大的铜矿矿场,只是现在云南为孙可望所占据,就断绝了朝廷从云南获取铜矿的路子。 除此之外,崖州倒也有新开的铜矿,只是矿脉比较小,要供给全国之用,还是杯水车薪。因此朝廷目下获取铜料最快的办法还是直接从日本获取。 李国志囚徒出身,好不容易坐到日本总督这个位置上,自然是不愿意因为办事不利给闽王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屁股下面的这个位置,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呢,就等着他李国志出差错。 “能给大明办差的,可不止你们岛津家一家。” 李国志蹲下身,在岛津纲久的耳边说道。 他李国志不好过,给他办事的这些倭子也别想好过。有人盯着他日本总督的位置,自然也有其他的藩主盯着岛津家现在的位置。 现在给大明当狗,是这些日本藩主无上的荣耀。 “属下一定办好此事!不让总督大人失望!” 李国志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岛津纲久心里也清楚他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 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岛津家。要是其他的藩主取代了岛津家现在的位置,岛津家将永无翻身之日。 岛津纲久应承着退出了总督府,迎面遇上了来访的林勇。 “林局长!” 岛津纲久见是林永,急忙朝林勇深深一躬,恨不得将头鞠到地上去。 岛津纲久以前和林家也是老相识,只是那时候的林家还是郑氏集团的中非常边缘的家族。边缘到岛津纲久这种曾经岛津家的边缘人物都懒得理会的那种。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林家和当初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林家是招商局的大股东,林勇更是出任了招商局的局长。 日本的商业现在为招商局所把持,他们这些听话的日本藩主也寄希望能够跟在招商局后面喝上一口汤水。 一句话就能搅的日本商界天翻地覆的人物的岛津纲久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岛津,你的脸色这么糟糕,是总督大人又大发雷霆了?”林勇眯着眼睛望着眼前跟哈巴狗似的岛津纲久说道。 “还不是因为铜料的事情,林局长,咱们岛津家给大明办事那可是尽心尽力啊,还望林局长进去见了总督大人之后,能替岛津美言几句。”岛津纲久说道。 “李总督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闽王交代下来的事情谁敢打折扣?” 林永不可能为了岛津纲久的事情去触李国志的霉头。不过他倒是可以给岛津纲久出出主意。 “我大明要的是铜料,从矿坑里挖上来的是铜料,寺庙佛堂的铜像熔了也是铜料,民间的铜器熔了也是铜料。”林永给岛津纲久指了一条明路。 岛津纲久恍然大悟,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是林局长的脑子好使。 把九州岛寺庙里的铜像都给熔了,难道还凑不齐这二十万斤的铜料? “多谢林局长指点!”岛津纲久受教,辞别林永,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你这么撺掇岛津纲久就不怕激起倭民民变?” 李国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声不响地突然出现在林永面前,着实吓了林永一大跳。 “李总督还怕倭民民变?”林永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再说,就算民变,那也是他岛津激起的民变,届时要真发生民变,李总督杀了岛津一家以平息众怒便是。” 倭寇的民众可是比大明朝的民众还要更加隐忍,更加顺从。林永也不觉得这屁大点小事会激起民变。 暴风雪过去之后便是春耕时节。 由于朝廷救灾及时得当,这次寒灾并未酿成民变。 春耕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祁逢吉从苏州府的府邸走了出来,穿着一袭便服,骑着一头毛驴出城巡视春耕。 “老爷,您可是堂堂浙直总督,怎么着也得骑匹高头大马才配得上您的身份,小的听说就连江阴县的县令,出行都是乘坐皇家马车局制造的琉璃马车,咱们浙直总督府是不是也时候添置一些琉璃马车了?” 跟随祁逢吉的老仆人发起了牢骚,堂堂总督出行,竟然还没有一个县令出行来的气派。 “好了,少说几句,本督是给闽王和朝廷办事的,不是和芝麻小官攀比谁的车马仪仗更气派的。”祁逢吉斥责了那多嘴的仆役的几句,便赶着他的小毛驴出发了。 他到任的这几年来,苏州城乃至整个南直隶和浙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州城外到处都是纺织厂和染坊,不少女工在这些纺织厂和染坊内进进出出。 由于纺织和染布都是细活,这些工厂和染坊更喜欢招收女工。 当然,最主要原因的还是女工的薪资要比男工便宜,能够更大程度的压低成本。 祁逢吉虽然是在给朱琳泽办事,但他和朱琳泽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到苏州就任浙直总督以来,只有在叙职的时候才有机会进京见上朱琳泽几面。其他时间,祁逢吉不是在苏州的总督府,就是在治下四处奔走巡视。 从本质上来讲,祁逢吉的还是一名传统的封建官僚。虽说江南的风气比较开放,但每次见到这么女工,甚至有女工晚上还要到工厂和染坊上夜班。祁逢吉总觉得长此以往不成体统,世风也将日下。 祁逢吉不是反对这些女工自食其力,而是更希望她们能在家里做这些伙计,而不是出来抛头露面。 走出苏州城外密集的纺织厂和染坊,便是成片的田地。 只见前方有一群人正在田间争斗,见此情景,祁逢吉的眉头不由得为之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