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春风度玉关》 第1页 [古装迷情] 《何似春风度玉关》作者：三叶虫草【完结】 女主：性格坚韧，圆滑世故不失良善。典型属性：护短狂魔。 男主：前期顽劣任性，跋扈嚣张，但为人纯善白莲花；后期：属性不明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怎么样？”见御医出来，慕容岚轩急急问到。 “回禀侯爷，夫人平安无事，只是……”那御医拱手道，看瑞平侯一副焦急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只是，孩子没保住。” “……”慕容岚轩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侯爷！”一旁的李锦儿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不料却被他挥开。 “袁福，把她带下去。”慕容岚轩不看她一眼，冷漠地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是。”袁福上前，略嫌恶的看了她一眼，道：“锦姑娘，请跟我来。” 李锦儿一阵气结，这个狗奴才，居然这样称呼她，也太不将她放眼里了。她现在的肚子里，可是现在唯一的侯爷子嗣！但是看见慕容岚轩阴沉的脸色，却却不敢出声，只能狠狠瞪了袁福一眼，不情愿地跟着他走了。 不一会儿，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林络的侍女湘竹。慕容岚轩见她出来，便欲进门去。湘竹上前一步，伸手挡在了他面前，眼睛里满是嫌恶，但他毕竟是侯爷，湘竹不敢恶语相向，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侯爷还是请回吧，我家小姐身子虚弱，这会儿已经睡过去了。”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拦我！”慕容岚轩怒道。他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心里火急火燎的，就像进去看看林络现在什么状况。本来失了孩子，心情就很恶劣，这会儿一个侍女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己，自然顾不上平时的风度，发起火来。 “湘竹不过一个下人，自然不敢阻拦尊贵的侯爷。只是我家小姐才是我的主子，我自然惟小姐是从。”湘竹脸上虽然没什么，语气却带着淡淡的讥讽:“侯爷的新夫人刚到府，还是去看新夫人吧，好歹让我家小姐歇一会儿，喘口气…” “你……”慕容岚轩本打算不顾她的阻拦，直接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林络一阵剧烈的咳嗽，那已经放在门上的手，就轻轻放了下来。现在这样，他进去不是更让林络添堵么？ 慕容岚轩颓然的站在门外，湘竹看着满脸悲戚的慕容岚轩，冷笑一声，心想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也不管他，径直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 接下来几天，慕容岚轩都宿在了书房。他每日到络园多次，却都被林络的侍女拒之门外。有一次没沉住气，直接推门进去，却看见林络身子朝里侧躺着，冷淡的说:“侯爷请回吧，我累的很，想歇下了。”他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敢多言，只能转身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这几日，府里上上下下的侍女小厮都胆战心惊，不敢踏错一步，不敢多说一句，往日里和乐欢快的氛围一扫而光，整个侯府都像被黑云遮顶一般。 慕容岚轩虽然没有每天都大发雷霆，却终日郁郁，眉头深锁，脸色阴沉的可怕。公文已经堆积如山，他努力凝神静气，沉下心来翻阅，但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脑海中都是那日的情景。 那日，出使梁国又巡案青州等地半年有余的慕容岚轩风尘僕僕地在府门前下了马车，林络喜形于色，欢喜万分。不料，随后就看见马车里探出一个娇艷的女子，她拖着略显沉重的身子从马车里缓缓下来。林络明媚如花的笑靥瞬间褪去，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一下，若不是湘竹、沐雨等人在一旁掺着，就要倒下了。她却依然强撑起满脸微笑，给李锦儿安排住处，给慕容岚轩接风洗尘。 当晚，林络在回络园的路上，就不小心滑了一跤。 第2章 此情已自成追忆 过了几日，那御医说，夫人身体已无大碍，慕容岚轩的多日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只要林络身子康健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从此一定好好待她，再也不让她伤心。 “侯爷，锦夫人和沐雨姑娘都求见侯爷。”书童侍棋在门外道。 锦夫人正是李锦儿，慕容岚轩本想给她个侍妾名分，又想到她怀着他的骨肉，名分太低也不好看，就给了侧夫人的名分。 “让锦夫人回去，宣沐雨进来。” 李锦儿一听，便瞪了沐雨一眼，娇柔对着房内喊到:“侯爷……” “还要我再说一遍么？”不等李锦儿说完，里面便传出不耐烦的声音。李锦儿只好不甘不愿地走了。 “见过侯爷，我家小姐请侯爷过去一趟。”沐雨进来，对着慕容岚轩福了福身子，低头说道。 慕容岚轩心下愉悦，连日来晦暗的脸色也拨开乌云般，添上许多笑意。林络愿意见他，应该是有一些原谅他了吧。 慕容岚轩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的公文，快步出了房门，朝络园走去，将沐雨远远甩在了身后。 看到慕容岚轩过来，一旁的侍女早早将门帘撩起。他踏入房门，便看见林络站在书桌前，正欲放下手中的狼毫。 第2页 慕容岚轩一个箭步上前，欲搀扶林络，“你身体还弱着，有什么不能等好了再写，非要这会儿劳心劳力的。” 不料林络却冷淡地将他推开，径直走到小榻上坐下:“不劳侯爷费心了，我身体很好。” “络络…”慕容岚轩走到林络旁边坐了下来，不顾她的反对，拉过她的手，轻柔的说:“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下不为例。你不要伤心，孩子以后会有的，我们可以要很多个，只要你开心。” 听到他提起孩子，林络脸上一僵，手轻轻抚上腹部，心中抽痛不止。那是她含辛茹苦怀了半年的孩子，她已经能感受到他在她肚子里闹腾，已经给他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衣服玩意。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让你难受。”慕容岚轩见林络悲痛的样子，顿时慌了神，赶紧抱着她安慰。 “侯爷自重。”林络收敛了心神，推开他环在她身上的双手，脸上全是冷淡漠然。 “你我夫妻，再生气也犯不着这样说。”慕容岚轩说话间又要抱林络，却再次被她躲开了。 “从此以后，就不是了。”林络站了起来，直视着慕容岚轩，在袖子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攥得咯咯作响。 “你什么意思？”慕容岚轩一听，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一时伤心难受，不理我也没事。但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 林络没有接话，而是转身走到书桌前，将案上的纸拿了过来，递给慕容岚轩。“我已经写下名字，按了手泥。还请侯爷也写上您的尊贵名字。” 慕容岚轩一把扯过来，上面“和离书”几个字深深印入了他的眼中，他瞳孔一缩，抓过林络的手:“你要与我和离！” “是。”林络毫不示弱的看着他，语气坚定。 “因为孩子？”慕容岚轩问到，“孩子没了，我有过错，你只为了这个就要与我和离？” “你觉得呢？”林络撇着嘴角，露出了讽笑。他居然还问自己为什么，他居然到现在都不明白。 “是李锦儿，对么？”看着林络嘴角的讽刺，慕容岚轩脸色苍白，他在林络的眼中，现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谊了，这样的认知让他胆寒。 林络不言语，慕容岚轩便知道她是默认了。 “这是我的过错。本来与你成亲之时，答应了此生只你一人。”慕容岚轩慢慢缓了缓刚刚太过激动的心绪，脸色和缓的对林络道，“但几年来，我从不涉足烟花之地，也没有纳妾纳侧，这次只是意外。你也该理解，我这一去半年见不到你。况且，我这样身份的王公贵族，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我只是不小心，让锦儿坏了我的孩子，这才带回来给个名分。以后我再不犯这样的过失。” “也就是说，你以前出门在外，也有找其他女人？”林络忍下噁心，指甲抠着手心，恨不能扣下一块肉来，面上却平静得很。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总不能让我一直等到回来吧。”慕容岚轩道。他以前也是通房丫头、红粉知己一堆的，为了林络，都配人的配人，打发的打发了，现在也只是偶尔见不到林络才找个女人而已。 “呵，我还真是愚蠢。竟然真的相信什么浪子回头。”林络胃里翻江倒海，直欲呕吐，原来，这就是慕容岚轩所谓的从今以后，只你一人！呵，真是可笑至极！自己居然像一个天真不知世故的小女孩一样，听信了这番话！简直愚不可及！她冷笑道：“既如此，原是我阻碍了侯爷，那么，以后绝对不会有了，侯爷尽可以随心所欲。” “就为了这样的区区小事，你果真要如此决绝？我没把她放心里，她不会影响你半分地位，你为什么非要…”慕容岚轩急急解释，但他发现，他越说，林络严重的冷意和讽刺越盛，说了一半就不敢再往下继续了。 慕容岚轩了解她的脾性，见她如此决然，便知道她是决计不会退步的了。他颓然地跌坐在凳子上，道:“我不要那个孩子了，把她打发出府，行么？” “覆水难收。清水染墨，便不再是清水了。”林络硬下心肠，她何尝心里不痛苦，心心念念要一生一世的人，曾经幻想着永远琴瑟在御的人，要永久的放弃了，她又岂能不心痛？ “你死了这条心吧。”慕容岚轩气愤地站了起来，猛地将和离书撕的粉碎，随手一扔，拂袖而走。“我决不会同意的。” 满天的纸片纷纷扬扬，林络看着慕容岚轩越来越远的背影，一下子失了力气，跌在锦绣合欢的地毯上。她终究，还是心意错付了。。。 第3章 安排退路 府里如今的气氛，越发压抑。夫人身体虽然大安了，但是侯爷除了来过一次，气沖沖地又走了，就再也没来过。但是，夫人不但没有多伤心难受，反而很是沖和淡然。倒是侯爷，自从气沖沖从夫人那里出来，每天谁都不见，火气还越来越盛，恨不能将整个府第给掀了。 “侯爷，湘竹姑娘求见。”门外的小厮嗫嚅着道，他一点儿也不想这会子撞在枪口上，这简直就是自己送死。 “不见。”里面传来一声暴喝，随之而来的是东西摔得稀烂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哎，估计又糟蹋了不少古董。 第3页 次日 “侯爷，沐雨姑娘求见。”小厮硬着头皮向屋里禀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感觉自己命运真悽惨，他以前感觉跟在侯爷身边，是很荣耀的事，最起码以后升迁的机会就大了很多。但是现在，他也不想升了，能平平安安活下来就不容易了。 “不见！我不是都说了谁也不见么，都当我的话耳旁风是吧！”说着，又是一阵乒桌球乓东西扫落的声音。 沐雨见状，也不多说话，朝这个小厮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 小厮一脸快哭的样子，他现在觉得，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还不如去打扫庭院。侯爷每日动辄大发雷霆，不知摔坏了多少花瓶碗盏。以前只要请夫人过来，劝上两句，侯爷再大的脾气也会收敛。如今倒好，夫人这几日天天派人过来几遍，侯爷不但连人都不见，反而火气更盛。这真是要变天了么？难道是夫人失宠了，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锦夫人要得宠？可是也不像啊，她也是日日过来，也不见侯爷见过她。好吧，尽管心里觉得悲惨万分，但是八卦之魂却让他欲罢不能。。。 其实，很多下人虽面上不敢说话，私下却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主子是闹哪样。也一直都很担心，侯府真的要变天。以前夫人没来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但自从夫人来了，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月钱什么的，比以前多了不少，伙食之类的也好了很多。若是夫人真的失势了，他们自然也得不了好处，所以众人都忧心忡忡的，每天期盼侯爷和夫人能赶紧和好如初，他们日子也会好过。 这厢，络园中，却寂静无声，恍若与府中别处是两个天地。 “小姐，你非要合离不可么？”湘竹这几日看在眼里，自家小姐每日辗转反侧，心情沉重，绝不仅仅因为失去的孩子。恐怕对侯爷，还是很有感情的。 “你跟我这许多年，还不知道我的脾性么？”林络看着手中的帐目，这些，是当时她带来的嫁妆单子。 “可我不懂，你明明对侯爷有情意的啊。而且和别的王公贵族比起来，侯爷也算难得的了。”湘竹不懂，为什么小姐就单单为了一个名分低下的妾室，和侯爷闹翻。 “我不管别人如何，但我的丈夫，必定身心都要忠贞不渝。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凭什么要忍受他朝三暮四，不干不净？”林络合上单子，抬头看着她。“世人习以为常的，并不一定是对的。湘竹，不要把自己束缚在那些道德礼教里，那样，只能使自己愚昧无知，蠢不可及。” 见湘竹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林络摇了摇头，牵过她的手:“好了，不说这个。这里，是我给你和沐雨留的。”她拿了刚刚写完的两份单子，递给湘竹，“这里有些当时带过来的资财，你与沐雨，一人一份，我都分好了。” “小姐这是做什么？”湘竹一听便急红了眼，扯着林络的袖子，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我若说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尽管罚我便是，为什么要赶我走。” “傻丫头，我哪里捨得赶你们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早晚都是要各奔东西的。这些虽不多，但也能保你们生活无忧。”林络将她搀扶起来，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我没有立刻回大泽城的打算，起来想去，你们还是先留在这里。” “小姐去哪儿，我都愿意跟着，我能吃苦受累的。哪怕就是让我自己回大泽城也行。”湘竹抽噎着道，拽着她的袖子不松。 “你先别急。我也只是暂时让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将来我安顿下来了，会过来接你们的。”林络拉着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与沐雨虽是丫头，但我自小便教导你，她也教导了这几年，要有自己的主见。沐雨我但不担心，她最是沉稳冷静，也懂得人情世故。我唯独担心你。你呀，从小就顽皮，性子又倔，不通世故，若是出了这个府门，还不知会怎样呢。” “那为什么要给我们，留下那么多资财做，做…”一想到是留作嫁妆，湘竹就有些羞涩，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绞着帕子。 “以防万一。我还指不定打算在外面漂泊几年，万一这段时间，你们有了心仪之人，有了这些金珠细软，底气足，万事也能自己做主。” “我才不会呢。”湘竹噘着嘴，然后又问道，“那小姐你呢？如何打算的？” “我自有我的去处，凭我的见识能力，还不能好生的不成？再不济，还有些资财田庄，也足够我一概用度了。”林络笑得眉目宛然，却难掩悲戚。 “可……”湘竹人虽然天真，却并非愚钝。小姐这般的伤心，她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呢？ “行了，你就别再说了，真成个老婆婆了。”林络淡淡笑了笑，“去把沐雨喊来，我跟她交代一些事情。” “嗯，好吧。”湘竹不情不愿地挪出了门外，一步三回头的，让林络觉得很窝心，露出了这么多天第一个真心地浅笑。 湘竹正在出去寻找沐雨，却不料刚出门，就看见沐雨往这边而来。她上前一步，牵住沐雨的手，道：“来的可巧，刚刚小姐正要喊你过去。” “嗯。刚才府外来了个年轻男子，说是认识我们小姐。门上的小厮就让我过去看看。”沐雨笑着说道。 第4页 “是谁？”一听到这个，湘竹眼前一亮，急忙问道。能知道小姐在瑞平侯府，并给小姐写书信的，无非就是二小姐林辞、二姑爷杨穆，也是小姐的知己至交，还有就是厉原小少爷了。无论是谁，小姐看了都会高兴的，这么多天，可算有件让小姐开心的事了。 “是厉原少爷托的人，来给小姐捎一封信。” “哦，这样啊。那你赶紧进去吧。厉原少爷来信，想必小姐知道了也开心。”湘竹十分高兴地说道，忙松开了沐雨的手臂，示意她快点进去。 “可不是。” 说话间，沐雨便走进了房间，看见林络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响，面上虽然平静，且带着憔悴和悲凉。沐雨心底嘆了一口气，既然捨不得却还是这般自苦，她们家小姐，真真是让人看不透。她挥去心中所想，脸上挂上微笑，走到了林络跟前，将信件递给她：“小姐，这是厉原少爷托人带来的信件。” “哦，厉原的信。”林络本来还精神萎靡，听到厉原来信，心中有些高兴，忙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来。 厉原不是个善书信的人，信里也不过就是报个平安，问她是否安好，过得可好之类的。还说，他如今经常替人写家书，每天营帐前都徘徊一堆等着写家书的人。林络看了，不由失笑。看来上次告诉他信件上要写一些自己的事，他听进去了，多少有点长进。不过，代写家书？也就军营里的人，知书识礼的人太少，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他吧。林络看完，摇了摇头，将信件折了起来，脸上犹带着微笑。 “那人可还在？” “在的，那人说，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沐雨忙回道，“我将他安排在了外面的会客厅。” “倒是个细心人。我现在写封信，待会儿你拿给他。”林络笑着，又叮嘱沐雨，“你去将我收起来的上好的金疮药、跌打损伤膏，都取来。他在军营里，这些都最是紧要的，军营未必有那么多上好的药膏。”虽然厉原的父亲自会派人照应着，但毕竟是个半生戎马的糙汉子，哪里能想的这么细緻？ 沐雨点头答应着，林络又道，“那人千里迢迢过来送信，也不容易，我们的谢意要足要诚。” “小姐尽管放心，这点规矩，沐雨还是知道的。我会多取一些金锞子，用锦袋装了，权当一些小玩意。既不打眼，也不会让人家心里不自在。”沐雨跟了林络这几年，林络待人接物的手段，自然知道一二。她务必是要周全的人，不让别人落了口舌。 “嗯，可以。你下去准备吧。”林络挥了挥手，示意沐雨下去。她则走到了书桌前，拿起狼毫，给厉原回信。 第4章 与君相决绝 这日，林络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并没有穿戴那些夫人品级的文章华服，而是用自己带来的珠玉首饰，绢帛常服，将自己上上下下装扮了一番。菱花镜中，照出了一个盛装的女子，头上松松挽了几个鬟，斜插着一支金丝坠碧玉的金步摇，带着两个梅花形的花钿，耳上坠着一对合浦珠，上襦下裙，清一色的水绿绮罗，外面罩着光华流转的白色纱衣，袖口腰侧和下摆，均用银线绣着几只兰花。她略施粉黛，轻点了朱唇，虽只算的清秀，但那端重沉稳的模样，倒平添了几分气韵。 林络细细对着镜子看了一遍，整了整衣袖领口，方才走到桌前，拿起几张纸，然后走出房门。 沐雨和湘竹见状，便跟着出去，林络扬起了手，对二人道:“你们不必跟着。” 湘竹本欲开口，却被沐雨拉住，只得嘟哝着嘴，看着自家小姐远去。 “你拉我干嘛，小姐一个人过去，我怎么放心得下。”她又不傻，小姐自己亲自过去找侯爷，势必是要最后摊牌了，定然是势必要和离的，她虽然只是个侍女，但好歹去了也能壮壮声势不是？ “你真真糊涂，小姐此番前去，必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二人若是争执起来，口舌是非的，到时候我们都在，岂不令侯爷和小姐尴尬？再者，以小姐的性子，谁能把她如何？”沐雨拉着湘竹的手劝道。 “话虽如此，可就是放心不下么。”湘竹噘着嘴，嘟囔着，却还是听话地没有跟上去。以前沐雨刚进林府的时候，她对她是有些心防的，觉得她心思不单纯。但是这几年下来，看到她为人妥帖，事事比自己想的周全，将小姐照顾的周到细緻，对自己也很照顾，自然就放下了芥蒂。现在，反而对她的话很听劝。 “你去了该小姐放心不下了，可别去给小姐添乱。”沐雨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以后不带着她，估计真能被人拐走。 “侯爷……”书房外的门童，见林络走了过来，心想这下夫人亲自来了，应该能消消侯爷的火气了吧。于是急忙进到房中禀告。 “滚！”慕容岚轩一听见声音，立刻吼道。 那门童连滚带爬的出来，正撞在林络的脚下，林络轻轻扶了一把，“也太毛躁了，以后可慢着些。” 门童激动地连连点头，感激地看了林络一眼，心想道还是自家夫人温和。他在林络示意下，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了。 “侯爷好大的火气，真正的雷霆之怒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将养和冷静，林络如今面对慕容岚轩，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第5页 “……”慕容岚轩不说话，转过头来，双眼死死盯着她手中拿着的几页纸张。 “何必呢？这样拖着也不过白白让大家都不痛快。”林络喟嘆一声，语气平静，“覆水难收，我既决定了，定不会回头。况且…”林络顿了顿，看着慕容岚轩痛苦的表情，放柔了声音，即使以后形同陌路，但毕竟是她倾心相待过的人，她也不想让他太难受，“即便你不同意，我也能离开的。退一万步讲，即使我留下来，我们也不可能再如当初那样。与其如此，不若相忘于江湖。” “你就如此狠心，定要与我半分瓜葛也无？”慕容岚轩紧紧攥紧了手，指尖深深嵌入了肉里。一双凤目，充满了血丝，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迸发着滔天的怒意。 林络本来打算温言软语一些，听他这样说，不由冷笑道：“闹到如今地步，错并不在我。我狠心？” “男人本来就该三妻四妾，我为什么不能！”慕容岚轩多日来怒急攻心，已经没了冷静自持，不由地将心底之言倾泻而出。 林络听他如此说，更觉得没必要和他纠缠不清，索性将自己的心底话摊开来说：“男人凭什么就能三妻四妾？不过仗着女人没法养活自己，只能忍受罢了。我既不花你一文钱，也不是离了你便活不下去。我凭什么要忍受？”说着，林络的话语也尖刻了起来，她冷哼一声，“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凭什么忍受你不干不净？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知沾染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没得叫人噁心！” “你……”慕容岚轩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林络。他从不知林络也有这般尖酸刻薄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居然一直有这样不容于世俗的想法！ “刚成亲那会儿，我便很是嫌恶你那习气，一身腌臜不堪。若不是已经木已成舟，我是断然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是个浪荡子的！”林络也是成婚之后，才发现原来慕容岚轩还有诸多侍妾和通房丫鬟。在成婚之前，慕容岚轩怕她心里不爽快，一直都瞒着没说。林络知道后，顿时沉下脸来，对慕容岚轩冷漠以对。她一直讨厌那红流连花丛，自诩风流实则下流的人，断然没想到慕容岚轩也是这样的人。当时就想和他一刀两断，但慕容岚轩将那些侍妾等人全部都打发出去了，还保证从今以后只她一人，林络才忍下了这口气。如今，那些并未消失的怨气，寻到了这么一个机会，一併都迸发了出来。 林络此时越想越气，怒火冲上了心头，有些昏了头脑，不假思索地又下了一记猛药，“孩子，也不是无故没了的。我既然要与你一刀两断，就绝不会留着你的骨肉。拖泥带水。” 她说完就有些后悔，看到慕容岚轩瞬间惨白痛苦地模样，更是痛恨自己这么口不择言，她不该为了刺激慕容岚轩，说出这种话来的！孩子，她真的从没想过不要，那也是她的心头血啊！ “好，好得很！”慕容岚轩一个箭步冲到林络面前，扬起手掌，做事就要扇下去。 林络看他竟然要打自己，悔恨之心瞬间消失无踪，也怒容满面，啪的一下挥开了他的手，“这些，都是由你自作孽，你没有资格打我。” “你不就是想要和离书么？好，我给你！”说完一把扯过她手中的合离书，刷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甩给了林络。“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好，我亦如此做想。那就后会无期吧。”林络拾起了落在脚边的和离书，抬头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里面包含着各种情绪，有一丝悔恨，一丝失望，一丝惋惜，一丝哀怜，更多的是决绝。她闭上了眼睛，猛地又睁开，眼睛里已经没了万千情绪，只余下坚定，脸上也只有冷漠，然后抬脚往外便走，丝毫不做停留。 …… 虽然两人已经和离，但为了慕容岚轩的颜面，却没有传出去。侯府上下，除了管家袁福，也就只有林络主僕三人知晓了。袁福虽是个僕人，看得却明白，夫人这般，定是铁了心离开侯府了。 是夜，整个侯府一片静悄悄，侯府上下都歇息下了，府门前，还亮着几盏灯笼。林络不欲让其他人知晓，是以来送她的，只有管家袁福、湘竹、沐雨三人而已。 “夫人，你一路保重。”袁福老泪纵横，双手哆哆嗦嗦的递给了林络一个包裹，“老奴也没什么稀罕东西能给夫人，这是我家闺女做的一些点心，都是夫人素日里爱吃的，留着路上打发打发时间。” “费心了。”林络微笑着接过。 “小姐，这是我和湘竹绣的荷包，好歹留个念想。”沐雨上前，将荷包系在了林络的腰间，然后转过脸去，遮掩着眼中的泪花。 “呜呜…，小姐好狠心，撇下我和沐雨一个人就走了。”湘竹一下扑到了林络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小孩儿脾气？”林络宠溺着一手抚摸她的头发，一手替她擦干眼泪，“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做什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那小姐以后会回来看我们吗？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们？”湘竹睁着一双犹泛着泪珠的杏眼，扯着她的衣袖，哽咽着问。 第6页 “那是当然，我还要亲眼看你成亲呢。”林络将她扶正，又转头对沐雨说，“你们在侯府里，他想必不会为难你二人。若是不开心了，尽管回家去，你们的奴籍，今日府衙派人来传话，说已经消了。” “小姐…”二人俱惊讶不已，向她们这样的被签了死契的奴才，尤其是湘竹这样的家生子，都是生生世世的奴才，即便连孩子，也是奴才，永世不得翻身的！小姐居然消了她们的奴籍！ 二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多谢小姐，小姐的恩德，即便做牛做马，…” “罢了，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我可捨不得你们这样标緻的美人做牛马。”林络赶紧搀扶起二人，“时候不早了，你们且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夫人千万珍重啊！”袁福道。 “嗯，我走了。”林络别开眼，不去看哽咽的三人，一跃上马，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侯府大门。那年她初来乍到，锣鼓喧天，红绸满地，人声鼎沸，而如今离去，门前冷落，夜静人稀。她闭上双眼，敛去满眼的复杂神色，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她低喝了一声，驾马飞驰而去。 站在门后阴影处的慕容兰轩，面色惨白，深深扣入红漆柱中右手青筋暴起，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毫不留恋飞奔而去的背影。双唇发白，嗫嚅着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 林络离开后，府里第二天便对外宣布了瑞平侯夫人暴毙而亡的消息。阖府上下虽然惊诧，但在慕容兰轩和管家袁福的狠厉话语中，无一人敢私下窃语。 待丧事完毕，已是半月有余。沐雨将林络留下的嫁妆清理出来，除了留给自己和湘竹的那份，又将一份签了单子的金珠细软，着人抬给了袁福。剩下的，尽数分给了侯府诸人。这些，也都是林络的意思。林络虽然良善，却也不是以德报怨之人，绝不可能将自己的东西送与李锦儿和慕容岚轩以后的妻妾等人的。不若送与侯府下人，如此让沐雨和湘竹卖个人情，二人以后在侯府，有众人的护佑，生活也轻松些。 沐雨不是没想过，离开侯爷府回大泽城的家去。但思虑很久，还是觉得不妥。当初，她父母既然能为了那点子钱将她发卖了，这会子回去，也未必会珍惜她，说不定还会打她身上钱财的主意。况且，她若家去，湘竹又不能带着，总不能留她一人在此，她那样的毫无心机，根本不能一个人。再者，若二人单独在外面买处宅院，两个女孩儿，带着那样多的金珠宝贝，实在不安全。思来想去，还是暂且留在侯爷府，侯爷应当不会迁怒于她二人，又有管家照拂着，到底便宜很多。因此，还是决定留下来。实在不行了，就投奔到大泽城去，小姐也总归还是愿意收留的。 …… 康宁二十年，瑞平侯正妻林络小产体虚，月余即亡。瑞平侯悲痛不已，大病不起，上感其情，特免十日不朝。 瑞平侯夫人以一平民女子，见喜于瑞平侯，成婚三年虽未有子嗣，但二人鹣鲽情深，瑞平侯终不曾娶侧纳侍。本朝以来，一人而已。虽福浅命薄，此一生足矣。 ——《丰国·瑞平侯传》 第5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三年前，大泽城。 若说大泽城内，近些年来什么最稀奇？不是那河出图洛出书，也不是风吟阁出了个名为月下的绝色美人，而是一个叫林络的人。 这个大泽城最大的商贾，商号、钱庄、酒楼遍布大泽，且有些已经开到了京城去，让大泽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小户趋之若鹜的人，居然是个女子！ 远照楼 在远照楼的雅间里，慕容兰轩百无聊赖的斜倚在栏杆上，抬眼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哀嘆一声，对身边的渔火、乌啼道：“这地方，也能出美人？既不山清水秀，也不物华天宝，我看那，八成是子虚乌有。” “主子，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偏偏要来这里寻，再美，能比得上京城的六大美人榜首的沈尚书的千金沈华媛？”渔火道，他是弄不懂这样大老远的跑来这偏远之地，就只为了看美人这样的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家闺秀固然国色天香，京城的美女即便多如过江之鲫，但看得多了怎会厌倦。这大泽虽是偏远，但指不定美人就别有一番意趣呢？就像牡丹和清兰，各有风情。”乌啼笑嘻嘻地道，跟着侯爷这么多年，他最能了解主子的心思了 。 “到底还是乌啼了解我的心思，渔火，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居然还如此不解风情。”慕容兰轩拿着玉扇指着渔火，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渔火禁言，好吧，当他没说。反正他就是理解不了侯爷这四处留情、到处寻美的癖好。 “风吟阁那边回复了没？”慕容兰轩问乌啼。 “哦，适才有了回音，风吟阁那边已经应了，今晚侯爷就能见着月下姑娘了。”乌啼赶紧回道，心里却泛起嘀咕，这个风吟阁，好大的派头，不过一个唱曲卖艺的地方，居然还要预先约着。那个月下，也不知道能有怎样的绝色，居然还能自己选择客人接待！ 第7页 “不错，办事挺利索。”慕容岚轩转了转手中的摺扇，笑道。他倒要好好瞧瞧，这个大泽城的第一绝色是个怎样的绝色法？ 是夜，大泽城的许多酒楼、商号，都已经关门熄灯。未有下九街，还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一派靡靡之像。 慕容兰轩皱着眉，走过那些脂粉味能熏死人的秦楼楚馆，在风吟阁门前停了下来。这风吟阁，的确与众不同，他笑着抬头扫了一眼，门楼没有那些大红大绿的装饰，刷着暗紫色漆，点着一排鱼形灯笼，隐隐透着一股魅惑。而门口，也没有那些衣着俗艷暴露、抹着劣质香粉的女子，在那挥着手帕对来往的人生拉硬拽，只斜斜站了两个身穿一身淡粉、头带几枝朱钗的美貌女子，蛾眉清扫，眼横秋波，朱唇略点，微微露着一节雪白的藕臂，不露不艷，反倒引得人心痒。看来，这个风吟阁，的确有些底气做足派头。 “公子，里面请。”看了几人的帖子，那两个略福了福身子，声音若出谷的黄鹂，清脆婉转。 待入得里面，只见回字楼的中央，是个极大的台子，上面几个异族的美人带着面纱，跳着妖娆的舞蹈，下面一群人已经垂涎三尺，窃窃私语，却没有大吵大喊一双双眼睛，饿狼死的紧紧盯着美人的腰肢。慕容岚轩扫了几眼，发现确实都是极貌美的异域美人，心里对这个风吟阁好感又上升了不少。 这是，一个年岁略大些的半老徐娘迎了上来，穿着暗红色的挑花长裙，插着红宝石的金钗，脸上没有涂着厚厚的渗人的脂粉。虽有些皱纹，也难掩其风姿，当年一定也曾是个明艷动人的美人。 “我是这里的管事，大家都叫我袖姑。客官，是今日月下姑娘点的人么？”风吟阁的管事，盈袖笑吟吟地问道。 “正是，烦请带路。”慕容兰轩微微一笑，向乌啼看了一眼，乌啼熟谙此道，忙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金子，递到了盈袖手中。 盈袖将金子又放入袖中，盈盈一拜，笑道：“多谢大爷打赏，只是阁中的规定，没让客人兴尽而归，不能收取银钱。我只是个小小管事，可不敢破了这规矩。” 三人愈发惊诧，这个风吟阁的老闆，也是个怪人，从未见过给钱还不要的！ “若是大爷今晚觉得尽兴，再赏不迟。”盈袖看着震惊的三人，笑着解释道，“诸位想必是初来乍到，才不了解。我们老闆说了，客人酒菜、舞蹈歌曲的全都没见着，哪有先要了钱的道理？我们做生意的，就是要让客人们开心了，愿意给多少就是多少，端的看客人们满意不满意，大方不大方了。” 听罢，慕容兰轩不觉失声一笑，这个老闆，倒是个精明人。他这样一说，那些好面子爱攀比的纨绔子弟，有几个会不大方掏钱？只怕要比别处进门就给钱的还要花费多一些。心下虽这样想，脸上却笑道，“你们家主子，倒是个明理的妙人。” 盈袖一边引着三人前往三楼月下的房间，一边笑着说，“可不是么，我们主子，那是百年也遇不到的妙人。人又聪明，又大方，做起生意来，那是巾帼不让鬚眉的。” “嗯？”慕容兰轩挑眉，巾帼不让鬚眉？竟是个女子？ “客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士，这大泽城，哪个不晓得我们家主子？那可是大泽的传奇人物，以女子之身，手握大泽大半的钱财物资，在大泽城，即便是那个年轻有为的探花郎郡守杨大人，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不仅慕容兰轩无比震惊，连渔火、乌啼也惊讶万分。他们走南闯北这许多年，还不曾见过女子这么会做生意的！ 盈袖一看几人神情，就知道他们必然是不了解的了，看他们一副好奇的模样，遂一边引着他们上楼，一边笑着娓娓道来：“我家主子名为林络，是乡绅林家的嫡长女。林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在大泽城原本只是个一般的富贵人家。几年前，主子的父母双双离世，因此主子便成了林家的当家的。主子虽然是女孩儿，但见识深远，眼光又好，短短几年，将本来已经没落的林家，生生变成了大泽城第一等的富贵人家。如今的大泽城，哪个提起主子不是敬佩得不得了。”当然，也有很多人见主子一介女流，硬生生将一众的男儿压下去，心有不甘，诋毁主子就是了。 “那真是个难得的妙人。”慕容兰轩听了，颇为有兴趣，“不知你家主子如今在这里么？可否引荐一下？” “哎呦，主子铺子、产业多，事情也杂，哪里有空成天来我们这个小楼？便是袖姑我，也是十天半月的才能见到一次。”盈袖笑着道，但又不能拂了客人的面子，于是接着说，“若是赶巧儿，我碰上了主子，一定转告贵客的好意。”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二楼一处清净所在。 第6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几位爷，这里便是月下姑娘的房间了。”说着，轻轻扣了扣门扉。 “进来吧。”不待袖姑说话，里面便传来一个声音，婉转柔媚，听的人心头一阵酥麻。即便见惯了美人的慕容兰轩，心头也是一酥。光听着这声音，慕容兰轩便能断定，这定是一个绝色佳人无疑了。 袖姑忙不迭地推开门，待三人走进去了，方轻轻合上房门，退了下去。房内静悄悄的，锦绣帷幔层层叠叠，遮住了里面的情景。但仅凭着眼前所见的摆设布局，也能看出这房间的精緻典雅以及主人的品位。 第8页 此时，里面的纱帐隐隐现出一抹蹁跹裊娜、窈窕绰约的人影，接着一个素手掀起帷幔，一个闭月羞花、惊为天人的绝色丽人走了出来。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尤其那张脸，艷若牡丹，灿若朝霞。即便是见惯了美人，慕容兰轩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嘆一声，果真是个绝色！比京城的沈华媛也不遑多让，反倒更多了魅惑之感。但他毕竟是见惯美人的，虽然怔愣了一下，还是从从容容地朝她点头致意。而，渔火和乌啼二人，却还没有回神，怔愣着看着明艷不可方物的绝色佳人。 月下倒是有些诧异，倒不是因着慕容兰轩俊美无俦的皮相。这大泽城，以及周围慕名而来的客人，见到她，不说仪态全失、眼神呆愣，少说也是盯着她半天不放，独独这人，只刚看见的瞬间眼中闪过惊艷，举止却丝毫不失仪态，那样稳重从容，倒还是让她见所未见。但，月下毕竟是久经历练的人，心里虽然惊讶，面上却是不显，笑着走到了三人身边，挽着袖子指向圆桌，笑着说道：“几位贵客，请坐。” “多谢姑娘。”慕容兰轩笑着走了过去，对还未回神的二人咳了一下，二人方如梦初醒，脸色通红的将视线从美人的身上移开，看向自家主子。慕容兰轩道，“你们且下去吧。” 二人得了话，自然不敢怠慢。主子能让他们跟上来一饱眼福就已经格外开恩了，难道还能赖着不走不成？二人赶紧快速地走向房门，临关上门时，乌啼还不忘偷偷抬眼瞅了一下美人，被渔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才悻悻地关上了房门。 “月下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容貌无双。”慕容兰轩笑着说道。 月下也笑得甜美，边拿起镂花鎏银的茶碗给慕容兰轩倒了一杯茶水，边说：“谬赞了，实在当不起姿容无双。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免贵姓慕容。” 既不愿意自称“在下”，又不透露名字，看来，也是个王侯贵公子了。月下看透不说透，便笑道：“原来是慕容公子。这个姓氏，倒是少见的很。公子应该不是大泽城的人吧？” “我是京城人士，路过此地。听闻风吟阁的月下姑娘姿容绝艷，琴艺无双，特特来一睹为快。”慕容兰轩温温和和地笑着说道。 “既是如此，”见他不欲多说，转移了话头，月下岂有不懂之理？遂笑着道：“不知公子，想听个什么曲子？可有特别喜欢的？” “那些个名曲儿也便罢了，弹几个这个地方的曲儿吧。”慕容岚轩来了这大泽城，发现大泽城虽然不是大城，却很有自己的一些特色，连路边孩童哼的曲子也很有一番意趣，因此便想听听这绝色美人弹奏一些大泽的乐曲来听听。 “不若给公子来一首陵川风雨、一首醉卧沙场，这个陵川风雨是大泽城的郡守杨大人谱的曲儿，我们家大小姐填的词。醉卧沙场，则是大泽城多年来流传下来的，别处还真未必有。” “哦，这倒有些意思，就这几首吧。就不必唱了，把填词拿给我就行了。”慕容兰轩一听，当即来了兴致，这个他还真没听过。听这名儿，就觉得很有些意思。但他不喜边唱边弹，总觉得失了一些意境。 “公子稍等。”说着，月下拿过几张花笺递给慕容兰轩，然后裊裊婷婷地走到了琴架前，不缓不急的坐了下去。先试了试音色，然后对着慕容兰轩浅浅一笑，“这第一首，就弹陵川风雨吧。”说话间，如泉水般的琴声顿时流泻出来。初时空灵静谧，恍若风吹过山林，继而清脆淙淙，仿佛雨点滴落在树叶上、山溪里。然后，琴声急促了起来，似乎是雨势逐渐大了起来，砸落到了溪涧山石之上。最后，琴声有舒缓下来，清脆欢快，恍若雨后初晴山中鸟雀的欢乐啼鸣。 看着花笺上的填词，听着月下弹得曲子，慕容兰轩颇为怡然自乐。的确不错，曲子和填词相得益彰，让人犹如身临其境，仿佛真看到那景象似得。 一曲罢了，月下笑着说道：“公子觉得如何？” “嗯，颇有意境，难得的是词和曲竟合得严丝无缝。” “公子听着高兴，便是这曲子的福气了。”月下笑着。 “不成想，林家大小姐林络还通晓这些。”慕容兰轩笑着说道，“此曲非知音不能如此默契。林家小姐竟然和大泽城郡守是知己莫逆？。” “公子这话就差了。在这首曲子之前，大小姐与郡守大人素不相识。他们，就是因为这曲子，才成了莫逆之交的。” “哦，愿闻其详。”慕容岚轩一听，也来了兴致。这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戏码，他到还不曾亲眼见过。 见他颇为有些兴趣，月下收了放在琴上的手，敛袖娓娓道来：“这陵川风雨，本来是大小姐闲来无事胡乱填的词，也是凑巧，被杨大人偶然间拾到。他也是精通音律的，便顺着自己的意思谱了曲子，还将其递到林府。二人一拍即合，遂引以为知己。后来杨大人升了官，本来是要调任别处的，但他却不舍好友，遂留任此地。” “哦，这倒是一段佳话了。”慕容兰轩嘴上这样说，心下却想着，恐怕不是好友，而是红颜知己。凭他多年的经验，他可以断定，这个杨郡守，十有八九是看上这个林络了。不然，再关系如何好，也不至于为了朋友，连官都不愿意往上升了。啧啧，没想到，杨穆这个古板严肃的书生，也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9页 然后，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儿，月下又将“醉卧沙场”弹了。慕容兰轩亦是贊桑不已。曲子终了，慕容兰轩向月下告辞，出了风吟阁，已经是亥时二刻。 第7章 琉璃城 琉璃城云麾骑大营 却说陈庆替厉原捎带的信件，是直接给沐雨的，他并不知道，林络就是瑞平侯府的侯夫人，只当是这侯府丫鬟而已。林络让沐雨交给了他信件和一些药膏，这一堆的药膏，虽然他并不知道这药膏多珍贵稀罕，却也看出是上好的。而且，还给了他那么多金锞子全做辛苦费。心想到，厉副将这姐姐真是又细心又大方，这么多东西指不定要花费多少银钱呢。虽然自己也不是图这些跑腿费，但难为她想着，还用锦袋装着，生怕他觉得尴尬，真真的体贴周全。 在邺城办了公务以后，陈庆就马不停蹄赶回琉璃城。到了琉璃城的云麾骑大营，陈庆先到了文书那里报到，将公务交接妥当，然后就拿着信件兴沖沖地去找厉原。 这会儿天色已晚，月色正佳，照的兵营如同白日一般。厉原还在校场练习枪法，正舞得虎虎生风，忽然听见陈庆的声音，停下手中的银枪，转头便看见陈庆拿着一个大包裹跳上了台子。 “厉副将，呶，这是你姐姐让我给你带的回信和一些伤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连同包裹一起递给厉原。 “多谢。”厉原赶紧接过，眼里却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们兄弟，客气什么。”陈庆拍了一下厉原的肩膀，哈哈大笑，“况且你姐姐还给了我那么多跑腿费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锦袋，将金锞子倒出来给他看。 “你这姐姐，真是大方得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送信能给这么多金锞子的。” 厉原没看那些金锞子，只盯着那个锦袋，“你估计也用不着锦袋，我正好缺一个装东西。”说着，便直接拿了过来，然后轻轻松松地跳下了演武台，往自己营帐走去。 陈庆两手捧着金锞子，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啊喂，我还没说给你呢。我怎么就不需要了，没袋子我手里这些难道要我一直用手捧着不成!”可惜，厉原已经走远了，压根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随风飘散了。 到了营帐，厉原做到了桌边，将烛火移到近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书信：“厉原，见字如晤。多日不见，甚为思念。得知你在军营一切安好，我心甚慰。此番给你捎带了一些伤药，只管用着，万勿吝惜。过几日，我打算出游，可能耗时久远，你暂且不要托人往侯府捎带信件了。林络字。” 厉原看完信件，将信件摊在桌子上，紧紧皱着眉头。出游？耗时久远？能有多久远，居然不让自己往侯府寄信？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这是，陈庆已经追赶了上来，他大大咧咧地掀开帐篷，走了进来，“你小子，走那么快做什么。” “陈庆，你这几日在邺城，有听说侯府有发生什么稀奇事没有？”他本来想问直接问侯夫人如何，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陈庆不知道林络就是侯夫人，他也不想大家知道这件事，因此便换了问法。 “唔，没有吧，你问这个做什么？”陈庆想也没想，直接说到。 “没什么，随口问问。”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或许真要出远门也说不定。 陈庆是个爽朗豪放之人，虽然觉得厉原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姐姐身在侯府，自然会关心一下侯府的事情了。他坐到了厉原的对面，大喇喇支着一条腿，说道：“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听人家传什么瑞平侯的夫人难产没了。但是我也没听仔细。” “什么？”厉原只觉得脑袋哄地一下子空白了，气血直往头顶涌去，他猛的站了起来，眼眶通红，脸色像油烹一般炙热紧绷，疾声喝道。这副神情倒把陈庆吓得不轻。厉原人虽然沉默寡言，却脾气温和，从不与人红脸，陈庆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激动。 “我说瑞平侯夫人没了。”陈庆被他吼得蒙圈了，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可能！”厉原目眦欲裂，抓着陈庆的肩膀吼道。 “你发什么疯，莫名其妙。”陈庆剥开了厉原的手，但看见他跌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痛不欲生的样子，又觉得不忍，问到:“你究竟怎么了？瑞平侯夫人与你什么干系？” “什么时候的事？”厉原努力稳住心神，颤抖着声音问到。不可能的，林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没了呢。不可能的，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对，一定是这样的，没错。他拼命安慰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什么什么时候？”陈庆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个瑞平侯夫人难产没了的事。”厉原竭尽全力遏制颤抖的声音，平复过度激动的心绪，双手在袖中紧紧握住，指尖深深挖入了手心的肉里。 “大概就是我回来的时候吧。”陈庆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但看着厉原的眼神却有些异样。心里想着，难道这个瑞平侯夫人与厉原有什么瓜葛不成？可是也不太可能吧，厉原一个小小的副将怎么会认识侯夫人？ 第10页 听后，厉原顿时觉得胸口如同针扎一般，他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捂住了胸口，脸色惨白。 “厉原，你怎么了？”陈庆一见状，来不及多想，立刻快步上前扶起厉原，“忍住，我带你去找大夫。”边说边作势要将厉原往身上背。 “放我下来。”厉原紧紧闭着双眼然后猛地睁开，他抿紧嘴唇，脸上崩出坚毅的弧线，眼神流露出坚定决然。他不信，不信林络会如此悄无声息的逝去，不信她能决绝至此。 “不行，我要带你去找大夫。”陈庆作势又要拖走厉原，却不料厉原一把挥开了他的手，眼神无比坚定。 “你…”陈庆认识他这么久，自然知道厉原看着温润儒雅，但却是个倔脾气，他决定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要去找林络。他绝对不会相信，她已经不在了！“我没事。我要找云麾将军。”说着，在陈庆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出了营帐。陈庆见他今天情绪格外激动，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右脚跺地，嘆了一口气，真是欠了他的上辈子，然后任命地追了出去。 第8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三） 慕容岚轩对这个林络是万分好奇，他虽然万花丛中过，却还未从见过这样传奇的女子。因此，隔日，便让渔火到林府下拜帖。他没有用真实身份，只是说是京城来的商人。却不料，几次三番，都被拒之门外。慕容岚轩倒没觉得如何，反而乌啼气得不行，他家侯爷何等身份，这个林络不过区区一个商人罢了，也敢跟自家主子摆谱，太不知好歹了。 “她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慕容岚轩听了乌啼的抱怨，反而为林络开脱，蓦地，又挑眉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越是这样，我反倒越是好奇了。我必定，是要看看这个林络是何方神圣的。天底下，还没有我不能见到的女子。” 渔火看着自家主子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为这个素不相识尚未谋面的女子哀嘆了一声自求多福。凭他家主子的容貌地位，还有手段，只要主子感兴趣，天下间估计没有哪个女子能逃得了主子的手掌心。 “前几日听了那个曲子，这陵川应是个不错的地方，今日无事，索性过去转转吧。”虽然几天也没有见到林络，慕容兰轩却并不生气，反而兴致高昂。能把陵川风雨谱写的这般美妙，想必陵川景致也是不错的。 乌啼一听，当即就要给慕容兰轩去准备车马。慕容岚轩却摇了摇扇子，示意不用了。陵川距离大泽城很近，就在城北近郊。况且整天坐马车，也没什么趣味，不如出门走一走，权当活动筋骨了。他带着乌啼和渔火二人出了门，往城北走去。 走到八廓街的时候，却看见前面一阵骚动，一群人堵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衣衫褴褛的像个乞丐似的人扯着一个正在登上马车的女子的衣服下摆，不愿松手，“小姐，求您带我走吧。即使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那女子身子一顿，转过头来，一旁的一个美貌的侍女上前来，打算将这个乞儿扯开，却被那女子一个眼神制止了，她脸上有一丝无奈，还有一些怜惜，“我说了，我不缺奴婢。你自回家去吧。” “既然小姐花了钱买了我，我生死都是小姐的人。”那乞儿拽住女子的衣裙下摆，就是不松手。 “你这人真是的，我家小姐好心花了银钱，助你脱离狼窝，你倒好，反倒赖上我家小姐了。”那个美貌的侍女上前一步，指着那个满脸脏污的乞儿女子，一脸气愤的说道。 “湘竹，不得无礼。”那女子低声喝到。被唤作湘竹的侍女，嘟了一下嘴，哼了一声，用眼剜了一眼那个乞儿，不甘不愿地退到了一旁。 “这位姑娘，那些钱对我来说并不值什么，我救你也是一时兴起，所以不需要你结草衔环。你赶快家去吧。”那女子踏上马凳的脚收了回来，转过身来下了马车，双手扶起那个蓬头垢面的乞儿，耐着心性劝导。 慕容兰轩瞥了一眼那个女子，容貌一般，气质倒是与一般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因此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鹅蛋脸，五官长相併不出色，唯有一双眼睛，十分的有神，她举止颇为端方，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自信，眉宇间有一股闲庭信步的淡然从容。他见惯美人无数，这样容貌的女子一向入不了他的眼，但，这个女子却让他颇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这位大嫂，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慕容兰轩转头看向一旁的一位大婶，眉眼含笑。 那胖大婶刚才就一直拿眼偷偷打量这个俊俏的公子，这会子他居然喊自己大嫂，看来自己还是很年轻的，不由得一阵心花怒放，又看他笑着看向自己，虽然已经连孙子都有了，但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好一个丰神俊朗的佳公子！她略有些羞赧，但还是知无不言的说道：“公子这就问对人了。我从头看到尾，可清楚了。这个…” 胖大婶絮絮叨叨了一堆，慕容兰轩总结了一下，就是一个赌鬼的爹，输光了家产，用女儿抵债，然后这个女子恰巧路过，就顺手出了银钱赎人的故事。 “那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小姐？倒是良善之人。”慕容兰轩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第11页 “哎呦，公子这话一说出来，就知道是个外地人了。居然连这位小姐都不知道，她在我们大泽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胖大婶一听，立刻热情的解说，“她就是林家现任的家主，如今大泽城商会的会长，林络林大小姐啊。” 这个大婶中气足，嗓门自然也大，她这话说得声音越来越大，林络自然也听见了，就抬头往这边瞥了一眼，目光淡然，看到慕容岚轩朝她微笑致意，神情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古井无波淡漠的样子，然后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林络颇有一些无奈，她不过顺手罢了，怎奈这个女孩竟然缠着自己不放了。她抿了一下嘴，然后说道：“罢了，你若执意跟着我，就跟着吧。” 那女子一听，顿时喜形于色，声音都欣喜激动起来，她连忙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小姐！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林络出钱赎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林络的身份。虽然跟着林络，不过是个侍女，但绝对比回家好上千倍百倍。她现在回家，指不定下次还是会被抵债或者被卖给哪家当妾。但跟着林络就不一样了，林家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侍女，吃穿用度也比小户人家的女儿强上许多。况且，有林络护着，她的爹绝对不敢再对她下手了。 林络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不用行这么大礼，我林家没这么多规矩。”说着，又看向湘竹，“你带她道后面的马车去，和你一起。” “是，小姐。”湘竹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带着女子走向后面的马车。却忍不住对这个女子翻了个白眼，她家小姐，看着漠然，但还是心善，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出钱赎她已经是好心好意了，根本不需要带回林府的，谁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林络看着噘着嘴满脸不开心的湘竹，不由摇了摇头，唇角微微上扬，这丫头，真是宠坏了。然后，她缓缓步入了马车，放下了车帘。车夫见林络坐稳了，扬起马鞭，马车慢慢移动起来，不一会了，就走出了众人的视野。正主儿都走了，大家自然不会还留在这里，不一会也全部都散了。唯有慕容兰轩主僕三人还在原地。 慕容兰轩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挑了挑眉，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原来，这就是那个林络。”刚刚他有意朝她微笑致意，本想着引起她的注意，却不料她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然而，就是那冷淡漠然的一瞥，却撞进了他的心里，他居然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之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看遍千姿百态的美女，他也没能有过这种奇异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眼，但是他决定了，这个林络，他志在必得。 第9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四） 林络这日清闲，正站在水榭上餵鱼，一个长相颇为秀美的侍女走了回来。这个侍女，就是林络几日前带回林府的女孩，当日蓬头垢面的看不出，整理干净了才发现居然是个标緻的美人坯子。既然已经成为林府的人，自然不能用以前的名字，因此林络给她取名为沐雨。 “小姐，门上的人汇报说，那个慕容公子今日又投了拜帖。”沐雨微微欠着身子，低头说道。 林络本来想告诉她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规行矩步，但想着自己提了几次她也改不了，索性这次不打算说了。毕竟她初来乍到，一时难以习惯，还是让她慢慢适应就好了。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给湖水里的锦鲤投喂，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了。” “…”沐雨拿着拜帖，不知道该如何。小姐这声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她毕竟不是一直待在林络身边服侍的人，哪里知道林络的习惯和说话的意思。因此，只能站在那里，举着拜帖。 林络看着不知所措的沐雨，知道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她拍了拍手上剩余的鱼食残渣，拿过拜帖翻开来，随意浏览了一番，然后合上了拜帖，左手拿着拜帖轻轻敲击着右手掌面，沉吟了一下，说道：“唔，你把他引到客厅吧。”罢了，左右今日清闲无事，且会一会这个所谓的慕容公子吧。 “是，小姐。”沐雨得了准信，福了一福身子，然后往外面走去。 她本来是不打算见的，只是刚刚随意扫了一眼拜帖，发现那字体倒是飞扬恣意，颇有一些韵味。因此，就决定一会这个慕容公子。 沐雨走后，林络略微站了一会儿，便往客厅方向走去。到了客厅，就看见一个穿着素色锦袍的男子，正微低着头，端着茶杯品茶。 慕容岚轩闻着幽幽的茶香，看着杯中黄亮透碧的汤色，然后揭开盖碗抿了一口，慢慢回味着，轻嘆道：“好茶，不愧是蒙顶黄芽。” “慕容公子看来是个茶客。”林络笑着走了进来。虽然此时慕容岚轩头微微低垂，看不清面容，但见他穿着一身素白绣暗纹流光锦，宽衣博带，长衣雅步，端坐如芝兰玉树，正优雅品茶，倒不由得让林络在心底惊嘆，果然见字如见人，这个慕容公子，的确是个郎艷独绝,世无其二的人物！ 慕容岚轩放下了茶杯，抬头便对上了林络看过来的双目，他微微一笑，“略通一二罢了。这茶叶芽条嫩黄，闻之甜香浓郁，汤色透碧黄亮，滋味鲜醇回甘。铫煎黄蕊色,碗转麴尘花，也就蒙顶黄芽而已。” 第12页 然后，他从容地施施然起身，笑道：“久仰。” 林络看到他的全貌，眼光一闪，这人看着倒是有几分面善，以前或许见过？她右手摊开，指着座椅说道：“愧不敢当。请坐。”然后扬起习惯性的笑脸，语带歉意地说道：“初次见面，林某便迟来一步，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慕容岚轩落落大方的坐了下去，然后笑道：“说起来，倒不是初次见面。前几日我还见过林小姐呢。” 林络眼神微闪，脑中迅速想了一下，然后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刚才看到公子，颇觉得面善。” “嗯，这也难怪。林小姐贵人事多，自然记不得我这一面之缘的人了。不过，我倒是对林小姐印象颇深。”慕容兰轩笑着说道：“初到贵地，便听说了林小姐的传奇故事。” 林络听后眼神一闪，她就着放下茶杯之际，低敛了眉眼，掩盖住情绪。这样的冷嘲热讽她听得多了，但自从她成为大泽城商会会长，已经没有人敢当面对她说出这番话来。她放下茶杯，缓缓抬头皮笑肉不笑地道：“是么？” 看到林络瞬间冷漠的神情，慕容岚轩不由一怔，他并没有说什么得罪她的话吧？她怎么忽然变脸，难道是…。慕容岚轩本来就很聪慧，人情世故也是驾轻就熟，转念一想，便想起了这几日他听到的关于林络毁誉参半的传言，立刻如醍醐灌顶。他连忙笑道：“林小姐切莫误会。我断没有一丝不恭敬的意思。林小姐这样惊才绝艷的奇女子，我是十分欣赏的。古有女娲嫘祖，前有则天女皇，此等女子，千秋功过自有明人敬服，哪管世人评说。” 这番话，倒让林络惊诧不已，自古以来，什么牝鸡司晨、狐媚乱国的评说比比皆是，即便是那些所谓的仁人义士也是大张挞伐，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想，微笑道：“慕容公子这般宽宏豁达的胸襟，真是世所罕见！” “过誉。林小姐，这可放宽心了吧？”见林络脸色和缓，慕容岚轩知道她已经释怀，正欲开口，此时却有一个小厮走了进来。 第10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五） “小姐，厉原少爷来了。” 林络一听，脸上不由地喜笑颜开，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她起身眉开眼笑地说：“将他先带到花厅去吧。”说罢，转头看嚮慕容岚轩，脸上带着歉意，笑道：“实在是抱歉，贵客来访，本该扫榻相迎…” 不等林络说完，外面便想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扫榻相迎！我惯常过来，就不必了吧。”说话间，此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厅，眼光扫到了坐在一边的慕容岚轩，神情有些微的不悦，但转瞬即逝，他直直看着林络，朝她走了过去，一手点着她的额头，嗔怪到：“林络，你现在架子真大，居然还让我去花厅等着。以后是不是见你还要提前几天通报？” “没规没矩成何体统。”林络一巴掌拍下了他的手，疼的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用另一只手揉搓着被拍打的有些微红的手面，斜眼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这女人，越发粗鲁了。小爷我身娇肉贵，损伤到一丁点皮毛都要一堆人围着的，你以为都像你一样皮糙肉厚。” “你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是不是又欠管教了。”林络顺手就打算牵他的耳朵，对他来一番耳提面命，手刚放到他耳边，忽然瞥见慕容岚轩正努力维持着微笑看着他二人，于是讪讪地收了手，斜睨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捣乱，不然有的好果子吃。 厉原回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却听话地没有再胡闹。 慕容岚轩静静打量着同样也在打量着他且带着不善目光盯着自己的男子，这人应该尚未弱冠，不过十四五岁左右，面容有些稚嫩，剑眉星目，五官疏朗，举止大大咧咧，有些任性骄横，看来也是家中惯常宠溺着的。他身量虽然未长成，却也比林络高了半个头，但还是往林络身上靠，也不管林络一个劲嫌弃地推搡着他。 这种青涩的小心思，慕容岚轩一看便知，心下不由地感嘆。林络这样的女子，即便没有清丽的容貌，也不妨碍别人对她心生情愫的。他看着二人的互动颇为碍眼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没出声。毕竟自己如今只是个初识的陌生人罢了，哪有资格言语。 林络站直了身子，看着慕容岚轩独自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从容自在，不由地感嘆这个人的气度果然不一般，她朝着慕容岚轩展颜一笑，拱了拱手，笑道：“实在报歉得很。舍弟胡闹惯了，让您见笑了。今日招待不周，还请慕容公子海涵，他日定当倒履相迎，以赔今日怠慢之罪。”说着，对着慕容岚轩略弯了弯腰致意。 慕容岚轩虽然有些疑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厉原和林络熟稔亲密无间，自己此时在这里却是尴尬，因此爽朗一笑，“无妨，来日方长。等林小姐有空，在下再来拜访。” “慢走。”林络笑道，然后转头看向一边的沐雨，“送客。” 沐雨刚才一直在愣神，一听到林络的话，顿时一个激灵，仿佛刚从梦中惊醒，她忙应了一声，然后尽力掩盖刚才的失态，上前给慕容岚轩领路。但却一直低着头，半点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第13页 林络目送着慕容岚轩走远，然后才转身往客厅外面走去。厉原见状，赶紧跟屁虫似得黏了上去，“这人是谁啊，一个大男人打扮的这个齐整华丽，一看就不安好心。” “你当人人都像你这么不修边幅？”林络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我这叫不拘一格，天然去雕饰。你太没有眼光了！”厉原一听她这么说，立刻回怼，顺带还不忘贬低一下慕容岚轩：“你看他长得，一副风流浪荡模样，一看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林络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揉着眉心不说话。内心却哀嘆一声，这个混世小魔王，自从缠上自己，自己就没安生过。成天有事没事就往林府里跑，既不下拜帖，也不客气，简直把林府当成自家后院一样！ 早知道如此，两个月前，这小魔王和一群孩子掐架掐的头破血流的时候，她就不该顺手把他带回家。现在好了，自作孽不可活，给自己招惹了这么一个混世小魔王。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抽了什么风，居然会忽然大发善心地去救他。果然，她还是适合当个奸商，而不是大善人么？ 见林络不说话，厉原急了，快走了一步，扯住林络的衣袖，“哎，你别不信，小爷看人眼光可毒辣了。什么妖魔鬼怪在小爷眼里，都得现原形。” “人家即便是妖魔鬼怪，也是个举止有度，修养良好的妖魔鬼怪。你，”林络回头，瞅了他一眼，看着丝毫不避嫌扯着自己衣袖，半分形象也无的厉原，语气里都是嫌弃，“至于你…，我就不予评论了。”说着，下狠劲打掉了他的手，长扬而去。 “哎，我跟你说，是真的。大爷的，你不会真看上那个大萝蔔了吧，我告诉你，你要真是这样，可就真傻了！”厉原气急败坏地对着林络的背影吼道，看着她丝毫不回头，心里有些微酸涩，眼神也暗淡下来。他站了一会之后，猛地跺了一下脚，任命地追了上去。 第11章 远照楼的信物 厉原向云麾骑的领将刘能告假，倒让刘能惊诧不已。这个小祖宗，自从三年前要死要活非要进他这云麾骑麾下当个小兵，连着三年，即便轮到探亲假也是主动留下来的。没想到他今天这大晚上的居然主动要告假，难不成是家中有急事？但他也没多问，思忖了一下，便爽快的批准了。 得了令牌，厉原连行礼都没收拾，就急沖沖的连夜冲出了云麾骑的大营。他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琉璃城的一家酒楼——远照楼，这是林络在琉璃城开的一家酒楼。当初林络入邺城之前，告诉他以后若是还愿意联络她，就到这个酒楼就可以了。但那会儿他负气离去，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最近半年，虽然偶尔给她书信，也都是让云麾骑大营的官兵稍带，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回儿已经月上中天，琉璃城整个一片静悄悄的沐浴在柔和的白昼般的月光之下，远照楼此时虽然楼前点亮着灯笼，但也一片悄然，院子里没有客人往来，自然也没有迎来送往的店小二招呼客人了。 厉原下了马，将马随意拴在院子里的马厩里。快步的走了进去。此时掌柜的正坐在柜檯后面打瞌睡，厉原上前，轻轻敲击了一下柜檯，掌柜的方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他立刻抬头，扬起笑脸，“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找人。”说着，厉原从怀里掏出来林络留给他的信物，当初他一怒之下差点将信物毁了，后来终究是捨不得，又给寻了回来。幸好，不然，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找到她了。 掌柜的接过之后，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是林家家主的信物，立刻转变了态度，笑得异常热情地将信物双手返还给厉原：“原来是厉公子。” “你怎么知道我姓甚名谁？”厉原接过信物，将它贴身放置妥帖，然后问道。他并没有来过这个远照楼，何以掌柜的居然知道他？ “三年前家主就有交代，说厉原公子若是拿着信物前来，一定要好好招待，万万不可有半分怠慢。前几天还有特特叮嘱了一番，生怕我们日子久远忘记了。”掌柜的急忙解释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如此得家主厚待，他若是招待周全了，好多着呢。 “前几日？什么时候？”厉原听后，眼睛一亮，本来晦暗不明的眼神瞬间重新绽放出光彩来。 “五天之前，那会儿家主让我们道邺城去，说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掌柜的笑道，“对了，家主还给我一个锦囊带了回来，说是如果厉公子过来的话，就交给你。公子请随我来。”说着，半弯着腰，摊着左手，带着厉原向后院的独立小院走了过去。 厉原拿到锦囊，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张生宣纸。他急忙打开，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地放了回去，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轻松下来，脸色也明朗起来。他就知道，林络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离开？ 那个信物，从掌柜的反应来看，应当是林家家主极其重要的信物，她居然毫不犹豫给了自己。她怕自己知道了她的传闻会寝食难安，伤心悲痛，特特写了信告诉自己实情。虽然她对自己无意，却着实把自己当成了亲人来对待的。厉原摸着锦囊，此时，得知她好生活在世上而欣喜若狂的同时，也生出了些微的苦涩。 第14页 “这天也晚了，公子就在这里歇息如何？这个院子是不让客人住的，每日都有人洒扫，十分的干净整洁。一应的东西也都是簇新的，若是公子不喜欢，在下也可以立刻再去置办一些过来。”掌柜的看着厉原怔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于是开口道。 “你知道林络现在在何处么？”厉原没有应答，他现在就想去找她。虽然她平安无事，但谁知道她究竟如何了呢？经历了这么多事，身边没有半个亲友陪着她，她该有多伤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家主说，她过几日会离开邺城，到别处去游玩几日。并没有说去哪里。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能过问家主的行迹。” 她此时肯定已经离开邺城了，大泽城她这会儿也不会回去，因为杨穆升任溧水城郡守，林辞也跟过去了，那里如今已是无亲无故。厉原低垂着眉眼思虑良久，才发现自己不知何去何从。 厉原不动，掌柜的也不好多说话，只能等着厉原的决定。他一直疑惑，都三年了，这个厉公子才过来，还是大晚上的这么急吼吼的，难不成有什么急事。但看他现在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也不像啊。当然，他并不了解瑞平侯夫人去世和林络的关系。林络是瑞平侯夫人这件事，知道的也没几个，他们这些人也只是以为林家三年前想将产业重心移到邺城而已。 “嗯，我就暂且在这歇息一晚，就麻烦掌柜的收拾打扫一番了。”厉原道。现在既然找不出头绪，他还是暂且在此地逗留一晚，明天再想办法看看去哪里寻她吧。 “公子客气了，您是家主特意叮嘱的，自然就是远照楼的贵客。您里面请。”说着，亲自带着厉原到了卧室，又传唤小二前来洒扫，烧热水等。厉原以前虽然娇生惯养，但在军营里几年，早没那些讲究了，但耐不住掌柜的太过热情，只能随他去了。 坐在床沿上，厉原就着微弱的烛光，拿着锦囊出神。他忽然就想起当初刚刚遇到林络的时候。那时候，他偷偷从家中熘出来，身上没有带一两银子。靠着身上佩戴的贵重的玉佩和簪子换来的钱，一直从玉关城游荡到了大泽城。刚到大泽城就被一群地痞流氓盯上了，他自然是不愿意交出来的，他们把他堵在无人的巷子里一起围攻。他武功平时都不肯好好练，自然是不济的，这么多人没多久他就招架不住，被打得头破血流。就在他感觉自己可能命丧于此，十分悔恨偷偷离家出走的时候，那群地痞流氓忽然一闹而散，他艰难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干净的没有半分修饰的鹿皮靴，然后就是林络如朗月入怀一般温善的如花笑靥和轻轻伸向自己的一双白皙玉手。那一刻，他恍然觉得这个女子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如同九天之神。 厉原长这么大，除了娘亲，从未觉得有谁这么好看过。他一直觉得，除了娘亲，其余的女子都长得一个模样。 林络把他带回林府，给他请大夫、上伤药、熬补品，后来，他伤好了，还专门在林家一家客栈的独院给他辟了一处地方住着。她啊，总是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样，其实，她却比很多人都要善良心软。 想到此处，厉原不由低眉一笑，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锦囊，眼中溢满着柔情。 ……… 第二日一大早，厉原就爬起来了。他用了早膳，又在掌柜的异常热情地仿佛他不收下就要痛不欲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声泪俱下之下，推拒了半天，勉强带了一些细软和吃食，这才上了路，前往溧水城。 他一夜也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能安心睡下。细细思虑了半夜，觉得林络有可能前往溧水城或者玉关城。玉关城林络一直心嚮往之，但因为事情繁冗，一直没去过。林辞和杨穆现如今都在溧水城，亲妹妹和知己至交都在那里，去那里的可能形也很大。他思虑之后，还是决定前往溧水城。溧水城离得比较近，若是林络没去溧水，他再赶往玉关也不迟。 第12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六） 厉原这次索性不回客栈，死皮赖脸的非要在林府住下。林络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能点头答应。厉原是半点不认生，刚到林府就将林府闹得天翻地覆。不是捉弄小厮侍女，就是和林辞掐架。比如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屋顶吹风，踩踏损毁了好几处屋顶，在院子里架火堆将晾晒的衣服都点燃了，还有拿着剑将林府书房的放满古董摆件的书架噼了等等，不胜枚举。简直就是小魔星转世！ 也不知是哪家大户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居然如此顽劣！林络心头嘆息，希望厉原家人赶紧找到他，将他领回家去，她实在应付不了他了。 接连着几日，林家的酒楼产业陆陆续续送来许多帐目，林络都要一一核对。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还要应付这个混世小魔王，真的是身心俱疲。 “小姐，不好了。”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林络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抬头问道：“又怎么了？” “厉原少爷在假山架了一堆火，要把二小姐的白雪给烤了吃。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 林络放下帐册，快步走向后花园，到了假山，果然见二人正在吵闹，厉原正将仙鹤白雪绑在铁叉上，林辞在一边边哭一边抢夺。见林络过来，林辞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扑到了林络怀里“长姐！你看看厉原！他居然要把杨穆送给我的白雪烤了吃！” 第15页 林络柔声安抚了林辞，上前一步，走到厉原，脸色沉了下来：“厉原，你怎么又胡闹？” 厉原从来不会察言观色，只自顾自的向林络献宝，“你肯定没吃过仙鹤肉吧。仙鹤肉可是人间美味呢，吃了保准你欲罢不能。” 林络一听，厉原原来是想着自己，一时哭笑不得，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只得温言软语的开导他：“这是辞儿的宠物，她整天当宝贝似得，你怎么能吃了它？况且，我也不喜欢吃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放了它，好么？” “这呆鹤，有什么好的，白白浪费粮食。”厉原冷哼一声，还是乖乖将仙鹤放了。 林辞见状，赶紧上前将白雪抱到怀里，仔仔细细检查它有没有磕着碰着。见仙鹤完好无损，方才放下心来。她将白雪交给身边的小丫鬟，走到林络面前，一手挂在林络胳膊上，一用手指着厉原，“长姐，你下次不要让他来我们府上。他实在太讨厌了！” “辞儿，不得无礼。”林络训斥道，说是训斥，语气却很是温柔，没有半点威严。林络很是无奈。当初救厉原回来之时，辞儿明明很喜欢他的，怎么相处久了，反而闹腾的厉害，像乌眼鸡似得？ “长姐，你太偏心啦。明明是他无礼。”林辞嘟囔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厉原见状，嘚瑟的抬了抬下巴，一副看你能拿小爷怎么样的架势。 “乖，厉原来者是客，你需谦让一些才对，怎么能和他相争？”林络哄道。 林络却不知，她这句话捅了马蜂窝。厉原一听就炸了，“哼，既然我是客，那我偏偏就要烤了这个讨厌的呆鹤！”说着，就要去夺丫鬟手里的白雪。林辞气得又是哇哇大哭，上前去拽厉原，小丫鬟争不过厉原，直往林络身后躲。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后来，林络好不容易才将二人分开，林辞抱着白雪和侍女走了，厉原却不依不饶，非要林络补偿他。厉原是给他颜色就能开染坊，顺着杆儿就往上爬，要林络陪他去陵川游玩。林络这几日忙的团团的转，那有空陪他？自然是不肯答应。 结果，厉原又扬言要烤了白雪。最后，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忙完之后陪他去陵川踏青，厉原这才放过她，让她能喘口气。 陵川 “林络，你太慢了，快点快点！”厉原爬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脸不红气不喘，看着还在气喘吁吁一步一喘地往上爬的林络，插着腰大笑。 林络已经累得半死不活，喘口气都费劲，也不想反驳他，只是停下脚步，抬起头，白了他一眼，然后站在那里歇息。 “不是你要过来爬山的么，这回儿反倒不走了。哼哼，要不要小爷我好心扶你一把？”厉原斜斜地依靠在一颗罗汉松树干上，刷得打开摺扇扇得虎虎生风，得意洋洋地朝林络挑了挑眉，一副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大发慈悲带你上来的神气样。 “不敢劳您大驾，”林络半弯着腰，靠在了石壁上，缓过来一口气，慢慢说道：“这一点路，我还是能走的。” 她现在真是后悔，怎么想起来和厉原一块来陵川。别人来这里，都是边走边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轻轻松松，他一来，就只顾着往山顶爬，还非要自己也跟着爬到顶。他整天东游西逛，又有武功底子，这三千二百八十个石阶山路自然不在话下，小菜一碟。但是自己很少锻鍊，平日即便来陵川也没一口气登顶过，哪里能跟得上他？本来是来散心休息，这下倒把自己累得半死，比处理那些帐簿巡查店铺还要累上十倍。 林络越想越深以为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再也不和他一起出来踏青了！别人踏青高兴，和他踏青要命！ 林络暗暗翻了个白眼，用一只手扶着石壁缓缓站了起来，想趁着缓过来的这股劲一鼓作气爬到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眼前。“林小姐，我扶你吧。” 林络闻言抬头，身穿一身雪青绣暗纹束腰长袍的慕容岚轩正朝她伸出手。他笑得温雅，如朗月入怀一般，长身玉立，萧轩疏举，湛然若神，瞬间便让人心生好感。 林络展颜一笑，如春风拂来，“多谢。”说着递出了双手，放在他温热宽厚的掌心上。不等慕容岚轩握住，一根树枝便砸到了他的手腕上，厉原紧跟着沖了过来挥掉了他的手：“你做什么，谁要你假好心！” “厉原，你这是做什么！”林络抬头怒视了一眼厉原，随即转头抓过慕容岚轩的手腕看了一下，见没留下什么痕迹，对他歉意一笑，又转过头来怒视厉原，低声呵斥：“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就放肆，怎么样！”厉原气得不行，怒气沖沖地狠狠剜了一眼慕容岚轩，然后对着林络吼道，“再放肆也没你放肆，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 “你！”林络瞪视着他，见他一副自觉有理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火气，暗地里咬了咬牙，沉声道：“厉小公子，既然你如此看不惯我，那就请回吧，免得我有碍你的观瞻。” “林络！你！”厉原气极，手指直直指嚮慕容岚轩：“你就和这个人拉拉扯扯吧，行，我碍事，我走！”说完甩了一下衣袖，气沖沖地冲下了山。 第16页 看着厉原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林络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些天，厉原怎么脾性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甩脸，火冒三丈，如今竟然直接和自己吵嚷起来了！ “抱歉，林小姐，实在是在下唐突了。给您带来这诸多困扰！”慕容岚轩抿着唇，略微赧颜。 “慕容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应该是我深感抱歉才对。”林络听后，赶紧笑着回道：“舍弟顽劣，脾性焦躁，刚刚是在对不住了！我在这厢替舍弟给你陪个不是。他小孩儿心性，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舍弟？慕容岚轩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还是笑得温柔，“无妨。小孩儿家，脾性来得快去得也快。”然后又促狭一笑，开玩笑地说：“林小姐竟觉得我如此小气不容人？” 看他故作伤感，装作西子捧心的样子，林络不禁被他逗笑了，“绝无此意。” “林小姐，现在是打算继续爬到山顶，还是…” “继续爬上去吧。就差这几步，不上去实在可惜。”林络笑道，“山脚下有小厮在那儿守着，厉原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我就不扶林小姐了。”慕容岚轩笑着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行，这点路，我还是上的去的。”林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完脸上也不禁露出微笑。林络的火气和对慕容岚轩的愧疚，就在这几句话之中化为乌有，慕容岚轩用几句玩笑话，就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刚才的尴尬，不露痕迹，如同春风化雨。为人处世，的确是让人感到舒适。 她看了一眼，慕容岚轩，然后向上缓缓走去。慕容岚轩也紧随其后向上走去。 第13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七） 自从林络和慕容岚轩在陵川相遇之后，两人越发熟稔起来。但厉原对慕容岚轩却一直态度恶劣，一见到慕容岚轩就像炸了毛的狮子一样，张牙舞爪。尤其是见到慕容岚轩和林络一起的时候，每次都是火冒三丈，上前捣乱。 林络软语相劝了几次，不顶用。后来就厉声训斥，更是火上浇油。见他软硬不吃，林络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不让二人见面。偶尔杨穆也过来拜访，厉原对他倒是没什么敌意，反而很是和颜悦色。林络无奈，或许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对付，相看两相厌吧。 这日，林络到风吟阁查看，不在府上。厉原一个人无聊，就到城中熘达。 在一个荒僻的转角处，厉原刚刚转过弯，就被一群人迎面围了上来。为首的，是永定王府的侍卫—杜衡。 “小王爷。”杜衡朝厉原拜了一拜，“请随属下回去。” 厉原皱眉，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一群身着劲装的人，这些人他自然十分熟悉，都是从小到大跟着自己的侍卫。杜衡，便是侍卫长。 “我不回去。”厉原厌恶的紧皱眉头。烦死了，整天一堆人跟着，这也不行，那个也不行，磕着碰着一下就一群人大呼小叫的。哪有在这里自在。 “小王爷，请不要让属下为难。”杜衡面无表情地抱着拳，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不回去，你当如何？”厉原撇了撇嘴。 “属下自然不能拿小王爷如何。但是，”杜衡正色道，“王爷说了，此番务必将您带回去。” 永定王视子如命，将厉原那是宠得无法无天，连天上的月亮恨不能都弄个梯子摘下来给厉原把玩。厉原偷偷离家，可急坏了永定王，整日里吃不下睡不着，生怕厉原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他派了大量人马出来寻找厉原，刚发现厉原踪迹，就派他们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并下了死命令，务必将他儿子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管我什么事，我就是不回去。”厉原冷哼。他家爹爹，明明战场上是一个人见人怕，地狱修罗一般的人物，在家里，却是一副妻儿奴模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就这样变脸的速度的？ 杜衡从小一直跟着他，自然知道他顽劣任性，脾气娇纵执拗，左右劝说都是没用的。又不能直接将他绑了。他苦苦思考着如何将他说服，忽然福至心灵，灵机一动，“小王爷。你不回去，原本没什么的。只是，王爷听说你留在林府，受了不少委屈，那个林络还总是训斥你虐待你。因此，早就对林络怀恨在心。王爷打算…” 不等杜衡说完，厉原就脱口而出：“才没有，林络对我好的很。” “人言可畏。王爷视您如命，一丁点委屈也不让您受。听了这些话，自然要拿林络开刀。” “有我在，他敢！”厉原一声冷哼，他一句话，他家爹爹绝对会顺从的，谁让自己是他的心头肉呢？ 好吧。杜衡扶额，小王爷真的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软硬都不吃。如此，他也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左右小王爷也不是暴戾残忍之人，回去顶多打几板子吧。 杜衡抬头，一扬手，点在了厉原的昏睡穴上，厉原没来得及反应，就晕了过去。 杜衡将昏睡过去的厉原交给手下的人，吩咐道：“将小王爷带回马车上去。你们先往回赶，我随后就到。”虽然林络只是一介商人，但好歹收留他们家小王爷这么长时间，总要过去跟她说明一下情况并致谢。 第17页 林络巡完风吟阁，刚回到林府，杜衡后脚就拿着永定王府的令牌过来了。林府的守门看见王府令牌自然不敢阻拦，赶紧将杜衡领了进去。 “厉原是永定王厉鋮嫡子？”听完杜衡的陈述，林络一副不知置信的模样。她本来只是以为厉原是哪家的小公子负气离家出走，没想到竟然是永定王之子！ 永定王厉鋮在丰国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年少成名，在与梁国的飞鹤岭之战中，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到弱冠便被先皇封为骠骑将军，未及而立之年，就特敕封为永定王，镇守与梁国毗邻的丰国北疆边界。 不仅如此，他让万千女子，上至耄耋婆媪，下至妙龄少女，至今仍然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痴情专一。他出身贫寒，后来一飞沖天，却还是娶了当初年少时的青梅竹马为妻。并且，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即便那名女子去世，她也没有续娶。 二人的事迹被变成各种野史小说，弹词唱曲，为世人称颂。很多女子，都以找这样的一个夫君为终身目标，就连林络，亦不免受其影响。 “是。小王爷便是王爷的嫡长子，永定王府唯一的继承人。”杜衡回道。 好吧，她顺手一救，便救了丰国的传奇人物厉鋮的儿子！这运气，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林络为人最是气性高傲，生平极少钦敬佩服什么人，而这个永定王厉鋮，就是她唯一敬佩的人物，在她眼中，只有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盖世英雄！才值得万世敬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帝王，也不如厉鋮这般，能够令人敬服，百世流芳，万世称颂！林络半天才缓过神来，定下心神，问道：“你此番就是奉命带回你家小王爷的？” “是的。多谢林小姐收留小王爷这么长时间，在下替王爷谢过林小姐的大恩！” “不用客气。能为王爷尽绵薄之力，民女深感荣幸！” “…”看着一脸崇拜敬仰的林络，杜衡嘴角抽了一下，心里想到，幸好你不知道王爷知道你训斥小王爷还想暴揍你一顿的想法，幸好你没见过王爷的儿子奴模样，不然你的信仰就要崩塌了，一如自己当初那样。不都说这个林家家主林络，是个强悍冷漠的角色么？看来传言果然不能尽信！ “王爷命在下快去快回，因此就不叨扰林小姐了。”杜衡压下内心的想法，正色道。 “嗯，后会有期。请你带民女向王爷致以敬意。”林络笑意盈盈，学着习武之人的模样，朝他抱拳拱手。 林络一直将杜衡等一行人送出了大泽城的城门，然后目送着他们的车马远去，知道看不见人影，方才意犹未尽的回府，完全没在意厉原是被弄昏过去带回家的。 第14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八） 自从厉原走了之后，林府瞬间冷清了下来。以往的时候，林络并不觉得林府有什么冷冷清清的感觉，她和林辞相依为命了五年，早就习惯了这样安静宁和的生活，但自从厉原来了之后，林府虽然闹腾得厉害，却热闹了很多，如今他不在，这安安静静的生活居然让林络觉得冷清了。连和厉原很不对盘，见面就吵的林辞，也时不时念叨着厉原。 “长姐，你说厉原还会回来么？”林辞一边戳着碗里的饭菜，一边嘟着嘴问到。 “应该不会了吧。”林络夹着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不是一向讨厌他么？他若不来了岂不更好，你能清静清静。” “可是，没他闹腾一番，府里太清净了，感觉了无生趣。”林辞放下筷子，双手扒着林络的胳膊，“要不，你派人去他家问问，看他愿不愿意来我们府上玩几天？” 林络并没有将厉原是永定王之子的事告诉任何人，毕竟，这种事情不能乱说。林辞也只是以为厉原是玉关城的大户人家的一个小公子，并不知道他就是永定王之子。 “玉关城路途遥远，他这次离家出走这么久，他父母怎么捨得再让他出来？”林络放下筷子，摸了摸林辞的头，脸上流露出愧疚：“都怪我不好，不能陪着你。你若觉得无聊了，我找个人陪你好不好？” “没事啦，长姐，我就是说着玩的。”林辞忙说道，“你忙的时候，我就找杨穆陪我嘛，杨穆忙的时候，你就可以陪我。我怎么会无聊呢。” 看着无比贴心懂事的林辞，林络心中一片温暖。她夹了一筷子鲈鱼肉，踢去了细刺，然后放到了林辞碗里：“那吃饭吧，杨穆今天休沐，他说待会儿过来，带你去南塘采菱角。” “嗯嗯，好的。”林辞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高兴地夹起鱼肉吃了起来。 二人用完膳之后不久，杨穆就过来了。林辞非常高兴，还让林络也一块去，林络只推说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让他们自己去游玩。二人也没有勉强，高高兴兴出了门去。 其实，林络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反而很清闲。她之所以不去，是不想让杨穆的二人独处的期望落空。杨穆对林辞的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一个是她唯一的妹妹，一个是至交好友，林络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况且，以杨穆的性情，必定能对林辞专心不二，爱护有加，林辞嫁给他，绝对是一段难得的好姻缘。 第18页 她将二人送出门，便进了府里。此时，林辞不在，厉原也走了，整个府里除了丫鬟小厮在忙活，只剩下她一人闲着。她漫无目的地逛到了水榭，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假山，不由失笑地摇了摇头。 “湘竹，你去书房，将绘画的纸笔取来。” 湘竹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取了过来，然后在亭子中的石桌上摆放整齐。 林络拿起一支细狼毫，在砚端抿了一下墨水，略微思索了一下，便下了笔。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日“焚薪煮鹤”的情景就跃然纸上。林络看着自己的画，笑道：“若是辞儿，定能画得活灵活现，传神入韵。” “小姐画得也很好看啊，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日的情景。”湘竹说道，反正在她眼里，林络什么都好。 林络笑着不说话，她岂会不知湘竹的心态？但是，湘竹并不懂这些，她也不想多费唇舌。 “林小姐，真是好雅兴。” 林络闻言抬起头来，之间慕容岚轩一袭青衫，闲庭信步地向这边走来，“冒昧到访，林小姐可别见怪。” “求之不得。”林络从容地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笑道，“能得慕容公子前来，蓬荜生辉。” 慕容岚轩走到石桌旁边，低头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画作，抬眼看了一眼林络，掩下情绪，温温和和地笑道：“林小姐的画作，虽笔法不太精湛，但贵在□□自然，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喜怒嗔笑，非洞观人心者不能也。” “谬赞了，我一向疏于此道。”林络心下欣喜，没想到这个慕容公子也是懂画的，一眼便看出了门道。她笑道，“看来慕容公子也是精通书画的风雅之士。依你看，不知能否为这幅画题名？” “献丑了。”慕容岚轩没有推辞，拿起细狼毫，在砚端沾了一点磨，拿起笔略一思考，写下了几个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的柳体字，赫然正是“焚薪煮鹤。” 林络心下惊嘆，不由地抬眼看嚮慕容岚轩，只见慕容岚轩端端正正放下了狼毫，抚了抚衣袖，也抬头看向了她，“如何？不知是否和林小姐心思？” “实不相瞒，与我心中所想一般无二。”她还以为，除了杨穆，世间再无这样能通心意的知己了呢。 “能与林小姐心意相通，很是荣幸。”慕容岚轩笑得春风满面，瞥了一眼画作，眼神微微一闪，对林络说道：“我也多日没碰这些，有些技痒，不知能否借这现成的笔墨纸砚一用？” “当然，轻便。”林络做个了请的姿势，顺便将自己的画收在了一边，给慕容岚轩腾出地儿来。 慕容岚轩拿起狼毫直接落笔，没有半分思考，看来是早已成竹在胸，林络看他笔走纸上，越看越觉得熟悉，待画完，方知是二人在陵川登顶相遇的情景。 慕容岚轩一气呵成，抬眼对着林络微微一笑，然后缓缓题上字，“烟络于林，山岚为慕，迤逦陵川风雨。” 林络看到这些，当场怔愣住了，她没有抬头看慕容岚轩，只觉得心里有些许激动，些许赧然，些许惶然。 慕容岚轩放下毛笔，带着十分认真地神情，直直看向她，向她喃喃低述：“我虽然与你相识不久，但自街上你上车时的一个冷淡而漠然的回眸，便一眼沉陷。无论你对我有无此意，但请于我一次机会。” “我…”林络心里有些慌神，这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的示好，何况还是一个丰神俊朗，恍若谪仙的男子，说心里没有半分绮念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却并不知如何回应。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种一见钟情、一眼万年的感觉。 “林家林络，果敢坚强，女中豪杰。你一直是别人眼中的坚强、宽和、包容，”慕容岚轩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我可以成为你的坚强、宽和、包容。” 林络听完，心中不由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他。她的坚强和包容么？ 慕容岚轩直视着她的双眼，读懂了她的疑惑，斩钉截铁地说：“是的，我可以成为你的包容和坚强。你能否给我一次机会？” “我…”林络被他坚定的眼神震撼了，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眼神躲闪的说道：“我考虑一下吧。” 慕容岚轩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这几个字如此动听。虽然他和林络相识不久，却也能看出来，林络这样的人，若是不同意只会断然拒绝，不留半分余地。一旦松了口，说考虑一下，那就是同意了。 “谢谢你，络络。”慕容岚轩笑得开怀，眼里满是喜悦，他伸出手将林络的双手放在掌心，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我从未如此高兴过。” 林络有些不适应他忽然转变的称呼，更不适应和别人如此亲密的接触，本欲抽出手来，但看着他满脸的笑容，温柔宠溺的看着她，她犹疑了一下，没有付诸行动。 “以前你不问我来历家世，我便不说，如今，我就自己和盘托出。”慕容岚轩正色道，“我本名慕容岚轩，现居邺城，是现今的瑞平侯，世袭一等将军之职。”慕容岚轩说完，便不出声，静静等待林络的表态。他不能把握林络对此会如何反应，寻常女子或许会因为自己遇到这样一个尊荣高位之人而深感惊喜，又或者因为他隐瞒身份而觉得受到欺骗，但林络，可就不好说了。 第19页 林络心里微微一惊，但她毕竟前几日才受了厉原身世的刺激，这会儿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稍微有些惊诧。 因此，慕容岚轩看到的就是，林络一闪而过的惊诧，而后瞬间归于平静的模样，她没有惊喜，也没有愠怒，只是微笑着问道：“为何现在要告诉我这些？” “你既然愿意让我了解你，我自然也要对你坦诚相待。”慕容岚轩执着她的手，柔情脉脉。 林络自从十五岁接管林家，五年来就再也没有过小儿女羞涩旖旎的心思，如今，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也是会羞怯脸红的。 第15章 有故事的女人 厉原在出发之前，已经给远照楼的掌柜留了信件，让他派人捎带到永定王府去。刘能将军若是告诉了父亲他告假了。父亲一定会担忧不已，派人出来寻找他。虽然他如今不像以前，但父亲却仍然不放心他，生怕他受了委屈。 其实，当时厉原非要入琉璃城云麾将军刘能旗下的时候，永定王厉鋮就坚决反对。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平时眼珠子一般护着，怎么会捨得他去那种西境苦寒之地？况且，琉璃城偶有战事，他若入了军营，便是要上战场的，战场上刀剑不长眼，永定王怎么能让自己唯一的子嗣冒那种危险？ 后来，永定王劝他入自己麾下，留在玉关城。但是，厉原当时万念俱灰，不顾反对，一定要入云麾骑旗下。永定王实在没能拗过他，最终不得不松口，让他去琉璃城。刘能是个死倔脾性，一点情理不通，当初他本来告诉刘能，让他关照一下他这唯一的嫡子。却不料，刘能发现厉原是个好苗子，打仗起来颇有厉鋮当年的杀伐决断，便果断地将永定王的话当了耳旁风，将他提携到自己身边，次次随自己入战场，十分用心地“关照”厉原。 永定王知道以后，直接气得仰倒，但事情已成定局，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去琉璃城抢人。好在刘能还有些通人情，虽然对厉原严厉苛刻，但也的确会回护他。永定王这才稍微放了一些心。 这日黄昏，厉原赶路赶得太晚，错过了乡镇，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他只能慢慢骑着马，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住处。好在他运气还比较好，天尚未完全暗下来，就看见了一座破庙，里面有微弱的火光。 厉原走进破庙，里面的人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厉原。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为什么说她不同寻常呢？因为在她看见厉原进来的时候，没有流露出半分惊慌失措，也没有诧异，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在那里拨弄着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这个女人身上穿的不是寻常妇孺的裙装，而是身穿一身黑色劲装，眉眼间隐隐藏着一股凌厉坚毅，又带着一丝沧桑孤寂。厉原一眼便看出，此女子身怀武功，而且还不弱。 厉原见她默然不语，便上前道：“在下厉原。今日天色已晚，错过了城镇，能否在此暂住一宿？” “这地方并不是我的，你随意即可。”那女子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指着火堆说：“山间夜晚寒凉，你可以离这里近一些。” 厉原心内倒有些惊讶了，他觉得这个女子并不是那种和善温柔之人，没想到她居然会朝他报以善意的微笑和举动。 “多谢。”厉原也不矫情，从一旁拿了一些不知是谁遗留下来的稻草，铺在了火堆边，然后坐了下去。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厉原问道，他觉得或许这个女子并没有他想像中的冷漠。 “在下陆…”，那女子到了嘴边的话顿住了，撤出了一个似乎是自嘲的微笑，接着说道，“你唤我楚明月即可。” 厉原有些疑惑，这女子虽然名字最后一个字虽然未吐露清楚，但他也依稀听见了“陆沉”二字，而她不像是不方便透露姓名，反倒是像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改换姓名。而且，陆沉这种名字，稳重大气，却有一些悲凉，一般父母并不会给子女起这种名字。她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这个女人一看就是不简单的，但是厉原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恶意，于是压下了心中的疑问，说道：“楚姑娘，你知道溧水城往哪里走么？我有些迷路，最近几天绕了不少弯路。” “溧水城？”那个自称楚明月，其实是陆沉的女子，重复念了一遍，似乎在嘴里回味着这三个字，眼神有些暗淡，她扯开嘴角，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往东行，到了通宝镇，顺着官道一路南行，就能到了。” 厉原看着陆沉，虽然她和林络容貌没有半分相似，但总觉得她和林络气韵相近，他不由自主就想和她攀谈。“您似乎对溧水城颇为熟悉，您是溧水城的人吗？” “不是，以前有位故友，是溧水城人。”陆沉回道，然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公子行色匆匆，是寻人吧？” “前辈所猜不差。我正是打算去寻找一个故人。”厉原说道，想起林络，眼神不由一暗，她身边没有半个人能为她分忧，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破庙之中寂静无声，外面不时地树林传来声声的虫鸣和鸟叫，柴薪燃烧炸出噼噼啪啪地火花，黄色的火光照映在二人身上，淡出柔和的光晕。 第20页 半晌，陆沉开口道，“不知公子有没有闲心听我讲一个故事？”陆沉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经历，也没想过找人倾诉。或许是由于厉原的坦诚直率，又或许是因为厉原眼底的那份深情和那个人有几分重合，又或许是太久的压抑，她想向这个陌生人诉说自己的一番红尘浮沉。她也许是真的老了吧。 “当然，愿闻其详。”厉原忙道，他还是很好奇这个女子的故事的，她那种几历浮沉才能沉淀出的气韵，让他十分好奇，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是不是也和林络一样，经历了诸多的是是非非。 陆沉缓缓开口，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福的生机，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之中。“有一个女子，她怀有目的去接近一个男子。那男子家世显赫，惊才绝艷，却喜欢上了这个样貌平常，心思深沉的女子。男子的家族持身中立，不党不争，却为了这个女子，自愿投靠到女子主人的麾下。他用计娶了女子，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岁月静好和安详静谧。女子自小命途多舛，幼年时，父亲被盗匪戕害，她的母弟和她则被另一个男子救下。她为了还报恩情，奉这个男子为主，为他做事，双手沾满血腥。女子本来以为一生也就只能在黑暗之中苦苦挣扎了，没想到，却能遇到那个惊才绝艷、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待她如珠如宝，渐渐地女子沉溺其中，也喜欢上了这个男子。” 说到此处，陆沉顿了顿，怔怔的望着火堆，那种生气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苦涩。厉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她开口。 过了一会儿，陆沉又接着说道：“但终究，岁月静好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没过多久，女子的主人夺权之时，用计让女子手刃男子的亲人，还让男子亲眼所见。男子痛不欲生，与女子当场恩断义绝，却不忍心杀了她为亲人报仇。后来，女子主人赐女子鸩酒。当男子赶到的时候，女子早已饮下鸩酒。他抱着女子的身子，万念俱灰，悲痛欲绝。而女子主人最后动了恻隐之心，并没有要了女子的性命，只是让她从此消失于众人视野。女子死后重生，隐姓埋名，漂泊于江湖。” 说完之后，陆沉长长呼出一口气，压抑了多年的事情，今日终于能够说出来，虽然满嘴苦涩，却有一种释然和轻松。 厉原听后，一阵沉默。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身世竟如此坎坷波折，难怪她眉宇间隐着一丝凌厉，脸上有一种勘破世事的淡然，难怪她整个人都透露着孤寂孑然。她竟然，经历如此悲苦跌宕的人生。 厉原看了她一眼，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为什么她不去找那个男子呢？” “她和男子中间相隔太多，主人之意，亲人之仇，根本不可能再在一起，因此，别无选择。只能相忘于江湖。” “但是，依在下之间，如果女子愿意回头去找那个男子，那男子亦会原谅她。毕竟，那男子爱她至深。” “或许吧。但终究回不去了。”陆沉怅然的苦笑了一下，继续低眉拨弄着火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与其两地痛苦，孤老此生，不若放下恩怨，相携白首。毕竟，逝者已矣，来者犹可追。” 这个名叫陆沉的女子，听完厉原的话，默不作声，只是低头拨弄着火堆，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看向厉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看事情却如此通透。你说得对，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过奖了，旁观者清而已。”厉原笑道，能让别人圆满，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何况，是让这样一个气韵与林络相同的女子圆满。 “那明日，我和你一起上路吧。”叫陆沉的女子扔下手中的柴火，对厉原说道，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显露出一些期许和憧憬。 “荣幸之至。”厉原笑道。 …… 第16章 远照楼之事 林络出了邺城，浑浑噩噩地凭着本能，回到了大泽城。她看着昔日虽然不甚热闹如今更是寥落凄清的林府，心底一片苍凉。物是人非事事休，不过三年的时光，一切却都已经如此陌生。她只是稍微略做了修整，第二天就去风吟阁等几处产业查视了一番，见没什么大问题，嘱咐了盈袖等人好好管理。 盈袖等人并不知道林络的事情，只道是林络有意将产业重心牵至邺城，如今回来帮助林辞查看巡视一番大泽城的产业罢了。虽然林络眉目清冷，不似往日那般有生机，但林络一直也不是活泼爱玩笑的性子，心下即使有些疑惑，却也没有人主动问及。 这天，林络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去往溧水城。 “小姐，远照楼那边出事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年约三十来岁的女人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对着林络略福了一福身子，语带焦急地说道。 来的女子名为孙柔，原来是风吟阁的一个琴师，颇具有一些经商的天赋，林络便将她提拔到身边，做个管事。 “怎么了？”林络停下收拾东西，做到了圆桌边，示意她也坐下来。然后拿起茶壶，往茶碗里倒了两杯茶水。 孙柔和林络也颇为熟悉，并不避讳尊卑之别，便顺从地坐在了林络对面，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平静一下情绪。她缓了缓语气，慢慢将事情说出来：“是这样的。一个月前，三里街那边的远照楼，有客人就去闹过，说是在远照楼吃了饭之后，回去就腹泻，当时我们也没在意，只当是意外。谁知，今日又有一个客人，在远照楼吃完饭立刻就呕吐不止，看了大夫，说是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那客人十分愤怒，大闹远照楼。” 第21页 林络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听完后，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那现在情况如何？” 孙柔看到林落脸色难看，立刻说道：“林平管事已经将人劝离了，只是很多客人都有些意见…” 林络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和我去远照楼。”说着，便往外走去，孙柔楞了一下，忙跟了上去。 林络二人并没有从远照楼的前门进去，而是直接拐到了后厨那个角门，她们一踏进去，厨房忙碌的众人都停了下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见礼。 林络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各忙各的去，众人面面相觑，只能尴尬地在那里不动。林络也不做理会，在厨房转了一圈，然后问了一个厨娘堆放食材的房间，径直走了过去。 她巡视完一圈，脸上没任何不快或者高兴地表情，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朝众人点了点头，带着孙柔离开了。 回到林府之后，林络沉思了一会儿，对孙柔说：“你带个人去一趟衙门，多带一些东西，务必让捕头派一些人手过来。”林络和衙门捕快的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让他们过来帮忙，那些人自然不会有二话。但是，还是要带一些东西，毕竟礼多人不怪。 “是。”孙柔虽然不知道林络这是何意，但还是顺从地答应着去了。 待孙柔离开，林络又唤丫鬟，去把林平喊来。她自己则走到书桌前，拿出一摞东西，嘴边泛起冷笑。然后，大步走向会客厅。 林平急吼吼地走进了会客厅的时候，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林络端着茶碗，正言笑晏晏地与几个捕快寒暄，见他请安，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没有理会。林平心里一个咯噔，这架势，怎么有点三堂会审的模样？ “林平，你可知罪？”林络悠悠放下了茶碗，低头理了一下衣袖，斜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问道。 “小姐，小人惶恐，不知小人犯了什么事？”林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言语。难道是那个，被发现了？ “坦白，方能从轻发落。但是，你似乎并不想从轻。”林络掀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手指叩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人实在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大小姐生气。但，小人对林家忠心耿耿，还请小姐明鑑。”说完，狠狠地磕了两个头。 “哦，这样啊。”林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我给你提示一下。远照楼的採买，你跟我说说吧。” 林平一听，立刻抬起了头，眼里全是震惊。他还不死心，想挣扎狡辩一下，“不知道小姐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络冷笑了一下，拿起桌面的一摞帐目，砰的一下甩在了他面前：“你真当我这么好糊弄？你以为，我不在大泽城，就不管事了？你以为你把帐面抹平了，就能矇混过去？” 林平一听，就知道兜不住了，立刻求饶：“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请您大人大量，网开一面，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下次？要我跟你算算你的下次吧。”林络站了起来，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五年前，你在林府做採买的时候，两年，总共剋扣五百两银子。三年前，你做了三里街远照楼的採买，第一年，剋扣了六百两，第二年剋扣了近千两，今年，更是变本加厉，翻了一倍都不止！剋扣也倒罢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将採购的事务处理妥当，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但是今年，远照楼连发两起因吃饭出现问题的事，远照楼的后厨里，全是一些不新鲜的蔬菜瓜果，更有甚者，西洋茄居然还有发霉的！拿客人的身体健康和远照楼的声誉来换钱，你胆量真是不小啊！”后面一句话，林络拖了长长的尾音，语气森然，让林平骇的面色惨白，跌坐在地。 林平是管家之子，在林家待了几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林络的手段？平时看着温柔和善，但其实，林络行事一向狠厉冷酷，不念旧情。他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岂不知，林络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怎么可能这么好糊弄！看来，自己的小动作她都一清二楚，只是隐而不发，今天是算总帐来了！今天，他是彻底栽了！ 林络其实一直知道这个林平很贪心，但是，他确实很有能力，交给他的事情，总是办得妥妥帖帖，十分令人满意。况且，他父亲是林府几十年的管家，自己也要给几分薄面，总不能对他弃而不用。但林络知道，若因为吞没採办一点的资财，并不能将他剔出林府，因此，只能忍住不发。他不知收敛，竟变本加厉，带累远照楼声誉，弄出事故来！真是不知死活！ 林络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瞬间变脸，微笑着看向几个捕快：“几位捕快大人，家生奴才吞没主家财产，玷污主家声誉，并且，还在远照楼弄出两次事故，不知该如何判罚？” 几个捕快心里暗嘆，这个林家大小姐，变脸速度真是比戏园子里唱戏的还要快！但脸上却笑着，一个年长的说道：“辱没主家声誉，主家可自行打杀或发卖；吞没主家财产，可判烙刑，官罚或私罚皆可，但这远照楼的事故，事关百姓，就要官罚了，怎么着也要到监狱里蹲上个把几个月的。” 第22页 “我林家向来不屑做那等发卖打杀奴才之事，况且他又是管家之子，私罚的就免了。但是，我林家最是奉公守法，敬重各位官爷，因此，断不敢不守法纪。”林络义正言辞，言之凿凿地对几个捕快拱了拱手：“此人，就请各位官爷带回衙门，按律处理。” 林络不过是谦辞，几个捕快哪敢托大，连忙站了起来，连称不敢，道：“林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此人我等带回去，定会按律处置。” “如此，那便多谢了。”林络微笑，然后笑着对孙柔道：“送送几位官爷，他们不辞辛苦来一趟，可不能叫他们白跑一趟。” 几个官差一阵窃喜，这个林家小姐人虽狠辣无情了一些，但确实是个大方的，来之前送了礼，走了还有心意，出手着实阔绰。心想着，若是能多来几次，那就太好了！他们欢欢喜喜的押解着林平，高高兴兴的走了。 第17章 远照楼之事（二） 孙柔送走了几个官差，便回到了会客厅。 忽然外面一阵骚乱，林络眉毛一抬，面上笑容却不减。没一会儿功夫，管家林瑞和他媳妇就沖了进来，扑到了林络跟前。那林瑞媳妇扒着林络衣裙的下摆，哭得如丧考妣：“小姐啊，求您看在老奴的份上，饶了小儿这一次吧。他再也不敢了。” “林大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林络轻声慢语地劝道，却丝毫不弯腰去搀扶她。 一旁的孙柔见状，上前一步，扯开她拽着林络下摆的双手，训斥道：“林大娘，您真是越发没了体统。如今尚有客人在，还是官爷，你这样扯着家主衣服，还哭哭啼啼，实在有失颜面！” “与你何干！”林大娘瞪了一眼孙柔，复又趴在林络腿边，大声哭嚎：“老奴侍候了林家几代家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小姐网开一面，饶了我儿吧！” 林络冷笑一声，一个奴才，居然携功要挟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并不理会，只是问林瑞：“林管家，你觉得该当如何？” “是老奴教子无方，不敢奢求小姐宽恕，只求小姐留他一命。”林瑞磕了一个口，声音颤抖，“老奴就这么一个孽障，实在……实在是……” 林络暗地里点了点头，还不错，也算拎得清。林络收了唇角的冷笑，扶起了林瑞，正色道：“我也不忍心，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还包庇，怎能服众？再者，远照楼的事，那客人一闹，对远照楼声誉影响颇大，肯定要给个说法。况且，林平所做之事，已经涉及到百姓，官府那边插手，我自然不能袒护。如此，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 “放心，林平毕竟是林府家生子，我定保他平安。”至于其他，她可就不能保证了。林络思绪一转，又说道：“你放心，你是你，他是他，我自然不会迁怒于你，林府管家，自然还是非你莫属的。” “多谢小姐宽宏。只是，我那孽子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老奴难辞其咎，实在没脸继续当林府管家。还请小姐另择他人吧。”林瑞不傻，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林络的意思，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顺着她说的做。 “林管家这么多年来，为林府操劳，我岂能这样恩将仇报。此事休提，我断不会答应的。”说完，便笑着道：“今天我也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林瑞答应着，拽着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林大娘，退了下去。 孙柔看着林络的背影，直至此刻，她才知道为何许多人都传言，说林络行事狠决，冷漠无情。她到了林络身边没多久，林络就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厉原给救了。厉原在的时候，林络整天温言软语，对厉原做的种种一副无奈却纵容的模样，将那个厉原宠得无法无天。而且，她从未见过林络红脸生气，她和自己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笑容满面，也不摆什么架子，极为平易近人。她总是想，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如今，林络今天这一出，让她深刻认识到，这才是林络！隐而不发，一旦发作，便毫不留情！她早就对林平不满，林平背地里做的事她也都知道，只是不够罪名，发作了也没有大用。现在，远照楼一出事，立刻成为导火线，所有罪行一一揭露，数罪併罚。又请来官差，将家事变成官事，让林管家夫妇求情也没办法求。况且，趁机暗示林管家，让他主动引咎辞职，也不使自己担了那不容老人家的罪名！实在是一石数鸟，手段果然高明！若说以前，孙柔对她只有感激，如今，更有了敬服和畏惧。 林络看着二人没了影子，收了表情，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客厅坐下，拿起茶碗，她用碗盖轻轻拨了一下，然后慢悠悠抿了一口：“你最近多往府里几个管事那里走动走动，尽快熟悉一下府里的事情。” 孙柔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小姐的意思，是要自己以后接管林府管家之位？！ “林瑞多年，任人唯亲，私下不知贪没我林府多少资财，实在不是管家的上佳人选。你素来行事稳妥，我很放心，今后，这府里和三里街那个远照楼就交给你了。”林络放下了茶碗，笑着说道。 “多谢小姐，我一定不负所托。”孙柔很是激动，她没想到，林络居然这么看重自己，这么信任自己，居然将这些都交给自己！ 第23页 “远照楼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孙柔知道，这是在考验她的能力，她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可以将事情摊开来说。将林平推出去，先担下罪责。然后，那两位客人的看诊费用，由我们全部承担，同时，送去一些银钱抚慰。这些，能让大家看到我们的诚意。再来，立刻更换后厨採办，将採办之事交给稳妥之人。还有…” “什么？但说无妨。” “依我之见，可以在厨房和大堂之间，开一扇窗户，让客人能看到里面的情景。这样，他们亲眼所见，自然能放下心来。” “这主意很不错，你果然是个有主见的。”林络眼前一亮，笑得阳光灿烂，然后又问道：“那至于声誉，如何挽回？” “我觉得，与其降低价格，大打折扣，吸引客人，不若以不变应万变。我们价格不变，一切照旧，虽然短时间内会比较冷清，但长此以往，人气自然回升。还不会让大家觉得我们远照楼出了问题，从而以后心里有了疙瘩。” 林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孙柔，她果然没看错。主意多，也有主见，更难得的是，很善于把握人心。 “就依你说的办，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理。” “多谢小姐，定不让小姐失望。”孙柔一向稳重，但此时却很是兴奋，仿佛焕发出年轻时那样的生气。想她本是一个年华老去的琴师，又没有亲友可以依仗，原以为后半生一定会悽惨度过。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林络看中，如今还让自己当林府管家和远照楼管事。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原来女人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倚靠男人的施捨，也可以这样风生水起。 “原不必谢我，该谢你自己才对。”林络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对她道：“对了，你去下个拜帖给李嵩会长，约他明早到八廓街的远照楼一聚。” 李嵩，是现任大泽城商会会长，也是当初林络还在商会里的时候，埋下的自己人。三年前，林络离开大泽城，那群老古董果不其然便推选了表面上对自己对立其实背地里是自己人的颇具实力的李嵩。也亏得李嵩在暗地里帮衬，不然，仅凭大掌柜和盈袖帮衬着远在溧水的林辞管理，断然是不能支撑到现在的，早被那群老狐狸吞没了。 而孙柔，这几年就是负责暗中和李嵩联络的人。 “是。” “你且忙去吧。” 孙柔答应着下去了。林络将地上的帐本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露出释然的微笑。林辞年纪小，根本架不住林瑞和林平，当时她出嫁的匆忙，自己去邺城也很匆忙，根本没有时间将这个隐患料理了。如今给林辞去了这两个麻烦，又给她提拔了孙柔，再加上老管家和盈袖帮衬着，她以后也能省不少心思。 第18章 引人瞩目的一对父子 等到大泽城的事情处理完了，林络便急匆匆离开了。这里，如今已经没有人在等待自己。杨穆和林辞成亲后，不到半年，杨穆升迁至溧水城，二人便举家搬迁至溧水城。自己在此处，实在没什么意义。更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回忆… 离开大泽城，看着茫茫天地，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天地之大，处处无家。她低敛了眉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抿紧了嘴唇，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又睁开了双眼。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当初，父母离世，亲友争夺林家财产，各方商户蚕食林家产业，那样痛失所爱，内忧外患，人情冷暖都统统经历了一遍，自己也没有倒下去，何况这一点点挫折呢？不过沧海之一粟罢了。 林络扬了扬眉，睁大了双眼，努力扬起一抹微笑。去溧水城吧，去看看辞儿和杨穆如今怎样了。虽然自己已经写信告诉杨穆事情始末，他未必会告诉林辞，让林辞忧心。但这么久没见过林辞了，自己这个长姐，已经太久没有尽过长姐的责任了。此番，便去探望一下她吧。 林络想着，便驱马往溧水城方向而去。 这日，林络经过了冷泉镇附近的山上，便被一群人给团团围住了。 “此路是我开，此山…此山…”领头的那个拿着大砍刀的壮汉，结结巴巴地开口。但是，显然他的经历实在不够，连这开天闢地万年没变过的抢劫必备顺口熘都说不完整。 看林络半分惧色也无，扬了扬手里的破旧的大砍刀，吓唬林络：“交出钱财，不然要你的命！”说完，还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几个粗衣大汉，仿佛是在找回底气。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林络微笑着，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俺是…”那汉子也是个愣头青，林络问了，他便开口回答，刚说出几个字，刚才反应过来，又扬了扬刀，对林络吼道：“你管我叫什么，赶紧将钱财拿出来！” 林络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前面，慢慢将钱袋拿出来，然后递了上去。 “哎呀！”一旁的壮汉看林络乖乖地拿出了钱袋，喜上眉梢，立刻伸手上来欲夺过，但手还没伸到林络跟前，便被什么东西打中，疼得他痛呼一声，抱住了自己被击中的手直跳脚。 其余几人也反应过来，赶紧回头看向后方，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众人还没看清来人，便纷纷倒地不起，或抱着手或抱着腿痛呼。 第24页 那人飘然落地，将未出鞘的剑在手中转了一个圈，稳稳地抓在掌中，走到了林络身前。 林络迅速扫了一眼，这个男子，不，或许说成是少年更为恰当，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萧轩疏举,明眸皓齿，容貌极秀美，站在那里如同芝兰玉树一般耀眼。 “多谢小公子相救。敢问小公子高姓？”林络扬起满面的微笑，向他拱了拱手。其实，在刚被这群人围住的时候，她就瞥见了不远处渐行渐近地两个男子。一个步履稳健，沉静优雅；一个脚步虚浮，一看就是有武功傍身的。虽然距离比较远，但她还是能感觉出来，这两个人，应该会出手相救。因此，方才才会如此淡定。 “不必言谢，小事而已。”少年扬起灿烂的微笑，也回了个礼，然后看向后方依然脚步优雅，缓缓而来的人：“爹，孩儿做得如何？” “嗯，不错。身手略有长进。”此人约莫三十多岁，但郎艷独绝，从容雅致，湛然若神,缓步而来的模样，如风过翠竹,寒梅曜雪。林络当场看得有些愣神。她虽然见识也算广博，却从未见过如今容貌气质的人，这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和他一比，她以前见过的所谓翩翩浊世佳公子，简直就是河中淤泥！即便此人不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却依然不减她的绝代风华，反倒添了一丝历尽沧桑的温柔气韵，如同被时光磨圆了稜角的玉石一般，散发着温润的光华。 那人估计也是习惯了别人惊艷的目光，因此眉头都不皱一下，扫了她一眼，便看向少年：“无忧，走吧。” 林络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尴尬地掩唇干咳了一声，上前一步道：“抱歉，刚才失礼了。还请恩公留步。” “做什么？你不会也是看上我爹了吧？是不是又想以身相许，死缠烂打？”那少年挑了挑眉，明媚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屑。 “无忧，不得无礼。”那男子开口道。 “哼。”那少年哼了一声，将头撇向一边，抱着剑不再说话。 “小公子误会了，林络并无此意。”林络也不恼，他刚才救了自己，况且，他又是个小孩子，心直口快，自然不能和他计较。“刚才亏得小公子拔剑相救，很是感激。古人尚且结草衔环，我总不能如此不知感恩，总要谢过二位方才能安心。”林络商人当久了，万事都讲究有来有往，礼尚往来，因此这番话便脱口而出。 “原是没有必要，不过举手之劳，何劳挂齿？至于这几人…”那男子顿了一下，笑得温润如玉，眼角扫过跪在地上大呼饶命的几人，然后又看向她，“姑娘想必能有妥当解决之策。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林络点头应了，那男子又是一个消冰释雪的浅笑，向她点头致意了一下，便喊了一声无忧，那少年嗯了一声，二人便飘然而去。 林络低下头，看向跪趴在地的几个汉子。林络打量了一番刚才为首的那个汉子，他一身粗旧麻衣，低着头站在一边，没有向其他人那般苦苦告饶，但双拳握紧，看得出来，也是紧张万分，估计是怕林络将他们报上官府。 林络并没有打算将他们送往官府，他们这些人的打扮，一看就是穷苦出身，尤其是为首的这个汉子，一看便是个有些筋骨的人，若非不得已，也不会出来做这等勾当。至于剩下的几个，看面相，虽是有些不甚正派，却也并非大奸大恶，林络自然懒得为难他们。况且，那位公子肯定也看出来了，不欲为难他们，所以才会放心的离去。不然她一个女子，如何将这群人送往官府？若逼急了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你姓甚名谁？缘何做此等勾当？”林络不动声色，问那个汉子。 “俺叫康福，今年村子上被水淹了，没法子活了，逃荒逃到这里的。”那汉子老老实实地回答，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紧张。林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担心自己把他上报官府，这样的话，他以后就真的没法正正经经做人了。在丰国，一旦被冠上偷抢盗贼的名声，那是要被烙上烙印的。 “你知道大泽城吗？”林络想帮他一把，反正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能救得一个人脱离困难，权当是为林辞积福了。 “知道，离这里很近。”康福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林络从身上解下一个玉佩，这个是她惯常佩戴的，盈袖她们都认识。她将玉佩递给康福，康福满脸疑问的看着她。“这位小姐，你这是…” “你拿着我的玉佩，去往大泽城的远照楼或者风吟阁，找一个叫盈袖的姑姑，她会给你们安排一份差使的。”林络有自己的思量，若康福拿着玉佩去了大泽城，说明自己没看错人，那他就可堪一用，将来必定是个忠于自己的，好好培养一下，也能给自己或者林辞当个帮手。若是他不去，扣下了玉佩，也不过就是一块玉佩，自己权当丢了。至于剩下的这些人，愿意去，盈袖自然知道怎么安排，不去更好。她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个时机而已。 “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康福激动地热泪盈眶，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他没想到，这位小姐不但不追究，反而给自己一份差使，这实在是老天爷眷顾，让自己遇到这么菩萨心肠的人！ 第25页 “请问小姐高姓大名？” 林络笑着扶起他，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她亦有自己的思量，她若自报了姓名，他们之中万一有人起了歹心，拿着她的东西去大泽城招摇撞骗，一来败坏她的名声，二来，恐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多谢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此时言谢尚早。”林络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后面几个眼光躲闪的人，然后掸了掸衣袖，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是，小姐您有事先走，后会有期。”康福拱了拱手，也学着先前林络朝那位郎艷独绝的公子拱手致谢的样子，朝林络拱了拱手。他动作别扭，又不惯做此态，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林络转头离去之后，后面的几个汉子立刻围到康福身边，有一个人上手就将玉佩抢了过去，康福措手不及，让他得了手，愠怒道：“这是那位好心的小姐给的，若是…”说着就忙伸手去要抢回来。 那人将手一缩，把玉佩藏在身后，“就看一下而已，做什么这么小气？” 康福无话可说，只能让他看一看。那人用手擦了一下玉佩，哈了一口气，对着阳光看起来，嘴里啧啧有声：“是个上好的货色，我以前在城里的首饰店里看到过这样好成色的，拇指大的都要几十两银子，这么大一块玉佩，足够我们花上好几年了。” “你可别打错主意，我绝对不会卖了它的。”康福脸色冷了下来，顺手夺过玉佩。 “哈哈，我就打个比方，看你急的乌眼鸡似得。”那人见康福真生气了，连忙打哈哈地圆场，眼睛却往玉佩瞅着，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这位小姐既然那样说了，只要我们拿着这玉佩去大泽城，就能谋个生计，一家老小也有着落，不用再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你们，好歹收了那些心思吧。”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几十年的家长里短，康福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数？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几个人纷纷点头，笑着答应。 第1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九） 林府书房 林辞看着眼前的帐本，上下眼皮直打架，头脑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有些蒙圈。她支着下巴的手抬了起来，放到嘴边，捂住了倾泻而出的哈欠之声。 林络见状，莞尔一笑，抬手将她鬓边的散发别到了耳后，“辞儿可是疲累了？今日时间久了一些，下次我会注意的。” 林辞一把抱住林络的胳膊，放在胸前左右摇晃着，嗲嗲撒娇：“好姐姐，我能不能不要学了啊，这些东西又枯燥又乏味，又繁琐又费精神，实在不好玩儿。” “乖。”林络抚了抚她的头，语重心长地劝导：“你嫁人成婚之后，总是要管家理财的。若是不学，怎么能管得了一大家的琐事？” “好吧。”林辞闷闷不乐地应了声，趴在了桌子上，“那我干脆不嫁人了，一辈子陪着长姐好了。” “胡说，又耍小孩子脾性。”林络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的看着她：“你且放心。我给你安排了人手帮忙，以后断不叫你受累。” “真的吗？谁啊？”林辞一听，眼中瞬间有了神采闪烁，猛地抬头看向林络，急急问道。太好了，终于不是要自己管这些了，实在太累人了。 林络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管家林瑞之子，林平。他为人机灵聪敏，办事也牢靠，而且是家生子，容易掌控。还有远照楼的大掌柜，为人忠厚老实，可多多倚重他。但他年纪大了，不能让他太过劳累。至于孙柔，她为人平和，忠厚老实，她就留在远照楼吧，给大掌柜打个下手，让大掌柜也轻松一些。” “哦，可是那个八廓街那个矮矮胖胖的？”林辞眨巴着眼睛问道，她见过几次，觉得那个大掌柜挺着大肚子，笑呵呵的颇有些意思，跟个弥勒佛似得。 “正是。以后可不许这么说，虽然大掌柜人和善可亲，也不能这般没大没小。” 大掌柜是林父留下来的大掌柜，那会儿林父林母逝去，亲友皆撕破脸皮，对她们两个孤女肆意欺凌，唯有他挺身而出。患难见真情，锦上添花、落井下石者多如牛毛，而雪中送炭的确极为难得，林络心下一直很是感激，对他一直颇为尊重。 “嗯，知道的，长姐。”林辞乖顺的点了点头，虽然家变那会儿她年纪小不懂事，但也知道大掌柜为她们姐妹出头的事。 “若是林平你用着不顺了，可以把月下调过来帮你。她虽然出身低微，但为人仔细妥帖，心思齐全，卖身契也在林府，断不能悖逆于你。” “哦，好的。” “我去邺城之后，山高水远，鞭长莫及，不能事事顾着你。所以，你一定要将大泽城这些产业牢牢握在手上，方才能有所依仗。”林络终究是放心不下唯一的胞妹，只能事无巨细地叮嘱她：“你需知道，你有了这些东西傍身，将来做了当家主母，才能挺直腰背，不被人欺负了去。” 林络顿了顿，接着道：“况且，杨穆清高，不愿沾染那些官场陋习，固然是好事。但你身为他的妻子，却要为他细细考量。这后宅走动打点，不说为了他以后仕途升迁更快，起码让他不被他人所阻。后宅夫人小姐，多半都是喜欢珠宝首饰，华服美衣，哪样不需要银子打点？况且，杨穆又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他的俸禄养活自己都艰难，这些产业不说能让你们多富足，但总不至于让你们生活拮据。最重要的一点…”林络有些口渴，顺手端过茶杯饮了一口，润了润唇。 第26页 “什么？”林辞正仔细听着，看她说到一半不说了，睁着小鹿似得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林络，眼巴巴等着她往下说。 “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你的产业。万一，我是说万一，杨穆哪天对你不住…” “才不会，杨大哥才不是那种人呢。”林辞不等她说完，立刻反驳道。 林络失笑，眼睛打趣地盯着林辞，看得林辞羞红了脸，忙得低下了头。林络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我自是知道杨穆的为人。但他还有高堂，还有亲族。将来一起生活，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所谓有备无患，世事无常。”说到此处，林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林辞知道，她定是想起父母来了，也不戳破，只是静静等着她往下说。 “万一，哪天有什么不测风云，你有这些傍身，也能抽身，不至于受控于人。”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林络身为林辞长姐，多年来抚育林辞，已是亦母亦姐，自然事事为她思虑周全，唯恐有什么她算计不到的，委屈了林辞。况且，自己这一走，将林辞一人留在大泽城，虽然有杨穆照顾，终究是放心不下的。 当日，慕容岚轩要求娶林络，林络虽然答应了，却坚持要将林辞嫁给杨穆之后，才愿意嫁给他，跟他回邺城。慕容岚轩也知道林络对林辞的拳拳爱意，自知是敌不过林辞的分量的，因此便同意了。再过十天，就是林辞和杨穆的大婚之日。等他们事情完了，林络方才会跟慕容岚轩去邺城。 这一段时间，林络一直在将大泽城的产业一点一点告诉林辞，并将自己管理产业的经验一一传授，生怕遗漏一点。 “嗯，我知道的，长姐。”林辞乖顺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家姐姐那疼宠的目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虽然父母离世，但长姐一直宠溺呵护，自己并不比父母在世时过的差。现如今，因为她要嫁去邺城，不辞辛劳的教导自己这些，都是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受委屈。而且，别人家都是长者为尊，长姐自然是要先出阁，但自家姐姐，却为先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办了，只能把她自己的婚事往后推迟。她不是木头，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林辞一脸地看着林络，眼里满满的不舍，有这样的姐姐在，夫复何求？ “小姐，二小姐的嫁衣已经绣好了，您要不要过目一下？”此时，沐雨端着鲜红的嫁衣走进了书房里。 林络闻言，站了起来，走到了沐雨跟前，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衣服上的刺绣，“不错，很精緻。”然后转头看向已经满脸羞红、趴在桌在上的林辞，温柔的笑道：“都这会子了，还害羞？拿回去试一试吧？若是不合身或者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能再修改一番，时间还来得及。” “嗯，好的。”林辞抬起头，磨磨蹭蹭的走到了林络面前，抱住了她的胳膊。 “沐雨，你跟着一块过去吧。”林络抚着林辞的头，笑得宠溺。 “是，小姐。”沐雨答应着，朝林辞看去，“二小姐，现在就去试试，如何？” “嗯。”林辞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林络喊了一声，“长姐，我先走了。”说完，不待林络回答，就匆匆跑出去了。 “…”林络笑着摇了摇头，罢了，随她去吧。 沐雨也福了福身子，端着嫁衣走了出去。 第20章 再遇 林络到了溧水城，没有立刻去杨穆的府上，而是先去了奇珍阁。这几年，林辞给她写的书信里，经常提到这个奇珍阁，说他家的首饰钗环花样新奇精巧，很是讨喜。她虽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林辞喜欢，她自然要挑选几样，带给林辞。 说来也巧，林络刚走进奇珍阁，便看见林辞和一个雍容典雅的夫人一起从后堂掀帘出来。看到林络的第一眼，林辞满眼的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姐姐？” “辞儿？”林络惊喜交加，一把抱住了冲过来的林辞。 “姐姐，我好想你！”林辞保住林络，眼泪啪啪地从眼眶里掉落。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长姐了。 看着喜极而泣的林辞，林络也眼眶微湿，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想辞儿。”林络也很是激动，忽然一旁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林络抬头看了一眼，那夫人放下了衣袖，看着林洛，又瞥了一眼周围。 林络立刻会意，这大庭广众，又是首饰铺子里，如此确实不合适。因此感激地看了那夫人一眼，敛了情绪，笑着将林辞从怀里拉出来，打趣道：“行了，再哭就成花猫了，这大庭广众，羞也不羞？” 林辞闻言，一脸茫然地抬头，顺着林络的视线瞥了过去，发现首饰铺子里的人都看向自己，顿时赧然地低下了头。 那夫人上前，笑得落落大方：“这位想必就是林辞长姐，林家大小姐林络了。久仰久仰！” “不敢当，夫人便是奇珍阁当家楼慈的夫人，刘珠玉吧？闻名不如见面，久仰！”林络见她如此行事，便猜出了一二分。以前林辞在书信里提过，说奇珍阁楼慈的夫人刘珠玉为人很是爽朗大方，还说与她一见如故。 刘珠玉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林辞，看来是这个小妮子说的了。她抬手一笑，“既然都相识，也就别这么客气了。到后堂坐坐吧，在着站着叙旧，固然新奇，但也太劳累双腿了一些。” 第27页 不待林络答应说好，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有些耳熟的清脆声音：“玉姨！” 三人闻声，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却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笑容满面地沖了过来，后面一个郎艷独绝的男子正从容不迫地走向她们。赫然正是前几日林络在山间遇盗匪时相救与她的的二人。 男子所过之处，男女老少皆目瞪口呆，瞪大着双眼紧紧盯着这个湛然若神，胜似谪仙的人。连林辞，都怔愣住了。林络暗自摇了摇头，看来只要是个正常人，初次见到此人，都会是这幅模样，当初，连自己不也不能幸免么？ “无忧，你怎么来了？”刘珠玉欣喜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笑得见眉不见眼。看见后面缓步而来的男子，惊奇道：“修雅，你也来了！” 那男子朝刘珠玉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顿时光华流转，满室生辉。他一眼瞥见林络站在旁边，正对他点头致意，便也朝她一笑，以示回应。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好事全在一天来了。”说着，拉着无忧和那个男子走到了林络二人面前，指着他们说：“这是我的朋友，谢墨薰，字修雅。这位是修雅的儿子，无忧。” “原来公子姓谢？那还真的是要说“谢，公子”了。”林络微笑着道，心里却暗暗惊嘆。难怪此人如此容貌气度，原来他就是梁国谢家玉树，谢墨薰！曾经的谢家家主，梁国一等忠平侯，被称为谪仙的世无其二的人物！ “你们认识？”听到林络如此说话，刘珠玉的目光在二人之中逡巡，一副惊奇的模样，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前几日，我路遇盗匪，幸亏谢公子和谢小公子仗义相救，说起来，算是我的恩人呢。”林络笑着解释。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都是缘分吶！”刘珠玉抚掌感慨。 “玉姨，我是不是武功精进了许多，都能行侠仗义了。”无忧拉着刘珠玉的臂膀，挑眉问道，一副得意洋洋地神情，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众人闻言，不由都相视一笑，刘珠玉笑得最是开怀，拍了一下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臂：“是是是，我们家无忧最是厉害！”然后又转头看向众人：“大家也别在这里干站着了，到后面去吧。” 众人点头应着，跟着刘珠玉往后堂走去。徒留的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惊艷中，不能回神。 第21章 再遇（二） 刘珠玉唤人备了茶水和一些点心，将众人带到了后堂的凉亭之中。应该是担心林辞身子骨娇弱，还专门给她在石凳上，垫了软垫。 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水，刘珠玉倒上茶水，一一递给众人。 “修雅，你这倒真是稀客，这么多年，我总共也没见你几次，没想到这次你居然过来了，实在是受宠若惊啊。”刘珠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谢墨薰笑道，语气里颇有几分揶揄。 “如今闲来无事，不经意到此，便想着叨扰你二人一番。”谢墨薰抿唇一笑，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 “才不是呢。玉姨，爹爹他这次特意过来看你的。”无忧笑道，将刘珠玉夹给他的蟹壳黄，捻在嘴里，眯着眼很是享受的模样，“玉姨，还是你家的蟹壳黄味道好，我每次都特别想念你家的蟹壳黄。” “原来，无忧只是看中我们家的蟹壳黄啊。”刘珠玉摇了摇头，颇有些难过的嘆了一口气。 “当然不是，那是因为是玉姨家的蟹壳黄，所以才会想念啊。别人家的，我才不会惦记呢。” 众人不由失笑。林络也在心里暗嘆，这个无忧，小小年纪，倒是十分的机灵聪明。真不愧是谢家的子孙。 “不过，话说，你们具体怎么相识的？”刘珠玉说道，眼睛看向林络和谢墨薰。 “哦，就是…”林络笑着，事无巨细地将那天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对谢墨薰笑道：“那几个盗匪，我没有报官。只是给了一个信物让他们去大泽城，若是他们愿意，也是能谋一份差使养家餬口的。”虽然谢墨薰未必有兴趣知道她到底如何处理，但还是有必要知会他一声，毕竟，他救了自己，自己也有必要告诉他，那天是按照他的意愿处理了那些盗匪的。 “林小姐真是仁善纯良。”谢墨薰笑道，心里想着，这个林络，果然是个聪明女子，一点就透。虽然一副世故圆滑的模样，却还有一颗良善之心，倒也难得。 “不敢。”林络回之一笑，复低眉给林辞夹了一块蟹壳黄，她记得林辞也最是爱吃这个。 林络放到了林辞碗里，林辞笑眯眯地夹了，还没放进嘴里，却被刘珠玉看见阻止了：“辞儿，这个你现在可不能吃，要忌生冷。”林辞闻言，听话地放下了筷子。 “嗯，少吃一些应当无碍吧。”林络不解，虽然蟹壳黄是寒性的，但吃一点，也没什么吧。不过她平时也没在意过这些，倒是不敢把话说满了。 “林小姐，你莫不是还不知道？辞儿如今可是双身子，这些断然是不能沾染一分半毫的。”刘珠玉笑道。 “啊，什么？”林络睁大了双眼，转头看向林辞。见林辞羞涩的点了点头，头脑顿时有些懵，为她高兴地同时，又有些感慨。但忽然间眼神一暗，却及时敛去了情绪。 第28页 “就是这几天才知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杨穆也还不知道呢。”林辞羞红着脸，趴在了林络胳膊上，低声低喃。 “这有什么值得害臊的？原该普天同庆的好事，若是我，恨不能若有人都知道才好。尤其是夫君，一定让他先知道，让他早点把我当菩萨一样供着，好好折腾折腾他。”刘珠玉看着羞怯的林辞，打趣道。她本来还想继续调侃林辞，却一眼瞥见谢墨薰脸色有些晦暗不明，她猛然想起当年的事情，忙住了嘴。好吧，她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裸在揭谢墨薰的伤疤啊。 林络、林辞二人虽然高兴，却也发现了谢墨薰的异常。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想必是和这个有些关系的，因此便转移了话题。 “楼夫人，这蟹壳黄是你家厨子做的确实滋味甚是美妙，别有一番风味。”林络笑着和刘珠玉搭话。 “啊，是的。他手艺可好了，比外面酒楼的丝毫不逊色。”刘珠玉也不笨，自然知道林络实在转移话题，立刻接了话，“你若喜欢，我给你带一些，保准你吃完以后念念不忘，还想再吃。” “恭敬不如从命，就麻烦楼夫人了。”林络笑着道谢。 几人又聊了一会，林络看天色不早，便和林辞起身告辞。 出了奇珍阁的大门，林络二人走在回杨府的路上。林辞还是像个大孩儿一样粘着林络，双手都环在林络胳膊上，身子半挂在林络身上。 林络宠溺的抚着她的头，笑道：“你都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小孩子气？” “哪有，我平时可端庄了，连杨穆都说我现在治家理家沉稳端重，很有你的风范呢。”林辞嘟着嘴道，“我只在姐姐面前才会这样。” “好，我们家辞儿如今也是大人了。”林络笑得欣慰，蓦然生出一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怅然感觉，连林辞都长大了啊。 “哎，对了，姐姐。”林辞抬起头来，“那位谢墨薰谢公子，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我从未见过如此不染尘烟、谪仙一般的人物。你说，怎样的清贵人家才能养出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啊！” 谢墨薰是梁国的人，虽然当年他的盛名传遍周围的各个国家，但那时候林辞还小的很，根本不记事，自然是不知道的。林络笑道：“你太小，所以不知道。他的盛名，与我们丰国的厉鋮厉王爷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他当年是梁国琅琊谢家的家主，智谋无双，年纪轻轻就因为匡扶帝王之功，成为梁国的一等忠平侯，将谢家推向了最鼎盛的时期。这些倒还在其次，他是梁国，乃至各国百年不遇的美男子，又满腹经纶，容貌才情皆冠绝天下。如今这世上，怕是很难再有这样惊才绝艷、完美无缺的人物了。” “原来如此，天哪，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林辞不由咋舌，连连称奇，“这得什么女子才能配得上啊。” “…”林络没有接话，却也深有同感，这样世无其二的绝代之人，感觉所有女子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的吧。 林辞也没继续问，低下了头，没一会儿，又问道：“姐姐，你多在溧水陪陪我好不好，我都许久没见过你了。” “好啊，正好看看你如今怎么个端庄稳重样。”林络笑道。 “好姐姐，你实在太好了。”林辞摇晃着林络的胳膊，笑得无比开怀，逗得林络也眉开眼笑。 看到林络笑得十分高兴，眉宇间没有了哀愁，林辞心底才松了一口气。其实，林络发生了什么事，杨穆已经告诉她了。虽然林络交代杨穆不要将他听到的那些流言告诉林辞，免得她担心，但杨穆还是告诉自己了。他是觉得，林络一人个承担这些是在太痛苦了，自己知道了，好歹能哄她开心一点。 第2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 林辞出嫁之后，林络便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如今，距离她和慕容岚轩成婚的日子也不多了，林络没有高堂，他二人成婚自然要到邺城去的，但慕容岚轩还是提前将婚服给林络送过来了，让林络提前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满不满意。 此时，林络正在她的卧室之中，在湘竹的服侍下试穿婚服，刚将腰带繫上，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往这里急匆匆地跑来。 “林络！”砰地一声，房门被撞的砸在了墙上，发出震耳的声音。厉原疾风一样沖了进来。 林络转过身，见来者是厉原，瞬间浮上笑意，但转念想到他刚刚的行为，便又沉下了脸色：“厉原，你怎么越发放肆了！女子的闺房也是能随随便便闯的？”林络多日不见厉原，虽然也是想念的紧，但他擅闯自己的卧室，实在是让她不能容忍。 厉原根本不理会她的质问，盯着穿着一身鲜红嫁衣的林络，眼里火焰熊熊燃烧，他抓着林络的肩膀，厉声道：“你是不是要嫁给慕容岚轩？！” “你太放肆了，厉原。”林络皱着眉头，欲拂开他将她肩膀攥得生疼的手，怎奈厉原下了死劲，动也不动。 “回答我，是不是！”厉原双目通红，满眼血丝，双手更紧地攥紧她的肩膀，大声吼道。 “是，你待如何？”林络被他无理取闹的态度激发了火气，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道。他是疯了么？ 第29页 “我不许你和他成婚，你立刻把婚约取消了！”厉原晃着她的肩膀，怒气沖沖地嚷着。他看着眼前一片鲜艷的红色，越发刺眼，竟欲上手扯下她的衣服，将那可恶的衣服扔到脚下踩烂！ 湘竹见情况不对，欲上前一步扯开厉原，却被厉原一把挥开，跌在了地上。 林络又羞又怒，她好歹是一个女子，即便平时当他是亲弟弟一般教养，却也知道男女大防，厉原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她！她挣扎着，对他疾声厉喝：“厉原，你疯了吗！” “我就是疯了！”说着，手下一个使劲，将林络的婚服的外袍硬生生撕下来一半！不等厉原进一步行动，忽然窜出一个人，一掌挥向他，将他挥离了半丈有余。 “络络！”慕容岚轩上前一步，揽过林络的身子，将她带到了怀里，满脸关切地说：“络络，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络喘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抬头看嚮慕容岚轩，摇了摇头：“我没事。” 看着林络和慕容岚轩眉目传情、柔情蜜意的模样，厉原觉得无比的扎眼和愤怒，他捂着胸前，半弯着腰，对二人怒目而视。 林络站直了身体，慕容岚轩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袍，欲扶着她，却被她摇了摇头制止了，因此只是贴身站在她身后，以防厉原又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林络走到了厉原跟前，紧抿着嘴唇，满眼失望和愠怒：“厉原，我自认待你不薄，却不想你竟如此对我！你走吧，从此之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说完，也不看一脸悲愤和不可置信的厉原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厉原看林络急于离开，连忙想上前拉住她，却被慕容岚轩伸手阻隔住了，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他心下大痛，不行，他还没有跟她解释，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不能让他走了！“林络！” 慕容岚轩挡住了他欲冲出去的脚步，直直站在他面前，微微抬着头，冷着脸道：“我劝厉公子还是不要自讨苦吃。她对你，可没那份心意。” 厉原愤怒地瞪着他，慕容岚轩浑不在意，他继续道：“厉公子还是走吧，这里是林府。既然络络都说了不想见你，你以后就不要出现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我算林络的未来夫君，林家的姑爷，你又算什么呢？我不追究你刚才的粗鲁无礼，已经是格外仁慈了，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慕容岚轩闻言，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着字字诛厉原之心的话语。这个厉原，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居然如此蛮横娇纵，真是欠教训。 “你…”厉原眼眶通红，被慕容岚轩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指着慕容岚轩半晌，然后颓然的放下了手指，忍着满眼的湿意，拂袖而去。 慕容岚轩看着拂袖而去的厉原，冷下了一声，转身往林络的方向追去。 第2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一） 过了几日，林络的气才算彻底消了。她思前想后，有些后悔。那天不该一时羞愤，说出那么狠决的话。厉原还是个小孩子心性，自己怎么能和他一般见识？他可能只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毕竟，他一直厌恶岚轩，得知自己和岚轩成婚，一时忍受不了，才那么冲动的。何况，他从玉关城，千里迢迢赶过来看自己，也是心心念念当自己是亲人的，怎能这么对他？ 但是，这几天，厉原再也没有来林府过，自己又要忙着安排准备去邺城的事情，也抽不出空去找他，只能将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不考虑。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厉原是有来找过她的，只是被慕容岚轩派人截阻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见她而已。 林络和慕容岚轩要离开的这天，二人告别了杨穆和林辞夫妇，往大泽城外行驶而去。刚出了城没多久，林络便听见隐隐约约从后面传来的喊声，林络喜上眉梢，是厉原，他来送自己了。她急忙叫车夫停下车，从车里走了下来。 慕容岚轩虽然心里十分不高兴，却还是忍住没有阻止她。她知道林络对厉原没那个心思，而且，林络今日就要跟自己回邺城成婚了，实在没必要因此生气，让林络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厉原冲到了林络面前，欲拥抱林络，却被林络一个闪身躲开了。 “林络。”厉原脸色煞白，颓然的放下了双手，“对不起。” “没事，我原谅你了。”林络笑道，看到黯然神伤的厉原，她有些不忍，他原本是个多么欢快洒脱的人，每天脸上洋溢着明媚灿烂的笑容，好像冬日的暖阳一般，能将冰雪消融。如今却… 她原本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蓦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了手，忍住了心疼：“我原本不该和你计较，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心性。只是，我们毕竟不是亲姐弟，男女大防还是要有的。也怪我以前，没有注意这些。” “你…”厉原听到林络说原谅他的时候，心里不知有多么欢喜，可是她的下一句却把他打入了地狱。原来，她只是当自己是小孩子，只是当自己是幼弟。厉原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苦涩之味，呵，那个慕容岚轩说得对，自己就是在自讨苦吃，林络对他根本没那个心！ 看着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厉原，林络暗自嘆了一口气，但又有些欣慰。二人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儿，林络见厉原不说话，又开口道：“你能来送我，我很感激。说明你还是看重我这个姐姐的。” 第30页 她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厉原：“这是我的信物。我去了邺城，此后天长水远，估计也很难见到了。你若哪天想起我来，愿意给我捎个信，就拿着这个去远照楼就好了。虽然林家产业不是很多，但在好几个城镇也是有远照楼的。” 厉原低垂着眉眼，没有伸手去接，林络深吸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将锦囊放在了他的手上：“你若不想理会我，打算从此天各一方、一刀两断，也无妨，毕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既然要给你，便是你的，你不要，就扔了它。” 林络觉得，她今天似乎特别容易伤感和慨嘆。想着，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气，她深深看了一眼厉原，闭了一下眼，然后又睁开，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走向马车。 “林络…”后面传来厉原微弱的近乎听不见的声音，林络微微顿了一下，头向后转了一点，却没有完全转过去就又转了回来，她低低说道：“后会有期。”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马车。 林络进了马车，等坐稳了，慕容岚轩便让马车夫启程。林络有些心神不宁，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掀开了一点后面的车帘，往后看去。 厉原，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看着马车行驶的方向。烟尘扬起，让越行越远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消失不见，林络才回了头。她觉得心里很酸涩，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可能，是捨不得离开大泽城吧。毕竟，此次离开大泽城，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总会留恋不已的。 马车缓缓地前行，扬起红尘滚滚，迷住了去路，也漫住了回路…… ps：至此，回忆结束。以后的剧情，不会再倒叙、插叙回忆，都是现在的剧情了。。。。 第24章 溧水相逢 晚上，杨穆和林辞夫妻二人，在杨府给林络接风洗尘。 “你既然要过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和辞儿也好早早准备，派个人接你去。” “我走南闯北的，早就习惯了，哪里就那么娇气？况且若是提前知会了，还怎么暗地里打听你待辞儿如何？”林络笑道。 “原来你是这么不放心我，既如此，更该好好准备一番了……”杨穆玩笑道，拿着镂花酒壶给林络倒了一杯，递给了林络。 “幸而我尚算明智，自己悄悄来了，明察暗访，不然，岂不是要被你蒙蔽过去？”林络从从容容地接过酒杯，顺着他的话调侃。 “那，林大家主，您明察暗访后，觉得我这个妹夫，如何？”杨穆忍着笑意，勉强正经地问道。 “嗯，”林络眼睛一转，将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故作思考的模样，然后才慢慢腾腾地说道：“差强人意。” “那我只能再接再厉了，以后，全靠辞儿在你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了。”杨穆闻言大笑，拉过林辞的双手，道。 “姐姐，阿穆待我极好的。”林辞听了杨穆的话，用力点了点头，转头就认真地看向林络，给杨穆说好话。 林络杨穆二人见状，皆忍俊不禁，眉眼含笑的看着林辞。林辞见二人都笑看着自己，也乐呵呵地跟着傻笑起来，让二人更是笑意难忍。 “溧水城北临飞鹤岭，山川风物，世所罕见，等我休沐，和你们一起去赞赏一番。” “这个主意好。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弹琴奏歌，舞文弄墨，也是也有一番意趣。”林络点头附和。 林络笑道，爱怜的看着林辞，她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了。有杨穆一直庇佑她，她便也放心了。“辞儿要去，自然是要去的。” 她放在袖中的那只手，下意识的用拇指摩挲着食指。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些消磨时间的玩意儿了。别说弹琴作画，就是弈棋，也生疏不少。也唯有书法，因整天能用的上，尚还能拿得出手罢了。 “林络，你我也几年未见了，今日可要不醉无归。”杨穆举起酒杯，对林络笑道。他为官多年，林络下意识的动作她岂会看不见？只是她不说，他和林辞也只能做不知状。 “好，一言为定。”林络举起酒杯，和杨穆的酒杯碰了一下。 林辞眼巴巴地看着二人，托着腮帮，颇有一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杨穆见状，会心一笑，她不胜酒力，自己平时很少让她沾上一星半点的酒水，但是，今天毕竟林络来了。算了，姑且纵容她这次吧。想到此处，便满眼温柔地看着林辞，将自己的酒杯递到她面前：“稍微抿一口解解馋吧，不许多喝。” 林辞却摇了摇头，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说：“算了吧。” “哦？这么乖顺？”杨穆倒觉得颇为意外，林辞可不止这么自制又乖巧的，平时不自己上手抢就不错了。 “嗯，不能喝。这些东西，我以后都不碰了。”林辞一本正经地又摇了摇头，复有些羞涩地攀上了杨穆的胳膊，“我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 杨穆原本笑意盈盈，听后顿时惊诧地瞪着双眼看着林辞，许久才反应过来一般，双手抓着林辞的肩膀，眼睛看向她的腹部，激动不已：“辞儿，你是说，你怀孕了？！” 第31页 “嗯。”林辞点了点头，“你欢喜么？” “欢喜，无比欢喜。”杨穆激动地站起身，揽过林辞，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林络看着相拥的二人，扯开嘴角，也笑了起来。她低头，将斟满酒水的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林辞满心欢喜地任由杨穆揽着，却一眼瞥见了低眉饮酒的林络，才猛然间想起杨穆跟她说过的事情，暗地里掐了一下杨穆的腰。杨穆不明所以，顺着林辞的目光看过去，才惊觉自己刚才太过激动，竟然没有顾及到此事对林络的打击。 杨穆二人连忙压下了满心的喜悦，杨穆给林辞使了个眼色，二人分开，坐回了位置上。 杨穆咳了一下，笑着拿起酒壶给林络倒了一杯酒，笑着端起酒杯：“此番杨家有后，你又到访，双喜临门，合该浮一大白。” “嗯，合该如此。”林络笑得毫无破绽，端起酒杯。 杨穆又扯了一些溧水的山川风物，又说了一番城中趣事，将刚才的事情慢慢淡去。喝到后来，只有滴酒未碰的林辞还清醒着，杨穆本就不善杯中物，早早便倒下了。林络虽然酒量不错，但喝了那么多，也不甚清醒了。 林辞娇弱，哪里能抬得动二人？只能唤来丫鬟和小厮，分别将二人各自抬回房间。 第25章 再次相见 林络在林辞和杨穆的再四挽留下，决定留下来陪林辞一段时间。她其实原本也没打算立刻就离开，如今林辞有了身子，自然更要在一旁看护一段时间，才能放心。 林辞虽然有了身子，心里欢欣无比，林络又能留下来陪着自己，自然更是开心满足。但是，她却总是对一件事耿耿于怀，不能真正开怀，那就是，林络一直不肯对大家敞开心怀。她这般什么都压在心里，每天这么强颜欢笑，实在让她担忧。 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一直都是坚强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一笑而过。但是，那天晚上，她从林络住的院子出来，忽然发现一支步摇滑落了，便又返回去。那重重花影斑驳的荒僻的假山角落，林络那种苍凉悲怆的模样，却牢牢烙在了她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那时，她才知道，林络，并不是无畏无惧、百折不屈的。她只是习惯了将自己伪装成这般万事都打不到的模样。她也会很伤心，很难过，很脆弱，只是不想让自己这个妹妹担忧，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罢了。 而自己，从来都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安慰，不能给她半点庇佑，能够不给她添乱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她当年，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沉溺在慕容兰轩的温柔里。因为，那是唯一一个，能给她温暖，给她庇佑，让她不那么劳累的人吧，所以，她那么圆滑世故，洞察世事的聪明人，才会不假思索，跳入了慕容兰轩那个火坑。 “对不起，姐姐。”你遭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却不能为你承担一丝苦楚。林辞第一次有了心酸的感觉，她默默站在阴影里，就这么远远的陪着林络。她知道，自己不能出现，不然，林络肯定又会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对自己强颜欢笑，连情绪都不能好好宣洩了。 …… 这天，厉原和陆沉已经行至了溧水城。入了城之后，二人分道扬镳。厉原向路人打探了一番，径直往杨穆的府上飞奔而去。 林络和林辞正在花园之中下棋，听得小厮来报，说有一个年轻男子自称是故人，要求见林辞。二人一时有些摸不准是谁，但还是让小厮把人引来。 不一会儿，小厮引着一个人从远处缓缓走过来。那人高挑挺拔，步伐稳健，走路如风，林络一时感觉有一点熟悉，却想不出来认识的人里有这么一号人。待走得近了，林络才惊异地睁大了双眼，竟然是厉原！ “林络！”厉原也看见了林络，他的脚步飞快，冲到了林络面前，双手微微颤抖，声音哽咽，猛地将林络抱在怀里，搂得死紧，生生要将林络拦腰折断一半。 “厉原…”林络也湿了眼眶，任他搂着自己。好一会儿，二人情绪才缓和了。 林辞从后面走了上前，对着瞪圆了眼珠子的小厮挥了挥手，那小厮才神情复杂的瞥了二人一眼，退了下去。 林络仔仔细细打量着厉原，颇有些感慨：“刚刚居然差点没有认出你来。你这三年，不仅长高了，也长变了。对了，你怎么这会儿来这里，不是在琉璃城么？” “三年了，总会有些长进的。”厉原眼睛紧紧锁在林络身上，看她安然无恙，气色尚佳，方才略微宽心，“我轮着休假，就到溧水城游玩休息几天，想着你可能回来溧水城，便顺便过来看看。”厉原眼神微闪，随便寻了一个藉口。 “原来如此。”林络点了点头，却也并未深究。 林辞走上前，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这番模样，我都不敢认了。”说着，右手一摆，示意他到亭子中坐下。 “杨夫人，”厉原边走向亭子中，边笑着跟林辞点头致意，“多年不见，你倒还是未从改变，始终如一。” “呵呵，我虽没变，但如今也不怕你再欺负我，再将杨府闹得鸡飞狗跳了。”林辞调侃道，看到厉原，就想起了当初在林府时的无忧无虑、欢快闹腾的那些日子。 第32页 厉原似乎也会想起了那时的青葱岁月，略微有些赧颜，扬起微笑道：“当时太过年少轻狂，不懂事，见笑了。” “如今，确实是一副大人的模样，颇有军将之风了。”林辞笑着，“你和姐姐闲坐着，我去吩咐着准备些小食。” 说着，便走了出去，留给二人独处的时间。她林辞虽然不是冰雪聪明的人，可也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厉原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来看自己的。 林络和厉原围坐在桌子前，林络看着举止得体，沉稳有度的厉原，心下不知是何滋味，有些感慨，有些欣慰，还有一丝失落。她竟然一时有点茫然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厉原，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络，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一时间，二人皆沉默不语，默然相对。 “你…”二人同时开口，然后又相视一笑，厉原道：“你先说吧。” “你打算在此盘桓多久？”林络问道，“我记得，军营里一般假期也不多，是不是还要回玉关城一趟？” “还不确定。”厉原垂敛了双目，眼睛扫过了石桌上的残局，“那你呢？打算在此处停留多久？” “应该会久一些。我也许久不曾见过辞儿，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总要待上一段时间。”林络回道，又问道：“在军营待了这么久，果然高大挺拔了不少。” “嗯。”厉原应和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现在如何？” 林络楞了一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厉原问的是什么，舌尖漫过一丝苦涩。她下意识地敛了一下眉眼，才抬起头笑着说：“自然是很好的，生意兴隆，生活悠闲，还有空游山玩水。”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看，我这气色，是不是比以前还好？” 厉原双眼一直盯着林络，怎么会没有她那一瞬间的僵硬错愕？她是真的被彻底伤到了吧？但还是不戳破她的谎言，因为那是林络的倔强高傲。 “嗯，气色红润，容光焕发。比以前还要好看。”厉原说着她的话，笑着答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林络啧啧称奇，探头上前盯着他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复又摇了摇头，“从实招来，跟谁学的？是不是了了很多小姑娘，才学的这般会说话？” 厉原听她这么说，心底有些苦涩，他怎么会去招惹别人呢？他抬头，对上林络探究好奇的目光，刚刚那一点苦涩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奈：“军营里全是男人，我上哪儿招惹谁？” “真的？”林络摆明了一副不信的模样。 “真的。”厉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目光坦诚的看着林络，看着她瞭然的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都快弱冠了，怎么还没有心上人？” 果然，正中靶心，厉原沉默。 林络看他不说话，只当是默认了：“真的没有啊？” “没有。”厉原气闷，沉声道。 “好吧。”林络点了点头。 好在林络也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见她不深究，厉原松了一口气。 正巧，林辞打发了侍女过来喊他们去用膳，二人便结束了谈话，跟着侍女往花厅走去。 第26章 煮茶夜话 刚用完膳，林络发现林辞脸露倦意，精神略有不济，便先带林辞回房休息。杨穆则留下来，陪着厉原。 丫鬟们陆续上来，将杯盘碗盏和残羹冷炙撤了下去，杨穆携着厉原到了一边的水榭，一边煮茶，一边闲话。 “你我自从大泽城一别，也有三年未见。此番见你，竟险些认不出来了。”他将沸水倒入壶中，略停了一下，又将水倾倒在一边的废水瓷瓶里，一边动作，一边笑道：“是为了林络？” 厉原闻言，猛地抬头，多年不见，杨穆说话居然比以前还直截了当，就这么大喇喇直奔主题。厉原低眉看了一眼满是厚厚茧子的双手，抿了抿唇，道：“也不全是。” 起初，的确是因为林络的缘故。林络和慕容岚轩一起离开大泽城那天，林辞见他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就告诉他，林络只喜欢那种温柔儒雅、成熟稳重之人，断不会喜欢他这种心性张狂、骄横跋扈之人的。那时，他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变得比那个慕容岚轩稳重儒雅，举止有度，要比他武功高强，孔武有力。因此，不顾父王万般阻止，投身到了儒将刘能的云麾骑帐下。 但是，那没日没夜的训练，渐渐磨平了他张狂锋利的稜角。后来，上了战场，看着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言语张狂、生动鲜明的人，瞬间就没有了呼吸；看着前一刻还奋勇杀敌的同伴，下一刻就血肉横飞，那种年少轻狂而又轻松无忧的心境也渐渐变得沉重。而自己那双本来白皙细嫩半分伤痕也无的手，慢慢地磨出厚重的茧子，沾满了一次又一次的铁锈味的血腥。在一次次洗净血腥的过程中，也洗掉了他的骄横性情。三年的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的磨砺，早就将年少的性情磨得一干二净，半分不剩了。总是才开始的初衷，是为了林络，到了后来，就是不由自主地改变了。 第33页 杨穆将一杯沖好的茶水递到了有些走神的厉原的手中，心里嘆了一口气，他笑着说道：“那你如今，心意可曾改变？” “从未。”厉原眼神坚定，语气更是坚定。 “那便好。”杨穆笑道。虽然二人历经千帆，但只要厉原初心不改，以后，总会有圆满的时候。 “此话何解？”厉原抬头，审视着杨穆。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是那个意思。”杨穆点了点头，斟酌了一番，方缓缓道来：“想必林络此番遭遇，你也是有所耳闻的。” 厉原点了点头。 “她是林辞的长姐，又是我的至交好友，无论如何，都希望能有个让她岁月静好的人。”杨穆缓声慢语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他二人是十分认同厉原的，也希望厉原能够成为那个人。 厉原惊讶地抬头，“这也是林辞的意思？”当初，她可是曾经劝说自己放弃的。 “她并无此意，是我的意思。”杨穆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抿了一口，“不过，她也没意见。” 厉原端着茶碗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几年以来修养的稳重沉着，在此时毫无作用，“多谢。” “不必言谢，这也不是为你。况且，”杨穆促狭一笑，“后事如何，尚未可知，我们可做不了林络的主。” 第27章 博弈和推拿 次日清晨，天色刚刚破晓，厉原就爬了起来，到水榭那边空地上练剑。这三年的军营生活，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即便昨晚睡下的迟，早上也还是自然而然的醒了。 等他耍了一个时辰的剑，又洗漱一番，才看见林络姗姗而来。 “用了早饭没有？”林络走上前，坐到了桌子边，随口问道，双眼却扫到了桌子上尚摆着半盘残局的棋盘。这是昨天她和林辞下了一半，忘记收起来的。 “用了。”厉原说道。 林络又看了一眼棋盘，发现棋局似乎与昨天不一样，连局势都有些变化。本来自己的白子是占了优势的，如今，黑子下了一子，却隐隐有扭转局势的趋势。她抬头看向厉原，“这是你下的？” “嗯。”厉原点了点头。 这下，林络更惊讶了。厉原以前可厌烦这些消磨时间的琴棋书画，尤其是下棋。依他的话来说，一坐半天，浪费时间，还累得腰酸背痛，实在无趣。看到她闲暇之时下棋，都不耐烦，非扰得自己心烦意乱下不了棋才肯罢休。如今，怎么看着还很精通的模样？ “怎么，你现在看它不厌烦了？” “军营里有时候闲来无事，又没有什么消遣，便学了一星半点。”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残局一了？”林络说到，她倒很好奇，如今厉原这棋艺如何。 “好。”厉原点了点头。 “你既然刚放了黑子，我就继续执白子吧。”说着，拈了一粒白子夹在手中，扫了一眼棋局，便落了子。 厉原定睛看了一会儿棋局，捻起了一粒黑子，思索了一下，放了下去。 看着厉原落子的位置，林络眼睛里溢满惊喜，他的棋艺颇为精湛啊，落子便截断了自己的去路。看来，她要全副心思应战了。 若说刚才还有轻慢玩笑之心，这下林络是彻底绝了这个心思，认真应对起来。她盯着棋局，斟酌半晌，方才落棋。 她抬头，看见厉原正看着她微笑，林络回之一笑，二人便极为默契的下棋起来。虽然静默无声，却并非刚才那样略微尴尬的情景。 一番厮杀，全力应对，中间连丫鬟送来点心也未曾察觉。过了一个多时辰，二人还未分出胜负。 但林络久不锻鍊的，此时已然腰酸背痛，她伸了伸已经有些酸胀的胳膊和腰肢，笑容满面，“虽未完全分出胜负，但观目前的局势，我若想扭转干坤、反败为胜，还是很困难的。你这一星半点，可是不敢恭维。” “还未定局，你这就要认输了？” “我林络岂是轻易认输之辈？不过，要歇息一会儿，实在疲累得很。”林络说着，站起身来，自嘲的说到：“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可没原来那么能折腾了。动不动就腰酸背痛。” 林络自从小产之后，心情一直抑郁苦闷，虽然调养了许久，但还是留下了不大不小的病根。 “我跟着军营的大夫学了推拿按摩，对这些腰酸背痛，最是好用。要不要试试？”厉原上前问道。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林络喜笑颜开，“好啊。我也是听人说过，还没试过呢。” 厉原走到林络背后，手掌轻轻放在林络身上，耳根逐渐晕染上一层绯红，他低垂着睫毛，轻声道：“可能会有一点疼。若是下手重了，记得说出来。” “没事，你尽管推拿。”林络点了点头。 开始的时候，林络还觉得听舒服的，但渐渐地，厉原双手力道加重，林络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嘎嘣嘎嘣的不断抗议声。嘶，好吧，话果然不能说太满。 听见林络一声闷哼，厉原赶紧停下来，“是不是很痛？要不我轻一点儿？” “没事，你继续。”林络忍着呼声，勉强说道，“不是说推拿就是要使劲大一些才有用么？放心，我受得住。” 第34页 厉原点了点头，但下手还是稍微放轻了力道，不想林络受那么大嘴。效果差一点没事，大不了多推拿几次就好了。 等到推拿结束的时候，林络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重新组合了一遍，不过，她动了动手脚，确实舒坦很多。 “如何？” “苦尽甘来，说的就是推拿啊。”林络站起来，转过身，“辛苦你了，手累不累？” “不累，我如今习武，这算不上什么。”厉原笑着道，“你若觉得受用，以后每天给你推拿一番，时间长了，就不会再腰酸背痛了。” “额，也好。”林络犹豫了一下，还是受不住诱惑点了点头。推拿的确让人通体舒畅不假，但是，林络看了一眼厉原，让一个小孩，还是厉王爷家的小孩来服侍自己，总觉得似乎有些良心不安。 第28章 林络的心意 厉原天天给林络推拿按摩，如此几天下来，林辞和杨穆便撞见了。林络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稍微有一点尴尬，像欺负小孩被人发现了一般。但在别人眼里，此番动作行为，着实有些亲密。杨穆虽然不打算问什么，林辞却有些蠢蠢欲动。 “姐姐，你对厉原什么想法？”林辞试探着开口，想看看林络对此事如何反应，是个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想法？”林络拈起一块芙蓉卷，递到了林辞嘴里。 林辞就着林络的手，低头将芙蓉卷咬进嘴里，咽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就是你对他什么意思？你打算和他在一起么？” “什么？”林络皱了皱眉头，用丝巾将手上的食物残渣拭去，“你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 “没有啊，你真的不觉得厉原很好吗？他…” 谁知，她话尚未说完，林络便截断了，“辞儿，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胡思乱想。我和厉原？” “对啊，厉原不好吗，他对你也很好啊。”林辞不依不饶，继续刨根究底。 林络皱起了眉头，她觉得有些头疼，这丫头，真是异想天开，什么都敢想！ “我和他，断无半分可能。” “你是觉得他不够好么？”林辞不明白，“厉原如今人稳重沉着，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还是觉得，他年纪太小？” 林络嘆了一口气，转过身子，直视着林辞，“他成熟稳重也罢，年龄比我小也好，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 林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对他，并无此心。我一直以来，对他跟对你，是一样的。他性情如何，年龄如何，那是他以后心上人的事，与我何关？真不知道，你这丫头一天到晚的在想着什么。” “啊？”林辞睁大了双眼，看着林络平静无波的模样，只得悻悻然低垂着头，好吧。看来是没戏了。姐姐没有那个心思，他们再怎么折腾也是枉然。只是，厉原… 思及此，林辞才想起来隐藏在暗处的厉原，眼睛赶紧偷偷飘向一边的角落，却没有半个人影了。估计，厉原是彻底被打击到了，哎，他也是蛮可怜的。当初，厉原多意气风发、任性肆意的一个人啊！为了自家姐姐，如今性格变成这样，姐姐却还是对他半分情意也无。 但是… 林辞看了一眼林络，以她对自家亲姐姐的了解，她对厉原，不像是一份情谊也没有的样子啊。 厉原握紧了拳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个角落。他神情淡漠的可怕，心下更是一抽一抽的痛。林络那句轻飘飘的“绝无可能”，就像一把刀，反覆在心口狠狠划过，一遍一遍，鲜血淋漓。 林络… 林络… 第29章 仙鹤峰 整整两天，林络都没有见到厉原。她到厉原的厢房寻找他，却被小厮告知，说是出门了。连吃饭，都看不到他人影，更遑论给她推拿按摩了。 林络心底深处有些许酸涩，但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小孩子嘛，总是贪玩的。虽然他如今稳重了，但年纪还小，不记得事很正常。 林络想着自己来此处几天，杨穆没有空闲，林辞又有孕在身，竟然也没有出去走动过。这溧水城，北临飞鹤岭，山川风物在整个丰国都堪称一绝，自己既然来了，断没有生生错过的道理。因此，这天清晨，便起了个大早，打算自己独自去城外仙鹤峰游赏一番。 不料，刚过了水榭，便看见厉原站在亭中，那黑色的衣袂翻飞，截然独立的挺拔背影，竟让人有种萧索的感觉。怎么回事，他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还是谁欺负他了？思及此，林络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谁能欺负了他去？估计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这时候，你怎么站在这风口吹风？”林络走到了他跟前，笑着说道，想看看他究竟怎么了。 “习惯了早起，练完剑也无事可做，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厉原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微笑，神情自然，“你这么早，是要往何处去？” 见厉原没什么异常，林络心底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就是出门转一转，左右来了溧水多日，还不曾见识一下此处的风土民情。” “我陪你一起吧，这里你人生地不熟，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厉原说道，看林络脸上有一丝不情愿，心下抽痛，她就这么不喜欢自己，竟连自己陪着她也不愿意了么？他压抑住心底的酸疼，“况且，我也从未来过这溧水城，此番正好游览一番。” 第35页 林络本想着直接拒绝，她觉得厉原如今未必乐意陪自己出门，毕竟，他有自己的事情。但思及自己一个人去爬山也的确不安全，因此点了点头，应允了。 二人，先去了仙鹤峰，打算趁着早上人迹稀少，去攀登这个传说之中，有着天鉴之险、景色冠绝天下的仙鹤峰。 林络这几年，琐事繁多，又因为小产亏空了身子骨，身体状况，远不如当初爬陵川那会儿那么强健。再加上，仙鹤峰远比陵川陡峭高耸，林络不到半个时辰，便香汗淋漓脸色潮红，有些难以为继。 厉原其实也看出林络有些吃力，因此特意放缓了脚步，慢她一步跟在身后。此时，见林络的模样，心底不由有些激荡，本来平和的气息竟紊乱了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如擂鼓一般的砰砰跳动。厉原心底低斥了自己一句，连忙压下心间的异样。上前一步，伸出手拦在明明呼吸都急促艰难了还是没有停下歇息的打算的林络面前。 林络抬头，喘了口气，尽量平息呼吸，缓慢地说道：“怎么了？” “先歇息一会吧。旁边有个观景台，想必风景不错，过去看卡，再走不迟。”厉原撇开了视线，不敢直视林络的眼睛，生怕她发现自己的异样，低垂着眉眼说道。 他现在多少还是知道林络的脾性的，她估计是想一鼓作气爬到山顶。她性子刚强，若是自己不说话，她定然是再累也会一直忍着，知道筋疲力尽，迈不开步子。 “也好。”林络点了点头，不觉有他。她现在确实有些疲累，缓一缓也好。 二人在此处歇息了一炷香的功夫，等到林络气息完全平稳了，面色也恢复正常了，二人才继续上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艰难地路段，厉原还主动搀扶林络。林络看着扶着自己的厉原，心下不由感慨不已。三年前，那个脾气急躁、骄横任性的少年，如今，真是长大了。 想着这样高耸入云的仙鹤峰，攀爬一次也不容易，林络和厉原，便一直等着傍晚，看了落霞夕阳方才下了山。 第30章 夜市游玩 等到了溧水城城中，已经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这么晚，林辞和杨穆估计已经用了晚膳，林络二人便决定先吃了饭再回去。此时，溧水城的主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到处都摆放着小摊子，各种吃食眼花缭乱。 许是爬山太过消耗体力，又极为放松愉悦身心，林络心情颇为轻松，看着两边各式各样的小吃，许多小食都是未曾见过的，眼里泛着孩子般喜悦的光芒。 “干脆，我们就吃这些小食吧。想必此处的小食，也别有一番风味。”林络抬头，笑意盈盈的看向一旁的厉原。 “好。”厉原看着林络高兴的孩子一般，心里也十分喜悦，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林络一向冷静自持，她从未见过这样有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气的林络。心里想着，若是林络能天天这般放下束缚、高兴快乐，即便是天下至宝，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奉到她面前，更遑论是陪着她吃这些小食？ 林络看着两边的小摊，闻着空气里飘着的辛辣味，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光芒，“早就听说此处喜食辛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林络看见前面的一个摊子，正用热油炸着糍粑。只是，那糍粑，却飘着肉味。 “老人家，这糍粑是什么馅的？我闻着，倒不像是芝麻或者红糖的。”林络上前问道。 “姑娘一看就是外地人吧。”那老汉即使热情和蔼，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是我们溧水，特别有名的酥肉糍粑。别处，可是吃不着的。” “酥肉？糍粑居然还能是肉馅的？”林络睁大了双眼，她也是吃过不少地方的糍粑，有芝麻的、花生的，或者加了红糖的，但从不知道糍粑居然还能有肉馅的。 “哎，别说糍粑了，我们溧水城，还有咸肉粽、咸豆花呢。”老汉笑着，“味道可好了，绝对不比别处的甜糍粑、甜粽子味道差。姑娘要不要尝尝？” “嗯，姑且试试吧。”林络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厉原，“你要不要？” 厉原笑着应好。 “小老儿家的酥肉糍粑，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保准二位吃了，欲罢不能，整天念念不忘。”说着，用油纸各包了一个刚炸好的酥肉糍粑，递到了林络和厉原面前。 “多谢。”林络一手接过还热乎乎的糍粑，一手摸着腰间，她不自然的皱了一下眉头，有些尴尬。今日，居然没有带钱袋出来… 她想起自己荷包里还有几个金锞子，也罢，权且用这个吧。还没动作，就听见老汉说道：“公子，两文钱就够了。您这太多了，我也找不开啊。” 林络抬起头，见老汉举着手，掌心放着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打算递给厉原。 厉原伸手推了回去，温和一笑，“无妨，那就不必找了。” “这…”那老汉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个月摆摊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这位公子，出手真是大方。 林络见此情形，瞭然一笑，对老汉说道：“老人家不必推辞，且收了便是。” “这实在是太多啦。”那老汉侷促地搓了搓手，忽然点了一下脑袋，快速地拿起几张油纸，将剩下的糍粑全部包了起来，递给二人，“二位把这些都拿上吧。” 第36页 林络推辞不过，却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思，看了厉原一眼。厉原微微一笑，便上前接过油纸包好的酥肉糍粑，“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 “这么多，你吃得下？” “嗯，我如今长身体，食量大一些。” “…” …… 老汉得了这么多银钱，心下十分高兴。今天终于不必辛苦摆摊到很晚，能早些回去陪老伴了。因此，林络他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收拾起摊子，打算打道回府。 第31章 夜市游玩（二） 林络二人离开了老汉的摊位，往前走去。她捧着尚有热气的酥肉糍粑，有些不知所措，她还从未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吃过东西。但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买了小食直接捧着吃，一副满足开心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捧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林络的眼睛闪过惊喜的亮光，松软酥脆，咸香弾滑，这酥肉糍粑，味道果然很好！她咽下了嘴中的食物，举起酥肉糍粑十分欣喜地对厉原说道：“你试试，味道真的不错，现在还热乎着呢。” “好。”厉原满眼欣喜，顺势就要咬上林络手中的糍粑。林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番举动多么不合时宜，赶紧收回了手，讪讪笑道：“这被我咬过了，不干净。你手里不是还有么？” 厉原扑了个空，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及时掩盖了情绪，温柔的笑道：“也好。”然后，浅尝了一口手中的酥肉糍粑，评价道：“味道的确不错，和我们平时吃过的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嗯。”林络点了点头应和道，忽然瞥见前面的摊子，她掩了脸上的讪讪之意，笑着指向前面的摊子：“那个我还没见过呢，过去看看。” 说完，不等厉原答应，便径直走了过去。这个摊子人气旺盛，摊子旁边摆放的小桌子，基本都坐满了人。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大碗的红通通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吃的十分畅快。林络走到了摊子面前，才看清了布幡上的字。 “香辣凉粉？”林络低声念了出来。原来是凉粉，这个林络还是略微知晓一些的。杨穆府上饭菜里，便有凉粉这道菜，据说是豌豆碾磨而成。只是，杨穆和林辞也都惯不能吃麻辣的口味，那凉粉口味很是清淡，林络吃着觉得味道一般，后来就没再下过筷了。 看着周围人吃的那般酣畅淋漓，林络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或许，这个凉粉，就是要这样才能好吃？ “老闆，给我来两份。” “好嘞。客官，您是要大碗还是小碗啊？” “一份小碗。”林络看向跟上来的厉原，“你呢？吃这个么？” “可以。” “就来一分大碗，一份小碗吧。”林络笑着说道。厉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练武之人，小碗自然是不够的。 “得嘞，客官先坐着，稍等片刻。” 林络二人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不消一会儿，两份香辣凉粉便端了上来，“客官慢用。” 林络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碗中透白的凉粉上，浇着一层的细碎的辣椒和红油，不由咽了咽口水，有些无从下手。她虽然也吃过辣椒，但还没见过铺着厚厚一层的辣椒的食物。 她看着厉原若无其事地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放进了嘴里，吃得很是爽快，便也不再犹豫，舀了半勺放进了嘴里。 “咳咳咳。。。。”刚放进嘴里，林络便觉得一股热辣之气在嘴中蔓延，直冲脑门，她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厉原见状，赶紧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林络面前，另一手拍着她的背部：“把嘴里的赶紧吐出来。” 林络不说话，也说不出话，顺手接过茶杯，也不顾什么仪态，直接全灌了进去。一杯水下去，连同含在嘴里的食物一起滑进肠胃，林络只觉得肠胃火辣辣的，像是被一团火灼烧着一般，十分难受。 厉原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林络又一饮而尽。如今三四次，才堪堪将那滚烫火辣的灼烧之感压了下去。 “呼…”林络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悔刚才自己顾虑着仪态，死活硬撑着不吐出嘴里的食物。实在是太难受了，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这样的窘态。 “好些了没？”厉原见她抬起身来不再咳嗽，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放在她背上的手。继而想起她刚才的模样，不由失笑，她一向稳重自持，还从未如此狼狈不堪。 林络本来就很尴尬，见厉原居然嘲笑她，更是羞窘，于是狠狠瞪了厉原一眼，不料厉原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很好笑？”林络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努力端出一副正正经经地样子。 “没。”厉原见她绷起了脸，立刻也忍住笑意，正色看向她，但是，闪闪发亮的的星目却掩藏不住溢满的愉悦之情。原来，林络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你还吃么？”厉原指着凉粉问道。 “吃。”林络毫不犹豫地说道。她就不信，那么多人都能吃得下，她林络就不行。她这辈子，还从没服软认输过。 厉原抿了一小嘴角，从油纸里拿出一个酥肉糍粑递给林络，“先吃一些这个垫着，然后再吃凉粉，先慢慢吃，等习惯了就不觉得辣了。” 第37页 见厉原言之凿凿的样子，林络点了点头，接过了糍粑。她先吃了一口糍粑，然后慢腾腾地将凉粉上的辣椒拨到一边，舀了一点凉粉放在嘴中，果然好受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一些喉咙灼烧火辣的感觉，但好歹没有呛着。而且，吃了几口，竟有种爽快畅慰之感。 “你对这些倒是清楚，没想到竟是个行家。”林络瞥了一眼吃的正欢的厉原，漫不经心地说道。 “玉关城饮食偏酸辣，和溧水城有些相似。我自然是吃得惯的。”厉原回道，“辣子暖脾开胃，有些人吃不惯，但若是习惯了，就会觉得无比美味。一日不吃，都不行了。” “难怪…”林络挑了挑眉。 “什么？” “没什么。”林络低头继续吃，做不知状。难怪你以前那么火爆脾气，原来是这个吃多了。 见她不说，厉原也不深究。二人安安静静地吃着凉粉。等吃完凉粉，林络已经是满头大汗，有一种头顶都要冒烟的感觉。但是，却觉得心情特别舒畅，整个人比爬完山还要轻松。 第32章 路遇熟人 吃完凉粉之后，二人慢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林络看许多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走去，便问了一旁的一个小姑娘，才知道原来今日是庙会。溧水城每个月十五，总是有庙会，现在大家都是往庙会那边的灯展赶去。 原来如此，难怪晚上那么热闹。 “过去看看？”林络挑眉。 “好。” 溧水虽然不是丰国都城，没有都城邺城那样繁华，但灯展上的灯笼，却比邺城的灯展花样还多。宫灯、纱灯、吊灯、走马灯等等应有尽有。灯面上有画着花鸟虫鱼的，也有山水诗词的，还有画上美人儿的，各不相同。此外还有串灯笼、灯笼塔，各式各样，极为有趣。 林络穿梭其中，看的眼花缭乱，想着林辞喜欢这些，现在却不便往这种人多拥挤的地方来，决定买一些花样新奇的带回去给她玩赏。 林络看见一处灯笼很是别致，就拽着厉原走了过去。这个摊子上的灯笼，形状很是有意思，有扎成动物的，鱼形的、兔子形的、甚至还有老虎形的，还有莲花状的、牡丹状的。每个灯笼都各不相同，极为新巧。摊主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儒生的青色布袍，长得浓眉大眼，正在一边扎着灯笼。 按理说，这灯笼如此新奇，应该很多人买才对，怎么却没有人呢？林络有些疑惑。 “您好，请问你这灯笼，怎么卖？”林络上前一步，微笑着问道。 “那边上写了，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人头也不抬，继续扎着手中的未成形的灯笼。 林络被噎了一下，有些无语，难怪生意这么冷清，这态度真是… 但是，林络还是依言，走到了摊子前面，上面有一副字迹，写得颇为周正，“依照灯笼花样，赋诗一首，二十文钱即可得该花样的灯笼。若不赋诗，一两银子一个灯笼。” 原来是个书生，难怪脾气这么硬。林络看完抿唇一笑，这倒是有些意思。不过，她虽然略通文墨，却没有即兴赋诗这样的才华。那就要一两银子买一个了，虽然林络不缺这些，但还是觉得价格确实有些昂贵。要知道，在丰国，二十两银子足够一家子四五个人丰衣足食过一年的了。 “你看着这些，能赋诗么？”林络看向厉原。 厉原摇了摇头，他对诗词歌赋是一窍不通，只能看得懂那些经史子集和兵书，连字体也只是勉勉强强算是周正而已。这样即兴赋诗，他哪会啊。 好吧，林络原本也就没抱希望，只不过随口一问。“那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我就带了几个金锞子。” “没仔细数，不过应该是够用的。”厉原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锦囊，递给了林络。 林络接过，看着颇有些眼熟的锦囊，想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印象，也就没有在意。她打开锦囊，倒出里面的银子，大致数了数。好吧，果然是够的，虽然都是零零碎碎的，但合起来也就几十两。 “够么，不够的话，我身上还有一些银票。” “够了。”林络回道。居然还有银票，果然，厉王爷怎么会委屈自家唯一的世子呢，自己当初没给他寄过银两去，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林络挑了一个兔子形状的，一个老虎形状的，然后又拿了两盏莲花灯，从厉原的钱袋中，拿出四两银子，递给了摊主。 摊主抬了抬眼皮，伸手接过了银子，连看都没看两个人，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嘆息：“如今这世道，会吟诗作赋的真是越来与少了，都只知道拿钱买乐子了。要是能多几个那样才华横溢的，这灯笼就是都送…” 林络和厉原耳朵又不背，相反，聪敏灵光得很，听完之后，不由都抬头看向对方，一脸无语… 两个人又走走停停，逛了一些小摊子，林络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和吃食，直到厉原双手满满当当，塞不下一丁点东西了，林络这才意犹未尽两手空空地和厉原慢慢悠悠熘达着，向杨穆的府上走去。 “咦，林姐姐。”一声清脆的嗓音从后面响起，林络回头，便看见谢无忧从身后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两盏莲花形的灯笼，显然，和厉原手上的是出自同一手笔。 第38页 “他是谁？”厉原有些不悦地看着和林络挨得很近的清俊少年。 “路上认识的一个孩子，谢无忧。”林络顺口说道，扫了一眼周围，没发现那个郎艷独绝的谢墨薰，于是眉开眼笑地看着谢无忧，说道：“无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林络问道。 “我爹不要我了。”谢无忧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开心。 “嗯？什么？” “我爹和我娘正在你侬我侬，缠绵悱恻，没空搭理我了。”说着，伸手指了指后面，林络心里讶异，谢无忧的娘？谢墨薰的妻子不是当初生谢无忧的时候就去世了么？她顺着他的手看去，才隐约看见露出一点身影来的谢墨薰和一个完全看不清面孔的女子身影。 林络不由失笑，果然，谢墨薰出现的地方，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虽然有些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她可不想往人堆里挤。 “林姐姐，这花灯给你吧。我一个男子汉，拿着这玩意实在太不成体统了。”谢无忧将手里的花灯递到林络跟前，还不忘抱怨：“那个摊主真是好奇怪，我爹都说了一个就够了，非要塞那么多给我们，他是灯笼卖不掉了么？” 说完，不等林络反应过来，就跑开了。 林络看了一眼两个灯笼，又看了一眼已经跑远了的谢无忧，摇了摇头，笑着看向厉原，“早知道还能得这两个，就不买那么多了。走吧。” 厉原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人群，才跟上林络。 “林络，刚刚那个谢无忧的父亲，你认识么？” “认识啊。”林络道，“你估计也是有所耳闻的，就是梁国的谢墨薰，他在梁国的盛名，和你爹在丰国差不多。” “谢墨薰？”厉原皱眉。 “怎么了？”林络见他反应奇怪，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厉原思考了一下，说道：“刚刚我看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是我来的时候，就是我路上偶然遇到的那个女子，名叫陆沉。我跟你提过的。原来，她要找的故人，就是谢墨薰。” “陆沉？”这下轮到林络皱眉了。她记得，厉原有提过几句遇到那个陆沉的事，据厉原所说，那个女子，十有八九是个江湖中人，而且是那种经过刀口舔血生活的人。而谢墨薰的妻子，是梁国何尚书之女何云晨，并且生谢无忧时已经难产去世了。但是，看刚才谢无忧喊那个女子娘，也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应该是亲生母亲没错。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觉得很是奇怪？ 何云晨，陆沉，何云晨… 林络忽然福至心灵，云晨，悦沉，不正是这两个字的谐音么？她觉得，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厉原，你不是说，那个陆沉又告诉你她的故事么？你说来听听。” 厉原不明所以，林络一向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啊。但既然林络说了，厉原还是老老实实将陆沉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听完了厉原的讲述，林络更加肯定了内心的想法。这个陆沉，就是所谓的何尚书之女何云晨，谢墨薰用了暗度陈仓的计策，让陆沉嫁给自己。然后，陆沉由于其主子的设计，被迫杀了谢墨薰亲人，二人因此决裂，相忘江湖。陆沉的主子，十有八九，就是梁国当今的皇帝赵元醴。因为，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能耐。 没想到，谢墨薰这样一个人，居然也有如此坎坷的情路。那他如今… 林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33章 慕容岚轩的祈求 厉原向林络的厢房走去，却无意间听见两个侍女在小声嘀咕，说是刚才来了个俊俏的贵公子，还是林络的故人。厉原有些奇怪，还有些吃味。俊俏的贵公子，林络何时又认识了这么一号人？ 不行，他要赶紧过去看看，想到此处，不由加快了步子。 林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容岚轩。他应该是连续赶了许多天的路，面色有些憔悴，鬓边青丝散落，眼底还有红红的血丝，身上的锦衣，也失去了光泽，蒙着一层尘灰，哪里还有半点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她和他成婚三年，从未见过如此不修边幅、憔悴的慕容岚轩。他一直注重形象，衣服上连一个褶子也不能有。每日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断不让一丝散落下来。 才数月不见，没想到慕容岚轩成了这般模样。看着他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模样，林络有些心酸，有一些心疼，又有一丝畅快，一时间，感慨万千。看来，她果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豁达宽容，林络苦笑一声。 “不知慕容侯爷来此，有失远迎。”林络面如止水，扬起微笑道，“不知侯爷来此，有何贵干？” 看着态度冷态、语气疏离的林络，慕容岚轩眼神瞬间暗淡下来。他压下最终的苦涩，勉强扯起唇角：“络络…” 听的他的称呼，林络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嘲讽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慕容侯爷，还请自重。民女虽然是一介草民，但名讳也不是一个陌生男子可以随意称呼的。” “络络，你别这样好不好。”慕容岚轩欲上前将双手放在林络的两肩，林络身形一晃，躲避了过去。他看着自己扑了个空的双手，神色晦暗，苦笑了一下，然后慢慢放下了双手。 第39页 “你原谅我这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络络。” “慕容岚轩，你回去吧。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林络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转身打算离开。 慕容岚轩扯住她的衣袖，哀求道：“林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覆水难收，我是决计不会回头的。”林络丝毫不为所动，她挥了挥衣袖，“你走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决绝，如此狠心？！”自己都抛下了所有的傲气尊严，这么低声下气，她居然无动于衷，没有半分松动！ “我狠心？！”林络被他这么一说，火气立刻就有些上来了。好在事情过去很久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激动气愤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好，就当是我狠心吧。慕容岚轩，你可以走了么？” “我不走。络络，你原谅我吧，络络。” 慕容岚轩扯着林络的衣袖不松手，林络挣了几下，还是没有挣脱，不由怒道：“松开！” 到了林络厢房前的小亭子里，正好看见林络气急败坏地对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吼着“松开。”厉原不做他想，一个箭步就沖了上去，将林络的袖子从那人的手中扯出来，然后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你怎么样？”厉原低头，看向身后的林络。 “无碍。”林络摇了摇头。 看见林络的确没什么事，厉原放下心来，这才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慕容岚轩，是你？”厉原一看是慕容岚轩，身子立刻就紧绷了，他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将林络夺走？想到此处，他语气不善地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慕容岚轩看着刚才二人亲密无间、浓情蜜意的模样，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双眼如毒蛇般盯着厉原，对林络吼道：“是不是因为他？你才不肯原谅我的？是不是？！” “与你何关，你休要胡言乱语！”林络皱眉，嫌恶地看着状似疯狂的慕容岚轩。 看着面露嫌恶的林络，慕容岚轩胸口一窒，她居然嫌恶他！明明刚才她一直没有厌恶自己，这个厉原一来，她居然就露出了这般嫌恶的表情！还说不是因为厉原！ “我就知道，你喜欢上他了。”慕容岚轩嫉恨地瞪了一眼厉原，向林络控诉：“他到底那点比我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络又气又怒，慕容岚轩这是疯了么，见谁咬谁！她气极，话也不经大脑考虑，就直接冲动地脱口而出：“是又怎样？我爱喜欢谁喜欢谁，你管得着么？你别忘了，我们早就不是夫妻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厉原，我们走！”说着，一把扯过厉原，就要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不许走！”慕容岚轩冲上前拦住二人去路，“你今天不说清楚，就不许离开半步！” 林络怒气反笑，她压住火气，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说清楚对吧。那你听清楚了，我现在很讨厌你，看到你我就难受，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 看着脸色煞白、痛苦万分的慕容岚轩，林络有些不忍，这毕竟，是她倾心相待了整整三年的人啊！但是，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闪过，林络继续冷着脸，道：“可以了么？够清楚了么？” 慕容岚轩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林络瞥了他一眼，也不管他，直接拽着厉原走了。 林络一直走到了花园，气消了大半，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牵着厉原。她赶紧松开了厉原的手，有些赧然：“那个，抱歉，我刚才一时气极，居然忘记了。” “没事。”厉原有些遗憾地合住了还有一丝她的余温的掌心，故作无所谓的说道。 林络现在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暗暗恼怒自己居然又被慕容岚轩气得理智全失，还把厉原卷了进来。她略带歉意地看着厉原，说道：“我刚才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厉原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掩盖那一抹失望。若是真的，那该多好。 “对了，你刚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没什么事。”厉原笑道，“我就是想和你一块出去转转，但现在，估计你也没这个心情了。” “哦，这样啊。”林络点了点头，笑着说：“可以啊，一起出去吧。权当散散心了。” “嗯，好。” 第34章 躲避 接下来几天，林络不胜其烦。慕容岚轩一天三遍地过来找她，虽然她一直推说不见，但慕容岚轩也不气馁，还是一直过来。 林络想出门散散心，还没出门，就远远看见了堵在门口的刻着慕容家家徽的马车，只好又转身回来。 她实在不知道慕容岚轩究竟想要怎么样。自己和他已经没有半分瓜葛了，他这么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难道他还不了解自己么？她林做过的决定，有哪一次改变过？ 看着愁眉不展的林络，林辞也很惆怅。虽然说，那个慕容岚轩如此这么悽惨，她看着很是爽快，觉得自己姐姐好歹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姐姐这样烦恼，就非她所愿了。她看了一眼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厉原，又瞅了瞅自家姐姐，忽然计上心头。 第40页 林辞身子一歪，双手环抱在林络的胳膊上，笑着说：“姐姐，实在不行，你就不要待在这里陪着我了。” “这怎么行，你如今身怀有孕，我怎么能撇下你走人？”林络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哎呀，好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啦。但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分寸的。况且，你也看到啦，阿穆对我那么好，我怀孕了之后，更是加倍小心翼翼照顾我，我能有什么事？”林辞将头倚在林络肩膀，抱着林络的胳膊摇晃着：“况且，杨穆还专门找了奶娘过来照顾，肯定妥帖得很。你就不要担心我啦。” “可是…” “我知道，姐姐是捨不得我，对吧？”林辞对着林络眨了眨眼，调皮一笑。 林络不由失笑，她点了一下林辞的额头，“鬼精灵，就你聪明！” “我可是林络林大会长的亲妹妹，当然聪明了。”林辞笑眯眯地说道，“姐姐若是捨不得我，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过来看我不就好了？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林络想了一下，也觉得这样做最好。毕竟，慕容岚轩身为侯爷，她能推拒得了一时，但并不能真正拦住他。若是他硬闯进杨府，无论是杨穆还是自己，都没办法。况且，这样整天折腾，大家心情都不好，十分影响林辞安胎。虽然自己捨不得林辞，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以后再过来就是了。 想到此处，林络点了点头：“好吧，姑且依你之言。” 见林络松口了，林辞心下欢喜，计谋成功了一半啊。她故意皱起眉来，“但是，姐姐你打算去哪儿呢？你不在我这里，慕容岚轩肯定会去大泽城找你的。所以，大泽城肯定是不能回去的。” “嗯，我也没打算回去。本来就是打算看了你之后，去别处游玩一段时间的。”林络摸了摸林辞的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随便去走走也倒罢了，反正都一样。” 林辞闻言，再一次拿眼示意厉原。 厉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林辞的意图。他本来，刚刚并没有想太多，但林辞不时地看向自己，还给自己使眼色，厉原才发现，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要不，随我去玉关城转转？”厉原咳了一声，眼神有些不自然，“我正好打算近日回玉关城。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玉关城的风物么？” “嗯？玉关城？这个倒是个好去处。”林络点了点头，“据说，玉关城的风俗人情与我们这些地方，全然不同。我很早就像见识一番了。况且…” 说到此处，林络扬起了嘴角。 “什么？”厉原好奇，迫不及待地问道。 “况且，永定王厉鋮在玉关城，我钦慕已久，一直无缘得见，此番正好了我心愿。”林辞不等林络开口，就抢先说道。完了，还不忘朝林络一抬下巴，挤眉弄眼的笑道：“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啊，姐姐？” “多嘴。”林络扫了一眼林辞，将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在厉鋮的儿子面前，说钦慕他父亲已久，这感觉，实在是不要太尴尬。 “你钦慕我…”厉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我玉关城的永定王？” “别听辞儿乱说。”林络被他看得很是尴尬，解释道：“不过就是敬仰永定王的天纵英才、少年英雄罢了。你别多想。” “原来如此。”厉原放下心来。 看到厉原颜色和缓，林络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厉原误会自己想给他当后娘。虽然想给他当后娘的女子的确多如过江之鲫，但自己真没有那想法，就只是崇拜他罢了。这种令人尴尬的误会，可要不得。 “嗯，永定王平易近人，林络若是相见的话，一定能见得到的。”厉原抬头，看向林络和林辞，郑重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见完之后，会不会失望万分。厉原脑海中浮现出自家亲爹围着自己转悠、咋咋呼呼的模样，不由地嘴角一抽。 林辞没注意厉原那怪异的眼神，兴高采烈地说道：“既然如此，姐姐，那你和厉原去玉关城游玩一番吧。此事宜早不宜迟，明儿就动身吧。” “怎么，你就这么厌烦姐姐，巴不得姐姐赶紧走？”林络有些吃味，如今林辞居然一点也不留恋自己，这都怪杨穆，当初真不该让林辞这么快嫁给他。 “好姐姐，我怎么会巴不得你走呢？只是，早点走的话，你下次就可以早点过来啊，我就能早点再见到你了。”看着自家姐姐一脸醋味，林辞赶紧抱紧了她的胳膊，一脸讨好。 “就你嘴甜。”林络失笑，刚才的醋味一下子就灰飞烟灭，半点儿不剩了。 第35章 遇袭 第二天一大早，林络和厉原二人，就辞别了杨穆和林辞，骑着马往玉关城方向驶去。刚出了城门，到了城外的镜湖附近，厉原就瞥见了两个相依相偎的熟悉身影。那两个人应是听见了马蹄声，也回过头来，正是谢墨薰和陆沉。 二人见是熟人，便勒紧了缰绳，将马慢慢停在了谢墨薰二人的面前，跳下马背。 “谢公子，谢夫人。” “前辈，谢公子。” 第41页 谢墨薰和陆沉也走上前来，回之以礼。 “林小姐，这是要离开溧水城？”谢墨薰微笑着问林络。 “正是。我在此处也盘桓了不少时日，今日打算到别处游玩一番。”林络笑着答道，“谢公子与夫人真是鹣鲽情深，这会子就到镜湖来游玩了。” “见笑了。”谢墨薰温雅一笑，看向厉原，“这位便是厉公子吧？” “正是。在下厉原，久仰大名。”厉原看向谢墨薰，也回之以微笑。 “多谢一路上照顾我夫人，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谢墨薰微微欠了欠身子。 他毕竟也算得上长辈了，厉原哪敢真受了他的礼，赶紧上前一步将人扶住，“愧不敢当。前辈武功高强，哪里用得着在下保护，实在担不起这份感激。” “你这是要回玉关城？”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沉开口问道。 “嗯。正好林络也想去玉关城游览一番，我们便一同前往。” 谢墨薰是何等聪明人，看二人行色匆忙，又是清晨出行，必定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由。但他自然不会说出来，而是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既是如此，那便不耽误二位的行程了。” “嗯，那后会有期。” 谢墨薰和陆沉二人点了点头，也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林辞和厉原越上马背，最后又朝二人抱了一下拳，这才扬起马鞭飞奔而去。 行了近十多天，两个人一边慢慢悠悠赶路，一边游山玩水。从溧水城一路向西，民风也渐渐变得不一样，山川风物更是与大泽城相去甚远。林络从未往这边来过，一时间，也颇为兴致勃勃。 这天，两人正悠悠闲闲横穿一条密林。走到一处偏僻的弯道时，正说笑间，厉原忽然神色一变，林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厉原飞身扑来，带着滚下了马背。 “怎么了？”林络惊疑，回身急声问道。 厉原扶着林络站了起来，将她圈在身前，才回答道：“有人要暗杀我们。”他摊开掌心，一枚菱花镖正躺在手心，泛着诡异的幽光。 电火石光之间，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二人团团围住。林络心下一凛，抬起头来，紧紧握住了厉原的手掌。她一时间实在想不到谁会和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居然要截杀她？ 那群黑衣人一字不说，挥剑便沖了上来。厉原一手搂着林络，一手拔出剑斩向黑衣人。林络心里干着急，但也知道自己毫无武功，多有动作反而只能给厉原添乱，只能默不作声看着厉原和黑衣人对打。 厉原武功不差，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他虽然一直占着上风，但因为一手要护着林络，身上还是被划了几道口子。 林络看着十分焦急，却毫无办法。 厉原也知道，这样鏖战下去，自己终究会处于劣势。他眼光一闪，露出一丝凌厉之色，手上的动作更加迅猛，几乎刀刀致命。 他带着林络且战且进，冲到了马匹附近，一手手上使力，将林络提到了马上。一手握着剑，将众人挥退了几步，这才一跃而上，大力拍了一下马臀。马受了惊，撒开四蹄，箭一般沖了出去。 黑衣人紧追不捨，还有一个骑着另一匹马也沖了上来。厉原目光冷厉，一剑挥了过去，刺穿了他的喉咙，将他从马上掀翻了下去。 林络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杀人场面，一时间吓得心惊肉跳。 渐渐地，二人摆脱了黑衣人的追杀，林络看了眼后面，确实没有什么人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厉原…”林络转过身子，看向厉原，却发现厉原面目狰狞，满脸冷汗，“厉原，你怎么了？！” “你怎么样？”林络看着脸色已经发白的厉原，双手摸上他的脸，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还好。”厉原勉强睁开了双眼，嘴角扯上一抹惨白的微笑，“先找个藏身之地吧。此处不宜久留。” “嗯，好。”林络也知道，此时不算安全，只得压下焦躁，驾着马往前走去。不多时，林络看见前面有一处草屋，顿时眼睛一亮，骑马走了过去。 第36章 夜宿荒居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年久失修，毫无人烟的废弃之所。好歹也算有个栖身之所，林络此时也顾不上嫌弃，赶紧勒紧了缰绳，将马停了下来。她先下了马，然后吃力地扶着厉原下来，一个不稳，厉原身体晃了一下，跌下马背，林络吃不住他的重量，一下子被他压在了地上。 “嘶。”林络倒抽一口冷气，好重啊！她顾不上疼痛，赶紧爬了起来，将厉原搭在背上，扶着他跌跌撞撞向屋门走去。 林络伸手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还伴着一阵落灰，林络呛得直咳嗽。她伸手挥了几下，将蛛丝网挥落，皱着一张脸，扶着厉原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几张破旧的凳子和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土炕床，到处都落了厚厚的灰尘。林络扫了一圈，也没看见落脚的地方。 “先将就着吧，我能忍受。”厉原见林络皱着眉头，出声宽慰。 “不行，再将就也不能直接坐在这么不干净的地方。”林络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抿紧了嘴唇，“好在刚才的马上有我们的包裹，衣服细软都在里面。先用它吧，我待会再去拿一件。”说着，脱下了外套垫在床上，扶着厉原躺了上去。 第42页 安顿好了厉原，林络快步走出门，将马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拿到了床前。一番翻找，林络终于扒出了几个瓷瓶。这是林辞塞给她备用的，说是以防路上遇到什么蛇鼠虫蚁或者磕着碰着。 她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解开厉原的衣服，看着上面几处还在流血的寸长的伤口，心里一阵疼惜。 林络将他各处伤口，都用金疮药抹了一遍，然后合上了他的衣襟。伤口泛着紫色，应该是中毒了，但至于什么毒，她就半点不知了。这荒郊野外的连鬼都没有，更遑论找个大夫了。为今之计，只能用百清丹抑制一下。“他们这刀剑，怕是淬了毒的。厉原，你身上带百清丹没有？”她记得，自己那会儿给她捎去了不少上好的药膏，里面就有百清丹。 “没有，我这次出来的急，忘记带了。” 林络紧锁眉头，从一堆瓷瓶里拿出一个绿色的瓷瓶，倒了几粒药丸放在手上，递到了厉原嘴边：“为今之计，只能先将就着用这个解毒丸了，不知道中不中用。” 厉原顺从地吞了进去，然后说道：“应当没什么大碍。看这伤口，估计就是一般的毒药，不会要了性命。” 林络虽然心里有些慌乱着急，但也知道此时着急上火没有用处，只得耐下性子来，静静坐在厉原身边。只要今晚过去，明天就能走出这片地方就好了。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林络在屋子中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两支蜡烛。好在包袱里有火摺子，林络赶紧点了一支蜡烛放在床前。 “你现在觉得如何？”林络看着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厉原，伸出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好了很多。”声音也没刚才那么虚弱了。 “厉原，你猜测这群人是什么人派来的？”林络忽然问道。 “没什么头绪，但这群人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其实，林络冷眼旁观，也发现这群黑衣人所有刀尖都往厉原身上招呼。“奇怪的是，他们好像有些刻意避着我。我手无寸铁，又没有半分自卫能力，按理说，是最该受到攻击的，但是，他们刀剑却没有一个落到我身上。这个情形，怎么着都有些不对劲。”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那么，也就意味着派这群黑衣人过来的，一定是认识我们两个的人。而且，不想伤害我，却一心想致你于死地。和你有仇，却要顾忌着我，这…”一个人的名字瞬间划过林络的脑海，林络猛地抬头，看向厉原。而厉原，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正看向她。 “或许我们想多了，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疯狂。”林络苍辩白道。是自己想多了，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这么疯狂呢？自己不过是他所过的万花丛中，稍微沾上身片刻的花瓣罢了。 “这件事，尚不清楚前因后果，确实不能妄自揣测。”厉原点了点头。 “嗯。你还受着伤，好生歇着吧。” “你呢？” “我在这里将就一晚就行。”林络指着那个刚才擦去了灰尘的摇摇晃晃的桌椅，笑着说道。虽然很难休息好，但她总不能和厉原一个病人抢床榻。 “怎么能让你趴在那上面一个晚上？不行。”厉原挣扎着起身，“你睡床上。” “不要胡闹！”林络一把按住厉原，低声呵斥，“你身上那么多出伤口，还中了毒，瞎折腾什么呢？不过一个晚上罢了，死不了人的。” “那也不行，我是决计不会让你那样过一夜的。”厉原虽然现在温和沉默了不少，但骨子里也是个倔脾气。平时事事顺着林络，那是因为对林络好。如今这番情形，他是绝不会顺着她的。 林络见他死拧着，也知道他这次断不会顺着自己了，她只得找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这样吧。我们都睡在床上，中间放上包袱隔着，如何？” “额…”厉原惊讶地看了一眼林络，嗫嚅着说：“这个，不太好吧？” 林络翻了个白眼，很是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怎么办？” “我…”厉原眼神躲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林络无语，他扭捏个什么劲啊。她比他大了那么多，平时对他跟林辞一般，难道还能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林络从包袱之中，将二人的换洗衣服全部拿了出来，在床上铺了一层。剩下的两件，一件盖在了厉原身上，一件盖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将包袱置放在床的中间。 “睡吧。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记得喊醒我，知道吗？” “嗯。” 林络将剩下的那根蜡烛和火摺子放到了床头，以备晚上不时之需，这才侧身躺下。 第37章 再次被困 虽然稍微有些不舒服，但林络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鬓角，这才慢腾腾直起身来。 林络轻声喊了一下“厉原”，却不见身边的人有什么反应。她推了一下，厉原还是没有反应。林络一惊，顿时瞬间清醒了过来。她伸手抚上了厉原的额头，发现异常滚烫，于是撸起他的衣袖，而看见伤口赫然已经呈现紫黑色，心下不由慌乱起来。 第43页 林络赶紧跳下床，倒了几粒解毒丹，给他餵了下去。然后，又把所有伤口都上了一遍金疮药。她顾不得收拾东西，拿起包裹，背着厉原，踉踉跄跄地出了门。费了半天功夫，终于将厉原扶上了马。 这里距离前面的城镇，不到二十里路，骑马半个时辰应该能赶到。只要到了镇上，一切就好办了。 坐在马上，林络不时地探着厉原的额头，生怕他烧得更加厉害。她此时心急如焚，感觉时间过得实在太慢，又觉得马儿实在蠢笨，步伐也那么慢。 行至一个山间断崖处，忽然马儿前腿一折，林络惊呼一声，抱着厉原从马背翻了下来。她一边嘶嘶抽着冷气，一边将厉原扶了起来。厉原被这么一惊，稍微清醒了一点。 “林络，你的脸？”厉原嘶哑着声音，一只手艰难地慢慢抬了起来，抚上了林络的右脸颊，那里，有一道被石子划过的划痕，此刻正渗着血。 “你醒啦！”林络看厉原清醒了一点，顿时眼睛一亮。 “你的脸，划伤了。” “哦。”林络伸手抚上了右脸颊，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摊开手，果然上面染了鲜血，她浑不在意地在身上抹了一把，“没事，就一点伤口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撑着一些，就快到城镇了。” “嗯，我还好，能受得住。” 林络稍微放下心来，将厉原搭在了背上，她抬起头来，却看见一群黑衣人依然从前面后面围堵了过来。 林络拖着厉原一步一步后退，那些黑衣人一步一步逼上前，渐渐将他们的退路堵死。林络扫了一眼身后，是百米高的陡崖，跳下去十有八九非死即残。 如今这个境地，怕是今日就要命葬于此了。她抬头看向厉原，苦笑道：“万没想到，我最后，竟然要命丧于此了。” 厉原抬手，替她擦去鬓角的汗滴，扬起了一抹苍白虚弱的微笑：“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等林络说话，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今日葬身此处的只有他。” 听着熟悉的声音，林络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黑衣人往两边让开了一条路，一袭锦衣的慕容岚轩提着剑走了上来。 慕容岚轩死死盯着一手搂住厉原的腰，一手拽着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林络，脸上顿时黑云密布，一脸嫉恨。这个厉原，他非死不可！ “慕容岚轩，居然是你！”林络睁大了双眼，忽然想起昨天的情景，恨声道：“昨天的人，是不是也是你派来的？” “是又如何？”慕容岚轩冷笑。 “你究竟想要如何？”林络又气又怒，“难道你非要我死不可么？” “我不要你死。”慕容岚轩指着厉原，恶毒地大笑，“我要他死！” 厉原硬撑着疼痛难忍、虚弱之极的破败身躯，嘶哑着声音道：“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不会动林络？” “你闭嘴！”林络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厉原，“没你的事，不许说话！” 然后，又回过头来，看嚮慕容岚轩，看着他如癫如狂的模样，林络忽然感觉到一阵嵴背发凉，寒意窜上四肢百骸，他真的疯了么！“你我的恩怨，为什么非要扯上无辜之人？他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就是因为他，你才会离开我！所以，他非死不可！”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络气得牙齿打颤，浑身都有些微抖。 看着气极怒极完全不复素日冷静的林络，慕容岚轩更加怒火攻心，烧的他理智全失，双眼通红，犹如地狱修罗：“我就是要他死！来人，给我杀了他！碎尸万段！” 那群黑衣人得了命令，立刻缩紧包围圈，挥着剑向二人冲来。 林络一下拔出厉原腰间的佩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你敢过来，我就自刎！” “林络！” “络络！” 第38章 你死我活 “放我们走！”林络狠了狠心，颤抖着手将剑抵得更深一些，瞬间脖颈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四溢。 “你别乱来！”厉原想夺过林络手里的剑，但他不敢出力，生怕一不小心更伤了林络。 “好，我答应你！”慕容岚轩面容近乎扭曲，额头青筋毕露，“我放他走！只要你先过来！” “好，我过去，你放了厉原。”尽管脖子上传来一阵一阵刺痛，但林络双手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剑架在脖子上。 “林络，不要答应他！”厉原一把扯着林络的衣袖，紧紧攥在手掌，满眼祈求地望着她。不，他宁愿死，也不要林络再离开自己！ 林络看着面色灰败惨白、一只腿半跪在地上的厉原，眼神一闪，冷声说道：“厉原，我向来是个贪生怕死的。刚刚只不过是不想欠着你人情罢了。既然能活下去，我自然是选择活着。”说完，闭了一下眼睛，又猛地睁开，决绝地用剑挥断了衣袖，头也不回地朝慕容岚轩走过去。 “林络！” 林络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慕容岚轩跟前，微微抬着下巴，眼神淡漠：“我已经过来了，放了他吧。” 第44页 “络络。”慕容岚轩一把抱住了林络，狠狠的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里，“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林络不为所动，又冷冷地复述了一遍：“让你的人退下，放了厉原。” 慕容岚轩抬起身来，双手紧紧握住林络的肩膀，嘴角扯上恶意的笑容：“呵呵，络络。我怎么会将这样一个威胁留在世上？”说完，眼光一冷，对着一群黑衣人道：“杀了他！” 慕容岚轩话音刚落，一把剑就抵在了他胸前。 “谁敢！”林络双手握着剑抵在慕容岚轩心脏处，狠厉的目光扫向周围的黑衣人。 “络络，你居然这么对我！”慕容岚轩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林络，愤怒地吼道：“你们给我杀了他！立刻！” “谁敢上前一步试试！”林络抖着手，将剑尖刺入了一分，慕容岚轩的胸前立刻染上一片血红。 “杀了他！他不死，死的就是你们！”慕容岚轩怒吼，一手握住林络的剑尖，疯狂的笑道：“今天，除非你一剑刺进来，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不要逼我！”林络被气得浑身哆嗦。她怎么可能真的动手杀了慕容岚轩？虽然他们恩断义绝，但并不代表自己想让他死！ “我就是要逼你！” 慕容岚轩迎着剑尖向前一步，林络见状，赶紧后退了一步，险些站立不稳。 “我就知道，络络还是心里有我的。”慕容岚轩噼手夺过她手中的剑，用力地甩向一边，伸手将林络锁在怀里，勒的她骨头嘎嘣作响。 林络拼命挣扎，却挣不来他的怀抱，眼看着众多的黑衣人将厉原团团围住，心底无比绝望。她刚刚真不该自作聪明，想要胁迫慕容岚轩来逃走。这下好了，逃脱不成，情况反而更恶化了。若是自己不擅作主张，好歹慕容岚轩会顾虑自己，不敢动手！ 眼见着一个黑衣人明晃晃的刀砍向厉原，林络双目圆睁，几乎形神俱灭：“厉原！” 就在电火石光之间，一道身影闪过，“砰”的一声，那黑衣人就要砍下来的刀被挑落在地，黑衣人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就倒地不起。然后，那道身影稳稳落在厉原前面，举着剑做出攻击的姿势，正是杜衡，厉原的贴身侍卫。 慕容岚轩看见忽然多出的人，气急败坏，吼道：“给我上！” 黑衣人闻言，全部朝厉原和杜衡沖了上去，杜衡扫了一眼冲过来的众人，一声冷笑，拔地而起，一个飞旋，数名黑衣人应声倒地，跌在地上惨叫不止。 其余黑衣人见状，面面相觑，有些畏缩着不敢上前。杜衡轻蔑地瞥了一眼，看向众人身后，只见一群身着劲装的人沖了上前，众黑衣人躲避不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部被那群人掀翻在地，哀嚎打滚。 杜衡搀着厉原，腾出一只手，将暗器射嚮慕容岚轩的麻穴。慕容岚轩身子一软，跌在了地上，松开了林络。林络赶紧趁机脱离了他的怀抱，大步跑向厉原身边。 “厉原，你怎么样？” “还好。”厉原挤出了一丝微笑，抚慰林络。 “主子，这个慕容岚轩如何处置？”杜衡冰冷的目光射嚮慕容岚轩，仿佛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个侯爷，敢动永定王家的小王爷，真是胆大包天。 “厉原…”林络扯了扯厉原的衣袖，小声地喊出他的名字，余下的话却说不出口。她不想让慕容岚轩因他而死，但是，她现在好像也没有资格让厉原不杀他，毕竟，他刚才差点就致厉原于死地。 厉原为人本就宽厚，虽然心里是有些记恨慕容岚轩的，但还不至于想让他死，因此说道：“罢了，放了他吧。” “是。” 林络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慕容岚轩，心底有些不忍，又有些气愤，末了，只是嘆了一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络络，你爱过我吗？”慕容岚轩握紧了拳头，嘶哑着声音问道。 林络顿住了脚步，往后瞥了一眼，“曾经爱过。”然后，扶着厉原离去，独留下仰天大笑的慕容岚轩。 第39章 上药 杜衡让手下人牵过马车，和林络一起将厉原架到了马车里。 马车夫扬起马鞭，车子便飞快地驶向前方。 过了约莫一两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林络和杜衡赶紧驾着厉原下了车。一掀车帘，一座朴实无华的府邸便映入眼帘。 此时，一个矫捷的身影一阵风似的窜过来，看见已经昏迷的厉原，大声呼叫着：“原小子！怎么弄成这样了？快快快，赶紧抬屋里去！” “这就是那位神医？”林络看着这个鬚发花白却异常矫健的老头，问向杜衡。怎么觉得有些不靠谱。 见杜衡点了点头，林络也就放下心来，杜衡是厉原的贴身护卫，既然是他说的，那想必确实医术了得。 杜衡一把抱起厉原，将他放到了床榻上。然后，在那老大夫的催促下，二人便推到了门外守候。 林络焦急地等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恨不能将它盯出一个洞来。她看过厉原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的伤口，都泛着黑血。虽然她不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他必定是中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药，厉不厉害，能不能解。越想，林络越着急上火，只想着马上冲进去一探究竟。 第45页 “咯吱”一声门响，林络迅速抬头，看见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夫，他怎么样？” “你是谁啊？”那大夫瞥了一眼林络，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是他姐姐。”林络脱口而出，又急急地问：“他究竟如何？” “无甚大碍。”大夫摸了摸自己的鬍鬚，慢腾腾地说道。 林络一听，喜上眉梢，不等大夫反应过来，就冲进了房间。 大夫扫了一眼急沖沖地奔进屋里的林络，然后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杜衡：“厉原这小子，什么时候有了姐姐？厉王爷背着我给他找后娘了？” “不是。”杜衡嘴角一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她就是林络。” “哦，她就是林络啊！”大夫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一脸八卦的看着杜衡，乐呵呵地问：“就是原儿求了几年也没求到的意中人？” “额，算是吧。”杜衡一滴冷汗顺着额角划下，犹豫着回道。 “哎呀，我这外孙媳妇就是与众不同，敢给原小子闭门羹吃，可见颇有几分骨气啊！”大夫捋这花白的鬍鬚，笑得见眉不见眼，“和我宝贝女儿有几分相似，难怪入得了原小子的眼。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杜衡无语，若是让王爷听到这话，估计又要气的吐血三升。小王爷都要死要活了，他这个外祖父不心疼他也倒罢了，反而十分赞赏那个心肠冷硬的林络！？ “哎，不过我看着这林丫头很关心原小子嘛，估计也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抱曾孙喽！”说着，笑眯眯地捋着鬍鬚，自顾自地走了。 你外孙辛辛苦苦这么久，八字都还没一撇，你这就想着抱曾孙子？！是不是想的太长远了。你确定人家林络最终一定会喜欢上小王爷？！ 杜衡十分想翻白眼，尽管受到王爷和老太爷的多年荼毒，但还是不能够心平气和地听他们说话，他们二人，简直挑战大家的忍耐极限好么！一个两个，都不靠谱，也不知道王妃当初是怎么忍受得了他们的。 杜衡在心里发泄完，看了一眼屋里言笑晏晏地二人，木着脸，神情冷漠地离开了。 “厉原，你觉得如何？”林络看着厉原原本惨白的脸色，已经稍微有了血色，稍微松了一口气。 “挺好的。就是有些头晕无力。”说着，就要撑起身来，却不料双手无力，又倒在了床上。 林络上前一步，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语气温柔地哄着他：“身上有伤，怎么还不安分？你起来做什么？要是需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 厉原握着她的手，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双手交握处蔓延到四肢，他耳根渐渐泛起粉红，低声说道：“我，我有些口渴，想要喝水。” “好，你别动。我给你拿。”林络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身来，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又递到了他面前。 “多谢。”厉原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又递给了林络。 林络也没说什么，接过水杯，放在了一边。 “哎呀。林丫头你也在啊。”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那个花白鬍鬚的大夫的身影从门外窜了进来，眉开眼笑地出现在林络面前，“太好了，正好有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但凭吩咐。”虽然这个大夫举止颇为怪异，但他毕竟刚才救了厉原，林络还是很尊重他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呶。”大夫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小瓶，递给林络，“这是生肌膏，给他涂在伤口上。” “啊？”林络傻眼，要她给厉原伤药？可是，厉原有些伤口是在身上的啊！这… 林络转头看了一眼厉原，他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瞅着大夫，脸颊上红晕。 “怎么，刚才还说但凭吩咐，转眼就要食言？”大夫冷哼了一声，高傲的抬起头，“随你便，爱做不做。反正我老人家是不会动手的。” “那我让杜衡来吧。”林络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丫头，反应还挺快！大夫忍住笑意，绷着脸说道：“不行！我这宝贝，其实能给那些粗汉武夫碰的的？！万一碰坏了怎么办？只能你来，不然就干脆不要上药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林络扶额，这老大夫，脾气也太古怪了。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林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安慰自己道，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是顶古怪的，不要和他们计较，顺着他们的意思就是了。 那大夫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摸着鬍鬚道：“这才像话！好了，我先出去了，你给他上药吧。” “是，大夫慢走。” 看着大夫出了门，还顺便将门带上了，林络嘴角不由地一抽。她抬起手，看着手上的药瓶，又转头看向厉原，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里。 “额，要不然，我自己来吧。”厉原低着头，露出了通红的耳尖，像沾了一层胭脂一般。 “罢了罢了，我来吧。”林络嘆息了一声，走上前去。 她抬起手，伸向厉原的衣襟，却迟迟下不去手。虽然厉原比她小了很多，但他如今毕竟是个大孩子了。她对林辞那么宠溺，也从没给她宽衣解带过，这回儿让她给一个男子宽衣解带，怎么着，都十分不妥。她实在是难以下手。 第46页 算了算了，就把他当成是林辞吧。林络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衣带，闭上眼睛，双手摸索着将他衣衫解开。 厉原满脸通红，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慄，一股熟悉的酥麻感在全身流窜，最后，全部冲进了脑海，让他脑海一片空白。他努力忍住呼吸，平复自己的心绪，生怕林络看出自己的异样。 忽然，身上一凉，厉原低头看去，他的衣衫已经被褪去，半裸着上身，只剩下亵裤。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然后，一双柔荑抚摸上背后的伤口，带着微凉的药膏，轻轻在伤口处滑动。厉原呼吸不由地有些加重，身体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慄。 “怎么了，是不是有些疼？”林络问道，“我下手的力道是不是重了？” 厉原不想让林络听出自己声音的异样，只得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已经很轻了呢。”林络道，“那我再放轻一些力道。你若觉得疼，就告诉我，不要忍着。” 厉原没有说话，还是点了点头。林络手上的力道更轻，仿佛羽毛划在身上，厉原觉得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那双手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厉原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些失落涌上心间。 “唔，终于折腾完了。”林络也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趁着老大夫看不见的时候，将药瓶交给杜衡，让他来给厉原上药。不然这样几次三番折腾，实在是要了她的老命。 第40章 亢五味 林络给厉原上完了药，叮嘱他好生休息，便拿着药瓶去找那位老大夫。既然他不让别人碰，又那么宝贝，用完一次还是先还给他为好，免得自己不留心磕着碰着了。 刚出了门，走到回廊，就看见大夫坐在回廊下，手中拿着一根草，逗弄着一只小花狗，将那小花狗逗得团团转。 林络失笑，这位老大夫，倒是个童心未泯的。她上前，半弯着腰，给他施了一个礼：“大夫。” 老大夫听到声音，转头见是她，扔下手中的草，猛地蹦了起来，笑嘻嘻地打量着林络：“如何？可是给他上完药了？” “已经上完药了。”林络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药瓶递到他眼前，“多谢大夫赐药，晚辈手拙，怕失手磕了碰了。” “这有什么要紧，你还要继续给原小子上药呢，自己收着吧。若是不够用，我这还有很多，尽管问我要。” “嗯？”林络抬眼看了他一眼，原小子？“您和厉原很熟稔？” “啊，怎么说呢？不算熟稔…” 不熟稔你喊他原小子？厉原这身份，又岂是一般人能这么随意称呼的？林络面上微笑，却忍不住在心底一吐为快。刚才她担忧厉原伤势，心急如焚，没在意这些细节。但现在冷静下来，却发现，这个大夫刚才看见厉原的神情，分明就是相识已久的，而且，他对待杜衡的态度也很随意，那说明他是熟悉厉王府的。 那大夫挠了挠头，复又笑呵呵地说：“只不过，原小子是我女儿唯一的孩子，他是我的小外孙而已。” 林络听完，不知该作何反应，木着个脸不做声。原来，这就是不熟稔…… 不对，林络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厉原的外公给套路了，她瞥了他一眼，斟酌着开口，“既是如此，那刚才您为什么要让我给厉原上药呢？” “肯定只能是你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嗯？” “哎呀，我家的原小子，怎么能随意让别的人看了身子去？”他扯住林络的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自然是只能我孙媳妇一个人染指了。” “额。”林络一时怔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急急解释道：“前辈，您莫要误会了。我和厉原，并非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老人家顿时怒目圆睁，松开了林络的手，指着林络道：“你这丫头，是不想对我家原小子负责了？”然后，更夸张开始捶胸顿足，“天哪，光天化日，人心不古啊。占了我家原小子的便宜居然还不承认，还不愿意负责任？这是什么世道啊！想我亢五味的乖乖外孙，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啊！” 林络抑制不住嘴角直抽，她什么时候占厉原的便宜了？什么叫她不愿意负责任？不过，这个厉原的外公，名字真是奇怪，居然叫亢五味？抗五味…，是指不受五味诱惑，为腹不为目，去彼取此之意？ “古来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我家原小子真是可怜啊，从小没了娘，还有一个不靠谱的爹，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居然被一个女人给轻薄了还不负责任。原小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 看着呼天抢地的亢五味，林络忽然生出一种欺负老人家的感觉，她深感头疼，这是个什么状况？！她缓缓合上了眼睑，然后睁开，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柔声哄道：“亢老前辈。” “什么元老前辈，喊外公！”亢五味立刻止住了动作，怒瞪着林络。 林络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亢爷爷。”抗爷爷，林络窘然，怎么越听越奇怪？ 第47页 亢五味不甚满意，嘟哝了一句，还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姑且这样吧。你是打算对我乖外孙负责了？” “这上药之事，不是您要我…” “什么，你这是在埋怨我老人家么？”亢五味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指着林络，“你居然埋怨我老人家？！” “不敢不敢。”林络扶额，十分勉强地笑着说：“但，厉原受伤严重，事急从权，也算不得轻薄…” “什么，你居然还想着狡辩？”亢五味一蹦三尺，一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架势。 “我…”林络暗暗咬牙，心里不断暗示自己，淡定淡定，他是好人家，要尊老敬老，不能动辄发脾气。然后，林络微眯着双眼，嘴角扯开了一个弧度，“好吧。就算我负责吧。但厉原也未必愿意啊，总要问问他的意愿吧？如是他不乐意，岂不是伤了你们的祖孙情？” 见林络松了口，亢五味方才停止了呼天抢地，立刻变了脸，笑嘻嘻地小步跑到了林络跟前，“你既然这么乖巧，愿意负责就好办了。厉原那里，你自然不用担心，他一向听我的话，我说同意，他一定心甘情愿的。” “但是，这个还是徵求一下厉原的意见吧？毕竟，这是他的终身大事，这样草草了事，实在不妥。”林络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就要挂不住了，她自认为的好脾性，好修养，遇到这样的难缠人物，简直毫无用处。 “嗯，好吧。那就跟他说一下吧。”亢五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笑翻了天。哈哈，原小子，你苦苦跟在人家后面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看看你外公我，出手一下，妥妥的给你把媳妇给你钓上手了。啧啧，看来，还是得我出手才行啊！ 第41章 脑壳疼的林络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问问原小子的意见。”亢五味说道。 “这会儿，恐怕不太合适。厉原刚刚歇下，还是等明天再问吧。”她要提前和厉原沟通一下，不然，以亢五味这胡搅蛮缠、指鹿为马的说辞，厉原指不定要被他忽悠过去。 “哎，此时宜早不宜迟，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大碍。” 林络僵硬着笑脸，点了点头，道：“好，就依前辈所言。” 二人一起前往厉原休息的房间，林络跟在亢五味身后，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对策。她觉得脑壳疼，从小到大也没遇到这么难对付的人。 不等林络想出个所以然来，厉原的房间已经到了。亢五味一把推开门，人未到声先到，“原小子，快快快，赶紧醒来了。我给你找了个媳妇，赶紧起来看看。”那声音响如洪钟，灌入林络耳中，林络觉得脑壳更疼了，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囧囧有神。 厉原睁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脚步轻快，窜到自己眼前的亢五味，喊了一声“外公。”眼光瞥见了随后而来的林络，一丝红晕漫上脸颊。 “呶，这就是你媳妇，怎么样，满意吗？”亢五味指着林络，直奔主题。 厉原和林络双双睁大了眼睛，看了对方一眼，又齐刷刷看向亢五味。 “亢爷爷，你这说话，未免…” “外公，这是什么意思？”厉原听了亢五味的话，虽然内心激荡，却也十分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在询问他的意愿啊。”亢五味看向林络，无辜的摊了一下手，然后又笑眯眯地拉住了厉原的手，说着一些林络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哄诱的话，“原小子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媳妇了。林丫头，她刚才扒光了你的衣服，将你从头到尾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你说，她是不是轻薄了你？是不是应该对你负责？是不是要给你做媳妇？” 厉原听到“扒光了你的衣服”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刷的就红了，低下头来，不敢看向林络。听到亢五味一脸三个质问，只觉得内心更加激荡。林络见状只想翻白眼，这是个什么状况，好像弄得自己真的欺负了他似得？！ “你赶紧回答，是也不是？”亢五味追问。 林络赶紧上前，笑着看向厉原，“厉原，刚才事急从权，纯属特殊情况。你会因为这种小事，把自己后半生都搭进去吗？”说到最后，语气里隐隐有了威胁之意。 “原小子，你清白就这么毁于一旦了，可要让她负责啊！”亢五味感激也补了一句。原小子现在对林丫头唯命是从，可不能让他听信了林丫头之言。 “…”什么清白？！林络无语，他一个男人，还清白？再说了，她有对他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么？！ “厉原，你说，你什么意思？”林络不想和亢五味计较，只是询问厉原。反正，她对厉原还是有信心的。但她刚这般想，耳边就传来震得她脑袋隆隆作响的声音。 “我全凭外公之意。” “哈哈哈，我就说嘛。原小子还是识大体的。”亢五味抚掌大笑，越看自家外孙越是满意。虽然略微笨了一些，但好在，孺子可教也。以后还有了一个聪明的孙媳妇，也算“娶”长补短了。 林络一副被雷噼过得模样，她瞪大眼睛看向厉原，这是个什么情况？还有你那羞涩的表情，又是个什么情况？虽然你纯善又纯情，但也不至于这么好骗吧？一下子就被带偏了！ 第48页 “厉原，你从小到大，难道就没有侍女服侍着更衣沐浴，那些人，不早就看过了你的清白，怎么着，也算不到我头上吧。” “哎呀，这个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家原小子，从小身边还真没有侍女，只有杜衡他们跟着。小的时候是我带着，后来就是杜衡他们服侍了。难道你要让杜衡他们负责？”亢五味笑得颇为狡猾，哈哈，你这丫头片子，再聪明也敌不过我这块老姜！ “…”林络无语，好吧，她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是彻底被套牢了。 “你们先聊着，我老人家就不在这当蜡烛了。”说罢，亢五味笑呵呵地走了出去，还顺便带上了门。 林络没有看厉原，而是自顾自地坐到了旁边的圆桌旁，无力扶额。她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有点大。 厉原见林络一副愁眉不展，面色晦暗的模样，刚才的喜悦之情霎时被沖淡了不少，他抬头看向林络，“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林络闻言抬头，正对上厉原黯然神伤的双眼，她下意识地安慰道：“怎么会呢？你想多了，我怎么会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一再拒绝外公的意思？” 林络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始了谆谆教导：“厉原，这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怎可因为你外公的一番胡闹就草草定下？你我二人情同亲人，你外公如此行事，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情同亲人？一直都不想呢？”厉原直直盯着林络，事到如今，他早该吐露心声了。 “什么？”林络吃惊地看向厉原，他这话… “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林络。”厉原不给她逃避的空间，“自从三年前，就喜欢上你了。” “你…”林络惊异地看着一眼厉原，赶紧瞥向了别处，来掩盖眼神的慌乱。 厉原说完之后，就一直紧紧盯着林络，“林络，你听清了么？你打算如何？” “我…”林络觉得今天事情太多，有些缓不过来，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醒悟。她袖中的手掐进了手心的肉，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开一个平静无波的微笑：“我需要冷静一下，你让我缓一缓。” “好，我给你时间。”厉原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今天一下子让她受到这么多冲击，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愿意等，反正，那么多年，都过来了。 “那你休息，我先出去了。”说完，也不等厉原说话，就转过身，逃命似得快步向门口走去，开门出去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厉原看着慌慌张张、不复从容镇定的林络，嘴角扬起笑意。她应该对自己，也不是半分情意也无的吧？因为，她一向决绝果断，如果没有一丁点情意，早就冷下脸来，一口回绝了。 第42章 静心 林络浑浑噩噩地收拾完毕，吹熄了蜡烛，捏着眉心躺到了床上。 就着月光，她瞪着一双眼，盯着帐顶发呆。 今天一连串的事情使得她应接不暇，头昏脑涨。现在，终于能空下来，好好梳理一番。先是，慕容岚轩发疯，差点将她和厉原逼得自尽，生死关头，杜衡及时赶到，救他们于危难。接着，就是抓心挠肺地等着亢五味给厉原治疗伤势。得知他无大碍，好不容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然后就被亢五味折腾着去给厉原伤药，又是神经紧绷了好久。再然后，就是被混搅蛮缠，硬生生被亢五味掰扯成了厉原的媳妇。最后，居然、竟然被她一直视为亲弟的厉原给示爱了！ 林络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觉得头脑更转不过来了。这一天的跌宕起伏，差点没赶上她二十多年来所有的经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事事都赶到一块来了，还要么生死攸关，要么事关终生的大事！好吧，慕容岚轩这过去的暂且不论，厉原伤势也无碍了，暂且也不论。剩下的，却不能不好生思量。其一，就是自己糊里糊涂，被扣了一顶大帽子，莫名其妙就和厉原栓一块去了。其二，便是，厉原的示爱。这两样，该怎么处理，又该如何面对厉原？ 自然不可能向对慕容岚轩那样狠决，厉原又没有对不住自己。况且，她也不能直接冷着脸说，我们之间绝无可能，如果那样，他们今后估计就要形同陌路了。但是，她也不能真的就那样草草地顺着厉原外公的意思，毕竟，他和她，真的不合适，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剪不断理还乱，林络越想越乱，头脑更加昏沉。虽然一整天的惊心动魄，身体已经尤为疲惫，但却始终睡不着。一直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瞪瞪昏睡过去。 第二天，林络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揉着昏昏胀胀的脑袋，精神萎靡地洗漱完毕，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林小姐，您现在要用膳么？”一个模样水灵的女孩儿见林络出了房门，赶紧迎了上来问道。 “不必了。”林络捏了捏眉心，然后抬头看向这个丫头，笑着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清净去处？” “有的。院子后面山脚下，有一处竹林，临山傍水，是个极清幽的所在。需要我给您带路么？” 第49页 “不用，我自己去，你且忙去吧。”林络笑着摇了摇头，顺着她的指引，往竹林走去。 竹林的确是个清净所在，一丛一丛茂盛修长的竹子遮天蔽日，中间蜿蜒盘桓着几条青石板的小径，刚走近就听见了潺潺水声，还有数声清脆啼鸣。林络扬起微笑，在溪水边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了上去。 这几日连番的精神紧绷，知道现在，方才真正放松了下来。她半倚半靠着，用手撑着腮边，闭目养神。 厉原皮外伤也不是很严重，昨日只不过是因为刀剑上淬了毒，所以才会虚弱憔悴至此，昏迷过去。昨天亢五味给他解了毒，又抹了上好的生肌膏，今日精神十足，面色红润，自然不愿意在床上躺着。 林络一时半会，估计是不愿意看见他的，因此没有去找林络，而是往后山竹林走来。此处溪涧里的翘嘴鲌鱼，色白如玉，细嫩鲜美，味道上佳。 还没走到溪边，就看见一道身影依靠在石头上休憩，厉原一眼便认出是林络。他看着林络安然自得、闭目养神的样子，嘴角扬起微笑，罢了… 厉原又看了一眼神态安然的林络，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第43章 豁然开朗 溪边寒凉，林络坐久了，也渐渐感觉到寒意，她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回去。抬头，就看见那个女孩子朝她走来，手里搭着一个披风。 那女孩儿笑得眉眼弯弯，极是可爱，将披风递给林络，“林小姐，此处寒凉，披上这个，免得受了凉。” “多谢费心想着。”林络轻笑着接过了披风，系在了身上，心想道，这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倒是个玲珑心思。 “若是有空，陪我坐一会儿，可好？”林络拍了一下依靠的石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早上虽然心烦意乱，但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孩儿，也是很有好感。 “好啊。”女孩儿爽快地点了点头，做到了林络旁边。 “在下林络，取自烟络于林。敢问姑娘芳名？”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你喊我玥玥就好了，王月玥。再说了，我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可担不起小姐这声姑娘。” “玥玥，倒是个好名字。”林络会心一笑。 “你也觉得很好听吧，这是亢爷爷给我起的名字呢。我以前的名字啊，可难听了。”玥玥也不怕生，直接挽住了林络的胳膊。 林络倒是有些诧异，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十分重规矩的人，但在林府，还没有几个人敢这样不顾主僕尊卑的。这亢五味，行为怪异，连带着丫鬟也和别人家的不一样。林络笑着“哦”了一声。 这丫头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林络都没问呢，她就直接倒豆子似得往外抖搂：“翠花。是不是特别俗气？我爹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给我起这么一个名字。还是亢爷爷人好，不仅收留了我，而且还给我起这么好听的名字。” “那你父母呢？”林络问到。 “哦，在我八岁的时候，我们村子生了天花，都没了。我命大，被元爷爷给救了。” 看来，也是个可怜孩子。林络有些怜惜，她好歹还有林辞相伴左右，不是一个人孤苦无依。这孩子，可是孤零零一个人。 “林小姐，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我其实觉得还好啊。虽然我父母都不在了，但我遇到了好心的亢爷爷。他收留我，从不拿我当下人看待，还教我医术。比起很多流离失所的孤儿，我觉得已经很幸运了。”玥玥扬起大大的笑脸，眨巴着眼睛看着林络。 听得她这番直白单纯之言，林络犹如醍醐灌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都比自己豁达多了！人家尚且能往好处想去，自己却一直耽溺于所失，成天纠结！ 自己虽然父母早去，但好歹留下一份家业，还有林辞陪着自己。慕容岚轩虽然背叛了自己，但好歹也曾对自己千依百顺，温柔体贴。万事相生相剋，并没有想的那么糟糕。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愁肠百结，郁郁寡欢，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其实，不过是自苦罢了。一味沉浸在那些不好的痛苦回忆里，自怨自艾，却不曾想，自己拥有的已经很多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 林络有一种灵台乍光的感觉，她勾起一抹大大的微笑，复又摇了摇头，可嘆自己自诩聪慧，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来得通透豁达！ 看着林络一会儿笑，一会又摇头的，玥玥拧紧了眉头，悄悄戳了一下林络，“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话有何不妥？” “不，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林络眼含笑意地看着玥玥，“恰恰相反，听你之言，如醍醐灌顶，妙不可言。” “啊？”玥玥惊呆，愣在当初，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林小姐可不要拿我打趣了。我就是一个小丫头，诗词歌赋样样不通，哪里能说出什么醍醐灌顶的妙言？” “字字珠玑，也未必是什么妙言。反倒是无心之语，更能化人化心。” “不懂。”玥玥摇了摇头，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林络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对了，林小姐。”玥玥忽然说道：“此处溪水，是从山上的泉眼里冒出来的，可清澈了。你要不要下水玩玩？我平时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在这里玩水了。” 第50页 说着，迫不及待地脱了鞋袜，将鞋袜随意扔到一边，就扑通一下跳下了水，在水里蹦跶了两下，还不忘回头喊林络：“可舒服了，林小姐下来试试吧？” “还是算了吧。”林络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你自己玩吧，我在这看着就好。”她也就幼年时，和林辞在池塘边嬉戏过。 “真的，很好玩的，你下来试试呗。”玥玥劝说着，为了证实自己所言，还用脚挑起了一片水花，“玩水可开心了，我一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到这里戏耍一会，就什么烦恼也没啦。” “这…” “试试吧，这里没人来的。”玥玥扯着不遗余力的游说，眨巴着双眼渴望地看着林络，“我每次都一个人，都没有人能一块玩。你就下来陪我玩一会儿吧。” “这…”林络沉吟了一下，看着无比欢快的玥玥，不自觉地点头应道：“也好。” “太好了，林小姐，你真是个好人！”玥玥拍着手，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状。 林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叫好人了？她慢腾腾地脱下鞋子，手放在袜子上，动作迟缓。光天化日的，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脱了下来。罢了，自己成天端着，这回，且放纵一次吧。 林络慢慢将一双脚伸进了水里，冻得一个激灵，引得玥玥一阵欢笑，“林小姐别急，慢慢放下来，一会适应了就好了，这水其实不算凉的。” 林络点了点头，笑得有些腼腆。在水面上撩了一会儿，这才踏入了水中。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嗯。”林络颔首，脚边一边清凉，流水从脚脖子处轻轻滑过，别有一种滋味，林络觉得很是稀奇。 正低头感受这种异样的林络，一个不妨被泼了一把水，她呆愣的抬起头来，却见玥玥笑得狡黠，“玩水，又怎么能不打水仗呢？” 林络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说着，也玩心大起，鞠了一捧水在手心，往玥玥身上洒，“好啊！” 玥玥大笑着往一边躲，还不忘舀水往林络身上泼去。林络也是不遑多让，一边躲避，一边用手往玥玥身上泼水。二人忘乎所以，也顾不上什么矜持端庄，一直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对方像个落汤鸡一样，不由相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半晌，林络打了个寒颤。 “我们还是回去换身衣衫吧。虽然天气不算凉，但这样浑身湿透，还是容易受凉的。”林络笑着对玥玥说道。 “好啊。刚才不觉得，确实有些冷呢。”玥玥点了点头。 二人爬上了岸，穿了鞋袜，赶紧向庭院里走去。 林络和玥玥分开之后，像做贼一般，眼观六路，往自己厢房里挪去。她这份模样，若是让人看见了，实在太不像样了。一路上没看见半个人影，一直挪到了厢房门边，林络才松了一口气。她站直了身子，径直走了进去，一抬头，却看见了窗户之前站了一个人。 “厉原？”林络只想捂脸，她刚刚那副探头探脑、东张西望地模样，是不是都落到他眼里了？啊，想到这里，林络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浑身湿透，尚在滴水的衣衫，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厉原看见林络浑身湿透，急急向她走了过来，焦急地握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你这是怎么了？” “啊，那个，没什么。”林络忙挣开了他的束缚，尴尬地咳了一下，随口找了个藉口。“不小心掉水里了。” “哦。”厉原见她的确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但此时两人离得近，林络浸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身体轮廓显露无疑。又想起昨日的那番示好，厉原觉得气氛十分尴尬，他故作无事地点了点头，红着脸道：“那个，你先换衣服。”说着往外走去。 “哦，好。”林络干瘪瘪地回了一句。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忘记了。 算了，先换衣服要紧。 林络刚走到衣柜前，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紧接着响起了厉原的声音，“那个，我刚才忘记了。午膳已经备好了。” 林络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两个人是隔着门，厉原不能看见自己。赶紧应了一声，“好。”说完之后，才无力扶额，她怎么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蠢了？！ “那我先走了。” 第44章 午膳 林络将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换了下来，正拿着玳瑁簪子将头发挽起，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林小姐，我是玥玥。” 听到是玥玥的声音，林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簪发，“进来吧。” 嘎吱一声，玥玥推开门走了进来。林络此时已经挽了头发。她整理了一下衣袖，转过身来，看见玥玥正从一个漆金檀木食盒中，取出饭菜。 “这是原少爷让我送来的，他说你近几天劳累疲乏，就不必为了吃饭专门去饭厅那边了。”说着，从食盒中拿出了最后一盘菜。 林络听到厉原，眼神闪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怎么看着好像和别处的吃食不太一样？”林络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四碟菜并一份汤。 第51页 “自是不一样的，这些都是亢爷爷研制出来的药膳呢，最是滋补养生，味道也好。”玥玥自豪地抬了抬下巴，指着菜一一介绍，“这是党参玉竹虫草花排骨汤，这是阿胶八宝固元糕，这是山珍栗子，最后这个呢，是当归茯苓蒸翘嘴鲌鱼，别处可是没有的。” 林络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坐了下去，“你吃饭了么？” “吃了。”玥玥点头，笑着说：“小姐好生尝尝，也补补精神。” “嗯。”林络微笑，示意月月坐下，玥玥也不客气，就坐到了林络身边。 林络林络惯是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地挨个儿尝了一遍，味道的确和平日的不太一样，但也没有那种苦涩的药味，如此倒也别出心裁。 “小姐觉得如何？”玥玥看林络半点声响也没有，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遂笑着问道。 “都很不错，这个翘嘴鲌鱼，味道甚是鲜美细嫩。”林络慢慢咽下了口中的鱼肉，方才开口。 “是吧，这个翘嘴鲌鱼是今天才从后面的山溪捉来的，别处断没有此处的味道上佳。”玥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她心里，亢爷爷的药庐，什么都是别处比不得的。 “山溪？”林络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就是我们今天戏水的山溪？” “对啊。”玥玥点了点头，一脸天真无邪，“顺着竹林往下，有一小池，里面鱼儿又多又肥，就在那里捞的。是不是特别鲜美？” “…”所以，这鱼是在她们今天她们泡过脚的水中，捞出来的？！林络脸上变幻莫测，言语不能，觉得刚才鲜美的味道，立刻变得难以言表。 “小姐，你怎么不吃啦？”玥玥不明所以的看着默默放下碗筷的林络，眨巴着无辜的双眼问道，“你早上都没吃呢，现在就吃这点儿？” “额，我也不是很饿。”林络扯开一抹微笑，“你先把盘碗撤下去吧，就留着那盘阿胶八宝固元糕好了，我比较喜欢吃一些点心。” “哦，好的。”玥玥乖乖地点了点头，开始站起来收拾碗碟。 林络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走到了一边的书桌旁。她要缓缓，现在虽然还有些飢饿，但真的没有什么胃口。 玥玥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出去，林络抚了抚额。难道这一段时间，自己智力、理智、忍耐力都下降了，怎么老是有一种想无力扶额的感觉？ 第45章 矛盾 厉原用完膳之后，在院子凉亭里休憩，这时，亢五味走了过来。 “原小子，看见林丫头了没？”亢五味无暇他顾，噼头盖脸地问道。 “没有，怎么了？”厉原抬头。 “哎呀，你真是榆木脑袋！”亢五味屈起食指和无名指，磕了一下厉原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换药啊！还能做什么？” “我自己来就行了，不必麻烦她。”厉原不自然地瞥向了别处，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 “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外孙？！”亢五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时候也没这么笨，现在越发不如从前了。不上药，怎么增进感情？现在再不乘胜追击，好不容易给你哄回来的到嘴的媳妇就要没了，你是打算孤独终老吗？！” “外公，你就不要再掺和了。”厉原皱眉，“我不想让她为难。” “哎，你呀。”亢五味无奈，却也不忍再训他。三年前，他性情大变，没了半分骄纵脾气，也没了半分活泼欢快。以前还缠着自己，如今，沉稳的像个小老头。虽然说，永定王府的嫡子将来继承王位，自然不能这般不知轻重、骄横不通庶务，但他如今这样，还是会觉得有些心疼，想到此处，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多谢外公。”厉原微笑着握住亢五味的手。 “哼哼。”亢五味撇过头，故作高冷。 厉原莞尔一笑，接着道：“对了，我这伤势也不重，我打算过两天就启程，回玉关城。” “这么快！”亢五味一听厉原要走，立刻回过头来。 “嗯，我这次回来，不能待太久。最近姏窝国不□□分，已经屡次犯境。”厉原解释道，“外公今年也不要去云麾骑大营了，待时局平稳了再说。” 厉原长大之后，亢五味就基本上很少留在永定王府，经常闲来无事四处游医。自从厉原去了琉璃城投军，他这三年来，一年少不得也要跑到琉璃城去七八次。因着他医术高超，每每到了琉璃城，刘能将军都本着反正是永定王家的人，不用白不用的信念，给连哄带拽地弄到军营里去当军医。正好，也遂了亢五味探望厉原的意。故而，他这几年只要出门，都是往琉璃城去，见厉原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我一个老人家，没什么要紧。谁会那我怎么样？”亢五味不以为意，反而一心扑在厉原终身大事上，“我也没什么希冀，只盼着你回去之前，先把我孙媳妇搞定，我就万事足了。” “外公，此时我心里有数，你别急。”一提到此事，厉原就不愿意继续往下说，赶紧用话堵住他。 第52页 “行行行，都随你。你这不急不躁的性子，倒是跟你娘一个模样。”亢五味没好气地说道，“我去药房了。” 说着，站起来转身打算离开，正好看见林络漫步走来。他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颠颠地朝林络招手，“呀，孙媳妇，你来找原小子的？” 此话一出，林络本来平稳的步伐立即顿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她僵硬的笑道：“前辈不要拿我还玩笑了。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看林络转头就要走，厉原一个大步跨上前去，“你有什么事吧，我们坐下慢慢说。”然后又回头给亢五味使了个眼色。 亢五味也知道，逼得太紧估计效果会适得其反，因此打着哈哈道：“哈哈，闲来无事，玩笑一番嘛。啊，对了，我药房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着，脚下一抹油，一熘烟就没了身影。 “你是有什么事吗？”厉原又问了一遍。 林络垂了一下眼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泽城有些事情，可能要处理一下，我打算过两天就启程回去。所以，可能就不陪你会玉关城了。”她将琢磨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却觉得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轻松，反而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闷。 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厉原脸色沉了下来，只是盯着林络不做声。林络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因此二人都静默不语地站在那里，仿佛静止了似得。 “这是你给我的答覆？”厉原神情冷漠，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她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喜欢上慕容岚轩，能为了他背井离乡。自己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她却只想着逃避，她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吧。 “我…”林络嗫嚅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对厉原是什么心思。但是，她知道的是，二人不太可能走到一起。 二人静静对峙着，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原哥哥，你果然在这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在二人身后响起，林络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沖了过来，她还没看清楚她的模样，那女子就冲到了厉原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住了厉原的腰！ 林络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人？！ 厉原脸色也不好看，他眉头一皱，推开了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女子，“你怎么来了？” “正好这几天我到这附近游玩，刚刚在外面遇到了杜衡，想着你肯定在爷爷这里，就马不停蹄过来了。”女子撅了一下嘴，有些不高兴，“都三年没见过面了，原哥哥你居然推开我！” 说着，双手抱上了厉原的胳膊，被厉原瞪了几下，甩开之后，这才悻悻地松了手。这是，这个女子才看见站在一边的林络，她扫了一眼林络，随即撇了一下嘴角，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谁啊？” “她叫林络。我的…于我有恩的人。”厉原看了一眼林络，接着道：“这位是钱宝春，琉璃城守将之女。” “哦。”钱宝春应了一声，也不在意，只顾着和厉原说话，“原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回玉关城？…” 林络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直觉不喜，这个钱宝春，未免有些太不知礼数。她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这个钱宝春装作看不见自己，林络自然不会去上前巴结她。 她面无表情地抬头，对厉原说：“我先回去了，等你有空再说吧。”说完，看也不看二人，转头就走。 厉原伸手，想拦住林络，却被钱宝春顺势拽住了胳膊，娇笑着说道：“原哥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干脆明儿和我一块回玉关城吧。” 林络走了很远，才发现厉原居然没有跟过来，不由有些气闷。算了，反正自己无所谓，他爱怎么样怎么样，不管自己的事。 第46章 谢无忧 自从钱宝春来了之后，每天缠着厉原，再加上那天二人闹得很不愉快，林络已经两天没看见厉原了。 林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大泽城。眼见着玉关城已经近在咫尺，若是不去走一遭的确有些遗憾，但，如今这番情景，确实不适合过去了，尤其是和厉原一起过去，林络总觉得有些别扭。 下了决心，林络决定再知会厉原和亢五味一声，不管他们同意与否，自己势必是要回去的了。 她走向亢五味惯常待的药庐，却被玥玥告知，亢五味此时并不在，因此又返了回来。刚走到院子之中，便看见亢五味急匆匆奔了进来，后面跟着身上背了一个人的杜衡。 “前辈，这是怎么了？”林络见状，上前问道。 亢五味刚才没在意，见是林络，这才半是恼怒半是心疼地连连摇头，指着杜衡背上的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看看都糟蹋成什么样了！现在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林络闻言，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杜衡背上的人身上，这一看不要紧，直把林络惊得瞠目结舌，“无忧！”待看清了这人面目，林络赶紧上前一步，却发现谢无忧双目紧闭，形容憔悴不堪，林络喊了几声都没喊醒他。 第53页 “你认识这孩子？”亢五味惊讶的问道。 林络点了点头，“嗯，是我的救命恩人。前辈，他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 “哎，别提了。这小子，一看就是酗酒过度，糟蹋坏了身子。”亢五味摇着头嘆息，“也不知道什么天大的仇怨，非要这么折腾自己。” 林络心下觉得异常，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毕竟他的身体要紧，“他可能醒来？” “无妨，我给他配几副药，好好调理一番就行了。”亢五味摸了摸鬍鬚，眼睛转到杜衡身上，这才一拍脑袋，“哎呀，先不说了。赶紧的，杜衡，把他背到厢房去。”说着，带着杜衡风风火火地往厢房走去。 林络也急急跟了上去。 …… 亢五味让玥玥煎了侧柏叶茯苓柴胡的汤药，给谢无忧餵了进去。林络看他一身脏污，便唤来小厮给他全身上下清理一番。待收拾完了，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林络坐在一旁的桌子边，看着脸颊明显凹陷下去的谢无忧，心里一阵怜惜。好好的一个孩子，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怎么就折腾成这样了？谢墨薰怎么不在他身边，还有那个谢墨薰的夫人，两个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亲生骨肉这般颓废，莫不是… 林络脑海中忽然涌现一个念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正沉思着，床榻上的谢无忧，此时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啦。”林络抬头，正好看见谢无忧睁开双眼，连忙上前，做到了床榻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谢无忧见是林络，暗淡无光的眼神有了一丝光亮，瞬间又湮灭下去。他支着手臂坐了起来，喃喃道：“林姐姐。” 林络拿了个垫子放在他背后，握着他的手，语气轻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谢无忧闻言，立刻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林姐姐，我…”话还没说，就扑到了林络怀里，林络的衣襟片刻便被沾湿了。 林络心下大震，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轻嘆了一声，伸手揽着他的肩头，一手抚着他的后背。 谢无忧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谢墨薰和陆沉的事情。果然不出林络所料，谢墨薰和陆沉已经双双殉情而亡。 二人都是聪明之人，知道隔着母仇，是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厮守一生的，但相忘于江湖又何其困难？二人见面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共赴黄泉，一块服用了毒药将离。只是，陆沉自打谢无忧出生，就不曾见过谢无忧，十分不舍。遂在临死之前，为弥补这许多年的遗憾，便带着谢无忧四处游览。一直到了玉关城西边的符禺山，二人的将离之毒，正好够了七七四十九天，毒发身亡。他们弥留之际留下遗愿，说是自觉愧对谢墨薰母亲，不愿魂归故里，让谢无忧将他们葬在了符禺山。 林络听完，沉默了良久。原来，这世间，真的有生死相许之情。她看着哀痛不已的谢无忧，心中更是难受。这种丧亲之痛，她也曾经历过，痛不欲生。 “你爹娘既然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你，也是觉得你长大了。他们放下了担心，才会决意共赴鸿蒙。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一种解脱。你如今这般糟蹋自己，岂不是让他们放心不下？”林络温言软语，劝慰道。 “可是，他们怎么捨得留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这世上？”谢无忧抽噎着，眼眶已经肿的高高的，里面犹泛着泪光。 “哪家的父母不心疼自己的骨肉？但是，你想想，他们一生背负太多，生生离别十几年，也不过是为了一个你。如今，你长大了，他们也想为自己一回啊。一生不得自主，难道连生死也不由自主了吗？你再这样，他们在天之灵，岂不是更加愧疚担忧？”林络顺手拿出一个手帕，将他脸上的泪痕轻轻擦掉，轻轻哄道：“不哭了，好吗？” 谢无忧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点了点头。 见状，林络轻轻抿了抿唇，到底是谢墨薰的孩子，的确知情达理，聪慧乖巧。她爱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扶着躺了下去，轻声细语地哄道：“那你先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林络正要转身，袖子却被拉住了，她转过身，看着拽着她衣袖的谢无忧，温柔一笑，“怎么了？” “林姐姐，您能不能不走，陪我一会儿？我…”谢无忧垂着眼睑，嗫嚅道：“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林络心下瞭然，有些感同身受。他如今孑然一身，最是孤独彷徨的时候，所以想有个熟悉的人陪着自己吧。“我是去给你拿一些细粥小菜，去去就回。” 谢无忧听后，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乖乖顺顺地躺好。 林络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来。她没有带上房门，因为林络知道，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人待在紧闭空寂的房间里，那样，会更觉得无助彷徨。 第47章 不欢而散 好在亢五味已经吩咐了厨房给谢无忧准备了药膳，林络到了厨房，厨娘就将做好的黄芪党参山药粥、淮山蜂蜜糕拿了过来。林络将他们放入食盒，没有停留，径直返回谢无忧住的厢房。 第54页 走到半途，却看见厉原黑着脸站在院子中。 厉原看见她，便走了上来，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冷着脸问道：“这是给那个谢无忧的？” “嗯。”林络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见林络如此，厉原一股火气直往头上涌。刚刚她对着那个谢无忧，温言软语地又是开导又是劝慰，还搂搂抱抱，如今对着自己，却这般冷淡！ 他压着怒气，冷笑道：“你对他倒是上心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不知是什么关系。” 林络听出他话中有话，登时脸色也变了，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厉原死死盯着林络，“你何必这么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林络一听这话，脸色也冷了下来，“我倒不知，我做什么事情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了？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 “说清楚，好啊。”厉原脸色暗沉，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快贴到了林络身上，他冷笑道：“你看上那个谢无忧了，对吧！” “…”林络惊异地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然没有听出他说的什么意思。待反应过来，顿时火气上涌，羞愤难当，“胡言乱语！”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厉原上前扯住她的手，“究竟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心虚不敢承认？你和他认识几天，就对他那般柔情蜜意，温柔体贴，我认识你这么久，你可曾这么对过我？” “无理取闹！”林络挣扎着，无奈厉原手劲大，她挣脱不开。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林络气极，抬起脚就狠狠踩在了他脚背上，看着厉原吃痛的倒抽了一口气，犹不解气，又踩了他一脚，却没有刚才那么使劲。 她这几脚，下了狠劲，疼的厉原脸都扭曲了。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林络想伸手去戳他的额头，无奈手上端着食盘，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多大，在你看来，我就这么恋童的癖好？！” “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与你何干？”林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厉原眼神晦暗，面露悽苦，林络才惊觉自己的话过于伤人，心底微微刺痛。 二人沉默着，厉原神情渐渐冷寂，慢慢放开了手。 林络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绕过他走了。 厉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林络远去的背影，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林络将食盘端到了床榻前，压下心里的抑郁，小心翼翼地把谢无忧扶坐了起来，“你伤了脾胃，先吃一些粥养着，等好一些了，再给你做别的吃的。” “嗯。”谢无忧乖巧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说道：“林姐姐，对不起。” “嗯？”林络轻声笑着，将粥端起来递给他。 接过粥碗，谢无忧低垂着眼皮，睫毛在眼睑上映下了一圈阴影，“救我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他听到了自己刚才和厉原的争吵。 林络立刻反应过来，她莞尔一笑，“你不用想太多。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有些问题，即便没有你，那也是早晚都要摊开的。” “可是……”谢无忧还要说什么，却被林络笑嘻嘻地打断了，她捏了一把他的脸颊，“好啦好啦，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赶紧喝粥！” 见他还不懂，林络打趣道：“怎么还不喝，难不成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餵不成？” “没有。”谢无忧摇了摇头，赶紧舀了一勺粥，放进口中。 “真乖！”林络眼睛都眯一块去了。 自从嫁给慕容岚轩，瑞平侯府规矩大，僕妇丫鬟成群，穿衣都有好几个伺候着，哪里用得着她动手？ 她很久没有机会这样照顾过人了。 这样照顾谢无忧，让她想起林辞尚未出嫁之前，照顾林辞的情景，让她莫名觉得温馨。 林辞也是这般，软软糯糯，乖乖巧巧，十分惹人疼惜。 等谢无忧喝完粥，林络又劝着他用了一些淮山蜂蜜糕。 等他吃饱喝足了，扶着他躺下，哄他睡着了，才悄悄起身。 房间内烛火明晃晃的刺眼，她把房间内烛火熄了大半，只留了床尾和帷幕后头两盏石灯，防止他夜班醒来见到黑漆漆一片，心里害怕。 收拾妥当，她才收拾了食盘，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带上。 第48章 隐忍 一连好几天，林络一心照顾谢无忧，也没有那个闲心理会别的。 谢无忧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是听劝的，在林络的开导下，想通了许多。 刚开始，连个笑脸都没有，几天下来，林络逗他开心，他也偶尔会露出一丝笑容，这让林络放心了不少。 天气晴好，林络带着谢无忧到竹林里散心。 “你以后打算前往何处？”坐在溪石上，林络边打开携带来的八宝固元膏的纸包，边笑着问坐在她身侧的谢无忧。 “不知道。”谢无忧神色黯然，摇了摇头。 递了一块固元膏给他，林络自己也拈了一块，“目前，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溧水城找刘珠玉，二呢，就是回梁国找你你叔父谢墨染。” 第55页 顿了一下，林络娓娓道来，“你如今还小，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你玉姨待你上心，自然是好的。可是呢，你毕竟是谢家嫡子嫡孙，流落在外始终不是事儿。况且，不回本家，而投奔外姓，也没有这个道理。是以，我觉得，你还是回梁国回本家比较妥帖。” 林络给他分析了一下，末了问道：“你觉得呢？” 这毕竟是他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主，她也只能是给个建议。 “爹爹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回梁国是再好不过的了。”谢无忧抿了抿唇，低着头。 林络点了点头。 “可是……”谢无忧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林络放下了糕点，轻柔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尽管说。” “我若是回了梁国，估计就很难再回丰国了。” 林络瞬间就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先回溧水城，看看你玉姨？” 谢无忧点了点头。 “……”林络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吧。等你大好了，我们一块上路回溧水城。你先拜访刘珠玉，在她那儿多玩几天。然后，我再托人送信给谢家，让那边的人过来接你，你看如何？” 至于为什么要先送信回谢家，林络是有一层考量的。 她先派人送信，让谢家家主谢墨染派人来接，若是谢墨染很积极地派了人来，十分上心，那么，想必谢墨染会非常疼惜谢无忧，以后谢无忧能得到善待。若是，谢墨染不愿意打发人来接，或者派的人态度怠慢，那她就把谢无忧留下来，交给刘珠玉抚养，或者她也可以自己抚养他。 总归，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谢无忧道，他已经给林姐姐添了许多麻烦了，怎能再让她辛辛苦苦送自己？ “这哪行？”林络扬起嘴角，“莫说你还这样小，便是大人了，这么山高水远的，我也放心不下。况且，我原本也是打算回溧水城的，只是顺道罢了。” “那，既然如此，便麻烦林姐姐了。” “谢什么？你当初还救了我呢，要是这么谢来谢去的，那还有完没完了？”林络胳膊撑着桌面，指了指桌子上的糕点，“呶，真要谢我，把这些都吃了，也不枉我把这些带过来。” “好。”谢无忧微笑，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中。 真是乖巧，林络满意地笑着，越看越顺眼，恨不得直接把他留下来留着自己教养。 而不远处，竹丛后面的身影，见到这番情景，紧紧抓住了眼前的竹竿。 林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覆？！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恋童的癖好？！ 你宁愿去喜欢这样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你就这样看不上我吗？！ 厉原心里恨出了血，生生将竹竿抓出几道深刻的抓痕。 他转身快步离开。 他怕自己不离开，会控制不住掐死那个叫谢无忧的小孩，会控制不住心底的狂躁，会忍不住把林络抓起来，囚禁起来，让她哪儿都去不了，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不想让她，看见那样的自己，更不想让她，厌恶自己。 第49章 爆发 谢无忧年纪小，恢复的快，又过了几天，便完完全全康复了。 林络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早一些启程回溧水城。 既然要走，那就要先和厉原他们说一下。一想到那天二人不欢而散，林络暗自嘆了口气。 罢了，早晚免不掉的，不如早些面对。 她去了厉原的房间，却发现他人不在，问了玥玥，才知道他去了药庐边的水池，于是施施然往水池而去。 水池边，却并不止厉原一个人在。 钱宝春也在。 “原哥哥，怎么你又捉鱼啊，这鱼腥味多难闻啊，让那些下人来做不就好了，干嘛自己动手啊。”钱宝春站在岸边，嘟囔着嘴，很是不满地念叨。 厉原没有理会她，将手中的翘嘴鲌鱼放到了竹篓里面，一言不发地上了岸，收拾妥当就要离开。 “原哥哥，我替你拿着吧。”钱宝春上前，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外袍。 厉原冷着脸，无视她，径直往前走去。 “你怎么在这？”看见林络，厉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竹篓，阴着脸不冷不热地问道。 “有些事，要和你说一声。”林络瞥了一眼竹篓，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些酸胀，有些涩然，还有一些，不舍。 “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厉原继续冷言冷语。 “你没听见吗？”钱宝春一见厉原这样冷漠，立刻趾高气昂上前，尖着嗓子道：“原哥哥不想理你，还不有多远滚多远，少在原哥哥面前碍眼！” “钱小姐，我和厉原的事情，还轮不上你置喙！”林络冷笑，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若不是因为客居亢五味的住所，她早就发作了。 “你居然敢和本小姐大呼小叫！”钱宝春指着林络，气得瞪大了眼睛，“你一个下贱草民，也敢和我这样说话！” 被她这么一说，林络火气也上来了，真要开口回怼，却被厉原先一步行动了。 第56页 “啪！” 清脆的一巴掌，让林络和钱宝春都愣住了。 “你再敢这么和她说话，信不信我让你说不了话！”厉原眼神冰寒，不带一点温度。 “你……”钱宝春捂着自己的红肿的脸颊，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打我，我和你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人打我？” 厉原撇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钱宝春语带哽咽，指着厉原控诉。 “我不喜欢你。”厉原语气十分淡漠，“还有，她不是外人，你才是外人。” “你，你们……”钱宝春震惊地看着林络和厉原，哇的一下哭得更加大声，捂着脸掉头跑开了。 厉原看了一眼林络，将杜衡喊来，把手中的竹篓交给他，然后，拽着林络的胳膊往竹林走去。 林络动了动眼珠，最终一言不发，温顺地跟在他身后。 站定，厉原转过身，直直看着林络，“说罢，有什么事？” 还沉浸在刚才的一幕中，林络不知怎的，竟有些说不出口自己是来辞别的话。 她不说话，厉原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那个……”林络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虚，她不敢看厉原，垂着眸子，低声道：“我想要明天回溧水城。辞儿这会儿估计要生产了，我回去陪陪她。” 林络本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可这时候，却不由地啰里啰嗦解释原因。 “你还是要走？”厉原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像数九寒天的朔风，冰寒刺骨。 “我只是要回去看看辞儿。”林络嗫嚅着辩解。 “是吗？”厉原冷笑，“不是因为陪着那个谢无忧？” “只是顺道罢了，无忧他恰巧也要去溧水城。” “无忧？”厉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神却十分冷厉，整个神情显得十分诡异，“还真是亲密无间。” “……”林络无言。 “好，你走吧。” 林络惊讶地猛地抬眸，看着厉原，有些不可置信。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同意了？ “还有什么事吗？”厉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哦，没了。”林络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做多想，“那我先回去了。” 见他不说话，林络权当他默认了，转身抬脚就走。 第50章 情定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林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翻身揉进了一个怀抱，然后，铺天盖地的吻袭来，差点没把林络憋断了气。 林络剧烈挣扎，呜呜了两声，就被堵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下意识就要用脚去踩，却被拦腰抱起，压在了一旁的竹竿上。 手上一个用劲，拉开了林络的领口，厉原不顾一切地咬了上去。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林络立刻吼道：“厉原，你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厉原眼睛通红，满是血丝，而脸上，似癫似狂，十分恐怖。 看到他这样，林络心下抽痛，艰涩地握紧了拳头，“你别这样。” “哈哈哈，别这样！”厉原疯狂地大笑，抓着她的肩膀，“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说！” “不值得的。”林络偏过头，“我不值得你这样。而且，我们根本没有可能。你何必执迷不悟？” “我不值得。慕容岚轩就值得，谢无忧就值得！你和他们就有可能！” “你怎么就不明白？从来不关他们的事。”林络握住了他的手臂，情绪也激烈起来，“是我们俩之间，差距太大了。你是永定王的唯一的儿子，将来的永定王，而我，只是一个没有家世，没有权位的商人罢了。况且，你比我整整小了五岁，我们年岁相差那么大，怎么可能在一起？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是个成过一次亲的人了！以我如今这番境地，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 “……”林络激动了，厉原反倒平静下来，他定定看着林络，半晌，才幽幽开口，“就为了这些？” “就为了这些？”林络仰头，眸中已然升腾起雾气，“你觉得，这些还不够吗？” “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林络深吸了一口气，“是，我承认，我是有些喜欢上你了。可是，喜欢又如何，这种完全不可能有结果的……” 厉原截断了她的话，欣喜异常，颤着声音，“你说你喜欢我？” “是又如何？我们……” 不等她说完，厉原一把将她拥在怀中，声音都有些哽咽，“我很高兴。络络，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厉原，你傻了吗？”林络捶着他的后背，“我说了，我们不可能的。” 厉原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只是拥着她，觉得满心满眼的甜蜜，都快溢了出来。 他从未如此开心过。 第57页 “厉原！”林络气极，逮住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厉原捂住了脖子，眨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林络。 你还委屈上了？要委屈也该我好不好？林络瞪了他一眼，却不知自己那一蹬，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极了恋爱中的女子的娇嗔。 厉原咧开嘴，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他还没见过林络露出过这样可爱的表情呢？ “笑什么笑？松手！”林络白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却没使劲。 “不松。”厉原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笑得十分开怀，“只要你也喜欢我。你说的那些，都不是事。我不在乎你成过一次亲，不在乎比我大，更不在乎你是商人。我爹他们也不会在乎的。谁要是敢说你什么，我会让他永远都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可我在乎。”林络低声道。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什么？” “赌你说的那些都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赌你和我在一起会很幸福，赌我们能够白头偕老。” 谁答应要和你白头偕老了？林络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好不好？”厉原捧着她的脸，撒娇。 林络被他捧着脸，只能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厉原高兴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压在竹竿上又吻了一通，末了，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像个吃饱喝足餍足无比的猫儿。 林络掐了他一下，他也不动，还是乐呵呵地傻笑。 “呆子！”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 其实，何妨一试？ 他对他，这么多年的心意，难道还不值得她冒险一试吗？ 再者，她也没什么试不起的。 这次，既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厉原这么多年的生死苦等，一个交代。 若是成功了，皆大欢喜，若不能遂意，也没有遗憾。 虽然二人敞开了心扉，互诉了情意，可林络还是坚持要陪着谢无忧回溧水城。 厉原却打死也不同意。 林络苦口婆心的，将各种利弊分析了一遍，然后又说谢无忧一个人出门在外多不安全，刚刚失去了爹娘多么可怜，可厉原愣是不松口。 最后，林络说的火气都上来了。 “他都十四岁了，哪里小了？我当年一个人从玉关城跑出去，不就是这么大？我不也好好的？再说了，他武功不是很好嘛，还救过你呢，有什么不安全的。他失了爹娘可怜，那你要是去溧水城，来来回回这么久，我都见不到你，我不可怜吗？” 林络扶额，没行到厉原口才这样厉害，“他不一样。他那模样，万一遭人觊觎可怎么办？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我把他送到溧水城，送到刘珠玉手中，立刻就赶回来，好不好？” “不好。”厉原一口否决。 林络恨不得再掐他几下，他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没有办法，林络只好想着拖延两天，慢慢给厉原讲道理，好让他答应了。 可是，第二天，事情就偏离了她的预想。 “无忧他走了？”林络惊讶地看着厉原。 “嗯。”厉原点了点头，“这是他留在房间里的信件。” 林络一把接过，迅速打开，扫了一遍。 “这孩子，真是……”林络摇头，蓦地皱眉，“不行，他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不放心。我要去追上他。” 厉原拦住她，“你不用这么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他刚刚没了爹娘，本来就伤心抑郁，路上若是想不开，可怎么办？” “我让杜衡带着几个侍卫追上去了，这你总能放心了吧。”厉原一把抱住他，一脸委屈，“你就只关心他。” 一听他这样说，林络顿时放下心来，杜衡他们，寻人肯定比她快速，而且，保护谢无忧绰绰有余。 “他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林络哭笑不得，她怎么不知道，厉原竟是这样动不动就撒娇的？还以为他稳重了，原来都是装的。 虽然路上安全不用她费心了，可林络还是给杨穆写了一封信，将谢无忧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了他，并把自己要先派人试探谢家家主谢墨染对谢无忧态度的事情也交代了，让他多多关照一番。 然后，林络还不能完全放心，又给刘珠玉也附了一封信。 这样，林络才安下心来。 到了傍晚，杜衡派人回来传话，说是已经追上谢无忧了，林络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应了和厉原明天出发，前往玉关城。 亢五味也乐呵呵地跟着两人一块启程。 第51章 现实与传说 林络从小到大，对永定王厉鋮，那是崇敬之极，一想到要见到这位家喻户晓的战神一样的永定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有些人，果然註定只能是远在天边。 距离，才会产生美。 “心肝儿啊，你终于回来啦！”一行人刚刚走进王府，一阵风一样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沖了过来，搂着厉原就是一阵哭嚎。 林络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宏伟大气的王府景致，就被眼前这一幕整蒙了。 第58页 什么状况？ 这男人谁啊？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头升起，林络用眼神询问一旁的亢五味，亢五味一摊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额…… 林络不可置信地看一眼那个还在抱着厉原哭天抢地的男人，又看了一眼亢五味，神情莫名复杂。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 亢五味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我的个天！ 目瞪口呆。 林络只觉得自己被雷噼的外焦里嫩，思想全无，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幻觉吧？ 怎么可能？！ 没错，眼前这个抱着厉原哭嚎的形象全无的男人，正是丰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风靡几代男女老少的永定王厉鋮！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战神一样的传奇人物，私底下是这般模样？ 别人作何感想不清楚，反正在林络看来，简直幻灭！ 半晌，林络好不容易控制住抽搐的面部表情。 厉鋮被厉原不耐烦地揪开，委委屈屈地看了自家宝贝儿子一眼，被厉原瞪了几眼，这才轻咳了一下，恢复正常。 正经起来的厉鋮，显得沉稳庄重，颇为器宇轩昂，若非刚才亲眼看见他的做派，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人和刚才那货有任何关联。 “这位姑娘是？” 林络眉头一动，上前一步，“民女林络，拜见王爷。” “林络？”厉鋮一听，沉了脸，“就是那个敢虐待我宝贝儿子的那个林络？” 天地良心，她真没有这个胆子！ 不等林络说话，厉原就开了口，“爹，你不许这么说络络！” “儿咂，你居然为了一个虐待你的女人，凶你的亲爹？”厉鋮泫然欲泣，那模样，看得林络只想捂脸。 惨不忍睹啊！ “老爹，你能不能正常点？”厉原翻了个白眼。 林络心里十分贊同，是的，别再让她更幻灭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亢五味是这样老顽童的性格了，终于知道厉原为何那么会撒娇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厉鋮被自家儿子嫌弃了，耸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络络，走吧。” 厉原牵着林络的手，往正堂走去，厉鋮和亢五味忙不迭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到了正堂，厉鋮和亢五味坐定，厉原牵着林络的手，直直站在正中间。 厉鋮哪捨得自家宝贝儿子在自己面前站着，恨不得把自己的主位让出来，无奈厉原坚持，只得坐了。 “爹，外公，我今天郑重告诉你们一件事。” 厉原执起林络的手，“我决定，娶林络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什么？”亢五味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反应，厉鋮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 林络心里一个咯噔。 “为什么不行？” “儿咂，这个女人，她那么欺负你，当初还一走三年，让你受了那么多罪。怎么能给你做媳妇？”厉鋮苦口婆心劝慰，“儿咂，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爹都能给你找来，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也不成问题！你不要和这个狠心的女人在一块啊，乖！” 虽然有想过这个结果，可林络心里头还是不自觉涌上浓浓的压抑之感。 “一千个我也不要，我就要她！”厉原握紧了林络冰凉的手。 “儿咂，你听话，咱可以慢慢选，不急哈。” “爹，”厉原一脸肃穆，直视厉鋮，“厉原此生，非她不可！” 厉鋮忽然沉下脸，疾声厉色道：“你要和你爹我作对吗？” 他大声，厉原比他还大声，“爹，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跟着络络去大泽城，再也不回来了！我以后，都不理你了！说到做到！” 林络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这么冲动，厉原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儿子哎，我错了！你千万别不理你老爹啊！”厉鋮猛地收起一脸寒霜，扯着厉原的衣袖，哭嚎起来。 嘆为观止！ 林络本来还压抑失落的心情，此刻立刻变得难以言表。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要不要我留下来孝顺你？” “要要要，当然要！” “答不答应我娶络络？” “答应答应。” “接不接受络络当媳妇？” “接受接受。” “还说不说络络不好？” “说说说！” 厉原挑眉，“嗯？” 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顺熘了，厉鋮立刻改口，“不说不说。林络特别好，天上有地下无，世上除了你娘，再找不到这样好的了。” 厉原满意地点了点头，笑意盈盈看向林络。 林络：…… 一场本以为非常艰难的对决，瞬间就变成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还大圆满结局！ 直到吃完了接风洗尘宴席，洗漱完毕，林络还处于有些眩晕之中。 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一切，过于顺利，过于圆满，反倒让她心神不安。 第59页 可能，真的是经历太多变故，所以一下子这么幸运，会十分不习惯。 “我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林络抬头，看向从身后拥着她的厉原。 “那你以后，每一天都过得这样不真实，可好？”厉原将下巴搁在她的肩颈处磨蹭，低沉着嗓音说道。 “那岂不是一直要浑浑噩噩了？”林络笑出了声。 “若共你一世沉醉，浑噩此生又何妨？” 林络回眸，正对上他深沉如水的目光，一时怔然。 是啊，若真的能一世沉醉，浑噩此生又何妨？ 第52章 结局 既然厉鋮和亢五味都认了她，她和厉原的婚事，就这样很快提上了日程。 她不想大操大办，觉得只要意思到了就好。 毕竟，当初那样宏大的成婚典礼，不也都人去楼空了么？可见，这仪式终究只是仪式，再怎么壮观宏大，再怎么奢侈华丽，也不过只是仪式罢了。 可厉原不同意，厉鋮和亢五味更不同意。厉原说他统共就这么一次成婚，自然得让所有人知道林络是厉原的，厉原也是林络的。厉鋮和亢五味则是说，厉原作为永定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以后的永定王，婚礼无论如何也不能草草了事。不说多么盛大，最起码也要配得上他的身份。 林络本身是有一些自卑的，她一直觉得厉鋮他们不会接受她这样的一个女子作为厉原的妻子。可既然他们接受了，林络反倒增添了很多信心。 只要他们认同她，她自然会努力配得上这个身份。 或许，她出身不够高贵，没有显赫的家世，长相没有倾国倾城，可是，她自信，自己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别的不会，可这经营产业，却算得上一把好手。她自十几岁就开始接手林家，不照样把分崩离析、摇摇欲坠的林家做的蒸蒸日上吗？管理家事，她绝对不遑多让。自从父母离世，府里头上上下下，哪样不是她亲自打理？而且，她自觉，还是能够孝敬长辈的。当初慕容岚轩的娘，也很看不上她，她不也照样哄得她高高兴兴接受了自己吗？ 她嫁给厉原，她就可以保证，绝对能管理好永定王府的礼尚往来，人情世故，让永定王府不会出现入不敷出，内囊空虚的情况，能够让厉原绝无后顾之忧。 只要他余生无悔，她也能让他一世安稳。 三年后 一阵阵压抑的□□声不断地传出来，厉原急得来回踱步，明明是微寒的金秋，他的额头上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一个稳婆从内间急匆匆地出来，被厉原一把扯住，“怎么样？” “还好……” 厉原气急败坏，“还好是什么，我问你络络她到底怎么样了！” “这，”稳婆擦擦额头冷汗，“……” 一把挥开稳婆，厉原大步冲进了内间，众人一见，魂都吓丢了，“小王爷，您不能进去啊！” 厉原面色森寒，“都给我让开！” 众人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闯了进去。 “络络！”厉原大步上前，握住了林络的手。 林络面色惨白，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一见到他闯进来，立刻恢复了些许精神，哑着嗓子道：“你怎么进来了？” 见她憔悴虚弱，痛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厉原一手摸着她的脸，一手握紧了她的手，“络络，你不生了，我们不要孩子了。” “……”别说林络，就连一众丫鬟、产婆，也是各个囧囧有神。 箭在弦上，这会子是能说不生就不生的吗？ 林络本来还想说他两句，可一阵疼痛袭来，让她立刻疼得说不出话来。 “络络，络络……” 耳边不停传来聒噪的声音，林络昏昏沉沉之中，被烦的受不了，恨不得给他几下子，意识也逐渐有些清明。 耳边终于传来啼哭，林络终于受不住，昏了过去。 当然，昏过去的林络不知道，她们家夫君，又给她丢脸了。 “小王爷您看，王妃给您生了龙凤胎呢。” “恭喜小王爷喜得贵子贵女！” 厉原哪里管的上，只是焦急地怒吼，“看什么看，没看见络络都晕了吗？！还不快过来看看络络怎么样了！” 若是林络有一丝力气，估计都能立刻坐起来掐他十下八下！ 何事春风度玉关？只为一世携手，一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