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身娇体弱》 第1章 剑骨道心 【角色信息载入成功,宿主请确认身份——剑骨天生,我道入心。扶光派掌门第六位亲传弟子,顾怜】 阳光从窗的一角倾泻下来,落在桌上放着的铜镜镜面上,镜面折射出晃眼的光,只是一瞬,照向在床上躺着的人。 耳旁响起童音,带有机械感的诡异,又被那射折射来的光晃了眼睛,躺在床上的少女不由得抬手遮了遮,头疼一般地“嘶”了一声,然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右手上系着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而响了几声。 顾怜独自缓了一会儿那细细密密冒上头的晕眩感,最后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语气有点虚虚的:“系统,你坑我。” 系统的童音再度响起:【叮咚!恭喜宿主确认身份成功!】 顾怜喘了一口气,感觉呼吸都费劲,口上是个不饶人的:“恭喜你个头。你刚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魂穿不会有任何问题,现在晕得我感觉都能原地起飞了,你这什么破服务?虚假语言欺骗客户,差评!” 系统一听,当即卖乖:【宿主您息怒。灵魂穿越嘛,身体的排斥反应属于正常现象,并不是问题哦!宿主请稍安勿躁,很快就好了的。】 顾怜:“……滚吧你。” 虽说系统的话听上去确实不太可信,但是过会儿顾怜真的没那么晕了,她闭了闭眼,最后深吸一口气手撑着床面坐起身来,乌发倾洒在肩头身后。 顾怜穿越了。 肉体身死,她魂穿进了一本修仙小说里。 正临暑假放假在家,却不料突发地震,震后顾怜主动请缨去帮忙,她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救援人员不敢让她犯险,只让她在后头帮忙安抚着那些受惊的小孩子们。 本来挺融洽的,但不知从哪冲出来一个持刀的男子,嘴里念叨着什么“钱”“房子”的话,想想估计是房子塌了钱没来得及取所以着疯魔了。顾怜被那些姐姐们护在身后,却冷不防地见那个男人虚晃一枪冲过来,在惊呼尖叫声中,将刀尖刺入她的肚子里。 剧痛炸开,连刺数刀,顾怜最后的内心想法是—— 坏了,栽在这儿了。 意识陷入黑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忽然响起一个童音: 【叮咚!检测到该意识求生欲强烈,读取意识信息中……】 再往后,就是她跟系统稀里糊涂地签了契约。 签完,顾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 系统跟她签约,给的好处是让她能够回到现实世界,而条件是——让她穿进一本书里,满足书中意外觉醒了求助意识的书中人的愿求。 简而言之,就是改写命运。 本来在想这事好像说简单不易,说困难不难,但下一刻系统给出那个意识觉醒的书中人身份背景时,直接让顾怜眼前一黑。 系统所给出的这本小说,是一本叫《折仙》的修仙小说,除主角……好吧,包括两位主角在内,在大结局时,全死了个干净利落,就剩个书皮了。 真是be得不能再be。 尤其是顾怜所穿越进来这个身体原主的身份经历。 原主顾怜,典型的小说中的炮灰剧情工具人女配。 自幼父母双亡,同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十四岁时为了给弟弟讨得一碗面而去帮富贵人家送东西,不料因模样玲珑出挑而被狐妖掳走,后被经过的扶光派掌门出手相救。磕头拜谢时被掌门看出天生剑骨,天生修剑修道的苗子,不由得出言询问拜师之意。 巧逢良机,磕头拜师,告别家弟。 至此,扶光派掌门座下第六位亲传弟子的位置,扣上了顾怜的名。这样看上去,倒是个不错的故事,至少美满。 但好的开头,却不能有好的过程与结果来相配。 原主拜入宗门,因入道晚而修行微缓,又因年幼时的风霜渡雨,营养失济而身体一直不好,除却因天生剑骨而在修剑道时略有天赋,她是个就连普通弟子都瞧不起的“小师妹”。 更别提她上头那一众天资卓绝的师姐师兄。 二师姐谢霜身怀天灵通玉凤髓之体,天道眷顾,掌门厚爱,家世显赫,不论是从哪一面,都能风光地压着原主一头。 师父、师兄们并长老全都一心向着谢霜,原主不受待见,她体弱是个短命的主,听闻山下传来弟弟亡故的噩耗,孤身下了山,然后在那座偏远小村,被在那里歇脚的鬼族杀死。 后小师妹身死的消息传回宗门,谢霜与大师兄薛绝匆匆下山,绞杀鬼族带回了原主的尸体,受到一众的夸赞。 原主的剑骨被剥下,送去给谢霜当作一件趁手的剑。 无人怜我偏村死,但见赞美剥剑骨。 并没有人去在乎原主的死,也没有人为其悲痛,他们用尽言辞去夸赞能与鬼族之贼一战的主角,有的只是对原主无用的蔑视。 他们道:剑骨天生,竟瞎眼生在一个废物身上。 所以原主死后他们剥了骨,送给他们仰慕的未来之子。 独留一具残破的尸体,守着无人知晓的痛楚。 试问谁能甘心? 贼船。 顾怜被系统坑蒙拐骗给搜到贼船上了。 这么惨的人设,也难怪原主会受不了产生意识觉醒。 不过纵使是一条贼船,顾怜现在也下不去了。 她需要活着,更何况她家里还有一位双目失明的弟弟,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抛下弟弟,她必须与系统签下那样的契约,回到现实中去。 但被系统坑了就是坑了,应该先看人设的。 顾怜叹气。 顾怜顾怜,顾影自怜。 一个配角的命运,被这个名字锁进了既定的结局中。 够了,现在她是顾怜,老子心疼我自己。 系统能窥见宿主的内心活动,像是为了带动气氛又或者是这家伙真的太欠太贱了,跟着来了一句:【够了,老子心疼宿主】 顾怜:“……” 什么破玩意儿? 桌上那铜镜就跟故意的一样,那光一直晃着顾怜的视线,外头天上又不见云荫,她有些忍无可忍地挪到床边,站起来想要去把铜镜给扣下。但是她才刚站起来,就感到胸口一阵闷,头晕伴着喘不过气之势,于是顾怜差点又两眼一黑,连忙给坐下了。 手按在心口处缓了缓,顾怜敲了敲系统:“给个解释?” 系统冒出来,小心翼翼地解释:【原主体弱,当年上山的行云梯还是掌门给拎着回来的,因为原主走不了。后原主修行遇到瓶颈无人敢问,强行冲突更伤着了经脉,就把身体落得这般样子。您魂穿进来的前一天,她正给自己的院子打水,水满一缸,气力不支,隔日就会是宿主您现在这样。】 顾怜再一次:“……” 坏了。 上了贼船也就算了,她虽然知道原主体弱,但没想到原主能弱成这副样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师妹设定吗?! 但是这也太娇弱了吧?! 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体虚了!! 好说歹说顾怜原本也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虽无父无母但吃百家饭长大的也勉强能把营养跟上去,加之时代社会不同,她活得比顾怜原主要轻松……所以现在顾怜手扶着床站起来,喘气都要轻轻来,有种自己快死掉的感觉,忽然感受到了任务的艰巨。 “喂。”顾怜又敲系统。 系统:【24小时全天为您服务!请问宿主遇到了什么问题?】 顾怜表情凝重:“你那儿有补肾的东西吗?我现在好像有点虚。” 系统:【……?】 第2章 身娇体弱 顾怜手扶着墙面站了好一会儿,提不起力来,但好歹是适应了不少。 放着铜镜的梳妆台就在不远处,目测也就不到两米远,但是顾怜动作慢地朝那边迈步,愣是走出了风烛残年的老人姿态。 终于挪到椅子那儿坐下,顾怜松了一口气。 真埋汰人。 “照理说,修行之后体质都会发生变化,“顾怜说到一半想起系统所说的“经脉受损”一话,顿了顿,又说,“而且好歹是掌门的徒弟,原主身体都差成个鬼样了,大门派里的补品灵药也不能挪点出来用在原主身上?” 就算是再不受待见,掌门之徒这一衔号也应该是顾怜的保护壳。 系统回答:【掌门徐望青在将原主带回门派后就匆匆闭关,只来得及口头与长老们交代了原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并未举办收徒仪式。故而掌门不在,原主是掌门一众弟子中收徒最平淡的,就不免有人轻视。宿主您说的没错,入道修行后体质会增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既死不了,那也就不用往一个无用又不受宠的弟子身上砸大量灵药补品。】 【宿主,修真界弱肉强食是不倒的真理。】 不是掌门挖了个坑之后就把顾怜丢进坑里不管不顾,而是真的顾及不暇。 顾怜朝窗外望去,不出所料地看见院中的枯草破败景象。 一陶缸中盛满水,倒影着一碧如洗的天,再把视线放远,是美如画卷的各峰云雾风景。 ……差别别太明显。 顾怜是真的打心眼里心疼原主。 满怀期待地拜入宗门结果落得这样一个对待,背井离乡将唯一的亲人留在偏远的小村中,护不到家人,保不住性命。 剑骨剥下时,原主究竟会有多大的痛苦? 顾怜把铜镜转过来:“那还真是任务泰山一样重。”她的口吻带有轻嘲之意,又在看清铜镜中的人时,蓦然一顿。 镜中照出的少女娥眉烟黛,一双桃花眸似自敛情于眸,暗黄的镜面瞧不出肤色,却也是顾盼生辉,昳丽之姿。 让顾怜惊讶的不是铜镜里的少女模样有多出挑,她惊讶的是——竟然跟她原本的相貌长得那么像! 只是她原本的容貌眼尾上挑几分,不比现在的含情脱俗,不说是一模一样,也有个九分相像。 巧合?还是系统刻意为之? 系统在她的脑海中回答:【因检测匹配您与原主顾怜相似度较高,主系统自动为您挑选更适合您有效完成任务的角色。】 系统这么说,顾怜就懂了。 如果她处处与原主没有任何的相同点,那穿帮是早晚的事,可能才刚近个步子,就露馅了。 也算是系统有心。 顾怜心想,可算干件不坑我的人事了。 系统对于夸赞表现出极高的敏锐:【多谢宿主夸奖~】 顾怜不搭理它了。 又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脸,习惯了现代的镜子,面对这种铜镜总心底生出点不满意来,嘀咕了一句“回头得磨块镜子”。 把铜镜扣下,顾怜看了看天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起来,不是要上早课晨练的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这算不算是逃课了?” 系统:【没事的宿主,因为您身体不好,掌门早有令免了您不用每天都去上课。】 还有这种好事? 顾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铃铛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她抬起手去看。铃铛不是金的,白色缕空,上边的花纹繁古,好像还有刻上的咒符字,描着很细的红色纹路,红白两色相衬得当。 “谁送给原主的?”顾怜拨了一下,问系统。 她只知道了原主的生平大概,加之原主只是个笔墨不多的小配角《折仙》正文中并没有多加描述,大部分着墨在女主谢霜的视角。 这铃铛瞧上去也是个贵重的物件儿,应该不是原主自己的。 系统答:【徐望青送给原主的拜师礼。有镇邪镇心神之用,内里有芥子空间可存放物品。在原主被杀掉时,为了护主而碎掉了。】 顾怜一阵无言。 好家伙。 物随正主,下场也是那么惨。 心中已经被系统伤得千疮百孔,顾怜无奈地扶额。 这具身体太过于虚弱,跟系统东扯西拉地聊这一会儿都感觉到有点累了。 那种累有点说不上来,像浑身无力,但又呼吸胸闷。 要命。 虚虚地舒出一口气,顾怜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边迈步边说:“下次我一定要许愿一副健康的身体,太难受了。”说着,还要喘匀了呼吸。 系统怕挨骂,没敢冒头。 “既然不用去上课又没有人搭理我,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的,“顾怜重新往床上躺,闭上眼尽显安详之态,“我得睡会儿,虚死了。” 外头才日上三竿,大好的天气,顾怜却像筋疲力尽一般,一闭眼没一会儿就呼吸绵长地睡着了。 然而她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顾怜做了个梦,朦胧模糊的,她听见什么东西相撞而发出的清脆音,像铜钱。 视线里有一片红,她的手指上绑着线,缠得松垮却密。 画面一转,有人从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上,掏出一根泛着莹光的骨头。 ——那是剑骨。 数不尽的害怕与不甘的情绪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在那窒息感中,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回头望去,只见一缕白烟轻轻散却,周遭的黑暗也跟着破碎。 『顾怜,请活下去。』 等顾怜醒过来时,外边的天都已经黑下来了。 月华洒进来提供了微弱的光,顾怜睁眼看着房上横梁许久,回想着那梦里断断续续出现的画面,面色如常地坐了起来。 看来是原主的记忆。 唉。 肚子有些饿,顾怜现在的精神比上午时的要好得多,估计是睡了一个的益处。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这具身体娇着呢饿不得,于是她无可奈何起身想出去觅食。 除了起先那几步走得虚浮之外,后面就没再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看来上午的难受,是除了原本的体弱之外,还有她魂穿进来引起的反应。除开窗前那一片有月光照着勉强看得清,往前再走,就陷入黑暗了。 那在黑暗中消散的白烟是什么? 原主吗? 毫无头绪,想多了还费脑子,顾怜把一切的想法压下,看前那一片漆黑又念着这具身体……不能饿着不能磕着碰着。 为了原主,也为了她自己。 抬手尝试着运转灵力,预料中会在掌心凝聚的光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那两个系在手腕上的铃铛,像被摁下了开关,发出光亮,照映出周遭一角。 豁,这还是个灯泡。 一面夸着师父送的铃铛真实用,顾怜一面往外走,她的步伐很轻又缓慢,青衣墨发,面色像掺着病气的苍白,要叫旁人来看,还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的顾怜敲系统:“哎,你认识路吗?” 系统:【?】 顾怜理直气壮地说:“情况紧急我不想踩地 图了,朋友,行个方便,帮我指一下去膳房的路。我要是因为找不到路被饿死了,你的任务也泡汤了。” 系统:【……】 懂了,宿主这是拿它当地图导航呢。 一路东转西拐,走五步匀一口气地,好不容易找到了膳房,从外头往里边看黑灯瞎火的。顾怜一路抓着铃铛也没发出声音,现在熄了光,猫着腰在门口推门进去。 岂料她刚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转身,就对上一双乌沉沉的眸子。 让本就脆弱的心脏险些因此而骤停。 第3章 夜修衔刀 在对上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的那一刻,顾怜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好吧,的确没提上来。 她被吓着了,禁不住吓的身体顿时做出了反应……顾怜抓着邻近的桌子,低头咳了个惊天动地,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对方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被吓成这个样子,一时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甩袖点亮了屋里的烛灯整个膳房顿时一片明亮。 顾怜营养缺乏身形单薄削瘦,抓着桌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低头咳嗽时身子微弓下去,墨发从肩头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细的颈,苍白脆弱。 ……怎么看都是他欺负了这位小师妹。 不过他没有认出顾怜,须臾才问:“……你没事吧?” 顾怜感觉自己都快要把肺给咳炸了,听了这句堪称智障的问题,气得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有事!我这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但是顾怜咳得说不上话,忽然她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后背上,然后一股暖流传来,逐渐抚平她喘不上气来的咳嗽。 膳房里的动静大,守夜的弟子匆匆赶来:“林师兄?”并没有进来,而是隔着门扉,瞧见里边的光亮问。 林逢“嗯”了一声:“无事。被呛着了。” 林师兄? 这个姓氏让顾怜戳了戳系统:“姓林的。你快看看这是哪个师兄。” 守夜的弟子听见林逢的回话,放下心来也没再多问,离开回到守位上了。 见顾怜不咳了,林逢收回手,口吻很淡,却有诚意在:“方才吓到你了,抱歉。”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又差点重新被呛到,嗓子干,等呼吸勉强匀了,她才抬头看向林逢,摇了摇头,干哑着嗓子说:“没事,你刚刚也帮我了。” 在顾怜抬头的那一刻,林逢看清她的脸,就先是一顿。 与此同时,系统整理好信息,一股脑地告诉顾怜,:【林逢。扶光派掌门第四位亲传弟子,夜修衔刀,傀儡共识。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心中赤枕旁无杂念,于正文中止步修行元婴期九层,死于神识耗尽】 系统还怕顾怜认不得人,补了一句:【宿主,是您的四师兄。】 顾怜心道:谢谢,我能听得懂。 四师兄林逢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顾怜敢打赌,这家伙在宗门里出现的次数最多不超过五次。 没想到刚来就遇到失踪人口,顾怜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过就是来找吃的而已,这是什么运气? 顾怜从跟系统的对话中抽出身来,抬眸,就发现林逢正盯着自己看顾怜:“?” 话又说回来……林逢能认得出她这位才拜入宗门一年的师妹吗? 估摸着有点悬。 因为刚刚的剧烈咳嗽,顾怜眼尾还泛着红,她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故此生生地矮了林逢一个半的脑袋,只到他的胸膛处,抬头看人时,以垂眸落下视线,衬得她小只就算了,眼下情况还显得可怜。 林逢不由得移开视线:“你来这里做什么?膳房已经停止供应晚膳了。” 没喊她,看样子是没有认出来? 顾怜拿不准林逢的意思,她的手垂在袖中腕上铃铛被掩住,一听林逢话中含着的意思,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我饿了,我来找吃的,”顾怜腹中空虚,语气也跟着有点有气无力的虚,“我今天的晚饭还没吃,扛不住。” 谁能保证就这具身体,饿一天明天起床会不会起不来床? 扛不了一点。 闻言,林逢眸中一动,顾怜坦白说的姿态因为两人身高身形上的差异而变成卖可怜……好吧,不是卖,是真的看上去惨兮兮的。 “为什么不吃晚饭,”林逢问,“既然扛不住,那就不应该不吃,留到现在才来膳房找吃的,得不偿失,又伤身。” 顾怜坦诚说:“上午起床的时候身体不适,睡了一天,起来就天黑了。”顾怜倒是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她体弱无用这一形象估计已经在这一年的时间中在所有弟子心里根深蒂固了,林逢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总能听得一耳朵。 果不其然,林逢顿了一下。 就这一下顾怜就知道林逢是看出她的身份了。 顾不上形象与矜持,一天没进食顾怜是真的饿了,她拉聋着眉眼去抓林逢的手,卖惨卖乖:“四师兄我要被饿成一片人了,膳房里有没有什么吃的啊!让我吃点来垫一起可以吗?我不贪食的。” 猝不及防被抓住手,林逢向来独来独往,几乎把傀儡当做了自己的另一半,平时摸得最多的也是那锉刀一类,更别提和人接触了。忽然被这么一抓,与他生了茧的手不一样的软,让向来心如止水的四师兄心头一慌。 “我……你……”林逢先是结巴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拉到一旁的小板凳上坐好,口吻有些生硬,“你坐着等一下。” 顾怜不懂这是给吃还是不给吃的意思,没松开手仰着头:“嗯?” “膳房中的晚膳逾时不候,”林逢解释说,“现在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你且先坐着,我去为你煮一碗面。” 顾怜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谢谢四师兄!” 她腕上的铃铛作响,林逢看了一眼,很瘦像不长肉一般:“你先松手。” 顾怜很乖巧地松开手放到膝上。 林逢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有些无奈之意,像是怕顾怜会在等的时候无聊,他手腕一翻,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傀儡娃娃,玲珑小但模样有点磕碜,像是用一堆零件拼凑起来的“废物利用”展品。 手里被塞上一个傀儡娃娃,顾怜先是一愣,然后望着林逢走向灶台那边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跟哄小孩的时候塞洋娃娃有什么区别。 低头,顾怜有点郁闷地戳了一下傀儡娃娃的脑袋,听说傀儡师擅机关之道,但做出来的傀儡眉心都要滴一滴血,从指尖血到心头血,傀师的级别越高,傀儡就会越发精湛。 而傀儡师都是用神识来控制手下傀儡的。 赤忱之心,难怪最后会神识耗尽而死。 傀儡娃娃的头没见有什么特殊符号或标记,顾怜摆弄一番,肚子饿得她难受,她轻轻吸了口冷气,企图跟系统上几句来转移注意力:“小金,你说我去当傀儡师的成功率有多大?” 因为系统素来有金手指这一美称,虽说现在的系统像个没用的……好吧.只有一点作用的地图导航,偶尔抽风偶尔犯贱,但是希望总是要有的,加之总得有个称呼,“系统系统“什么的来回喊,刻板又生疏。 系统鬼精着呢,自然是知道这个称呼有多大的含金量,也不多问,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在回答顾怜的话时那诡异的童音中带上开心的意味,显得更加诡异了:【宿主您剑骨天生便是得天独厚的剑修苗子,于剑道上有超于他人的悟性。不过万道万相各凭天赋,既有薛绝符剑双修,宿主您又未尝不可。】 话是这么说,但顾怜可记着薛绝是男主。 ……我道入心。 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一句话.顾怜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回过神来,转念一想她确实不能跟天选主角比较,但未尝不能多学点东西。 抬眸看见林逢在那边和面,话又说回来,这神出鬼没的家伙为什么会在膳房?正琢磨着,手里的傀儡娃娃忽然动了一下。 顾怜低下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下一秒,那东西就跟忽然获得生命一样,猛地抬起头,然后以一种“丧尸”的方式摇摇晃晃地在顾怜的视线中站起身来,潇洒地甩了甩头,再然后——成功把头给甩飞出去了。 顾怜:“……” 在顾怜惊恐地喊师兄前,林逢的声音传过来,口吻又恢复了他今晚刚开口时的波澜不惊:“无事。这是随手拼凑的试品,回头接回去改良即可。” 顾怜:“……”没猜错,还真是随手拼凑的。 顾怜看着手里的“无头傀儡”还抽搐了两下,忍不住问:“它刚刚为什么忽然动了?” 林逢继续波澜不惊:“我想让它陪你玩,可惜试品不是成品。” 顾怜再再次:“……” 师兄,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4章 吃面的交情 林逢手脚利索,在顾怜被饿晕前终于把面端上桌。 饿一天了,顾不上这面到底好不好吃,顾怜迫不及待地挪了挪小板凳靠近桌子,简直是被饿得双眼发绿,把无头的傀头娃娃往桌上放,抽出筷子就低头开吃。 林逢去把自己的那份盛好了端过来,就看见她跟几年没吃过饭一般的狼吞虎咽,没忍住提了一句:“慢些吃,当心噎着。” 顾怜:“唔唔。” 连回话都顾不上了,林逢无奈叹气,也是真的怕她不留心便噎着,去为她接了一碗水回来,就那片刻的工夫,碗里的面已经被她干掉一半。 “……” 头一回见那么急的,可见是真的饿坏了。 顾怜吃东西不像其他的姑娘家那样矜持扭呢,她犹为豪迈,看她吃东西都能够被勾起食欲,既不过分夸张粗鲁,也不做作。 林逢与这位小师妹几乎没有见过面,他听过宗门里弟子相谈的闲话:掌门的小徒弟是个怀玉无用的孤僻家伙,向来独来独往不与他人说话。 身子骨也差得不行。 今日相见,那些闲话中虽有一点被证实,余下两点……终归是闲话罢了。 顾怜吃得急,一方面的确是因为饥饿,而另一方面,就是可能饿得狠了吃粗茶淡饭也是山珍海味,林逢的这碗面出奇的美味。 正吃着,喉间忽然一哽,眼泪毫无察觉地滚落面汤中。 不仅顾怜愣住了,就是林逢也都给愣住了。 不是,怎么哭了? 顾怜有些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分明悲伤的情绪她分毫未察,现在为什么落泪? “……小金,”顾怜问系统,“怎么回事?” 小金飞快地检测了一遍,然后回答:【宿主,是原主身体残留的意识。】 顾怜原就过得不好,无人关注无人忧心,所以林逢仅仅是用那两句仿佛随口就能说出的话,便足以感动到她。 原来是这样,吓死她了,以为原主的身体还有点什么毛病。 林逢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顾怜眨了好几下眼,好在眼泪不多很快就止住了,弄清楚情况后她也是心下一松,林逢这么问,她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一半哭了估计是吓着四师兄了。 顾怜捏着袖子擦了下脸,抹去泪水抬头朝林逢一笑,也没觉得自己刚才有什么好意思的,口吻轻松:“没事没事。饿得狠了吃到师兄的面,被感动到了。师兄,你的厨艺真好!”她还不忘夸一番林逢。 她笑起来时眸子弯起,刚沾了泪的睫毛还湿着瞧上去像是她在故作轻松,就怕林逢担心多问。 林逢抿了抿唇,没有多问,只是倾身过去,伸手帮她抹去脸颊上沾到的那点汤汁,放轻了语气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沾上了。” 林逢的指腹上有伤,旧的添了新的,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顾怜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愣了愣,然后自己擦了一下:“多谢师兄。” “嗯,”林逢坐回去,“吃吧。” 看样子话题是揭过去了,顾怜心里庆幸还好现在待在这儿的是林逢不会多问:换了个人,估计她就给应付得够呛。 “不吃了,”顾怜倒是想可惜原主平时吃得少,把胃也养得小吃了那一些碗面,都已经是撑了,“我吃饱了,待会儿可能得消化不良。” 唉,娇贵的咧。 林逢却是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你方才都饿得翻白眼了。” 顾怜:“……?” 顾怜跟林逢对瞪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翻白眼”指的是她在咳嗽时听见他那智障询问的没忍住的举动,没想到会被曲解误会到这个地步,顾怜一口气堵在胸口,怒了。 “我、我那是“顾怜气得一拍桌子,但用力不重,”我那是被你吓的!” 被饿到翻白眼,压根不可能! 妥妥的造谣! 桌子轻微震动,林逢坐在凳子上屹然不动,但见顾怜因为被惹恼而瞪圆的眼,最初苍白的脸色总算是有几分红润生气,他的笑意山水不显露地藏在眸底,“嗯”了一声:“抱歉。” 顾怜:“……” 顾怜麻了,觉得自己的形象算是栽在这儿了。 一波三折,从被吓到造谣,仅需使用一个林逢。 深吸两口气把那阵火气给压下,顾怜放弃了,不再跟林逢揪着这个了。 “对了,“顾怜安静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看了一眼桌上死状凄惨,身首异处的傀儡娃娃,又把视线投向地下,“师兄,这个头还得找回来吧?你要不先吃面?我去帮你找找。” “不用,“林逢说,”你坐着便好,莫要磕着碰着了。” 顾怜却站起来:“放心,这屋子通明着呢,我留点心就不会碰到的。” 林逢见劝不过,也就没强求。 顾怜还一边弯腰去找一边说:“而且师兄啊,吃饱了不能一直坐着的要活动一下消食。有句话是‘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我就当是散步消食了。” 林逢将面上的葱花拨开,刚才放得匆忙,顺手就给撒进去了,平时他并不会犯这等错处:“修仙者潜心修炼,寿岁不会止步于九十九。” 顾怜一噎,桌角看不清她就蹲下去,嘀咕了一句:“古板。” 修仙者耳目聪慧,林逢自然是听见了,却没说。 瞎逛半天没找到,顾怜蹲了一会儿站起来就有点晕,她扶着桌子缓了一下,然后扭头一脸凝重地跟林逢说:“师兄你的头离家出走浪迹天涯了。” 林逢:“……” 林逢咽下口中的面,扭头看顾怜没有说话。 但是那目光好像在说:你看看我脖子上的东西像不像我离家出走的头? 顾怜品了一会儿,然后没忍住笑了:“对不住。师兄,你家傀儡的头我找不到了,无心冒犯,还望师兄不要见怪。” 改口得倒是挺快。 林逢说了一句“下不为例”然后伸手勾了下手指,他指上出现一根儿不可察的白色丝线,飞向某处,下一刻,那个浪天涯的傀儡头,就不知道从哪儿“嗖”一下飞出,落到林逢的掌心中。 林逢说:“找到了。” 这“嗖”一下就飞回去了,顾怜刚刚还弯腰又蹲下地找了半天也找不着,高下立见,顾怜眨眨眼,无奈给气笑了。 算了,术业有专攻,她是剑修,林逢做傀儡的,物主相连,正常正常。 顾怜安慰完自己,找了一圈有点累,她打算后边一定得把这虚弱的身体给提上去,走回去坐好,青衫衣摆垂落铺在地面上:“师兄,刚刚那是傀线?” 林逢:“嗯。”” 顾怜问:“傀儡不是用神识操控吗?” 林逢:“未滴血为誓就须得用傀线。” 顾怜点头,懂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林逢吃面看着慢,但没一会儿也见了底,他抬眸看顾怜。 顾怜对上林逢洞察一切的目光,也没有被看穿的心虚,大大方方地就问了:“师兄,平时都在宗门见不着你,你怎么会在膳房?” 对于这个问题,林逢的回答很简洁:“饿了。” “……”顾怜不死心地又问,“你不是辟谷了吗?” 林逢继续简洁:“没空辟谷。 顾怜:“……那你时常会来吗?” 林逢因为这话而微微一顿,接着他摇了摇头:“不会。每月初七才偶尔会来此。此处守夜的弟子与我相识,你若是又饿了,我不在,你可以去找他。” 顾怜愣了愣,林逢好像误会她的意思了… 但她不仅没吃亏似乎还赚了,顾怜点头,应得非常快:“好,我知道了。” 林逢又“嗯”了一声:“还有吗?” 耐心真好。顾怜在心里夸了一句:“最后一个。” “四师兄,”顾怜笑眯眯地伸出手,“你的傀线,能送我一根吗?” 林逢看着她弯起的眸子,一时失神。 第5章 小师妹出门 回到小院,依旧是倚仗着手腕上的“铃铛牌手电灯”。 回去的路安静得很,来时心中只顾着找路念着要吃的,现在吃饱喝足也有了力气,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金聊着。 顾怜抓着铃铛没让它发出声响:“我听老人说,铃铛招鬼,真的假的?” 小金去查阅了资料:【一种现代说法迷信说法。不过现在这里是修真界的确存在着恶鬼一族,宿主您要试试吗?注意安全哦~您连剑都没带呢~】 顾怜:“……贱东西,肃静。” 小金:【嘤嘤嘤~】 有时候,顾怜想把这东西踢出自己的脑海。 随着行走动作而晃荡着的铃铛,光一时往前一时往后,顾怜低眸看着地上自己变大变小的影子,心中思索着关于鬼族的事。 《折仙》中对于原主的死着墨不多,几笔就匆匆带过了,但也不妨碍顾怜从中提取最重要的信息——弟弟死了,鬼族杀的;原主死了,鬼族杀的。 每一本修仙文中都要拥有生活在黑暗中的反派,看来鬼族就是了。 “小金,”顾怜想到什么,问,“人死之后成鬼,鬼族到底是什么机制?” 提到正经事,小金就正经了:【世有阴阳之道,顺应为本,人生地上、鬼生地下。人有七欲,鬼有执念,轻者入轮回道转世为人,重者化厉鬼行万恶之事。地下鬼蜮隔两池,一池为轮回鬼族,一池为恶鬼邪魂,两方互不干涉,各守其地。后恶鬼执念不断演化,从地下来到地上,祸乱世间造杀孽,轮不可渡,就成了三界之外的东西。” 顾怜很直接:“讲人话。” 小金:【……】 小金觉得真心被错负,又嘤嘤了几声,才换了简单明了的说法:【鬼分好坏,好鬼不来人间,做坏事的都是坏鬼,原文中那些作乱的鬼族,指的是坏鬼,坏鬼与好鬼不同,能传续后代,是为地下的‘鬼蜮涂生池’。】 这不就比刚刚那通篇大论更容易弄懂吗? 顾怜说:“臭显摆。早这样说不得了。” 【……嘤qaq】 既然这么说的话,鬼族是全文中最大的恶人。 弟弟被鬼族所杀,原主被鬼族所杀....这仇不是一般的大,肯定是化解不了了的。那看来除身体的是对顾怜的重大威胁之外,还有鬼族那些个糟心玩意儿。 珍爱生命、远离鬼族。 ——哎?等等。 顾怜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内容,带有几分不确定地戳小金:“等会儿,咱宗门里是不是还窝着一只鬼族?” 系统:【是的呢~鬼族小少主,隐瞒身份潜入扶光派,是您的五师兄~】 顾怜:“……”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只求那鬼族小少主多符合点小说套路去黏着女主,别搭理她这个炮灰。 我佛慈悲。 分神跟小金聊着剧情内容,不知不觉间就走回了小院,本就不茂盛的枝上落下叶来,顾怜抬起头看去,只见黑夜中树影绰约,没有其他的什么。 屋里就算是再不齐也该有烛灯的,但是顾怜并不打算去找,她一路摸索着躺回床上,头刚一沾上枕头顿时就困了。 左手腕上系着一根白色的丝线,顾怜抬起手看了看,原本看不到的线隐约出现,看上去又细又软,像是没什么能伤害人的地方。 ——“傀线算作是我的半个法器,遇到危险时会护主,你平日里也须得留心莫要伤着自己”。 林逢的话还犹言在耳,顾怜闭上眼睛把手放下,心说整挺好,开口就把人家法器结薅来了,不过也算是多一份安全的保障。 团倦捱不住,意识一点一点地往下陷。 迷迷糊糊中顾怜好像听见了系统的童音,但她没搭理,翻了个身继续睡。 【宿主正文中原主死后,鬼族小少主回到鬼蜮,找了半月的原主的魂魄。】 梦里光怪陆离,人声喧闹中似还有纵马声。 顾怜茫然地站在原地她的脸上好像戴着一张面具。马蹄声越行越近,最后停在她的身后,马上之人翻身下了马,从后面绕到她的前边,抬手摘下了她的面具。 顾怜听见对方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笑意但又隔着一层雾: “我找到你了。” 顾怜只看到模糊的身形,她费劲地想要看清,但黑暗忽然而来,吞噬掉那些喧闹声,一脚踩落,倏然往下坠落。 耳边似乎又是那铜钱相撞的声音。 可能是昨晚一直在做梦睡不好,所以今日顾怜醒得格外早。外边的天才刚泛起鱼肚白,估计宗门里要是养鸡,现在也还在打鸣。顾怜醒了之后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梦里那个人摘下她的面具之后所说的那句“我找到你了”,分辨不出男女。 拨了一下手腕上的铃铛,顾怜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好像不起什么作用。” 她该睡不好的还是睡不好。 睡不着,顾怜看了眼天色就起身去抓起桌上放着的那根浅青色的发带草草地在脑后束了个低马尾,她纵使是想多打扮,但无奈这儿除发带外一点多余的妆扮东西都没有。 感觉今天的精神远比昨天的要好,顾怜决定先出门去吃早饭。 先是记住了烛灯的所在位置,她瞎逛一圈,才在门口的一盆香兰那儿找到原主那把木剑倚在那儿,上边用一块深色的布料包裹得细致严实。远远看见,还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那其实是一把剑。 把剑拿起来,很轻,若鸿毛一般。剑拿开了,顾怜才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张纸,上边写有字。 顾怜:“?” 捡起来,上边字迹娟秀的写着 兰,花中君子。 顾怜:“……?” 等会儿,是谁往我家顾怜身上套的枷锁?! 当君子,还不如做小人。 顾怜随手丢了那张纸,抓着剑,推门出去了。 扶光派中供给未辟谷弟子吃饭的地方叫做“千味堂”。” 顾怜本来以为那么早,千味堂里应该都不会有什么人,但是她刚一走进去看见里边那人来人往的人群,被那数量给震惊到了。 人头攒动的程度,堪比放学后的食堂。 原来全宗门只有小师妹一人过得犹如养老般悠闲。 他们连吃饭都比小师妹要忙。 顾怜顿时有种“你们都要上课上班但我能休假”的愉快感。往里边走,心情作用,她如果跟那些个正在偷偷瞄她的人对视上了,也不论那目光是如何意思,全都微笑颔首,活脱脱地像领导视察一般,就差说一句:同志们好好吃,祖国的未来还得靠你们了。 她倒是心情愉悦,却害得那些看见她笑的弟子们,给吓得手一抖,险些摔了手上的早膳,表情非常惊恐。 小,小师姐笑了?! 宗门十大奇观之——小师姐笑了?! 顾怜生得好看,但却是个爱独来独往的。她从小谨小慎微为了讨食对他人的目光何其敏感,在发现自己被看不起后,就再也不喜同他人来往。 孤僻、冷面、安静,是宗门弟子眼中的顾怜。 顾怜没有去搭理那些人的视线,自顾自地吃完早饭后就抓着剑离开千味堂了。 迈出去好几步,小金忽然幽幽出声:【宿主。】 顾怜:“说。说完帮我开一下去早课的导航。” 【刚在您啃包子时,角落里有个小孩一直在看着您。】 顾怜的脚步猛地一停。 扭头朝身后看去,只有进出的弟子。 “小金,”顾怜语调很慢地说,“下次再讲鬼故事,我就踹你。” 【……嘤。】 第6章 两位师兄 扶光派位列三大门派第二,声名显赫,气派得很。 所以相对的,那些什么房子建筑,小道回廊也多得很,顾怜听着小金的话绕了又转,都给走得头晕了。 扶着路边的花岩缓了一下,顾怜已经在心里把小金跟那个整宗门版块设计的人给骂了一通又一通了。 头晕的劲刚缓过来,顾怜刚迈出一步,忽然耳尖地听见细微的哭声。 是从刚才的花岩那边发出的。 顾怜连忙一退三尺远,心有余悸地盯着自己刚刚扶过的花岩。 妈耶,第一次听到石头哭。 小金提醒:【宿主,那是人的哭声】 顾怜反驳得倒是快:“胡说,看电影里鬼的哭声也跟这差不多。” 珍爱生命,远离鬼族的警示语还立着呢。 【……】小金无言方刻,然后问,【那您要过去探探吗?】 顾怜一口回绝:“不去。” “一般小说里遇到这种情况,过去之后要么中陷阱要么就踩到委托任务,”顾怜理性分析,“然后接了任务就得下山,下山后就得跟妖魔鬼怪打架,打架的话以我现在的情况肯定得受伤,受伤的话就会死……”分析到这里顾怜的眼神坚如磐石。“不去。” 一般来说接到这种任务的都会是女主,估计一会儿就会经过,顾怜没打算多管,在心里做下决定后转过身就继续往前走了。 她走路时喜欢甩手腕,铃铛相撞,走到哪儿响到哪儿。 铃铛声渐行渐远,过会儿又越来越大,原来是顾怜折回来了。 “那什么,”说到底有点良心上过意不去,顾怜问小金,”原文中有人在这儿哭吗?” 小金一听,急忙去查阅了一番,然后给出回答:【没有。】 原文中没有这件事,那就是剧情无关,跟剧情无关就意味着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不重要就对应着——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是小事那着来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脑子里转了一大圈,确认事件严重程度后,顾怜稍微放下心来,好歹她还有镇邪的铃铛护体,又讨了林逢的傀线,尔等小鬼,无须畏惧! 不过该警惕还是要警惕,顾怜往那边走,看见花岩后.缩着一个少女。 外门弟子。 “哎,你遇到困难了?” 正在哭泣的少女一顿,然后抬起头来,看见顾怜一手扶着花岩,手握剑那剑上裹着一层布显得有些粗陋。正微弯着腰,神色带有不解地看着自己,眉心是剑状的红纹。 看见眉心红纹又见青衫顾怜的身份就被猜到八九不离十。 少女看了会儿顾怜,然后又扭回头,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顾怜:“……?” 顾怜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一头雾水地问“很吓人吗?我都那么亲切和蔼了她跑什么?” 小金结出建议:【要不宿主您下次把剑收起来?】 顾怜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剑:“一把木剑而已,哪儿吓人了?”话是这么说,但顾怜还是把剑收进了铃铛里。 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一点重量也没有增加,既然没有踩到任务看来的确只是一件日常小事,顾怜没太往心上放,跟着小金的指示离开了。 修仙界的所修之道都分了一大堆,每日早课也就会相应的不同,早课的地点都统一在“立行庭”。 一路走过去,渐渐看到整齐划一地在练剑的弟子。动作是整齐划一了,但总归会因为悟性,相差了几分。 路上遇见顾怜的弟子,看见她都先是一顿,接着神色闪过诧异之色。 顾怜:“……” 看出来了,他们对于我来上课一事感到很惊讶。 不过顾怜也没对那些各异的神色有什么很大的反应,自从她拿起那把木剑起,剑与剑主的心神相应就让她对剑产生了不可割舍的喜爱,现在看见了那么多人在练剑,活的教学现场,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顾师妹。” 忽然有人出声,听姓氏似乎是在喊自己,顾怜循声望去:“嗯?” 叫她的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弟子,微蹙着眉看上去很刻板,他跟顾怜指了个方向:“你若是来上早课的,往那边走,此处晨练,不可逗留玩闹。” 小金读取到了这个弟子的身份:【郑遐秋,二长老座下大弟子,是您的师兄。】 顾怜不常来此,郑遐秋误以为她是来玩的。 全宗门就她特立独行,郑遐秋从未见过修仙者懒惰成这般模样,仗着掌门的特许便混吃等死。 本以为顾怜会因他口吻不佳而恼怒,却见她眨了下眼后朝自己行了一礼,语气也是笑眯眯的不见怨色:“多谢郑师兄指路。” 郑避秋没料到她竟记得自己,一时间愣了一下。 顾怜不欲多待,余光瞄见什么,偷偷跟郑遐秋告状:“师兄,二列三位弟子在摸鱼,早课不待人,师兄我就先走了,告辞!”说完她转身就跑,偷摸着拍了拍胸口,心说这友好关系可真难建设。 郑遐秋并没有跟顾怜接触过,一切的有关认识都是靠的传闻,因此他看着顾怜的背影,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只是心头冒出一个念头:竟主动来了立行庭,终于开窍了? 郑遐秋扭头,果真如顾怜所说的真有三个弟子在浑水摸鱼,他当即就斥责了一顿,再回头看时,顾怜已经走远了,铃铛叮当响个不停。 扶光派有六峰四殿,取“十全”之意,掌门徐望青掌管主峰望穹峰与四殿其一的山海殿。座下弟子的早课因为他的闭关而不能来亲自授教,于是乎,就交给了爱徒薛绝与谢霜二人。 掌门亲传弟子的名额珍稀难得,他座下的弟子,是六峰中最少的,加之林逢寻不见踪影,顾怜也就没来过几次立行庭,所以那两位“代课师父”的任务非常轻松,只用教好三师弟与看好五师弟即可。 顾怜过去时,就看见早课学亭那边,一十三、四岁大的少年屈膝坐在亭子的护栏上,墨发向束起,一身黑衣束袖劲装,瞧上去倒像个意气风发,无拘无束的自在少年郎。 亭中隐约见得一晃眼金袍男子,盘膝而坐身前一架古琴,正低头弹奏,指尖流淌出悠扬琴音,引人入胜的美妙动听。 顾怜站定在原地,眼前景象悠闲融洽,她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早课上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正想着。悠扬动听的琴音忽变,从静水变成奔腾的波涛,杂乱无音扰人心,这嘈杂的琴音差点把护栏上坐着的少年给吓得翻下去他炸毛般跳起来:“封双无!你的琴不想要了?吵死了!” 封双无? 顾怜努力思索这个名字代表着的是谁,亭中的琴音如裂昂一般戛然而止接着传出一道含着笑意懒洋洋的声音:“莫恼。我不过是许久未见过咱们的小师妹了,今日忽然瞧见,不免得就有些激动乱了琴曲。” 听了这话,少年一顿,然后扭头朝顾怜看去。 然后,顾怜就和亭中的那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再然后,就跟眼神对接成功,信息接收成功一样,一直死寂的小金终于出声了:【萧九。扶光派掌门第五位亲传弟子,恶骨杀心,不摧不折。言无拘,行无束,随心行欲行之事。于正文中修行止步出窍境十一层,死于佛莲红焰焚魂,世间无存。】 【封双无,扶光派掌门第三位亲传弟子,琴随难悯,独修其身。事过眼云烟而散,无牵无挂袖不怜生,寒霜拟心。于正文中修行止步出穹境五层,死于魂魄分裂,七窍流血。】 【宿主,稳住别慌,是你的两位师兄。】 “……” 萧九,鬼族那位小少主;封双无,全文笑面虎冷酷无情第一人。 你让我怎么冷静?! 顾怜内心咆哮十分想扭头就跑。 远离鬼族远离鬼族!原文中封双无可是一边笑意晏晏一边把人剖开取心的啊!!! 萧九看了一会儿顾怜,然后就走了过去:“你……”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顾像喘不过气一般手按在胸口上,然后身子一晃,往旁边一摔倒地不动了。 萧九:“……?!” 第7章 二师姐谢霜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在耳旁说话,顾怜的意识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就忽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太阳穴。 “……气血虚浮凝堵经脉,此次昏迷是被吓着了,加之她身子骨要比常人虚弱得多,禁不住刺激与惊吓。无妨,过两日便能醒过来,后面多用丹药灵补之物调理辅以锻体,便可……” 耳边的长篇大论仿佛在念的催眠咒,顾怜那点刚要醒的意识又沉下去了,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手似乎被人抓住,安抚般地拍了拍。 ……哪个缺德玩意儿?敢扎我太阳穴! 等顾怜醒来,正是黑夜。 她的脑子还有点蒙没转过来,旁边点了烛灯,她模糊能见房上的横梁系统的声音在寂静中挤进顾怜的耳中:【宿主!您可算醒了!您这一晕就睡了两天呢!吓死小金了……】 【宿主?】 顾怜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小金。” 小金:【24小时为您服务!】 “原主还能活几年?” 顾怜舒出一口气坐起来,睡了两天她才忽然想到这一个问题。原本那天她本意确实是想要假装晕一下,但心脏忽然刺痛,喘不上气来眼前阵发黑,禁不住倒头就给昏迷了。 这具身体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小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根据正文内容时间线推测,顾怜十六岁时生命濒危险些死于体弱,最后被谢霜强行闯入药阁取了镇派灵药朱玉九转红莲救回一命,体质有所改变。十八岁时,死于鬼族刀下。】 顾怜点了点头,那就是三年后的剧情。 依照原文,那她还有三年的时间救下顾怜。 “你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我,“顾怜说,“原主的身体差成这样,是不是跟剑骨有关系?”没理由都入了道还一直体弱到轻易死亡。 唯一一个异于常人的点,就是那人人都想求的剑骨。 物换一物,这才是天理规律. 小金没吭声,算作是默认。 顾怜在长大,剑骨也在长大。 剑骨傲意,锐不可折。剑天生就是指向他人的利器,不论是救人还是杀人,剑上的血都必然存在。 所以剑骨是天生噬血的。 它带给天生剑骨者于剑道上超脱常人的天赋与悟性,却也需要剑骨以血肉、寿元、灵力来滋养它为代价。如果剑骨者压制不住它,那它就会将剑骨者吞噬。 待到剑骨者身死,便是剑骨大成之日。 所以正文中顾怜十六岁那年的生命濒危,是她已经不能再给剑骨滋养的任何东西,而后来谢霜拿回来的朱玉九转红莲,其蕴含着能救人一命的灵气,让顾怜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捋清楚这一通,顾怜问:“有方法应对的吧?” 小金许久都没出声,它去翻阅了所有与《折仙》有关的资料,最后给了顾怜一个不可能的答案:【结丹。】 一年内结丹,闻所未闻;三年内结丹,亦是从未听闻。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咬牙切齿:“难怪你不敢主动告诉我,你个狗东西,给我挖那么大个坑对你有什么好处?” 小金:【对不起宿主,呜呜呜tat】 顾怜头疼地不搭理它了。 想明白这具身体虚弱的真正原因,又听了小金的回答,顾怜的心简直都要凉成北极的冰山了。 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怒了。 怒了两下胸口闷痛顾怜简直是没话说,她连最基本的生气这一情绪都做不到了!深吸气,把呼吸平缓下来,那阵闷痛才过去。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边活边想办法就是了。 顾怜想起什么:“那你之前说的修行遇到瓶颈……” 小金:【原主开蒙入道时掌门就已闭关,她不与那些师兄,师姐们来便查阅古籍后自行入道了。但由于入道不彻底,在修行上难免停滞。】 这就是所谓的“瓶颈”。 顾怜:“……” 朋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过话又说回来,原主都能够自行入道了,那想来悟性也差不到哪儿去,只不过被伤及经脉,所以才导致了自身的修行缓慢。 经脉…… 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顾怜收神,手悄悄地勾着腕上的傀线,抬眸盯着门口,随着门被推进的声音,一人身姿高挑手里端着什么东西走来,走进桌上烛灯所能映亮的范围里,让顾怜着清了她的脸。 倾国之容绝艳无双,眉眼并不似水柔情反倒是敛有锋锐之色。 是谢霜。 在看到顾怜时,谢霜忽然愣在了原地。 小金:【叮咚!恭喜宿主成功遇到女主!】 【谢霜。扶光派掌门第二位亲传弟子,天酬其子,天灵无量。身怀通玉凤髓之体,锋自磨砺出,香自苦寒来,傲骨无双,清袖含情。醉花城主之女,于正文中修行止步出窍境十二层,死于献祭撼山河大阵。】 女主诶。 全文金大腿,估计比系统小金还有用。 顾怜知道谢霜长得很好看,也想象过,但真的瞧见时,还是是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大美人! 顾怜看着谢霜几乎双眼放光,她松了勾着傀线的手,朝谢霜笑了笑,自以为笑得好看,却不知几日未进食,面色苍白得很:“师姐,晚上好啊。” 谢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像是被那笑容晃了神,她眨了眨眼,将眼的情绪敛去,端着手里的东西走向顾怜。 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谢霜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顾怜的脸:“你醒了,可还有哪里难受?” 谢霜走近后顾怜就闻见一股清香,像竹香。她在心里感叹女主不愧是女主,身怀体香。 顾怜现在一心想着抱金大腿保命,毕竟原着中谢霜确切是在危急关头救原主一命的。 她情不自禁地靠近谢霜,摇了摇:“没有。师姐你放心,我——” 谢霜忽然出手探向顾怜的眉心,神识被入侵探看刺痛一瞬,顾怜被修为压制着动弹不得,眼底失焦了一刹那。 直到谢霜收回手,顾怜才得以往后倾了倾远离谢霜。 心中大概能猜到,但顾怜还是装作不懂地摸了摸额头间问:“师姐这是做什么?” 谢霜在怀疑她被夺舍了。 谢霜垂下手,刚才探查顾怜的神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也就松了一口气,先了一句“抱歉”然后才说:“那日我与大师兄接了民请并不在宗门内,三师弟与五师弟吓唬你一事我回来也听说了。你身子骨不好,此事是他们不对,我已罚他们去思过堂处跪五日了。若是日后他们再犯,你不必忍气吞生,尽管告诉我便是。” 她忽然提起这个,顾怜愣了一下后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会儿,金大腿为了她把谁给罚了? 鬼族少主和笑面虎。 坏了,完了!被拉仇恨值了! 顾怜的神色变了又变,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企图拯救一下,却见谢霜忽然顾身过来,然后动作很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怜儿。” 顾怜一愣。 谢霜说:“你既已向我们敞开心扉,那我们便不会让你有事的。”这句话就犹如一个开关,有关于原主拜入扶光派后的记忆,潮水般涌上来。 原主的心门关得太紧,旁人走不进去,所以她在宗门中,孤身一人。 第8章 我从小就自卑 思过堂在执刑阁那边,因为思过堂一般都是犯错的弟子才会来此,鲜少有弟子会经过,所以显得尤为冷清。 更别提思过堂取静,平时就安静无声。 不过这几日思过堂有些不得安生,里边关着两个不安分的家伙。 一黑一金,正是萧九跟封双无。 跪了两天了,萧九一直都在翻白眼吐槽宗门罚人也就这点花招,他整日惹祸,罚跪一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封双无则是一直都没能够接受自己活了那么多年,居然被抓来罚跪的事实。 他俩各怀心事,却还是能掐架吵个不停。 萧九捶了捶腿,他跟封双无早就筑基辟谷所以感觉不到饿,口头上该吵的时候仍旧中气十足:“让你瞎激动,本来就弹得跟鬼一样了还手抖乱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跟朵花似的弱得不行,现在好了,把人给吓晕了吧?” 这都两天了萧九嘴里翻来覆去的也就是这两句,封双无笑眯眯地看来,一派友善地反问:“难道小师妹不是在你走过去后才晕的吗?师弟乖,回头照一下镜子,说不定是你长得比较吓人,把小师妹给吓 了。” “……” 然后你一言我一句的拌嘴,就开始了。 窗那头忽然传来声响,萧九停下跟封双无的拌嘴,抬头皱眉着过去,他的嗓音尚显稚嫩,字字落地时却铿锵有力:“谁在外边?出来!” 封双无听了一会儿,然后温声提醒:“你小点声,别再把小师妹吓着。” 萧九:“?” 萧九的目光中带有疑惑,他看着窗户那边,紧闭的窗忽然被一只手揭开,然后冒出来一个脑袋,双眸敛情眉心红纹,正是顾怜。 顾怜没想到刚打开窗就情景重现,被那两个人的视线盯着,她缓了一口气压压惊,然后卖乖地扯出一抹笑,.弯着眸子:“三师兄好,小师兄好。” 萧九比顾怜还小了两岁,往常若是见面,要喊也都是喊的“小师兄”。 不知道为什么,萧九看着顾怜没有说话。 封双无却是笑眯眯的一副亲切友善的作派。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笑着问:“小师妹好。怎么过来这里了?犯什么错让二师姐把你也给罚来了?” 顾怜把窗户支好,然后手撑在窗棂上利落地翻了进来,这些天谢霜在她昏迷时尽心尽责地喂她喝药,所以她精神非常好。 起码是自穿书以来最好的一天。 昨晚涌现的记忆还尚历历在目,眼前这两位是她的师兄。 “没犯错,”顾怜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而响,铃声并不嘈杂令人恼,反倒令人感到舒缓,她回以封双无一个同款的“笑眯眯”表情包,口头上说的倒是老老实实: “我是来赔罪来了。” 这话倒是在意料之外。 封双无意外地挑了下眉:“怎么说?” 顾怜清了清嗓子,站定后十分标准地跟他们鞠了一躬:“那日是我身体太差了禁不住吓,怪我怪我,连累师兄们了,对不住。” 没想到她居然搞那么正式的,换作以往或是换了别人,估计也就是口头上略微道歉,然后过几日便把这件事抛却云霄了。 萧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封双无赶在他之前开口:“被吓着了?” 顾怜一听他的重点抓歪,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封双无好整以暇地问:“被什么吓着了?是我——”他指了指萧九,笑得特别虚情假意,“还是你的小师兄?” “……” 得嘞,刚才来的时候就听见他俩在吵这个没想到还摆明面上来问,萧九也看过来,顾怜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而且身后还有一只捕食的狼。 她沉默片刻然后深深地叹气双手捂住胸口作痛心状,在封双无与萧九的目光中开演:“那天我一路去往立行庭,想着久未见师兄们心中感到无限的愧疚与思念。忽然听见悠悠琴声传来如玉珠落盘,如流水潺潺引人入胜,走近我就瞧见小师兄倚栏听曲,三师兄席地抚琴真可谓是美景悦人。” 听到这里,封双无跟萧九的神色从一脸懵变成了微妙难言。 但顾怜还没演完,只听得地声情并茂地继续往下说:“金玉抚琴,鹤栖栏上那美景是太美了我一时之间不敢上前打扰。师兄你们知道的,我被师父从偏远小村捡回来,从小就自卑,不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师兄的那一曲甚为好听,小师兄也帅得潇洒俊俏,要怪只怪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竟然因为听得入迷看得入迷而忽然激动,一口气没缓过来晕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害你们因此被罚,我实在是太可恶了!”说着她还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挤出眼泪来。 她这一哭就更体现其诚意,萧九到底年幼心性不成熟,被唬得一愣愣的,封双无还好,只是神色复杂:“你……” 没等封双无说完,顾怜就一狠心下一剂猛药,眼泪跟打开了开关一样往外落,她抹了一下然后说:“师姐应该罚我才对。师兄你们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师姐,错不在你们,在我的身上,我应该来罚跪才是!”说完,她双手扒着窗根就又要翻出去。 愣是给整出了跳楼的气势。 这会儿封双无终于也坐不住了:“等会儿!你站住!” 顾怜等的就是这一声,现在一听封双无开口她就知道这事儿稳了,她吸了吸鼻子看过去,神色带着内疚、委屈、犹豫等等情绪:“师兄?” 封双无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满脑子都是那一句“我从小就自卑,不懂如何与他人交往”,又联想到平日里这小师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模样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太过分了。 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思路已经被顾怜带着跑了。 封双无十分头疼地招了招手让她回来,“别翻了待会儿摔着,你没错师兄原谅你了,别哭了,把眼泪擦擦。” 再哭下去,执行阁的长老都要来了。 顾怜目的达成,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戏要作足,一脸不敢相信:“真的吗?” 封双无此刻只想回到片刻前,给那个逞一时口舌之快的自己一巴掌,拿顾怜没办法:“真的,不信你问你的小师兄。”他理性甩锅。 顾怜顺应着看向萧九。 萧九看上去人都听傻了,他忽然一个激灵,然后就踢了封双无一脚,说:“你能不能管管你的这张嘴!” 猝不及防挨一脚的封双无:“……” 事情发展方向似乎有点判断错误的顾怜:“……” 不愧是小少主,够霸气。 封双无跟萧九都被长老封了脉,灵力使不出来,但丝毫不妨碍他俩动手打架。 顾怜十分冷静地远离战区,看他们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激烈把眼泪擦干了从芥子空间中找食盒找出来,蹲在一边,从食盒里挑了只鸡腿来吃。 唉,演戏真累,都给她演饿了。 小金刚刚一直怕自己出声破坏了气氛然后导致顾怜哭不出来,然后顾怜找它秋后算账,现在戏演完了,它冒出头来:【宿主好演技!(鼓掌)】 顾怜啃鸡腿正香,那边打架也正激烈,应付起小金来十分随意:“好说,回头等我找到打评分的地方了,给你打个差评。” 小金:【qaq】 封双无生得艳丽之色,平时对自己的脸爱护有加,他不欲跟萧九这个小毛孩多动手,他单方面歇了战,萧九“哼”了一声,也不跟他打了。 刚歇了两口气,封双无忽然闻见饭菜香味,他跟萧九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确认了不是错觉,然后一齐缓缓扭头,看向蹲在那头的顾怜,顾怜脚下已经有三根鸡腿骨头了,此刻正在啃饭后甜点莲花酥。 发现他俩歇战了盯着自己,顾怜把嘴里的咽下,然后解释说:“其实我今天过来是带了赔礼的。”就是这一盒吃的。 “……” “但你们俩辟谷了,”顾怜笑了奖,”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我就给吃了。” “……” 第9章 立行庭练剑 顾怜刚拜入宗门那会儿,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关注,但是又因为她是掌门的那些徒弟中唯一一次没有举行收徒仪式的,就不免招来好奇。 后来那些人逐渐发现,顾怜的修行滞缓,好奇就慢慢的变成了轻视。 望穹峰的弟子居是顾怜最早居住的地方,起先就是连亲传弟子的小院都尚未辟置,她性子向着内心不与他人说话,与他人格格不入。 那天雨下得淅淅沥沥,顾怜独自一人在后山竹林练剑,却忽然经过一群内门弟子,碎石与嘲笑皆朝她而来,一个才练气期一层的亲传弟子,握紧手中的木剑,打不过那一群人。 忽见林中竹叶利箭般飞出,划伤了那些个弟子的脸,他们还未来得及抬头寻人,就被一股强大的灵气给掀翻几尺之远。 顾怜从雨水泥泞中爬起,看见一人金袍晃眼撑伞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群敢怒不敢言的内门弟子,语调温柔地问:“不滚等着我再动手吗?嗯?” 伞倾过来帮忙遮去落下的雨,顾怜没有抬头,对方就蹲下来,袍子沾到了地上的泥水也不在乎,只说:“你早就发现我在,为什么不喊?”顾怜把掉落在旁边的木剑捡起来:“我不承人恩。”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倒是有骨气。起来回去换身衣裳,莫要着了风寒。” 顾怜站起身,避开他来扶自己的手,拱手道谢后转身走入雨幕中。 走得远了听见身后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脏兮兮的。” 那是顾怜第一次遇见封双无。 一个固执似剑,一个只不过像随手施救小猫一般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顾怜在后山砍下一支竹,削了一支竹笛送给封双无,算作报答,隔一月在后山泥潭中瞧见了那支竹笛,就没再抱有幻想。 封双无出身名坊见过数不尽的珍宝,那支竹笛的确不能入他的眼。但顾怜所仅有的,是一双为了养活自己与弟弟,不得不巧工的手。 这是那晚忽然想起的记忆,也是顾怜会去思过堂的一部分原因,近日扶光派小师妹反常一事人人相传。 诸位弟子都在猜测,是什么让不苟言笑的小师姐每日都仿若捡到钱一般开心?是什么让养老悠闲的小师姐日日往立行庭跑? 【欢迎来到大型小师姐改造现场,我是本次主持人小金……】 顾怜把裹着剑的布揭开,头也不抬:“滚。” 小金:【好的~】 自从思过堂回来后,顾怜回到小院自行运转周天感受了一番经脉中的损塞情况,第二天就开始提剑往立行庭跑得勤快了。 今日专属于望穹峰的早果是学剑,由大师兄薛绝来授课。 说起来这是顾怜第一次见男主。 可能因为《折仙》本身就是一本大女主的女频文,大多都是对女主角的描写,尤其是长相,一写一大串,但一到了男主这边,就变成了—— 「身姿欣长高挑,若说谢霜是雪山上的狼,那薛绝便是那座雪山。」 好家伙,原着作者是会写的,把人描写成冰山就算了,寥寥三句,女主还占了一句。什么样的家庭地位高下立见。 但当薛绝负剑出现时,顾怜又忽然觉得其实那个描述也不是不行。 薛绝是个冷性子并不爱笑,面无表情仿佛要将人冰冻三尺,他眉眼不像封无那样的添着几分艳,倒真是像冰山那样的冷锐。 说起来,封双无跟萧九跪完那五日后就以膝盖痛告假休息去了。 受原着影响,连小金对薛绝的出场介绍都少了那么一点点。 【薛绝。扶光派掌门首席大弟子,以身化剑,符火不绝。符剑双修的天眷之子,霜下藏情。于正文中修行止步出窍境十二层,死于祭渡苦剑。】 顾怜听完愣了一下:“渡苦剑是什么神兵利器来着?” 小金回答:【宿主,是谢霜的剑~】 顾怜无话可说。 人家小情侣为天下苍生大义赴死,顾怜不作评价。 正出神跟小金聊着,顾怜忽然听见薜绝喊了她一声:“小师妹。” 顾怜回神:“啊?” “看剑。”薛绝惜字如金地丢下两个字,然后就拎着尚未出鞘的剑倾身上,顾怜没想到会直接实战演练,条件反射地侧身避开一招,然后运灵力于握剑的手,挥剑接下薛绝的一招。 薛绝只用了一层功力,就连剑招都处处留情,顾怜现在还是个小菜鸡,虽说于剑道上有天赋,但薛绝也是个剑修,悟性不比她差。 顾怜一边接招 一边躲,内心呐喊她看外边都是一招一招的教为什么到这儿就直接提剑上了?! 小金不能感同身受,甚至还在顾怜的脑子里喊宿主加油。 ……这糟心玩意儿! 顾怜的剑招都是自悟自练,剑势不够稳很快就落了下风,剑倒是没被挑飞出去她却被那股力带得往后倾,一直在旁边观察的谢霜甩出法器惊云鞭缠住她的腰身,借力让她站稳了。 顾怜站稳后半天没缓过劲来,她又一次地折服于虚弱之下,谢霜走过来扶住她,为她渡去灵力缓了好一会儿的气。 薛绝的剑一直未出鞘,他站在原地等到顾怜气匀了才对她说:“你心神不稳。剑随心,化二为一,你的剑不会在你心神未定时稳。” 顾怜看向他。 薛绝又道:“你的剑道,只是浅悟。” 这是一种好听的说法,换了难听的,就是你现在学到的只是水面轻烟,甚至不算是水的一部分。 听了这话,顾怜若有所思。 她没回话,谢霜却是帮着说了:“五招。怜儿方才接下了你五招。” 薛绝陈述事实:“她躲了九招。” 顾怜:“……” 顾怜真是躺着也中枪,她轻咳了一声,有些讪讪地说:“能躲也是福。” 谢霜被这话惹笑了,似春风而动:“言之有理。人行一步便是一步,步步皆由心定,傲骨不屈是英雄,只会硬抗不知进退的才是傻子。怜儿你记住,日后若是遇到方才那般打不过的局面,能避则避,也可以喊师姐师兄相助。” 顾怜点头,这个道理她早九百年就懂了,不过师姐实在是太温柔,她不由得抱住师姐,感动住了:“师姐你真好,跟你表白,我可喜欢你了。” 谢霜先是一愣,然后笑着点了下她的眉心。 薛绝插不上话,剑握在手里眼底的笑意不易显露。 后面顾怜不仅继续跟薛绝过招,实在打不动这未来剑道第一人,就转而去找谢霜做陪练……啊不是,是老师。 谢霜是阵修,对剑道略知一二。 于是乎,不出所料地她又被完虐了。 早课有半个时辰,换算一下顾怜这边的时间,就是一个小时,终于捱到下课,顾怜觉得自己都快要虚脱了,不拘小节地直接坐在地上,一边匀气一边把木剑重新用布给缠上。 她不拘小节地坐下了,谢霜过来看了看,然后也跟着一块坐下,薛绝看了她们一眼,倒也什么都没说。 谢霜捏着帕子为顾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想还是忍不住说:“你与我们不同,怜儿,日后你的早课时间便减半吧,怕你的身体受不住。” 顾怜把剑缠好,摇了摇头,忽然说:“师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谢霜问:“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打算从基层做起,打牢基石。” “?” 当日郑遐秋给本峰的内门弟上完晨练,收了剑就要离开立行庭,却忽然听见师姐谢霜责骂门派大师兄什么“授课不知度”“把人吓跑”之类的话,他心中疑惑却并未多想,又走出几步,忽然听见有点耳熟的铃铛声。 “郑师兄!” 郑师兄停步,回头看见近日让宗门传得风雨满城的小师妹朝自己跑来。 “做什么?”郑遐秋在她停下后垂眸问她,“寻我何事?” “郑师兄,”顾怜缓了一下呼吸,抬头看他时眼睛亮亮的,“你考虑收个插班生吗?” 郑遐秋:“?” 第10章 明月来 在听完顾怜恢伟的愿望后,郑遐秋是打心眼里拒绝的。 不仅他打心眼里拒绝,他面上也拒绝得利落干脆:“不。” 望穹峰的亲传弟子不在本峰听课受教,跑来他手底下说要跟一群内门弟子学剑招是怎么回事? 帮他们玉镜峰拉仇恨吗? 郑遐秋面无表情的心想,那倒是大可不必,有损门派和睦。 郑遐秋的拒绝在意料之内,毕竟也没有哪个亲传弟子会像顾怜这般想不开。 被不加以思索地否决了顾怜也不气馁,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师兄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自卑,不懂得与他人相处……” 五分钟后,一脸晕的郑遐秋师兄,在顾怜笑盈盈的送别声中,有几分恍惚地转身,继续朝原定的方向迈步。 顾怜吸了吸 子,跟小金说:“其实有时候长得楚楚动人一点,也不是没有用对吧?加个眼泪就是神器了。” 小金已经目睹了两次宿主演技大开:【宿主你无敌了。】 顾怜:“客气。等我回头再去给原主磕个头赔罪去。” 把人家傲骨不折的形象摧毁成这样,她实在不能坦然说心安理得。小金没有吭声,它记得那日宿主探完经脉后静坐许久,最后整理好衣着系好发带,持剑朝天磕头的模样。 顾怜想让既定的死亡结局做出改变,那就会需要摧毁原主的一些固有的东西,但那不是问心无愧的借口。 所以顾怜始终是欠原主一声“抱歉”。 顾怜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她并不多作纠结,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是她刚才忽悠郑遐秋拿到手的。 扶光剑法入门:明月来。 是一本入门的剑谱。 不论做什么都要从底层做起,打好基础比一切都重要。顾怜,撸起袖子加油干!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练剑的地方选在顾怜的小院就很好,空旷、偏僻、安静,绝佳的潜心修行圣地,前两日谢霜提议让她换她还以住出感情了为理由给拒绝掉了,幸亏当时没换。 这小院也算是原主的栖身之所,现在是她的爱舍狗窝。 回小院前,顾怜去了一趟后山。 宗门后山跟那种荒山野邻差不多。眼看上去郁郁葱葱全是灵生植物,据说里边什么植物动物都有,还曾经有人在里头采过血灵芝、猎过九色狸,不过越往里走越危险就是了,外围还是能够随意出入的。 顾怜是来找当初那支竹笛的。 记忆中原主并没有捡回去,只是略微停步,明白是自己白费心思后就离开了,那支可怜的竹笛估计在这儿受风吹雨打一年多,都脆了。 进入后山,顾怜先听到的是细微的哭声。 顾怜一下子停步:“宗门后山还闹鬼???” 小金试探性给出回答:【宿主,您不觉得这哭声有点耳熟?】 觉得。 但是她认为天下之事如此之多,总不至于真的就那么巧。 小金:【那宿主您还去探探吗?】 “不去,”顾怜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遇见一次也就算了还遇见第二回,这事肯定不正常。明天遇见谢霜了我跟她透一下消息,让主角打怪成长去吧.我先打打基础。” 看样子这取笛子之路是走不了了,顾怜也不犹豫,转身离开了。 顾怜离开,并未发现躲在后山石岩后的少女,忽然抬起头,朝她离开的方向默默地看了一眼。 可能是近几日顾怜实在是有点太人来熟了,顾怜往小院走的路上,遇见了一个抱着食盒的内门弟子,年岁不大,比她差不多,生得乖巧模样。 那名弟子一看见她就咧嘴笑着问好:“小师姐好。” 不用小金提示,看见他那乖巧长相跟笑起来时露出的虎牙,顾怜就猜到他的身份了,也笑着挥了挥手:“引歌师弟,这是要给谁送吃的?” 引歌,宗门里跑上跑下的小弟子,顾怜记得他不是因为他在剧情中有什么令人难忘的高光点与极高的修为,而是因为他喜欢在门派里到处跑,消息灵通。 引歌有些惊讶.“哇”了一声很高兴地说:“原来小师姐记得我呀,十分荣幸!我去思过崖给陈师兄送饭。” 思过堂跟思过崖可不是同一程度上的存在,前者轻罚,后者大多是因为犯了什么不可弥补的大错。 得到一个不知道有用没用的情报,这陈师兄顾怜并不认识。 顾怜跟小金叮嘱:“你翻翻正文找一下是什么人。” 小金:【好的宿主~】 顾怜不好在明面上直接问那位陈师兄,看着引歌手里的食盒,打算从另一个角度去切入,她很好奇地凑过去:“哎,有什么好吃的?” 引歌瞪大眼,没想到小师姐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路上抢吃的!不过他也只瞪了一会儿,然后就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食盆打开一角,小声说:“小师姐你是饿了吧?偷偷拿一块没关系的。你看那红枣阿糕,那个多,你拿一块不会被发现的……” 顾怜眨眨眼,不是,怎么好像她把“吃货”人设建立得越来越完美了?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啊! 但在引歌殷切的注视下,顾怜还是心情复杂地从那碟红枣阿糕里拿了一块,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啊,你对我真好。” 冒着挨骂的风险把吃的给她,这小师弟人也太好了。 引歌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耳朵根还有点红:“我肤浅。因为小师姐你好看嘛,所以我就想对你好。” 顾怜:“……”师弟,你太实诚了点。 引歌把食盒盖上,又说:“而且我听说小师姐你的身体不好,这阿糕正是补气血的,正好给你补补身体。这是善事,陈师兄是不会怪罪的。” 这简直就是妥妥的宗门向阳小白花,顾怜心中欣慰着,欣慰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 补气血的? 这么说来,那位陈师兄是负了伤的? 毕竟是要去送吃的不能耽误,引歌跟顾怜道别后就要走,却被喊住了。 “小师姐还有什么——”话还没说完,引歌的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阿糕。 顾怜压不住手痒地揉了一把引歌的脑袋,笑眯眯地说:“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阿糕有营养,吃了快点长高。” 引歌有点愣愣的反应不过来,顾怜却是挥了挥手走了。 回到小院,依旧是那样的冷清安静。 跟薛绝和谢霜过招累出一身汗捂着难受,顾怜先去换了身衣裳。包袱里面的衣裳来去不过两件,皆是素面青衫,顾怜直叹气。 清苦、修心,原主过得真清苦。 我好惨。 在屋前坐下,裹着布的木剑放到膝上,顾怜低头翻开了剑谱。 剑谱上画有小人演示着剑招行止,而在小人的旁边是注释与领悟要诀,顾怜看得入神,并未察觉到四周忽然暗了下来,等到她听见到势的破风之声再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顾怜:“?” 身后传来剑破风之声,顾怜转过身去看,只见黑暗中两束白光,一束从她的头顶落下,而另一束,落在一个半透明的人身上。 那个半透明的人看不清长相手中握着剑,挽出剑式力道拿捏恰到好处地朝前刺去,半揽一圈手腕一翻又刺向身后,剑式凌厉,招招精妙。 顾怜看了一会儿,然后蓦然反应过来—— 这是明月来的招式! 半透明的人将明月来的招式—-演示,最后收剑时朝顾怜走来,顾怜看见“他”朝自己举剑至身前一递,就情不自禁地去接。 剑相交的那一刻,眼前景象散却。 不知何时顾怜已经站在院中,握着木剑,保持着那个半透明人最后的动作。 顾怜抬起头,她发现天上的太阳,已经很明显地偏了一个度了。 第11章 谁承谁恩 在院前练了一日的剑,天色渐晚,正好顾怜也饿了,就收了剑匆匆赶往千味堂,才刚踏进去,顾怜就发现千味堂的气氛明显不对。 从喧闹变成了安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默默地收回来往里迈的脚,顾怜还没能扭头就跑,就有人从后边走上来,看见顾怜就很高兴地打招呼:“小师姐好!” 这声音大着呢,像往安静的千味堂里扔了个雷,里边正在吃饭的、没在吃饭的全都齐刷刷地抬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顾怜:“……” 这下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顾怜放弃了原定的想法,扭头和和气气地跟刚才喊她的小弟子回话:“引歌师弟下午好,你的声音真清脆。”像我刚刚计划碎掉的声音。 这位小弟子正是引歌。引歌理所当然地把这话当成了对他的夸赞,笑时虎牙显现“多谢师姐夸奖!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他摸了下耳根。 顾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夸你就听着,这是你应得的。”那边看过来的一众弟子还没有收回视线,这会儿顾怜已经坦然了。她转过头,迎着大家的目光一点也不怯场地打了声招呼,然后让大家不必见外,放心吃。 众人:“……” 这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顾怜领导般地打完招呼往里走,忽然发现一直很拥挤,偶尔可能连座都没有的千味堂里,居然空出了一个圆型的区域。心下顿感好奇,她定睛一看,心说坏了,那一黑一金的,不就是她的小师兄和三师兄吗? 小金这会儿整理好信息,因为宿主一直在练剑它不敢打扰,所以现在才说:【宿主,那位被罚去思过崖的陈师兄是陈斟酒,四殿之一序无殿荧惑长老座下的大弟子……】 顾怜打断它的话:“这个等会儿再说,我现在好像得应付一件麻烦事。” 小金:【?】 小金看见了那头的萧九跟封双无顿时懂了:【宿主加油~】 可能是平时那两位师兄的风评都不怎么好,所以他们所坐的位置,以两米距离为半径,两位师兄作圆心画圆,圆内除他俩外无人敢靠近,显得十分醒目。 千味堂今天反常的原因,这不就出来了吗? 萧九跟封双无也听见了引歌喊的那一声“小师姐”,宗门里的小师姐就一个,更提后来顾怜又高调地问好,想不知道她来千味堂了都难。 顾怜一看过去,就跟他们对视了。 眼神对接成功,不过去是不行了。 既来之则安之。 顾怜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三师兄好,小师兄好。” “唉,每回见面开口就是这一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封双无先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叹气,然后就换上了笑脸:“小师妹好。” 有点像是被吐槽没有心意了,顾怜过去坐下,一本正经地说:“礼不可废也。”封双无“噗嗤”一声笑了:“你倒是会说。” 封双无跟萧也不是来千味堂占座的,面前摆了各式各样的晚膳吃食,但一看就知道没有几道是被动过的。 两个辟谷了的来跟一群没辟谷的抢什么吃的? 可能是顾怜一时没压住眼底的疑惑,封双无看了她一眼后悠悠道:“那日在思过堂小师妹吃得尤为香,想来我与五师弟也是许久未品尝过千味堂的晚膳了,正逢午后膝盖不疼了,就来尝尝。” 顾怜一顿。 “小金,”顾怜若有所思地问,“你说他是在阴阳我吗?” 小金:【经数据分析,宿主,他在内涵你。】 顾怜:“……”好一个内涵。 迟早把这家伙给毒哑了。 顾怜清了清嗓子,这一堆吃的堆在眼前,她是结结实实地感觉到饿了,口头上还要做足:“那三师兄觉得味道怎么样?” 封双无看了她一眼都对桌上的食物望眼欲穿了。 “还行,”封双无推过去一碟笋炒肉,“不过于我而言吃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处。还剩着些没动过的,你去跑一趟也麻烦,吃吧,看你饿的。” 如果不是顾怜早就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那真的觉得他就是一位温柔体贴又周到美貌的模范好师兄了。 可惜美人剖心,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顾怜心下惋惜,看了又看站起身来:“我去盛碗米饭。” 还没迈出步子,一旁的萧九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坐好:“坐着。我去。” 顾怜:“啊?”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被第一危险抓了手,就见萧九起身,往盛饭的那边走。 少年的背影透着担起责任的决绝。 顾怜正一脸懵呢,就忽然听见封双无轻笑了一声。 顾怜看过去。 封双无勾着筷子玩,他生了一副美人皮囊,手指也修长好看:“五师弟能那么快筑基,其一原因在你。” 纵使是再天资卓绝,十三岁就筑基也是极少数人,封双无也都是七岁时拜入宗门,一路磕磕绊绊才在十六岁筑基,但也能称得上是天资过人,封双无说:“五师弟房中时常会出现的灵补药物,是你放的对吧?二师姐四处为你寻来补养的灵药,你却不想承人恩地转头一股脑地推给了五师弟,平白让他捡着了好处。有灵药为辅,便将他推上了筑基。” “……\" 顾怜算是明白小少主为什么对她的态度那么奇怪了。 原主往他房中塞药,结计在小少主的眼中,这位师妹就是一位为了他默默奉献默默对他好的人。 不是,这个剧情点原文中没有提到过啊! 顾怜的不回话让封双无以为她是在反省,他忽然想起那让他两夜都睡不好的“我从小就自卑”,嘴角抽了抽,敛了语气中的看戏意味:“不过虽然你这般做是让二师姐难过了一段时间,但你的性子她也知晓——” “那这么说来,“顾怜忽然出声,“小师兄可不就是欠我一个人情了?” 封双无:“……” 刚才心头的那点情绪化为乌有,封双无似笑非笑地说:“灵药是师姐四处寻来的,人情却要算在你头上?” 这口吻听起来有点危险,顾怜手撑着下巴,朝他弯眸一笑:“三师兄,师姐说我的身体不好,受不住吓的。” 封双无:“……” 萧九端着一碗米饭回来,就见封双无难得阴着一张脸,而顾怜正味胃口很好地吃着桌角的莲花酥。 萧九把米饭放下,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一下顾怜沾上糕渣的脸。 顾怜先是一愣,然后不动声色地躲了躲,乖乖地道了谢:“多谢小师兄。” 也不着知道是谢米饭还是谢擦脸,又或者二者兼之,萧九“嗯”了一声。 看上去还挺高冷。 顾怜低头扒了一口饭,也没管现在诡异的气氛,忽然萧九出声说:“过几日山下逢灯会,热闹得很,集市上也会卖一些小物件。” 顾怜抬头看他。 然后就看见少年别过头去不看她,露出的耳根却是红的,别扭着说:“我问了二师姐,大师兄说他的剑不同意。如何,你想去吗?” 顾怜差点被饭噎着。 不是,少主你约人就约人,脸红什么?! 顾怜意识到,好像误会有点大。不用扭头去看她也知道现在封双无一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认为她在以谢霜的人情做事。 这倒霉催的。 顾怜咽下口里的饭又顺了顺气,她刚想说话,就听见封双无懒洋洋地开口了:“去集市灯会有什么好玩的?” 被截了话,萧九面色不虞地看向他。 顾怜也看过去。 封双无一扫刚才的阴沉,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师兄带你们去黑市玩。” 顾怜:“……” 有一说一,她合理怀疑封双无是想把她跟萧九拐到黑市卖了, 第12章 我选择我 最后顾怜当然没有答应封双无说的去黑市玩。 就他笑得一脸阴险的样子,笑面虎切开黑,顾怜哪敢跟他去,但是萧九说的灯会,顾怜想了想,到时候她得下山去购置两件衣物了,包衬里的那件都洗得发白,估计也穿不了多久了。 还有萧九的误会。 在原文中萧九出身至恶的鬼族,本性便不是个好的,他在最初对原主好是因为那总会在他房中出现的灵药。但是后来在知道那灵药的来源后就对原主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认为了原主是在用谢霜辛苦找回来的灵药接近他,而他所见的那份人情,也因为原主所以一直落错,他以为原主是故意为之。 但是其实原主从来都没有说过那是她寻回来送给萧九的,也没认过这个情,只是萧九年纪小,她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啧。 原主真可怜。 所以最后顾怜给萧九的回答是——她再想想。 当时封双无着她的视线可谓是笑里藏刀。 那一顿饭吃的不是很好,用餐体验不佳,匆匆吃几口能饱腹,就走了实在是跟封双无待久了,感觉命都要活不长了。 小金: 【宿主每天都活得如履薄冰。】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顾怜伸了下腰,”体弱会死;不结丹会死;三年后有个既定结局等着我。身边豺狼虎豹,我不小心等着命没吗?” 宗门里的路在入夜后也是亮的。路的两边飘浮着一团一团的萤光,顾怜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一种形似于萤火虫也会发光的虫子。 绝对不是萤火虫,萤火虫的光亮不像这个那么亮,而且也不长这样。 顾怜看着,想到了自己的院子还黑灯瞎火的,于是她十分理性地从芥子空间里找出来一个瓶子,把这条路上的萤虫抓了个干净。 将亮得晃眼的瓶子扔回芥子空间,顾怜拍了拍手,看着跟她那院子一样黑灯瞎火的路,心满意足地走了。 身后传来弟子疑惑询问路上灯虫为什么不见了的声音。 ——哦,原来这虫子叫作灯虫。 翌日清晨。 虽说顾怜扬言要去玉镜峰当插班生,但那仅仅只是指在剑这一课上,剩余的这些她还是要回本峰学亭的,只不过她的早课时间匀半,这边上完又回到玉镜峰那头去罢了。 顾怜嘴里叼着个馒头,一边往立行庭走一边想其实不辟谷也不错,至少她能够吃到这些美食,民以食为天。 小金看她悠闲自得,提起昨晚没说完的事来:【宿主,陈斟酒的信息您还需要吗?】 “嗯?”顾怜昨晚没怎么留心听:“谁?” 【思过崖上的那位陈师兄。】 顾怜扬了扬眉:“会影响到我救我自己吗?” 小金:【不会。陈斟酒会在半年后死在思过崖,从此,思过崖封闭,直到女主因偷了朱玉九转红莲被罚去,才得以解开。】 顾怜愣了一下:“思过崖是个刑场吗?”怎么还死人? 小金答:【积郁成疾,心病不愈。】 顾怜懂了,原来是死于心病,不过这陈斟酒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误负伤去思过崖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半年后就死了。 顾怜没有想要去拯救陈斟酒的意思,毕竟她现在都自身难保。走进立行庭,顾怜先看见的就是双手环胸等在那里的萧九。 顾怜的脚步一下停住,看见萧九瞄了她一眼后就走过来,她扭头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就确定了萧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努力细想一圈,没找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唯一一件大概就是她把去千味堂那条路的灯虫全给抓了,不过这种事应该不归萧九管吧? 确定自己没犯错后,顾怜站得比竹子还要笔直,弯唇一笑:“小师兄晨好。”顾怜虽然比萧九年长了两岁,但是营养不济的原因,她比萧九高不了多少而且她还有着微不正常的瘦。 萧九看着她的眼睛,绷着脸开门见山地就问:“你想好了没有?” 顾怜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 有个弟子嬉笑打闹着走上来,一时不慎撞到了顾怜,萧九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住她,那位弟子一看见萧九脸上笑容立马消失,弯腰去跟顾怜道歉顾怜站稳后摆了摆手:“我没事。” 她腕上铃铛发出声响,像是觉得那声音吵,萧九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铃声戛然而止。 顾怜吓了一跳,她看着萧九微皱的眉,怀疑小少主要动手打她。 不是吧?这还没满一年呢! “你的铃铛吵死了,“萧九说:“跟封双无的琴一样。” 顾怜:“……” “你想好了没有?“萧九问她,“灯会,跟不跟我去?” 顾怜先是一愣,然后眨了下眼就忍不住笑。 给小少主急的,这才隔了一晚上就跑到立行庭来堵她。就刚刚的那架势怜真的以为生活中的意外无处不在,萧九来取她命了。 不过——他越急就意味着这误会越大啊。 她一笑萧九装出来的沉稳顿时就给破功了,红晕从他的脖子往上蔓延,他有几分恼羞成怒地低呵:“你笑什么?不许笑!” 顾怜轻咳了一声,勉强把笑压下去:“好,我不笑,我错了。” 手被抓着,顾怜动了一下,铃声又起,她看见萧九不悦地拧眉。 顾怜顿了顿,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萧九原身份是鬼,而她的铃铛有镇邪之用。 “……” 鬼族小少主是一个别扭着性子的,难受不说就会抓人手;分明很希望她答应却非得装作很高冷的样子…… “小师兄,“顾怜一点也不面子也不给地故意说,”你好幼稚。” 萧九:“……” 萧九看上去马上就要炸毛,顾怜连忙补救说:“我答应了我答应了。” 萧九一顿,还没爆发的怒火,就一下子熄了一半:“真的?” “我说真的,”顾怜挣脱回自己的手.在铃铛发出声音前抓住,铃声被迫掩去,她往后退开两步,“早课要开始了,小师兄我先走一步!”说完,她转身就迈步离开了,那步伐匆匆,跟后头萧九扛弓追杀她一样。 顾怜越走越快,她估摸着萧九还在朝这边看,简且是越走越服气。 原主一开始把萧九当弟弟,扪心自问是有那几分想对他好的意思,然后面萧九知道灵药的来源后对其处处针对,却也并未有什么实质的体害——这都不是顾怜现在对萧九和颜悦色的理由。 杀死弟弟与原主的鬼族,或许可以从萧九这里作切入点。 路遇郑遐秋,后者一见到她就想起魔咒般的“我从小就自卑”,顿感头疼,在顾怜问好时只是挥了挥手。 小金有些不解地问:【宿主,但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吧?】 顾怜松开铃铛:“你不懂,现在不攻略,等小少主长大了,他能一手捏死十个我那时候可就迟了,我跑都跑不赢他。” 小金:【……算利用吗?】 “呃”顾怜顿了一下:“不算吧?只要他以后不伤害到我,我会对他好。” 【如果呢?】 “生死由命。” 顾怜摊手:“原文既定的结局,我的任务只有救下顾怜。” 她并非什么圣母心泛滥的人,萧九如果能不对她不利,她或许还会因为原主将他曾看作是弟弟而帮上一把,但换过来…… 她只会独善其身。 小金没有接话,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顾怜举冷血无情,但是角度换到当事人的身上,顾怜的这个选择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些话题该停止就不能再聊了,顾怜的情绪断得很快,远远地见谢霜她就小跑过去: “师姐!早上好啊!” 第13章 人之常情 今日的早课学阵术,授课人:谢霜。 “……阵法,要熟知阵眼的方位,”谢霜讲得通俗易懂还布了个很小的阵法来做示例,半个时辰下来,顾怜满脑子都是“离火”“坎水”等等。 不过比起她来,三师兄显得更遭罪,期间睡着三次,然后一直钓鱼,兴致缺缺又头疼的模样,仿佛谢霜在给他念什么折磨人的经。 顾怜记忆好,她记下谢霜讲过的阵法方位,然后就去找谢霜:“师姐。” 谢霜把用来画阵法的东西收拾好,温声应她:“怎么啦?” 这一声回语话尾调下落,可谓温柔。 顾怜帮着收拾,下意识地愣头愣脑说了一句:“师姐你好温柔啊。” 谢霜等了一会儿就等来这句话,被惹笑了:“好了不用夸了。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还是三师弟他们惹祸让你来说情?” 一旁恰巧听了一耳朵的封双无与萧九:“……” 顾怜眨了眨眼:“不是,是我有事要说。” 谢霜将东西收回芥子空间中:“嗯?” 那头顾怜的铃铛吵得叮叮当当的,把封双无也给吵得困意全没了,他眯眼看着那边,视线落在顾怜搭在谢霜臂弯的手上。 顾怜三言两语简单概括,把那两次遇到哭泣少女的事情给说了,顾怜没往封双无那边看没注意到封双无在听见她说“后山”那两个字时,身形微微滞了一下,落在她手上的视线往上,看向她的脸。 “后山?”谢霜听完后微蹙起眉,然后就拉着顾怜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并未受伤吧?” 第一反应是关心自己,顾怜十分感动,却也难免有些无奈与好笑。 “我没事,“顾怜说,“情况不明,我没有靠得很近。” 除了第一次她走上前。 不过那个外门弟子看见她就跑,似乎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那就好,”顾怜没受伤让谢霜松了口气,她很轻地拍了拍顾怜的,“此事我会上报长老去调查,以防生变,这几日你就不要再一个人走了。可我昨日接了民请稍后便要下山……”她抬眸,先是对上了薛绝的眼。 这个不行,这个太凶会把小师妹吓着。 她又看向在转笔把墨甩自己一身的萧九。 这个也不行,这个太小护不住人。 接着视线再移,就看到封双无眯着眸子,将睡未睡的模样。 “三师弟。” 封双无睁眼着向谢霜:“师姐?” 谢霜说:“这几日将你的事都推了,陪一下小师妹。” 封双无:“?” 顾怜:“???” 等会儿! 顾怜睁大眼跟封双无对视了一会儿,眼底带有惊恐。 师姐你让这笑面虎陪我几天?! “师姐,”顾怜一把抓住谢霜的手,企图拯救自己,“其实我自己可以的,我在宗门里呢,有宗门护山大阵在邪秽进不来的。三师兄也要忙自己的事情这也太麻烦他了,我自己小心一点就不会出事的。” 之前两次还好起码有个萧九在,顾怜可不想跟封双无单独相处。 折寿。 顾怜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谢霜的心里有些动摇,然而那边刚刚愣了一下的封双无忽然就笑了:“师姐放心,我会把小师妹护好的。” 顾怜心凉半截——哥们儿你能不能别吭声! 封双无看着顾怜,面上笑意吟吟,眼底却古井无波:“小师妹别害怕,师兄一定不会让你被伤到分毫的,一定把你……护得好好的。” 顾怜扭头看向他,封双无笑得跟只狐狸一样。 得,剩下那半截心也凉了。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不待见我?” 后脑勺被轻轻地拍了一下,顾怜心中苍茫悲凉的歌被迫暂停,她抬起头着向站在她身边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人,离得近才发现封双无这家伙不仅爱穿晃眼华灿的金袍,那袍子上还用金线绣着澄金花纹。 大款。顾怜在心里评价。 等半天没等来回答,封双无发出一声鼻音:“嗯?” 顾怜:“……” 对付封双无这人只能用一招,顾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次却没来得及发功就被封双无伸手,虚虚地捂住了嘴。 顾怜:“?” 封双无懒着调子说:“我这个做师兄的知道,你从小就自卑,不懂如何与他人交往,所以你不知道如何同师兄我交往,对吧?嗯?” 顾怜:“……” 顾怜心说:哇,师兄你真厉害猜对了诶,我给你点了赞。 被打断施法,顾怜没有法子,只能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她一点头,原本只虚虚地把手挡在她下半张脸前的封双无,就感到她嘴唇与鼻尖轻转擦过掌心里勾起的痒。 封双无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你倒是敢于承认。” 顾怜不仅承认得快,张口胡诌的速度也快:“三师兄金玉其人,我远观而不敢靠近。” “同出一门,并未有什么不同。” 顾怜一愣,然后看向封双无。 顾怜说要去宗门万卷藏书阁,路上烈日当空,金贵的封双无撑着一把以玉为骨架制成的油纸伞,上边是傲雪梅花。 顾怜着了一会儿封双无,然后就笑了:“三师兄,我不承人恩非是我傲骨不折,而是我还不起。”她可以为一点吃食下跪,又怎会傲骨不折? 封双无在提后山时的事,顾怜猜得到。 “人之常情罢了。” 封双无微微一怔。 藏书阁就在前边,顾怜迈出一步走出油纸伞投下的阴影范围,耸了耸肩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我到藏书阁了,师兄你若有事就先离开吧,我不会去跟师姐告你的状的。” 封双无停下步子看着顾怜,他唇微动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轻轻一笑,又恢复了平时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说什么呢?这就将师兄赶走了?唉,小师妹你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师兄可要愧疚一辈子了。”他说着扫了一眼顾怜的头顶口吻善解人意,“而且若是你有够不到的书,师兄也能帮你一帮不是?” 顾怜:“……” 草率了,她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封双无这家伙还她竹笛的。 封双无看见她这反应,短促地笑了几声,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力度很轻:“晒太阳小心受不住头晕。过来,撑你一道去那边。” 顾怜走过去,嘀咕了一句“黄鼠狼”。 走进藏书阁,顾怜就被里边飞出来的一片飞叶给吓着了,侧身躲开,飞叶直袭向封双无,封双无抬手轻而易举地将其挂在指尖 。 还没弄清是什么情况,就见封双无很轻地叹气:“还是这么不待见我。师叔,我此番是来静心寻书的。” 顾怜朝里边看去,只见书阁中央摆了一方长长的红古木案桌,桌上香炉,笔杂又摊着宣纸,几本书叠在桌角,而桌前,是一霜发白须的老者。 【藏书阁管理长老,门派六长老。】 六长老一看见封双无就吹胡子瞪眼,更不信他刚才的那套说辞:“信口胡言!你上回也是这般说,结果扭头就烧了我一架子的藏书!” 顾怜:“……”难怪刚来就被打,该。 六长老说完封双无,又扭头看向顾怜:“你是哪峰的小弟子?跟封双无是一道的?” 闻言,顾怜立即理性地往旁边侧一步远离封双无,绷着脸无比正气地说“师叔明鉴!我不认识他。既然他对我门派藏书阁有害,那还请师叔作出决断,将此人轰出藏书阁!” 封双无:“……?” 第14章 灯虫照明 夜色沉落。 封双无顶着谢霜的交代,把事情做得尽心尽责,这一整天寸步不离。除了藏书阁走的那一遭,全都寸步不离地跟在顾怜身边,撑伞的手都酸。 顾怜从藏书阁出来时怀里抱了一大摞书,但现在全在封双无的手上。 封双无瞧了一眼顾怜,这小师妹就跟没心没肺一般,害得他被赶出藏书阁也没见半分愧疚,只在把书全塞给他时,卖乖地道了句“多谢师兄”。此刻更是心情甚好一般,一边用着手腕上的铃铛一边朝前走,从封双无这个角度瞧下去,瞧得见她束起头发后的那截细白的脖颈。 倒不像那些姑娘家打扮,一根发带便草草了事。 忽然间封双无瞧见了什么,眼神一滞。 “你见过老四了?” 封双无忽然出声,顾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老四”指的是谁: 见过了老四指的是四师兄林逢。 封双无含笑地看着她:“你倒是有本事,几年来我见他的次数手指头都能够数得过来,你倒好,连他的傀线都讨来一根。” 听他这么说,顾怜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左手上干干净净,并没有瞧见那根傀线。 不过想到看出来的是封双无,顾怜就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她“唔”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没办法,兴许是四师兄更喜欢我,所以才见我一面便将傀线送我了。” 封双无一噎,怎么样也不能辩驳说林逢更喜欢他。 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封双无忽然问:“你可知傀线对于傀儡师意味着什么?” 他话中有话,顾怜虚心请教:“师兄不妨直说。” 封双无说:“剑修的剑。” 顾怜眨了下眼。 封双无轻轻地笑着,像看好戏一般的神情:“你心中想一番,剑修的手中剑会赠什么样的人,而你四师兄的这傀线……你受不受得起。” 先是一阵的安静。 然后顾怜若有所思地喊:“三师兄。” 封双无:“嗯?” 顾怜抬头看他,满眼真情,真心实意地说:“四师兄煮的面好吃,我比较贪食,自认还是能吃得下一碗的。” 封双无:“……” 油盐不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朝着顾怜的小院走,聊两句噎三句,封双无留心着周围,发现这里是望穹峰最偏僻的地方,他又看向顾怜,她打了个哈欠困倦至极的模样。 分明今日她也并未做什么劳累的事,都在藏书阁中待了一天——嗯? 昏暗中忽然倾泻过来光亮,封双无抬头朝前看,然后像被惊住一样停了步——只见距离他们不远的顾怜的小院,萧条几分,但是周遭光团浮动,数不清数量的灯虫在黑夜中散发出光,把那座小院照得堪比昼日。 甚至是亮得晃眼。 “……” 顾怜看着自己那种灯虫通明的小院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反而是越看越顺眼。 多亮堂啊!连灯都不用点了,还省东西! 但头顶忽然传来封双无幽幽的声音: “门中千味堂外数只灯虫消失,竟是被你给全抓了。” “嗯?”顾怜抬头,灯虫光晕的光照在她脸上,连眸底都是亮的,她学着对封双无那样笑眯了眼睛,“门派是我家。我在我家拿东西,情理之中。” 封双无:“……” 好歹是把人看了一天也并未发生什么事,封双无嫌那光亮得刺目,隔着点距离就停了步,把手中抱了一路的书籍塞回顾怜的手里。 厚厚的一摞有些重顾怜弯下去几分的腰,适应了之后才站直身,卖乖讨巧地跟封双无说:“多谢师兄陪了我一天。我到地方了师兄你回去吧,我这身娇体弱的又抱着一堆书,就不送你了,师兄慢走。”她扬首朝封双无一笑。 这道了谢又扯了个合理的理由,封双无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怜:“既要谢仅在口头上一说?” 顾怜恍然大悟:“那回头我去带上千味堂的好吃的上门道谢吧!” “……” 封双无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怜站在原地看着封双无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今天一天的提心吊胆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发放,甚至是在封双无被她最后那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时,心情甚为美妙。 差不多看不见人了,顾怜才转身朝屋子走。 小金这会儿倒是出来了:【哇!宿主您真是应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呢~】 这些书对于现在的顾怜而言是真的重,她缓了缓气:“少来。徐望青座下一堆的妖魔鬼怪,特别是封双无,面具是他的代名词,笑得比狐狸还阴险狡诈。” 小金:【哎呀~小金相信宿主肯定能轻松拿下!】 “我拿下他做什么?炖了吃吗?”顾怜莫名其妙地说完,又问小金,“明天有雨吗?” 小金:【?】 地图导航有了,天气预报也不能少。 听完小金说明天没有雨后,顾怜就十分利索地把手里的书往院子里一丢,然后拍了拍手站直了缓口气,对宗门的藏书一点也不爱惜。 搬不动了,早知道该多跟封双无扯笑让搬进屋里的就放这儿明天再说吧。 小金犹犹豫豫地问:【可是宿主,这是不是不太好?好歹是宗门藏书呢。】 “你不懂,”顾怜摆摆手,“残破与泛黄的书页是它有岁月价值的体现。” 小金:【……宿主英明!】 顾怜在院子里站一会儿也被那光晃得眼睛酸了,她打了个响指,就如同摁下了开关一般,那些灯虫晃了晃,然后就很听话地熄了一半。 顾怜笑眯眯地抚掌,十分欣慰地说:“不错,可算是听话了。” 小金没敢提她昨天大半夜不睡觉,撑着虚弱的身体拎着个瓶子毅力十分强大地打一晚上响指的事儿,差点没把自己给熬得猝死。 不过顾怜不是灵兽师,这也算她山人自有妙计了。 从那摞书里抽出了一本,上边有着“灵通经脉”的字样,顾怜朝离自己最近的灯了勾手指,还随口取了个名:“大团你过来,一会儿我要看书你来帮我打光。”说着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也不知道修仙的会不会近视。 灯虫:“?” 顾怜进屋前,解下手腕上的愧线系到院栏栅的一角,然后勾着走了一圈。走边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到一半就不够长了,绕完,她发现这傀线居然是无限延长的,绕那么大一圈子,还能再扯出半截来打结。 顾怜一边把傀线打上蝴蝶结,一边真情流露地羡慕:“这傀线法器真好居然是用不完的,修仙的东西令我惊叹。” 【宿主以后强大了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法器的,那肯定更好!】小金先是夸了一句,然后又问:【宿主,您这是在防着那个哭泣的少女吗?】 “差不离,”弄完后顾怜拍拍手才往屋子那边走,让大团给她照明,其他的灯虫都熄了,“按照一般套路,主角的担心永远不会是多余的。 而且她还莫名奇妙地巧遇那个少女两次,反常,着实反常。 这叫做防患于未然 屋里仅有一团光晕在浮动。 盘腿坐在床上的少女垂阖双目,青衫铺落,双手掂作莲花手势搭在膝上,四下寂静无声,空气中似有气息流动,徐徐涌向她。 眉心的红纹忽亮,分明无风,她额前的发丝却被拂开。 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化为己用,运转周天流通经脉,灵气入体时自经脉流通四肢最百骸,仿若暖流而过、又伤若轻风渗入。 忽然,灵气闭塞,积于一处逐渐发冷。 顾怜眉心微粗蹙,书上的字在脑海中浮现,搭在膝上的手变换手势凝神运气冲击着那处的闭塞。 蓦地,在灵气疏通时,顾怜偏头咳出一口血。 顾怜仿佛脱力般手撑在床面上,她又感受了一会儿,然后松了一口气抹去唇边的血。 可算是往上升级了。 第15章 小城花灯 扶光派是大门派,山下是繁闹的小城。 几日匆匆就过,到了灯会那天顾怜又从引歌那里听来了灯会的来历,引歌虽然不是玉镜峰的弟子,但是他跟嘴皮子讨巧,跟郑遐秋认识,所以也在这边上早课。在那纵横成列的队伍中,他恰就在顾怜的前边,顾怜初来时引起一大堆人的好奇,他们揣测了一大堆,最后被顾怜以一句“促进门派团结友爱”给堵回去了。 加上有郑遐秋这个铁面无私的师兄在,他们也不敢分神妄加讨论。在玉镜峰的练剑下课,顾怜这几天应付封双无应付得心力交瘁,她看了看没见到封双无出来,想起今天是谢霜的阵术课,估计那家伙被框住了。 想通之后顾怜喜出望外,引歌说要去给陈师兄送吃的,她哥俩好地大手一挥缠好木剑丢回芥子空间中,揽着引歌的肩膀跟他一块走了。 旁边弟子三两而散 路经一个身材高大,其貌不扬的男弟子时,顾怜听见他很是嘲讽地说了一句:“宗门废物。” 引歌的反应比顾怜的还大,分明耳根还红着却停步面色凶狠地就回头,顾怜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是要开骂,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内:“咱不搭理素质人。” 引歌:“啊?”素质人是什么?树枝人? 顾怜面上不见恼怒,还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那个刚刚忽然骂她的弟子,带着引歌往前走:“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人——郑师兄!” 郑遐秋离他们有点远,听见顾怜喊他,他抬头看去。 “做什么?”郑遐秋朝顾怜那边走。 顾怜仰脸看他,指着那头还没走远的弟子,张口说:“他骂我宗门废物。” 郑遐秋:“……” 那名弟子没料到她用这一招:“……” 顾怜理所应当地告状完,在郑遐秋的责问声中抬步继续朝前走,听见郑遐秋最后下通碟“谭旭明去思过堂跪一日将宗门和睦的门规抄十遍“时,她还语重心长地跟引歌说:“要学会运用人际关系。” 引歌有点愣愣的,然后看着顾怜一脸崇拜:“师姐好聪慧!” 他俩要是回呛谭旭明准会动手,动起手来他们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就算了,还极有可能一道被罚去思过堂。 顾怜虚心接受了这声夸赞:“谬赞。走走走,我饿了,咱们去给陈师兄送饭去。”引歌点头:“好!那我们快走吧!” 然后引歌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前小跑,尚且体弱的顾怜有种高中时跑长跑体测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好歹是来到膳房,引歌从主厨那儿接过食盒,顾怜则是讨了一块桂花糕。 把气喘匀了,顾怜拍了拍引歌的肩:“师弟要学会尊老爱幼。” 引歌:“?”啊? 引歌一愣, 没在顾怜身上看见那四个字,倒是看出了“老弱病残”。 引歌顿时一阵愧疚,懊恼自己刚才不该跑那么快。为了弥补,他这会回走得比那十年老龟还慢,然后在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从食盒里拣了块吃的给顾怜。顾怜定睛一看,得,还是那眼熟的红枣阿糕。 这陈师兄也不换菜色的吗?他不会吃腻吗?! 但顾怜接过来咬了一口,还挺甜。 “你上次没挨骂吧?”顾怜想起这个,扭头问引歌。 “这个啊,”引歌挠了挠头,”陈师兄好像都没有发现。” 顾怜点了点头:“那还好。” 虽说那块阿糕她没吃,但也算有她一份责任,可不能连累这孩子换骂了。 “小师姐,”引歌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盒,手指描摹着上边的花纹,“你知道今天山下有灯会吧?很热闹的,好多师兄师姐没有要事在身都会去玩。” “我知道啊,”顾怜点头,“小师兄让我跟他一块去。” 引歌懵了:“啊?” 他这反应有点奇怪,顾怜着过去,引歌珉抿唇,然后泄气地“啊”了一声:“早知道我就前几天跟你说了,可恶,被萧师兄截胡了。” “……”顾怜觉得这事儿有点稀奇,“你想跟我一块去啊?” 引歌很老实地点头。 顾怜:“?” 不是,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找她? 顾怜百思不得其解,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问:“你找我,是因为你肤浅吗?”不然就她目前来看,除了令人羡慕的剑骨,也就是皮囊了。 引歌再次体现了他的诚实,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怜:“……” 顾怜想问要论相貌,他怎么不找谢霜?但话到嘴边,她想起了那位冷面柔情的大师兄,然后顿时明白了。 也是,哪能放个灯泡阻碍人家小情侣感情发展。 看引歌一脸泪丧,引得顾怜不由得觉得好笑,她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咱们就下次再约呗,机会多得是。别丧着脸了,那阿糕还挺甜,你偷尝一块?” 引歌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下次还有机会就不垮着脸了,又想起顾怜那最后那句话是个问句,摇了摇头说再吃就会被发现了。 “说起来我有一点很好奇了,”顾怜忽然开口,”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山下的灯会是怎么回事?”去年原主来时压根不关注灯会这种东西,所以顾怜对这个并不了解。 顾怜的忽然发问让引歌回忆了好一会儿。 “小师姐,”引歌抬头说,“今夜的灯会,是为了纪念。” 顾怜一噎:“……那重阳,中秋也是纪念。”所以师弟你自己听听,你回答了我一句什么样的废话。 引歌眨眨眼,也琢磨过劲来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说:“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顾怜来了兴趣:“谁?” “九百多年前的事了,”引歌努力回想,他自幼在山下的小城长大,后来又拜入了天下第二大门派扶光派,对那些事情都能够知道七、八分,“山下的小城曾经是一位王爷的受封地,那时候修仙修道不如现在百姓都是生活在王权的统治下,也找不到翻身的机会……” 那是一位受封的王爷,因为受忌惮而远离皇城,携王妃与嫡子一道在定居下来,将偏远落后的小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王爷膝下仅有嫡系子一位,远居十来载,嫡子长大,翩翩如玉。 听到这里,顾怜忍不住问:“为了纪念这个小世子?” 引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那位小世子的一个伴读。” 古来王权向来是各方忌又垂诞之物,而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君主也永远会有疑心病,除自己以外无人可信,更何况是亲手足与儿子。 远城的安宁传入皇城,动摇了帝心。 “莫须有”的罪名永远百口莫辩,满门抄家与刺杀,血淌成河。 引歌说:“那位伴读原是自己逃了的,却又不知为何折返回来救下了刀口之下的小世子,而自己却身死魂归。小世子也从那之后没了踪影,只在淌血的王府前挂上了一盏破烂的莲花灯。 王府一家受小城百姓爱戴,伴读救下了最后的血脉。小城民风淳朴,后来每到这时候就会有人在家门前挂上花灯,一家传一家,传了九百多年就变成了现在举城纪念的灯会。 这故事听起来真凄惨。 顾怜品了一会儿,然后敲小金:“原着作者不能厌世吧?怎么连个一笔带过的花灯会背景都那么惨烈?诶,我这算是解锁了新的剧情吗?” 出乎意料地,向来随问随答的小金居然没吭声, 顾怜:“?” 顾怜满腹疑惑,忽然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她低头朝引歌看去,就看见这孩子通红着一双眼,一副要哭的样子。 ……得,讲个故事没把听者感动倒是把自己给感动哭了。 顾怜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哭什么,都九百多年的事了。” 引歌抬手抹了下眼泪:“不是哭这个……我们走得太慢了,陈师兄估计都晕在思过崖了,序无长老会不让我吃饭的。” 顾怜:“……” 最后他们一路人奔到思过崖,顾怜没有长老的允许不能进去,只能在跟引歌挥挥手作道别后转身 往回折返。 思过崖上。 顾怜走是走了,但在引歌那儿,又被提起。 送饭一般只是交给守崖的弟子就能够离开了,不过这次有点不同,引歌头一回看见了陈斟酒。 陈斟酒生了一副好皮囊,分明是执掌刑罚的序无殿大师兄,平日里碰见了却像是个温润的贵公子哥,眉间神采飞扬。如今再见,陈斟酒披着一件毛领外袍,怀里还揣着个暖炉,面色苍白。 陈斟酒是特意跑来崖口这儿等引歌的。 “哎,”陈斟酒喊,“那个小师弟。” 他笑眯眯的,引歌四下看了看,确定他就是在喊自己,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守崖弟子,后者仿佛对陈斟酒的话一概不闻,像是默许他们交谈。 引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陈师兄。” “不必那么客气,”陈斟酒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一派温和地问,“今日可有给我备着了阿糕?” 阿糕? 引歌懵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时之间有些慌:“师兄,我……” “嘘。” 陈斟酒神色不变,只是笑笑:“莫怕,小事罢了。” 引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陈斟酒轻笑一声: “诸事归承天,顺应时而现也。” 第16章 高空撞鸟 回到小院,顾怜还在琢磨着那花灯会背后的来历,抬头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萧九蹲在她的小院前,把她院子里本就为数不多的草给拔了。 “小师兄,花我养不起,你别祸祸我的草了。” 听见声音萧九抬起头来,一看见顾怜就站起来了,手上还指着一片叶片,他撇了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回头我送你几盆就好了,杂草而已。 这就是平白讨来一个好处了,正好那院子寸草不生——虽说倒也没那么严重,但总归是光秃秃地看着难受就对了。 所以顾怜笑得弯了眸子,一点儿也不推辞地就点头:“那说好了,我要……五十盆花!”她说着张开五指,未了还补充了一句,“而且每一盆都要不一样。” 萧九一个趔趄,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五十盆……萧九扭头看了一眼那萧条的院子,就这么大点地能放得下?但心里是那样吐槽,萧九面上还是答应了。 灯会就在今夜,顾怜不用问也知道萧九是为什么要来她的院子里蹲着,瞄一眼绷着脸装成熟的小师兄,顾怜在心底无声叹气, 这也太埋汰人了,就一个人情,能让小少主变得跟个阳光正好的乖孩子一样,哦,还得是一个别扭着性子口嫌体正的孩子. 这误会不解开是绝对行不通的。 萧九在想着事情,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抬头,就看见顾怜用一种极为复杂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自己。 像惋惜,像可怜…… 萧九:“?” 下山出山门时,顾怜是真的发现是自己想象贫穷了。 她原以为好歹是第二大门派,门中弟子都应该卷死其他宗门的才对,今天这灯会下山的弟子纵使再多,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但顾怜看着连出山门都要排起队伍,并且那队伍还老长老长了,觉得自己不该答应下山的,这种排长队最让人不耐。 还有,为什么扶光派弟子做什么都很积极?! 顾怜心里挺崩溃的,忽然感到被人扯了下发带,然后她的头发就散开了。 “……”顾怜好声好气地扭过头询问,“小师兄,是我的发带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吗?为什么要让它离开我呢?”你是不是手欠?! 顾怜的神色堪称温柔,萧九盯着她的脸,然后堂而皇之地把那根一看就用了挺久的浅青色发带揣进怀里:“一会儿灯会人多.我先找个待会儿能绑住你的东西。不就是一根发带吗?回头送你一堆。” \"……” 顾怜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是该先提醒萧九他比自己还小了两岁的事实,还是该先夸他一句有银子真任性。 想到这,顾怜问小金:“我现在有钱吗?” 小金回答:【有的!宗门中不愁食、住、行。宿主与原主都不爱接民请,小金现在为您查询您的所有全部资产:42枚灵币。】 顾怜顿了一下:“等会儿,这边的汇率怎么算?” 小金:【灵币与灵石以100:1比例换算;灵石与灵晶以100:1比例换算。】 顾怜:“……” 所以她身上只有可怜的42块钱。 顾怜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穿过来后光顾着拉好关系和提升实力了,完全把钱这东西结抛之脑后。 打工人的命,到哪儿都得挣钱。 忽然顾怜想到什么,问:“原主的弟弟呢?” 【在悯南村中,原主会寄些财物回去,邻家的人会照顾。】 顾怜沉默两秒,然后问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没脑子的问题:“那我能知道顾新在那边怎么样了吗?” 小金良久没出声,像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好一会儿,才听见它说:【宿主,很抱歉,系统无法为您提供外面现实世界信息。】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顾怜点了点头,尽管早就猜到,却也还是会觉得落寞。 邻居能把顾新照顾好的,他们都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 队伍在不知不觉前就轮到了他们,萧九拍了一下顾怜的脑袋让她回神,她把思绪拉回,将手里的通行令递给守山弟子。 下山过的行云梯实在太长,顾怜尚未筑基不能御剑,最后被萧九带飞。 而萧九的御剑飞行也不到家,期间险些“坠剑”三次,撞到飞鸟一次,终于到达目的地从剑上下来,顾怜脚步都虚浮了。 萧九没带过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看见顾怜惨白着一张脸面无血色,刚想问她没事吧?就见她扭头冲到墙角,一通狂吐。 “……” 后面又是歇息又是买水的终于缓过来了,萧九看顾怜大马金刀地坐在城门的草垛上,他不由得皱眉嘀咕了一句“身体怎么能这么弱”。 顾伶没听清,但她不多问。抬头,她漱口后嘴里还是隐约有那股味,膈应得难受,虚虚地舒了一口气:“小师兄……” 萧九以为她还晕着:“还难受?” 顾怜仰脸看他说话时很认真:“今天灯会费用你包了,不然我就告诉师姐你想高空撞鸟吓死我。” 早被谢霜警告一轮的萧九:“……” 小城其名为北阳城。 夜色自天边沉落降临,北阳城中却是灯火通明,街上人流不息各式的花灯挂满了铺子上的架子,充出明亮的光芒。 人群摩肩接踵,稍有不慎会被人流挤走。 但顾怜现在没有这个顾虑,因为她的手腕被萧九用她的发带绑着,跟他的系在一起,加上她还有那能令萧九头疼的铃铛。 灯会上热闹得不行,顾怜的手上却没拿花灯,反而是抱了一堆的吃的,此刻正低头把糖人的一角一口咬碎,甜得她眯起眼来。 萧九跟着她逛了一大圈了,结果这家伙全买吃的,架子上的花灯看都没看一眼。 “当心积食不化。”萧九忽然说。 顾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没了发带的绑束,发丝搭在她的脸侧。 萧九刚要再说些什么,顾怜却瞥见前面耍把戏的人们。当即十分感兴趣地往前冲,她自己跑了也就算了,偏偏手上还系着一个为了安全起见不能解开的萧九,于是一带一,险些把萧九拉得接了个狗啃泥。 结果凑过去那边一瞧,哦,喷火的,化学课上见过了。 顾怜顿时不感什么兴趣,一扭头看见萧九隐忍不发的脸色,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忘记顾及他被拽着跑了。 目前而言,能在口头上逗着,但绝不能惹着。 顾怜想了想,从自己买的那一堆吃的中找出一块梨糖,塞到了萧九的手里,末了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师兄别生气,我下次不会再拽着你乱跑了,来来来,咱吃点甜的开心一点。” 萧九看她装模作样地安慰自己,压着给她翻白眼的冲动,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哦,这就是不计较的意思。 顾怜没想到这家伙那么好哄,咬糖人时瞄见人群之中的人,她一开始都没能够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后糖的碎渣吸入喉咙,痒得她忍不住咳嗽她咳得厉害,把萧九最后那点气都给吓没了。 手拍在顾怜的背上渡灵力过去顺气,萧九忍不住说:“你也太弱不禁风了。” 顾怜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在萧九的帮助下顺过气来,抬手抹了一下有点涩的眼睛,心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人设就是这样。 “你看见什么了?”萧九收回手问,“把你吓成这样。” 顾怜咳过之后嗓子有点哑:“二师姐跟大师兄。” 闻言,萧九下意识地四下张望起来。 人很多,萧九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卖面具的一个摊子那边,瞧见了谢霜和薛绝他们站在一起,谢霜的手上提着一盏鲤鱼花灯,正偏头望着薛绝,而薜绝付过钱后拿着面具转过身来,动作很轻地戴在谢霜的脸上。谢霜好像笑着说了什么,但隔得太远,听不见。 “……” 萧九一脸复杂地看着那边,顾怜却偏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只见一个穿着素白衣袍的男人,面上戴着一只银白面具看不清脸,但顾怜却认出他是谁。 封双无。 第17章 坦白说 可能每本小说都要有这么一个苦情苦逼的男二。 顾怜算是看明白了,笑面虎就是《折仙》里的深情又默默关注女主的男二。 哈。 想明白之后,顾怜看着那头孤零零一个人站着的封双无,难得看见他那么可怜的时候,心里有点幸灾乐祸。 让你这几天,天天吓唬我。 心里还没有幸灾乐祸完,那头的封双无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动了一下然后就转头朝顾怜这边看过来。 坏了。 顾怜心头一跳,连忙一把抓住萧九的手腕,然后低着头拉着萧九就往人群里扎。要是让封双无知道她看见他默默站在谢霜身后的样子,回头不知道这笑面虎又要使些什么阴险狡诈的招来整她。 快走快走! 萧九被她抓着手腕往前走,有点莫名其妙:“你跑什么?” 顾怜张口胡言:“我饿了,咱们去找家客栈吃顿好的吧!” 看着她吃了一路的萧九:“……” 封双无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抓着黑衣少年几乎是逃跑的背影眯了眯眼。 最后顾怜当然是没有把萧九带去下馆子。 萧九被她这反复无常给整得皱起了眉,却又在看见她抓着自己手腕还没有松开的手时,又舒展眉心。 “你怕师姐他们看见你下山?”萧九忽然问。 “嗯?”顾怜心有余情地拍了拍胸口,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嗯!师姐跟大师兄平时教导我们那么劳累,好不容易今天能够下山玩,我们就不要去坏了他们的心情了!” 听顾怜这么说,萧九就理所当然地想起自己火烧药园,水淹书亭时谢霜那又气又头疼,想骂又想打的神情。 于是萧九接受了这个说法,还拍了拍顾怜的肩,夸她:“还是你想得周全。” 顾怜却抬头看着萧九;“小师兄,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九偏头寻找卖面具的摊子,他看见不少男人总会朝顾怜投来视线:“说。” 顾怜看他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心里叹气希望一会儿她说了之后这小少主还能够这样满不在乎,但这种可能性接近零。 手指下意识地屈了一下,勾了个空才反应过来林逢给她的傀线被她拿去绕院子了,于是她做好了随时把木剑从芥子空间取出的准备,但愿小少主一会儿别翻脸得那么切底,她能侥幸逃回宗门。 再不济…… 对不住师姐,我可能要去破坏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等半天没等到顾怜说话,萧九转回头:“嗯?” “我那些灵药是师姐给的。” 萧九被这话砸得一愣:“什么? “——那些放在你屋子里的灵药,是师姐给的。”顾怜咬字清晰地说。 萧九这回听明白了,他盯着顾怜看,咬字肯定:“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你放到我房中柜子上的。绝不可能会是师姐。” 难怪他会那么肯定是原主送的,原来是偷偷躲在角落看到了 可恶,他的自以为是让我家顾怜背什么责任? 心里是那样想着,顾怜面上却和和气气,毕竟这是未来会黑化的反派:“灵药是我放的没错,但是那不是我找来的。是师姐知道我身体差找来给我,但我不想无功受禄平白受了那份恩,又因你是我的小师兄但是年纪比我小,我家中有一位阿弟,所以就转头一股脑地送给了你。” 顾怜把手负在身后,随时可以拿出剑:“你要谢,也该谢师姐。” 她顶多算个中间商,赚的差价是这几天萧九对她的容忍和带她来看花灯。 哦,还有那一堆吃的。 花灯里的灯芯发出柔和的光,来往的人几乎人手一只 。小童牵着大人的手,手上是糖葫芦,天上忽然炸开声响,小童睁大了眼睛指着天:“娘!是烟竹的!” 人们都停步,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天上炸开的烟竹,没有人注意到顾怜那边。 顾怜等得心里忐忑不安,余光看见了天上的烟花,不比她见过的盛大灿烂,但也很好看。 忽然,一声轻笑把她的思绪给拉回来, 她抬头循声看去,是萧九在笑。 顾怜:“……?”等会儿,这家伙这样笑准没好事! 萧九紧盯着顾怜的眼睛,忽然笑了。他本就是天生的恶骨鬼族,揭掉了平时装出来的幼稚小师兄的模样,勾唇笑时染得他的眉眼都带上几分邪气乖戾一瞬之间,气场顿时就变了。 “原来是我弄错了,”萧九抬起手,顾怜甚至以为他是要动手,但只看见他动作慢条斯理地把绑在他手上的发带解开,“还好你说得早,不然……”顾怜还没反应过来,颈上忽然一紧,被一股力推着往后,背撞上了小贩的推车。 推车的小贩探头过来看,一看清情况“嘿”一声,就要撸起袖子过来,却被萧九随手甩出一张符贴在他的头上,小贩顿时停了动作被定在原地。 掐在颈上的手在收紧,顾怜逐渐喘不过气来,她面色涨红眼前都发黑,她抓着萧九的手,却又扯不开。 该死的! “还好你说得早,”萧九俯到顾怜的耳边,“不然我都要怀疑你是故意设计我了,这几天不仅要在师姐面前装,还要在你面前装,你当你在耍猴吗?” 顾怜觉得他再不松开自己能被掐死在这里,小金在她耳边喊得她头都要炸了,反手从芥子空间中取出剑握在手里,上缠着的布自动解开转而去缠在她的手上,她咬牙,提剑就刺向萧九! 萧九当然不会被她伤到,侧身避开,只是袖子被划了一道裂口。 颈上的钳制终于松开,空气灌入,还没能喘几口气就又被呛到,顾怜一手握剑一手扶着推车,咳得停不下来。 萧九眯眼看她,过会儿又蓦地笑了:“你这副身体,还能活几年?” 顾怜强行压着咳嗽,在喉间尝到了血腥味,估计是被咳伤了。她抬起头面色发白却还是扯唇朝萧九一笑,语气虚弱:“不劳小师兄关心。不过死亡而已,你也逃不过将来必死的局。” 从来没有鬼修成仙的前例。 而除仙之外,没有人能够拥有无尽的寿命。 萧九对她最后的那句话不以为意,只是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勾了勾指尖贴在小贩头上的符箓飞回他手中,随手往推车上丢了一块灵石离开了,丝毫没有要管顾怜的意思。 他走了对顾怜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如同卸了力一般地直接坐下,顾怜那一口气都还没有缓过来,小贩解了行动限制后就急急地朝她走来,担忧地问她还好吗? 这都什么智障问题? 肯定不好啊! 但人家是出于好心,顾怜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低头打量起自己的剑来。这的确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没错,就是那种初学剑道的人手一把的如同批发一般的木剑,古褐色的剑身并不滑腻,摸上去是木质感。 但是居然能够划破萧九的袍子? 顾怜试探性地用指腹抹过剑刃,用了点力,却没有破皮,只留下挤压皮肉过后的白印,又很快地消失。 小金忽然泪涕皆下地冒出来:【宿主啊!刚刚可吓死小金了!呜呜呜……】 顾怜先是被它吓了一跳然后差点被气笑了:“你号丧呢?闭嘴 还活着。” 小金唯唯诺诺:【人家就是被吓到了嘛~】 “我也被吓到了,”顾怜叹了叹气,“小金,以后得应付两头狼了。” 一头叫封双无,一头是刚加的萧九。 不过刚刚萧九的那个样子顾怜能预料到一点,只是没想到他下手那么狠而已…… 啧。 缓得差不多了顾怜就站起来,摸了摸脖子还有点痛,估计明天会留下一个清晰的掐印,顾怜心想,那就不怪她在谢霜问起来时玩坦白说了。 抬步欲走,顾怜却看见了小贩推车上卖的是祈福莲花灯,脚步就停住了。 “老板,”顾怜说,“麻烦给我一盏花灯。” 第18章 花灯会后 北阳城中有一条不知流向何处的平日里静静流淌,今夜除了粼粼的月外,还有水面上浮着的一盏盏亮着的花灯。 顾怜一路来到河坊,顺台阶而下,手上捧着一盏粉色的莲花灯。 她还没有把头发束起,怕束起后露出领上的红印,更加引人注目。 来放花灯祈福的人很多,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顾怜。 顾怜找了个位置蹲下,然后看着花灯花瓣上的字,又怕没有干透,低头吹了吹,她用不惯毛笔,写字有些歪歪的,又圆.像小孩子的字。但并不影响辨认那上边写了什么—— 吾弟安康.无忧。 将花灯往水中放,顾怜的动作很轻,花灯触碰到水面时微晃一下泛起圈圈涟漪,她拨了下水,让花灯流向远处。 寄托个念想吧,虽说她知道这种迷信的做法毫无用处。 原本顾怜是想买两盏花灯的,两位不同世界的弟弟各一盏,但是一盏花灯居然收二十个灵币,这价格把顾怜结吓得投入了节约大军之中。 吾弟… 算是把那两位都捎上了。 顾怜看着自己的那盏花灯流入花灯大军之中,顺道洗了洗手,然后站了起来,旁边有一个戴恶鬼面具着红衣的人走上来,她让了位置,余光不小心瞥见他手上的花灯上写的字; 回家。 字倒是写得不错,顾怜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后就走了。 不过可能是身体太差加之又被萧九那个小疯子给掐了脖子,顾怜没走出几步就眼前一阵发黑,她不由得停步晃了两下 然后就眼前一黑,朝前倒去,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她好像被人接住了,那怀里冷香,雪的气味。 灵气涌入身体,最后的感觉是,被人打横抱起来了。 身后的长河泛着微光,那里的花灯聚集在一处,仿佛就是天上天河的倒映。烟竹又放,升空,最后变成绚目的光彩。 顾怜是被一阵饭香给饿醒的。 睁开眼,顾怜还懵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直到眼前一片阴影投下,是谢霜走到她的床边,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这会儿还没醒过神来吗?”那口吻中含笑,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顾怜盯着 谢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闭上又睁开,然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这起床服务也太好了。” 谢霜听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就被逗笑了,力度很轻地戳了一下顾怜的脑袋:“就你嘴甜。好了,快起来,你都睡了两天了,两天没进食身子熬不住,困的话就起来吃了饭再睡。” 顾怜先是没动,然后大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猛地翻身坐起:“我睡了两天了?” 谢霜被她这忽然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你慢些,刚醒不能太激动,”她说完,才回答顾怜的话,“嗯,灯会已经过去两日了。” “怎么了?”谢霜问。 顾怜大脑宕机几秒晕过去前的记忆才翻涌上来,她顿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师姐,我是怎么回来的?” 谢霜去把放在一旁的粥端过来,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顾怜的唇边:“是我与大师兄将你带回来的。不烫了,你尝一下。” 顾怜先是就着谢霜的手吃了一口,然后就把那碗粥接过来自力更生的自己吃了:“你们带我回来的?” “嗯,”谢霜点头,在床边坐下,“那夜我与大师兄恰巧也想去放花灯,刚到那儿就听见有人喊着‘有位姑娘晕倒了’,上前一瞧,就是你倒在那里。” 顾怜愣了愣。 所以说是谢霜把她抱回来的?那她闻见的雪香是认错了?难道那是竹香吗?但是她好像记得自己刚往前倒就被接住了...... “在想什么?”谢霜见她愣住,温声问。 顾怜将思绪抽离,摇了摇头:“没有,在想我为什么会晕。” “让药夫子来为你瞧过了,”谢霜说,“是你大过劳累又受到了惊吓,在城里吃的糕点也杂积了热气,歇息几日就好了,别想那么多。” 闻言,顾怜想到什么,有点犹豫地问:“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了吗?” 她可是还记得萧九那个小疯子掐她的样子。 正这样想着,顾怜不由得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不疼。 ……等会儿,难道消失了? “没有其他的异常,”瞧见顾怜的动作,谢霜倾身过去拨了下她的衣襟,“怎么了?此处难受吗?” “不是,”顾怜说,“小师兄呢?” 这话刚一问出口,谢霜就沉默了。 并且顾怜注意到,她的脸色还沉了下去。 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顾怜:“?” 不是,为什么这个反应?这个时间 点小少主还没有暴露吧! 小金:【宿主别慌。是因为萧九约您下山又把您一个人丢在那儿最后还晕倒了,所以引起了谢霜的怒气,人又罚去思过堂了。】 这两天宿主昏迷期间的事,您尽管问小金!小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虽年纪小,但辈份上是你的师兄,”谢霜摸了摸顾怜的脸,“那他便要担起他的责任来。怜儿,罚他是应该的,若我与大师兄并未经过那里,那你该怎么办?此事是他有错。” 为兄为姐便要管教好,护好底下的弟妹,这是谢霜始终坚守的观点。 顾怜脸了眨眼,也不搭理是不是又被拉仇恨了,只是把脸凑过去,讨乖一般地蹭了一下谢霜的手:“我知道了,谢谢师姐。” 这动作也像撒娇,谢霜的眉眼又舒开来:“何必言谢?” 谢霜并不打扰顾怜休息,出去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对了,后山的哭声之事已经查清楚了。是一只竹妖,后山种了湘妃竹,她就恰是其中一棵。她现下已被长老收入锁妖殿中,不会再出来吓唬你了。” 后山的竹妖? 顾怜好像明白了什么,那竹妖那么爱找她,不能是因为一年前砍的那节竹子,是她的兄弟姐妹吧? 这见鬼的缘份。 不过了却一件忧心事,顾怜放心下来不少。又躺回床上,她招手,手腕上的铃铛作响,蓦然间想起什么,连忙起身下了床。 哎呀!忘记喂大团它们了! 好在芥子空间跟外边的空间是不同的,那些糕点都还没有坏掉,顾怜自己先试毒一样吃了一块,确定没问题后才碾碎了铺在干净的纸张上。白天里不发光的灯虫飞过来,先是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才飞向纸上的碎糕。 “我也就只能养得起你们了,看在你们能给我当灯的份上,”顾怜看着它们打了个哈欠,“吃吧,宗门里的不能多拿,难得下山一趟,给你们尝尝鲜。” 灯虫不会说话,但小金会:【宿主~小金也想尝尝~】 “嗯好,”顾怜点了点头,深明大义地说:“想吧。多大点事儿啊,这点小要求我准了。你慢慢想,不打紧。” 【……】 一阵风吹来,忽闻到花香,顾怜疑惑地抬起头,外边摆满了几十盆花。顾怜走出去数数,还真是五十盆一盆没少,花的品种也是不同的,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争奇斗艳的好看。 弯下腰摘下一朵,顾怜问:“我颈上的红痕,谢霜他们居然没有发现?” 不管依不依照常理来说,萧九那天用了那么大的力气,都会在她的脖子上留下印来才对,毕竟她当时感觉自己能够两眼一翻就死在那里。 小金:【这个小金不知道诶,谢霜他们赶来,宿主您颈上的伤就消失了。】 消失了? 难道这身体还有自愈能力不成? 顾怜兴冲冲地去找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手指头,盯了十分钟发现没有出现任何愈合的现象后,把小金给骂了一顿。 第19章 师兄请开课 本来也没受什么伤,颈上的掐痕也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顾怜借着谢霜让她好好休息的理由,在床上躺了半天,睡够了就起来把那些花给挪去放好,看上去放得毫无规律。 明月来的剑谱都被翻得残旧了,虽然郑遐秋已经开始教其他的剑式,但顾怜每每待在院子里,都要练上半个多时辰。 小金一问理由,她永远以一句“基础得牢固”打回去。 【宿主,您不去立行庭,是怕那夜封双无看见您了吗?】 院子有点小实在是摆不下,顾怜赶忙把花盆给拿掉,然后在院子挖个坑就把花往里种。听见小金的这个问题,她拿木枝刨坑的动作一顿,然后低头看深度差不多了,洒点水进去浸润泥土,把花往里边放:“有什么好怕的,我有师姐护着呢,而且他自己苦逼深情又不是我逼的。” 望穹峰,一座冰山,一只笑面虎,一个小疯子,一个失踪人口再加一个短命的。 唯一正常点的就是谢霜。 只能说徐望青的眼光真好,是会收徒弟的。 顾怜叹了叹气,坦然说:“我怕小疯子又掐我。” 封双无起码还会戴个面具笑眯眯地装模作样,萧九却是疯得多了。 小金不知道该回一句什么好,只能跟着叹了叹气。 它叹气时那诡异的童音带起细微电流声,扰得顾怜太阳穴疼,十分冷酷地让闭嘴别再吭声。 小金嘤嘤两声就真的没敢再吭声了。 一边种花一边休息一边练剑,晃着晃着就过去两天,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了。 当时顾怜正在一口啃看包子一边在对看书练习控物术——控制着水缸里的水浇花,这样她以后就不用再一朵一朵地浇过去费时费力了。 而且待她控物术大成之日,就不用冒着第二天喘不过气的风险去打水了! 刚穿过来的那一阵要死掉的感觉她还记着呢! 为了吃包子而一时没拿住书,顾怜弯腰去捡,抬头时往外边一看忽然看见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她院子前,差点给她吓得被噎着,手下意识地朝那边一挥,浮在水缸上的水球就直朝那个人飞去。 封双无没想到自己刚来就受到如此款待,所幸躲避及时,不然他就得回去换一身衣服了——而且这家伙对自己的袍子尤为爱惜。 “小师妹,”封双无似笑非笑地看向顾怜”你的迎客方式真别致。”顾怜把口中的包子咽下去,拍了拍胸口顺气:“你怎么来了?” 封双无朝院子里走:“二师姐让我来瞧瞧你好了没有。” 顾怜一听就懂了,原来是谢霜喊来的,难怪封双无会来。 啧,为难师姐一心促进宗门和睦。 顾怜把书合上又去把地上堆着的那一有关经脉的书完美摆到桌放好好,然后才去跟封双无问好:“三师兄好。” “其实不太好。”封双无笑眯眯地说。 顾怜一噎,然后咽下那句“那就哭吧”,看封双无登堂入室;忍气吞声地去把屋里唯一一把椅子拖过去给封双无:“师兄,坐。” 封双无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客气地坐下了,还假模假样地说:“多谢师妹。”顾怜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 顾怜这里也没有茶,她看封双无压根没有要来她院子里喝水的意思,就干脆没有去给他准备,没有多余的椅子,她就干脆在床上坐下了。 “听二师姐说,你灯会那日受伤了?”封双无口吻散漫,“可把五师弟一顿好罚。”一听他提起灯会顾怜就知道大事不妙。 笑面虎是来算账的。 顾怜不着痕迹地往窗户那边挪,好在应付不过封双无时,就直接翻窗而出,面上乖巧地回答:“晕过去了而已,我的身体本就不好,连累小师兄了。” “你看见了什么?” “烟花,花灯还有二师姐大师兄。” 封双无看着顾怜,微眯起眼来:“没了?” “对啊,”顾怜点头,封双无笑时她就想躲,现在一看封双无眯起眼她又歪了下头朝他一笑,“怎么了师兄?那天你也去灯会了吗?” 演吧,看咱俩谁演得过谁。 封双无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后者对他的视线不躲不避一派坦然坦荡的模样。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封双无收回视线,唇角弯起:“那定然是去凑了个热闹。小师妹,身体不好那便不要乱跑,免得哪一日就走丢了。” 这话中有话的,顾怜一副聆听受教的样子,点头:“三师兄说的是。”今日的顾怜格外乖,说话也不噎人,封双无略带好奇地看了她好几眼。顾怜正在心里想着怎么送走这尊佛,发现封双无几次看自己,她略一思索,然后就想起一件事来,故作为难地叹了叹气:“三师兄,其实师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封双无挑起一边眉,难道这就是让她那么乖的原因? 封双无:“小师妹尽管说就是。” “前些日子二师姐课上讲的阵法之道,”顾怜说着,弯腰从枕头底下扯出一张纸,那上边俨然是一张八卦方位图,她好像没发现封双无滞住的动作,还把八卦图递过去,语气诚垦,“三师兄天资过人,学识渊博修为也比我高,而且还如此亲切待人,不知能否为我指点一二?” 平生最恨阵道的封双无:“……” 日正中天,顾怜站在小院门前,一脸不舍与感激地送走了封双无。 封双无走的时候,被阵法折磨得连伞都忘了打。 顾怜看着封双无远走,转身拍了拍手里的八卦图,嘀咕了一句“谁让你来演我”,有几盆花今早没来得及浇上水,都有点蔫了,一看就是缺水,顾怜连忙给浇上了,还顺手摘了朵花。 虽说封双无对阵道不感兴趣,但那么多年来被谢霜耳提面命的,也多少能够知道一些。他刚才跟顾怜讲得艰难生疏,却也是有帮上顾怜的忙。 至少让她弄懂了一些纠结挺久的八卦阵法知识和让封双无头疼就是了。 看来要想进步速度快,还是得开小灶。 顾怜瞄见在阳光下一现又隐去的傀线,忽然想起了四师兄林逢和他那个其貌不扬但尤为爱自由的傀儡娃娃。 讲真的,上头那么多个师兄,顾怜毫无疑问最想和林逢待着。 周全又会做饭!可不比笑面虎跟小疯子好多了吗?! 顾怜数了数时间,她穿越进来也有半个多月了,这种生活是适应下来了,只是偶尔会想到现实世界。 啧。 “小金,”顾怜把八卦图折回来塞进怀里,打算出门去千味堂吃午饭去,“给我定个下月初七的闹钟,我想吃林逢煮的面了。” 小金:【……?】 宿主您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在去千味堂的路上,顾怜遇到了引歌。跟引歌待在一块的还有玉镜峰的两个外门弟子,一男一女,男弟子叫作周舟也,女弟子叫白奕奕,平时顾怜去玉镜峰那边练剑学剑时,都能跟他们聊上几句。 在最初听周舟也和白奕奕自我介绍时,顾怜对他们这一看就是天生官配的名字而感到服气,起得还挺随意。 不过炮灰见炮灰,两眼泪汪汪,顾怜很快就跟他们打成一团了。 看见顾怜,白奕奕就笑着抬手打招呼:“小师姐好!” 顾怜走过去:“去千味堂吃饭吗?” 白奕奕点头:“我们一起吧!”她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期待。 顾怜正有此意,点了点头去揽住白奕奕的肩膀:“好啊。” 白奕奕跟顾怜同岁,但身高上却比顾怜高了半个头,被这么揽着肩膀她顺从地弯下去几分的腰,让顾怜能不那么难受。 “小师姐,”引歌的手上拎着一张白色的牌子坠着同色的流苏,他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问顾怜,“你不接民请吗?” 顾怜:“嗯?” 引歌举起手里的牌子:“就是这个,能赚点灵币,也能提升实践能力。” 白色的牌子晃动几下,露出上边刻着的字:低级民请。 第20章 执行堂走一遭 民请。 是一种百姓受到邪秽的困扰,请求修仙门派帮忙的任务。 简单来说,就是委托任务。 而民请也分了低、中、高和金级民请。低级民请为白色令牌,赚的灵币很少但基本上没有安全顾虑,任由弟子们挑选;中级民请为蓝色令牌,难度适中,也是对安全不会有很大的威胁,赚的灵币是低级的一倍;高级民请则是紫色的令牌,两块灵石打底,筑基五层以下的弟子不允许接,其难度跟中级的比起来,翻了一个度;金级民请则是金、红、黑三种颜色混杂的令牌,一个月也遇不见有两个,严重的能得到灵晶,不过为了保证弟子们的安全,除金丹期的弟子外,其下弟子绝不能接。 接民请,这是在宗门里赚钱最官方的渠道。 顾怜一路上若有所思,痛心疾首地想到了她仅剩的22枚灵币。 ……估计下个山都不够吃顿饭。 引歌接的民请是跟白奕奕他们一起下山,钱是次要的,至少他们可以绝对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且宗门会收录每年弟子接民请次数最多,完成率最高的弟子,在来年初的宗门大会上,进行表扬,奖励三块灵晶。 顾怜一听这里顿时眼睛都亮了。 换过来不就是三万块奖学金? 引歌看见顾怜的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小师姐你不知道吗?” 这关于民请的规定,应该宗门里人人都了然于心才对的啊,更何况顾怜都拜入宗门一年多了。 哦,现在正逢八月,快一年半了。 顾怜没觉得哪里不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千味堂就在前边了:“我之前身体不好修为也低,很少关注民请,也没接过几回。” 记忆中唯一一次,是原主接了中级的民请,最后虽然把那只作乱的妖给收了,却也半死不活两天下不来床,而那得来的灵币,都寄回去给了弟弟——等等! 顾怜蓦地反应过来,原主算是跨级杀怪了吗? 中级的门令诶!而且还是在一年前…… 顾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默然。 所以说,真正没用的废物是穿越过来的她吗? 这种恍然大悟的真相真令人痛心。 引歌没注意到顾怜的情绪变化,点了点头。周舟也是个温和安静的性子见顾怜说完后就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了,以为是她被伤到心了,就跟白奕奕对视一眼,温声问顾怜:“小师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了吗?” 顾怜回神,明白过来周舟也的话后,她眨了下眼:“这可以?” “可以的,”白奕奕点头,“民请接取不限制……呃,只要我们商量得好,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她指了指引歌,“引歌来当那个接民请的人,然后我跟舟也一起去,完成了之后灵币均分,不出问题的。” 居然还能这样干,顾怜一时不由得心下佩服。 白奕奕说的这个法子对顾怜来说固然是一种诱惑,不会出危险,但是她忽然记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寄财物回去给弟弟了。 两月一寄,现在已经到期限了。 顾怜不难想象,如果她不寄回去,那就跟抛弃没什么两样,弟弟一个人待在那村子里,都算作是留守儿童了。 顾怜对弟弟只自私过一次,那就是丢下他拜入扶光派。 却没想到这里对于她来说,其实是龙潭虎穴。 走进千味堂,顾怜朝周舟也笑了一下:“不用了,后面再说吧。” 她不愿意,周舟也不会再多说强求,只是点点头。 吃完饭后,顾怜就跟他们分开了, 接取民请的地方居然在执刑堂。 这个宗门真是每次都会给顾怜“惊喜” 走进执刊堂的偏殿,那里有一方小案,案前趴着一个男弟子正在睡觉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很大的架子,上边挂满了各色的民请牌子,按级划分。 顾怜看了一眼,金级那里是空的,高级的也就是十来个这个,低级最多了。 案前睡觉的弟子睡得挺熟,顾怜走进去也没有吵醒他,她原地跺脚,自认声也挺大的,但对方依旧不醒。 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顾怜小心地走过去,就在她靠近那位弟子时,桌上随手搁下的笔忽像被惊动了一样飞起,犹如利箭袭向顾怜 顾怜停下,毛笔的笔尖也停在她的颈前。 试探性地向左移了一下,毛笔也跟着移,顾怜又往右挪,那支笔也跟着往右,但是当顾怜想往前时:它又相应地往前。 “玩够了吗?” 顾怜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朝案前看去。 刚才还睡得特别踏实的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现在正靠着椅背揉着惺松的眼睛,勾了下手指毛笔往回飞挂在笔架上,然后才睁眼看向顾怜:“你是哪峰的弟子?来接什么民请……等等,你好像有点眼熟。”说着他眯起眼来,看上去是在努力回想。 顾怜以前是有些默默无闻,她听说执刑堂不论是长老还是弟子,哪一个都不能惹,故此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望穹峰,顾怜。” 听见这个名字,执刑堂弟子愣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怜。 顾怜轻轻皱起眉,这家伙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执刑堂弟子扬唇笑了笑,“掌门的小弟子,哎哟,那还是我的小师姐,“他站起来没个正型地虚行一礼,”师弟何忠见过小师姐。 何忠。 小金提醒:【宿主您小心。何忠不是个善茬,心术不正,会叛门,而且他装得人模狗样,其实总勾搭那些女弟子。原文中还试图搭讪谢霜,但被薜绝险些砍下了一整只手。】 可能是跟顾怜待得久了,小金对人物介绍都不正经起来了。 顾怜听完,扯了扯唇:“可惜了这个名字。” 压根没跟“忠”字沾上一点。 知道何忠是个什么样的人后,顾怜对他是一点脸色也没有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师弟客气了,虚礼而已,你坐。” 何忠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明显发觉现在的顾怜跟上次很不一样。 上次面时虽然也是又瘦又小一只,但是一直在低着头,话都很少。所以现在顾怜抬头挺直腰杆,何忠才能瞧得清她的长相。 在发现何忠的眼神变得不正经之后,顾怜一阵的犯恶。 小金生怕她动手,跟执刑堂的人动手讨不着好处:【宿主深呼吸,冷静!】 顾怜当然不会犯蠢到跟何忠动手,民请什么的也不是非接不可,赚钱的方式多了是。她正欲告辞,就听见何忠贱兮兮地问,“小师姐是来接民请的吗?” 顾怜看向他。 何忠朝顾怜一笑:“实在抱歉,因为上次小师姐接了个民请后受了重伤,谢霜师姐为此还来将我们斥责了一顿。倘若是小师姐此番前来仍旧想接民请,您只能去接低级的民请了。请谅解,毕竟以您的修为……嗯不够。” “……” 顾怜都快被气笑了,十分想把何忠拎到封双无面前,让他俩相互恶心。 顾怜面上的表情不变,甚至是客气地跟何忠行了一礼:“何师弟说得在理不过民请,不接也罢。我还有事便不多作相陪,告辞。” 抬步欲走,身后的何忠又出声了:“小师姐留步。” 顾怜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 何忠笑起来时挤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不过宗门互助相扶是应该的,只要小师姐陪我一日,练练剑什么的,师弟就陪您去——” 眼前残影一闪而过,何忠话还没有说完,肩上一痛他被一股力带得往后退几步,撞上垂挂民清牌子的架子,哗哗往下掉发出嘈杂之音。 “师弟的话说得令人作呕。” 顾怜抬手召回木剑握在手里垂眸看着摔倒在民清牌子里一脸震惊的何忠,没笑,语气也淡淡的:“你当你是谁?” “我会躲着封双无他们,可不代表我是个人就怕。” 第21章 前往炼丹阁 顾怜的动手完全是在意料之外。 何忠低声咒骂一句什么阴沉着脸就要起来动手,却见顾怜翻脸比翻书还快地把剑迅速收回芥子空间,然后急忙两步走上前,一脸担忧地说:“哎呀师弟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摔倒了呀?快起来,没有伤着吧……师弟!你的肩膀受伤了!” 何忠被她的这番操作给整得脑子一懵,愣愣地被顾怜扶起来,看顾怜还拍了拍他的衣服,像是在帮他拍去上边的灰尘。 ……怎么一回事儿?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的“何师兄”,何忠抬头看过去,才发现门口站了人。 来的是一个男弟子,板平的长相没什么特点,他目睹了顾怜把何忠扶起来的全过程,有些担忧地走进来:“何师兄你怎么了?” 何忠张了张口—— “没事,”顾怜抬头接过话,“他刚刚睡着了,醒来起猛了没站住就摔了。” 弟子懂了,点了点头又看见何忠肩上的伤:“你受伤了!” 何忠又张了张口—— “没事,”顾怜继续接话,“他刚刚不小心划伤的。” 弟子:“需要上药吗?” 顾怜:“他身体强壮,这点小伤不碍事。” 何忠:……” 这下子,就算是再傻也能够明白顾怜到底在做什么了。 但是明白了也没有办法,何忠沉着脸看看顾怜又看看那位弟子,这个坑挖得深土都快要盖完了,他爬也爬不出去。 ——哑巴亏。 何忠久不出声脸色还难着,弟子心中的担忧不减:“何师兄?你没事吧?” 何忠又把视线看向顾怜,后者朝他灿烂一笑。 “……没事,”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何忠说,“多谢小师姐了。” 顾怜面不该色:“好说好说,为了宗门和睦。” “……” 最后顾怜离开执刑堂是笑着走的,刚一踏出去没了人,她脸上的笑顿时就消失无踪,的确能称得上变脸比翻还快。 执刑堂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在执刑堂闹事……顾怜还没疯。 执刑堂的隔壁就是思过堂。 在被一颗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砸到脑门上时,顾怜已经在骂对方挨千刀的了,她抬头朝那边看去,然后整个人都麻了。 那头的人是萧九。 几日不见,萧九撑着思过堂那扇窗户的窗棂,用那夜灯会时顾怜见过的神色朝她勾唇笑着,主动问了好:“师妹好久不见啊,还活着呢?” 顾怜:“……”这问好其实也是可以免了去的。 刚刚砸顾怜脑袋的是一块灵石,顾怜心叹一句有钱真任性,弯下腰把灵石给捡起来也没有扔回去,而是光明正大地揣进了怀里,朝萧九弯眸笑了笑:“跪了几日小师兄依旧是那么生龙活虎,那我活着而已,比不过小师兄厉害。几天不见小师兄出手越发大方了,既然小师兄有心相送,那这灵石师妹我就长下了,多谢小师兄。” 她一口一个“小师兄”喊得无比顺溜,一句话里喊了多少声“小师兄”萧九数都数不清,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顾怜:“我还以为你会躲着我?” “同出一门,日后低头不见也抬头见,”顾怜反问,“况且若是小师兄有心要找,我又能躲得到哪里去?” 萧九嗤笑:“你倒是挺能说。” 顾怜笑意不减:“小师兄过誉了。” 虽说没有撕破脸皮,但是萧九的真面目被揭下,不过才刚聊上那几句,字语间都已经是无形的针尖麦芒。 顾怜也没想跟这小疯子多聊,萧九的灵石对她来说无异于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他拿灵石砸她,那她就把灵石给据为己有算作是补偿了。她正想跟萧九作别,却听他忽然问:“为什么不告诉师姐?” 顾怜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告诉师姐什么?” 萧九没说话,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 “ ………” 顾怜这就明白了。 看来是谢霜跟薛绝都没有发现她颈上的掐痕,所以在谢霜去罚萧九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提到。 所以,这是萧九又误会了的意思。 误会哥。 不过掐痕为什么忽然消失的原因还没有弄清楚,顾怜想了想,然后回答“如果我跟师姐说了,那你岂不是会被罚得更重,然后就记恨上我了吗?” 萧九愣了一下。 “不过好像你已经记恨上了,”顾怜像没往心上放一样,朝萧九虚行一礼然后就挥了挥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小师兄你慢慢接着跪,告辞。” 她走的时候背影洒,萧九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勾唇笑了一声。 “挺有自知之明。” 笑完,萧九又抬起头看向执刑堂那边眯了眯眼。 引歌跟白奕奕他们下山去了,顾怜从序无殿出来又开始思考挣钱一事。 目前民请是指望不上了,她的修为不提,那何忠就足以令她反感,但民请最官方的一个挣钱渠道,在宗门里待着只顾修行囊中空空如也。 想了一周也没找到个合适的,顾怜把从萧九那顺来的灵石拿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灵石表面反射出细微的光,并不是很剔透,但与玉石相像。 “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回家探亲来着?”顾怜忽然问。 小金回答:【两年一次,为时一月。宿主,还有半年您就可以回悯南村了。】 顾怜问:“弟弟现在没事吧?” 小金:【在既定的死亡结局到来前,弟弟是安全的。】 “他会受欺负吗?” 【概率事件。】 顾怜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去山门前麻烦之前帮忙送东西的弟子把一些耐时的糕点和灵石灵币寄过去给弟弟,顾怜也没有再多逛回院子里练剑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怜在小院,立行庭与千味堂三点一线地来回忙碌,偶尔应付封双无跟萧九,偶尔在玉镜峰练剑跟引歌一块被郑遐秋罚,帮忙送去东西的弟子捎回来一封信,里面没有字,打开之后是两朵被压扁的野花。 九月初七的时候顾怜在晚上掐着时间去了趟膳房,林逢不在,倒是让那位守夜的弟子给了她一块黑里透金的木头。 顾怜没看出那木头有什么作用 不过林逢总不至于给她一块木头来逗着她玩所以思忖一番,顾怜没把木头丢掉,而是放进了芥子空间里随身带着。 然后,好不容易疏通了经脉的顾怜在修为突破五层时,遇上了问题。 修行分四期三境,又各分有十二层,分别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四期和出窍,化神、渡劫这三境,渡劫境修满能抗过天劫就能够飞升为仙。 不过境界越往上,修行的速度就会越缓慢,越困难。 在一个月提升三层练气期修为不是什么惊人的事,顾怜运转完周天后缓缓地睁开眼,发觉自己离六层只有一步之遥,但死活上不去。 顾怜若有所思:“难道我遇上了传说中的瓶颈?” 小金也若有所思:【有没有可能是宿主您体质太差的问题?脉经不够宽,所以吸纳的天地灵气始终不够您提升修为。】 闻言,顾怜恍然大悟:“有道理!”况且有剑骨在,她需要的灵气比寻常人多。她一骨碌地爬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就要往外走,可外边天正黑着呢,小金一头雾水地问:【宿主您要干什么去?您饿了?】 顾怜勾了勾手指让大团过来:“去炼丹阁讨点丹药改善体质。” 小金:【?】 这黑灯瞎火大晚上的,宿主您分明是想去偷抢吧! 顾怜一路导航来到焕荣峰的炼丹阁,还没实施行动,先见一个房间冒出火光。 顾怜:“……?” 第22章 炼丹房一遇 炼丹房有很多间,顾怜来到炼丹阁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一个人。 不是吧?管得那么宽松的吗? 顾怜正心下疑惑着,进去挨个找了一圈,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把守——里边除了炼丹的设备,一颗成品丹药也没有,连原料药材都没看见半点。 跟遭人抢劫了一样,就算有人深夜来偷,也总不能把那比人还宽胖的炼丹炉子给抱走,目标大还沉,扭头就被抓。 扑空一趟,顾怜走出去,正欲玩个极端的去药房找找,然后就看见某间炼丹房,在黑夜中冒出明亮的火光。 顾怜:“……?” 我的天,不是吧?着火了? 多年来训练灌输的消防意识让顾怜想都没来得及多想,瞄见旁边有一池清泉,应该是炼丹用来洗炉子的,还放了个桶,当机立断,她冲上去打了一桶水拎着就冲向冒火光的炼丹房。 顾怜发誓,她没想过这身体平时虚弱得不行,遇到急事时能跑那么快冲到那间房。看见的就是跟着了火一样的炼丹炉,那火苗疯狂往上蹿,炼丹炉前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到了。 顾怜顾不上多想,喊了一句“让开”然后扬起手里的木桶,把水完美地泼了上去.“哗啦”的一声伴着火苗熄灭的“吡吡”声,那火顿时被灭得只剩下点小苗,看上去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顾怜松了一口气,把木桶放下,弯腰时忽然感到一阵发晕,估计是刚刚跑得太猛了,她晃了一下,然后就被人扶住了。 “小心。” 手被抓住扶稳,顾怜缓过去那份晕劲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人,是焕荣峰的男弟子,生得温润眉眼面容,眉头微蹙,染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小金:【沈是倾,焕荣峰丹阁外门学徒弟子。】 顾怜摇了摇头,自己站好了:“没事,刚刚跑太快了。” 沈是倾听她这么说,一时心中不免感到歉意:“抱歉。” 顾怜抬手表示自己没跟他计较,然后手拍了一下胸口,长舒出一口气来四下看了看:“你跟这炼丹房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烧了它?” 可能是顾怜的神情和口吻都有点太认真严肃了,让沈是倾都愣了一下。 沈是倾有些犹豫地说:“我没想烧了炼丹房。” 顾怜:“啊?那你放火做什么?” 沈是倾说:“我方才……是在炼丹。” “……” 顾怜傻掉了. 顾怜看看沈是倾,又看了看那边还在冒烟的炼丹炉,沉默几秒,然后又把视线重新投到沈是倾的身上。 …… 原来是在炼丹啊? 有一说一,实话实说……这位师弟你的技术好像有点不太过关。 不过一切的社交永远先以友好为前提,小金对沈是倾的介绍是目前为止最简洁的,不褒不贬,看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在原文中被一笔带过甚至未描写过的配角。 确认身份是我“配角小炮灰”的老乡。 顾怜对沈是倾的这个回答而感到无言片刻,然后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给出一句万能的鼓励:“再接再励。” 拍肩的举动来得猝不及防,沈是倾先是一怔,然后温温地朝顾怜一笑,眉目润色如玉:“多谢。” 顾怜看着沈是倾的这个笑容,心想跟封双无的那个假笑顿时形成对比。 看看!这才是温柔好人的人设体现! “你不是焕荣峰的弟子吗?”顾怜蹲下去,从芥子空间里把那根她用来创坑的木棍扒出来,翻了翻丹炉里边黑乎乎成一团的东西,好奇地问,“那你怎么不会炼丹?” 沈是倾将木桶那去放好,炼丹炉旁都是水渍,有些脏乱不堪,看来一会儿是要打扫一番了:“焕荣峰弟子亦分了所学、所职的类别,我在丹阁平日里仅是为师兄们晒药拣药,并没有去正式学过。” 顾怜闻言动作停了停,抬头去看沈是倾。 沈是倾找来擦东西的布帕,笑了笑:“不过我拜入焕荣峰起,便想做一名炼丹师。” 可惜进来后成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仅被安排去晒药。 顾怜问:“你为什么想当一名炼丹师?” 沈是倾:“丹药能卖不少钱。”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顾怜噎了一下。 这个理由……挺朴实无华的。 看见顾怜的反应,沈是倾的笑意更深,解释说:“玩笑话。修道修仙者生有所好,我是丹夫子救回家门的,故此就对炼丹,事颇感兴趣。” 焕荣峰掌峰长老是五长老,其下有夫子三人,分为药、丹、心三位。救了沈是倾的,就是那三夫子之一的丹夫子。 医者悬壶济世怀仁心,顾怜看着沈是倾,难怪这家伙记恩那么久。 沈是倾的视线越过顾怜落到炼丹炉上,苦笑道:“不过我着实是没什么天分。”连炼丹炉都险些烧了去。 顾怜倒也不是什么满口鸡汤胸怀大爱的人,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导安慰沈是倾,只说:“天道酬勤。” 沈是倾却是怔了怔。 顾怜没想那么多,她看见沈是倾手里的布帕,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站了起来,但分明才蹲没多久,她站起来那一瞬却有点头晕,沈是倾察觉到了,伸手去扶她:“慢些。” “没事”顾怜心累地摆摆手,“起猛了。” 沈是倾先是没说话,垂眸看着顾怜的手.然后说了句“冒犯了”就抓住她的手,将手指轻轻地搭在她腕上的脉博上。 顾怜:“?” 怎么忽然把起脉来了? 顾怜有些不解,在不解的同时又开始好奇,这家伙负责晒药拣药什么的能把得准脉吗? 正疑惑着,沈是倾就出声了,一开口比她还困惑:“你的身体……怎么这般差?” 顾怜:“……展开说说。” “我懂得并不是很多,”沈是倾先坦白一番,然后说:“你的身体未沾有什么疾病,却气虚,丹田亦脆弱些许,脉博也稍弱些,手心无血色……你实在是不像一位修仙之人。” 被骂了体虚的顾怜:“……” 剑骨,我对你真是又爱又恨。 “天生的,”顾怜说,“老毛病了,不碍事。” 沈是倾松开她的手,眉眼再度染上担忧,他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加以调理,会出大问题的。” 说得好,原主就是因为这天生的剑骨而濒危一次了。 顾怜觉得沈是倾说得还挺准,这段时间谢霜总会关心她的身体,她虽说没有直接康健得与常人无异,但也比以前好了一点点。 顾怜想了一圈:“那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沈是倾想也没想:“不能。” 顾怜:“……” 顾怜的话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她一点也不诚心地说:“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的。”沈是倾没听出来其他的意思。 “……” 沈是倾想了想:“不过虽说我不能为你根除,却也有能为你调理的法子,一切皆看你的意愿与否,强求不得,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你。” 顾怜顿了顿。 “对了,“沈是倾记起什么,有几分歉意的一笑,“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我是焕荣峰丹夫子带回宗门的弟子,我叫沈是倾。” 顾怜把手里的那根木棍随手丢进那边的木桶里,拍了拍手朝他一笑:“顾怜。” “望穹峰的顾怜。” 第23章 思绪千转 “我叫顾怜。” 顾怜随手把手里的木棍丢进那边的木桶中,朝沈是倾歪头一笑,自我介绍着说:“望穹峰的顾怜。” 顾怜这个名字虽说不如谢霜那般大名鼎鼎,但是在扶光派中也算有名——毕竟能被掌门看中收为徒弟的,是极少数,而那少数人,也绝对是天赋异禀的修行鬼才。 却没想到出了个顾怜。 顾怜说完,然后就不出意外地看见沈是倾看着她张了张口,傻掉了。 顾怜耸了耸肩,然后又笑眯眯地走上前去从沈是倾的手里把布帕拿过来,晃了晃:“所以啊师弟,既然你都答应下来了,那以后调理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扶光派的辈份排得实在是巧妙。 弟子辈份从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依次往上排,从下往上地要称一声“师兄”,“师姐”。 所以纵使那些外门弟子不论是年纪比顾怜大还是小,都要喊她一声“小师姐”。 然后在亲传弟子中,顾怜是拜入扶光派最晚的那一个,亲传弟子的辈份同样不看年纪,看的是入门的顺序。 所以—— 顾怜刚好就卡在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最后顾怜离开炼丹房时,想要的丹药没拿到,倒是拎了大包小包要回去煮的药,感觉就是亏又不亏,来一趟还帮忙救了个火。 她还顺带从沈是倾那儿要来了几根银针,想着回去试试能不能靠针扎来缓解经脉堵塞。 顾怜拉着那药包往回走,觉得沈是倾像献宝和展现自己一样地把这些药给她时期待的表情,有点不太靠谱。 顾怜想到什么,心下一惊,表情严肃凝重地去把小金提出来; “沈是倾该不会是想拿我试药吧?” 小金:【宿主您请稍等,小金分析一下药 。】 顾怜:“行,靠谱点。” 小金对着那几包药左分析右分析了一大堆,那些个什么药材的名字跟功效虽然繁杂但都大同小异,都是补身体滋气虚的。 听小金分析完,顾怜若有所思地问:“跟补肾的有什么区别吗?” 小金:【……宿主冷静一点,不是一个角度的东西。】 这不是刚穿过来的事吗?宿主你怎么还念念不忘? 像是有读心术知道小金在想什么一样,顾怜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指不定我念着念着哪天就不虚了,那我也不亏。” 【……言之有理。】 往前走,旁边风吹过树影微晃发出的沙沙声,顾怜东拉西扯地在跟小金聊着,从旁人来看她就是在很安静地往前走。 忽然,顾怜的手指间银光一现,朝身后的某处甩出一根细针。 针刺入泥土中不闻声响,顾怜站定后偏头看过去,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动作十分迅速,都快出残影了逃走。 找了一圈才借着大团的光芒找到那枚银针,顾怜用袖子包着把它捏起来,上边沾了泥土,细看,还有一点血。 像嫌脏一样,顾怜指尖运力,将银针蹍碎成粉末,落下被吹散。 【宿主,】小金说,【谢霜他们快下山了。】 作为一本修仙小说,为了让主角强大和制造更多有看点的情节,那就不可能会一直都只待在宗门里。《折仙》这一书中,女主和男主经常下山处理宗门布置的大大小小的任务,一方面增长实践能力一方面丰富阅历知识,另一方面则就是惩恶扬善立威名。 宗门里出现鬼祟的人,是在谢霜和薛绝都即将结丹时发生的事情。在这件事情里,是某位弟子被鬼族附身,被薛绝抓住后又在临死之际给薛绝下了毒。 那是鬼族特有的“散魂引”,没有办法,谢霜只好带着中毒的薛绝下山寻找解毒之法,一同去的,还有男二封双无和萧九。 顾怜则毫无意外地因为修为低被留在宗门。 这又是让她被门中弟子笑话的一件事。 这段剧情顾怜之前粗略地看过,跟她没占什么关系是那几个主要角色的事儿她也就没太在意,现在一想算算时间线,已经推到《折仙》剧情的三分之一了。 那还剩下三分之二她就能完成任务了。 顾怜没什么心理负担,她不打算掺和主角的事儿,基石还没打好,至少在筑基之前,她不会自然下山找死。 『顾怜,请活下去。』 活下去。 想清楚了也暗下决心,顾怜没再纠结刚刚逃走的人,一身轻松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去了。 睡觉前,她照例先运转了周天,气汇入丹田归一,睁眼后想起明天是薛绝的符道课,又开始翻起了床头堆着的“符篆入门”书籍。 看着看着,基础知识是明白一点了,却也明白为什么符修那么少。符修、傀儡师和阵术师,都是用神识来作辅,用来修行使用所修之术,神识耗尽之后,严重的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修仙界三大短命职业。 顾怜总结完,提笔尝试写了半张,实在是头疼,就把笔搁下睡觉去了。 看来符道不太适合她,也是个烧命的东西。 次日清晨,立行庭。 “符者,神凝于笔,聚识而写之。纵、横相落一笔画就……” 上头是薛绝没有任何一点感情的授课声,底下是顾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一支点了朱墨的毛笔,跟薛绝一点也不搭地在纸上描了一朵梅花。她手边的几张纸被她压在胳膊下,能瞧出是几张没写完的符。 那些符一串写下来有点长,她捱不住神识消耗的疼,索性不写了。耳边听着记下,顾怜心说自己不能写,以后开个课教别人也能挣点小费 ——哎? 等等,开课赚钱? 想到这个,顾怜的眼睛一亮,然后思绪就疯狂跑远拉不回了。 薛绝写完符停笔,抬眸先看向谢霜.却发现谢霜在看着顾怜轻笑,着过去,就瞧见正在发呆傻笑的小师妹,和她纸上画的梅花。 薛绝:“……” 又看向其余两个,一个黑衣服的睡着了,一个金衣服的在作诗。 总之就是跟他所讲的东西半点也不搭。 薛绝:“…………” 这是一场失败的授课。 课后顾怜就走了,前往玉镜峰练剑处。 郑遐秋看她一脸傻样地走来,顿了一下不知道她又想着什么了,但见她脚下就是台阶,不由得提了句:“当心脚下。” 顾怜半回神,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一脚踩下去踩空,踉跄了一下。 郑遐秋:“……”这孩子又干什么了? 顾怜没去搭理郑遐秋,她想着关于开课赚钱一事。 亲传弟子所上的课跟外门弟子,内门弟子都是不一样的,更为精辟。 所以如果顾怜去跟那些弟子…… “小师姐?你的剑打结了。” 眼前有只手晃了又晃,顾怜回过神来看向手的主人,是引歌。 顾怜眨眨眼:“嗯?” 引歌见她终于回神,指了指她手上的剑,提醒说:“师姐,打结了。” “啊?” 顾怜低头看过去,才发现她刚刚解剑的时候一直都在心不在焉,所以导致她手上勾着的那层布料缠在了她的手上,左缠右绕,愣是给打了个结, “………” 顾怜一边把布上的结给打开,一边听见引歌握着剑比出一套剑式,行云流水一般,收剑时问她:“小师姐,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顾怜留意到引歌使出剑招时的身法与力度,还差几分,答非所问:“引歌。” 引歌看问她:“嗯?” 倾怜一脸友善地问:“你愿意做我的大葵花·课堂的合作人吗?” 引歌:“?” 大葵花课堂是什么东西? 第24章 开课准备 封双无发现近几日顾怜很不对劲。 ——虽说她以前也没有多正常,但绝没有除早课外就四处寻不见人的异常现象,心下疑惑的他,终于在某一天早课下课时,伸手一捞,揪住了顾怜的后领。顾怜的脚步一停扭回头去看他,扯起虚伪的商业假笑:“三师兄有事?” 封双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最近在琢磨怎么把萧九的院子炸了?” 顾怜:“……” 早课一下课就睡醒的萧九:“……” “封双无,”萧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谢霜跟薛绝在那头说着些什么还管不着这边,他口头上一点也不客气:“你有病?” 被兜头一骂的封双无并不在意,反倒是说:“你看小师妹跟躲着洪水猛兽一样躲着你,估计师弟你又忘记照镜子了,看你把小师妹吓得。” 萧九唇边的笑意微滞,视线落在封双无揪着顾怜后领的手上。 顾怜:“……” 不是,你俩吵架,揪着我不放做什么?! 我也是你们y中的一环是吗?! 顾怜心中想着脱身之法,正巧这时谢霜如同天降救星一般地喊了声“怜儿”,感觉到封双无作贼心虚地松了手上的劲,她就连忙往谢霜那边走:“师姐我在这儿!” 谢霜看过来时,封双无已经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袖子站好了。 ……装。 顾怜心中腹诽,面上却是对谢霜露出灿烂的笑:“师姐,怎么了?” 谢霜发现她的衣襟有点乱,又想到刚才封双无抖袖,就先沉脸斥责了一声封双无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然后又神速变脸地缓了面色,动作轻柔地去帮顾怜将衣襟整理好,还说了句:“日后不必理他,若他再对你动手打回去就是,有师姐护着你。” 顾怜:呜呜呜,抱上金大腿真好。 顾怜不用回头着也知道封双无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薛绝走过来:“小师妹。” 顾怜看向他:“嗯?” 薛绝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本不算多厚的黑皮书,递过去给她:“这个给你。” 顾怜有些疑惑,不过男主给的东西不会差到哪儿去,所以她双手接过来,然后好奇地翻了几页,发现是跟符箓有关的:“大师兄?” 薛绝说:“二师妹让我给你的。” 顾怜就又看向谢霜,后者笑着摆了摆手:“这功劳我可不领了去。怜儿你与我们不同,平日里我们所写的符于你而言有些长,写起来困难了些,我想你兴许会对此道感兴趣,便拜托大师兄为你找来这个。” 那天的符道早课上,谢霜有注意到那几张只写一半的符。 符写一半停笔,相当于废掉了。 但是顾怜写符落笔都很规范,所以谢霜才会去找上薛绝。 顾怜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黑书,深刻意识到谢霜的细心。 作为女主,那必定是因为她足够好。 作为师姐,谢霜认为自己应该护着,照顾着他们这些师弟师妹。 感动。 太感动了。 顾怜先是跟薛绝行礼相谢,然后一把抱住谢霜,在她脸侧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语气透着激动:“师姐你真好!我可太喜欢你啦!” 脸颊上被亲一口,谢霜先是一愣,然后耳垂微红,她看了一眼薛绝,捏一下顾怜的脸:“小姑娘矜持点。那本符书是大师兄编写的,尚未取名,你若是有兴趣,不妨为它取个名字,”说着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与大师兄还有些事,便先失陪。”言罢,谢霜拉着薛绝的手就走。 薛绝走前还意味不明地看了顾怜一眼 顾怜:“……”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师兄的酸味飘香扶光派。 手里的书不沉,拿着轻如鸿毛,想来估计是薛绝用了些别致的纸,顾怜心说有此师兄师姐此生幸矣,结果一扭头看见那两个槽心的师兄,心中的感动一顿,然后崩了个稀里哗啦,脸瞬间垮下来了。 不能对比,我想四师兄了。 关于开课赚钱一事,顾怜拉了四个人 引歌、白奕奕、周舟也和小金。 引歌负责打探消息哪位弟子于修行上遇到困惑之事;白奕奕负责拉人;周舟也负责安抚人心,让他们相信“大葵花”课堂的有效性,简称为洗脑;小金……这家伙负责算钱的。 小金对于顾怜还记得捎上它一个而高兴了好几天,甚至即兴给顾怜哼唱了一首童谣,结果因为它本身所带有的诡异童音不是唱出了鬼片的感觉,差点被顾怜因为这个原因而踢出组织。 “小师姐!” 遥遥地看见顾怜走过来,引歌就挥着双手兴高采烈地喊她。 顾怜走过去,这里是后山,没什么人,往上就会遇见生活在后山的猛兽了。 “引歌,”顾怜先是喊了他一声,然后问,“怎么样?” 引歌眼睛很亮地说:“找到了好多好多人,多亏了有奕奕师姐和周师兄在,他俩一开口一配合,拐一个能拉两个进来!” 顾怜欣慰地点头,想起来什么:“私自开课不违反宗门规定吧?” “不会!”引歌拍拍胸脯保证,”我把宗规重新看了一遍,上边没有这一条。” 扶光派宗规有五百八十多条,顾怜之前看到第五条就没了耐心,一听引歌这孩子那么有毅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是咱‘大葵花’的福气。” 引歌先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然后好奇地问:“师姐,‘大葵花’是什么思,为什么我们要叫这个名字?” 因为小时候广告看多了被荼毒的。 顾怜一本正经地回答:“宗门扶光是太阳的意思,葵花向阳,表示我们永远一心向宗门,永远都是一家人。” 引歌被这层寓意给感动到了:“师姐你也太厉害了!” 顾怜:“客气客气,都是为了宗门。” 此时,顾怜在引歌心中的形象又被美化了一个度。 白奕奕跟周舟也合作着去拉人了,顾怜坐着没事儿干,找了一圈没找着当时的那支竹笛,估计已经被风吹雨打脆化不见了,她也不纠结,听见引歌说:“师姐,陈师兄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顾怜随口回了一句:“心病难医。” 引歌愣了一下,然后古怪地看向顾怜:“师姐你怎么知道陈师兄是心病?” 陈斟酒是四殿之一序无殿长老唯一的一位亲传弟子,序无殿统营执刑堂思过堂一类,他的身份在扶光派里也是举足轻重。 但陈斯酒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被罚去思过崖,又是在思过崖是何等情形,除了几位长老与司事的弟子,无人知晓。 顾怜一时不留心,说漏了嘴,迎着引歌的目光她镇定得很。 “那阿糕补气血说明陈师兄受伤了嘛,“顾怜搬出一套说辞,“这些个日子过去想来皮肉伤也该好了,你却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那便定然是心病。” 还有理有据的。 引歌被糊弄过去了,他点了点头又叹气:“陈师兄真可怜。” 顾怜不予置评。 九月末入了秋,天渐凉了下来,顾怜忙着开课赚钱的事,都没怎么注意。算下来会来上课的有二十七人,一人收10枚灵币,能赚二百七,然后又跟引歌他们匀分开来,她大概能得到40枚多一点。 不过一天能赚40枚,攒攒到下个月也足够寄回去给弟弟了。 她不由得叹了叹气,不论在哪个世界赚钱都不容易,顾怜坐在桌前把算钱的纸结进成团,翻开了薛绝给她的那本符书。 符书的内容简洁明了,所有的符上都只有一个字,易上手也易掌握。 真是天才,都能够自创符术了。 顾怜琢磨了一晚上,砚中的墨写完了她才把笔放下,又在睡觉前照例吸收月华的出灵气入体,汲取灵气以助修行,末了,她才往床上一躺,睡去了。 山门前。 夜巡的弟子有序交错而行,在极其隐蔽的角落,山石后,一缕黑气若有似无地扩散开来,逐渐变幻成一个黑漆漆的人形。 就在它即将成形时,忽然不知惊动到了何处,夜色之中一抹细微的灵光一现,肃杀之气朝它袭来! 它连忙躲开,只是这一下的细微动静,就惊动到了夜巡的弟子。 “什么人?!” 即将四面包抄时,颈上蓦地缠上来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死死的勒住将它往后一扯!与此同时,阴冷的鬼气从身后卷来。 夜巡的弟子赶来,四下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 后山。 鬼气散却后,一个黑衣的少年支着腿坐在山石上,睥睨地看着底下跪着的黑影。 “废物。”他说。 黑影方才的胆战心惊还没有消退,跪着低首,不敢吭声。 少年看了它一会儿,随后歪嘴一笑:“你说说看,你来这里做什么?在这里待了有几天了吧?他让你来的?” 黑影恭恭敬敬地答:“是、是上主让奴来探查徐望青的情况。” 少年:“那你前几日跟着她做什么?” “……” 过了半晌,黑影才低声回答:“……剑骨。” “上主想要剑骨。” 少年盯着黑影看了半晌,乌黑的眸子似乎隐隐有血色浮动。黑影心中的恐惧愈盛,就在它打算逃离时,听见少年笑了一声。 “嘁,”少年站起来,“异想天开。” 皓月当空,风吹过来都带起丝丝凉意,他眯了下眼,眸底的情绪看不清。 “他想要剑骨,我说给了吗?” 第二日顾怜被凉风吹醒,她起身,忽然发现桌上不知被谁放了件厚一些的外袍。 第25章 萧九发疯 顾怜把手拢在袖子里,一边抖着一边去了立行庭。 郑遐秋先看见她抖成这个样子,皱了皱眉:“生病了?”说着,伸手就要朝顾怜的额头探去。 顾怜没躲,只说:“只是天气太冷了,生病倒是没有。” “冷?”郑遐秋自己感受了一会儿,没感觉到冷,但思及说冷的人是顾怜,于是也不多问,找了块暖血玉塞进她的手里,“拿着,下次记得多穿件衣服。” 顾怜倒是想,但是她只有两件换洗的青衫,御寒衣一件没瞧着。 最后顾怜一手揣着暖血玉,又披着郑遐秋的外袍上课去了。 看见顾怜来学亭时身上披着玉镜峰亲传弟子的外袍,里边的人都全是一愣,尤其是萧九,脸都黑了,不过顾怜没看他。 “怜儿,”谢霜走过来,表情有些犹豫,“你这是……” 顾怜解释说:“天凉了我出来时没来得及加衣,郑师兄见我冷就把衣服借我披一会儿,我待会儿就去还给他了。” 谢霜闻言,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虽说同为扶光派的弟子,但出现这种各峰亲传弟子服乱穿的情况,也是一种禁忌,是对自峰师父的不敬。 “你也是,身子本来就不好还不多注意,”谢霜嗔怪了一句,又说,“你穿我的,外峰的弟子服穿在身上总归不好,再者说,郑师弟也是一名男子。” 于是顾怜就又穿上了谢霜的外袍。 入座时,小金若有所思地问:【宿主,你觉不觉得他们有点像在养孩子?】 “……”顾怜面无表情,”从我第一次见到谢霜就看出来了。” 初拜入宗门时,十四岁的顾怜对于谢霜来说,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不对,可能对于谢霜而言,底下的师弟师妹都是需要被她照顾的孩子,尤其是爱惹事的萧九和身体差的顾怜。 谢霜真的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忽然,顾怜察觉到一股很明显的视线盯着自己,她顿了顿转过头,然后就对上了萧九的视线。 “……” 萧九黑着脸,眼神也比狠,对上视线后他又把视线挪了点,落到顾怜桌上放着的那件郑遐秋的外袍上,又重新看向顾怜,最后扯了扯唇角讥讽地一笑。 顾怜:“……” 不是哥们儿,你又想做什么?! 顾怜提心吊胆了半节课,忽然听见上头在授课的谢霜说:“阵位都布置好后需要在阵眼处放下压阵的法宝或镇石。” 这是个有用的知识点,顾怜抬起头去看谢霜。 谢霜的手上是一颗五彩流光的石头,名字也十分贴切就叫作五色彩石,可以用作阵眼的镇石;在她身后的桌上,还有一堆各色的石头,或黯淡无光,或流光溢彩,看上去价值不菲。 谢霜说:“阵眼是一个阵法的关键,起阵、破阵都在于此……” 顾怜凝神听着,忽然感觉手腕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顾怜:“?” 人家起个阵显着你了? 屈指弹了下铃铛,顾怜没往心上放。 从立行庭出来顾怜就要往后山走,却被什么东西从后边飞来缠住了手腕,顾怜反客为主地抓住手上缠着的东西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拽,回身的同时把那根木棍拿在手里准备就把对方给打晕。 但回头,就看见被扯得往她这边倒的萧九。 顾怜:“……” 好险,差一点就真的直接一棍子下去了。 松了手上的劲同时收回木棍,顾怜往后退了一步莫名其妙地看着萧九:“小师兄找我有事?上来就直接动手不太好吧?”她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绳子,那是一根束灵索。 萧九的脸色本就不太好,一看到顾怜后退的举动顿时更差了:“你怕我做什么?” 顾怜又是一阵的无言。 问的什么废话?谁不怕你这个未来大反派,更别提现在咱俩还撕破脸皮了。 她不答,萧九面色不悦地打量了她,半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气势汹汹的质问:“你桌上的衣服又不是摆设,为什么不穿?” 顾怜一噎:“……?” 不是,原来是你给我的??? 顾怜有些心情复杂,越来越弄不明白萧九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装的是什么:“那衣服来路不明,我哪里敢穿?” 萧九一顿。 顾怜耸了耸肩,换上一张笑脸:“下次小师兄你要送就直接当面送嘛,为了宗门和睦我又不会拒绝你的好意,说不定回头我还能夸你几句给师姐听——”倏地被一股力给拉过去,顾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先被萧九扶住肩膀然后脸颊就被掐住了。 虽说萧九年纪小两岁,但是跟顾怜一样高,他掐着顾怜的脸,以这样的姿态也不会突兀难受。 脸被掐得疼,顾怜忍不住在心里骂萧九这个小疯子又发的什么疯? 萧九眯起眼看顾怜,他生得一双丹凤眼,眯起来就平添得几分压迫感:“平白送上门的好处你不收,来路不明?顾怜,你这是在暗指我吗?” 顾怜脑子一懵。 什么暗指——她反应过来,她当初把药偷偷送去,于萧九而言就是来路不明。 这个神经病! 差点给气笑了,顾怜抬脚就朝萧九踹去! 萧九松开她,往后 退几步躲开了,看着顾怜歪头一笑:“师妹这是恼了?” “……”顾怜揉了一下自己的脸,答非所问地举起自己的手,“解了。” 萧九居然也不作妖,真的顺从地把束仙索给解了。 顾怜懒得搭理他,转身要走发现自己少了什么,又转回来,让自己笑得友善点地朝萧九伸出手:“小师兄,抢东西是不对的,你把郑师兄给我的暖玉还我!”也不知道萧九是怎么顺走的,估计就是在刚刚掐她的时候。 挺有做扒手的天分。 闻言,萧九笑了几声,手一翻手心出现一块润色的血玉:“这个吗?” 顾怜:“是它,你还我。” 萧九没说话,几步走近顾怜看上去像是要真的把暖血玉还给她,顾怜就站在原地,看见萧九在暖血玉放到她手里的前一刻,忽然运力于手上,也不知道是如何施力,那暖血玉在他的手上碎成了碴沫。 顾怜:“……” 萧九还笑吟吟地半真半假着说:“哎呀劣质的东西,轻易就碎了。” 顾怜:“‘…………” 顾怜忍了又忍,最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问小金:“那块暖玉,照着这边的价格来算.是多少钱?” 小金:【三块灵石最打底。】 顾怜忍着把萧九这家伙打一顿的冲动,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去:“十块灵石。” 小金:【……】 萧九:“……” 顾怜很冷静地说:“回头要是郑师兄找我赔了,我还不上就赖你。十块灵石。” 可能是顾怜的反应太冷静了,这份冷静出乎萧九的意料,他先是沉默两秒然后抬手掌心贴着顾怜的额头往后推了一下,力度不轻不重:“你掉钱眼里了吧?”几次见面,张口闭口的都是灵石。 顾怜拍开他的手:“我这叫现实。” 萧九之以鼻:“收别人好处的时候你倒是收得得心应手。” 顾怜张口刚想反驳,手里就被塞了一块暖烘烘的玉,她低头看,是一块同样的暖玉,只是颜色是墨色的。 萧九说:“拿着,够你卖个好价钱。” “哦,”顾怜问,“能卖多少灵石?” 萧九:“……你还真卖?!” 顾怜:“它太丑了。” “……” 顾怜没等再说,就被萧九砸了好几颗灵石过来,她抬头,看见萧九气恼离开的背影。 第26章 今天开课 大丰收。 顾怜先出去跟郑遐秋赔了那暖血玉的钱,但郑遐秋看了她一眼,只拿走了一颗灵石就把她赶走了,还不忘叮嘱她注意穿衣练剑。 所以顾怜今天莫名大丰收,从萧九那儿获得了九颗灵石。 我的天,巨款。 此刻的萧九在顾怜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小疯子变成了会随时发疯且会爆金币的小疯子牌提款机。 莫名其妙的人。 后山某处已经变成了大葵花课堂的开课点。 顾怜作为负责人,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不少的人都待在那里了,引歌跑去给陈师兄送饭,白奕奕和周舟也蹲在那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怜走过去,问他们:“你们聊什么呢?” “嗯?”白奕奕抬头,“小师姐你可终于来了。” “怎么了?”顾怜在白奕奕的旁边坐下。 白奕奕开口前和周舟也对视一眼,然后抬手指着他:“都怪舟也,让他去给人劝来,他把人给吓跑了,还说咱们是什么骗子组合。” 周舟也有些无奈的一笑:“话术不精,师姐见谅。” 顾怜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顿了顿,回头瞄一眼那些个人,然后问:“那来了多少个?”不能直接砍半吧? 白奕奕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顾怜松了一口气:“二十个?那还好。” 但她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白奕奕说:“不是二十个。” 顾怜:“啊?” 两根手指不是二十个那是几…… 像是为了验证顾怜的想法,白奕奕叹了叹气:“是的师姐,只来了两个。” 顾怜:“……” 顾怜不死心地问:“那那一堆人是干什么来的?” 白奕奕:“看热闹,陪亲友的,”她顿了顿,又看向顾怜,“还有来看你的。” 扶光派小师姐生得美极,虽不比谢霜的倾国之色却也顾盼生辉,难免会有那么几个弟子对其生出爱慕之心。 顾怜:“……” 完犊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也。 不,准确来说,她连半都没有达到。 想到自己昨晚的幻想,真是异想天开了。 顾怜心累地叹了叹气,明白她这亲传弟子的身份在他人眼中同等于名存实亡,传授要诀还被骂骗子,苦也,哀也。 拍了拍白奕奕的肩,顾怜站起来说:“两个就两个吧,在精而不在于多。时间快到了,你跟舟也把这些亲友都给送出去,大葵花不对外开放旁听。” 顾怜的接受能力高,让白奕奕他们有些意外。 毕竟昨天师姐还兴冲冲的,今天这个情况无异于是一种打击,但她却没有感到沮丧,真不愧是掌门看中的人! 顾怜抬起手,心中庆幸还好有萧九这个冤大头。 ……似乎每回惹着他都能爆金币,难道这是爆金币的开关? 那这开关也太离谱了。 白奕奕跟周舟也把人给请出去,顾怜看着仅剩的两个人,一阵的痛心疾首,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两位师弟都是不搞事的,恭敬客气地向顾怜问好。 顾怜手里空空如也,站在他们面前,先温和有礼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顾怜,主教你们剑术,其他的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问我和那边的白奕奕师姐跟周舟也师兄。” 底下的两个弟子老老实实地点头,看上去唯唯诺诺的。 顾怜并不觉得自己凶,她微笑着说:“那我们认识一下。刘长风是哪位?” 一个抱着自己佩剑的内门弟子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连说话都磕巴:“我我、我是刘长风、我、我……” 顾怜继续微笑,表示自己很有耐心:“嗯?” 谁料刘长风“我”了半天“我”不出另一个字来,傻了一样跟顾怜对视三秒然后捂着脸“呜哇”一声扭头就跑了。 顾怜:“……?” 旁边无所事事地嗑瓜子的白奕奕跟周舟也:“……” 得,就剩下最后的独苗苗了。 顾怜的心被伤得千疮百孔,她跟剩下那位弟子说了句“请等一下“然后走过去找白实,让他们细问一下刘长风后面还来不来,再把他的那几枚灵币给还回去。 交代完,顾怜扭回头去看向仅剩的弟子,那是一名外门弟子,眉目清秀没什么特点,唯一让她多看两眼的是他左手上绑着的红线,只一截,松松垮垮地缠在那上边,衬得他的皮肤愈加白。 顾怜语气深沉地说:“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白奕奕小心地看向小师姐,发现小师姐看着那“独苗”的眼睛都快泛光了。 “……” 白奕奕跟周舟也去找那位刘长风了,顾怜走回去,在开口前又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那个“独苗”:“师弟,你不跑吧?” “独苗”被她的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然后轻轻一笑摇头:“不跑。” “那就行,”顾怜放下心来,“你的名字是……?” “木页。” “独苗”看着顾怜,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叫木页。” 木页? 顾怜顿了一下,心中暗想这名字真是特别,这孩子小时候在学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一定很轻松。 “小金,”顾怜问,“木页这个角色重要吗?” 不知道为什么,小金很久才回答:【并未在《折仙》原文中出现过。】 顾怜点了点头,看来又是同乡。 抬头时发现木页在看着自己,顾怜朝他笑了一下:“你的名字很特别。” 这是一句明摆着的客套话,木页眨了下眼,没接话。 只剩下这一个人了没什么好拖延的,顾怜把自己的剑取出来,这次没有解布。 “那没什么事的话咱开始上课了哈,先学剑招,师弟——” 这时木页忽然插话:“你喊我名字就好了。” 顾怜顿了顿,倒也没跟他反着来,木页看上去比她大几岁,估计是心里要强,自尊心也强,听不得比他年纪小的人喊他“师弟”,所以顾怜从善如 流地改了口:“木页,你有学过明月来吧?剑带了没有?” 木页先点头,然后又摇头。 顾怜和善地说:“张口说话,课上不玩‘猜猜’游戏。” 后山的课堂简陋,清出一片地方来就规定了地界,引歌他们不知道上哪儿去搬了好几张椅子,供给那些个来上课的弟子坐的、一方案桌,上边放着来上课的弟子名单。 露天的课堂,简陋至极。 木页不觉得有什么,抬头看顾怜眼底笑意就一直没有消减过:“我有剑,但是我没有学过明月来,“他停了停又说:“师姐,你教我好吗?” 顾怜四下看了看觉得这大葵花课堂挺萧条了,回头让引歌他们把椅子什么的都还回去,听见木页的这个问题,她想也没想地点头:“当然可以!”交了钱的,理所应当她该教他。 顾怜握着剑挽了个剑花找手感:“木页,你注意看,我先给你演示第一式。” 木页点头:“好。” 明月来这套剑招早就熟记于心,顾怜将心神放到剑上,动作行云流水身似轻云地提剑挥出剑式,剑破风,仿佛才瞬息间就收了剑。 顾怜回头:“怎么样?看清了吗?” 木页像才稍稍回神,他点头:“嗯,看清了。” “那行,”顾怜招了招手,兴致冲冲地说:“那你上来演示一遍,有哪里不会的我再给你纠正。” 木页听话地起身,从自己的身侧拎起一把——一根树枝。 顾怜:“?” 等会儿,哥们儿这是你的剑?! 第27章 写符防身 “……那是你的剑?” 木页闻言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刚折下的树枝,然后点了点头:“剑不一定必须是剑,我说的对吗,师姐?” 顾怜没想到木页还挺会说,说得也挺在理,她笑了一下,觉得木页的悟性还是很不错的:“很正确。那拿着你的剑上来吧。” 木页:“好。” 顾怜往旁边退了退,抱剑在一旁看着木页以树枝作剑,照着她刚才所演示的明月来第一式,重复了一遍。 足下很轻,出剑的力度也可以,就是速度慢了点还有几处错处。 顾怜点评完,万没想到自己都没筑基,就已经能当上他人的老师。啧,真是时过境迁,世事变化无常。 木页收了“剑”,刚要转身去问顾怜,顾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伸出手握住了他握“剑”的那只手。 “…………” 顾怜没注意木页的神色……木页比她还高了一个头,她想注意也注意不到。纠正了木页的握剑姿势,她拍了拍木页的后背:“剑都握错了。出剑慢了,果断一点,不要犹豫,再来一遍。” 木页垂眸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然后才应:“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怜盘腿坐在一旁边吃糕点边指点木页,时间过去,糕点吃完了,瓜子也不剩几颗,木页终于也收了剑。 顾怜在教人的同时自己也有所感悟,她拍了拍手走过去:“时间到了你可以下课了,回去多练练,把基础打牢一点。” 木页偏过头看她,从他的这个角度能看见她仰起脸,眸底映出自己。 动了动手,木页朝顾怜一笑:“我记下了,今日多谢师姐指点。” 顾怜摆摆手:“小事。”说完她嘀咕,人都跑完,就剩木页这一个了,她再不温和上心一点,估计明天就没人来了。 既然课结束了,木页也并不多留,跟顾怜作别离开了。 木页刚走没多久,后脚引歌就来了,遥遥就能听见他人未至声先到地喊着“小师姐”,与平日不同的是,他口吻中透着着急。 等人到了眼前,顾怜问他:“怎么了?什么事儿那么着急……你先缓口气。” 引歌喘了一会儿,把气喘匀了然后说:“小师姐!有鬼族闯入宗门了!” 顾怜一听心里就“咯噔”一声,那天晚上小金就提醒过她,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快就来了。 还有上课时铃铛响的那一声……也是在提醒吗? 按照剧情,那鬼族进入扶光派后附身多人也伤了人,顾怜竖起食指,有些草木皆兵地“嘘”了一声:“走,去我院里再说这个。” 引歌不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去顾怜院里才能说,他心下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顾怜松开他,带路去了望穹峰那边。 顾怜住的偏,引歌没来过,看见那简陋的院子时,不由得睁大了眼。 顾怜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这里安静没人会过来吵闹。走了,进去,别杵在这儿给我当门童了。” 引歌还没问的话就这么被答了,他“哦”了一声,走进院里。 院里种了花,院外却又有几盆绕着院子一圈摆放的无序,看上去有点乱,但引歌又隐隐约约觉得有点眼熟,说又说不出来,索性不管了,什么也没问进屋里去了。 顾怜这里没有茶,他给引歌倒了碗清水:“说说看,怎么知道鬼族闯进来了的?”她说着想起来什么,又纳闷,“还有,既然有鬼族闯进来了,那怎么就你一个人知道?门中并无异样。” 就算是在后山,前山发生了什么,也是应该能知道的,她怎么会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引歌没跟顾怜客气,把椅子占了,捧起那碗清水喝下一大口,然后才说:“我去给陈师兄送饭时,他让我近日留心,然后再来的路上我听见有两位师兄说昨夜护山大阵是驱邪偏阵忽然异动一瞬,那意味着咱宗门里来了邪祟之物。” 听了一圈,原来不是官方说辞。 顾怜把桌上摊开的书收起来放到一边:“所以不确定就是鬼族。” “但也八九不离十嘛,”引歌说,“鬼族作恶多端,与我们向来是相互敌视仇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妖族几百年来避世不出,是妖的概率也不大。” 原来是依据这个下的推断。 顾怜点了点头,她说呢,怎么妖那么少见。 顾怜点完头就安慰引歌:“别担心,出事了还有长老跟师兄他们在呢,咱们可以帮忙,但别傻乎乎地冲上去冒险。” 引歌看着顾怜,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听小师姐的。” 顾怜没忍住摸了一下他的头:“真乖。” 引歌红着耳朵朝顾怜笑了笑。 “对了,”引歌以急事为先,现在被顾怜安慰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小师姐,咱们的‘门派向阳花’课堂成功了么?” 也不知道引歌是不是真的嫌弃“大葵花”难听,给改口成了“门派向阳花”。 虽说确实好听了一点,但是顾怜依旧坚持自我。 引歌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顾怜就头疼:“算……成功了吧?” 引歌一脸期待地问:“都来了吗?来了几个人?” 顾怜:“……两个。” 引歌:“……?” 啊? 顾怜:“还跑了一个,最后就剩一个了。” 引歌:“……” 突然沉默。 这打击来得太过于沉重,引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不知道是该先安慰自己还是该先安慰顾怜。 还没等他作出决定,就听见顾怜忽然笑了一声。 引歌愣愣地看过去。 顾怜倒在床上,她对事情向来抽身得快,刚刚还觉得痛心的事现在想起来就剩下好笑了,她笑着说:“咱又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起码还有人肯来上课,也算是我们成功了吧?” 引歌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顾怜说:“别想那么多,万事开头难,轻舟总会过万重山。”说完她没等引歌回答,蓦地翻身坐起,摸了摸肚子有点饿,又兴高采烈地跟引歌说,“咱们去膳房那边找吃的吧!” 正在长大的剑骨,愣是把顾怜给逼成了吃货。 引歌看了看外边的天,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不过既然顾怜都这么说了,他就顺从着应好,在顾怜起身时,还帮忙去扶了一下。 顾怜有想过去问引歌知不知道木页这个人,但外门弟子实在不行是太多太多了,引歌不可能每个人都能记得住,于是那个问题在口头绕了几圈,最后被咽下去了。 是夜。 萧九送的那件外袍顾怜到底还是穿上了,夜里降温得厉害,她披着外袍坐在桌前,砚中朱墨,她在提笔写符。 薛绝给她的符书她给起了名字,简洁明了,就叫——“一字符”。 没办法,顾怜实在是没有什么起名字的天赋。 符箓也分了许多种类,御物的、召唤的、定身的等等,越繁琐的符就越厉害,都是一笔就写一大串。 但是耗神识带起来的痛对现在的顾怜来说实在是捱不住。 一字符是一点也不夸大的简单。 比方说顾怜想要一张御火符,在符纸上依着技巧写个“火”字,就差不多能成,因为顾怜修为低,所以需要反复练习好多遍,而且威力也并不是很大。 一连凝神写了几张符,在写符的过程中顾怜才发现,毛笔上沾的朱墨在落笔时会变成金色,落笔后神识微动带起刺痛感,周遭事物都像是隔着一个罩子,她听不见外头的声音,视线里也有且仅有那张符纸。 一符写完,顾怜跟虚脱一样靠在椅子里,额上沁出薄汗。 很难想象符修都是些什么怪物。 将桌上写好的符收拢起来,顾怜走到屋外试了试效果,御火符能点着,就是火有点小;雷符……大半夜打雷不合适,顾怜也就没有尝试。总之一番试用下来,十有八九都是成功的。 “哈,”顾怜成就感满满,“看来我还是有天天赋在的。” 小金上演夸人机器:【哇!宿主好厉害!成为一代强者指日可待!】 “打住。”顾怜觉得它在捧杀,“你个虚伪的家伙。” 小金:【嘤嘤嘤~宿主,您该喝药了。】 虽然知道小金口中的“喝药”指的是沈是倾给他的那些,但顾怜还是给听出了“大郎,该喝药了”的迫害感。 小金:【嘤嘤嘤宿主您真讨厌~人家是小金不是金莲啦~】 顾怜:“……” 我看你就挺像的。 第28章 我想护你 隔天顾怜醒来,发现窗棂那儿有人放了一封信。 疑惑地检查了一遍又用布包着打开,顾怜才发现这只是一封平平无奇的告知信,并没有危险—— 民请,离山五日,归期待定。 落款是“木”。 盯着看了两遍,顾怜看明白了,这是不用来上课的意思,木页接民请下山去了。 唉,人家小师弟都接民请下山了,她还待在宗门里。 不过一想到何忠的嘴脸和下山的风险,顾怜又瞬间释怀了。 关于驱邪偏阵异动一事传得宗门上下人尽皆知,长老已经去派弟子进行盘查,后山也不放过,顾怜的“大葵花”课堂就这样被捣了窝。 ——后来宗门中还传出谣言,据说是那只鬼族潜入宗门也就算了,居然还妄图在后山开洗脑讲座谈会真是险恶至极。 当事人顾怜对此缄默不言。 真是糟了心了。 不过宗门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却不见得引起恐慌,不愧是大门派。顾怜照常上课照常修行,唯一不同的一件事就是天天被逮着叮嘱注意安全。 顾怜偶尔真想给他们贴一张禁语符。 主角升级打怪的事儿可轮不到她,顾怜倒是没那么担心。 又是一月初七,顾怜把沈是倾给她的最后的药熬了喝完,苦得她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吃糖都压不住苦劲,一路皱着眉头去了膳房。 守夜的弟子记得她看见她来使了个眼色。 顾怜看明白了,这是林逢在里边的意思。 馋了林逢的面馋了俩月的顾怜双眼放光,兴高采烈地往守夜弟子的嘴里塞了块糖,进去找四师兄讨吃的去了。 膳房里未点灯,顾怜站在门口在考虑要不要敲,就听见里边传来林逢的声音:“知道是你,进来吧。”言罢,膳房顿时点起灯火通明。 顾怜都快被封双无他们逼疯了。现在可怀念林连波澜不惊的声音了。勾了勾手指让大团熄了光回来待着,顾怜推开门,当头就直接问好:“四师兄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啊!”她说着就朝林逢跑过去。 林逢还是跟上次见面时一样,看见她朝自己冲过来,像生怕下一秒顾怜就会扑上来抱他一样,招手,举起来一个东西:“给你。” 顾怜在他面前停下:“哎?” 林逢的手上是那个顾怜很熟悉的傀儡娃娃,头接回去了.此时正在林逢的手里挣扎,想要逃出林逢对它的桎梏。 “它……”顾怜试探性地伸出手,“它怎么就跟活过来了一样?” 之前见面的时候这娃子还学僵尸跟她表演真·甩头行动呢,俩月不见居然变得那么灵活? 在顾怜的手指碰到傀儡娃娃的时候,傀儡娃娃停下挣扎,还很怪的像讨好一样蹭了蹭她的指尖,仿佛刚刚疯狂挣扎的不是它一样。 顾怜笑了,如果不是这娃娃太丑,那这个举动肯定很可爱。 林逢把傀儡娃娃塞到顾怜的手里,回答说:“改善了一下。”顾怜双手捧着傀儡娃娃,这家伙在她手里就特别怪,一屁股坐下摇头晃脑的像在跟顾怜卖萌一样。 顾怜忍了又忍终究是受不了它的长相,手肘碰了碰林逢:“四师兄,你手下的傀儡该不会都长这一个样子吧?” “不会,”林逢说,“它是我用剩下的小零件拼的,所以丑了点。” 顾怜:“……”原来如此。 傀儡娃娃就跟有意识一样.听见林逢骂它丑,立刻不摇失晃脑了,杀气腾腾地扭头去“看”林逢,仿佛林逢侮辱到了它。 顾怜看乐了,忍不住摸了一下它的脑袋:“所以后面还能给它易容?” “可以,贴上假皮即可,”林逢先是答了,然后就问她,“饿了吗?” 顾怜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点头,“饿了饿了!师兄我想吃你煮的面,我要加两个蛋!!” 林逢看她满眼期待,不像上次被饿得翻白眼了,看来是有将他要按时时吃饭的话放在心上,眸底不自觉地捎上点浅浅的笑意:“嗯,去那边等我。”他给顾怜指了个位置,顾怜看过去,正是上次坐的那个位置。 “师兄,”顾怜坐好后想起什么,低头把傀儡娃娃放到桌上,“你之前让守夜的弟子给我的那块木头是做什么用的?看上去还挺好看。”乌里透金的。 林逢往面中加水:“乌金木, 可以用来制作符咒和炼化法器,你修为低,你的佩剑却是个好东西,可以护你。” 顾怜一愣:“师兄你知道我的佩剑是什么木?” “知道,”林逢的口吻淡淡的,“是乌金木。” 顾怜:“!” 林逢停了下动作,偏过头看向顾怜:“我有傀线了用不上这个,所以当初就送给了你,我以为你身怀剑骨修行会很快,故此并没有告诉你那是乌金木。” 乌金木是一种很低调的天灵地宝,未经仙术引出它体内灵气的乌金木,就跟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木头没两样。 而林逢送给顾怜的那把木剑,就是尚未引灵的乌金木。只不过林逢以为顾怜的修为到一定的点上时会发现木剑的不同,却没想到一年半了,顾怜还是把它当作一种普通木剑。 经林逢这么一提,顾怜就从那些记忆里窥见想起来了。 顾怜拜入徐望青门下,徐望青赠给她的是能镇邪镇神的铃铛;薛绝送了一盆兰花;谢霜送的是包袱里的青衫;封双无送的是…薛绝那盆兰花里虚假得要命又敷行的字条;林逢则是一声不吭地把剑给了顾怜。那层布料是第一次收到剑的顾怜因为喜爱,所以给剑裹上的。 说起来,萧九给了啥来着? 哦,想起来了,提款机爆了金币,丢给原主两块灵石就了事。 一峰六位弟子,有两位简直糟心。 想明白后顾怜一阵的沉默,林逢以为她是在感动,刚要开口,就听见小师妹语气弱弱地问:“四师兄,乌金木贵吗?” 林逢:“……” 林逢向来是个老实人:“目前有价无市。” 顾怜:“!” 林逢以为她是觉得纸人恩情过意不去,刚想开口安慰就又听见小师妹开口了,语气既激动又感动:“呜呜呜,师兄你人可真是太好了!我发誓!以后你就是我能两肋插刀的好师兄了!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 梅开二度的林逢:“……” 林逢叹了叹气,口吻有些无奈:“记着可以,但不必还了。” 顾怜应得十分爽快:“好!我一切都听师兄的!” 小师妹古灵精怪,林逢和着面,无声地弯起唇角。 顾怜把自己的木剑拿出来,越看越觉得这像个神兵珍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逢的话,“师兄,法器是可以被炼化的吗?” “嗯,”林逢有问必答,“法器不分品阶但看强弱,可以用好的天灵地宝或一些相匹配的法器相炼化提升,只是成功的概率很小。你若是想要尝试,须得小心不必自己亲自动手,交给门中炼器长老就是。” 顾怜又问:“符也可以炼化吗?” 林逢:“可以。” 顾怜点了点头,然后感叹:“师兄你懂得真多。” “常识罢了.”林逢随口答完,答了之后又一顿,然后补了一句,“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便是。” “你的傀线为什么说送就送?” 自那天封双无有意提起,顾怜就挺纠结这件事的,封双无想借此来增加她的负担感,她虽不以为然,却也好奇。 “你是我的师妹,”林逢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声音清润,“我的性子不喜他人来往,二姐交待过我,要护好师弟师妹。五师弟的性子我合不来,你却是个讨巧的,傀线于我而言虽是法器却也抵不过你的安危。” “简言之,我想护你。” 顾怜双手撑着下巴,桌上的傀儡娃娃卖乖地在笨拙跳舞。 林逢大概是她穿越过来后的第一个,让她想改变既定结局的宗门师兄。 第29章 召集探神 “四师兄。” “嗯。” 顾怜吃了一大口热气腾腾的面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满足,嘴里的那股药味也被压下去,她拨着面上的青菜,问林逢:“你平时是都不在宗门里吗?” “在,”林逢将自己碗中的蛋拨到顾怜碗里,“只是我不出现。” 顾怜咬了口蛋,腮帮子鼓起一边睁眼去看林逢。 林逢说:“傀儡师是宗门潜心培养的利器,若是日后鬼族来犯或是有其他小人对宗门行有害之事,傀儡就是一道至关重要的防线。” 听林逢这样解释顾怜就明白了。 一只傀儡可挡十人,烧命的职业与符修更甚。 难怪林逢不会常出现,就连吃饭都要在晚上偷摸来— 难怪最后会耗尽神识而死。 顾怜不爱多管他人之事,但手里的木剑硌着手,桌上的面升腾热气,傀儡娃娃坐在桌边晃着脚,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提了一句,“四师兄,以后尽量用傀线吧,消耗神魂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有益的事。” 林逢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意外的神色一瞬就过,他轻轻领首:“我知晓。” 顾怜看着他,心说知道跟去实行是两回事。 相对坐着吃完了面,顾怜开始戳着傀偏娃娃的脑袋玩,她兴致盎然,林逢收拾了碗筷走回来,说了一句:“你近来过得不错。” 上次见面削瘦见骨,面色苍白,两月不见,生活龙活虎了不少,面上添了红润血色,不再那般看上去风一吹就折, 顾怜抬头,眨了好几下眼后朝他一笑:“二师姐很照顾我们。” 三师兄跟小师兄很会吓人。顾怜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林逢擦干净手后熄了除桌上的其余烛灯,问她:“修行上可遇到了什么问题?”顾怜不该修行如此缓慢。 被看出来蹊跷之处,顾怜面色不变:“都是小事情。” 林逢看着她的眼睛,前后不搭地问:“你信我吗?” “嗯?”顾怜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逢说:“把手伸出来。” 顾怜不知道林逢是要做什么,但有种自己刚才扯出的谎,就要被揭开的感觉,顿了顿之后她干脆放弃挣扎,把手伸出去了:“是经脉上的问题。之前伤着了所以才导致修行缓慢,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但不知为何就是一直上不去。我认为是有剑骨在,我的经脉不够宽,所吸收汲取的灵气始终不够。” 林逢一面听着一面握着顾怜的手掌心相贴,放出灵力探着一番的确与顾怜所说的差不多,松开了手:“之前受损的经脉需要温养,你去药阁寻药找些丹药再为你施针。” 顾怜坦言:“师兄,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林逢一顿。 顾怜笑了笑,她收回手衣袖垂落,掩在袖中的铃铛响了几声。 林逢没等来顾怜的解释就知道她并不想说,自己也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焕荣峰心夫子处有一眼灵泉,于你温养脉有益,”说着,他掏出几瓶丹药来,递给顾怜,“这些你拿着,有用处。” 顾怜盯着那些丹药看了一会儿,视线挪了挪,落到林逢指尖的伤疤上。 “我不用这个,“顾怜说,“师兄,注意手上伤口,小伤亦是伤。” 林逢怔了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指尖。 “哎呀师兄你不用太担心我,“顾怜把他的手往回推,”万事总有解决的法子,我不能全从你那儿讨来好处。而且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我修为都上升不少!” 最后一句话顾怜倒是没有说错,上次见面林逢看得出来她才炼气二层现在已经是六层了,若修行恰当,再有一年就可以筑基。 这是剑骨所带来的好处。 林逢对上她弯起的眸子,最后也没把丹药强塞给她,还夸了一句:“嗯,你很厉害。” 桌上的傀儡娃娃转了个圈,因为没有眼睛而不慎从桌上摔下,断了一条腿。 顾怜:“……” 哥们儿你怎么一回事儿,怎么每次见面你都必须残破着身体? 顾怜沉默两秒,然后也跟着夸了那傀儡娃娃一句:“你也很厉害。” 林逢:“……” 告别前,林逢又扯了根傀线塞给顾怜。没等顾怜问,他就说:“虽不知道上次那根去了何处,但你带在身上,也能护你几分。” 顾怜有种林逢养闺女,恨不得把什么好的都给她的感觉。 回去后顾怜甚至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觉得自己也不至于矮小到让他们都把自己当成闺女养。 这离谱的现象。 今夜见林逢一面收获颇丰,顾怜对自己的木剑更加爱护,同时她一手抓手里的符一手木剑,想着林逢所说的那眼灵泉,决定改天上焕荣峰一趟。 正好沈是倾给她的药都喝完了。 和衣入睡,四下无声。 一抹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站在原地许久,然后像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靠近那方简陋的小院。却没料到在靠近时银丝在月华下一现,然后如箭般刺穿它的肩膀,它连连后退几步,瞧见又飞出几道银丝,忙捂住肩头的伤,飞速地逃了。 屋里的少女翻了个身,把夹在指间的雷符又给塞回枕头底下。 看来没几天谢霜就要下山了。 顾怜是被宗门的紧急召令给吵醒的。 在接到集召令时,顾怜就知道是那潜入宗门的鬼族开始搞事情了——那么着急,可能已经出了人命。 匆匆赶往,一路上遇见的弟子皆面色凝重。 到了宗门广场上,那里的弟子依照各峰依次排好,除望穹峰外都是清一色的各峰弟子服,也许是为了体现主角的特别,所以望穹峰的弟子各着颜色不同的衣服——当然望穹峰仅有六名弟子。 顾怜走过去,先被等了她许久的萧九给抓着胳膊拉着往望穹峰那边走,顾怜开口想说什么,萧九却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唇:“怕什么?那么多个师兄还护不住你一个?” “……” 顾怜倒没有多怕,不知道萧九从哪儿看出来她怕的。 但看萧九表情有几分沉重,她想要回怼的话到底还是咽下了。 也不知道萧九这个隐藏鬼族会不会被发现。顾怜心中暗想。 过去站人队列中,林逢依旧不在,谢霜抓着顾怜的手很轻地捏了捏以示安抚,顾怜回以一笑表示自己并不是很害怕。 周遭议论的声音逐渐小下去,顾怜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见上方的主殿前,走出来四人,分别是二长老,三长老,五长老跟六长老。 掌门闭关所有事务交给众长老商议:四长老却不知为何不现身。 说起来,这是顾怜这俩月来,第一次见除六长老外的其他长老。 长老们修行逾百年,岁数早已不可考究,顾怜看了看,上头四位长老要么年过不惑之相要么已显年迈,唯有站在中间的二长老,披着墨发身形鹤立,瞧着才弱冠之相。 “小金,”顾怜问,“修到什么阶段能冻颜?” 总之二长老不可能才弱冠之龄就对了。 小金说:【金丹期后修仙者可自由更换外形相貌,筑基后便可冻龄。】 顾怜懂了,看看其他那几个,看来除二长老外,其他长老都喜欢自己成熟威严的模样,估计是觉得年纪大点更能唬住弟子。 “诸位肃静!” 上头传来二长老的声音,铿锵有力具有压迫感:“阴狠鬼族近日潜入我派,重伤我派弟子一人,不可饶恕,实不可容忍!现今鬼族就藏在你们之中,此次召你们前来,一是为了昭告鬼族的恶行,二则是为了揪出那名鬼族。” 此话一出,各弟子面面相觑,都警惕地看着身边人。 顾怜下意识地就先瞄了一眼萧九,结果人家不以为意,还不知道从哪儿捞出糖,自己吃了一颗,反手递给她一颗。 顾怜捏着糖,有些心情复杂。 心中还在想着要怎么探查身份,一个一个搜吗?就见上头二长老双手结印,朝天一指又一挥袖,分出数千道法术,依次飞向弟子的眉心。 神识被入侵的刺痛,顾怜视线蒙上轻烟,下一瞬听见铃声夹杂着什么清响,助她稳住心神。 抬眼,顾怜就对上二长老朝她看来的视线。 第30章 失明体验卡 顾怜是第一个挣脱神识探看的,这让二长老有些惊讶。 不过他的惊讶仅限于多看了两眼顾怜就收回视线,她没有问题,鬼族并未附身在她的身上。旁边的三长老悠悠开口:“那是掌门师兄的小徒弟。” 二长老并未言语,六长老接过话:“此子未来可期。” 顾怜不知道上头那几位老人家在嘀咕什么,她摸了摸额头又看了眼手腕上的铃铛,难得有用一次。 不过那铃声有点杂,好像掺了点别的什么声音进去。 没等她细想,那边就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顾怜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萧九站在她旁边,下一刻想也没想地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还不忘叮嘱她:“别乱跑。” 顾怜看了一眼萧九的后脑勺,鬼族小少主在此,那只鬼族应该没那么蠢地过来犯死,看来她是出不了什么意外了。 惨叫声传来的是玉镜峰那边,弟子躁动不安皆把剑拿出来,顾怜看见那头鬼气漫开,谢霜看了她一眼确定萧九护着她后就跟薛绝赶过去。 “师姐!” 顾怜想起什么:“它肩上有伤!” 谢霜听见了,想问什么又把话咽下去了。 那头惊呼声与灵力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顾怜被萧九拉着站在后头,忍不住去看。那鬼族所附身的弟子颈上脸上爬满了鬼纹,双目乌黑不见眼白,周身被鬼气笼罩,薛绝一剑劈来砍去它一条胳膊行动也丝毫不受阻,双手指甲又长又黑,扭头一把抓住旁边弟子的剑把人扯过来,张口就咬下去—— 顾怜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感觉有点像在着丧尸片。 “小金,”顾怜收回视线,“你说萧九现在人模狗样的,以后黑化了回归鬼族那边,不能就是这个鬼样子吧?” 那多不好啊,起码是个小少主,长废了多不好。 平心而论,萧九现在虽然稚气未脱,却也长得很俊俏。 顾怜从未如此深刻意识到用“鬼样子”来骂人的威力有多大。 小金还没来得及回答,萧九的声音就传来了:“你见过它了?” 顾怜:“啊?” 萧九看着那边在奋力反抗,这个身体被击杀附身到他人身上的鬼族,凤眼危险地眯起:“那个丑东西,找上你了?” 顾怜听明白了:“算是吧,不过没靠近就跑了。应该是因为它坏事做尽,被我威猛的身形和友善向洁的品质给感到自惭形秽了。” 萧九:“………” 她的表情跟口吻太过认真,给萧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九扫了她一眼,是挺“威猛”的,志向威猛。 这时,二长老降下金罩将鬼族封于其中,谢霜跟薛绝他们将法器一收手指翻转变化结出法印驱散剩余的鬼气,焕荣峰的弟子也急忙上前救人,看上去像事情解决的样子。 但顾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 手腕上的铃铛响了两声,顾怜低头去看,耳边炸开引歌的声音: “小师姐,小心!” 倏地抬头,看见谭旭明站在自己的身后,看上去挺正常的,但下一秒双目翻黑,张口朝顾怜喷出一口黑血! 萧九反应得及时将谭旭明一掌击飞出去,抬袖帮顾怜挡去大半的黑血,但是顾怜的脸上还是沾上了零星几点。 脸上刺痛像虫蚁啃噬皮肤,顾怜被萧九拉过去扯着另一只袖子擦于净脸上沾着的血,但好像于事无补。 晕过去前,是一脸慌的萧九,和一直都站在他们身后袖手旁观的封双无。 散魂引。 她就说少了什么东西!他妈的为什么该是主角会着的东西落到她身上来了?! 活了那么多年,顾怜头一回骂脏活。 听我说谢谢你,狗系统。 陷入无尽的黑暗。 周遭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顾怜站在原地心中生出茫然,她好像忘记了关于自己的所有的一切,四下回顾,却久未迈出半步。 直到后腰处传来心般的剧痛,她一下子朝前跪倒,看见前面有什么东西发出微弱柔和的光.了,定睛一瞧,那是一根骨头。 天道所眷顾之子,天生的剑修天才, 褒奖与贬语不断挤入耳中,呼吸不畅,她动了动手指,却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一声清响传来.仿佛利剑般破开那些言语,耳边清静,顾怜舒出一口气抬头.眼前的剑骨不见了,黑暗中仿佛开了一道门,泻进来晃眼白光。 她看见一片红,眼皮沉重地闭上眼,被轻轻地抱起,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手解不开的线。 还有线上绑着的圆形薄而扁的东西,相碰时发出声响。 顾怜一连昏迷了数日。 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半点光也瞧不见,她以为她还在做梦,于是闭了闭再睁开,发现还是一样—— 蓦地翻身坐起,这举动吓坏了旁边的人,连忙过来扶她:“怜儿你做什么?快躺下别激动……” 听声音是谢霜,顾怜抓住她的手:“师姐,我看不见了。” 那该死的散魂引,把她给毒瞎了。 谢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摸了摸她的脸,温声宽慰:“只是暂时的,你别担心,以后还能看得见的。来,你先躺下,饿了吗?我为你把粥端过来。” 顾怜看不见东西,只好又把眼睛闭上躺回去点了点头。 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属于余毒未清……可能压根没清,的确是并不适合太过于激动,免得血液流动更快,死得更早。 谢霜看顾怜安静地躺回去了,垂下手掩在袖中指节捏得泛白,口吻温柔地跟顾怜说等她一下就出门去找药夫子过来。 谢霜一走就安静下来了。 顾怜现在浑身乏力的,眼睛也看不见,她心累地喊小金:“不是,我不能理解,该是薛绝身上的东西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还有,我记得原文里薛绝中了散魂引后也没瞎,我现在算怎么一回事儿?” 小金那天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在顾怜脑海里哭了两天了,只是顾怜昏迷并不知道:【呜呜,宿主可能是因为您改变了剧情,潭旭明本身就跟您有怨相再加上那夜您在院外缠的傀线又伤了鬼族,所以怀恨在心,附身到谭旭明身上后就第一个来找您了……呜……那混着毒的血溅在您脸上,伤着了您的眼部神经,所以才会失明的。】 【呜呜鸣,宿主您吓死我了!散魂引能散去中毒之人的魂魄,意志不够坚定或是修为抵抗力低的都直接死了,您差点没了呼吸,吓死我了……】 顾怜一愣,抓住个重点:“我差点死了?” 小金:【呜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您的魂又忽然聚回来了】 顾怜没说话。 所以她做的那个不是梦?而是死亡回放吗? 那最后出现的那坨红是什么? “小金,”顾怜问,”《折仙》里有什么穿红衣的人吗?” 小金:【宿主,厉鬼算吗?】 顾怜:“……滚。” 顾怜仰面躺在床上,跟小金唠这两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她有违剧情的举动会影响到剧情发展发生偏折,这不是一个刻板的世界。原剧情中这件事情跟顾怜没沾上半点,现在中毒的却成了她。 倒霉催的。 看来以后得谨小慎微,不能只抱有固见了。 不过失明了还是好气啊! 顾怜想知道自己中毒后修为有没有影响,刚想尝试着运气,却忽然被抓住了手,那人没带有敌意,所以傀线也没有攻击他。 顾怜心说中个毒连感知都变得迟缓了。 还没来得及先问是谁,对方就开口了:“你不要命了吗?还想运转灵力?” 顾怜一怔。 是萧九。 第31章 木页来访 散魂引是鬼族那边特有的毒,人族这边并没有解药。 所以对应的,散魂引对鬼族无效。 那天萧九为顾怜举着袖子挡下大半黑血自己也难免会沾上些许,但他回去后晕了一天就没什么事了,反观这个身娇体弱的小师妹,晕了足有10天。 在她晕的那段时间里,药夫子跟丹夫子轮番上阵,谢霜担心得没个好脸色最后五长老赶来,为顾怜又是把脉又是探神识的,得出她是中了散魂引。 去质问那只被抓住的鬼族,它却咬死不开口,萧九险些大义灭族,被一旁跟来看戏的封双无给拦住了。 整个望穹峰,也就封双无丝毫不急。 萧九在顾怜的身边留下了一缕灵力,顾怜醒来他就会感受到。 听见是萧九那跟骂人一样的口吻,顾怜怔了一下,然后扯了下自己的手想把手扯回来:“师姐呢?你……不是,我不运转灵力了,你松开。” 萧九垂眸盯着她:“睁眼。” “我不要,”顾怜说,“我瞎了你都不放过我的眼睛?” “……” 萧九没有说话,松开了她的手。 顾怜看不见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只听到衣衫布料相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下一刻,是萧九如同命令一样的话:“张嘴。” “什——” 脸被用力地掐住被迫张开嘴,顾怜没来得及挣扎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入口中,有些咸,还带有……很重的血腥味。 顾怜瞬间反应过来,萧九在喂她喝血! 虽说看不见但顾怜还是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然后就想扭过头去,可是萧九这小疯子掐得用力,愣是没转过去。抬脚想踹,有什么东西贴在了额头上一下子定住她,萧九给她贴定身符了。 顾怜现在的怒气呈直线增长,喘气太急一时没注意被呛到,反倒是顺了萧九的意喝下去几口那令她感到不适的血。 萧九收回手拉着袖子抹去她唇边咳出来的血迹,视线落在顾怜失焦的眼睛里。失明后那双眸底的生气与装出来的笑意不见,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别乱动,”萧九看她气得耳根都红了,“我这是在救你。” 鬼族对散魂引无用而他们的血,虽不能治愈,却也能抵抗一段时间。 顾怜咳得说不出话来。 “明日我会与大师兄他们一同下山,”萧九的神色顾怜看不见,却听得出来他口吻中的笑意,“二师姐也会去。她会把你交给药夫子那边,顾怜,你猜猜看 没有二师姐在,他们谁会在意你?就连五长老会来,都是二师姐去求过来的。” 这份笑很冷,像带刺,扎得人疼。 萧九把顾怜搭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封双无既然能袖手旁观那么也代表着他不在乎你的性命,明天我会把他也拽去免得留下来恶心你。” “顾怜,目前而言,只有我的血能救你。” 嘴里的血腥味太重,顾怜咳得嗓子都哑了:“萧九。” 萧九挑了下眉:“嗯。” 顾怜:“你真他妈有病。” 萧九笑了几声,往顾怜嘴里塞了块糖,抽身离开了。 糖化开的甜和血的腥混在一起的味道让顾怜难受得想吐。 但谢霜领着药夫子回来的时候,她嘴里的血腥味已经被糖冲淡,萧九是个严谨的,谢霜他们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为了顾及顾怜的情绪,药夫子没跟顾怜说她伤得怎么样,只说让她好好休息又寻了条冰绡绑在顾怜的眼上,跟谢霜出去了。 那碗粥塞到了顾怜的手里,经过刚刚萧九发疯的那一遭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垫垫肚子就把碗放下了,坐着半天没动。 她脑袋放空,小金不由得问:【宿主?您在想什么?】 顾怜面无表情:“在想怎么赶在萧九那个疯子长大前杀掉他。” 一个萧九随时发疯,一个封双无到处演她,她总有一天会被逼得精神失常。 小金嘿嘿地笑了两声:【其实小金觉得,萧九对您挺好的,只是方式疯狂极端了点,起码还关心您的生死。】 顾怜:“……” “小金,”顾怜一脸和蔼友善地问,“你想换宿主了吗?” 小金:【……宿主您息怒!小金知道错了!】 小金:【(系统小金撤回一条一分钟前的消息,并向您磕了个头)】 顾怜没工夫跟它计较这件事。 萧九是挺关心她的,但以那种方式,正常人哪能接受? 哪个正常人能接受被掐脸强行灌血?! 谢霜走回来,听见声音顾怜抬头:“师姐。” 谢霜无声地叹息,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伸手动作放轻地摸了摸顾怜的脸颊:“让你受苦了。怜儿,明日我会与大师兄、五师弟他们下山为您寻找解毒之法,我会让药夫子照顾你,你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回来,你不会有事的。” 跟萧九说得差不多,顾怜有个心理准备了,因此没太惊讶,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好,我听师姐的安排。” 只是有点冤,主角们照常下山打怪升级,中毒的却变成了她。 谢霜去握她的手,叹了一句:“若是四师弟在便好了,能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表层含义是在惋惜林逢的身份特殊见一面都难,深层含义就是在嫌弃封双无跟萧九都不是省油的灯,照顾不了人。 顾怜没接话,傀儡师实在是太过敏感。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顾怜吹了一大碗苦得让她直皱眉的药,被告知每天要喝四大碗她差点没被吓得晕过去,薛绝跟封双无也来看她,薛绝没说什么话,只塞给她一沓符咒防身,封双无则先是虚情假意地演了一番,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伸手扯了顾怜眼上的冰绡,确定她真看不见了,抓了一把糖给她才离开了。 然后引歌跟白奕奕他们也来了。 药夫子的药阁不是什么能让人随意进入的地方,顾怜如果去到那里,那他们再见面就有点难,引歌为此哭了半个时辰,最后被白奕奕哭笑不得地哄走了。 最后来看她的人,让顾怜有点惊讶。 感到温度降下来顾怜就知道是夜晚来了,但她看不见也没点灯,又没去千味堂,只好让大团带着其他灯虫去外出自己找吃的,自己躺在床上,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 运转周天不行;写符看不见;学阵术看不见;练剑万一导致血液加速流通,那她可就完了——顾怜叹气,觉得这种情况真让她无事可做。 躺着躺着困意袭来,眼皮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就在顾怜快要睡着时,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地敲了下窗棂。 顾怜瞬间清醒,一时之间脑子里闪过了鬼族,萧九等等人选要来祸祸她手指勾着傀线还没有出手,就听见有人温声喊:“师姐,是我。木页。” 木页。 顾怜愣了一下,是那名外门弟子,她放松下来坐起身,凭着记忆“看”向窗户那边,将愧线收了回去:“你回来了?没有受伤吧?” “没有,”木页说着,从窗户翻进来,带来一阵香气,“师姐你饿了吗?” 那香气让顾怜辨认了一会儿,然后顿时欢喜起来:“是叫花鸡吗?” “嗯,”木把桌上堆着的东西整理好,然后垫上一层纸,把叫花鸡放在那上边,动作麻利地打开了,“后山打的野山鸡,可以吃。” 被迫饮食清淡了一天的顾怜馋得不行,她下意识的想要下床,结果一脚踩空,往下摔时她刚要把剑取出来往地上撑住身体,就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顾怜愣了一下,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没闻见那冷香。 “师姐小心一些,”木页把顾怜放到椅子上,“想做什么喊我就行了。” 顾怜点点头,木页还贴心地撕下来一只鸡腿塞到她的手里,顾怜拿着发现木页在鸡腿骨那裹了帕子,让她不至于被油渍沾了满手。 吃之前,木页问:“师姐你吃药不忌口吗?” 顾怜晃了晃手指:“如果忌口能立马好,那就再说吧。”说完,她就听见木页像被她的话给惹笑,轻笑了两声。 “说起来,”顾怜啃了一口鸡腿,“夜访我的院子,你就为了送吃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木的声音靠得很近:“倒也不全是。” “我听闻师姐受伤,心中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 距离似乎有点太近,顾怜避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多谢关心,目前仍旧活着。” 木页沉默半晌,然后笑了笑。 第32章 前往丹阁养病 次日谢霜他们辞行出发,顾怜没去相送,窝在被子里睡到日上三竿。 然后被药夫子派来接她的童子给喊醒了。 草草地洗漱完,看不见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顾怜撞到东西三次,撞得腿疼,但那童子就站在门口,不断催促。 果然如萧九所说的那样,除望穹峰和个看别几个弟子外,多的是不待见她的。 顾怜揉了揉被撞疼的小腿,笑眯眯地听声辨位“看”向童子所在方向:“别催,我要是再磕着碰着出什么事,大师兄跟二师姐可不会忍气吞声。” 那名童子因着这话而顿了一下,然后就没再催促了。 顾怜收了笑,听着小金的指示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她也没指望着那童子会来扶她,打算自力更生地往前跟着走。 就是容易走歪差点摔着。 【宿主,】小金忽然说.【沈是倾来了。】 沈是倾?他不是丹夫子那边的吗?他来做什么? 顾怜心中正疑惑着,童子就开口了:“沈师兄好。我奉药夫子命令引顾师姐前往焕荣峰药阁,不知沈师兄可有什么事?” 接着沈是倾的声音传来:“二师姐托我照顾好顾师姐,我已请示夫子得了允令,前来接顾师姐去丹阁。” 顾怜:“?” 等会儿,怎么又去丹阁了? 见一阵布料摩挲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沈是倾拿出令牌给童子看,童子看了沉默半晌,最后行礼离开了。 手被扶住,顾怜听见沈是倾说:“师姐留心脚下,我带你去丹阁。” 有人扶着总比自己瞎摸索的好,顾怜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又问:“原定的不是去药阁吗?怎么又忽然换了?” “是封双无师兄,”沈是倾答“他怕你受欺负,药夫子的脾性不好,他手底下的童子也大多傲慢,怕将你怠慢了去。” 闻言,顾怜顿了顿,然后悄声问:“咱这样说药夫子,是不是不太好?” 说好的宗门相亲友爱又和睦呢? 沈是倾笑了笑:“丹夫子向来与药夫子意见相左,不合是宗门上下皆知之事。” 顾怜点了点头,放下心来了:“原来如此。” 难怪底下弟子怎样编排都没人管。 “师姐,”沈是倾问,“可有感到难受之处?” “那倒没有,”顾怜摇了摇头,”就是有点乏力。” 散魂引的毒会一点一点地侵蚀,从最初的四肢酸软无力一直到最后的化作一滩血水,连魂魄都能够被散了去。 好家伙,一上来就放大招,顾怜真的没话说。 沈是倾点头,没再就着刚才的问题多问,只是转而去提起:“不知之前我给师姐的药师姐可用完了?” 一提这个顾怜就想起那苦得要命的味道。 “喝是喝完了,”顾怜说,“就是苦得没天理。” 顾怜不喜欢苦味,尤其是苦药。 沈是倾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药大多如此,师姐忍耐忍耐便过去了。” 顾怜叹气。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前往焕荣峰的云梯处,沈是倾让顾怜抓着自己带着踏了上去。 这修仙界的“电梯”简陋,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顾怜看不见,不抓着沈是倾,上升的悬空感袭来,难免引得她感觉脚步虚浮下一刻就摔。 丹夫子处的弟子大多沉默寡言,执着于炼丹鲜少会管顾旁人。 所以顾怜到达丹阁,前来接她的仅有丹夫子一人。 出于礼貌,也是为了能在这里度过一段安稳舒适的时光,顾怜站稳后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弟子顾怜,拜见丹夫子。” 丹夫子不知道为什么清咳了一声像在暗示着什么,顾怜还没有琢磨出来他在同自己暗示什么,就被沈是倾动作很轻地拉了下衣角。 “小师姐,”沈是倾提醒她,”夫子在这边。” 顾怜:“……” 顾怜被沈是倾带着转了个方向,她有些讪讪地干笑两声:“抱歉啊夫子,我看不见不是故意的,刚才冒犯了。”说完,她又重新行了一礼。 丹夫子看了看顾怜,心中直惋惜叹气,天眷之子,竟受如此对待。 都瘦得不成人样了。 顾怜不知道丹夫子的心理活动,听见丹夫子悠悠开口:“无妨,小事罢了。你的情况我已向药夫子询问清楚,你莫怕,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话听起来还挺友善,顾怜心中暗想,看来是友军。 “是倾,”丹夫子吩咐,”将小师姐带去厢房,缺什么再添就是。” 沈是倾行礼:“是,夫子。” “小师姐,”沈是倾转去跟顾怜说,“你跟我来。” 顾怜点了点头:“好。” 刚走出两步,丹夫子想起什么,又跟她说:“对了……嗯,今夜我会为你把脉,届时会让是倾去寻你,莫怕,在此处无人可欺你。” 有种被好叔叔罩着的感觉,顾怜又点点头,反应过来刚才丹夫子的停顿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样称呼她,于是笑了笑:“夫子,您喊我的名字就行。” 丹夫子并未是门中弟子,亦不隶属各长老,所以“师侄”喊不得,那些个师兄弟之间的称呼亦不能往顾怜的身上套。 没想到顾怜如此心细,丹夫子轻笑:“去歇着吧。” “好。” 丹夫子为顾怜安排的厢房据沈是倾说,是丹阁里唯一一间客人住处,屋前有小池种了药莲,远远地闻见清香,还有枝头的鸟叫。 屋里点了安神香。 沈是倾不会一整天都陪着顾怜,叮嘱好她别乱跑,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支可传音的竹简,然后就匆忙出去帮师兄们晒药去了。 顾怜坐在椅子上,竹筒的表面冰凉,逐渐被她捂热。 “小金,”顾怜问,“这里怎么样?” 小金现在已经从地图导航,人物识别器等等升级变成了顾怜的眼睛它四下看了看,然后回答:【挺好的,比您的小院要好上些许。】 顾怜:“……胡说,别拿我的宝贝房子跟这些屋子比!” 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小院虽简陋,但已经住出感情来了,可不能被诋毁。 小金从善如流地认了错,然后说:【宿主您要不歇一歇?毒尚未解开,你也不能做什么 。】 “我倒是有点手痒想练剑,”顾怜一边往床那边摸索一边叹气,“你不懂,对于一个剑修来说几天没摸剑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 小金宽慰:【宿主您再忍忍,等谢霜他们回来就没事了。】 顾怜顺着往下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原文中是一个月后。】 顾怜:“……” 顾怜安详地闭上眼:“那我还是死吧。睡了,勿扰谢谢。” 【……】 闭上眼睛,因为中毒而忧心了两天的顾怜在倦意泛上来的同时又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所以顾新眼睛看不见,也是这种感觉吗? 说起来,没多久就要回村去见弟弟了。 系统的安排巧合太多,不知道原主的弟弟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沈是倾动作娴熟地为师兄们将药材晒好,晒完他又得去给药圃里的灵药浇水,这种琐事向来是他在做,并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放眼丹阁除了丹夫子,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些灵药。 打了水过来,余光瞄见池边有一枚铜钱。 自修仙界兴起后,所用货币被灵石、灵币一类替代,以前旧时所用的铜钱就极少能瞧见了,几乎都被扔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沈是倾有些疑惑地弯腰去捡,捡起来时指尖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被水渍沾湿将铜钱压入袖中,提着一桶水辛勤地去浇水去了。 第33章 师弟沈是倾 夜里顾怜没等来沈是倾来喊她,倒先是被饿醒了。 坐起来她摸索着穿好鞋袜,正想出门,门就先被推开了。 实在是有些巧,沈是倾一眼就看出顾怜是要出去,无声地笑了笑朝她走过去,将手里的温水放在桌上:“师姐这是要出去?” 嗯,”顾怜站在原地没动,坦然说:“我饿了。” 沈是倾将她眼上有些歪的冰绡解下来,拨了拨被压得有些乱的发丝重新又其系上:“可巧,我正是要来带师姐去用晚膳的。” 沈是倾离得有点近,可闻见他的呼吸声,顾怜忍着没动,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聊:“都有什么好吃的?” 沈是倾说:“药膳。” 顾怜:“……” 顾怜的表情一下子就从期待垮了下去,沈是倾轻笑了几声,把那碗温水端起来:“今夜还没来得及吩咐膳房准备,药膳于身体有益,丹阁向来是多备此菜色。明日吧,我与夫子请示后为你单独备一份。小师姐,喝点水。” 顾怜一听不用日日吃那药膳眉毛一下子就扬起来了,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你人真好”然后就接过那碗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沈是倾将碗接过来,去扶着顾怜:“走吧,用完晚膳,夫子便会为你把脉。” 顾怜点点头。 沈是倾带着她往外走,一路上聊着些有的没的倒也没让气氛尴尬,顾怜向来是接话的那个,唯一主动提问的,是那个鬼族被抓住后怎么样了。 听了这个问题,沈是倾轻笑了一声,然后温声回答:“嘴太硬,自杀在刑牢了。” 顾怜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旁边。 沈是倾注意到她的举动,“嗯”了一声:“怎么了,师姐?” 顾怜看不见他的神色,沉默一秒后摇了摇头:“没事。” 她只是莫名地觉得…… 沈是倾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暗自留心,顾怜不明说,沈是倾也没有相问。 丹阁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大屋子里,这里有专属的膳房和厨师,整个丹阁的人凑在一个地方吃饭,热热闹闹。 ——好吧,其实还是很冷清的。 丹阁弟子为炼丹几乎废寝忘食,没辟谷的就吃辟谷丹,已经辟谷的就更不会来这里消费时间,丹夫子为此劝过多次,但无奈 没几个听他的。 顾怜进去的时候,里边只有丹夫子和个别几个弟子。 不知道为什么,顾怜突然很想抽风说一句“兄弟们我来吃饭了”,但现在情况不对、场合不对,她愣是把话给咽了又咽。 目前失明体验卡还没过期,她就先安分些吧。 顾怜坐下,因为看不见,几乎在吃饭时全程都由沈是倾代劳。 那药膳的药味不重,反倒是香得很,让顾怜多吃了一碗米饭,饭后她从沈是倾那儿讨来了一只鸡腿,药香清淡,香而不腻。 丹夫子看出她的喜爱,已经很久都没有遇见能跟他纵情吃饭的弟子了,他乐呵得不行,拍了拍顾怜的肩:“好吃吧?我跟老于亲手烧的菜!” 顾怜边啃鸡腿边问:“老于是谁?” 沈是倾将她脸上沾到了油渍擦去:“丹阁的厨子。” 原来是他,顾怜点了点头,打心眼地夸赞:“好吃!夫子真厉害!” 就是跟林逢的面比起来还差点。 丹夫子是个自来然,哈哈一笑丝毫不见今日午时端着的那份长辈作派,他不知道从哪儿翻出帕子和银针,跟顾怜说:“把手伸出来。” “哦好。”顾怜把没抓鸡腿的手伸出去。 丹夫子将帕子放到她手腕上,认真地诊脉,然后收回手,捏着银针,得就往顾怜的胳膊上扎。 这针扎得猝不及防也没个预告,顾怜被吓得一激灵险些跳起来,被沈是倾眼疾手快地给按住了:“别乱动,在为你施针。” 顾怜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崩溃地问:“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唔,”沈是倾顿了顿,然后轻笑,“我忘了。” “……” 散魂引虽说不会让顾怜剧痛难忍,但积攒的毒素会导致经脉闭塞不通久而久之形成大隐患。丹夫子在几处穴脉施了针,将针取出来时往外渗出乌黑的血,他吩咐沈是倾:“快擦干净。” 解不开毒,只能用这种法子来阻碍毒的扩散。 沈是倾垂眸,将顾怜手上的黑血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动作轻柔。 顾怜整条胳膊发麻,她想起件至关重要的事来,口吻有点怕地问:“夫子我该不会还要喝药吧?” 药夫子给她喝的那碗药已经让她喝出阴影来了。 黄莲都没那么苦! 丹夫子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忍住笑了,用帕子擦干净银针上边的血:“不喝不喝,咱丹阁是炼药的又不是熬药的,咱不兴药夫子的那一套,”他顿了顿然后语气十分坦然地说,“而且解毒的关键在于下山那拨弟子们带回来的东西,喝那些药啊,作用不大。” 他倒是没顾及顾怜的感受,让顾怜有些惊讶。 说实话,他们把问题摊开了说远比瞒着更让顾怜舒坦。 丹夫子这人能处! 沈是倾擦干净那些血,帮着把顾怜的袖子拉下来:“小师姐你要出去走走吗?坐着容易积食不化。” 顾怜问:“你陪我吗?我看不见。” 视线顺着顾怜的手往上,在她的脸上停了一瞬,沈是倾应她:“嗯,我陪你去。” 丹阁中很静,天气分明该是很凉,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丹阁盛行炼丹一事,炼丹炉的火烧得旺,所以莫名地不觉得凉意。 顾怜走了一圈,然后就有点累了,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 沈是倾也跟着坐在她的身边。 “是因为炼丹炉多吗?”顾怜撑着下巴好奇地问,“这里的秋天没有望穹峰冷。” 沈是倾偏头看着她:“不是,灵药有一些受不得寒,所以这里的气温总会是这样,”他的声音放轻,“你感到冷了吗?” “没有。”顾怜说。 沈是倾抬手像是想要做什么,但又放下了。 “哎对了,”顾怜想起什么,扭头去看向他,“你之前说的炼丹,后来成功了吗?” 垂下的手掩在袖中无意识地蜷起,沈是倾笑了笑:“技艺不精,还没有。” “哎呀,那就多练练,“顾怜摆摆手说“熟能生巧嘛。” 沈是倾说:“丹阁中的炼丹炉都被他们人手一个占了去,我讨不到练手的机会。” 顾怜一愣:“那么惨?” 沈是倾轻笑,视线一直落在顾怜的身上:“况且阁中的药材不是取之不尽之材,我也不好将其糟蹋了去。” 说得通情达理。 但顾怜一针见血地问他:“那你上次还送那么多给我?” 沈是倾一噎,然后口吻无奈:“那不一样。” 顾怜:“嗯?” 沈是倾:“送给你的东西,哪能说作是糟蹋?” “……” 顾怜扭回头,沉默两秒然后又一下子又回头,想到什么那心情一下子就给欢起来了:“那这样说,师弟你不介意我向你讨点药吧?” 情绪转得太快,沈是倾看着她眼上蒙着的冰绡:“你想要什么?” 顾怜说:“具体也我也不知道。” 沈是倾不解:“嗯?” 顾怜想了想,然后低头利索地把自己的鞋袜给脱了,沈是倾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整地脑子一懵:“你做……什么?” 顾怜很干脆地把衣服下摆跟裤脚拉起来露出小腿,她看不见不好描述只能让沈是倾去看:“我今天没留神磕到了,有点疼。” 好歹是原主的身体呢,得爱惜一点。 顾传说完,旁边的人良久都没有说话,她心里一阵犯疑感:“师弟——?”话还没有说完,衣摆就被人用力给拉下去,重新遮住露出的小腿。 顾怜:“?” 沈是倾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很近,似乎还莫名带着点咬牙切齿:“师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给旁人瞧的。” 第34章 心痒难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能轻易给旁人瞧的。” 顾怜被这话给砸得一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古时的确较为封建,凡是衣袍遮住的部分都不能够露给他人看。 但这不是修仙界吗?思想还那么守旧? 心里犯嘀咕,但听沈是倾那咬牙切齿像是下秒就要动手的样子,她沉默两秒以现在她的情况动手不占上风,所以果断服软:“我错了。这不是我看不见磕成什么样了所以一时情急嘛,错了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师弟你别气哈。”她说着伸手找了一番,试探性地拍了拍沈是倾的背。 她又转念一想,沈是倾学医学药的,好像对这种“父母乃人之本”比较重视。 沈是倾看了顾怜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你下次也会这么说。” 顾怜一噎:“……怎么可能!我这个人向来守信!” 她信誓旦旦,沈是倾看着她,最后那口憋着的气就如同破功一样散了,他收敛视线把顾怜的手按回去放好在她自己的膝上,也没说相不相信顾怜,只是站起身来走到顾怜的面前蹲下了。 沈是倾的脚步很轻,顾怜只听得他起身的动作:“哎?师弟你不是吧?居然生气成这样想抛下我走了?” “没走,”沈是倾说,“我没走。” 顾怜:“那你干什么——!”脚踝被圈住,顾怜心下一惊,然后下意识地就想收腿或蹦出一脚,但两种行动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听见沈是倾说:“师姐别动,我为你穿好鞋袜。” 顾怜:“啊?” 他不挑明了说还好,一说顾怜就跟条上岸的旱鱼一样扑腾,口中大喊:“这可使不得啊师弟!我的手还能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师弟你冷静一点!这使不得!” 鉴于顾小师姐的反应太过于激烈,所以最后沈是倾还是松了手。 顾怜是真的觉得刚才的事情让她感到折寿,摸索着把鞋袜飞速穿好像生怕沈是倾抢了去,穿好后她才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师弟你吓死我了。 沈是倾:“嗯?” 顾怜中毒后吃饱了困,睡跑了吃的,这会儿倦意就染了上来,她揉了下太阳穴提神,却表现出了十分头疼的模样:“你拿药的手不适合干这个,吓人。” 无言片刻,沈是倾无声地笑了。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但顾怜没有听清。 “我困了师弟,”顾怜朝沈是倾伸出手。”你找名师妹过来帮个忙带我去洗澡然后我就要睡了。哦对,明天别来喊我起床,今天那个童子吵死了。” 沈是倾将她的话一一记下,应了一声:“好。” 丹夫子这里也有童子,但性格却远比药夫子那里的活泼得多。沈是倾点了个名字叫九芍的女童子过来帮搀扶着顾怜然后就走了 九芍性子活泼话也很多,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地跟顾怜讲话,最后造成的结果是,顾怜险些被她念叨得睡不着。 “好了九芍,”顾怜摸了摸童子的头,“我要睡了你也回去歇着吧,乖。” 九芍帮她搞好被子:“好的怜姐姐。” 九芍不是门中弟子,叫师姐不合适,她也是个心思巧的改口就喊起了姐姐。 屋里的安神香助眠,顾怜的一觉睡得可安稳了。 翌日起来时,九芍还给顾怜送来了药,说是沈师兄让她送来的。 顾怜在丹夫子这儿吃饱睡好,过得比在望弯峰那里还舒服, 唯一让她忧心的是越来越乏力的身体和施针次数的增加。 又一次施完针,沈是倾很安静地为她擦去手上的黑血,顾怜没吭声,喘一口气都有点费劲,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得被扎成仙人掌。 让小金算了算天数,才过去七天,连半个月都没到,顾怜已经感觉到了煎熬。 但她可不能死。 就快要见到弟弟了。 忽然间,顾怜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沈是倾的手:“师弟。” 手被抓住,沈是倾下意识地就想一缩,但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动:“……嗯?” 顾怜问:“心夫子那里不是有一眼灵泉吗?对我这毒有没有点用处?”她记起林逢跟她提起的灵泉能温养经脉,既然毒入经脉,那是不是也能有用? 沈是倾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去问一下夫子。” 这说明有点希望,顾怜点了点头:“好。” 沈是倾将她的袖子拉下来出去了,顾怜待在屋子里,这些天下来她逐渐适应了黑暗,但处处都要被别人照顾总会麻烦。 顾怜叹了叹气:“小金,你说剑骨为什么没有那种能吸收所有毒化为己用的功能?它带给我的只有伤痛。” 小金:【宿主,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您可就更完蛋了。】 “嗯?”顾怜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那剑骨就是无敌的了,宿主您逃不过群狼环饲的下场。】 “……” 好像的确是这样。 顾怜想起最初小金提醒她的那句“弱肉强食”,更加坚定了等毒解了之后勤加修炼的心。 现在的剑骨也会有人抢,只是她待在扶光派里不出去而已。 顾怜忽然想到,难道她待在门派里,就没有人想要来抢她的剑骨了吗?想起那夜她从焕荣峰回来路上遇见的那只鬼族,鬼族潜入宗门向来是有目的性的。 门中天骄可图之人那么多,它为什么会瞧得上被视为宗门废物的顾怜? 只有一个可能,它是为了剑骨。 ……啧。 想明白了之后,顾怜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谁路过都想啃一口。 “你把剑拿出来干什么?” 耳边传来沈是倾疑惑不解的声音,顾怜,下子回神抬起头:“嗯?” 沈是倾走进去,虽说顾怜手上的东西裹着一层布很难认出是什么东西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是顾怜的那把剑。 “你……想练剑了吗?”沈是倾问。 经沈是倾这么一提,顾怜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为剑骨又爱又恨,竟然不知不觉中把木剑给拿出来了。本来她是没有那个意思的,但是她已经很多天被迫不能摸剑了,现在剑在手中,又难免有些有些心痒痒。 所以顾怜遵从本心地点了点头:“嗯。” 沈是倾半晌没说话。 顾怜只是心里想,她明白这不太可能。于是笑了笑刚要把剑放回去问沈是倾丹夫子怎么说,手就被按住了。 顾怜愣了愣。 沈是倾止住她收剑的动作,因为顾怜中毒她的手总会有些冰,他的手心贴在她的手背上,传过去几分温热意:“可以。” 顾怜看不见后其他感官被放大,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只贴在她手背上的手引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可以?” 沈是倾说:“可以练剑,” 顾怜愣住了。 好半晌,顾怜才回过神来,反手去抓沈是倾的手,往下压低声音:“师弟,我应该跟你没有什么仇,你不用借此来加快我的死亡速度。” 沈是倾:“……” 沈是倾感到有些无奈,解释说:“散魂引的毒素积于经脉,如若不催动那就不会加速蔓延的速度。如果你真的想要练剑,我会为你封住穴脉不让毒素扩散,只是练剑而已,不会出问题的。” 顾怜眨了眨眼,说实话她心动了,但还是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听上去是有点靠谱,但是她总不能一听就信。 沈是倾先是点头,反应过来顾怜看不见后又说:“可以。” 顾怜:“丹夫子同意吗?” 沈是倾:“还没问过。” 顾怜:“……” 得,可信度直线降低。 顾怜刚想说“那要不就算了吧”,贴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就拿开了,一直散在肩头的头发被轻轻拢起,是沈是倾在为她束发。 “顾……师姐,”沈是倾说,“信我。” 第35章 试探未果 修仙者吸纳天地灵气入体,身体总会比寻常凡人要轻盈。 封穴脉之后,顾怜就感觉到四脉一下子变得有几分沉重起来,让本就乏力的她恨不得瘫死在床上。 但手一握住剑,顾怜又顿时满血复活。 丹阁大多是炼丹房一类的屋子,沈是倾把顾怜带到丹阁晒药的见晴台那边,见晴台为了方便晒药很宽阔,一个巨大的圆台阳光直射而下。 顾怜去到那里就闻见了药材的清香,她愣了一下扭头问沈是倾:“你不能是把我带去药阁那边偷药材了吧?” 两夫子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的想法总会很跳脱,沈是倾笑了笑:“是见晴台,晒药材的地方。” 阳光洒下来,顾怜伸手在虚空中晃了晃:“这阳光还挺暖。” 沈是倾笑了一声。 “那我不会碍到你晒药吗?”顾怜站好后问沈是倾。 “不会,”沈是倾怕她的头发散着不方便,又帮着把头发扎起来,声音温润,”丹阁用药不比药阁,所晒的药材很少,不用担心。” 顾怜点了点头。 沈是倾想起什么又说:“关于灵泉一事,夫子已去询问心夫子的看法,若是心夫子准允,我会带你去到那边的。” 顾怜又点了点头:“好。” 这模样显得她很乖,沈是倾掩下眼中的笑意:“师姐你练吧,我在旁边看着,若你有不适之处就跟我说。” 顾怜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我知道。” 沈是倾退到一边,看见顾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挽剑,每一个动作都要停上一停,生怕起猛了会造成不良后果。 顾怜尝试着演示了一遍明月来第一式。 收剑后她就站着不动了,眉心微蹙,沈是倾走过来,她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偏头问:“会留下后遗症吗?” 沈是倾在旁边看着也看出来问题所在—— 顾怜的感知与反应,还有出剑的速度都变得很迟缓。 这是中毒后的症状,它在一点一点地侵蚀掉顾怜的灵活度与感识力。 沈是倾说:“不会。” 顾怜没吭声。 小金在她脑海里说:【原文中薛绝将散魂引解开后并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宿主您不用担心,不会有后遗症的。】 【宿主,目前您的毒化值达到百分之三十一。】 信小金的话总好过信一个剧情人物的,顾怜松了一口气,庆幸地说:“那就好。”要是留下后遗症,那她整个人就废掉了。 顾怜掂了掂手里的剑,让沈是倾离她远一些她决定再练一会儿。 然后这一练就练到了日薄西山。 顾怜把剑塞回芥子空间,不拘小节地在见晴台上躺下,大口地喘匀着气,一阵香气袭来,是沈是倾给她拿来了一碟桂花糕。 丹夫子在满丹阁地找人,刚刚沈是倾出去解释说顾怜跟着他来晒药了才以消停,他又转了一圈,最后给顾怜带来了一碟糕点。 顾怜饿得不行,坐起来后就大口地往嘴里塞。 沈是倾怕她噎着,拍了下她的后背提了一句:“慢些。” 桂花糕很香,顾怜吃了两块之后才感觉到里边好像掺了什么,很软,就像是她吃过的那种软糕。 桂花糕里又掺软糕? 丹阁的厨子真会玩。 等顾怜吃完了,沈是倾才捏着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糕滓:“师姐,感觉怎么样?” 顾怜吃得心满意足:“桂花糕的味道很不错。 沈是倾笑道:“我问的是师姐练剑的感受。” 顾怜闻言怔了一下,然后兀自回味一番,坦言:“很糟糕。” 跟她以前拿到剑的感受完全不同,明月来第一式她早就熟悉不过,但刚才练的那一番,不论是从出剑的速度还是力度,都让她不满。 回想原文,中毒后的薛绝还能跟鬼族酣战一场。 这就是主角跟配角的差距。 “师姐日后就先别练剑了。” “嗯?” 沈是倾说:“先练练师姐的反应力吧。” 顾怜看向他,很诚实地说:“师弟以我现在这个情况你拿剑砍我我都不一定能够躲得开。” 所以练反应力,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沈是倾笑了笑:“补之短处,日后待师姐的毒解开,便就成了长处。”说得还挺有说服力。 顾怜忽然问:“你不炼丹了吗?” 这半个月来都是沈是倾在陪她凡事都细致入微,所以顾怜发现一直怀有一个要当炼丹师的梦想的沈是倾,已经许久未炼丹了。 顾怜看不见,沈是倾因为她的这个仿若突袭的问题给带起眼尾的笑意,他将铜钱压在指尖,铜钱上刻着一个字,指腹摩挲过,又停下。 顾怜等了好一会儿。 “小师姐。” 顾怜将傀线在指上缠了又绕:“嗯哼?”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指上缠着的线解开,沈是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俯下身,离她很近:“封师兄说,如果我不照顾好你,他就把我赶出宗门。他说二师姐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 好一个封双无,威胁吓唬人永远都有一套。 沈是倾虽然离得近,但声色温和清润却也没让顾怜感觉到像萧九那样的压迫感,她猛地用脑袋撞了一下沈是倾的胸膛,用力不轻:“离我远点啊师弟,我比较怕生。” 挨撞了沈是倾往后倾了倾身体,站直后眸底敛着笑意。 刚才的事情就被揭过,沈是倾向顾怜道了歉:“师姐见谅,方才冒犯了。” 顾怜叹了叹气,然后又笑眯眯地抬头,打得一手好算盘:“好说好说,我今晚有点馋叫花鸡了,你让于叔帮我整一只怎么样?”末了她还不忘谨慎地叮嘱,”可不许让夫子发现,免得他来抢我的好吃的。” 丹夫子跟顾怜志趣相投,如同相见恨晚一般热得快,依着他们那情谊发展的速度,估计不到半月就能称兄道弟地去拜靶子了。 沈是倾失笑,将顾怜扶起来:“好,我不告诉夫子。” 顾怜拍了拍他的手。 夜里露重,沈是倾去将药材收好,回来就看见顾怜捏着一片晒干的花瓣在闻,像是在辨认这花瓣有没有毒。 沈是倾隔了点距离说:“苦执花。压制心魔的药材。” 顾怜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边:“苦吗?” 沈是倾:“……苦执花。” 顾怜听明白了. 哦,苦的。 于是顾怜一下子没了兴趣,把苦执花的花瓣放回去,转而抓起另一种药材来,短而圆的校状,似乎是什么植物的根茎,她低头闻了闻,有些甘:“那这个是什么?有什么功效?”她问沈是倾。 “那是茹血草的根茎,凝血止血的,”沈是倾走过去,手虚虚地护在她的身后,以防她不小心磕着碰着,“你对药道感兴趣?” “算是吧,”顾怜不知道沈是倾的动作,把茹血草根茎放回去了。一本正经地说,“活到老学到老,我现在虽不能舞刀弄枪了,但认一认这些药材应该还可以。以后出门在外受到了点什么伤,也方便一点。” 闻言,沈是倾若有所思。 外头九芍来找人遥遥地喊:“怜姐姐,是倾大哥,夫子喊你们去用膳!” 顾怜一听吃饭了顿时来了精神,没再管那些药材,一把拽起沈是倾的胳膊就要往前走:“可算是到饭点了!师弟我们快走,不然一会儿菜就被夫子吃完了!” 第36章 夫子变大哥 今夜的晚膳,丹夫子跟顾怜为争夺最后的一只鸡腿而僵持不下。 丹夫子倚老卖老:“作为长辈,你应当孝敬!” 顾怜搬出事实:“我是伤患,你应该谦让!” 丹夫子:“你让!” 顾怜:“你让!” 他俩一来一往的边拌嘴边吵,九芍一边把桌上的碗收拾了,一边悄声问沈是倾:“是倾大哥,我们要不要劝劝架呀?” 沈是倾也在帮忙收拾,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身残志坚”地在抢鸡腿的顾怜,轻笑着说:“不用,他们有兴致闹。” 九芍点了点头,一旁看了半天的丹阁厨子老于却看不下去了,十分头疼地站起拍了拍手,叹了一句“丹夫子又是这个死德行”然后就往外走。 九芍问:“咦?于叔你做什么去?” 老于说:“再给他们来盘鸡腿,小芍子过来帮忙。” “哦。”九芍点点头,丢下手上的碗就小跑着过去,“于叔你腿好长,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 老于跟九芍的声音渐行渐远,就留下屋里正在抢鸡腿的那两位不得到手不休止的吵闹声。沈是倾恍若未闻地把最后一只碗交到童子的手上,宽慰一句“辛苦了”,童子摇摇头,然后端着碗往外边走。 沈是倾看他们那架势没一时半会儿的工夫是消停不了了,正想静静地等着,忽然听见顾怜呜咽了一声。 沈是倾的动作一滞。 丹夫子一顿。 只见顾怜手上依旧没放弃那只鸡腿,另一只手却是抹了抹蒙着冰绡的眼睛,语气如泣如诉:“ 夫子你知道的,我从偏远的村子来到宗门,我从小就自卑,不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小时候更是吃不饱睡不暖,有幸遇见了掌门师父将我带回宗门……”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顾怜放大招声情并茂地尽情去演丹夫子,最后更是“大义”地让出了那只鸡腿,嘴里还念叨着:“是我不好,都怪我太过于自卑,居然和夫子抢吃的,实乃天理不容!夫子你吃!我不配!” 此时的丹夫子已经被那一句又一句的“我自卑”给洗脑,他大脑已经宕机一半,现在一看顾怜让步,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跟个伤患抢吃的有点不太合适,于是他也放弃了,往顾怜那边推:“不不不,你是小辈你吃!你有伤在身你应该多吃一点,刚才是我的不对了。” 顾怜计划得逞还要欲拒还迎地摆手:“不!我不吃!我不配吃这个!” 丹夫子被她整得头皮发麻,话都说得张口就往外飚:“你配!你配吃这个,你跟它都快天仙配了!” “……”顾怜感觉像被骂了,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还不忘装模作样地问,“可是夫子您不吃了吗?是不爱吃吗?” 丹夫子头疼,胡乱地应了一通。 岂料顾怜一下子变脸,顿时喜笑颜开地把鸡腿占为己有,丝毫不见刚才的悲痛欲绝,还“嘿嘿”地笑了两声:“既然夫子不爱吃,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哈!感谢夫子让步!” 丹夫子:“……” 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沈是倾:“……” 沈是倾扶着桌子没忍住,偏过头去笑个不停。 丹夫子被气得一下子跳起来,“呔”了一声:“你竟然戏耍我!” 顾怜怡然自得:“夫子冷静别激动,我从小就自卑,现在又身中剧毒,你别恼,不然一会儿把我吓哭了可不好。” 丹夫子:“……” 此等厚脸皮之人,平生未见得几个! 等老于跟九芍端着一盘冒热气的鸡腿回来, 顾怜手上的那只“战利品”鸡腿已经吃完了。老于看丹夫子一直没再去拿,不由得提问一句。 丹夫子还没答,顾怜就笑吟吟地体贴代答了:“夫子不爱吃鸡腿。” 丹夫子:“……”原来刚刚挖个坑在这儿等着呢?! 老于:“……?”那你刚刚跟个孩子抢什么?! 知道真相的沈是倾清咳几声压住笑,免得一会儿招来仇恨。 闹也闹过,也吃饱喝足,顾怜喝着沈是倾泡的茶解腻,听见丹夫子问她:“你今日跟是倾去见晴台帮着晒药了?” 顾怜练剑的事儿没跟丹夫子说,怕挨骂,于是圆谎地点了点头:“嗯。” “感觉如何?” “……” 顾怜心说不愧同出一阁,都爱问她“感觉怎么样”,她想了想,回答说:“苦执花气香,晒干后气味久留不散;茹血草气甘,根茎圆而光滑,脉络分两层.茎芯中空。” 沈是倾有些意外,顾怜不过才各闻了一下,居然已经偷偷观察到那么多。 丹夫子一副意料之中的地点了点头:“我没看错人。” 顾怜心中有猜测,但刚才摆了丹夫子一道,却还是问:“夫子这是什么意思?”你身怀剑骨、天选的剑材之材,”丹夫子说,“但你的天赋远不止于此。怜儿,凡事多用心,以你的聪慧悟性,不比旁人差,掌门所看中的人,亦不比旁人差。” 顾怜算是听明白了,她一针见血地问:“夫子是想找人来继承衣钵了吧?” 丹夫子一噎,然后“嘿”了一声:“你这丫头,咱含蓄点不好吗?” 顾怜撑着下巴笑:“不好。我虽对药道炼丹颇感兴趣,但这衣钵太重了我这身板继承不来。你如果执意要教我,我们俩倒是能称兄道弟,你做大哥我认小,但我有师父了。夫子,跟掌门抢徒弟你可得悠着点。” 丹夫子眯着眼睛看她,心说这丫头眼睛是看不见了,但心眼多着呢。 不认师父不继衣钵反倒认起那劳什子的大哥,既得了本事又得了人脉,日后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上丹阁来摇人,一摇能摇走一半人。 鬼精着呢! 丹夫子不答,顾怜又说了,”其实我觉是沈师弟就挺不错的,有耐心性子好人也温柔懂的也多,就是年纪稍大了点,但夫子收他做徒弟也不亏。” 丹夫子:嚯!给自己捞完好处又给好师弟捞,真是半点亏也不吃! 这丫头绝对是如意算盘变的!一出声就打得声响! 沈是倾看了顾怜一眼,刚刚那些话是夸他的,他却莫名眯起眼,遮住眸底不易察觉的不悦之色。 顾怜朝丹夫子乖巧地一笑:“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丹夫子跟老于对视一眼,老于先笑了,“你这孩子倒是会算计。” 顾怜一听就知道这事儿稳了,开开心心地一拍掌:“那就多谢夫子跟于叔了!”她说完反应过来什么,又豪情万丈地一挥手喊了一声,“多谢大哥!” 丹夫子:“……” 老于哈哈大笑,拍了拍丹夫子的肩,“这丫头有趣得很,咱丹阁可算热闹起来了!” 丹夫子只觉得又好笑又头疼,心累地摆摆手:“低调点,喊夫子就行了。” 顾怜应得很快:“得勒,二弟知晓。” “……”丹夫子问,“你一姑娘家,自称什么二弟?” 顾怜:“大丈夫不拘小节!” 丹夫子:“……” 九芍蹲在旁边看了半天,被这急转而下的发展给弄得满脑门问号,她看不懂怎么忽然怜姐姐就跟夫子称起兄弟来了?那以后她该怎么喊人? 抬头她想问沈是倾,话还没开口就被吓得噎了回去。 不是,是倾大哥又怎么了?他那表情怎么跟要吃童子一样? 今夜真是一个令童子烧脑的夜晚。 顾怜跟丹夫子和老于以茶代酒地拜了靶子,被沈是倾扶回厢房,一屁股全到床上那象情万丈就散了,那乏力劲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顾怜感到困得不行,翻了个身准备睡,却听见黑暗中传来的呼吸声,意识到沈是倾还没走她,醒了醒神问:“师弟还有事?” 听见脚步声踩在地上很轻,一点一点地朝自己靠近。 顾怜蓦地感觉不对劲,张了张口,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颈边耳侧。 “一直在夸我为我说话,”沈是倾俯下身,于黑暗中看着顾怜的唇,“你喜欢我吗?” 顾怜愣住了。 第37章 反常质问 “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伴着温热的呼吸灌进耳朵里,把顾怜一下给砸得愣住了。 活了十几年,顾怜在原世界中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她往往都不往心上放哈哈一笑就巧妙绕过去,但眼下情况有点不同…… 沈是倾身体健全,而她是个眼瞎的。 她处于劣势。 情况有点不太妙。 顾怜的脑子还在飞速运转想着解决方法,但身体上的下意识反应远快于大脑的思考,她屈膝,然后又快又狠地踹向沈是倾! 沈是倾躲开却也被碰到一点,晃了一下身形。 顾怜踹完自己愣了半天,然后反应过来后清咳一下坐起来往后缩了缩,拉开合适的安全距离:“那什么,咳,沈师弟啊,你先冷静一下,咱有话好说。” 平日里沈是倾为人温和如风的,偶尔还有点封建思想,所以顾怜是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家伙会突然靠近然后砸出一句这样的话。 她分明是在忽悠丹夫子他们的啊!沈是倾怎么也跟着恍惚了?! 沈是倾站定后看着顾怜,看她坐起来后满身防备,像是被那一声“沈师弟”给唤回了理智,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你不喜欢我吗?” 顾怜:“……” 我特么才认识你多久啊?我喜欢你做什么?! 顾怜在心底有几分崩溃地咆哮,但面上装也要装得温和友善,她好声好气地说:“师弟要是这么问,那肯定喜欢啊。”鬼知道她说不喜欢沈是倾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听见顾怜的这个回答,沈是倾就又不悦地眯起眼:“嗯?” 这个语调听上去十分不妙,顾怜连忙把组织好的话往外倒:“不过我这个人比较贪心也比较花心。我还喜欢四师兄,二师姐和大师兄,引歌跟白师妹,周师弟也不错.还有夫子,于叔跟九芍……” “……”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人的名字,把喜欢给均分了. “当然了,”顾怜说着扬唇一笑,“我最喜欢我自己。” 这句话无可挑剔。 沈是倾被她那跟报菜谱似的人名砸得半响没吭声,一开口又是在钻牛角尖:“那你刚刚帮我说话……你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吗?” 我的天,这是什么鬼问题。 顾怜顿了一下,然后犹豫着回答:“夫子收你当徒弟,以后我就能讨个师叔来当一下,过把瘾。这算是理由吗?” 沈是倾:“……” 哦,原来是为了占便宜。 沈是倾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捏着一枚铜钱。将顾怜的话与反应逐字地拆分开,他眨了下眼,然后忽然牵唇轻声笑了几声。 顾怜:“?” 等会儿,这什么反应? 但凡站在这屋子里的人是萧九,那顾怜听见这声笑,翻窗也要逃出去。 沈是倾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将铜钱收回去,口吻带着歉意说:“抱歉师姐,方才是我误会,冒犯了。” 顾怜还是有点警惕:“那你能出去了吗?” “可以,”沈是倾应得快,略一施礼,“希望师姐不要挂怀。师姐早些歇息明日我让九芍来寻你。” 顾怜点头,沈是倾就言行合一地出去了。 顾怜听着脚步声,确定脚步声到了门口,门关上之后屋里没再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只是被沈是倾这么一搅和,她刚刚泛上头的困意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有些不对劲,刚刚的沈是倾于平时而言有些太过于反常。 且先不提那一句“喜欢”是不是他真的对她有意,光听他的那些反应,正常人都在逼问喜欢时听见顺着往下答的答案都该是愉悦的,沈是倾却不一样,她说了“喜欢”之后,那家伙似乎更不悦了。 反常,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 感觉沈是倾的反应其实在倾向于…… 逼着她说她不喜欢他。 这逻辑顾怜有些不太能理解,她也没有那么招人嫌吧? “小金?”顾怜忽然想起来,好像来到丹阁之后,小金都不经常出现了。 说实话,小金不在她耳边犯贱,她都有些不太习惯。 过了一会儿,小金才出来:【宿主?】 顾怜问它:“你最近在忙?” 小金:【小金有且仅有您一个宿主,全天24小时无休为您等候服务。】意思就是它一直都在,没去忙其他的事情,只是不出来而已。 顾怜想问它为什么不出来了,但想想每次她提问小金都会尽职地回答,反倒是它自己跑出来时总是挨她骂。 咳,好像是有点不太适合问。 于是顾怜的话到嘴边又绕了一大圈给咽下了,她没再纠结,只说:“小金,这《折仙》里的人个个都这么反常的吗?” 小金:【人物设定好的性格。宿主,为什么这么说?】 顾怜口吻认真且严肃:“我合理怀疑沈是倾精分。” 小金:【?】 小金安静半响,然后顺着往下说:【沈是倾于原文中仅有一笔带过,是个无关要的小配角,小金无法为您查到有关的具体信息。宿主,您加油~】 看见那个熟悉的骚里骚气的波浪号,顾怜松了一口气。她闭上眼,勾唇说:“以后《折仙》里还有什么神经病记得都跟我说一下,像介绍那个何忠一样简述就行了。好了我困了,你也歇着去吧。” 小金:【好的宿主~宿主晚安,祝您好梦~】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在屋里响起,点起安神香的香炉上几缕轻烟缭绕月正中天,屋外的人站了许久,直到手指不受控制地蜷起半分,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步离去。 风过衣袂,不留痕迹, 托沈是倾昨晚整的那一遭的福,顾怜做了个噩梦一晚上没睡好。 梦里不知道从哪儿蹿出这个沈是倾,抓着她就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她扭头要跑,结果又窜出来十几二十个一模一样的沈是倾,跟排练过了一样,整齐划一地朝她喊着口号—— “你喜欢我吗”。 以至于顾怜被九芍喊醒,满脑子都是那句暧昧的询问,把她吵得头疼,简直就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看见顾怜起身时揉着太阳穴,九芍有些担忧地问:“师叔不舒服吗?” “是有点,昨晚做了个噩梦——嗯?”顾怜猛地反后过来去看九芍,”你刚喊我什么?师叔?”不是喊的甜甜的“怜姐姐”吗? 九芍眨了下眼,然后十分欢喜地说:“昨夜夫子高兴,把我也收作徒弟啦!” 顾怜:“……” 哦,原来是她把人忽悠得有点太猛了,丹夫子后劲有点大。 从语气中就能够听出九芍这孩子十分开心,童子跟徒弟到底不一样,九芍能被丹夫子收入门下她也为其感到开心,抬起手:“你过来一下。” 九芍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去,很乖巧地停在顾怜的身前:“师叔?”这辈份一下子就上去了,大大地满足了顾怜的虚荣心。 摸索着把手放到力芍的头项,顾怜很轻地揉了一下:“恭喜。” 九芍眨了眨眼,在顾怜看不见的时候,悄然红了耳朵。 由九芍带着去洗漱完,九芍手巧,也帮着束起发,往外走时,九芍说:“师叔,师父说等你用完午膳后就带你去见晴台辨认药材。” 顾怜点了点头,忽然听见九药一转话锋:“师兄辰好!” 师兄?九芍的师兄那算过来不就是…… 顾怜才刚压下去的头疼劲就又往上泛了。 沈是倾走过来,顾怜听着,莫名地觉察出不对劲来。 沈是倾的脚步声,跟以往的不太一样,似乎沉了些。 第38章 沈是倾 见晴台风和日丽。 顾怜过去时,丹夫子就跟老子在那里把药材给铺好了。 丹夫子余光瞥见他们过来了,招了招手:“过来过来,就等你们几个小的了。” 顾怜想了想,想起昨夜豪情万丈的拜靶子行动,她就多了一个顶头上的大哥,于是礼数周尽地扬着声音问好:“大哥早上好!于叔早上好!” 丹夫子被这称呼给吓得手一抖,然后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叫夫子!” 顾怜从善如流:“夫子早上好!” 丹夫子心累地捏了捏眉心。 糟心。 因为顾怜看不见行动不方便,于是丹夫子不拘小节地让九芍找个地方让她坐在地上就好了,顾怜没觉得有什么,坐下后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沈是倾就站在顾怜的身边,不知道是觉得窘迫还是什么,对昨夜的事情只字不提,刚刚一路走来也聊过几句,但都克制且温和有礼—— 似乎又变回了一开始在炼丹房里遇见的那个沈是倾。 真的不正常。 顾怜更加肯定沈是倾极有可能是个精分的猜测。 丹夫子拣出一片药茎闻了闻,沈是倾对晒药一事极为娴熟,懂得多,晒出来的药也大多合他的心意,但手上的这一片,却有些潮。 丹夫子隐晦地看了一眼沈是倾。 顾怜坐在地上,鼻间被药材的清香给萦绕着,感觉自己就跟坐在药材堆里边一样,她都快给逼得嗅觉失灵了,忍不住问:“大哥,你是把咱丹阁仅有的药材全倒出来了吗?这药味也太重了。” 闻言丹夫子动作一顿,然后问:“你闻见什么了?” 顾怜老实回答:“药味啊。” 丹夫子举起茹血草放到她面前:“现在?” “不是都一样吗——哎等会儿?”顾怜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闻了闻,“有点像咋天那个茹血草的根茎,但好像又有点不对,这个的气味重些……” “那就是没晒干的茹血草,”老于这时接过话来,哈哈地笑着拍着丹夫子的肩,不各地夸,“怜丫头可以啊,可塑之材,未来可期!” 还真猜对了? 顾怜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然后好奇地问:“于叔也懂药道?” 老于“嘿”了一声:“你们几个吃的药膳,都是我熬的,能不知道?” 顾怜:“哇!卧虎藏龙!” 老于拍了拍她的脑袋:“嘴倒是挺甜。” 老于作为厨子也会颠勺,手劲略大,拍这两下让顾怜脑瓜子嗡嗡的。 丹夫子在询问完顾怜后就一直在想着什么,视线几次落下,最后停在了顾怜遮着水绡的眼睛上,无声叹了口气。 “是倾,小芍子,”丹夫子招呼另外两个也过来,“别光在那边站着,过来。” 学药道之术,第一步就是要先学会辨识药材。 一整个下午,顾怜由丹夫子负责,眼睛看不见,她仅能从触觉和嗅觉去勉强辨认,偶有几次有些药材气味太过相同,把她逼得狠了,她都想直接往嘴里边塞嚼了咽下去,不过丹夫子拦住她了。 每辨识一种药材丹夫子都会为其讲解它的功效用处,顾怜听得认真,但是知识点太多了,有些记不住,她就非常怀念能抄笔记的日子。 沈是倾他们那边具体怎么样顾怜不清楚,总之她快要被逼疯了。 晚上沐浴用的是药浴,顾怜半天没下去;吃饭时老于端上来药膳,先是被丹夫子摁着筷子问都有什么药材,一共八种她只答上了一种,然后被罚今晚不给吃鸡腿。 顾怜:“……” 这肯定是打击报复! 不过回去时,老于还是偷偷给顾怜塞了只鸡腿,并且招呼着沈是倾来扶顾怜回去,沈是倾应下了,扶着顾怜的手,垫了张帕子防止肌肤相触。 一路上的话是绕不开今天学的药,到了厢房,顾怜忽然觉得不对劲。 就停在厢房门口,顾怜偏头问准备离开的沈是倾:“师弟要走了?” 沈是倾温声答:“嗯。趁夜里几位师兄们休息,我去炼丹。” 顾怜好一会儿没说话。 沈是倾不解:“小师姐?可是还有什么事?” 顾怜笑了笑,摇头说:“没有。就是师弟以后你跟九芍说一声,不用到哪儿都扶着我了,让我自己走走,熟悉一下这里的路。” 沈是倾有点犹豫:“可是师姐你的眼睛……” “哎,先尝试一下,”顾怜说,“你们在旁边看着,有什么意外再拉我一把就好了。” 顾怜坚持,沈是倾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应下了。 待沈是倾告辞离开,顾怜才抓着门,凭着记忆往屋里挪。 沈是倾有问题。 或者换一种说法—— 前半月的沈是倾跟现在的沈是倾不是同一个人。 顾怜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回到床上坐着,以前“沈是倾”非得扶着她坐到床上再走,扶她的时候也是不时抓着她的手,还有那几次三番的靠近…… 顾怜一惊:“坏了,他该不会是想接近我然后挖我剑骨吧?” 小金:【……】 不过好像又有点不太对劲,因为“沈是倾”消失了。 “沈是倾”并没有对顾怜做出什么伤害性的举动,唯一一次让她感到危机感的就是昨晚的死亡问话,其余的……好像一直都在关心她? 但是沈是倾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沈是倾”?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圈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就着一个问题而牵扯出一大堆有的没的,本来今天记那些个药材就足够费脑了,现在又在这几分析胡想一通,只觉得脑子都快被干烧了。 反正没伤害她,顾怜干脆不想了,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睡去了。 这时小金忽然出声:【宿主,目前您的毒化值达到百分之三十。】 哦,百分之三十了,上次是百分之三十一——嗯?! 顾怜猛地睁开眼:“还往下降了?” 小金:【是的。似乎是因为您服用了能够抑制的药物,所以导致毒化值降低。】 顾怜:“……” 顾怜蓦地想起来,昨天“沈是倾”给她吃的那碟有点怪的桂花糕。 顾怜人已经麻木了。 算了兄弟你回来吧,就算你把我按在墙上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也不踹你了。 顾怜从未如此怀念一个人。 她知道错了,她不该那样冲动人的。人家眼巴巴地贴上来对她好,做出那么过分的举动,一定是伤到“沈是倾”脆弱的小心脏了。 呜呜,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因为你能降低毒化值才想你回来的! 回来吧“沈师弟”! 小金:【……】 宿主的内心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纵使顾怜再怎么样后悔,但后面几天“沈是倾”确实没再出现过,她天天着丹夫子识药,现在一闻见药味扭头就想跑。 散魂引的毒素在得到短暂克制后又开始蔓延,终于在接近月尾时,心阁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心夫子准许顾怜过去温养经脉,不过只能让顾怜自一个人过去,丹阁的任何人都不能跟着。 顾怜知道后暗自腹诽,看来三位夫子的关系都不太好。 对于顾怜要过去心阁那边温养经脉这件事,丹夫子可嘱了她好一番要时时在脑海中回忆所学的药,九芍拉着她嘤嘤地哭着说还没走就开始想她了,老于则是做了一大桌的拿手好菜。 让顾怜有一种这一去就回不来的感觉。 次日心阁的童子过来接她,从头到尾都没吭过声跟顾怜说话,灵泉蕴万千灵气如温泉般让人舒心沁意,渗入脉中化开被毒素积塞的经脉。 但顾怜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心夫子。 不知道是因为心阁低调神秘,还是顾怜是外人的缘由,顾怜在那里待好几天了,没碰上一个跟她说话的人,仿佛置身在被设定好的程序之中。 一月匆匆就过,又往后推了几天,传来谢霜等人回山的消息。 第39章 失明体验卡结束 顾怜起先并不知道谢霜他们回来的消息。 在心阁里没人跟她说话,无聊的她就天天去找小金东聊西扯,最后把向来活跃的小金都给聊怕了,她就开始睡觉。 毒素扩散得越来越大,听到小金跟她说已经到百分之八十七的时候,她躺在床上都觉得浑身酸痛,愈发嗜睡,除晚上要去灵泉泡上一个时辰外,顾怜基本上都在睡觉。 消息传不进心阁,直到某日顾怜忽然醒来,闻见一阵花香。 顾怜:“?” 等等,心阁里可没有花香,大哥你该不会把我捞回丹阁闻药去了吧?! 顾怜心中正为丹夫子如此丧心病狂之径而感到大骇,小金就急忙出来说话了:【宿主别慌宿主冷静!您已经离开心阁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顾怜一愣:“哎?” 然后没等小金解释,有人走进来,倾身就抱住了顾怜。 闻见熟悉的竹香,认出来是二师姐谢霜,顾怜忍住了把人推开的冲动,想了想然后回抱谢霜:“师姐你终于回来了!一月未见我可想你了!” 金大腿你可算回来了!一个月看不见我可快要疯掉了! 谢霜摸了摸顾怜的后脑勺,一月未见小师妹并没有消瘦多少,看来是药阁那边的人待她不错,她一路赶回来,唯恐自己慢了一步,还好赶上了。 谢霜慢慢地松开顾怜:“散魂引的解药已为你服下了,日后再加以施针、喝药,不出半月就能够好,怜儿你别担心,不会有事了。” 顾怜刚刚起来时没感觉到前之日那样难以忍受的酸痛心里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谢霜的话并不令她感到意外,但还是忍不住欢喜:“辛苦师姐了。 “理所应当的事情。”谢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手,上边有着尚未消退的能不难想象如果再迟上几天,顾怜会变成什么样。 顾怜从她的动作就猜出她在想什么,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忍这些天下来者已经习惯了,还反过来安慰谢霜:“师姐我没事,现在吃了解药后已经没那么疼了。”说着,她话锋一转,“师姐你怎么样?此次下山,你受伤了吗?” 谢霜摇了摇头:“小伤,不碍事的。”话是这么说,但语气有点犹豫。 顾怜听懂了,顺着往下追问:“大师兄受伤了?” 谢霜:“他无碍。” 顾怜顿了一下:“三师兄跟小师兄,伤得重吗?” 她记得没错的话,在原文中谢霜他们为了给薛绝找到解药,几个尚未结丹的毛头小子胆大包天地擅闯鬼域涂生池,虽说最后因为主角光环成功拿到解药也成功逃出,但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不过伤得也不是很重啊,她应该没记错。 谢霜沉默一番,然后抓着顾怜的手:“三师弟重伤昏迷不醒,五师弟……” 顾怜听见封双无重伤人都懵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下问:“小师兄怎么了?” “他失踪了。” “?!” 顾怜倏地抬头:“什么?” 她的这个反应在谢霜的意料之中,平日里萧九对凡事都洒脱无感,就唯独爱去顾怜的身边绕着转,萧九失踪,顾怜定然会不好受。 “怜儿,”谢霜的眼圈泛红,“是师姐与大师兄无用,护不住你们。五师弟失踪一事我已上报长老,宗门会全力去寻找他的,你别怕,五师弟不会有事的……” 耳边是谢霜自欺欺人的安慰话语,顾怜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大脑一片空白,跟机器故障一样做不出什么反应。 萧九失踪了? 小疯子失踪了? 《折仙》男三的未来大反派失踪了? 不是、等等、等会儿! 这特么不对劲啊!!! “小金?小金!”顾怜疯了一样猛戳小金,”金儿你快出来出大事儿了!萧九那孩子不见了啊!!这跟原文中的剧情也太不一样了!那孩子该不会出事了吧?!” 小金:【经系统检测:重要人物萧九下落不明,《折仙》第六十七章剧情发生巨大偏折,系统正在尝试纠正偏折……纠正……纠正结果:因剧情人物影响,主线剧情已发生不可逆转的偏折,无法纠正修复,请宿主积极应对剧情偏折后发生的突发剧情,检测报告完毕。】 【完了宿主,要凉了。】 \"……” 顾怜的心已经凉得彻彻底底了。 可能是顾怜的表情介于“傻愣”跟“不可置信”两种情绪之间,谢霜到底也是于心不忍,让顾怜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自己出去了。 谢霜一出去,周围就安静下来了。 小金说,原本谢霜那边的剧情走向是跟原文中差不多的,但原文中薛绝中毒失去战斗力,谢霜他们要谨小慎微得多。这次他们却是四个人都健全着去涂生池的,少年人难免年轻气盛,把涂生池搅得不安宁。四个尚未结丹的毛头小子擅入鬼蜮本就胆大包天,此次还闹了大动静,简直是拥了马蜂窝。 谢霜说要撤,但萧九坚持要拿到解药,向来袖手旁观的封双无意外地也跟着去了,于是谢霜跟薛绝在外边抵御着鬼族,萧九和封双无则在他们的掩护下去找解药,再然后……谢霜跟薛绝只带出了重伤昏迷的封双无,寻不见萧九的踪影,一并带出来的,还有封双无死死地拿在手里的解药。 听完,顾怜躺在床上半天没说话。 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一点光亮,仅能盯着视线中无尽黑暗中的一点发呆。 那天萧九翻窗进来她也是躺在床上,那个小疯子一进来一言不合就开始发疯掐着她喂血,最后还半威胁半警告的附在她耳边说“只有我能救你”。 结果现在就失踪了??? 就说人不能太疯,疯起来找都找不着了。 还有封双无....凑的什么热闹? 顾怜感到一阵的头疼,虽说发生这种事情赖不到她的身上来,但是多少年来所接受的道德与教养又总让她感到过意不去。 虽说是既定的剧情,但原文中那两个家伙可没那么积极。 这都什么见鬼的闹心事。 萧九失踪了,作为男三,还是未来剧情的主要推动角色,不能死了吧? “小金,”顾怜问,“你能检测到萧九还活着吗?” 小金:【抱歉宿主,检测生命特征的功能仅对宿主您开放。】 顾怜头疼:“……啧。” 这事儿真的令人愁得很,小金认认真真地又把《折仙》翻了一遍,然后说:【宿主,好像有个人可以做到这件事。】 顾怜一下子精神了:“谁?” 【陈斟酒。】 序无殿统管宗门刑罚一类事物,维护和管理宗门秩序,其长老荧感座下只有一位亲传弟子,授以司刑之能与掌序之力,那名弟子是陈斟酒。 序无殿代代单传,仅收一名弟子,所授之术从不外传,顾怜也是问了小金才知道,序无殿亲传,传的是观星占上一法。 观星命以窥天机,占八卦之行卜未来之事。 折寿,逆天之行。 散魂散的症状一点一点地褪却,顾怜的眼睛能够勉强地瞧见事物,但看不清也适应不了强光,冰绡仍旧戴在眼上。 顾怜去看了一趟封双无,那家伙醒了,见着她就开始演戏,被顾怜趁他病要他命地戳了下他的伤口,被赶走了。后来听说疼得笑面虎三天不肯吭声,揪着个本子在写诗暗地里骂顾怜。 顾怜给他送了一盒鸡腿作为补偿,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上头还放了一张纸打开明晃晃的写着“不吃嗟来之食”。 算算日子,陈斟酒会因为心病死在这个冬。 顾怜悄悄地给白奕奕塞了一封信跟灵石,托她帮忙在探亲时带回去悯南村给弟弟并致歉,她今年不能回去了。 顾怜会依照剧情在这个冬濒危。 夜深人静时,顾怜带上大团,将铃铛抓在手里,负剑去了药房。 她进不去思过崖,她要去偷朱玉九转红莲。 第40章 崖上雪 寒来暑往,草逢春而绿,遇冬而眠。 扶光派显赫门派,声名远扬,门中弟子个中翘楚,分有六峰四殿其掌门闭关多年不出,门派事务由各长老商议。 “哎,再过两月便是翘青大会了,你说这些长老们会派哪位师兄师姐前去?” 上山的行云梯绵延不绝,一路往上延展直隐入云雾之中,两门刚从山下做完民请的外门弟子拾级而上,边走边说着近来将要发生的大事。 翘青大会,是各大宗门一共举办的大会,三年一试,从各门派中选中翘楚弟子前去参加,从擂首到灵境猎兽,层层选出三年一届的“翘青之子”。 刚刚提问的弟子没待旁边这个回答,就作出猜测:“想来应当是薛绝大师兄与谢师姐,上一届的魁首便是谢师姐。” 旁边的弟子赞同地点了点头:“总归也会是那几个。” “说起来,掌门大人许久未出关,座下徒弟……” 旁边树林中传出声响,他们噤声,扭头看过去,是一只赤目的野兔,而兔后边悠悠走出来一人,金袍晃目面容倾国颜色,正眯着一双美眸看着他们。 两位外门弟子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行礼:“封师兄。” 封双无眯着眼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牵唇一笑:“师弟不必拘礼。你们忙,我仅是为了打只野兔路过。”说着他弯下腰去,抓住兔子的耳朵将其提了起来,野兔瞪了两下腿,在对上封双无的视线时又忍不住缩了缩。 外门弟子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忙不迭地走了。 他们走远,耳力极聪的封双无还能听见他们的私语: “封师兄便是这个性子,涉及那两位的话就不爱听了……” “掌门也就收了那几个弟子,失踪一个,关了一个,谁会爱听?” “嘘,不说了不说了,快走吧……” 封双无站在原地许久,然后扯唇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 掌门座下六位弟子,顶上的那两位风头无两;他平平无奇;一位常年不见踪迹;一位于鬼蜮涂生池生死不明;一位偷盗宗门灵药而被关去思过崖。 没几个落得个好遭遇。 松开手野兔往下落,野兔懵了一会儿后就飞速地跑了。 两年过去了。 封双无想,两年了,那夜那个体弱得说话都要缓慢轻喘的小师妹到底为什么忽然去盗取灵药原因,至今他都仍未知晓。 分明装得比谁都乖,是什么让她去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垂下手,封双无的身形隐去。 思过崖常年下着不化的雪,寒得刺骨。 一人着浅蓝的袍子披着件厚外袍,踩在积雪上的细微声响几欲听不见,四周的灵气浮动,丝丝缕缕地越过他涌向坐在崖前的青衫少女。 陈斟酒抱着怀里的暖炉,站在原地并没有过去。 坐在崖前的少女单穿了单薄的青衫,厚衣不着,垂落的墨发由一根浅青的发带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眼上蒙着一层轻薄的冰绡。 引气入体化为己用,几轮周天运转完,思过崖连灵气都是带有寒意的,汇入丹田气海内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陈斟酒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走过去:“都多久了还没习惯?顾师妹你这身娇体弱的,可别一会儿被寒雪给冻傻了。” 思过崖上只有陈斟酒和顾怜。 顾怜闭眼打坐,一本正经地回答:“老陈你别说话,我在冥想。” 谁家冥想还能够有问有答的? 陈斟酒乐了,晃了晃手里的暖炉假模假样地叹息一声:“既然如此,小顾你就在这儿吹着风吧,我要抱着暖炉吃午膳去了。 借着冰绡遮目,顾怜悄悄睁开一只眼:“午膳送过来了?” “唔,”陈斟酒抬头看了看天,风雪落下只隐约见得一团白色的光亮,那是太阳,“没多久了,也快到午时了。” 于是顾怜点了点头,一骨碌地爬起来拍了拍衣摆,抬头时迎着陈斟酒的揶揄目光说:“其实不是我饿了,是我关心我亲爱的陈师兄的身体。”说着她就如同破功一样跑过去拉起陈斟酒的胳膊,“走走走,咱回去坐着,别把你给吹傻了,本来就不太聪明。” 被倒打一耙,陈斟酒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思过崖上没有屋舍阁楼,倒有一处能够避风遮雪的崖洞。 想当初顾怜刚来时,一个人蹲在角落望着这崖洞叹气再叹气,陈斟酒问她在做什么?她一脸悲痛欲绝地扭过头来说没想到有一天要来当山顶洞人。 虽说至今为止陈斟酒都不曾知晓山顶洞人是属于人族的哪一族系,但是那天顾小师妹的神情足够生动有趣就是了。 崖洞里简约得很,只有石床和一些碎石头,顾怜这两年一边念叨着“旧石器时代什么时候迈向青铜器”抱着一块石头一边凿出来的乱七八槽的东西,零零散散地堆在角落,瞧上去像是乱石堆,偏生顾怜还死活不给扔。 陈斟酒问其原因,她给出一本正经的回答——说不定以后成遗迹了。 回忆到这里,陈斟酒又是几声轻笑。 衣摆被化开的雪浸湿,顾怜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两眼陈斟酒,心说,这家伙怎么好像越来越傻了?总是傻笑是一件什么事? 小金在顾怜的耳边说:【怜怜,陈斟酒那是想到开心事了。】 两年时间,让本就不规矩不正经的小金对顾怜都换了个称呼,顾怜一开始还会骂它几句,后面就干脆随它去了,反正不会少块肉的事儿。 陈斟酒在那边笑,顾怜也懒得搭理他,兀自运转灵力感受了一下,刚才的引气入体很成功,她现在倍感精神。 “你快要筑基了。” 顾怜着向陈斟酒,然后叹了叹气:”是啊,十八岁筑基,我是掌门养的小废物。” 陈斟酒说:“废物可不敢偷红莲。” 顾怜在两年前擅闯药房把朱玉九转红莲给偷去了。被长老们知道后勃然大怒地扬言要废掉她的修为逐出门派,但谢霜极力阻拦,就连薛绝都去二长老院外跪了一夜求情。 所以最后顾怜被废掉一半修为,受了三十鞭刑,被罚来了思过崖。 思过崖的名字听上去宽容好听,实际是一处幽禁之地,进来了之后得不到长老们的准允压根出不去,在里边生老病死也好,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人关忧。陈斟酒记得那天雪下得很急,那瘦小一只的小姑娘浑身是血地被执刑堂弟子抬进来丢在雪地里,身上的伤连药都没有上。 跟来的执刑堂弟子有一位陈斟酒记得是叫做何忠的,平日里的作风便不老实,陈斟酒远远地站着瞧见他刻意压到顾怜背上的伤口,想也不想地反手就把手上的暖炉给砸到何忠的脑门儿上。 再怎么说陈斟酒也是序无殿的大师兄,何忠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是不甘心地看了两眼他和顾怜,然后扭头离去了。 那时陈斟酒心病未愈积郁成疾,扶着个人回崖洞着实是有些吃力,所以他把暖炉捡起来揣进怀里,绕着顾怜走了好几圈在思考要不要干脆把近小师妹丢在这里,反正也死不了。 但顾怜出声了。 顾怜气弱游虚地抓住他的靴子,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陈斟酒,你倒是把我扶起来啊……冻死我了……” 陈斟酒没料到她还能说话,默然片刻,然后诚实道:“我已为你算过了你今天是不会死的。” 顾怜:“……” 虽然陈斟酒的话是那样说,但最后还是一步三歇气地把顾怜拖回了崖洞是的,拖回去的。 顾怜记恨了好几天,趁某夜把陈斟酒的暖炉埋进雪地里以示打击报复,但第二天就被陈斟酒算了一卦给算出位置找到了。 顾怜是为什么进来思过崖的陈斟酒从来不问,随手一卦的事他也懒得开口,而且开口问了也不一定得到回答,反而致来仇恨便是得不偿失。 直到顾怜才能把话说顺畅后抓着他的暖炉不放手,求他帮她卜一次星命。 顾怜要卜的不是自己的星命,是萧九的。 陈斟酒有些意外,但他没多问,取下了顾怜的发带,那上边有萧九的气息。 三日后,顾怜就得到陈斟酒给出的星命卦象: ——恶骨归心,命星未灭。 第41章 雪中剑 陈斟酒总爱把话说得文绉绉的。 恶骨归心,命星未灭。 翻译过来就是:萧九回家去了,没死 萧九身为鬼族小少主,回的家无非就是鬼蛾涂生池,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危险,顾怜的要求也不大,只要人没死就行。 午膳是由引歌送来的,两份一大一小,大的那份是属于陈斟酒的,长老们的偏袒得明目张胆,不过顾怜向来不在意,她会跟陈斟酒一点也不客气地抢吃的。 午膳放在思过崖路入口,每回都是陈斟酒去拿。 顾怜当时偷了朱玉九转红莲后想也没想地就把红莲给吃了,噎得慌,长老问起红莲在哪里时,她坦言自己给吃了。 陈斟酒还没有回来,顾怜抬手着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铃铛系住挡住的位置,有一圈白色很细的咒印。 那天听到她的回答后众长老实在是怒得不行,鞭刑结束后她奄奄一息,但瞧见二长老停在她的身边,手上握着一柄细刀,在她的手腕上刻下了这样一串咒印。血流得很快,伤口也愈合得很快,等到她被抬到思过崖的时候,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顾怜看不出这圈咒印有什么作用,两年来从未出现过异常。 但总归是要留心就对了。 陈斟酒拎着两个食盒回来,看见的就是小师妹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块石头,然后捏着一根削得尖尖的木棍往石头上比划着什么的模样。 那是乌金木上裁下的一小部分,被顾怜削得尖尖的,一头圆柱体,看上去是支笔。经过引灵后的乌金术,蕴含强大灵气,竟也能够轻易在石头上刻下痕迹来。 “又在刻着呢?”陈斟酒走过去,踢了踢脚边的碎石,那是顾怜弄废了的“无用石头”他心累地说:“你再这般刻下去,过些时日咱们可就得睡在石头堆里了。” 这崖洞里也就一张石床,关于怎么样划分石床的使用分配,实行轮番制。一人睡七天的地上,才能挪到石床上去交换。 虽说似乎石床与地上二者之间的差别不大,但多少也有点心理安慰。 而且大多数时候睡在石床上的都是陈斟酒。 听见陈斟酒的话,顾怜头也没抬,说得头头是道:“反正也没差别,石床也就只是大块点的石头而已。” 陈斟酒觑了她一眼。 对于顾怜而言的确是这样,要不是有他拦着,这石床都能让她给凿了。 真是丧心病狂。 唉。 想半天也落不下刻字的手,顾怜干脆不想了,把手里的石头往怀里揣,然后钻起来拍拍手,就朝陈斟酒那边挪。 陈斟酒看得直叹气,外头有雪能化水,她都不想费那时间净手。 察觉到陈斟酒的目光,顾怜动作飞快地从他的食盒那里顺走了一碟宫保鸡丁,然后抱着自己的食盒蹲洞口吃去了。 陈斟酒:“……” 反正那点风雪吹不死人,陈斟酒没管她。 “说起来,”陈斟酒随口一提,”送饭的那孩子长大了不少,每回都眼巴巴地往我身后瞧,小顾很不错,挺招小孩子喜欢。” 顾怜装模作样地叹气:“天生丽质,你别羡慕。” 陈斟酒被惹笑了,一口饭吃着咳了半天,让顾怜瞧见了走过来,在他的咳嗽声中又把他食盒里的桂花糕给拿走了。 拿了也就算了,偏偏这家伙还恬不知耻地说了句:“师兄吃不了就不要勉强嘛知道你关心我吃的少,但你别激动,下次直接给我就好了。这桂花糕吃了噎得慌,为了师兄着想,小顾我这就为了你,帮你消灭掉它!” 陈斟酒:“……?” 陈斟酒这两年来跟顾怜相处,虽说已经被她的这份不要脸而习惯,却也还是会忍不住被噎得无言。 顾怜的人缘好不好,陈斟酒没有算过所以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小师妹一身伤地进来身上半点伤药没有,思过崖又不准允往里送除吃食以外的东西,最后能救她一命的药,是一个挥着勺子的厨子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破了结界的一角趁守崖弟子没发现丢进来的。 当初掌门收的天生剑骨的小徒弟,陈斟酒尚未入崖前也略有耳闻,至于后来…… 陈斟酒取出食盒中放着的月中关热茶,抿了一口。 却没成想是她进来救自己一命。 一顿饭吃完,顾怜又开始捣鼓她的那些石头。 陈斟酒进入思过崖前就受了重伤经脉全碎,他现在算是废人一个,故此就只抱着暖炉,边打瞌睡边看顾怜往石头上刻着什么东西。 看了半天,陈斟酒打了个哈欠:“这两年七百多天,我看你刻石头也看了五百来天了,小顾,跟我说说你在刻什么东西?” 顾怜吹了吹石头上的石,然后“嘘”了一声握着石头往里注入灵力,石头微微泛出光来,最后又忽然散却。 顾怜没大意外地把石头随手给丢了:“在做一个有用的武器。” 陈斟酒看了一眼那石头较光滑的一面刻着的东西,有点像字,但笔画在是太过于豪放,又更像是鬼画符,总之难以辨认就对了。 陈斟酒不着前后地点评了一句:“字也太丑了些。” “.……”顾怜忍着把石头砸到这家伙脸上的冲动,问道,“认得出是字?之前不是看一眼就一脸惨不忍睹地嫌丑吗?” “勉强能认,”陈斟酒眯了下眼,”是一个‘雷’字?” 抬头看向顾怜,陈斟酒若有所思地问:“自创的法术?” 手上的石头写一半,就停笔,算是废掉了,顾怜丢到洞外,摆了摆手说:“也不算。当初大师兄给我的自创符术,这里没有纸笔朱墨,我只能因地制宜地换一种料……唔,就是有点难成功。” 听完后陈斟酒了然地点了点头,将脚边的石头踢开:符纸是一种特殊的灵纸。” 顾怜愣了一下。 陈斯酒却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就抱着暖炉躺石床上睡去了。 符纸是一种特殊的灵纸。 顾怜低头看向自己身前堆的小石头,顿悟了。 但石头只是普通石头。 “老陈你可算有用处了!回头我不抢你食盒里的菜了!”顾怜扭头高兴地朝斟酒的背影喊,她对符道不算渗悟透彻,陈斟酒的话算是帮了她的忙。陈斟酒易入睡,原本都快去会周公了,却被她这一惊一乍直接给吓醒了意没了他也恼了,反手就砸出一个暖炉。 顾怜笑眯眯地接住:“老陈你真贴心,知道我睡地上冷。” 陈斟酒:“……”唉。 夜逐渐深,外头的风雪永远都不停歇,但似乎有些愈下愈急。 顾怜看陈斟酒睡着了,把暖炉塞回到他怀里,经脉全碎后他的身体虚弱得不行,偶尔顾怜觉得他俩挺同病相怜的。 都是配角小炮灰, 顾怜现在已经成为了影响剧情发展的主要因素,有她的影响之后,萧九失踪;薛绝提前闭关;谢霜频繁接民请下山历练……就连封双无敛去了光芒。 还有被她救下的陈斟酒。 这剧情全部都被打乱,跟《折仙》原文像不了一点。 顾怜感到很头疼,比起面对多变的突发剧情,她当然更喜欢直接按照剧本走,但是就现在这个情况,别无选择。 小金:【怜怜你别想那么多啦,其实主角突然被推进了进度,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顾怜把芥子空间里的木剑取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改成了木棍:“有什么好处?让原文中的大结局提前到来吗?” 小金:【对呀~】 “那我跟弟弟走向死亡的结局也会加快。” 小金一阵无话可说。 “所以光想庆幸的事儿是没有用的,”顾怜耸了耸肩,抓着手里的木棍走进雪地里,风将她眼上的冰绡吹得飘起,“我们也得想想现在的情况。” 雪落得急了,衣袍润湿几处。剑招凌厉破风而搅动灵气,衣袂翻飞,一剑刺出后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招。 思过崖向来沉寂无声,忽然一日深夜时,传来惊雷几响。 第42章 金雷落 谢霜即将结丹,前些日子接了个金级的民请下山,为时一月半,回来后身上负了伤,不算小事,让封双无拎去药阁寻药。 两年下来,谢霜的眉间褪却几分的温柔,捎上慑人的锋芒来。她不用那些童子上药,背上的伤够不到,封双无没法子,劝了半天最后去外头寻一位女弟子。 恰巧丹阁丹夫子的小徒弟上来送本月的丹药,就被封双无拎了去。 九芍倒是认得这两位宗门翘楚,一边看看这个一边小心地上药,心里嘀咕着小师叔更好看一些,也更温柔……小师叔…… “你是丹夫子的弟子。”谢霜忽然开口, 九药回神,点了点头:“是的。” 谢霜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那你定然认识顾怜。” “……”九芍跟在丹夫子手底下也学的机灵,细心地把药末抹上,然后缠上线布,口头上应得乖巧,“怜姐姐那一阵在丹阁过得好,她待我们都很不错,但不算有多了解。她离开丹阁后的事情,我们就不知晓了。” 谢霜沉默了。 从丹阁出来后,顾怜对萧九的失踪并没有感伤多久,待毒素清除,她就瞒着所有人去了药阁。谢霜为其求情过,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到底是她的责任,二长老那头的态度强硬,谢霜最后也只求来了给顾怜送饭的权利。 九芍见谢霜不说话了,她察言观色,并没有多说多问,行一礼后就退出去了。 封双无在外头等着,见她出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九药说:“谢师姐刚刚问了怜姐姐。”说完她就跑,生怕这位封师兄像传闻里的那般,听见“顾怜”二字就炸毛。 封双无进去时,谢霜已经整理好衣衫,准备往外走。 “你这几日就别下山了,”封双无说,“先在宗门里好好养伤,过两月的翘青大会长老们还要你代宗门出场参加。还有你的结丹一事……” 谢霜摇了摇头:“我没事。 “.……” 封双无的脸色沉了下来:“关了一个不够,师姐你想自己成为出事的第三个?” 他的口吻和脸色都不好,谢霜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谢霜收回了视线,掩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三师弟,你——” 外面忽响惊雷之声,让屋里的两个人一怔。 扶光派里没有结界,雷是绝不会有的,现在会有雷声,那只能说明…… 有人筑基。 但筑基亦分类别,在筑基时见雷鸣降落,是天之眷顾,就像当初谢霜筑基时,就引来了天道金雷。 走出去看,派中偏北一处的云天中,隐约见得不明显的金光闪动。 谢霜的瞳孔一缩。 是思过崖。 思过崖上。 头顶上的雷实在是气势汹汹,顾怜抬头看了几眼甚至还见到了金光,她一阵犯愁,截了戳小金:“金金,这雷看着有点吓人。而且那上边的金光,阵仗是不是有点她没记错的话,原文中筑基时能有这阵仗的只有两位主角。” 她一个配角何德何能啊? 愁,万一引来他人眼红再来祸害她就完了,本来身怀剑骨就是个香馍饽。 小金也是有点愣:【怜怜,原文中你死的时候也才炼气九层,没有这一段啊。】 顾怜:“……你才死了。” “是你的剑骨。” 身后传来陈斟酒还带有没睡醒的意味的声音,顾怜回头往后看。 那雷声大得很把陈斟酒给吵醒了,他看了看顾怜又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揉了下眼睛醒神就笑了:“天生的剑骨,得天独厚的仙资,想来这些话你也是听了不少了。谢师姐有天灵护体,大师兄天资过人,你占了个天赐仙资,招来金雷筑基也不足为奇。” 顾怜:“……” 顾怜看着陈斟酒,真情实意地说:“老陈,我感觉你说得不是好事。” 那一脸的幸灾乐祸,怎么看都不像好事吧?! 陈斟酒笑着盘腿坐下,指了指天:“金雷筑基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又指了指顾怜,”撑不过,心不定,意不坚,经脉寸断,金雷变惊雷,把你劈个半死不活。”他摊手一笑,“到时候,我可没药医治你。” “……”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朝陈斟酒挥了挥拳头。 把一直窝在铃铛里的大团放出去,顾怜又将冰绡解下,这两年来她的眼睛已经好得完全,但戴上冰绡后闭上眼,除视觉外的感官被放大,于她而言算是一件能助她练习适应的事——对外界四周的反应与感识更敏锐。 顾怜刚想组织一下语言留下遗言,话还没出口,就见天上一道金雷以万钓之撕裂云层,想劈死顾怜一般落下。 周身灵力被运 顾怜刚做好心理准备就听见小金疯狂大叫:【怜怜!坏事了!得到最新消息,剑骨会在每一次升境时重新与骨血融合!相当于是重新再长一块剑骨!!!】 顾怜:“……啊???” 那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金儿我恨你啊啊啊啊啊啊!!! 那抹绿色的身影被金光吞噬,陈斟酒有些虚弱地咳嗽了两声,从腰上系着的储物囊中取出几块卜星石与算筹子,对那头的雷声恍若未闻,手上动作利索地下下一卦。 一次、两次……第五次后,陈斟酒把东西收起来了。他深吸了两口气,喉头忽然一腥,然后偏头咳出一口血来。 抬手抹掉,陈斟酒重新坐好。 算不出来。 陈斟酒的乌发中悄然生出一丝银华。 顾怜是第一个让他算不出来的人。 “师父,错的到底还是你……” 嘀嗒。 嘀嗒—— 预想中的剧痛如期而至,顾怜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废物,居然一下就失去了意识。等到意识回笼,她听见了水滴落下的声音,睁眼,是一片黑暗。 顾怜:“?” 这片黑暗是何等的熟悉,顾怜爬起来,尝试地喊小金,但死活没有应声。于是她放弃了,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四周来。 实在是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水滴的声音,一切都很安静—— 等等、水滴声? 顾怜定了心神,才瞧见脚下的黑暗,朝前一步的距离有微弱的光芒,她位前走出一步发现是水滴落入水面后泛起圈圈涟漪的模样,那涟漪绽开仿佛惊动到了黑暗,一圈圈的光晕随之泛起又消失。 嘀嗒。 又是一声,又是光晕涟漪。 顾怜伸出手,却没有接到任何一点水珠。 心下疑惑,但眼下情况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顾怜又往前走了一步踩上那圈光晕连漪,在她踩上的同时又是一声 是一种指引。 顾怜一边往前走一边想,难道筑基都是这样?不是应该像她看过的小说、电视剧里的一样,受那种剥皮抽筋一样的痛吗?还是说…… 顾怜心里猛地一惊:她该不会就那一下就被劈死了吧?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顾怜安慰自己,那样的话小金估计能用那诡异的哭声把她结哭活了,扶光派都能让它给淹了。 那这里是哪里? 顾怜放出灵力去探查一番,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继续往前走,顾怜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 “?” 不知道为什么,顾怜情不自禁地朝那个人影快步跑过去,走得近了,看清那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女孩,脸上身上有血有泥泞,脏得不行,让顾怜呼吸一滞。 那是她小时候的脸! 第43章 思过崖来人 不是她! 是原主顾怜。 顾怜很快地反应过来,刚才还乱了的心跳逐渐找回正常频率,她低头看着一脸茫然地站着的小女孩,发现她的后腰有一处很严重的伤口,从后到前贯穿,致命的伤势。 顾怜怔了怔,这种伤可活不下来。 没等顾怜作出行动,小女孩忽然动了一下脑袋,看向了顾怜所在的方向,那双日后含情的桃花眸了无生气,空洞无神地看着顾怜。下一刻,像看见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跌跌撞撞地朝前跑,但因为伤得太重,脚上一软就朝前摔去! 顾怜下意识地去扶她她却穿过了顾怜扶向她的手,直摔在地上。 “……” 顾怜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着摔在地上捂着伤口呻吟的小女孩,明白过来了。 她碰不到“她”。 于是顾怜收回手,没再妄想着要去做些什么,在明白这个的同时,她也懂了刚才小女孩其实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东西。 但是顾怜的身后有什么? 明明她记得她过来的时候是一片黑暗——随着小女孩朝前跑去,周遭的景象逐渐在黑暗中浮现。 尸山尸海。 顾怜看见数不尽的尸体堆在一起,而她们所站的地方,正踩着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尸体残骸。 顾怜:“……”气氛不太对,她就这么踩着是不是不太好? 但想了一圈,顾怜叹了叹气,抬步跟上了小女孩。 她看见小女孩跑到尸海中的某一处,然后动作蓦然停住,过了许久,才颤抖着手去俯身抱着她要找的人,嘶哑残破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那哭声像一记重锤,猛地砸到顾怜的心口处。 那被小顾怜挖出来的,是弟弟。 左右看去不知何处起了火,燎得人眼睛疼。 这里是乱葬岗。 后腰处的疼痛细细密密地往上爬,脊椎仿佛碎掉一般。顾怜闷哼一声朝前跪倒,手撑着地,却压到了不知道是谁的胳膊。后腰的痛盖过心口的难受。天上忽然乌云翻滚落下金雷,顾怜看见小顾怜抱着怀里的人,逐渐被大火吞噬。耳边遥遥的有个声音问她: 『你想活下去吗?』 ……废话! 闭了下眼气转丹田,顾怜凝神默念心诀,灵力在她的经脉中流通,再睁眼时,她就看见满目的金光。 ——是霹在她身上的金雷。 陈斟酒在一旁看了半天,最后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倏地松了一口气。 稳了。 站起身拍拍肩头的雪,陈斟酒将正在受金雷的顾怜落在身后,步伐极缓地往思过崖的入口处走,轻咳一声,手里的暖炉似乎没以往那么暖了。 思过崖入口。 “谢师姐留步,未经长老准许不得入内。” 谢霜匆匆赶来却被拦下,她冷下脸来看着守门弟子:“我要进去。” 谢霜的修为极高,两名弟子心下犯怵却也不敢退让,他们举起拦住的手并没有放下,口吻依旧很硬:“还请谢师姐格守规定,莫要让我们为难。” 里头的雷声一声更盖一声,谢霜温柔耐心的性子被磨去不少,当即就要硬闯,却被封双无抓住了手:“师姐等一下。” 谢霜回头看他,同时也看见了往这边赶来的二长老与序无殿的荧感长老。 两名守门弟子见了长老,率先行礼问好,然后就把谢霜想要硬闯思过崖一事给说了,仿佛两位长老的到来,是给他们做靠山的。 二长老听后看向谢霜,眉眼严厉:“霜儿,你什么时候也这般不懂门规了?”这话意有所指,暗指在里边关着的顾怜, 谢霜神色不变,先行了礼,才说:“事急从权。师叔,请让我进去。” 二长老:“思过崖是你想进就进的吗?” 谢霜半分不退怯:“那长老此番过来,为的亦是六师妹一事。” 称呼转变,二长老眯了下眼。 自从顾怜进了思过崖后,望穹峰的弟子们可谓是性情大变。 “哎,来了那么多人啊。” 忽然插进来一声带笑的话,所有人都是一怔,然后抬头看过去。 陈斟酒把暖炉揣进怀里,先是略微地数数来了几个人,最后的目光落到了许久未见的师父身上,弯了眸子,温温地问好:“弟子见过师父,师父无恙。” 荧惑长老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斟酒也不多作纠结,又去转向其他几个问了好,最后没等他们说话他就说:“今天的雷有点大,霹得崖上的雪乱飞,弟子就不留师父与长老们进去作客了。冷得很,怕伤了你们的身子。”说着,他又行一礼作势要走。 “陈师弟!”谢霜急忙叫住他。 陈斟酒出来就是为了拦一下人的,他扭头看向谢霜,想了一番然后说:“她会筑基成功。没瘦多少,喜欢跟我抢石床抢吃食。”这番话说完,他就真的半分不停留地走了。 二长老瞧见金雷霹落才赶过来,却没曾想谢霜他们也来了,陈斟酒拒之不见的意思那么明显,他的脸色一时很差,却见荧惑长老摇了摇头。 荧惑长老说:“执迷不悟。” 最后谁也没有进去思过崖。正如二长老所说,进思过崖不是想进,就进的,进去的人会被落下一道印记,直到落印者将印记除去,受印者才能够出来。 谢霜在外边站了许久未动,直到雷声逐渐平息,封双无收回目光:“师姐,回去了。” 谢霜没有说话,片刻后才跟着走了。 封双无迈出几步后稍稍偏过头,看向那两位守门弟子,眼底冷冽藏霜。陈斟酒回去时,瞧见的就是顾怜仰面躺在雪地上,呈“大”字状。 “方才外边可来了不少人。” 顾怜还没从刚刚的剧痛中缓过神来,胸口起伏剧烈,新融合的剑骨仍留有余痛,还有些酸胀,她舒了一口长气,气弱游虚地说:“那你怎么不跟他们讨点灵药来……疼死我了……” 她的关注重点有点奇怪,陈斟酒乐了:“没进来抓你是碍于思过崖的结界,你竟还想着他们会给你拿药?” 小金在顾怜的耳边贺喜:【恭喜怜怜金雷筑基成功!刷新人生纪录,迈出成功人生的第一步!撒花花!!!】 不知道是被小金吵得头疼还是身体上残余未消的痛,顾怜“嘶”了一声,大团从崖洞那头飞过来,像心疼她一样轻轻地蹭了下她的脸:“好歹我也算是个稀有物种了吧?他们不乐意我也得珍惜着点。” 陈斟酒走过去,乐得把大团给抓过来:“有道理。看看穷极宫第一大宗门,金雷筑基的也不过才有五人,你是扶光派的第三人,前途无量。” 顾怜很谦虚:“打住,禁止捧杀。” 陈斟酒就笑。 “哎,”安静片刻,顾怜把话题扯回去,“谁来了?” “我师父,二长老。”陈斟酒在她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偏过头垂眸看她,天上金雷来势汹汹,抗过去后受一遍经脉上的洗炼淬浴,其痛苦程度不亚于抽筋,再加上身怀逢升境时会重塑的剑骨……他神色如常地说,“还有封师弟,谢师姐。” 顾怜没应声,而陈斟酒也不需要她回应。 雪落在睫毛上化成水,顾怜忍着痛把冰绡找出来戴上,忽然问:“有酒吗?” 陈斟酒用一种傻子的眼神看她:“我上哪儿给你找酒去?” 也是。放两个体弱得不行的病号在这里,谁疯了往这里送酒? 顾怜想了一圈,最后抬起手:“老陈。” 陈斟酒看了一眼她的手,那只手握成拳,所表达的意思让他琢磨片刻后也跟着举起握成拳的手,“出去后别忘了思过崖上还有我这个孤寡老人啊,小顾。” 手轻轻一碰,于雪崖上绕了几声轻笑。 第44章 刻字符送你 其实那夜的金雷,本来是不用那么大阵仗的。 思过崖上的结界强大,在即将筑基时顾怜就和小金提起过这个,小金好歹是系统,罗涵百科,告诉她如果是有雷落下,结界会掩去一部分,让思过崖不至于受到破坏。 低调行事再好不过,但这次顾怜不想低调。 她趁陈斟酒睡觉时偷偷琢磨了一个月的结界,最后凭借着从谢霜那学来的知识,勉勉强强地在结界最薄弱处动了点手脚。 她可以为了目的进来思过崖,也可以再为了别的目的出去。 三年期限快到了。 算了下时间,顾怜是提前吃了朱玉九转红莲,比原文中的提早了足有两个月,两年的时间又接上,十八岁的死亡……离不远了。 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作派。 顾怜从没把这个想法跟陈斟酒提过,但她也不一口咬定说陈斟酒这神算子会不知道她对结界动手脚一事,总之他们谁都不提不问就是了。 也算作是这两年来不约而同相守的默契。 顾怜知道最近宗门有大事—翘青大会。 翘青大会是各大门派相参与的大事,各门派弟子在大会上夺得的名次关系着门派的名面与利益,相当重要。扶光派作为第二大宗门,自然也轻视不得顾怜的金雷筑基,无疑是让长老们动起了心思。 所以在顾怜筑基成功的四天后,不出所料地传来长老们准儿她离开思过岸的消息。 当初被丢进来落下的灵印在耳后,顾怜正打坐修炼忽觉耳后一凉,她运转完周天后伸手摸了摸,明白过来是落印消失了。 陈斟酒还在睡,顾怜现在耳极聪,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就猜到是守屋弟子来传消息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往外走。 守崖的弟子远远瞧见一青衫人走来,还愣了愣。 顾怜不常会出现,除了那夜一身血被丢进来见的那一次外,守崖弟子就没有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小师姐。 待人走近了,他稍稍回过神来,面前的姑娘高挑纠瘦,长久地受着寒气风雪皮肤白得很,眼上戴着冰绡看不清,但是…… 守崖弟子有些心情复杂,这瞧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师姐,是怎么活下来的? 顾怜没太在意他的眼神,虽说四天过去了那份痛缓解了不少,但残余的感觉还是有的,浑身不舒坦。她伸了下腰,问守崖弟子来做什么的? 守崖弟子这才回过神来,把长老交待地给说了。 顾怜听后没太意外地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说:“辛苦师弟跑一趟。” 守崖弟子摇头:“小师姐言重,理应所职。” 顾怜耸了耸肩。 传告完长老的交待后守崖弟子就要离开了,他听过顾怜的传闻,从最初的废物小师姐到忽然勤奋的早课坚持者,又到胆大妄为的偷灵药者。 前几日金雷霹落的阵仗太大,守崖弟子收回思绪,却满腹疑惑。 不是废物吗?而且又被废掉了一半修为,怎么不仅还能够筑基就算了,竟然还是金雷? 真奇怪。 出到外边,另一个守崖的弟子就上来询问他怎么样,他回答是顾小师姐出来听传令的,对方听后愣了愣,然后不掩饰地嘲笑:“顾小师姐?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啧,她偷了家门灵药,没被赶出去全靠大师兄他们求情……” 刚刚进去传话的弟子看了他一眼,前几天跟他一起在这里守崖的不是对方,所以并不知道金雷霹落是因为谁。 他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最后在听见对方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长老们怎么想的放这样一个祸害出来“时拧眉,轻斥了一句:“长老之事,不得妄言议论。” 被斥责的弟子一顿,然后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思过崖内。 回到崖洞,顾怜发现陈斟酒这家伙已经醒了:“吵着你了?居然醒那么早,真稀奇。”说着,她在石床旁边坐下,理了理被压到的衣。 陈斟酒打了个哈欠,答非所问:“什么时候出去?” 顾怜说:“二长老让我未时前去执刑堂,还有半个时辰。” 陈期酒点了点头. 顾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老陈,要是我不在了你死掉了怎么办?” 陈斟酒:“?” “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忌讳,”陈斟酒心累地叹气,”小顾,你这样出去会被人打的。”他说完认真地想了想,”我看不到我的命星,所以我不能向你回答我什么时候死掉这个问题问题。不过你要真想下次见我,至少下次见面,我们仍旧可以。” 窥星者能看见别人的命星,却永远不能看到关于自己的。 顾怜得了那句保证,抬手表示知道了。然后就从怀里掏出一块乌里带金的木头,被裁过一段,细看似乎上面还有一层灵气裹着。 陈斟酒有点饿了,他摸了摸肚子,看顾怜动作利落地又裁下来几截:“说起来你的乌金木不要灵晶吗?上哪几来那么大一块还整天被你瞎祸祸。唉,真是暴殄天物。” “……”顾怜忍了一会儿,最后给他翻了个白眼,“四师兄送我的。” 陈斟酒闻言眯眼回想了一下,“唔……林师弟啊,我都没见过他。” 顾怜低头,指尖勾着一支乌金木笔:“正常,宗门的秘密武器嘛。” 说起来她之前每月都会去蹲林逢,后来她进思过崖了没有再去,林逢他应该不多会多想吧? 也不知道,他那个丑丑的傀儡娃娃怎么样了,还有谢霜跟大师兄,估计为她的事头疼得不行。 “你准备做什么?” 收神,顾怜在指上转了几圈那只笔:“给你点能保护你的东西。” 陈斟酒至头:“嗯?” 低眸,看见顾怜手上利索地把那几块被截下的乌金 木给磨平梭角,然后行云流水地在上边刻下字来,想起关于石头磨制一事的话题,就明白过来了。 顾怜现在落笔写符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她写完后注入灵力捞起一块符抛了抛然后丢出去,字符在落地的一瞬炸起尘雪。 陈斟酒被吓着了:“你想把崖洞炸塌了,跟我同归于尽吗?” 本来字符在顾怜注入灵力后就有威力,加上以乌金木为符本的确有能把崖洞给炸掉的可能性。 顾怜对那爆炸效果感到满意,笑眯眯地拍手,扭头看向陈斟酒:“你少贫。怎么样?我这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你该出去后见到大师兄,把这个问题拿去问他。“陈斟酒弯下腰拾起一块写好的字符,那上边的字是眼熟的模样,他忍不住问,“……你的字那么丑,回头我要是认不出来,丢错符了怎么办?” 顾怜一听就瞪了他一眼,抬手抓住他的衣摆用力往下拽:“那多简单,你给我坐下,我教你认。” 陈斟酒险些被她搜得一个趄摔了。 等陈斟酒坐下后,顾怜把那些字符一一摆开:“你看,这个是火,这个是水……” 陈斟酒瞅了一眼,然后没忍住:“怎么长一样?” “……”顾怜抬手就拍了他一下,“闭嘴,少损我。” 挨了一下,陈斟酒笑了一声:“哦。” 顾怜又指了指另一个:“你看这个,是个‘炸’字,就是刚刚那个。” 陈斟酒应:“嗯,看见了。” “这个是雷。” “嗯。” “……” 崖洞里逐渐斜下一点的阳光,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顾怜站起来拍干净手然后把字符全都一股脑塞到练斟酒的手里,“全给你了,别乱用啊。” 陈斟酒拨了拨:“知道了。” “那我走了,”顾怜左右看了看,没什么要带的,“话说回来,你们这些算命的不是应该有什么能随时看见你的安危的东西吗?一遇到危险就会警示的那种。” “把我说得跟半道子一样,”陈斟酒说完想了想,“是有一个,我的命石。” 顾怜问:“在哪儿呢?” 陈斟酒微笑:“在师父那里。” 顾怜:“……” 顾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可做不出去长老殿里偷东西的举动。” 更何况那个是荧惑长老。 陈斟酒笑了笑:“你自己问的。” 顾怜:“……” 唉 第45章 去见长老 去执刑堂见长老,这是二长老下的命令。 顾怜一边往外走一边把冰绡给解下来,除了能锻炼敏感度以外,还有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起先去到思过崖上时被那风雪刮得眼睛疼。现在出去了她就不用再戴着了,省得被人瞧见了还得被抓着一通问。 结界的出口就在外边,顾怜远远地就瞧见了两个……好吧是三个眼熟的人——谢霜、 薛绝、封双无。 “不对啊小金,”顾怜在心里对小金说:“薛绝不是闭关三年吗?怎么提早出来了?” 小金:【怜怜稍等,小金先去查一下剧情修改明细哈~(飞吻)】 小金只负责顾怜,偶有关于其他人的资料都是需要去翻剧情调查的,关于薛绝的剧情有点多,估计小金得查半天。 顾怜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守崖弟子打开结界。 顾怜走出去,抬头先看了一圈在外面等她的几个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谢霜的身上,朝她扬唇笑了笑:“师——”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谢霜在刚见到她时愣住,愣完回神就朝她跑过来,伸手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顾怜抱在怀里。 顾怜被带得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身形她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偷灵药的所作所为,让负责照顾他们的谢霜受到心灵上的伤害了。 ……呃,负罪感上升。 小金悄悄安慰她:【怜怜,谢霜偷灵药也是要进思过崖守罚的,你这样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到她了吧?】 顾怜伸手回抱谢霜,不忘回小金一句:“得了得了,强行安慰对我来说没用。” 谢霜很瘦,顾怜将手搭在她的背上,心说什么帮她,其实也跟让她受罚差不多。 这样想着,顾怜拍了拍谢霜的背,以示安抚:“师姐好久不见,我在里面没事。” 谢霜的眼圈都红了,先是收紧了力道而后又反应过来什么松开,低低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陈师弟都同我说了。” 顾怜听完心下一惊,要完,陈斟酒那家伙应该没有把话乱说吧? 我的声誉啊!老陈你可别搞我! 顾怜正头脑惊慌着呢,谢霜就松开了她,抓着她的手:“怜儿。” 顾怜:“嗯。” 谢霜笑了一下,眉眼温和:“长高了不少。” 顾怜愣了愣,然后就忍不住笑着去抱挺直了腰:“我也长大啦!”虽说还是没有谢霜高,但是总不是以前的那个小豆丁。 千言万语就在这两三句话中解开,跟谢霜说完,顾怜又转向在一旁抱剑等着的薛绝:“大师兄好。” 薛绝跟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就看向谢霜。 秉着人家是小情侣的想法,顾怜顿了顿,最后还是一狠心,转向最后一个人——她看向封双无,清了清嗓子:“三师兄,好久不见哈。” 封双无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那目光把顾怜心里发毛,好半响他才勾唇很轻地笑了一下:“别来无恙啊小师妹。” 顾怜看看自己又看看瘦了不止一点和更加沉默的薛绝,实不相瞒,她有不止一点地怀疑封双无这家伙又是在内涵她。 不过也没等她开口回话,他就站直了:“走了别站着,该去执刑堂了。” 看看天色的确是差不多了,顾怜没反驳,却是多看了一眼封双无。 怎么感觉似乎这家伙对她的敌意减了不少? 错觉? 执刑堂的变化不大。 谢霜跟薛绝他们被执刑堂弟子拦下,二长老要见顾怜,也只准许说是让顾怜一个人进去,其他弟子都不许跟着。 谢霜听后冷下脸,却被顾怜拦下了。 “师姐别担心,”顾怜弯了眸子,“没事的。” 谢霜看着顾怜的眼睛,最后到底是让步了。但顾怜进去前看她仍旧冷着脸,看来是仍旧不放心。 哎,这心灵给伤得。 收回视线,顾怜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上边什么都没有,林逢给她的傀线在二长老勾着细刀往她手上落咒印时断掉了。 思过崖走一趟,欠下一堆的心灵债。 执刑堂正堂内很安静,那些弟子被遣散出去,顾怜进去时,里边仅有的是两位长老——二长老和荧惑长老。 顾怜依着礼数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弟子顾怜,拜见长老。” 听见声音,二长老没有反应,荧惑长老先是上下地打量了顾怜一番:“你就是前几夜引金雷霹落的顾怜?” 早就猜到是这件事了,顾怜应得很快:“是我。” 荧惑长老跟二长老对视了一眼。 二长老终于抬眼来看向顾怜。 上次见面是两年前,死都不认错的逆反弟子。 现在再见,二长老眯了下眼,他可没从顾怜的眼里看见了认错的意味。 “翘青大会的事情,”二长老口吻略为倨傲地开口,“想必你已听说了” 顾怜点了点头:“听陈师兄提起过。” 荧惑长老不动声色地看了顾怜一眼。 “很好,”二长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会来临在即,届时我派将会派出九位弟子携同前往穷极宫赴会.一并跟随而去的,还有协同护送的弟子。” 顾怜一顿,然后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预感很准,下一刻,二长老就发话了:“此次翘青赴会便由你同他们一并护送遐秋他们前往穷极宫。” 顾怜:“……”果然,配角捞不着什么好待遇。 不过顾怜从思过崖出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她待会儿还想上丹阁去找大哥他们,现在只想快点应付完长老。 因此顾怜答应得十分爽快:“承蒙长老看重,弟子定不负所望!” 二长老:“……” 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利落,二长老有点意外地看了看她。 剑骨者历千百年来素来是有傲心之人,更别提金雷筑基会引起多少的骄意,他以为顾怜最起码会浅浅地不悦一下。 但怎么感觉她还怪开心的??? 见二长老半天不吭声,顾怜不想在这儿跟长老单独相处:“若是长老没有其他的吩咐,那弟子便先退下了?” 二长老收回视线,领首准允了:“两月后山门出发,届时会传讯告知你。” “弟子知晓。” 刚想转身离开,荧惑长老就开口了,“等一下。” 顾怜头疼,荧惑这家伙管刑罚的,身上的压迫感可比二长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头疼归头疼,她还是乖乖地转回去:“荧惑长老可还有什么吩咐?” 荧惑看着她,良久才像下定决心一般问:“斟酒在里头如何?” “.......\" 顾怜动了动手指,最后只是一笑:“陈师兄说,让我有机会下次多看看他。” 荧感座下只有陈斟酒一人,其疼爱是定然会有的。但陈斟酒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荧惑把他罚去思过崖,在原文中甚至还死掉了,其原因顾怜一直都不知道。 ……但帮老陈膈应一下师父总没错。 果不其然,在听见这个回答后荧感长老略微一怔,然后就眉头一拧背过身去,像赶蚊子一样挥了挥手。 可算是能出去了,顾怜松了一口气,一刻也不多待地溜了。 谢霜他们还在外边等着,一看见顾怜出来,谢霜就上前问:“如何?长老们可有为难你了?”一副如果她受了欺负定然还回去的样子。 顾怜碰了碰鼻尖,笑了下:“长老说让我跟着去穷极宫。” 谢霜先是一愣,随后的表情转变为惊喜:“当真?” 顾怜点了点头,刚想解释就见谢霜的神色由喜转忧。谢霜摇了摇头,担忧地抓着她的手:“但是你受伤了怎么办?各门派的地试虽然向来点到为止,但……” “师姐,”顾怜连忙解释,“长老没让我代门派参加,他让我去护送而已。” 谢霜:“……?” 啊? 第46章 去丹阁找大哥 修仙者一生宏图志,拜入名望宗门是修仙道路上的一大起点。而修仙界弱肉强食,连带着各宗门弟子也分三六九等。 亲传弟子是一个宗门潜心培养的苗子,势必在将来成为宗门的门面。 ——所以在知道身为亲传弟子还金雷筑基的顾怜被派谴去护送时,谢霜这个护短性子的人当即就炸毛了。 谢霜死活都要进去为顾怜说话,顾怜实在是拦不住,最后只好求助于薛绝大师兄,看大师兄把人给半哄半劝比拉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丢下一句自己要去丹阔找丹夫子的话想要溜之大吉。 没等谢霜同意,封双无就先偏了一下头将视线落在顾怜身上,神色悠然地说了句:“去丹阁?正巧我于炼丹一事稍有不解之处需要去请教夫子,小师妹,我们一同走一趟?” 顾怜:“……” 不仅执刑堂没什么变化,整个宗门都没有什么变化,顾怜一路上左瞧右看的,也就只发现路边的草比之前长得更成盛了而已。 “你倒是对此一点也不生气。” “嗯?”顾怜弯腰扯下一片叶子,站直后看向封双无,“生什么气?” 顾怜长高了不少,之前才到封双无胸前高的小姑娘跟吃了延高丹一样都到他耳垂下一般高了,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长老的安排。” 就算是换成他,受到那样的吩咐大概也会觉得不公平。 “说实话,我其实不太想参加。” 封双无眯了眯眼:“嗯?” 顾怜耸了耸肩然后朝封双无一笑:“这种出风头的事,我不感兴趣。” 依照常理剧情来说,配角的风头太大,往往不会是什么好事。 封双无垂眸看着她:“为什么?” 今天的封双无有点不太对劲。 两年后的封双无跟两年前不太一样。 顾怜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她上下多看了两眼封双无,然后忽然出手抓向封双无的手腕。 封双无顿了一下,手被抓住,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怜:“你做什么?” 顾怜隐约记起“沈是倾”的指尖会捏着一个什么东西,她抓着封双无的手看了又看,确认没有看到什么反常的被藏起来的小东西才放弃寻找,抬头,就对上封双无那仿佛看傻子的眼神。 “……咳”顾怜清了下嗓子松开他的手站直了,然后像以前一样卖乖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我想问,师兄一会儿要跟我去千味堂吃鸡腿吗?” 突然被死去的回忆攻击到的封双无:“……” 封双无似笑非笑地敲了下顾怜的头:“想翻旧账?” “不敢不敢,”顾怜摆摆手,“我那么唯唯诺诺,哪敢有这种想法?” “……” 手腕上的余温尚在,封双无甩了甩手腕,不搭理她了。 他不搭理自己顾怜还乐着呢,往前走几步,敲了敲小金:“哎金金,你这几天也就别忙了,帮我整理一下这两年他们的事吧,简单点概括完就可以了。我总觉得封双无这家伙怪怪的。” 小金:【小金遵命~怜怜你等等哈~三天,三天后小金把这些事情概括出来给你~】 顾怜下意识地对着空气点头:“嗯嗯。” 封双无不着痕迹地看了顾怜一眼,眸底情绪一闪而过。 路上遇到的弟子不少,但那些弟子大多是见到封双无就绕着走,偶有几个上前来问好的,余光看见顾怜,认得出来的脸色一变,认不出来的就是一愣,总之没谁见到她是感到惊喜的。 午膳没吃顾怜正饿着,有点后悔刚刚在思过崖里没跟老陈抢点吃的。 “顾怜。”身后的封双无抬手碰了碰她的后脑勺。 顾怜心中一跳,直觉这家伙要作妖:“师兄,两年没见,见面就打架不太好吧?” “……”封双无每次都会被顾怜语出惊人的话给噎得语塞,片刻后才把话找回来,“我跟你打架做什么?” 顾怜:“那你喊我名字做什么?” 上次喊她名字好像是威胁吓唬她来着? 封双无静了一会儿。 就在顾怜怀疑他在憋什么坏招时,封双无终于开口了。他的语调很轻分明是一句问话却不带有疑问的口吻,有种意味深长的意思:“你不怕我了?” 顾怜脚步一顿。 这问题来得实在是猝不及防,顾怜心说原来你也知道我怕你啊,那你还天天呲个大牙杵我跟前演戏。 顾怜在心里吐槽完,面上很惆怅地叹了叹气,然后有点愁地抬起手,迎着封双无不明, 就里的目光说:“三师兄,不瞒你说,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 封双无不由得接着往下问:“什么?” 顾怜在手里聚起灵力:“在想我筑基后那么厉害,你能不能打得过我。” 封双无:“……” 顾怜是个会说话的,并没有说是筑基后的她能不能打得过封双无。 封双无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没忍住说她:“不要脸。” 顾怜“嘿嘿”一笑:“人贵在敢于想象!” 封双无:“… ……分明是贵在有自知之明。” 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扯,把话题扯开,丹阁也就到了。 “师兄我去找大哥……啊不是,是丹夫子有点事要唠,”顾怜作势要溜,“你先在丹阁里散散步跟水池里的鱼聊会儿天?” 封双无:“……”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来也是为了要找丹夫子? 但顾怜溜得比兔子还快,压根没给封双无开口的机会。 封双无看着她风一样潇洒离去的背影,缓缓地眯起眼睛,将顾怜的名字在嘴里咀嚼一遍 “封师兄?” 封双无回神,看向身后,是那位叫九芍的小弟子。 封双无没等九芍问就先挥了挥手,友善地一笑却是半点真情笑意也没有:“回元丹炼制出了点疑惑的地方,九芍师妹,你师兄在吗?我有事请教。” 九芍被他那笑吓得缩了缩,最后还是把沈是倾给推出去了。 师兄请见谅!实在是封师兄太吓人了!笑起来跟要吃人一样! 顾怜在丹阁里晃了一圈,最后随手扯了一朵丹夫子心爱的药莲,边嚼来吃着垫肚子边轻车熟路地往丹夫子的专属炼丹房里走去。 “九色珠子、潜夜花……嘶,我的弥生根去哪儿了……?” 眼瞎的时候把这里的路线都摸清楚了,但顾怜还是第一次看见丹夫子的炼房——好吧,除了比普通炼丹房大了点,里边的药炉多了点,其他的没什么特别的。 顾怜有点好奇地左右看了看,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喃喃自语,走进去,先看见一个比人还要高的丹炉,佛莲金雀的花纹刻在上边,绕着些繁琐的镂空线条看上去还挺气派。而在丹炉前有个穿着件白底蓝边袍子人在忙前忙后,一直在嘀咕着些什么找药材。 那嘀咕的声音耳熟得不行,顾怜顿了一下。 在找药材的人忽然动作一停,然后嗅了嗅,“嘿”了一声猛地抬头转身看过来。 “哪个兔崽子敢把我种的药莲给摘——?!”看清身后站着的人后,他的话头猛然一停,然后瞬间瞪大了眼。 顾怜也瞪着眼,一脸的不敢相信。 “大哥?!” “二弟?!” 顾怜像见了鬼一样指着眼前的人:“你你你——”她“你”了半天,最后口中的话变作一声“大哥啊”冲过去一把抱住丹夫子,“大哥!你怎么长这个样子啊?两年不见我好想你啊大哥!” 这小姑娘冲过来跟想撞死他一样,丹夫子后退两步才勉勉强强站稳。刚刚猝不及防地看见顾怜让他把称呼脱口而出,现在稍微回过神来了,抬手拍了拍顾怜的后脑勺:“不是,你什么时候出来了的?” “就今天啊,”顾怜松开丹夫子,“我筑基了,二长老看我还有用就把我放出来了。” “筑基?”丹夫子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什么,抓住顾怜的肩膀,“金雷筑基的是你?” 顾怜点头:“嗯,是我。” 丹夫子看着她没吭声,顾怜被盯得莫名奇妙:“怎么了?” “哈哈哈!”丹夫子忽然豁然开朗大笑几声拍拍顾怜的肩,“不愧是我二弟!出息!长脸!” 顾怜:“……”两年不见,大哥你开朗了不少。 第47章 六一泥 “你长高了不少。” “唔嗯嗯嗯。” “居然没瘦?在里边欺负你师兄了?” “唔嗯嗯嗯!” “…….” 丹阁膳房,老于看着眼前只顾着吃,对他说什么都点头“嗯嗯”地应声的顾怜心底五味杂陈,最后十分痛惜地一拍桌子:“看给孩子饿的!那思过崖真不是人待的!伙食肯定奇差,可苦了咱二弟了!” “……”顾怜咽下口中的那一口鱼肉,抬头看向老于,“于叔,我什么时候成你二弟了?”这辈份不是乱得不行吗? “你问他,”老于伸手一指那边正端着一碗汤往这边走的丹夫子,”他说要照着你那辈份来算,那他可就平白吃了个大亏。” 顾怜一听想想也是,那大哥就得跟着喊老于“叔”。 不过想明白归想明白,顾怜却还是忍不住问:“那我不得排成三弟了?”顾怜总对“弟”这个称呼有某种执念,老于“嗨呀”了一声拍拍她的肩,“不得事,二弟你就当着,没跟你抢。他做正大哥,我做副大哥,这样一来,你就有俩大哥了哈哈哈!”他说着,还抬手比了个“耶” 顾怜:“……”这是挺会想招的。 丹夫子走过来把手里的汤往桌上放,然后就在老于身边坐下:“喝点汤,别噎着你。” 顾怜乖巧地点头,一边喝汤一边左右去瞄丹夫子跟老于。 说实话很出乎意料。 焕荣峰的三位夫子也算是医术精湛德高望重,顾怜在今天之前也只见过的胡子白花花的药夫子,所以没着想过…… 顾怜感觉被世界都抛弃欺骗了。 没人跟她说过丹夫子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啊!!! 还有老于……咳,有种成熟的邻家大哥的感觉。 “你老看我们做什么?”丹夫子被顾怜几次看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顾怜抹了抹嘴角,践行一贯的诚实作风,“就是有点震惊,我以为大哥你是个糟老头子,而于叔……于大哥是一个敦实的贴合身份的叔叔。” 丹夫子:“……” 老于:“……” 丹夫子一听她这样说就想起片刻前顾怜见着他就是一句“大哥你怎么长这样”,当时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听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嘿你这孩子,“丹夫子气不过地把她的鸡腿给抢了,”怎么说我也算美男子一位,你居然敢说我是糟老头子?鸡腿没收了,说说着,刚刚那碗汤里我都放有什么。” 顾怜一顿,然后震惊地瞪大眼:“大哥你不是吧?刚见面就考试???”简直就是惨无人道! 丹夫子和蔼地朝她一笑:“难道你不行吗?” 顾怜“……”这激将法使得明目张胆! 顾怜气得狠狠地啃一块桂花糕,噎着了才喝了口汤给顺下去,一本正经地说:“有油、盐、枸杞、桂圆……”还没说完就被丹夫子给瞪了一眼。 “……” 顾怜调咕了一句“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然后才清了清嗓子正经起来,好在丹夫子没丧心病狂到去为难顾怜的地步,所以她轻松地就把汤里加了什么药材等等给说出来了。 丹夫子听完点了点头:“不错,倒也没有退步。” 顾怜“嘿嘿”一笑:“那你能把我的鸡腿还给我了吗?” 丹夫子看了她一眼:“不能。” 顾怜:“……” 顾怜朝他挥了挥拳头:“真狠心。” 丹夫子对她的控诉不为所动,并且还十分欠揍地当着顾怜的面把那两只鸡腿给吃了,顾怜将控诉的目光投向老于,后者对其见死不救当作没看见。 一个药阁里住不出两种人。 一顿饭吃完,老于仍旧是担了那收拾碗筷的任务,顾怜想帮忙来着但被他挥挥手给赶走了,说是丹夫子有话要交代给她,这里用不上她帮忙。 闻言,顾怜扭头去看丹夫子:“大事儿啊?” 丹夫子擦干净手:“你跟我来。” 看样子的确是件大事,顾怜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哦”就跟上去了。 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景物,顾怜听见丹夫子问她:“眼睛如何了?” 顾怜回答:“窗明几净。” 丹夫子因着这神奇的回答而噎了一下,然后头疼地“嘶”了一声:“正经说话。”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我觉得我说的话非常正经,”顾怜说着,发现这条路有点眼熟,她挑了下眉明白过来什么,“大哥,你要教我炼丹?” 没想到会被猜出来,丹夫子有点意外却也没否认,点头说:“嗯。之前便想教给你,在丹阁待着不会炼丹只会识药可不行,本想等你眼睛好了之后就教给你的,但没想到你没给我那个机会。” 后来发生了什么惊动宗门的事不必多作言说,顾怜摸了摸鼻子:“大哥,那你能没什么想问的?” “朱玉九转红莲是宗门至宝灵药,扶光派再怎么气派也仅有三棵,“丹夫子先是以练述事实的口吻说明了红莲的价值性,然后才看了顾怜一眼,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我当然有想问的,但我翻阅古籍时,看见了关于剑骨的描述。” “怜儿,想救自己不是罪,伤到他人才是。” 顾怜拨了下自己的头发,心说反正到头来也是给她吃的,细算也不能说她伤到了谁,而且她也领罚了,只能说是抵过了。 丹夫子这么说就表明他没什么好问的,领着顾怜进了他的炼丹房。他在里头晃了一圈,最后弯腰提起一只能够双手拉起的丹炉:“你看这个。” 顾怜参观了,会儿,听见丹夫子的话就看过去,思忖一番,然后揣摩着丹夫子想要表达的意思,试探性着说:“哇哦,好可爱的小丹炉?” 丹夫子:“……” 丹夫子简直想敲她一下,心累地说:“让你看丹炉的材质!” 顾怜:“……哦。抱歉哈。” 凑过去,顾怜摸着下巴仔细地端详着丹夫子手上的那只可爱小丹炉,她其实对这种器物的材料懂得不多,看半天也就只看出那材质跟乌金木比起来差了点。 于是顾怜故作高深地眯起眼,“喔”了一声:”它长得真别致。” 丹夫子再一次:“……” 丹夫子终于忍无可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看你长得也挺别致的!” 丹夫子下手没个轻重,顾怜“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你可真是心狠手辣,我平时就光抱着我的剑度日了,上哪跟你研究丹炉材质去?” 丹夫子不听狡辩:“借口。” 顾怜:“……” “所以你到底想从它的材质上跟我展开一些什么高深莫测的话来?”顾怜干脆直接在放药材的桌子上靠着坐下,抬头看向丹夫子,“咱直接开始炼丹不好吗?” “你以为炼丹是你想炼就炼的?”丹夫子把丹炉放下了,“入药道须得先识药,入丹道你就得先认丹炉,丹炉的品质不同,炼出来的丹药也就会受到相应影响。” 原来是这样。 顾怜点点头:“继续说。” 有种被命令的感觉,丹夫子看了她一眼:“……我刚给你看的那个,是以六一泥炼制的银漆紫丹炉,是丹药一类中体型最小最容易携带的。” “嗯嗯,”顾怜先是又点了点头,然后才问,:“什么是六一泥?” “是一种炼制丹炼最常用的材料,“丹夫子说着顿了一下叹叹气,“不过六一泥在几百年前的炼丹界盛行,现在却已经被其他材质的丹炉替代,落没下去了。我手上的这只是前些年在黑市上寻找的,也很少有人会用六一泥来作丹炉了。” 有点惨,就像是那种被逐渐遗忘的古时文化。 顾怜听后若有所思:“所以六一泥的丹炉炼丹好用吗?” 丹夫子避重就轻地回答:“因人而异。” 顾怜:“……”行吧,你会说话, “不过,”丹夫子想起什么停了停抬眸着向顾怜,“现在没有炼丹师能悟懂六一泥所制的丹炉的诀窍。” 顾怜:“……”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48章 丹炉上的印记 “等会儿。” 顾怜警惕地抬起手:“大哥,你该不会觉得我能行吧?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剑修啊!铜制铁打的剑修!” 不怪顾怜会这么想,实在是丹夫子的那些话令人遐想。 丹夫子用一种“我相信你能行”的姿态拍了拍顾怜的肩:“别妄自菲薄啊你要相信你自己可以!只有你想做到,没有不能做到!” “……”顾怜,”术业有专攻,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大哥你懂什么是剑修吗?”她边说边比划,“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心里眼里都是剑的那种。” 所以你让我去给你做“丹道复兴运动”是不是不太好?! 闻言丹夫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遍顾怜,然后说:“你倒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顾怜:“……” 看来是扯掰不过了,顾怜放弃抵抗,只是万分无奈地问:“大哥你告诉我,你收了两个弟子,再不济有一整个药阁的人让你挑,你为什么非得揪着我?” 丹夫子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非常利索:“因为你是我二弟!兄弟就得一条心!” “……”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谁坑了谁。 顾怜头疼地“嘶”了一声,站直了走过去把手搭在银漆紫砂丹炉身上,炉身冰凉,并不是柔滑的表面触感,而是有轻微的沙砾凸起,像做工粗糙的陶艺,却又因为上边的点描花纹而又掩住了其表面的粗糙。 这只丹炉不大,顾怜左右瞧了瞧,忽然发现丹炉柄下刻有一个很小的印记。 是什么? “大哥,”顾怜头也不抬地说,“我看看你的小丹炉啊。” 丹夫子大方地摆摆手,“看呗。” 得了这句准允,顾怜也就索性不再有所顾虑,抓住丹炉柄用力,想要把丹炉翻起来——翻——翻不动??? 顾怜不确地又试了一遍,那只小丹炉依旧纹丝不动,她满脑门问好号:“不是,它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看丹夫子拎着的时候分明就很轻松啊。怎么现在跟被焊在地上了一样? 丹夫子:“……我就问你,你拎得动你大师兄的佩剑吗?” 顾怜一顿:……哦,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灵器认主,就跟绝已经滴血认生的剑一样,这只小丹炉是不能轻易被人搬动的——但这好像是个坑。 顾怜看了丹夫子一眼,看他一脸奸诈,就知道这家伙是在下套给她,想让她个来滴血入丹炉,直接给接了他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顾怜朝丹夫子微微一笑,然后当机立断从芥子空间中扯出一张薛绝给她借影符,往丹炉柄下一贴,再起手印默念咒决,身前就逐渐聚起一小面云绕的镜面,将丹炉柄下的印记显现出来。 丹夫子:“……” 他怎么忘了这丫头不像其他的剑修一样,她心眼子可多了! 计划落空,丹夫子叹气还没来得及惋惜,就见顾怜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丹夫子走过去:“你看见什么了?” 顾怜却在丹夫子走过来时忽然抬手挥散了身前的借影,扭头表情十分严肃地说:“大哥,我其实想明白了。”连声音都往下沉了一个度。 丹夫子被她这神情给唬得一愣:“?”你明白什么了? 就像是有读心术又或者是丹夫子表面上的疑惑太过于明显,顾怜绷着一张脸,眼神十分坚定比抬起手拍向丹夫子的肩膀:“你说得对,作为你的二弟我有义务肩负起复兴丹道的职责!!!” 丹夫子,“……啊?” 不是,你怎么就忽然想开了? 丹夫子张了张口,顾怜却一眯起眼睛抬手在眼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静地“嘘”了一声:“别说话,大哥我知道你感动,一切心领神会即可。我怕你太过于感动,说着说着会哭出来。” 丹夫子:“……” 丹夫于一把推开肩上顾怜的手,神情疑惑:“你看见什么了?回心转意那么快?” 顾怜不甚在意地晃着手指:“天机不可泄露也。” “.…………” 她说话没个正型,追问也是不一定能够得到答案,丹夫子神色复杂地多看了几眼顾怜,后者眯起一双眸子笑得温纯无害,就差在头上写一句“大哥英明神武”了。 罢了罢了,总之答应了就行。 丹夫子秉持着目的达到就不多问的原则,摆了摆手:“你同意了就好。既然你下定决心,那可就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顾怜点头:“嗯嗯想!” 答应得倒是乖巧。丹夫子心说。 外头随时间的流逝而日薄西山,丹夫子也不多做废话,让顾怜过来,领着她细细地讲解丹炉的用理之后,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一指厚的书来。 “这个,”丹夫子拍了拍书封,书有些残破了上边的字斑破不清,他清了清嗓子翻开第一页,那上边笔画潦草地圈了个圆出来,而且还是歪歪的椭圆,“这是炼丹的入门丹药,清心丹,一般弟子会失败的十个里凑不出一个。” 顾怜心说所以失败的那个是被你们砍成两半了吗?在心里吐槽完,她凑过去很认真地看第一页的内容,在精圆的旁边标准有小字,跟剑谱差不多。 但是—— “这清心丹是不是有点太丑了?”顾怜指着那上边的椭圆问,“字也丑。” 怎么看都像是什么小孩子随手画出来的。 “……”丹夫子弹开她的手,“本夫子独家编着仅此一本,你还嫌弃?” 把手收回来,顾怜小声嘀咕:“难怪那么丑。” “……” 眼看着丹夫子要炸,顾怜连忙转移话题:“所以这是我的任务?” 丹夫子比较重视让顾怜担起复兴之责,因此把话把回咽到肚子里,点头顺着说“是,也不是。” 顾怜“……哥,讲人话。” 丹夫子把书拍到她的怀里:“这就是你的任务。” 顾怜:“?” 低头看着怀里的书,顾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哥要让她炼一整本的丹药?!此等丧心病狂之举让顾怜震惊了半响,她抬头瞪着眼看丹夫子站起身来拍拍衣摆:“我得炼到什么时候?大哥,我还得练剑的啊!” “没说不让你练剑,”丹夫子开朗一笑,弯下腰拍拍她的头顶,”二弟乖,给你一年时间,不求让你炼完所有,半本书可以吧?到时候大哥舍身为弟替你去药阁那儿抱点灵药过来给你当糖吃。” “……” 说实话,开出的条件也不是那么让人心动。但看在丹、药两位夫子素来不合的份上…… 顾怜把白眼忍住,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我要是没完成呢?” 丹夫子拣起一片晒干的草叶来,“没有这个选择。” 丹夫子“嘿嘿”一笑:“当你的选择只有一个的时候,你就能够完成这件事情。别给自己留失败的退路。” 封双无在丹阁里逛了好久,他象征性地去找沈是倾问了点问题,问完他就发现丹阁那么大,他家小师妹找不到了。 站在丹阁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有那个耐心,他干脆抓了个弟子询问。 那弟子被他吓得一抖.结结巴巴地说小师姐跟夫子吃饭去了。 封双无:“……” 封双无扭头就离开丹阁了,还不忘放出一道灵讯。 灵讯的内容是——小师妹吃得比金丝猴还好。 “大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丹夫子把拿出来的药材都妥善放好:“说吧。” 顾怜抱着那本“丹药炼制大全”蹲在小丹炉前,指指它然后又忍不住上手敲了一下,发出有些清而沉的声响:“这只丹炉,送我了?” 从丹阁离开,怕九芍瞧见自己哭得梨花带雨,顾怜走得还算隐蔽。指尖的伤口细小倒没有多疼,但顾怜却一脸沉思。 那只什么银什么什么小丹炉被她放到了芥子空间里,丹夫子故意坑她在丹上施了不可轻易被搬动的术,害得她还真的愣头愣脑地去滴血了。但这都不是让她沉思的理由,而是借影符显现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枚铜钱的印记。 第49章 浅炸丹炉 从刚穿书进来的第一天做的那个梦,到中散魂引后在那不辨真假的梦里抓到的铜钱,再到最后的“沈是倾”,全都跟铜钱挂勾。 顾怜也询问过小金和其他人,铜钱在现在的修仙界可谓罕见。 所以是谁? 丹夫子给的书实在是破得不行,顾怜边走边低头努力辨认书封面上的那几个字,勉强认得一个“初”字,迎面走来几名弟子,都在说着些什么话 “……谢师姐再过几日就要去璃女秘境中寻天缘结丹了。” “对啊,二十三岁结丹,真可谓是天才!” “她与大师兄还有大师姐是咱们宗门的翘楚之材,可不像数掌门收的那个什么顾怜,废物一个还……” “门规第二十四条,不可辱骂同门弟子。” 一道声音慢悠悠地插进来,几位男弟子都是一愣,随后纷纷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弟子对他们冷眉相视。对上他们的目光后,她眉心蹙起:“怎么,还需要我去上报给执刑堂吗?” 几位弟子面面相觑,最后神色讪讪地快步离开了。 走得远了,还能听见一声轻蔑的话:“装什么架子呢?真以为进入内门高高在上了……”话还没说完,刚刚那位女弟子在指尖弹出一记灵力击向他的膝弯,在对方痛呼朝前跪下后,拂衣离去。 顾怜站在不远处,看得一愣一愣的。 “金金,”顾怜盯着女弟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位仗义出口的朋友有点眼熟?” 小金:【怜怜,那是白奕奕。】 顾怜:“哇哦。” 白奕奕小姑娘可以啊,成长了不少,而且从那几句话里也知道她还是内门,而且似乎有了地位的提高了。 未来可期。 原本刚刚顾怜听见那几句话也没怎么往心上放,白奕奕的出现让她有些意外。而至于白奕奕刚才的开口是因为跟顾怜的交情还是门规所致,这点顾怜就懒得去考究了。 望穹峰这边的人少,顾怜回到自己的小院,发现这居然跟两年前没什么差别——既没有荒草丛生,也没有尘灰蒙屋。 看来是谢霜他们经常来打扫什么的。 顾怜先去查看了一下萧九送给她的那些花,摆在院子旁边显得有些乱七八糟的花盆栽死了两盆,她蹲下去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将其搬走。 “你说萧九还会回来吗?”顾怜边进去边问小金。 小金分析说:【应该不会了吧?原文中萧九回去后直接盖章认证是鬼族小少主了与宗门敌立,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的,最后还是因为立场不同死在谢霜剑下。】 “但现在也没盖章,他还是失踪……”顾怜说着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摇头,“可别回来了,那小疯子虽然会爆金币,但我可架不住他发疯。” 小金就没再接着那个话题说了。 【怜怜你今天忽然回心转意,是因为那个记号吗??】 把银漆紫砂丹炉放到桌上,现在拎起来倒是轻飘飘的一点也不重了,顾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其他的灯虫,估计是全跑光了……不跑才怪。 让大团像以前一样充当自己的灯,她从床底下翻出了当初借了没还的书。 听到小金的这个问题,顾怜拍干净上边的灰尘,回答说:“难道我不应该因为个而回心转意吗?金金,铜钱是一个重要的点。” 在原文中可没有什么事物跟铜钱挂钩,让小金去查也没查到什么。 虽说铜钱来路不明,但多次“碰面”都能看得出来,似乎是友非敌。 ——而且说不定以后那铜钱能成为救她的一大节点呢? 前前后后想了一大圈,想到这个可能性后顾怜就眼神变得坚毅起来,拍了拍丹炉:“金金,还有半年的时间,我们必须抓住所有机会自救!” 筑基成功是第一大步,并非是靠近终点的最后一步。 小金就没有再问。 天色渐晚,顾怜盘腿坐在地上一边仔细研读那本“炼丹大全”一边不自觉地把手搭在丹炉上,指腹临摹着上边的印记。 “一颗幽青藤的果实……最低级的静心丹.需要方元草,回心花的花蕊,以及,”顾怜若有所思,“你觉不觉得,这静心丹看药材就挺甜的?” 【……】小金说,【怜怜,你把丹药当成糖了吗?】 “那倒没有,”顾怜又取出丹夫子给她练手的药材在身前摆开,“就是你看这又用花蕊又用果实的,看上去好像是甜的。” 炼丹所用的火是元火,顾怜看那本书上对元的描述——元火,发于内虚丹田、以气海引炽盛之气于经脉,气过百骸,汇之掌中。 没太看得懂。 顾怜尝试用符来点火,结果那丹炉跟真空一样,火刚点燃放进去就灭了。 顾怜:“……” 顾怜无可奈何地“啧”了一声拉了拉衣袍端正坐姿,抬手引气归丹田,运转图后尝试着像书上所写的那样又将盈清的气转为炽盛之气。 眉心的剑纹因为她运转灵气而亮起,她周身裹着,层淡淡的白色灵光,在片刻后,灵光一点点地涨变为火焰一般萦绕在她的指上,手势变换翻作施诀的模样,于指尖召唤出一簇火焰,飞入丹炉中。 顾怜眸开一只眼睛,看见丹炉内燃烧着的白色小火焰,开心地一拍手:“哎金金你快看!成了!真不愧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就像是为了打顾怜的脸一样那团白色小火焰闪了几下,然后忽地一下给熄了个干净。 顾怜:“……” 小金:【……】 小金试探性地给出建议:【要不……怜怜你再试试?】 “……”顾怜“嘿”了一声把袖子撸起来,“我还就不信我点不了这个火!” 不知过去多久,月色正浓。 丹炉里的火烧得旺,小金在耳旁跟顾怜冷静分析:【为了点起丹炉怜怜您一共花费了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期间点火失败八十六次,想砸丹炉共有二十一次……】 “我谢谢你的统计,”顾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不过请闭嘴。” 小金:【好的!】 耗这么些时间让顾怜额上都蒙了层薄汗,她抬手抹了一把。虽说吃了红莲后她的身体远比以前要好得多,但是剑骨可是不知满足的,该累还是得累,该虚的的还是得虚弱。 坐着缓了缓因为大量消耗灵力而引起的累,顾怜盯着看了半响,然后捞起地上的药材,一手药材一手书,将那些个什么方元草,回心花往里扔。 【不是啊怜怜小金说,这样炼是不是不太对?】 顾怜把书放下,掌控火候:“有哪儿不对?不都是点火,丢药,直接炼吗?” 【我感觉可能会炸炉……】 小金的话音刚落,丹炉传来小声的“噼啪”声,顾怜动作一顿,然后下意识地手往后一撑迅速落下一层屏障把丹炉给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下一秒—— 丹炉“轰”的一声炸出火花,然后黑色气雾缭绕。 “……” 顾怜盯着丹炉沉默半秒,最后语气幽幽地说:“金金你个乌鸦嘴。” 金金:【嘤~】 试过一次失败了,顾怜把屏障卸下后捏着木棍看了看里边那焦黑的东西,在这一刻忽然就明白第一次见沈是倾时对方为什么炼丹给炼成那个样子了。还欲再炼,外边却传来细微声响,顾怜一时警觉地将丹炉什么的全收了起来侧耳去倾听外边的动静。 直到一声极为熟悉的“怜儿”,顾怜才放下心来。 起身往外边走,打开门就看见谢霜提灯站在月光下:“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那自然是来寻你的,”谢霜走到顾怜的身前.“怜儿。我有话要同你说。” 顾怜点了点头,挥袖点燃烛灯:“师姐请进来坐。” 吹熄灯芯,谢霜转身就看到顾怜把椅子搬过来给她坐,她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抓住了顾怜的手:“五日后我与大师兄将要前往秘境寻天缘结丹。”顾怜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点头,还没明白谢霜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前往秘境需要带上弟子护法。”谢霜看着顾怜的眼睛说,“我希望你能一同去。” 顾怜:“……?” 啊? 第50章 两封信 璃女秘境是天下第一大秘境,里面诡谲变幻莫测,天缘奇珍会有,而危险妖兽也就必不可少,所以但凡有弟子需要进去寻天缘以助结丹时,都必须要带上弟子护法的。 谢霜此番前来,为的就是来喊上顾怜一起。 谢霜说:“秘境中的天缘奇珍大有助于修行,寻常轻易进去不得。怜儿,我与大师兄会向长老请允带上你与三师弟,此番机会,不可失去。” “……” 顾怜暗暗感受了一番自己的修为,确定自己现在的确是个刚筑基的战五渣没错,她平时只练练剑、刻符,可没半点实战经验啊! 思考一圈,顾怜说:“师姐,你是因为二长老的安排吗?” 是因为二长老那个让她护送的安排,所以认为轻视她了吗? 谢霜没想到她那么轻易地就猜到了,神色有一瞬的惊讶,惊讶过后就先是沉默几秒:“是,也不是。” 顾怜:“……”你们到底能不能有话直说? 在顾怜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谢霜反按住顾怜的肩膀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在当初师父将你带回宗门时,你便成了我们要护一辈子的小师妹。” 顾怜眨眨眼,看样子谢霜是要来一波煽情杀。 “在之前,我一直都想着你的修为无需多高,自有我们能护你无虞,你只需平安快乐即可,”谢霜说,“但变故实在太多,我不得不承认,我做不到事事万全。” 顾怜中毒,萧九失踪而后顾怜又去取了红莲,纵使是天之骄子的谢霜也不能昂首说自己能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 顾怜听后有点心情复杂.谢霜把责任揽得太重了:“师姐…” “你所做之事我不多做过问,”谢霜打断她的话,”我看得出来你很清醒并不是一时冲动或是糊涂行事,今日你出来,我亦未曾从你的神情中看出后悔之色。” 这就是谢霜不会像其他人质问她为什么去偷取红莲的原因。 谢霜帮亲不帮理的护短,只要顾怜不后悔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她就会站在顾怜这边,仅仅因为她是师姐。 “但是怜儿,”谢霜严肃的神情柔和下来,”避其锋芒固然是好事却也莫要让自已泯然于大众之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很多时候不是避事便能够安然。” 她这是在提二长老的安排,同时借着这件事情,来向顾怜灌输该适时锋芒的思想,韬光养晦固然是好事,但人人轻视就成了坏事了。 “……” 实话实说,顾怜倒也不是觉得偷红莲一事有多难以启齿,只是她觉得把这件事情的根因剖开来说,实在难免矫情。 但好像现在不说不行,感觉依着这个趋势下去,后面她杀人放火谢霜都……不对不对,做坏事谢霜肯定不同意。 “师姐,”顾怜仰着脸去看谢霜,抓着她的袖子,“红莲一事,是因为我的剑骨。” 谢霜愣了一下:“什么?” “剑骨会汲取灵气,附于骨血上不断生长,”顾怜说,“我自幼体弱其一原因是它。两年前我去偷取红莲让自己吃下,也是因为我不能再供给剑骨灵气了。” 这个原因谢霜没有想到过,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于剑骨,可能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天眷顾赐下的好运,得无独厚的好事,就是连谢霜也是这么认为的,却没有想到剑骨会要了顾怜的命。 “但是我虽然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却也做了错事,“顾怜认真地认错,”师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行事,让长老们生气也让你们担心。” 谢霜良久都没有说话。 烛灯中的焰苗燎动,倒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起来,谢霜低眸看照顾两年前的小姑娘长大了,眉眼越发出挑好看,烛灯的光映在她的眸底,很亮。 谢霜俯下身去,抱住了顾怜。 顾怜眨眨眼:“师姐?” “不过是一朵红莲罢了,“谢霜说,“师姐回头再寻一朵回来还给他们就是了。” 哪里比得上她的怜儿。 最后顾怜还是答应了谢霜来这里跟她提的事情。 苟在宗门里不是长久之计,想到后面可能要去跟那只杀了弟弟的鬼族大战一场逆转结局,顾怜就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实力之下, 离开前,谢霜交给了顾怜两封信和一块令牌。 顾怜拎着那块今牌看了又看:“师姐这是什么?” “只是我的一块证明身份的令牌,是满花楼的,”谢霜解释说。“这几日你寻个日子去一趟,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东西。” 顾怜:“嗯?” 谢霜奖了笑:“是你的生辰礼,只是晚了些。” 是礼物啊! 顾怜眼眸一亮,当即喜笑颜开地扑上去抱住谢霜:“师姐你太好了我爱你!” 谢霜被她的这直白表达的爱意给惹得红了耳垂,当初那个活泼的小师妹又回来了。 “师姐也……喜欢怜儿,”谢霜说,“那里不仅有我的,还有大师兄与三师弟为你准备的也都留在那里,“说着她又顿了顿,板起脸来,“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你可不许同现在这般与他们亲近。” “嗯嗯,”顾怜应得乖巧,“我只对师姐这样。” 谢霜笑了起来。 “对了,那两封信,”谢霜说,“有一封是二月初八时从悯南村寄来的,似是你的弟弟所寄。还有一封,是四师弟让我代为交给你。” 顾怜愣住了。 二月初八? 那不是她的生日吗? 谢霜离开后,顾怜回到屋里,难得没有为了省东西而熄了烛,她捏着那两封信站在烛灯下,打开了其中一封皱皱巴巴的信。 像上次的那封一样,没有字,有的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花。 小花被压得干瘪,花瓣碎落,她仔细地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一朵花。 顾怜很轻地皱了下眉头,若有所思。 将装有花的那一封信妥帖地放好,顾怜打开了第二封——林逢的信。 信上的字迹工整,只有一行:戍时夜,候。 落款是用几笔简单勾勤勒出来的傀偏娃娃。 膳房。 顾怜去到那里,就被守夜的弟子叫住了:“那个谁?我看你有点眼熟,干什么来了?” 顾怜晃了晃手,铃铛声响她笑眯眯地问好:“赵师弟晚好,是我是我。我饿了过来找吃的来了。” 借着顾怜铃铛发出的光芒赵师弟看清了她的脸:“顾小师姐?” “嗯嗯,就是我,”顾怜点点头,“许久不见啊。” “是许久不见了……”赵师弟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叹气,压低声音,“林师兄就在里面,他等了你许久了,这两年来几乎夜夜都来。” “……”顾怜被灌了一大口的愧疚,拍了拍赵师弟的肩,“我知道了,辛苦你守夜。” “不辛苦不辛苦。” 往膳房那边走,里边的人听见脚步声,亮起了烛灯,顾怜想了想,正想要在推门时喊一声“四师兄晚上好”,门刚推开声还没出,就见一个小小的物件朝自己飞来。 顾怜:”?” 顾怜反应极快地反手甩出一道符,将朝她飞来的东西给裹了个严严实实“咚”的一声落在地上,那好像还是有很多零件的东西“咔咔嗒嗒”的声响。 定睛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傀儡娃娃,正在地上不断挣扎。 顾怜看它有点眼熟,不过又不敢肯定.因为那个在她记忆里的傀儡娃娃丑得瞎眼而现在正在地上挣扎的可不同,有眼睛有鼻子的,看上去就是洋娃娃。 “别乱动。” 一道清冽的嗓音传来,地上的傀儡娃娃一顿之后挣扎得更厉害了,顾怜循声望去,就看见林逢一袭熟悉的白衣,指上缠了几道绷带,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给放到桌上,摆好筷子之后就朝她看过来。 就这样对视上,顾怜眨了眨眼,然后弯了眸子:“四师兄晚上好!” 林逢看了她半晌,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饿了吗?面煮好了给你放了两个蛋。” 这个态度太过稀疏平常,就好像他们不是两年没见,而是昨天刚见。 顾怜可馋林逢的面馋了许久,一听还加了蛋顿时欢得不行,她一边说着“师兄我可想你了”一边往林逢那边走,手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第51章 林逢的质问 顾怜倒也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挺想念林逢—— 煮的面。 长老们原定的责罚是真的让顾怜在思过崖里边自生自灭,连饭也不给送的那种药都是老于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送进来的。虽说后边有谢霜求情给她博得送改的待遇,但送来的改大多是青菜萝卜稀米粥,所以她就十分不厚道地去跟陈斟酒抢吃的去了。 今夜终于又能吃上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面,顾怜干了两大碗才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顾怜打了个痛,看林逢很自然的要去洗碗,她连忙站起来从他的手里把碗接了过来:“哎四师兄你歇着我来吧,啥都让你干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手里一空,林逢站在原地顿了一下,思考过后觉得顾怜的话说得让他无话可驳,于是垂下了手:“嗯,小心些。” “放心吧,”顾怜拍拍胸脯,”我肯定不会把碗摔了的。” 林逢没说话,只垂下眼帘,转身去把地上还在挣扎的傀儡娃娃捡了起来。 “你筑基了。” 洗好碗找出帕子擦干净手,听见林逢的话顾怜回过头:“啊,是的。” 傀儡娃娃身上贴着黄符裹得严严实实,林逢摁住它让它别再乱动,一边把符撕下一边说:“我后来给你的傀线断掉了。 “……” 有种在翻账的感觉。 顾怜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师兄,你应该不是要跟我算账吧?” 她一直觉得林逢很温柔,应该……不会的吧? 林逢:“……” 林逢抬头看向顾怜,一时先是没说话。 林逢脸上的表情向来山水不显露的淡然,但此时此刻,她居然也稀奇又莫名地在他淡然的神情中看出点一言难尽的意味来。 “……咳,”明白过来是自己会错意,顾怜清了下嗓子,“我不是故意把你给我的傀线弄断的,“是当时受罚时傀线自动护主,她拦不住。 ……好吧,似乎也有点她的责任在里边…… 她就这样上来认错,林逢被噎了几秒,然后低低地叹息一声:“我并非是要因此来责怪你,你无须向我致歉。”他说着,手里的傀儡娃娃没了黄符的限制后就好像脱缰的马,再一次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跳扑向顾怜。 但被林逢动作极快地给在半空中抓住了。 顾怜的注意力被傀儡娃娃吸引,她走近几步俯下身去瞧:“它长得好眼熟啊,师兄,它是之前那个小零件吗?” 傀儡娃娃在林逢的手里拼命挣扎扭动,林逢“嗯”了一声。 顾怜眼睛一亮:“哇!它怎么变好看了?” 这算不算是整容成功? 以前的傀儡娃娃脱胎换骨,贴上了假皮,头上扣了顶银铁制的帽子,没有眼睛没有头发,但小巧玲珑一只就够可爱了。 “傀儡不能有五官吗?”顾怜戳了一下它的脑袋问。 “可以,”林逢收回手让傀儡娃娃远离顾怜,”但它会认主。” 顾怜“嗯?” 林逢:“画龙点睛。” 顾怜这就听懂了,人眼是人体灵气最盛之处,给死物点上眼睛便是开眼,开眼通灵,被开眼者会听其主人的命令。 “但是你给它开眼也没什么关系吧?”顾怜站直了,“它是你的傀儡。” “我会把它送给你。” “……?” 顾怜懵了:“啊?” 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被林逢扯回来:“你总会受伤。” 顾怜眨眨眼,然后企图蒙混过关:“那修道哪有一帆风顺一路平的嘛?受点伤是正常事啊。何况大家都要接民请……” “但你是在宗门里受伤的,”林逢打断她的话,“小师妹,你为何去取红莲?” 林逢的职责是守护宗门。他的这条命是二长老与掌门救的,死也要死在宗门里,那些会危害到宗门的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林逢难得的犀利。 顾怜愣了愣,然后对上林逢的视线后就笑了。她勾着手腕上的铃铛,指尖一下一下地打在铃铛上发出声响:“师兄我不想凶你,这个问题我已经被问得有点不想回答了,你想问的却是另一个意思。” “我不是宗门叛徒。” “……” 顾怜很聪明,能从这个问题的表层看见底层深埋的刺。 那根刺指向顾怜带着在他人眼里被视作污点的偷盗红莲一事。红莲何其珍贵,顾怜取走了它,相当于在林逢眼里破坏了宗门利益。 林逢没吭声,他不否认他的内心想法。 细算角度不同的话顾怜的确是有错在身,顾怜被刺到的那口气没几秒就散掉了,她摸了摸后脑勺:“师兄抱歉哈,我刚有点急了不是故意用那种语气跟你说话的,我错了,我以后会补上红莲的缺失的。” 她认错得太快,刚刚凝重的气氛像从来没存在过。 顾怜说:“我身上有那个烦人的剑骨嘛,它老吸我灵气。我那时候快被它吸干灵气了所以迫不得已去偷了药,错在我身我受了罚,但那红莲对宗门很重要,我后面会找新的还回来的。师兄你别气,我真不是叛徒。” 她是扶光派第八十七代掌门座下弟子顾怜,只要她挂着这个头衔,那她就绝对不是叛徒,她做不出来那种恩将仇报的事。 实在是那会儿她真快要被狐狸精吸人精气一样的剑骨给搞死了,又着急着进思过崖陈斟酒给萧九算一卦,才溜进药阁的。 唉,完成个任务真的好难。 顾怜说话时就一直盯着林逢的眼睛看,她所言无半句虚言不怕林逢说她扯瞎话欺骗她,说完话后沉默许久,林逢才挪开眼:“我知晓了。” 顾怜松了一口气。 林逢垂下视线:“误会你是我的过错,抱歉。” 不抓着一直纠结就好,顾怜某些小说看多了,就怕林逢不听她解释,现在误会说开就好,她摆摆手:“师兄你心系宗门,不用这样说哈。” 她现在都开始对自己刚刚那样跟林逢说话产生点愧疚了。 林逢会那样想倒也没错,毕竟她的行为实在令人生疑。 林逢还有点歉意在,顾怜拍了拍他的肩大手一挥:“四师兄真不用纠结,你要是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的话,那以后我天天……不行不能来那么勤,我要一个月见你两次你要给我煮面吃,你看怎么样?” “好。”林逢回答得飞快。 顾怜:“……” 顾怜仔细琢磨着林逢的表情,然后琢磨出来了——估计是林逢从小进行个体封闭式傀儡师教育,没误会过别人,所以现在才愧疚。 ……绝了这个设定。 顾怜属实是没话说,只能一言难尽地又拍了拍林逢的肩,手腕上的铃铛作响。她余光瞥见还在挣扎的傀儡娃娃,又问:“那这个傀儡你不送了吧?” 联想到刚刚,她都合理怀疑林逢是想要用这小家伙监视她。 林逢却扫了一眼傀儡娃娃,咬字肯定:“送。” 顾怜:“……你把它送给我做什么?”她又不需要洋娃娃玩换装游戏。 林逢回答说:“它能保护你。” 顾怜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原来我已经把娇弱无用的小师妹人设立得那么稳了吗?! 像是读懂顾怜的心里在想什么,林逢顿了一下,然后修改措辞又换了一个理由:“它可以陪你玩,能解闷。” 顾怜眨了下眼,然后就想到了只有她跟陈斟酒的思过崖。 林逢这个人还真是…… “我过两天要陪师姐他们去秘境,“顾怜说,”等我回来吧。” 这傀儡那么闹腾,带进秘境里应该不太合适,出来再说。 闻言,林逢动了下手指,然后颔首“好。” “秘境凶险,一切小心。” 第52章 下山解决民请 “你的眼睛可还有碍?” 搬过来一张小板凳坐着,顾怜摇了下头:“没有啊。余毒都清完了我现在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边说边戳傀儡娃娃的头。 林逢点了点头,半晌后又问:“那你的剑骨……” “这个啊,”顾怜口吻有些苦恼地叹气,“结丹后就没事了。” 结丹。 起码顾怜得再修炼个四、五年,这还是在有谢霜这个天眷之子在前作先例,而顾怜有剑骨,也差不离的。 林逢就没有再问。 陪着傀儡娃娃玩了好一会儿才准备离开,顾怜打了个哈欠,听见林逢跟她说:“以后初七跟十九我都会在,你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这句话是在对那个“一月见两次”的回答。 顾怜表示收到,手扒着门又问了一句:“对了师兄,你知道宗门的那三棵红莲都是哪儿来的?我也好有个头绪去找找。” 把红莲还回去,就算抹平不了事实,也不能说她欠着。 “有一颗是五长老偶然寻得带回,一颗是宗门历来传下,“林逢想了想,然后说“最后一棵,是丹夫子初来宗门时赠的,据他所说,亦是偶然所得。” 所以说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寻找红莲。 顾怜听完却是若有所思。 原来大哥还有那样的实力啊,带资进宗门。 这大哥可真是认对了! 回去后顾怜练了一宿的剑,把明月来的剑谱都翻烂完了,她却还是情有独钟一样只练这一套,并且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誓死要把它吃透。 收剑时天都亮了,身上衣衫被汗浸湿.她抹了一把额头上心出的汗,一边把木剑收回芥子空间一边打算回去换身衣服然后找个时间去问郑遐秋要一套新的剑谱。 谢霜他们在满花楼留了东西给她,她决定今天下山一趟,免得越拖越久到后面把这事给忘了。 准备出发打怪,她起码得拿点基础装备。 从望穹峰出去,顾怜走到一半脚步一转,朝执刑堂接民请的地方走,反正到底也是下山,不如顺带做几个民请赚点灵币花花。 去到执刑堂,进出都是人,那些人在看见顾怜时都是一愣,还没做出反应,青衫摆动间,少女已经跟他们错身离开,只留下清响铃音。 本来以为执刑堂值职实行轮番制,但当顾怜去到那里看见何忠的脸后,也不知是自己猜错了还是今天的运气太背了,早知道跟老陈学点卜凶吉的技能,也好在每天出门时当个黄历来看看。 “何师弟好,我来接民请。” 何忠把低级民清递给外门的师妹还趁机指油摸了下小姑娘的手,听见这个声音他先是一顿,然后抬头就对上了顾怜笑眯眯又温纯无害的脸。 何忠:“……” 何忠眸底的情绪一沉,没想到那么重的伤顾怜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师弟是没有听见吗?”顾怜歪之下头.“我来接民请。” 被暗指耳背,何忠勉强地牵唇笑了笑,眼底阴沉,开口时带刺:”抱歉啊顾怜小师姐,师弟没想到你那么快就从思过崖出来了,心中喜不自胜一时没回过神来,还望师姐不要见怪。” 他直接将顾怜的名字与思过崖串联在一起,明里暗里地指两年前那件事,旁边来接民请的弟子一听纷纷多看了两眼顾怜,各自神色各异。 何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心里讽刺一笑,想看看顾怜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顾怜从这家伙笑时就知道他要搞事,却没想到是那么低级的,她对上何忠的视线,毫无负担的耸了耸肩:“没办法,我好歹也是掌门的弟子,师父都没说把我困死在那里,所以我只好出来了。” 何忠:“……” 搬出掌门来噎人的效果良好,顾怜笑嘻嘻地说:“师弟现在是欣喜结束了是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把民请给我,后面还有人呢。” 何忠把一口气咽下,有其他人在他也不能甩脸色,只好转身从高级民请那里扯下来一块请牌,然后递给顾怜:“师姐,给。我相信以师姐的修为,又有掌门与大师兄在侧指点,完成这等民请肯定不是难事。” “师弟我是个废物,你们大家也都知道,”顾怜叹了叹气,“还是换一个吧,不然其他同门就要以为你想害死我了。” “……”她不按套路出牌,何忠被噎了一下,“师姐怎么会是废物——” “原来我不是吗?”顾怜弯着眸子歪头”之前怎么听见你们人传人?” “……” 唇枪舌战打不赢顾怜,何忠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怜扫了一眼旁边的弟子,有些一脸茫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谁说过谁没说过显而易见。 顾怜收回视线:“师弟没什么要说的了吧?我要中级民请,麻烦帮我换一下。你说大家都在等着,你这样塞个高级民请为难我都不好做。这样我退一步不跟你计较,你给我换好民请就行。” 弄巧成拙反成为难人那一方的何忠:“……” 旁边弟子看何忠的眼神都变了。 最后顾怜拎着一块中级民请的令牌和几块低级民清令牌迈着胜利的步伐离开,身后是脸阴沉得能吃人的何忠。 顾怜倒不怕何忠记恨她,反正宗门里禁止同门斗殴。 顾怜低头看了看令牌上的内容: 中级民请:方溪村山洞有一黑虎精祸乱民生,村民上山请求将其除去。 低级民请:刘婆婆家的鸡丢了。 低级民清:王二狗跟朋友二妞闹别扭了。 低级民请:邓叔叔家的屋顶漏水。 低级民请:黄鼠狼成精偷吃何伯家的粮食后打伤何伯。 ……… 低级民请五花八门,每一个的内容都很令顾怜沉默。 所以说接民请还得身怀抓鸡哄人修缮屋顶打妖精等等一堆技能?那当初为什么引歌接个低级民请得拖家带口地下山?! 心累地叹气,顾怜把令牌收好,先解决这些民清再去满花楼吧,出山门御剑飞行,顾怜忘了好像自己没练过这一技能,最后站在原地回忆了一下当初萧九御剑的操作,然后有样学样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把木剑取出来解了布条缠在手腕上,轻盈地踩上剑身,催动术决剑带着她御风而起,起先有些摇摇晃晃,到后来就平稳起来了。 顾怜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大地浮云,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不恐高。 不过难怪修剑的喜欢御剑飞行,这也太帅了! 在北阳城落地。 顾怜将布重新把木剑包好,站在城门口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一声,她抬起头回下看去,却又没有看见眼熟的人。 不是吧?我幻听了? 留了个心眼,顾怜把剑收好,依着民清上的地址朝刘婆婆家走去。 帮刘婆婆找到藏在树上的老母鸡;帮王二狗给二妞送了草编的蚂蚱两人终于和好又去帮邓叔叔修了屋顶差点给凿了个更大的洞……顾怜在何伯家弯腰把黄鼠狼从洞里抓出来,已经给累得气喘吁吁了。 何伯对她表示感谢,黄鼠狼在向她抛媚眼企图换她放自己走,但顾怜给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封了黄鼠狼那点微不足道的妖力,将其丢给何伯自行处置。 冤有头债有主,她可不想提这只黄鼠狼提一路回宗门。 ——因为它好重,手酸。 何伯盛情邀请她留下来吃饭,顾怜婉拒了.她往外走,低级的民请令牌上都已经落印完成,只剩下那个中级黑虎精了。 顾怜脚步一停。话说……方溪村在哪儿来着? 旁边的摊子有人在卖桂花糕,顾怜闻见香味有点馋了看过去,正想着买两块尝尝,刚往那边走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住了。 顾怜:“?” 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低眸看着自己,面容清隽若冠玉。 “姑娘,”红袍公子慢悠悠地开口,“不知可否借在下一些银子?” 第53章 红袍李公子 活了那么多年,帅的美的好看的人顾怜都见过不少,以前是在电视上看见的,而现在穿书后是看见了那些个师兄师姐。 但眼前的人的好看却是难以形容的。 一袭红袍张扬又妖气,长相却清隽如玉,低眸着向她时,像个养尊处优且谦温知礼的贵公子,眸底敛着浅浅的柔和笑意。 好看,很赏心悦目的男人。 任谁被这么一个好看的公子哥拉住衣摆或许都会心软上三分,但是顾怜听清他的话的内容后,回答得非常快且真诚肯定: “不借。” “……” 红袍公子哥轻轻眨了下眼,没松开手,也没接着往下说话,就这么安静地低眸看着顾怜。 换个人也许顾怜就炸毛了,但偏生这家伙的目光并不会引人不适。 “……”顾怜觉得这家伙简直难缠,她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试图拉回来,但失败了,于是她打着商量说:“哥们儿,我这衣服三年没换很旧了容易扯坏,你要是再不撒手我打你了哦。” 她换来换去就那两件衣服,反正她做不出割下袖子走人的举动。 顾怜说完红袍公子哥还没回答,就听见类似于肚子饿了之后发出的咕咕声。她一顿。 肚子叫的人可不是她。 红袍公子哥抓着袖子的手紧了几分,开口说:“我饿了。” 顾怜:“……” 顾怜觉得挺稀奇的:“你饿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红袍公子哥:“我身上没带银子。” 顾怜:“所以呢?” “你借我点。” “……” 你看我长得像银子吗? 顾怜正打算把人打晕了自己甩手就走,但在她开口前,对方就抢先一步说话了:“姑娘一会儿可是要去方溪村?” 顾怜一愣,然后看向红袍公子哥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你从哪儿看出来我要去那儿的?谁说我要去那里了?”她又不是会满大街叫喊自己待会儿要去哪里的人。 面对她的警惕,红袍公子哥的神情不变:“方才姑娘的令牌亮着,我过来时恰巧看了一眼,此举冒犯了,还望姑娘勿怪。” 民清令牌就那么小一块,上边的信息都是解发后显现出来的浮光小字,刚才这家伙就站在她的身后,会看见也不足为奇。 但是—— 顾怜忍着翻白眼嫌弃的冲动,她可没在他脸上看出“抱歉”的意思啊! 红袍公子哥也没等顾怜说怪不怪他乱看,而是自我解释了起来:“在下姓李。此番也是要去方溪村寻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方才看姑娘面有困惑不知是否是寻不到过去的路?若姑娘不介意,可同在下一块过去。” 顾怜:“……” 这是个坑。 顾怜意味不明地问:“那报酬呢?” “方才已经提过了,但看来我们同为贫苦人,” 李公子微微一笑,语调也是温柔得很,“一块桂花糕。” 方溪村离北阳城其实也不是很远,只是地处偏僻,山径弯弯绕绕又有大山阻隔着出行的路,所以才难找。 本来心里暗自窃喜自己能够御剑过去不用走山径了,但她忘了她身边还带上了一个人,比她大个的男人——红袍李公子。 顾怜走走停停累得不行,她有些哀怨地扭头朝旁边看去,深深地开始后悔起来自己刚才的决定。她还不如直接找人问路然后飞过去来得轻松! 李公子还吃顾怜给他买的桂花糕。 说一块那就是一块绝不多买,但李公子像是怕吃完了一会儿又饿,吃一点又停下待会儿再吃,这会儿那块不大的桂花糕居然还剩下一半。 顾怜开始怀疑这家伙刚才是装饿。 发现顾怜在看自己,李公子偏过头来,歪头疑惑:“嗯?” “……”顾怜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压下,“还有多远的路?” “不多。”李公子朝她笑了笑,“二、三里。” 顾怜:“……” 顾怜无话可说,扭回头专心走路。 李公子却是跟在她后面像才想起来什么一样,慢悠悠地出声,“说起来我还没有请教姑娘的名字,不知姑娘——” “同行一路而已,”顾怜摆摆手,“你找你的人,我做我的事,留不留名都关系不大。” 李公子像被某个字眼拨动了心弦,他扬了一下眉,没再多问这个问题。 “姑娘是扶光派的人?”李公子边走边闲聊一般问道。 顾怜也随口回:“你猜。” “不猜,”李公子说,“猜不准。” 顾怜看了李公子一眼,后者朝她笑了笑又低头去吃桂花糕。 “……” 顾怜注意到李公子的左手手腕上系了几圈红绳,同他衣袍一般艳红,如果不是他抬手时袖口往下滑落一点露出来一截,那很难注意到,而且皮肤太白了,没有血色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袍子太红的原因。 怎么看都是那种贵族少爷,去方溪村能找什么人? 故人……… 远远地就瞧见瓦顶青墙的房子,离方溪村不远了,顾怜收神不再多想。 进入村子后两人就分开来,李公子先抬手作揖告辞,顾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前边走过来一个挑着担子的青年,她迎上去询问村长在哪里。 李公子走远后停了停脚步,偏头看见那头跟青年说话的少女,轻眨了下眼。 那黑虎精居住在山洞里,隔几天就出来作乱,已经占山为王。 顾怜见到村长说明来意,村长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地诉说着黑虎精的罪行,简直就是把顾怜当作这个村子的救世主,看着她的眼睛都泛光。 顾怜边听边观察着这个村子的周遭景象,方溪村外出困难,比其他的村子还要落后不少,村里居民也不是很多,多数都是男性——没有谁家姑娘嫁进来。 贫穷、落后,人口比例失衡。现在又遇见作乱的黑虎精 ,顾怜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救星。 耐心地听村长说完,顾怜才点了点头:“这些情况我都了解了,那只妖怪属实是可恶至极!村长你且放心,我会将它除去还村子一个安宁。” 村长听得热泪盈眶,一连说了几个“好”:“大善人啊!仙者此番善举必有天眷!” 顾怜问:“那只黑虎精的洞穴在何处?” “就在北边山头,仙者可能不识得过去的路,”村长扭头看了看,然后朝旁边的村民招了招手,“大壮!你来领这位仙者过去,路上小心点。” 刚才带顾怜找到村长的青年站了出来,他挠挠头,一对上顾怜的视线就红了脸。 顾怜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原主的脸确实好看。 顾怜朝大壮抱拳:“那就有劳这位兄弟带路。” 大壮连连摆手,但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惹得旁边村民哄笑他才咬了下舌尖说:“仙,仙者请跟我来……”说完他就红着脸先朝前走了。 顾怜:“……”这股子娇羞的即视感。 可能因为北山被黑虎精占着了,所以这座山非常安静。顾怜一边留意着四周一边听大壮跟她找话题题聊天,从“仙者好厉害”到“仙者芳龄几许”,把他的意图展现得越来越明显。 顾怜心中叹气,想了想回答说:“我九百岁了。” 大壮霎时瞪大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顾怜抬头看他,弯后一笑说得有模有样:“修仙者到了一个阶段就能延寿固颜,我只是看着小,其实已经九百岁了,年纪挺大了。” 所以哥们儿你就打消念头吧。 大壮张了张口,忽然见顾怜眼神一定,然后用手袖中飞出一道黄色的残影击向身后的树,他吓得一哆嗦:“仙者,是那只妖怪吗?” 顾怜看着从树后边走出来的人,一身晃眼红袍的李公子,指尖夹着她甩出的符,垂下手面无表情:“不是。” 大壮朝身后看去,先是在看清李公子的面容时被惊了一把,然后对上视线后者朝他微微一笑。 他却觉得后颈一凉。 第54章 血媒为阵 “你们……认识?” 大壮率先打破沉默,他看向顾怜,总觉得那个红袍着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不认识。” “算认识。” 两人同时出声,这相斥的回答让大壮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直觉这事跟他没关系,他不用再开口问些什么。 李公子听见顾怜那个“不认识”的回答只是微微一哂,倒也没有纠结,而是跟顾怜领首走过去:“姑娘,又见面了。” 顾怜站在原地没动:“你不是找人去了?” “找到了。”李公子说。 顾怜看着他,用眼神表达她的疑惑:那你怎么在这儿? “她去除黑虎精,跟别人跑了,“李 公子把手上的符递过去还给她,“你的符。还没有触发禁制,还能用。” 顾怜垂下视线落到他的手上,手倒是很好看。 “所以你是来找她的,你也要去找黑虎精。”把符收回来,顾怜肯定地说。 李公子:“嗯。” 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李公子是来找故人的,而那位故人跑来方溪村除妖,还跟别人跑了。啧嘶,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有点惨? 有种媳妇跟别人跑了他苦苦追寻的画面感。 可能是顾怜眼里流露出的同情太过于明显,李公子低声轻笑了几声。 “大壮,”顾怜扭头询问,“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来这里除妖?” “这个……\"大壮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声音越说越小,“我平时都在地里干农活。这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有吧?村长应该知道。” 顾怜:“……” 现在转回去问村长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顾怜跟大壮说:“黑虎精凶猛可怕,你送我到这里就好了,你回去吧,路上也要小心。” 大壮愣了一下,然后有点犹豫:“可是……” 顾怜说:“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毕竟这算是她第一次下山实战。 听顾怜这么说,大壮左右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离开了。 李公子站在原地没动,顾怜暗暗在大壮的身上施了一层保护他的法术,扭头看向身旁的人时,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 顾怜莫名其妙地问:“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李公子扬了扬眉:“你怎么不赶我走。” “……”顾怜问,“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李公子答非所问地点了点头:“你能保证我的安全。” 顾怜:“……???”啊? 李公子却没再就着刚刚的问题,只说:“我会跟好你的。” “……” 顾怜站在原地懵了半天,后知后觉地把李公子的话跟自己刚才说的话联系起来才明白李公子是什么意思——她把大壮赶走是因为无法保他的安全,她没赶李公子走是能保护好他的意思。 明白过来后顾怜一阵语塞。 她没有那个意思啊!这家伙的脑子是怎么转的?能想成这个意思??? 她谁都保护不了好吗?! 心中千思万绪,到最后顾怜只是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 就依着刚刚他接住她符的身手来看,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且说不定修为比她还高。 反正这姓李的也是要找人,多个人还多一份力。 见顾怜不理自己了,李公子也不主动上前去讨嫌,他偏头将视线落在身侧的人身上,指腹摩挲。 没了大壮带路,顾怜放出灵识去查探,并没有注意到李公子的视线。察觉到某处的山洞里有很重的妖气,她将灵识收回:“跟上。” 李公子还没有应声,就被她嫌慢地抓住手拽着往前跑。 黑虎精仗着自己修行人身在这小山村里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猖狂,它不时下山搜刮村民的家禽牛畜或孩童,还收拢了一堆没开灵智的小弟——山上的猴子野猪一类的动物。 这天它正杀了一只羊在大块朵颐,小弟野猪忽然冲进来,哼哼唧吧了半天也没把事情给说清楚,它听得不耐烦站起身要骂,忽然看见一块木头从外边丢进来,在落地的一瞬间像火药一样炸开。 随着“轰隆”一声响,山洞塌了。 尘烟四起石块飞扬,顾怜拍了拍手跟李公子说:“里边没有人气你要找的人不在里边。”所以山洞塌了不会砸到他要找的人。 李公子没有说话,他看着塌了的山洞若有所思。 顾怜低头翻出一把黄符跟阵石塞到他的手里:“一会儿你绕着这里布个阵,那只老虎出来了我估计得跟它打一架,能不能困住它就看你了。” 李公子忽然被委以重任,他盯着手里的黄符看了几秒,上边鬼画符一样写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如果我不会呢?” “那就把你丢进去喂老虎。”顾怜说, “……” 塌了的碎石块里传来声响,顾怜把木剑翻出来反手又塞一个东西给他:“一边待着去。” 李公子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张手绘的简单阵法图。 黑虎精猛地掀开身上的石头,它被砸伤了血顺着脸蜿蜒而下,赤红着双目扭头寻找那个暗算的人,眼前忽然什么东西一闪,脖子就被缠住,接着一直往下绕。 顾怜拽着绳子把黑虎精三下五除二地捆住,站定后默念术诀掌心生出火顺着绳子烧向它。 被火焰灼烧黑虎精发出一声怒吼咆哮:“——哪儿来的人族?!”蛮力挣断了身上捆着的绳子身形暴涨数尺双手变作虎瓜,着獠牙就朝顾怜扑了过去! 将手里的绳子往回一缠在手掌上火焰却不烫伤她,顾怜朝后一翻躲开扑过来的黑虎精,同时从袖中抖出几张符来咬破指尖将血往符上一抹甩手便一一打向它,符如破风的箭,让黑虎精闪避不及被打中,符瞬间化作火焰 ,焚烧的痛感让它发出惨叫声。 “多管闲事的修仙者!”黑虎精吧哮一声响彻山林,黑气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逐渐把火焰给熄灭,它朝地俯下,皮毛生出,变作一只庞大的黑虎,目光凶狠地冲上去挥爪!妖力化为实质的刃袭来,顾怜提剑挡下化开几分力量,抬头看见黑虎精已经闪到身前,避无可避,后腰处的剑骨因为嗜血而微微发热,足尖点地,顾怜提剑迎了上去! 那边在打得不可开交,木剑击上虎爪尖甲的声音不绝于耳。这边李公子一边盯着手里的纸一边踱步落下阵石,一道妖气破空向他袭来,他动作没停头也不抬,一根红线飞出将刃气打散。 又埋下一颗阵石,李公子微微叹气。 这图画得还是那么丑。 一时没来得及躲开手臂被抓伤,顾怜没管受伤的手反手刺向黑虎精,一伤换一伤她刺中的了黑虎的前腿。 黑虎杀红了眼,再次扑上来扑了个空,甩尾一扫,巨大的力量让顾怜后撤了两步才站稳。 顾怜疼得“嘶”了一声,甩了下被震得虎口发疼的手,看见黑虎来回踱步随时都会扑上来,打着商量开口:“咱俩歇一歇怎么样?我打累了你也受了伤,都讨不着好。” 黑虎发出低吼:“厚颜无耻的人族!谁要跟你歇一歇?!”分明先动手的是她! 这声音震得顾怜耳朵疼,她叹气:“吵死了。” 这中级民请的怪可够耐打的。 又是一番缠斗,顾怜退至被炸塌的山洞前,脚跟抵到碎石块,她顿了一下,灵机一动用剑挑起沙尘撒向黑虎的眼睛,自己撑着石块往后一翻,再一脚踢向石块使其滚动砸向黑虎。 “阵布好了。”身后传来李公子的声音。 顾怜可算等到他布好阵,手握住剑身用力一划,掌心皮肉被割破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将手往地下一接画出一个符号,八处阵石发出光芒形成光线连在一起,阵从地上显出,最后收束变作几十条锁链,把黑虎牢牢缚住。 顾怜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打完了。 第55章 回村上药 周遭挺狼狈的,顾怜也挺狼狈的。 除开手臂上的抓伤处其余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她看起来狼狈的原因主要是她刚才缠斗时又是在地上滚又是染血的,衣衫都脏完了。 顾怜心疼得不得了,也不知道缝缝补补还能不能穿。 李公子从后边走上来,视线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 “还有哪里受伤了?”李公子问。 顾怜一脸心疼地拉着衣服看了又看:“心里。” 李公子:“……?” 顾怜说:“估计是内伤。” 李公子:“……………” 那头被封住妖力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虎在不断挣扎,顾怜听见声音抬头看过去,喃喃一句:“也不知道把这虎皮扒了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黑虎:“ !” 李公子已经对她的说话方式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对于这句话只是轻轻一笑。 这只黑虎作恶多端,扰乱民生占山为王还掳走孩童,杀了它都不为过,在它手底下都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 顾怜身上的伤需要上药,但她只带了内服的丹药。她吞下一粒回元丹又点了穴位止血,朝黑虎走去蹲在它的跟前:“但你的皮太丑了,应该卖不出去,还费劲。” 黑虎像是要张口骂什么,李公子站在顾怜的身后,扫了它一眼。 杀掉黑虎精之后为了作证明,顾怜千挑万选砍下了黑虎的爪子,因为这爪子不重,比较容易拎下山去。 手里的虎爪被接过去,顾怜奇怪地说了句“它怎么不叫了”然后抬头看向李公子:“你给它禁言了?” “嗯,”李公子大方承认,“太吵。” 顾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唔?” 李公子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她比较聪明,我找到她就跑了。” “那你跟来做什么?”顾怜把木剑上的血用布条擦干净,血腥味太重她打算一会儿找条河洗洗,反正肯定是不能这样直接丢回芥子空间。 原主的爱剑啊!不能糟蹋了! “我知恩图报,”李公子眨眨眼说,“报答那块桂花糕的恩情。” 顾怜:“……” 李公子当作没看见顾怜摆在脸上“你看我信吗”这几个大字,笑了笑说:“走吧姑娘,我们该下山了,你的伤需要上药不能耽误。” 李公子说话四两拨千斤又半真半假,顾怜想着一会儿就分道扬镳也懒得多问,只是在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戒备。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接近她,更多的可能是有所图谋。 往山下走去找河流,不知道怎么起了一阵火,火势越烧越大却点不着旁边的花草树木,只将黑虎精的尸骇等卷入火中焚烧殆尽。 等火灭了,一缕黑烟飘出,散在空气中。 回到小村,村民们对顾怜大言感谢,看见她一身的伤又个个吓得手忙脚乱,仿佛她将命不久矣,任凭顾怜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大碍他们都不听。村里有位姑娘善织布绣花,温声劝顾怜跟她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好上药。 顾怜拗不过他们的热情,只得跟去了。 村民们找来伤药,大家都瞧得出来大壮的心思纷纷让他去送药,他抱着一堆药朝顾怜所在的屋子里走,却见那个跟着仙者一块回来的红袍男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指尖捏着几株药草,拦下了他。 “我、我要去给仙者送药。”大壮壮着胆子说。 他早就觉得这位公子对他不友善,现在仙者不在这里那份不友善就愈加明显,仿佛是化为实质的刺来扎向他。 李公子点了点头:“药留下,你离开。” 大壮瞪大眼睛:“为什么?” 李公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因为她九百岁了,你们不合适。”他说这句话时仿佛被戳中某个笑点,很浅地弯起唇角。 大壮狠狠地一噎:“……年龄不是问题所在!” “那我就是那个最大的问题,”李公子朝他笑了笑,“我委婉地说不合适,意思是让你滚远点别接近她,懂吗?” “……” 那位善纺织绣花的姑娘叫千巧,千巧姑娘的手很巧,改了衣服让顾怜穿上刚好合身,她看着顾怜,红着脸颊夸了一句:“仙者真好看。” 那身衣服是麻布染成的青色,虽然不如原本的那件来得轻盈,但也让顾怜很满意。听了这句夸赞她抱了一下千巧:“你也很好看,心灵手巧,能把衣服做得那么好看真是太厉害啦!” 千巧突然被抱一下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小声说:“只是、只是我自己闲来无事乱做的,称不上好看与厉害……” “你别紧张,”顾怜松开她,”我说的是真心话。” 顾怜的眼神真诚,千巧眨了眨眼:“真的吗?” 顾怜点头:“嗯嗯,绝对保真。” 千巧笑了起来:“谢谢仙者,仙者喜欢就好。” 她一口一个“仙者”,这一天听下来都给顾怜绕晕了,顾怜拉住她的手说:“我姓 顾,你不用一直喊我仙者,其实我只是一个小弟子而已,担不起那个称呼。” 千巧闻言想了想:“那……我喊你顾姑娘?” 顾怜:“嗯嗯。” 千巧弯了眸子,“顾姑娘你饿了吗?我蒸了甘薯,可要吃一点?” “好啊,正好我饿了,”顾怜也不客气,“劳烦千巧姐了。” 千巧:“我去拿,很快就回来。” 千巧离开时还顺便抱走了顾怜的那件衣服,说是要帮忙洗干净后看看能不能补好,她十分坚定动作又快,顾怜拦都拦不住。 真是个热情的小姑娘, 顾怜坐了一会儿,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说起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她第一次提剑实战,在跟黑虎精缠拼时剑骨散发出热,现在那股热从后腰脊椎处移到心口堵着,微微发烫。 什么情况? 顾怜截了下小金询问,但小金还没出来,门就被轻轻叩响。 以为是千巧那么快就回来了,顾伤正纳闷居然那么快,就听见外边传来李公子的声音:“姑娘,是我。我来给你送药。” 顾怜让李公子自己推门进来。 李公子进来后就把视线放到顾怜身上没有到处看,他转身把门关上,晃了晃手上的药:“伤口处理了吗?” “刚刚千巧姐帮我处理了,”顾怜回答完又问,“你来给我上药?” “姑娘也可以自己来,”李公子说完又补上一个前提条件,“如果姑娘方便的话。” 顾怜:“……” 她伤了一只手,还是右手,左手上药的确不太方便。 所以顾怜没再多说多问,动作利索地卷起袖子露出伤口朝前举了举,“那你来吧,下手轻点。” 伤口的位置在上臂,常年穿着长袖衣 多不见天日使得那截手臂白皙如玉,李公子顿了下移开视线,半秒后又看回来,走过去。 那些药末是村民们自己晒干磨制的,可以用。撒上伤口时不可避免地带起疼来,顾怜“嘶”了一声,还没有喊疼就感觉伤口被轻轻地吹了一下。 顾怜一愣,眼前递过来几株药草,看上去是刚摘的。 “这是什么?”顾怜没接过来。 李公子动作放轻地帮她把药末抹匀,那几道伤口还算很深但看着也有些骇人,他低眸遮着眼底的情绪,轻声说:“却虞草,能除心火。” 顾怜微蹙眉,不明白这家伙这哪儿看出来她心中堵着那股热气的。 “我姓顾,”顾怜忽然开口,“扶光派的弟子。” 李公子的手略微一停,随即如常地去取纱布,他弯起唇角,刚才在眼底收着的情绪被笑意所取代。 “我记着了。”他说。 第56章 满花楼吃饭 上完药后把袖子拉下来,顾怜把那几株却虞草吃了的确是好受不少,她想起什么,偏过头问:“那只虎爪村长打算怎么处理?” 李公子把纱布卷好,回答说:“村长说要贡起来,年年去唾弃一番祛晦气。“他说着顿了顿,声音里染上点笑意:“他还说要把你的画像挂起来供奉,上香祈福求平安。” 顾怜:“……?” 这种待遇顾怜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绕了又绕最后只问:“我哪儿来的画像让他们挂?” “他们当中自有一双巧手,”李公子说:“我去瞧了几眼,画得当真惟妙惟肖。 顾怜:“……不信。” 李公子笑了几声:“好吧,其实不太像。” 顾怜扬了扬眉,刚才果然就是在忽悠她。 “不过不像也有不像的好处,”李公子把药什么都放好,“你拗不过他们的热情拦不下此番举动,那画像即使挂上了也只题字扶光派仙者并未提及你的姓名,他人来瞧,也认不出是你。” 这是一个大事情,顾怜心知自己是受不起,李公子的这话正中她心。 恩记扶光派就行了,可别把她往高处捧。 千巧取了甘薯回来,话题就终止在这儿。 离开时村民们个个前来相送,那件衣服最后被千巧留了下来,说是他日若有机会一定奉还,顾怜听出其中期待再见的意思点了点头。 大壮站在距离顾怜很远的地方,眼神越过她看向那座阻碍他们出去的大山,顾怜不经意间瞧见他的神情,属实是被他坚定的眼神给惊到了。 这哥们儿一会儿不见干什么去了?她怎么从他身上看出了“愚公移山”的志向? 李公子把村民给的干果放到顾怜的手里让她回神:“天快黑了。” 顾怜收回视线转去看了着天色,她等会儿还要去满花楼拿东西的确是不能再耽误了,于是她跟村民们挥挥手告别,跟李公子一道离开了。 “你要继续去找人?”顾怜问. 李公子想了想:“日后再见。” 这就是道别的意思,顾怜点头,也回了一句“日后再见”就踩上剑身,衣袂被风吹起,御剑往北阳城的方向而去。 李公子在原地站了半晌,抬手看了看,竟然从指尖往上已经变得半透明。 不知何处起了风,树的枝桠沙沙作响间,站在那里的人化作烟雾而散。 不留踪迹。 回到北阳城时已是暮色四合,顾怜遇上了许久不见的人。 “小师姐?!” 听见少年惊又喜的声音,陌生又熟悉,顾怜正想着大街上抓个人来询问满花楼的位置,闻声望去,看见一位穿着扶光派内门弟子服的少年把眼睛睁得圆圆的,十分欣喜地看着自己。 少年逐渐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顾怜愣了一下:“引歌?” “是我是我,我是引歌!”引歌激动地回完然后就按捺不住欣喜地冲过去:“小师姐啊你可算出来了!我好想你啊!” 顾怜跟引歌双向奔赴,她看见引歌也开心地不行,跟着一同跑过去:“我也好想你啊引歌!” 然后他俩抱在一块,热泪盈眶地又笑又喊,引得旁人侧目纷纷。 激动地抱了半天,顾怜才松开引歌,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她“嘶”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下山来完成民请吗?” “嗯,”引歌点头,想起什么然后说。“我跟奕奕他们一块下来的,就在满花楼那边,我出来买蜜饯一会儿就回去找他们。小师姐,你要过去吗?” 去满花楼? 顾怜眨眨眼,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吗?去!那必须要去! 顾怜一伸手揽住引歌的肩膀:“好啊,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奕奕跟周师弟了。”她说完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对比了一下自己跟引歌的身高,“唉?引歌你是不是长高了不少?我揽着你都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有长,”引歌点点头,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顾怜,然后离得近,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眼底,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顾怜看他莫名呆住了,有些疑惑,“嗯?” 引歌回神,有点慌忙地把视线移开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没,就是……小师姐越发好看了。” 顾怜愣了一下,看见引歌染上红绯的耳朵。 “……” 啊,这孩子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她都快忘了他是个“肤浅”的人。 顾怜拍了拍引歌的肩膀,真诚地夸:“你也越来越俊俏了。走了,不是说要去买蜜饯?咱赶快去,不然一会儿天都黑了。” 引歌连连点头:“噢噢,好。” 满花楼是一座多娱乐项目的楼。 一楼喝茶听戏二楼吃饭小酌三楼抚琴听曲。还有一层非“贵宾”不得进入的顶阁,听说上边放有数不尽的家珍宝物。 依照顾怜的话来总结,那是一座多功能混合楼。 白奕奕跟周舟也都在二楼,他们在去年的内门试练中拔尖,修为涨了不少,也多了些名声,今日接了民请下山,这是刚解决完然后来吃饭。 满花楼的什么都是一绝,菜肴也远近闻名的好。 在看见顾怜时,正在小酌的白奕奕惊得手里的杯子往下掉,好歹有周舟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才没有让酒水洒了她一身。 顾怜先笑着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啊奕奕,还有周师弟。” 楼下是听戏的人们听见精彩处喝得满堂彩,楼上是琴曲悠扬,二者相隔一层楼相杂,竟也各得其安。 两年前顾怜被关进思过崖时,就连白奕奕他们都去为其求过情,但是那会儿他们都才是一名内门弟子,言微无用,根本没有人搭理他们。 白奕奕说顾怜给她的那封信,她早些时候就送去给弟弟了,弟弟安好,这两年来他们也都凑了点东西寄回去,还有谢霜他们也有经常代替顾怜寄些灵石回去。 顾怜听得内心感动,举杯想要敬酒感谢,但是被白奕奕给拦下了。 白奕奕按着她的手,态度强硬:“师姐你受伤了,不宜饮酒。” 闻言,不仅引歌他们一愣,连顾怜都愣了一下。 伤口不是很疼,她都忘记这一回事了。 但是经白奕奕这么一提,顾怜也缓缓地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处——那伤是新添的,虽然不深但皮肉被抓破的疼痛是必然的,但是她现在居然没感觉到有多疼??? 伸手力度不重地按了下伤口,顾怜打算回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小师姐你受伤了?”引歌把手里的蜜饯放下,一脸紧张担忧地问。 顾怜看过去然后摆摆手说:“我接了个民请, 受伤是正常事。小伤而己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的。”说完她看向白奕奕,没想到这姑娘现在那么敏锐了。 白奕奕被顾怜这么看着,抵唇朝她一笑:“我猜的。” 顾怜没说信与不信,只是把酒换成茶,跟白奕奕碰杯:“不论怎么说都感谢你们帮我照顾弟弟。” 这恩情后面她会还的。 白奕奕弯着眸子:“好说。” “小师姐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顾怜不饿,吃了点就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饭玩,听见周舟也的问题她回答说:“就昨天,翘青大会快到了,长老找我出来让我护送。” 引歌一听就瞪大眼:“让你护送?不应该是参加吗?” 白奕奕凝眉不语。 “哎呀,其实我觉得护送就挺好的,”顾怜没什么负担地回答,“参加的话我还不一定能撑过几场,这种为了宗门荣誉要比试的事情交给师姐他们就好了,我护送的话也算出份力, 而且我不是很看重这个。” 引歌无言半响,最后忍不住问:“那你看重什么?” 顾怜回答:“练剑还有吃饭。” “……” 逗完引歌,顾怜笑眯眯地给他夹了块好吃的,旁边的周舟也碰了她一下。 “怎么了?”顾怜回头问他。 “小师姐刚才去了何处?”周舟也说,“你身上有鬼气。” 第57章 取东西 《折仙》的世界背景由四族分成,从上往下依次是存在传说中的天上神仙一族再到人族,妖族和有厌世潜质的鬼族。 人族跟鬼族是敌立的,敌人相见分外眼红,提到了都得唾弃一番。 所以身为正派弟子的顾怜在听见自己身上有鬼气时,那是实打实地愣住了。 白奕奕跟引歌看过来,沉默一会儿,引歌有点讷讷地说:“阿舟修的是通灵之道,对鬼气比较敏感……师姐你刚才碰见鬼族了?你是鬼族伤的?”说到最后,引歌在担忧中染上紧张之意来。 被三个人盯着,顾怜眨了好几下眼:“我没遇上鬼族,我刚才去除了一只黑虎精。” 黑虎精是妖,跟鬼气不沾边,应该是妖气才对啊。 “周师弟,”顾怜又问了一遍:“我身上真的有鬼气?”她自己都没感受到。 周舟也沉默了一会儿,顾怜注意到周舟也眼下有银白的咒纹莹莹一现,接着原本棕黑色的瞳眸变得偏近于透明的白,是通灵眼。 顾怜坐着没动。 周舟也用通灵眼看了一番,闭眼后再睁开就恢复如常了。他犹豫几番摇了摇头:“并不能确定。小师姐身上的那缕气息阴沉诡异,跟鬼气很相像却又不纯粹,我并不能够确定这就是鬼气。” 听到这里,顾怜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周舟也说完就问:“师姐遇上了什么人?” 顾怜:“……” 三道视线就落在身上,顾怜感觉自己挺衰的。 姓李的你到底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你别害我啊你! 顶着他们的目光,顾怜把那些话咽了又咽,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没把遇见李公子的事情给说出来,而是巧言地带过去了。 日落西山,衔上点起灯笼照明。 白奕奕他们要回山,顾怜并没有跟他们一道回去,说是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目送他们离开,顾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哪儿有鬼气?衣服上? 抬起胳膊闻了闻,除了药味还是药味,她又自己感受了一番依旧是没有感受到周舟也所说的“不纯粹的鬼气”。 姓李的不能是鬼族吧? “姑娘?” 身后传来声音,顾怜停下动作回头往后看,是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衣装头发都一丝不苟,就站在那儿都能看得出的儒雅。 “喊我吗?”顾怜指了指自己。 “我是满花楼的管事,您可以喊我付伯,”付伯向她微微身,”您可是顾怜姑娘?” 顾怜:“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顾怜?” 付伯:“我见过您的画像。” “……” 去过一趟方溪村,她现在对画像都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不过顾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想到一个可能性:“是谢姑娘吗?” 付伯领首:“正是。” 一听是谢霜顾怜就放下心来,她点了点头:“我是顾怜。我来取东西的,这是令牌。”她说着就要把谢霜给她的令牌找出来。 “姑娘不必自证身份,我认得您便认人不认令牌,”付伯笑了笑说,“今牌您便留着,日后若有需要,可凭此令牌出入满花楼。” 顾怜眼睛一亮,这令牌是个好东西啊! 就是不知道回去后是不是要还给谢霜。还是还吧,毕竟那么贵重。 付伯往旁边侧了,步偏过身:“姑娘请随我来。” 都说满花楼的都是家珍宝物,顾怜上去后只能见了一个接一个的房间,门扇紧闭着看不见里边有什么东西。她跟着付伯往前走,那些门并不都是木制的有的还是铁,并且上边的花纹各不相同。 顾怜看见某一扇门上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心糟,上边的花纹诡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萦萦似云似水,却又杂乱得很,仿佛里边放的东西是什么可以毁天灭地的妖物…… “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让人去将东西取来。” 被付伯的声音一下子唤回神,顾怜点点头应“好”,才发现自己被付伯带到了一间红木雕花的房前,推开往里走,是一间房间。 付伯离开让人去拿东西了,顾怜看了一圈,确定了这里有人住过。 看装潢应该是位姑娘……难道是谢霜? “金金,”顾怜问,“谢霜跟满花楼主有什么关系?” 安静了一会儿,耳边先响起的不是小金的声音而是电流的“滋滋”声:【滋……正在为您……为您连接系统……滋滋……滋……系统连接成功】 顾怜:“……?”什么情况? 顾怜:“金金?” 小金这回终于出声了【金金在呢,怜怜你是不是想我啦~】 “……”但凡小金有实体那顾怜就拍它了,“你刚才怎么掉线了?”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跟怜怜断开联系了。】小金回答说。 顾怜:“没有原因?” 小金:【主系统正在排查bug,结果还没有出来。】 行吧。 顾怜不接着问了就等结果出来,她又重新问了一遍那个问题:“金金,你知道谢霜跟满花楼的关系吗?这儿有间房好像是她的。” 其实在剧情偏折后顾怜已经减少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小金的习惯,因为这时候再参考原剧情是没什么价值了的,她也不能够一直遇到问题就依赖小金。 尤其是现在还有小金掉线的bug出现,就更加不能依赖了。 所以小金在回答前还问了一遍:【怜怜你确定要听吗?】 顾怜:“……那算了,你安安静静地闭嘴吧。” 小金:【好的~小金遵命~】 小说女主有点强大的关系户正常,顾怜猜这满花楼主就是谢霜的关系户兄弟,估计在后期还会在关键时刻闪亮登场伸出援手。 顾怜在卧塌那边坐下,问起了另一件事:“对于剑骨的知识是不断刷新的吗?” 小金:【啊???】 “应该是你掉线的时候,”顾怜说,“我去打了个妖怪,打的时候剑骨发烫而且能够激发我的战斗欲,后面打完剑骨是不发烫了,但是我的心口却热得慌。这种情况你之前可没跟我说过” 小金:【呃。】 小金这可就听出来顾怜是在暗指它没用:【怜怜你别生气嘛~那不是因为原主在原剧情中修炼得行得也没到这一步嘛~所以这种情况是在原文中没有的。】 顾怜:“……”你还理直气壮? 小金怕挨骂,贫完就回答说:【那应该是剑骨跟怜怜不断融合的情况,剑骨本身就是嗜血嗜杀的,怜怜你每次提剑时会不断强化剑意,一直到剑意与你的意念合一,剑骨也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 顾怜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知道你每次跟我科普完剑骨的知识后,收尾都是这一句差不多的话吗?永远一成不变。”然后过段时间又会发现新问题。 【……啊哈哈,那不是安慰一下你嘛~】 这该死的死波浪号。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是付伯他们过来了。 本来以为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好几个人抬一堆大箱子进来告诉她这些都是谢霜他们准备给顾怜的东西,不说十分多,但起码很震撼。 但事实上,只是付伯捧了一个盒子回来,梳妆盒大小,身后跟着一个满花楼的伙计,手里是一张卷起来的卷轴。 很简单就是了。 顾怜的接受度挺高的,她打开盒子看了看,里边是一枝支攒珠金簪和一根浅青色发带,应该是谢霜准备的。而那个卷轴……顾怜拉了半天打不开。 ……这一看就知道是封双无给她准备的东西。 把东西都收下了准备离开,付伯却忽然喊住她:“姑娘留步。” “怎么了?”顾怜停下脚步,”拿错东西了?” “并非如此。”付伯说,“有位小公子给您留了东西。” “他说他姓萧。” 第58章 去找郑遐秋 姓萧。 唯一能够跟这个姓氏联系起来的人就是萧九。 从满花楼出来,北阳城的夜市都很热闹,吆喝叫卖声与人流交谈声不绝于耳,顾怜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有个小姑娘手腕上绑了一根绳子另一端和母亲的手腕系在一起,这样人多也不会走散。 那天的灯节在没说清楚前萧九也是这样干的。 手里的东西坚硬冰凉,顾怜低头看了看,是一张漆黑的面具。 面具摸起来像是铁制的,但又不重,上边的花纹繁琐,在右眼下用接近于黑的暗红色勾勒了一个字:九。 就是萧九给的没错。 听付伯说,这是去年萧九交给伙计后才转到付伯的手上,那天他来的时候戴着面具披着斗篷,压根看不见脸,一身的寒霜气息。 “金金,”顾怜问,“原文中萧九回涂生池后多久才再出现?” 【半年。】 “半年时间……”顾怜低声喃喃自语,“那压根没有参考价值啊,这都两年多了…” 那面具上看不出什么头路,检查了一又没有鬼气,顾怜干脆丢进芥子空间里,想着等能见到萧九了再问清楚给她这个做什么。 只祈祷小疯子变成大疯子后别一见到她就乱杀。 回山时,顾怜顺利进入护山大阵,确定了自己身上的那缕气息并不是鬼气。她先去执刑堂偏堂交换了民请令牌,又呛了何忠几句话,然后回望穹峰。 回到小院后顾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开纱布查看伤口。 李公子的包扎手法娴熟又巧,一层一层的纱布解开,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折射出一瞬的冷光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怜的动作猛地一停。 这声音跟她梦里铜钱相撞的声音一模一样。 顾怜戚起眉头弯下腰去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大团很自觉地过来照明,顾怜捏在指尖的的确就是一枚古朴的铜钱。 铜钱上边有花纹还刻着字,是一个“李”字。顾怜反过另一面来看,背面却好像被火烧过一样流洼不平,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代表着什么。 指腹摩挲着铜钱那坑洼的一面,顾怜隐约觉得这枚铜钱应该还有另一半。 说起来她小时候跟顾新去庙里祈福,回来后也捡了一枚铜钱来着,不过后来父母出事他们被亲戚收养搬了家,那枚铜钱也就不见了。 铜钱。 “沈是倾”,丹炉,李公子。 “沈是倾”是李公子? 刚想到这个可能性,顾怜就摇了摇头,那丹炉是怎么一回事,上边也有一个铜钱印记,而且李公子跟“沈是倾”是同一个人的话,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对了,还有那身红袍! 灯节那天她在河边晕倒前,旁边有个人也是来放花灯,穿的就是身红袍。 手腕上的红线…… 越想脑子越疼,顾怜感觉自己头都要想炸了。 这红袍还挺神秘,问过小金也说《折仙》里没有这号人,那他是哪儿来的?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不但想不出结果还越扯越乱,顾怜干脆放弃了,她捏着铜钱往上弹起后又落于掌心,硌着她的手。 那看来周舟也所说的“鬼气”,就是从这枚铜钱上散发出来的。 手臂上的伤口不疼是因为已经愈合了一半,顾怜联想到上次的掐痕消失所以对于这个愈合速度并没有感到多惊讶。 是友非敌。 顾怜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经历过了一波头脑风暴,顾怜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也有可能是累的原因没想太多,她也没留意到自己思考了那么久,小金都一声不吭。 窗外明月高挂,屋里的铜钱放在桌上有灵光隐现散发出一缕灵气缠在顾怜的手腕上,顾怜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地动了动手指 那缕灵气很快一半融入到她的手腕里,一半在留恋着绕过她的手腕后,汇入她眉心的剑纹中。 铜钱上的灵光就熄了。 各峰的早课依旧在上。 顾怜先是去千味堂用了早膳,然后才边晃悠边往立行庭走,玉镜峰那边的剑道依旧是郑遐秋在教。 顾怜没过去喊人,看见郑遐秋在指导弟子她就蹲在旁边看着,直到郑遐秋教导完转过身来瞧见旁边蹲了一人在这里,整个人动作一顿。 本来是想赶人走的,但看清人后,他就把话咽下了。 顾怜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吃掉手上的糕点拍干净手站起来,笑眯眯地走过去:“郑师兄好久不见,我来找你上课来了。” “……” 玉镜峰的弟子在那头一招一式地练剑,这边顾怜被郑遐秋拎到另一边单独谈话。 顾怜悄悄往引歌那边瞄,被郑遐秋发现后拍了下脑门儿。 力度不重倒是不疼,但顾怜还是揉了一下埋怨说:“郑师只怎么两年不见你还变凶了?”以前都不会这样伸手打她的。 可恶,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吗? 郑题秋被她这话给噎了一下,然后头疼且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从思过崖出来的?长老他们怎么说?” 又一次听见这个问题,顾怜不厌其烦地回答:“前两天。长老说念在我认真悔过就放我出来了,师兄你放心,我好着呢!”她拍了拍胸脯。 郑遐秋深知她的性子,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顾怜没反抗,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现在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连真心话都相信不了了。 郑避秋探查了一番,然后有点惊讶:“你的经脉……” 顾怜没反应过来:“什么?” 郑遐秋看了她一会儿,把手松开了:“没有。你胖了。” 顾怜:“……!” 要说女孩子最不能接受被别人说什么?那“胖”字肯定首当其冲。 顾怜气得想跳起来打郑遐秋,最后也只是踢了一下他的脚泄气:“我没有!我只是长高了,师兄你会不会说话。” 腿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郑遐秋并没有生气,他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思绪飘到顾怜刚被抓进执行堂那会儿。 在听到她被废去一半修为还伤了经脉时郑遐秋很难形容他当时的心情,若是非得让他说出他当时在想什么,那大概是在可惜顾怜以后很有可能修不成这条道了。 但他没想到现在顾怜不仅经脉如初,修为也比两年前的涨了不少,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你现在是炼气几层了?”郑遐秋问。 顾怜说:“我筑基了。” 又被刷新认知,郑遐秋点了点头。 难怪顾师妹能够拜入掌门座下,掌门没有看错人。 “师兄,”顾怜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郑遐秋说话,她还记得自己过来的最主要目的,“你那儿还有剑谱不?再给我一本?” 郑遐秋睨她一眼:“你怎么不找大师兄要?” 顾怜摆摆手:“大师兄的剑谱太深奥了我现在还没把基础打牢。” 郑遐秋:“……”你的基础打了两年了还没牢,你是从井底往上打的吗? 郑遐秋的无语就摆在脸上,顾怜当作没看见,扯着他的袖子:“师兄你风流潇洒英迷人武功高强修为过人身材高大,你就再给我一本?” 郑遐秋:“……” 郑遐秋把那有的没的夸赞词从脑子里扫出去,把自己的袖子拉回来;“给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顾怜:“什么?” “跟我比一场。” \"……???” 啊? 第59章 检验剑道成果 郑遐秋是二长老的三弟子,在宗门里也是有点威望在的。 听说郑遐秋要跟顾怜比试一场,旁边围了不少弟子观看。恰巧封双无今天起晚了慢悠悠地赶来立行庭,看见那么多人拥在那里,顿时就把自己要上早课的事情抛之脑后,走过去凑个热闹。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郑遐秋对面的自家小师妹。 封双无有种不祥的预感,抓过来旁边一个弟子问,“他们要打架?” “不不不,不是打架!”那名弟子小心翼翼地解释,“郑师兄只是要跟小师姐比试……” 封双无:“……” 那边的动静顾怜没去留意也不知道封双无来了,她慢吞吞地把剑拿出来,还是有点不死心地问:“师兄,我能不跟你打吗?” 郑遐秋没拿剑,他随便折了一条树枝,回答得很快:“不能。” 顾怜:“……” 郑遐秋在剑道上的造诣远高于顾怜,就连她的剑招有些都是他教的,修为也比她高,打不过那是必然的,输了也不丢人。 不对不对,顾怜就是单纯地不想跟郑遐秋打。 太高调了,配角出风头一般没好事。 但是这次避无可避,顾怜在心里深深地叹气,也没把布条解开,她相信郑遐秋会点到为止的。 意思意思肯定不行,那是对自己也是对对手的不尊敬,所以顾怜提剑上了,出招时没留后手。 郑遐秋起先只是想试一下顾怜现在的剑法,但现在接下三招后震得他虎口微痛,他隐晦地看了顾怜一眼,也跟着认真起来了。 他们见招拆招地过了数招,旁边的弟子都不敢出声干扰,渐渐地顾怜就落了下风,眼见要输了她却忽然出人意料地一翻手腕将剑势收回,翻身躲开击来的树枝,在刁钻的角度出剑。 封双无在一旁看得眯起了眼,剑走偏锋,这小师妹的性子藏得倒深。 虽然顾怜最后那一剑出人意料差点得逞,但是最后还是输了。 剑差点被打飞出去还好顾怜抓得紧,她甩了甩发疼的手腕,一扭头才发现旁边围满了人:“……” “金金,”顾怜问,“我是不是高调了一波?” 小金:【怜怜,准确来说你在偷红莲时就已经极致高调了。】 顾怜:“……” 旁边丢过来一个什么东西,顾怜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才知道是一本新的剑谱,上边是“渡东风”的字样。她抬头看向郑遐秋,立换上一张笑脸抱拳:“多谢师兄!” 郑遐秋有着多年的教师经历,他试探一番顾怜现在的剑道情况后能够给她最合适的剑谱,对于顾怜的感谢,他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说:“你的明月来练得不错。” “师兄过誉!”顾怜谦虚地说:“只是一点皮毛而已。” 郑遐秋不置可否:“刚刚你的最后一剑是明来的第一式?” 顾怜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个,点了点头:“嗯。” 郑避秋说:“不像。” 顾怜眨眨眼,然后凑过去悄声说:“我自创了一点。” 顾怜的思维跳跃,把那些剑谱的一招一式吃透后就爱从中琢磨出点新的东西。 郑遐秋没作评价,而是问:“取名字了吗?” 顾怜想了想,然后严肃点头:“取了。” 郑遐秋:“叫什么?” “猴子偷桃。” “……” 看见郑遐秋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顾怜乐不可支,她笑了半天无比放肆,激得郑遐想打她,她连忙收了剑扭头就跑,一个没留神就撞了身后人满怀。 没站稳地往后退两步被抓住手臂,顾怜抬头,就对上封双无那张笑眯眯的脸。 封双无以“带小师妹回去上课”为由,提着顾怜的衣领把人给拎走了。 顾怜企图挣扎,在引歌表示同情的目光中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封双无你能不能别一天天的找事儿?! “不能。” 顾怜的动作顿了一下,猛地抬头去看封双无。 封双无一眼就看穿她的震惊来源,笑眯眯地用一种温柔的口吻说:“我猜的。原来被我猜中了啊。” “……” 她就说笑面虎怎么会读心术了,原来是诈她的! 偷偷骂他被猜中,顾怜嘀咕了一句“老奸巨猾”。 封双无的声音幽幽从头顶传来:“我听见了。” 顾怜:“……” 顾怜安静闭嘴,想着一会儿见到谢霜了就告状。 但没料到封双无这家伙把老奸巨猾这一词践行到底,刚一见到谢霜就告状说顾怜胳膊肘子往外拐刚来就跑去玉镜峰练剑台那边,还把“男女授受不亲”抛在脑后跟郑遐秋脑袋挨脑袋。 总之有的没的全让他给先一口气说完了。 顾怜:“……”封双无你幼不幼稚?! 顾怜把那口气咽下,看向谢霜:“师姐你听我说,我能解释——” “不用解释,”谢霜说,“三师弟就爱闹你,我不相信他的话。” 分明说的是实话的封双无:“……” 封双无甩袖扭头走人,提剑去找大师兄练剑去了。 “你可去满花楼取了东西?”谢霜拉着顾怜的手让她坐下,询问道。 “去了。”顾怜点头,这就想起来把令牌取出来还给谢霜,“东西我都已经拿完了。师姐,这个还给你。”她犹豫一番,还是没把萧九给说出来。 谢霜摇了下头,把令牌推回去:“这是给了你的。” 顾怜一愣:“这个很贵重,我不能这样收下。师姐你留着吧。” 谢霜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满花楼认人不认令牌,我时常去那儿他们早己记下我了,这令牌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顾怜:“那我……” “满花楼的每日客人来历地位皆不同,消息自四面八方来自然也会灵通一些,”谢霜解释自己坚持把令牌留给她的原因,“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打听的消息,去满花楼寻付伯或是将此令牌交予伙计,他们自当知无不言。” 这么一番的劝说,顾怜到底是把令牌留下了。 反正谢霜说可有可无,但是对于她而言却是大有作用。 那边封双无打不过薛绝想认输,但薛绝以“剑者握剑不可认输”为由—直追着打,顾怜看得乐呵得不行,结果还没笑一会儿就见封双无朝自己这边冲来。 顾怜:“……?”嗯嗯嗯?! 你特么别过来啊!!! 顾怜扭头想跑但为时已晚,薛绝看见她,用“检验她的剑造成果”为由,追着她和封双无一块打。 那边几乎鸡飞狗跳,这边谢霜眉目祥和地看着,说了一句“真好”。 顾怜躲开劈来的剑抽剑回挡,转身时谢霜好像看见她腰上系了一枚铜钱,谢霜怔了一下,再仔细去看却又没再看到,只当自己看错了。 顾怜打心眼的恨封双无,但她别无选择,跟着封双无一块被打了一上午。 中午吃饭时,顾怜抓了一把辣椒撒在封双无的饭里溜之大吉。 封双无看着自己红彤彤的米饭,无言片刻然后偏头扯唇笑了笑。 顾怜是真的被打怕了,一下午都没在再出过小院,只待在院子里练新剑谱跟尝试炼丹,所以并不知道外边把她能跟郑遐秋过二十七招传得宗门上下人尽皆知。 炼出一颗半成品回元丹,顾怜去嘴里嚼来吃苦得不行给吐了,觉得下次炼丹时加点白糖更好,她跟小金提议,小金哑口无言。 又是一轮月上枝头,顾怜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大团飞过来落在她的肩上。 明天就要出发去秘境了,谢霜结丹,意味着《折仙》已到下半部分。 第60章 嘲讽猴 同行去秘境的除了顾怜跟封双无,还有由二长老选出来的一些已经筑基或接近结丹的弟子。 秘境入口在序无殿的昭灵台,顾怜倒是没有不懂事地迟到。 昭灵台那儿有很多人,顾怜点了点人数,一共有二十七个人同行,加上她跟封双无,那就是二十九个。 哇,人真多。 顾怜余光瞥见一个眼熟的人,她愣了愣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人群中笑得虚伪把目光一个劲地放在谢霜身上的男弟子,正是何忠那家伙。 他不在执刑堂老老实实地待着,来凑什么热闹? 何忠的目光让顾怜不适,顾怜喊了谢霜一声走过去,用身体挡住了何忠的视线。不用回头去确认,何忠肯定看她的目光特别恶毒。 谢霜见顾怜靠过来以为是她害怕,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没事的。一会儿进去时长老会为我们落下一道保命符,若是生命遇到危险,长老会及时将我们拉出来。不会出事的。” 长老们修为高深,谢霜很相信他们。 顾怜没把何忠的事跟谢霜说,只弯了眸子点头,“好,我知道了。” 谢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秘境入口由荧惑长老与三长老一同打开,秘境刚开了个口子顾怜就感觉到里边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随着入口的开启,更是让周遭的温度往下降。 顾怜悄悄地把那时萧九塞给她的暖玉摸出来放怀里揣着。 二长老在他们进去前先是进行了一番很长的演讲,总结下来就是——孩子们不要怕师伯会保护你们,你们只要好好保护好谢霜跟薜绝就行。 演讲结束,二长老就开始落保命符。 顾怜看着一道又一道的金光落在旁边的弟子身上,秘境入口诡谲变幻产生强大的吸力把他们吸入秘境中,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去,顾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保命符,反倒是先一步被那股吸力带着往秘境的入口栽。 顾怜:“?!” 视线被入口的光淹没前,顾怜看见二长老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修仙界有三大秘境。 分别是沧崖,璃女跟玄殊。前者是穷极宫独有,后者在扶光派开山立派时划为扶光派的所有物,最后一个没有准确的位置,只知道玄殊秘境三年会出现一次,为期三月,各派会派遣优秀弟子前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顾怜被传送进秘境时跟谢霜他们分开了。 从高空坠落顾怜在砸向地面的那一刻连忙调整姿势以防头先着地来个直接死亡,她摔进了一个灌木丛里,爬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痛的。 “嘶——”顾怜揉着腰,刚才擦到了灌木丝的枝桠,现在有些火辣辣的疼,“但凡我是两年前那虚弱的身体,现在已经被摔死了。” 顾怜说完没听见小金出声像以前那样安慰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金金?” “……” 没应声。 “金儿宝?” “……” “小金?” “……” 顾怜换个称呼都试着叫了一遍,前面一直没有反应,她又喊了几声“骚金”后已经确认小金是又出bug掉线了,她一阵的无言,忽然听见耳边传来那电流的滋滋声。 顾冷一喜:“小金?” 【滋……滋滋……检测到……滋……到系统与宿主断………开连接………滋代理系统代为接手……管理……滋……】 电流声伴着一卡一卡的谷歌翻译的声音,最后“叮”的一声响恢复正常: 【代理系统上线,可为宿主服务。】 顾怜:“……” 见鬼的代理系统,你把我的金金还给我!代理哪有原装的好?! 这个bug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检测出来修复好,顾怜一言难尽地叹气,拍干净身上的树叶爬起来站好,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树、树、树……除了树就是半人高的草丛,一望无际的树林让顾怜有种进入到了原始大森林的感觉。但这里的树跟外边的不一样,叶子是半透明的金色,能够看见里边的脉络,树上开花或结果,香气萦来。 顾怜看见地上掉落的果子,想捡起来研究一下,旁边忽然闪过来一道残影吓得她甩出一记灵击后撒两步,那道残影动作很快地躲开攻击,长臂一伸去捞走那个果,扭头拍拍屁股荡着树走了。 那是一只金毛红屁股的猴。 “……” 有一说一,刚刚那只猴子捡了果就算了还朝她拍拍屁股,她合理怀疑它是在嘲讽! 可恶的猴子。 不过转念一想,刚刚那只猴子体型小应该是一只幼猴,猴子是群居动物……耳畔响起猿猴的长啸,此起彼伏,顾怜心下一紧连忙找地方躲起来隐去气息,刚藏好,就看见白色的猴子从那边的树荡过来,一只接着一只兴奋异常地叫着,像是要去参加什么狂欢会。 秘境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简单地拿出去跟外面的比较,只是刚刚那只还没长大的幼猴还好。现在这来了一大群,她明显感受到了修为上的压制,表明动起手来她肯定打不过。 唉,谁也没想到她以后要因为一堆猴子困在这儿。 头顶上一只一只飞猴,顾怜确定了自己不会被发现,就背靠着树坐下扯了几片草叶跟出汁水,抹在自己的手腕和颈侧。 谢霜他们并不在这里。 顾怜分析了一下情况,她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跟大部队分开了。是只有她一个人分散还是大家都这样具体还不清楚,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谢霜跟他们汇合。 顾怜想起自己摔进秘境前二长老看她的那冷漠一眼,动作停了停。 秘境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丧命在这里的人也是不计其数。二长老所落下能够保住弟子性命的保命符顾怜并没有,这不是失误漏掉她了。 是刻意为之。 顾怜扯唇笑了一下,早就看出来二长老不喜欢她,这份不喜欢在她把红莲偷了之后更往上升了一个度,虽然不明说,但顾怜能知道。 要不是小金不在,不然顾怜都得问问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二长老, 这让他现在这样刻意针对她。 现在的情况不就等同于要了她的命吗。 那些猴子都走得差不多了,顾怜收回思绪准备离开这里,森林里的动物永远不会少,谁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跑出来一条比人还高的蛇。 以防万一顾怜把剑拿出来握在手里,偏头看着最后一只猴子离开,一扭头看回来眼前忽然掉下来一团金色的东西。 顾怜被吓着了,看清是那只嘲讽她的幼猴后,简直想骂人。 幼猴蹲在顾怜的正对面看着她,手里还握着那颗果子,它看了一会儿顾怜,然后用手擦了擦果子低头啃了一口。 顾怜:“……”兄弟,你上辈子是因为嘲讽别人被打死的吗? 原本走远的白猴扭回头看向顾怜这边大叫了几声,顾怜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去想逃跑方案,面前的幼猴就动了。 幼猴举起双手又跳又晃地叫了几声,然后那只白猴就安静了。幼猴又看了顾怜一眼,拍拍屁股走人。 它这是在……帮她? 顾怜愣愣地目送动猴离开,她才反应过来那么多猴子里只有它的皮毛是金色的,而是刚刚近距离才看见它的额头眉心有特殊的好纹。可见幼猴的地位很高。 危险解除顾怜扶着树站起来,腰上有什么东西贴着发烫她伸手摸了摸,是之前李公子偷偷放在她身上的那枚铜钱。 第61章 走散在秘境里 这个森林很大,顾怜走了半天也绕不出去还迎面撞了一条半人高的蟒蛇 一人一蛇干了一架最后都累得不行,于是人跑了蛇也跑了。 看来秘境里的都是高智商动物。 走了半个时辰都没有走出去,顾怜试图让代理系统指路。 代理系统官方回答:【没有此服务,敬请期待。】 顾怜:“……那你到底有什么用?” 代理系统: 【检测到宿主身处原文璃女秘境中,代理系统可为您排查最大的危险让您平安离开。】 这个好像有点用。 顾怜走累了就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展开说说。” 【璃女秘境起源于千年前天上仙境大战后的碎片掉落,蕴含强大仙灵之气孕育了多种开智妖兽、灵植。迄今为止,秘境中由四大秘境之主占据四方,互不干扰,相见眼红。】 【南境金极猴王;东境鎏影长蛟;西境踏霜九尾白狐;北境诡仙。】 听到最后一个,顾怜愣了愣:“诡仙?” 【是的。】 前三个听起来就是动物没错,最后一个像人啊。 还有人能够在秘境里称王称霸……等等不对,那个称呼里占了个“仙”字,说明不一定就是人。 璃女秘境是从仙境掉下来的碎片……难不成那诡仙是夹着碎片一块下来的?那样说的话好像说得过去? 顾怜喃喃自语:“那这神仙也太惨了。” 多少修仙者穷极一生都想要得道飞升成仙,这个诡仙却从天上往地下掉,掉到这秘境里跟几只妖兽争抢地盘。 惨、实惨。 代理系统没有再吭声。 记下了这四位秘境霸主,顾怜不再多就着那个诡仙多展开思考。如果说参考原文的话,那当时顾怜并没有能够跟着进来,所以对其知之甚少,唯一个能够确定的,就是谢霜会在秘境里遇到巨大危险,二长老的保命符是有把弟子们拉出去,却也死了一个。 ……啧。 抬头看了看天色,顾怜得在秘境进入黑夜前找到谢霜。 不然她这条小命可能不保。 原本是系在腰上的那枚铜钱被她转去绑在了手腕上跟铃铛挤在一块,贴着皮肤微微发烫。 这铜钱是怎么回事? 顾怜觉得李公子肯定是《折仙》里的大bug。原文里又没有这一号人他却几次频繁地出现在顾怜身边,而且更像是…… 接近她。 莫名其妙。 叹了叹气,顾怜重新站起身,又开始了她的寻路。 都说秘境里有什么奇珍异宝,运气好的话还会遇到什么传说中的“天缘”,但顾怜逛了半天,连个奇珍异宝的影都没看见,只看见突然跑出来的妖兽,要么见到了她就冲上去开始干架,要么扭头就跑。 兵荒马乱的。 一剑斩杀扑上来的妖兽,谢霜收回剑用掉剑上的血珠,眉头深深蹙起。薛绝从另一边赶过来,谢霜看过去,张口就问:“找到小师妹了吗?” 薛绝摇了下头:“没有。” 谢霜握剑的手无意识地紧了几分。 这是谢霜第二次进入璃女秘境,上一次进来她是同行弟子,只为了保护宗门大师姐结丹成功,所以她有经验,她知道由荧感长老们打开的入口,一同进来的弟子们是会在同一处的。 因此在发现顾怜不见时,谢霜整个人都慌了一下。 小师妹才刚筑基,独自一个人在秘境里凶多吉少。 封双无他们也找了一圈回来,结果同样是没有找到,谢霜听后抬头看天色,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顾怜。 但是他们找了两个时辰把这一片都摸了个遍,不说人,就连气息都没有感觉到,本来秘境里就足够危险,他们又找了一通惊动到了不少妖兽,引起了一些弟子的不赞成。 “谢师姐,”何忠并没有那个心去找顾怜,在他看来顾怜进来到这里迟早都是要死的,他一脸伪善地柔声去劝谢霜,“我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惊动到了妖兽还连累到其余人的安危。说不定顾师姐是没有进来,她的修为不高,也许是被长老们留在外面了。” 谢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下眉眼来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找她?” 何忠见她冷脸就想解释:“我们此番进来是为了助师姐你与大师兄结丹,秘境入口就只有一个大家都在这儿了却不见顾师姐,说不定……” “说不定是入口出了问题呢?” 一道声音徐徐地打断何忠说话,众人看过去,封双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何忠:“如果是入口出了问题,那我的小师妹就在这秘境里,你让我们放弃找她,是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如果她死了,你的命能拿来抵吗?” 被这话中所带的刺扎到,何忠恼怒:“难不成要让我们为了她送死?!” 何忠几乎是刚说完,旁边一个长相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师兄脸色猛地一变.然后急忙拉了他一下:“何忠你说的什么话?!” 何忠被斥责了这一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脸色微变却梗着脖子不吭声,没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哪里不对。 封双无扫了他们一眼,唇边的笑意愈冷。 原来是亲兄弟靠走关系进来的,难怪一个内门废物也可以跟进来。 谢霜的目光在那几个弟子的脸上一一扫过,这些几乎都是长老的亲传,个个心高气傲,在何忠的话说完后有的还附和了几句。 谢霜不求他们能一起去找顾怜,人总会把自身利益放在第一,这是人之常情。 “既然各位不愿意同我一起去寻找小师妹,那便不必强求,”谢霜说完看见他们脸上露出的“这样就好”的神情,扬声说,“但那是我的小师妹,我自是要寻她回来。想来各位进来也不全是为了护我周全,秘境里的珍宝何其多,你们大可去四处搜寻。” 何忠的兄长何厉脸色不太好看:“谢师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谢霜不需要你们护我周全。” 此话一出,那些弟子都变了神情。 “谢师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何厉第一个站出来,满脸“你在开玩笑”的不赞同,“秘境里何其凶险,我们怎么——” “那你们要陪我们一起送死吗?”封双无笑眯着眼问。 何厉的话一噎:“……” 见他不说话了,封双无又看向身后的几人,复问了一遍:“那你们呢?你们要跟来吗?我们并不强求。” 那些个弟子一对上封双无的视线就避开,封双无笑了笑收回了视线;“师姐,我们走吧。” 谢霜收回剑,扭头就走,背影绝决。 何忠见局面闹成这样势头绝对不妙,即使是有二长老给的保命符在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够绝对安全,他忍不住上前走一步张口想说什么,却见一道剑气劈来他连忙后退数步,剑气在地上劈出一道裂沟。 抬头朝前看,是薛绝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跟上谢霜。 他连剑都没有出鞘。 薛绝虽然现在才来结丹,但其剑道实力绝不止于他们的想象。 顾怜转了半天才终于从这森林走出去,她已经能够确定现在自己正身处南境,那只拍屁股嘲讽她的死猴子应该就是那个金极猴王的幼崽……还好是只幼崽,但凡换个成年的可能见着她就追着咬了。 日过正午,顾怜身上落了点伤但不是很严重,她有点饿了,想去河边抓条鱼上来烤着吃。她蹲在河边看着游上来啄水的鱼,弯着眸子一派友善地问:“鱼兄弟你好,请问我能把你抓上来烤了吃吗?” 鱼:“……” 第62章 吊睛虎夫妻 亲爱的鱼兄弟并没有回答的机会。 因为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然出现一个世大的黑影,顾怜预感不妙,警觉地往后退开几步,就看见一条满口尖牙背上长满刺的巨鱼从水里飞出来出,一口就把刚刚那条也算有点肥的鱼兄弟给吃掉,嚼子都不带嚼的。 顾怜:“……”兄弟,走好。 巨鱼重新沉入水中带起水花四溅,它彻底消失前还看了顾怜一眼那眼,凶残饥渴。 看来 河边也不安全,顾怜果断远离水边。 南境是那堆猴子的地盘,果树什么的居多,顾怜最后身手敏捷地从地上捡了几个果来吃,还挺甜。 吃了两口她猛的反应过来:这果子吃了不会有事儿吧?! 吓得顾怜连忙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身体,确定没事儿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难怪那小猴王喜欢吃。 这秘境很大,还分了四个大地盘,顾怜吃果垫了些肚子,觉得找到谢霜他们的希望渺茫,更别提还有何忠那个蠢货在。 不对,有大师兄在,何忠肯定不能对谢霜做出什么,再济还有封双无这个笑面虎在,作为一个合格的深情男二,也肯定不会让何忠得逞。 算了,还是先关心一下我自己吧。 森林的尽头忽然传来猴子的长啸与虎的咆等声响彻山林,数只鸟被吓得从枝头飞起,余光瞄见树下站着的顾怜就仿佛饿犬见了肉猛地俯冲下来。 顾怜:“……” 你别过来啊!你那个头有半个我那么大! 被这些鸟围攻,顾怜提剑砍了几个后发现打不完,她索性灵机一动出一块符丢在地上.“嘭”的一声烟雾炸开迷了视线,那些鸟停了动作。 等那些烟雾都散完,顾怜已经不见踪影。 顾怜打不过起码躲得起,该低头时扭头就跑。 出了森林后是无尽的旷野,顾怜决定边找谢霜他们边捡些有用的东西,比方说那边树下会发光的草,长到树干上跟钻石一样的晶石,她全都搜罗干净,不管后边有没有用,先拿了再说。 总之不能白来一趟。 她还不忘留下记号,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衫扯成布条绑在树枝上。就这样晃悠到日落西山时,天快黑了顾怜不敢再乱逛,找了个山洞躲着结果刚进去,就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 兽类。 “……” 吾命休矣。 大团被吓得不敢出来,顾怜一边往洞口那边挪一边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口:“那什么,我无意打扰,这里有点暗我看不清不小心走进来的,您……” 黑暗里的兽类发出低吼,像威胁,顾怜听着有点不太对劲。 “你受伤了?”顾怜问。 兽类依旧低吼不止,但就是没半点动作,于是顾怜断定它是受了重伤动不了,所以只能在那里用低吼来吓唬她。 要扭头走掉?还是趁机把它给杀了? 顾怜在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往铃铛里注入灵力使其发出光芒,然后朝更里边走去。 那是一只吊睛虎,雌虎,身上有很严重的抓伤跟咬伤。它看见顾怜靠近自己愈加凶狠起来,甚至试图起身攻击,但伤得太重,它才起来一半就又倒了下去,身上的皮毛沾了血粘成一缕一缕的。 也就是刚刚吊睛虎动的这一下,让顾怜看见了它身下护着的东西——是三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 这是一位母亲。 在看见那三个小老虎时顾怜就做出了选择,她把剑给收好走了过去:“外面的天快黑了会很危险,所以我需要一个地方暂住一晚。我不会伤你,但你伤得严重,你的孩子们看上去还没有过哺乳期。” 再找一个地方太危险,把它杀了说不定雄虎回来后会跟她殊死决斗,所以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好是跟雌虎友好相处。 这里的妖兽都开了智,顾怜相信它能听懂她所说的话。 果然,吊晴虎的声音低下去一些,但看着顾怜的眼神依旧充满警惕。 “我是想跟你做交易,“顾怜自从上次受伤后,就学精了,她取出伤药来蹲下。先抹了一点在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上,“我帮你治伤,你让我留一晚怎么样?” 吊睛虎盯着她的手看了两眼,它护在身下的幼,崽叫了两三声,它知道自己死了的话这三个孩子也活不了,那药抹在伤口上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它收起了尖牙。 谈判成功,顾怜松了一口气,她安慰了大团几句让大团出来,她抓着铃铛并不好上药,好在大团听话,虽然不敢靠得太近,但还是出来当电灯了,顾怜检查了一下吊睛虎的伤口,需要清理。她想到刚才跃出水面的巨齿鱼,又看看撑不了多久的吊睛虎,心一横,决定出去找弄点水回来。 “你的伤口需要清理,我出去找水,”顾怜解释完就起身朝外走,“大团,跟上。”见鬼了,都自顾不暇了还为了只老虎犯险。 唉。 顾怜安慰自己,是因为她有诚意。 好在那条河离顾怜不远,她匆匆取了水回来,就见山洞外边围了两头熊在来回踱步,而洞穴里传来吊睛虎的吼声,看来这两头熊是被血腥味给吸引过来的。 顾怜:“……”这都什么事儿? 把水放好她摸了摸自己的剑,芥子空间里有异动她疑惑地把东西取出来,发现是封双无给她的那张卷轴。 死活拉不开的卷轴在微微发光,顾怜犹豫了一下把卷轴打开,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忽然飞出几数只鸟来,差点撞上了顾怜的鼻头。 那些鸟飞上天转眼就不见踪影,顾怜看得面无表情。 所以封双无你这些破鸟到底有什么用?! 顾怜骂骂咧咧地把卷轴塞回到芥子空间里,抬头再朝洞穴那边看,正好就对上那两头熊的目光。 不好!被发现了! 顾怜扭头就跑,那两头熊咆哮一声追了出来,速度之快,转眼就到了身后。 一头熊扑过来时顾怜脚踩上树干用边一蹬朝后翻身躲开,同时握着剑刺向它的眼睛,血溅上了她的袖口。 刚落地站稳就闻见身后劈来的掌风,侧身避开将灵力汇于掌上打出一掌,却被熊躲开打向后边的树,树应声而断,发出巨响。 ……坏了! 这声音惊动到了周遭的妖兽,被刺瞎一只眼的熊发疯似地攻击。 顾怜想速战速决专挑它的致命地方砍,一对二她渐渐落了下风,被退后背撞上树,熊扑上来张口就要咬向她的脖子,被她用剑挡住了。尖牙就近在咫尺,顾怜余光瞥见另一头熊紧跟着冲上来。 不行!得找个东西! 她默念口诀,手腕上的铃铛灵光一闪,然后飞出一道金光掠向那头熊,光在空中逐渐拉长化作长剑的模样,破空削去了它的脑袋然后回转,从正企咬断顾怜的脖子的熊背后贯穿心口。 温热的血溅上了顾怜的脸。 那把刺入熊心口的剑直接贯穿,顾怜离得近,也不可避免地连带着伤到了她的胸口。 把熊推开,顾怜疼得“嘶”了一声:“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两头熊换成人族的修为也是筑基,顾怜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她打赢了她没亏,哇,说明她真厉害。 安慰完,她低头去看那把插入熊心口的剑。 说实话有点意外。 顾怜倒出一颗丹药吞下,弯下腰去把那把剑拔出来,这把剑剑身修长剑柄处金丝镂着一枚质地泽润的白玉,剑身也是金色的。 ——是在盒子里的那支攒玉金簪。 刚刚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这簪子,是因为没有什么其他光锐的利器了,她想用簪子限制一下那头熊的行动,却没料到这是一把特制的暗剑。 懂了,这簪子是薛绝送的。 她之前还以为连同发带一起都是谢霜送的呢,毕竟看起来都是姑娘家的东西。 那这么说来……谢霜给的发带岂不是也有玄机? 周遭妖风阵阵,是被惊动到的妖兽在往这边赶,顾怜握紧手中剑做准备大战一场,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响,然后传来震撼山林的虎啸。 回头看,是一头雄性的吊睛虎。 山林多鸟,一只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振翅几下最后落在金袍人的手臂上。 封双无看看黑鸟在他手臂上跳了几下,最后变化轻烟散入他的袖中。 “找到了。” 第63章 牛逼出场封双无 “都说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山洞里用捡来的干树枝点起的火,火焰忽闪带着人影晃动,一青衫的少女盘腿坐在火堆前,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捏着一根树枝拔了一下火堆,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但虎哥你不对劲啊,你人……啊不是,是你虎都在这里呢,怎么让那几只猴子在南境称王称霸?” 外边的天已经黑下来了,顾怜在山洞外布了阵和设了禁制,双重保障防止有妖兽忽然冲进来发疯。 那头雌性老虎……姑且称之为“虎嫂”。顾怜帮它上好了药包扎起伤口,现在正伏在里边温柔地舔舐自己的孩子,虎哥听见顾怜的这句话,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顾怜笑眯眯地说:“我在夸你厉害。” 虎哥不搭理她了。 顾怜看它扭头去看自家媳妇,没有再开口打趣,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垂下视线去看火堆,被灼得面上发烫。 还好刚才虎哥及时出现了,不然她估计爬到现在都没爬回山洞……咳,还好她比较冷静,没在一开始趁虎之危动手。 她的绝智无双的脑子救了她。 有虎哥在今晚就算是安全了,顾怜提心吊胆了一天又累又困,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又怕夜里火堆熄了会冷,把暖玉揣进怀里。 说起来萧九给的暖玉居然还没丢,不错,实用。 但愿明天能见到谢霜他们。 顾怜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手腕上贴着的铜钱发出柔和的光,虎哥警觉地起身着向顾怜那边,发现铜钱上的异常,自喉间发出低吼。 它想上去将铜钱从顾怜的手腕上扯下,却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给按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铜钱上的灵光逐渐笼罩住顾怜的全身,抚过她的伤口融入进去,伤口逐渐愈合,最后只剩下很浅的白痕。 顾怜这一觉除了一开始因为身上的伤口疼睡得不太踏实之外,剩下的时间都睡得特别踏实,她感觉自己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裹住,很暖睁眼时,顾怜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虎哥圈住了,她就靠着虎哥的背睡着,那条毛茸茸的虎尾搭在她的腰上。 难怪昨晚那么暖和。 顾怜拍了拍虎哥的背:“昨晚谢了啊,你真是一头好虎。” 虎哥甩了下尾巴打她的手。 顾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站起来后伸了个腰,伸到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着急忙慌地摸了摸胸口:“我的天,我伤口呢?” 没人告诉她在秘境里伤口还会自动愈合啊。 虎哥对于她的一惊一感到嫌弃,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示意,顾怜注意到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这枚铜钱?”顾怜抬起手问。 虎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很奇怪,有凶狠也有畏惧,最后它把头一甩,高贵又优雅地找虎嫂去了。 顾怜:“……” 顾怜戳了一下铜钱:“你又干什么了你?” 姓李的为人神秘,留下的东西都那么让人难以捉摸。 有过前几次伤口愈合的经历,顾怜对于这一个现象已经越来越心态平和了,她又检查了一番身上的其他伤口,都没了。 其实她有一个小小的想法:下次遇见姓李的能不能把他抓去做个实验研究,看看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居然能让伤口愈合得那么快。 昨天只吃了果来垫了垫肚子,一晚上过去都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顾怜有点饿,她摸了摸肚子想着等会儿得再去摘几颗果子吃。 但是转过身,就见虎哥用爪子拨了几个果滚向她这边,还矜贵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这是给她吃的。 说好的只借宿一晚明早就离开,顾怜填饱肚子后就要走,虎嫂却慢慢地起身朝她走过来,顾怜停步没动。 虎嫂停在顾怜的面前,自它的眉心亮起莹光,接着逐渐汇聚为一颗白色的剔透圆珠,飘到顾怜的面前,她伸出手,白珠悬在她的掌心,光是这样她就已经感受到了其蕴含的纯粹又强大的灵气。 虎哥走到虎嫂的身边,跟着一块微微俯下前身。 它们开了灵智,知恩图报。 这一趟也不算吃亏。顾怜心想。 从山洞出去,顾怜被那光刺得眯起了眼睛,她准备继续去找人身后却不紧不慢地有人喊了她一声: “小师妹。” 顾怜愣了一下回过头,看见封双无抱臂靠着树站在那里,而在他的脚下身后,是数不清的妖兽尸体。 分明地上都快血流成河了,但封双无连衣角都是干净的。 这是个很牛逼震撼的出场方式。 封双无成功用这个场面刷新了顾怜对他的认知。 原文中描写封双无也是一个天骄之才,但在谢霜结丹的时候他的修为也才刚到筑基十层,但是现在…… 顾怜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半步,她可以肯定封双无现在不止筑基十层,甚至有可能是已经可以结丹的境界。 她甚至怀疑封双无现在能徒手捏死一个她。 她想起来之前她让小金给她总结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情——薛绝闭关,谢霜潜修,而一向高调的封双无缺忽然修行速度锐减,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先前她还疑惑,现在看来,是封双无有意藏拙。 看见顾怜后退半步的举动,封双无被噎了一下,他站直身后皮笑肉不笑地问:“认不出我了?我不是妖兽假扮的。” 他大老远地赶过来找她,她总不能认不出自己吧。 顾怜轻咳了一下,也没敢坦言自己觉是他是来杀她的。 封双无没等顾怜回答就瞥见她胸口处的血迹,一看就是被伤到的,他眯了下眼:“受伤了?”他偏了偏头,“哪只畜生伤的你?” 顾怜见他把目光投向虎哥的洞穴,她生怕笑面虎杀疯了冲进去大开杀戒,她连忙上前一步去拉着封双无的手把他拉走:“没有没有,我已经把它杀掉了,师兄你冷静点。” 封双无扫了一眼她的手:“你想保护它们?” “我昨天在里边待了一晚上,那俩老虎也算是帮了我,”顾怜坦言说,“而且伤我的也不是它们,它们还帮我把那些妖兽赶走了。” 封双无低头看她没有说话。顾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它们刚才给了你什么?”封双无说,“你身上有妖气。” 顾怜一愣,然后把刚拿到手的白珠找出来,递过去给封双无。 封双无扫了一眼扬了下眉:“你做了什么?让它把一半修为凝成元丹给了你。”他说完伸手把元丹给抓在手里。 一半修为? 顾怜给听得震惊到了。 虎嫂那么大方的吗?它把一半的修为都给了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比如打架打不过什么的。 封双无没管她的震惊,自己施法把元丹上的妖气祛掉丢还给她:“别让其他人看见,否则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可说不准。”他故意拉长语调把话说得阴恻恻的。 顾怜接住元丹,也没反驳。 毕竟是半数修为,祛掉妖气,后是炸着吃煮着吃还是干嚼都能够让修仙者修为大涨,少不了有些人会动歪心思。 不过事实是这样没错,也不能否认封双无是在故意吓唬她。这个老狐狸。 把元丹放好,顾怜问:“师姐和大师兄他们呢?” 该不会不止是她,就连封双无也跟他们分开了吧? “昨天进来时就发现你不在,师姐坚持要把你找回来,”封双无没扯回自己的手,但渐渐地变成他带着顾怜往前走,“但有人不同意,说没必要为了你一个惊动了妖兽而带着他们去送死。” 顾怜点了点头,没感到有多意外,她跟那些人又不熟他们觉得没必要倒是很正常,而且她猜那些人里边肯定有一个何忠在煽风点火。 顾怜说:“然后呢?” “然后师姐就跟他们分开了。” 顾怜愣了一下。 “总归他们不是真心为了护师姐周全才进来的,而且他们那一群多半连大师兄都 打不过,”封双无嗤笑一声,“一群没用的废物,带着也是累赘。” “门规上句句条条都写着宗门上下团结和睦这几个大字,遇到危险时却想着临阵脱逃放弃同门,没用的东西。” 顾怜没吭声,她偷偷瞄封双无,觉得这家伙今天跟吃了火药一样脾气那么炸,逼逼叨叨地骂了半天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是确实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大师兄吧? 封双无骂完发现顾怜不吭声了,又低头看她:“说话。” 顾怜:“……” 顾怜翻了个白眼。“我怕你一会炸着我。” 封双无:“……” 我是火药桶吗我炸着你。 封双无也跟着翻了个白眼,不跟她计较。 顾怜觉得秘境里的封双无跟外边的封双无不太一样。 外边的封双无天天眯着一双眼演戏,但在这里既会骂人又会翻白眼,活脱脱的本性暴露。 “金金,封双无他——”顾怜问到一半反应过来小金掉线了,又把话咽下去了。 “你想知道萧九在哪儿吗?”封双无忽然问。 顾怜下意识地回答:“他不是就在涂生池——” 突然安静,顾怜反应过来自己嘴快说漏嘴了,心里只有俩字: 坏了 第64章 成功汇合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见顾怜说一半没声了,封双无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诈人有哪里不对,他半敛着眸子,眼底情绪不明:“嗯?” “……” 顾怜张着口,在这几秒钟之内脑子里想过了无数种解决方案,最后她在那一堆方案中果断抓住了一个:“……我见了陈师兄,他会卜星命,我问了他之后他告诉我小师兄现在在鬼蜮涂生池。” 她理智甩锅,这个情况把事情全推在陈斟酒身上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换一个角度,萧九没死并且在鬼的消息的确是陈斟酒告诉她的,所以她也没有撒谎。 总之不能顺着封双无的思路往下承认。 封双无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扯唇笑了笑:“这样啊。” 他没说信没信,这三个字意味不明。 顾怜很快做足心理建设抬起头去看他,对上视线后半点也不心虚地笑了笑:“就是这样,是陈师兄告诉我的,你如果不相信我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陈斟酒现在在思过崖,封双无进不去,就算是他想到法子进去了,那陈斟酒也不是个傻的,当然会帮她打掩护。 只要她底气够足,她就不信封双无能揪着不放。 封双无移开视线,口吻轻松地问:“那你不担心他的安危?” 顾怜见他移开视线后就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这句话那口气就又给提起来了,她在心里把封双无骂得狗血淋头,面上情真意切地说:“我当然是担心他!鬼蜮那么危险的地方小师兄居然在那里肯定不安全!这样吧师兄,咱们从秘境出去后就去鬼蜮救他怎么样?可不能再让他在鬼蜮受苦了!” 闻言,封双无扭头看她:“你什么时候让陈师兄卜的星命?” 顾怜:“两年前啊,我刚进思过崖那会儿。” 封双无慢条斯理地说:“那两年都过去了,你怎么能够确定他还在鬼蜮?” 顾怜:“..……”好像也有这个理。 顾怜无言片刻,然后缓缓地琢磨过来有哪里不对劲,她猛地扣住封双无的手,眼睛紧盯着他:“所以师兄你这么问,是知道小师兄现在在哪里?” 封双无绝对不对劲。 从那次谢霜带着他们从鬼蜮回来后他给顾怜的感觉就怪怪的。萧九失踪他除了刚醒来时问了一句后就再没有提及,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抓着她问起萧九。 那天进去找解药的只有他和萧九。 但最后出来的却只有他一个,而萧九却被留在鬼蜮提前认祖归宗。 顾怜问:“三师兄,你和小师兄在鬼蜮里看见了什么吗?” 是他们在鬼蜮里看见了什么,或许是萧九的身世?所以让萧九暴露后留在鬼蜮干脆懒得再装,而封双无则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被重伤昏迷。 不对不对,那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封双无对她改观的点在哪里?封双无又为什么会觉得她会知道萧九在在哪里? 反常,不对劲。 顾怜越想越乱,额头忽然贴上来一只手把她的脑袋往后推了一下,打断她的思考。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封双无淡淡开口,“你在乱想什么?” “那你为什么忽然不讨厌我了?”顾怜脱口而出内心的想法。 封双无静默半响,然后避而不答:“我们得快点去找师姐他们了,师叔只给我们十天的时间,十天内我们要助师姐与大师兄结丹。” 顾怜松开了封双无的手。 封双无停步,侧过身去看她。 顾怜盯着封双无看了半晌,然后歪了下头:“那你为什么试探我?” “封双无你在怀疑我是谁?” 就在这一瞬间,顾怜仿佛变了一个人。 就好像站在封双无面前的不是素日里见到的那个嬉嬉皮笑脸又没个正型的小师妹,而是一个冷静机敏又有压迫感的陌生人。 陌生。 封双无把这个词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他刚要回答,却见顾怜神色一变,甩出一记灵击袭向他的身后,然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衣袍。 朝后看去,是一只死猴子。 不是形容,而是真的是一只被顾怜杀死的猴子。 “走了,”顾怜的声音传来,恢复了往日的语气,“你说得有道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助师姐与大师兄结丹,的确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封双无回头看她。 顾怜耸了耸肩:“反正我是要走了。”说完她就朝前走。 封双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顾怜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他眯起眼,抬步跟了上去。 “你把我的袍子弄脏了。”封双无说。 “……滚一边儿去。” 有封双无同行之路也变得简单起来,最后他们在临近东境的边界处遇到谢霜跟薜绝。 东境是鎏影长蛟的地盘,河流湖泊很多,顾怜远远地就看见谢霜从河边拖上来一个巨大的什么东西,看上去是一条鱼,而且比谢霜还要大。 顾怜的脚步一顿,她怎么感觉这条鱼有那么一点点的眼熟? 走得近了,顾怜脸都麻了。 不是眼熟,谢霜拖上来的这条巨鱼正是把她鱼兄弟吃了的那一条,长得一模一样的狰狞丑陋。 顾怜在巨鱼的身边蹲下,感叹了一句真是风水轮流转。 “师姐,”顾怜抬头问谢霜,“你把它抓上来做什么?” 谢霜早就收到了封双无的灵讯说他找到顾怜了,现在见到顾怜那点提心吊胆的情绪也被压下,她把顾怜拉起来检查伤口:“怎么还受伤了?疼吗?”她看见顾怜胸口衣服上的血迹。 顾怜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啊……师姐我没事。我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株神奇的草药,抹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就好了,现在都已经不疼了,你不用担心。”她睁眼说瞎话也是半点不心虚。 顾怜的神情太真诚,谢霜将信将疑:“还有这种草药?” 顾怜点头,截斩钉截铁地说:“有!” 谢霜怀疑了一会儿,实在是因为顾怜身上的伤的确已经愈合而且身上有草叶汁水的味道,加之秘境里什么神奇的东西都有,于是她相信了顾怜的这套说辞。 顾怜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用来掩藏气息抹上的草叶汁水还能有这样的一个作用,也算是帮了她的大忙。 封双无看了顾怜一眼,顾怜当作没看见。 “这种鱼叫做满刺,”谢霜解释顾怜起先问的那个问题,“是长蛟的有用手下,会把人或动物拖入水中撕咬至死。但是它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味鲜美。” 顾怜人都给听傻了:“……啊?”这条丑东西好吃??? 所以师姐你把它拖上来说目的是什么? 顾怜还没出声问,就见河边又见大师兄的身影,好像在忙碌着什么。她仔细看,发现她敬爱的大师兄在把那种叫做满刺的丑鱼一条接一条地往岸上扔,数量壮观。 谢霜在一旁解释说:“我们准备去找长蛟,杀了这些满刺鱼,血气一重,便有助于我们找到它。而且如果打起来时它少了帮手,我们对付它也容易些。” 顾怜:“……” 师姐,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神奇操作? 第65章 鎏影长蛟 谢霜虽然作为《折仙》女主,但宗门大师姐另有其人。 大师姐是掌门的女儿,五年前步入金丹期后就离开宗门云游四方,而她结丹时进入璃女秘境,同行者里有谢霜。 谢霜对秘境一知半解,她说这里既然分了四境,那好东西肯定都会在各境之主那里。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顾怜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是说安全为上吗?师姐你怎么还主动去招惹那条大虫子?那不是秘境里的四大危险之一吗?! 像是看出顾怜心中顾虑,谢霜握住她的手说:“五年前我随大师姐来到此处,一次偶然碰见了在与白狐缠斗的长蛟,在它受伤后我救时了它,然后它带着我与大师姐去往了它的巢穴,那是沉碧湖,湖底藏了无数珍宝。” 顾怜:“……” 不愧是女主,一捡就捡到条大的,直接跟其中一个大boss搞好关系。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这样的话谢霜岂不是得罪西境老大了? 谢霜接收到她眼底询问的信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们一直刻意避开西境,那只白狐对气味尤其敏感。” “……” 顾怜有些哭笑不得,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也会留意的。” 谢霜摸了一下她的头。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那条长蛟?”顾怜问道。 谢霜偏头朝河边看去:“不急,它会自己过来。” 顾怜:“嗯?” 此时此刻,顾怜还不明白谢霜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满刺鱼虽然有一口好牙且背上的鱼鳍处都是尖刺,但否认不了它好吃也难杀,现在河边堆了这么一大堆的满刺鱼,引来了数不清的妖兽。 顾怜看着一窝蜂冲来的妖兽,差点脚底抹油扭头就跑。 不过谢霜不可能就任由妖兽它们过来享用他们猎杀上来的满刺鱼,她布了阵,在妖兽踏进阵法的那一刻瞬间被绞杀。 阵法强大,顾怜站在里边脚下是发出盛光的阵法,从心底地感到心安。阵法有谢霜,剑道有薛绝,发疯乱杀有封双无……顾怜觉得自己简直是幸福住了,只用乖巧地待在他们身边就行了。 此次出行只有一个目的:帮助主角升级! 顾怜还是挺有配角的觉悟的。 半个时辰过去,顾怜看着不知疲倦的妖兽打了个哈欠,没看见半点长蛟的影子,她索性拉了拉袍子原地坐下了。 又是半个时辰,长蛟像难以等来的爱情,久不出现。 在两个时辰后。 已经是下午了,顾怜肚子饿了问薛绝要了火符,然后从满刺鱼身上割下一块鱼肉,十分悠哉地烤着吃。 满刺鱼的名字听起来很厉害,长得也是个牛逼样子,但是它的肉里居然没有刺,而且不加调料烤出来也是香的。 莫非它浑身上下的刺都长在外头了??? 封双无在她身边坐下:“抱歉。” 顾怜:“……?” 顾怜因为他的这俩字猛地被口水呛住,偏头咳了半天脸都咳红了,谢霜听见动静看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顾怜摆摆手表示自己只是被呛到了。 谢霜警告地看了封双无一眼。 封双无:“……”冤。 顾怜咳了半天,封双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偏头时露出半截苍白脆弱的的脖颈,像两年前那个走步路都得喘口气的娇弱小师妹。 顾怜咳完清了清嗓子扭头朝封双无看过来,眼神复杂地张口就问:“你有病?” 被这句“客气”的话给砸回神的封双无:“……” 你真有礼貌。 盘腿坐久了有点麻,顾怜伸了伸腿,看鱼肉烤得差不多就低头吹了吹,她没有给封双无一个多好的态度:“这不像你。” 不论是原文中还是印象中,封双无都不是一个会开口说“抱歉”的人,就是他真的做错了事情,他也只会笑眯眯地让那件错事进行得更彻,在被逼问时也只会把逼问他的人杀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所以顾怜才会被封双无的那两个字给吓到。 顾怜扯了扯唇:“有什么出了秘境再说,我不想在师姐的安危前跟你纠结这件事。” 原文中封双无对原主并不能说是好。 两年前她穿过来后也是明里暗里地把她当成什么玩物一样逗着玩,虽说后来他转变了,但也不意味着能抵消一切。 封双无对她态度转变是在怀疑她身份的基础上建立的。 他不装了,那顾怜也就不用再跟他虚与委蛇。 封双无没吭声,顾怜把鱼肉的温度吹凉一点后就站起来:“封双无你没有道理让我给你一个好脸色,你有你的行事准则,我有我的生存方式,咱俩各退一步谁也别试探谁的底线。” 好歹也是个男二,封双无还是有点脑子在的。 他们没必要闹到敌人的地步。 封双无仰头看着顾怜从,这一刻起,小师妹是真的变了。 她将虚假的表象撕下,露出底下最尖锐的刺。 身怀剑骨的她注定就不是一个任人可欺的存在。 封双无眯起眼,唇角弯起弧度笑了,“小师妹,扮猪吃老虎你比谁都会。” 她杀掉那只猴子时出手利落,是和她表面所展现的娇弱白兔形象截然不同的果决。 顾怜也朝他扬唇一笑:“彼此。” 顾怜说完,扭头就扬着笑去找谢霜:“师姐你饿了吗?我烤了鱼你要不要尝尝?这鱼还怪香的。” 谢霜早就已经辟谷了,但是她看见小师妹眉开眼笑地朝自己跑过来,献宝一样地把鱼递到她的眼前,她眨了下眼温柔地笑了,就着顾怜的手口尝了一口,然后轻捏了下顾怜的脸颊:“很好吃,谢谢小师妹。” 顾怜弯了眸子。 最后那块鱼肉还是进了顾怜的肚子里。 顾怜从小就有尝尽天下美食的远大志向,所以对于辟谷一事并不感兴趣。辟谷后的修仙者只引天地灵秀之气为食,对于人族食物的口感味道是不如没辟谷前的好的。 说白了,顾怜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吃货。 民以食为天,她就爱吃美食。 薛绝一直抱着剑守在谢霜身边,他忽然出声:“来了。” 顾怜跟谢霜同时抬头,才发现刚才一直频繁企图进攻的妖兽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停下来了,它们像畏惧什么东西一样俯下身后撤,最后作鸟兽散。 鎏影长蛟终于来了。 河面下出现巨大的黑影足有数十米长,长蛟还没有完全现身顾就已经感觉到了修为上的强大压迫感,那股压迫感让她感到呼吸难,手腕上贴着的铜钱,愈加发烫,然后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至全身,那股压迫感骤然消失。 平静的水面忽然腾起一条漆黑的巨型长蛟,掀起数丈水花打在岸上,长蛟腾空在云中盘旋几圈,发出一声咆哮。 谢霜第一时间就去捂住了顾怜的耳朵:“别怕。” 封双无起身站在谢霜的身边,挥袖挡去扑来的水花。 长蛟长啸后又往下落,最后停在河面上,碧绿的竖瞳紧盯着谢霜开口时发出苍老似古钟的声音:“小霜儿,你来了。” 顾怜一惊,这只长蛟已经会说话了! 谢霜刚要作答,却见长蛟的瞳眸微动,在视线扫过封双无时竖瞳紧缩,然后忽然暴起,掀起暴虐的灵力攻击朝封双无而去! 第66章 前往沉碧湖底 剑气从身后掠起一人越过他们身边,提剑挡下长蛟的攻击。 那记灵力被一斩为二劈开朝两边袭去,顷刻间扫平了大片树木,有些妖兽躲避不及被直接撕裂。 那是长蛟暴虐一击,薛绝的手臂上有血洇湿衣袍然后不断滴下。 谢霜让顾怜待在封双无身边,走上前去拦臂挡在薛绝身前仰头去看长蛟:“前辈,这是我的同门师兄师弟,并非是恶意的闯入者。” 长蛟的视线紧盯着封双无,后者神色淡定地理了理袖子让顾怜抓住防止她害怕。 “他是谁?”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长蛟看着封双无问。 它看上去随时都会再次攻击,谢霜警惕起来:“我的师弟。”顾怜手里被塞了一只袖角,她看看长蛟又看看封双无,然后悄声跟封双无咬耳朵:“不是,你什么时候得罪这个老家伙了?” “……”封双无扫了她一眼,“它先动的手。” 所以到底是谁招惹谁? 顾怜噎了一下,想到这次也是封双无第一次进入到璃女秘境,这也才第二天的确不太可能去得罪长蛟,所以她没有再问,只是拍了拍封双无的肩:“那你待会儿记得好好谢一谢大师兄,要不是有他在你刚才就变成两截人了。” 封双无:“……” 封双无看着长蛟眯起眼,唇边噙着笑意:“我知道了。” 顾怜瞄了眼他的神情,是的没错,笑面虎开始记仇了。 顾怜侧眸瞧了一眼正在跟谢霜对话的长蛟,心想这老东西那么厉害,笑面虎把仇记下了之后能有机会报复它吗? 心里正想着,顾怜一扭头,猝不及防就对上长蛟的眼睛。 顾怜:“……?!”你别着我啊你看我做什么?! 长蛟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到她的手腕上看见那枚铜钱,它神色一变,然后就收回了视线,没再看向顾怜那边。 顾怜:“……” 什么情况? 封双无也注意到长蛟的异常,他低头看了顾怜一眼:“你身上有什么?” 顾怜:“可能是因为我吃了它的手下?” 封双无一阵无言。 谢霜见长蛟终于不再盯着封双无那边,她松了一口气然后抱拳作揖:“前辈息怒。我们此番前来,是来赴五年前你我之约。” 长蛟微微起身,蛟龙也是龙的一种但它却无角不能够飞升成仙,五年前它和老狐狸打的那一架如果不是有谢霜在,那东境就不一定还仍旧是它的地盘。 谢霜杀了那些满刺鱼就是为了制造大躁动引起长蛟的注意,总归只是一些个手下而已,尸体就摆在那儿,它看也没看一眼。长蛟张开口,从嘴里吐出几颗什么东西,飞向谢霜他们。 “吃下它,它会让你们在水底活命。” 长蛟说完又从尾巴上拔下一枚鳞片送给谢霜,然后沉入水中,转眼就不见踪迹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中间还甩了记攻击。 顾怜看着飘到自己眼前来的东西,是被一个泡泡包裹着的珠子。 她犹豫了一下内心挣扎地问:“我能不吃吗?”这是从嘴里吐出来的。 封双无捏住珠子:“不吃就不吃。”说着 他指上用力把珠子碾成粉末, 粉末从他的指缝流下,散落在风里。 顾怜:“……” 顾怜很认真地问:“你在水下能憋气几分钟?” 封双无愣了一下:“分钟?”这是什么东西? 顾怜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没,我就是好奇你会不会被淹死。”妈耶好险好险,她怎么还一时嘴快说错话了。 “淹不死,”封双无示意她看向谢霜,“老东西不敢惹恼师姐。” 言下之意,就是长蛟不会让他们在它的地盘出事。 顾怜看过去,谢霜拉着薛绝坐下为他包扎伤口。她走过去,就看见薛绝那满是血的手臂,看不清伤口在哪儿,但看着都疼。 顾怜从芥子空间里把丹药全搜罗了个遍,最后递给薛绝可以止疼的丹药,薛绝知道她是想帮点忙,没有拒绝:“多谢。” 顾怜摆了摆手,没了妖兽的攻击后这里就安静下来,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夕阳倒映在水面上泛起橙色的碎光。 挺崇拜薛绝的。 就刚才薛绝的那一剑,估计得要顾怜练个七八年,男主到底是男主,果然不同凡响。 “师姐,”顾怜忽然说:“三师兄把老东……咳,前辈给的珠子捏碎了。” 封双无:“……” 谢霜:“……” 薛绝置身事外只偏头盯着谢霜看。 最后的结果是封双无被谢霜骂了一顿,然后分了一半自己的珠子给他,说是抹在手腕上,不吃下也可以。 刚刚长蛟妥妥的是想坑顾怜他们。 顾怜依言把珠子碾成粉末抹在手腕上,抹完她用手杵了封双一下,封双无扭头看她:“做什么?” “要不然你去地上把那点粉末抓起来抹在你自己的手腕上?”顾 怜说:“一半珠子的效果应该不太好。” 她关心谢霜。 封双无:“……” “小师妹,”封双无温柔地拍了一下她的头笑眯眯地说,“别挑刺。” 顾怜溜去谢霜身边老实待着了。 谢霜给薛绝包扎好伤口后由她带路去沉碧湖,薛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于是顾怜又自觉跟封双无挨在一块了。 她还偷偷瞄两眼封双无,只见他看着旁边是花花草草,反正就是不看谢霜跟薛绝。 “对了。“顾怜想起什么,”你给我的那个卷轴是做什么用的?打又打不开,打开了飞出一群鸟……哦,里边又是哪来的鸟?” 提起这个顾怜就想把卷轴拍在封双无的脑门儿上。 她还以为那卷轴忽然发光是什么秘密武器,结果打开后只飞出一群乌鸦似的黑鸟,不仅没帮到她,还加快了她被那两头熊发现的速度。 封双无的视线短暂落在谢霜身上,然后垂下:“找你用的。” 顾怜:“?” 封双无说:“师姐怕你走丢。那不是普通的卷轴,每次催动卷轴上的上法咒时,里边的灵力会自动变作飞鸟来告诉我你的位置。”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指出其中的不公平,“那为什么只有你能催动法咒?这不是送给我的东西吗?” “不一定,”封双无笑吟吟地说,“改天我需要了就把它收回来。” 顾怜:“……你想得美。” 给了她的东西就是她的了,想收回去,没门! 封双无笑了笑,没有强硬地继续往下说。 步入东境,因为他们身上有长蛟给予的东西沾上了它的气息,所以那些妖兽有所忌惮都不敢上前攻击,一路畅通无阻。 顾怜发自内心地感慨:这就是关系户的待遇。 沉碧湖位于东境的正中位置,水是清澈的碧色但望不到底,更像是质地上佳的一块玉石。湖的周围生长了一圈茂盛的灵草,顾怜着了看,不少在外边少见的草药这里都有。 灵湖就是灵湖,孕养了有灵气的植物。 顾怜忍住想要去把那些草药摘了揣进兜里的冲动,这些草药如果能带回去给大哥他们,大哥一定会很高兴。 但现在不是摘草药的时候。 谢霜走到湖边:“我们可以进去了。” 顾怜着过去,只见湖面朝两边分开中间出现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空隙,由水形成的台阶一路往下,深不见底。 第67章 谢霜的目的 湖底是一个湖底世界。 进去后顶头的水面又自动闭合,顾怜踩在水台阶上,明显能感觉自己就在水里,衣袍发丝也都随着水流动而浮动,但她又的确是能够在水底呼吸的。 谢霜跟薛绝走在前边由封双无断后,顾怜边走边四下看看,看见一群游过的红色小鱼从身边游过,其中一条见了她游过来,看上去很可爱她下意识地想伸手,但最后是从袖中抖出簪子,拦住小鱼靠近自己。 那条小鱼被拦住,张口咬了一口簪子,那嘴里的尖牙细细密密。 顾怜:“……” 果然,这里的东西不能以常理来想象。 封双无扫了一眼那条鱼,鱼被吓得落荒而逃。 还挺警觉。 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看见湖底发光的东西——是正盘起来沉睡的鎏影长蛟。在水底看它才发现它不全是漆黑的,身上的鳞片边缘闪着磷磷银光,连带着它所在的水域都发着光。 顾怜心想:听说祥龙会掉银粉,不知道老东西会不会。 谢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前辈喜静不要打扰到它,你们跟我来,这声音不似以往,有些空灵像隔着一层膜传来。 顾怜有些惊讶地看向谢霜,师姐能在水下说话? 谢霜再度出声:“是腹语。” 于是顾怜懂了,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理解“发声于腹”是什么意思。 除开腹语,能在水底下传声的大概也就是传音了,不过这个术法顾怜依旧不会。 谢霜领着他们绕过长蛟往后走,在他们都走开后,原本沉睡的鎏影长蛟却忽然睁开眼,转眸盯着顾怜离开。 那枚铜钱…… 是刻不求那个老家伙的东西。 刚刚长蛟沉睡的地方就堆满了一堆闪闪发光的宝物,不过谢霜的目的显然不是那些。绕过长蛟又往前走,逐渐看见嶙峋的水底沉石堆积着往上形成一个高台,沉石上生长着淡蓝色会发光的植物。 顾怜注意到沉石堆下的骨骸,堆在一起太多,分不清是人还是那些妖兽的,谢霜看了看然后说:“我们上去,那里是入口。注意不要踩到这些附尸草。” 不能踩? 顾怜看那些附尸草长得密集压根就无从落脚,这要怎么避开上去?她思考了一圈,然后从芥子空间里取出在外边搜罗的晶石,想也没想地就丢到沉石上,在晶石丢上去的那一刻附尸草忽然像长出脚一样移动空出半圈,然后又像饿犬见了肉一样一窝蜂地扑上去将晶石裹得密不透风,不到片刻,晶石就被它们分解完毕。 不难想象如果碰到它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死无全尸。不不不,是一点也留不下来。 薛绝跟谢霜已经动身上去了。前者凭着剑气把附尸草逼退,后者则是身手轻盈脚尖刚点在附尸草上方,没等附尸草反应过来就用出鞭子缠住上方沉石,用力一拽翻身上去,转眼就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附尸草拿他俩无可奈何。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顾怜都得拍手叫好。 顾怜扭头看向还跟自己站在原地的封双无,用眼神询问,你怎么上去? 封双无耸了耸肩:飞上去。 顾怜:? 封双无抖了抖袖子,手指上出现好几条银白的线缠在他的手上,顾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是林逢的傀线,但很快又推翻。 傀线没有那么细这是琴弦。 顾怜这才忽然想起来封双无的谛血法器是难悯琴,之前第一次在立行庭学亭里见面时,他抚的就是他的琴。 顾怜本来以为封双无会像谢霜那样漂亮地上去,却见这家伙出琴弦缠住沉石,然后凝力震碎了沉石发出动静,周遭的水都被带得晃荡。 顾怜:“……”老东西喜静啊! 果不其然,另一头立刻传来通人的压迫感,接着是长蛟的怒吼,顾怜可不想跟封双无一块死在这儿,她见沉石碎掉后惊得附尸草散开让出一条道,想也没想地就一把拽起封双无的手往上跑! 附尸草想要缠上来都赶不上顾怜孤注一掷逃跑的速度。 封双无被她推得一个踉跄险些给摔了,他想说让顾怜慢点他有办法,但无奈于他也不会腹语且来不及念诀传音,只能被顾怜带着往前跑,可真就是飞一样的速度。 ……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是飞上去了。 但是封双无在这兵荒马乱的逃跑中想:这姑娘的手劲怎么那么大?!他挣都挣不开! 高台上空荡,正中央有一个半月型的凹槽。 谢霜刚落到高台上想回头确认顾怜他们到哪儿了,就看见顾怜抓着封双无一路狂奔,在成功越过附尸草的包围圈后碰到挡路的石头,手往石面上一撑就利落地翻过来了,把封双无给拽得“啪”的一下整个人拍在石面上。 谢霜:“……” 谢霜敛眉轻笑,对顾怜现在的身手感到欣慰,她在顾怜靠近时甩出鞭子缠住她的腰,帮着带上来把人接在怀里。 封双无自己翻上高台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谢霜把长蛟给她的那一块龙鳞放进高台上的凹槽里,半月的型状严丝缝合,在鳞片嵌合进去之后就自圆心发出光,然后蔓延开繁琐的纹路,高台颤动,海水搅乱形成漩涡。 顾怜看见旋涡中发光的入口,那是谢霜的目的地。 谢霜抓着她的手:“那是东境的天缘秘境。” 顾怜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谢霜:“什么?” 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谢霜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境中境最考验定力。怜儿,你要靠自己破境,符合你自己的机缘或许就在里面。” 顾怜感觉自己被一股力轻柔地带起,谢霜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不要听,不要看,我与大师兄他们在外面等你。” 最后陷入意识沉睡前,顾怜只看见手腕上的铜钱发出红光。 看着顾怜消失在旋涡的入口里,谢霜才转身要离开,但手却被封双无抓住了。 封双无眯眼看着旋涡入口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看视才收回视线,他看向谢霜,传音问她:“师姐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不是来帮谢霜的吗? 谢霜的目的不是她要在这里进入东境的境中境,而是把顾怜的送进去,这一路走来她或许连薛绝都骗在其中。 薛绝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谢霜挣开自己的手:“她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顾怜对修行上的追求太随心了,这是谢霜自己认为的,顾怜须在某个点被人推一把,才能让她挣脱现在安于现状的枷锁,不是为了别人而修行。 换而言之,顾怜需要找到自己的道。 手中一空,封双无没有说话。 幻境里最能展现入境者最脆弱害怕的一面。 顾怜是被疼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顾怜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她皱着眉头“嘶”了一声,刚动了下手就听见有人大喊大叫了一声:“莞大哥莞大哥,大哥!她醒了你快来啊!” 顾怜被吵得耳朵疼,她强撑着坐起身,看见一个穿着轻装束腕红衣,高束马尾的少年扒着门,发带尾里坠着的红珊瑚珠反着莹润的光,手腕上用细细的红线绕了一圈又一圈。 少年喊完就回过头来,视线和顾怜的撞在一起。 鲜衣怒马少年郎。 第68章 姓李和姓顾 少年的嗓门大,嚷嚷那几声很快就把人给摇来了。 初莞一身白衣蓝色罩袍,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走过来:“我听见了,耳朵好着呢,你小声点行吗祖宗,别一会儿把人又给吓晕了。” 少年碰了碰鼻尖,反驳说:“我只是激动!而且什么叫做‘又’?她晕了又不是我吓的,是她自己晕的!” 眼见少年越说越激动,初莞不跟他吵,抬手投降认输。 少年得意地扬了扬眉,一扭头就看见坐在床上的少女睁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盯着自己,他顿了顿,然后耳根发烫地把初莞推过去:“你少在这儿站着,快看看她去。” 初莞推了一把他的脑袋,朝少女走过去:“姑娘你醒了。” 坐在床上的人抬头看他,回了一句:“总不能还睡着。” 初莞被这话噎了一下:“……只是习惯的问候。” 少女点了点头,然后问:“这里是哪儿?” 初莞没答,而是朝少年招手:“你自己过来跟她解释,你带回来的人。” 少年左看右看躲不过,走过去蹲到床边:“我姓李,这里是客栈。我前几天上街买桂花糕的时候桂花糕被路边野狗抢了,我追上去然后在巷子里你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砸晕了那条狗让我把我的桂花糕拿回来了,然后你晕了,我看你对我有恩我就把你带来这儿了。” 少女:“……” 初莞:“……” 尽管是第二次听他叙述把人捡回来的过程了,但是初莞还是会听得嘴角一抽:“……你小子的经历还是永远那么出乎意料。” 李小公子踢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初莞不说话了,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示意少女把手伸过来,然后垫着一层帕子把手搭上去为她把脉。 李小公子自顾自地解释了前因后果,然后就撑着下巴看她:“我把我的名字……我的姓氏告诉你了,阿娘说待人要礼尚往来,你叫么名字?我看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哎,我听说东莱岛上有仙人,那些仙人都会飞,你是不是仙人啊?但你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忽然发现少女都不吭声,于是止住话头往前倾了倾身体:“你怎么不说话?” “我……”少女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我好像姓顾……” 李小公子:“啊?”好像是个什么意思? 顾姑娘有点讷讷地说:“我不记得了。” 李小公子一愣,猛地扭头去看初莞。 “……你看我做什么?”初莞敲了一下他的头,敲完他才又去细细地给顾姑娘把脉,“这没什么大碍啊……” 李小公子揉了揉被打的头:“那她为什么不记得了?” 初莞:“我长得像神医吗?” 李小公子:“那肯定不像啊,像庸医。” 初莞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知道。” 李小公子:“......”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吵得顾姑娘头疼,她把手收回来捂着耳朵,打断他们说话:“我能问一下我是受了什么伤吗?” 初莞看向她:“你身上没有伤口。” 顾姑娘:“嗯?” “前两日柿子把你带回来时你虽然昏迷不醒,但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外伤,”初莞说,“你昏迷的原因兴许是内伤亦或是心结,我不是坐诊医馆的大夫只会些皮毛,尚且瞧不出个名堂来。” 顾姑娘:“……” 顾姑娘忍不住问:“那你们怎么不把我送去医馆?” “这个啊,”初莞耸了耸肩又指向李小公子,“他是这城里有名的关系户,是个人都认得他这张脸这背影。最近他家里正在给他张罗着婚事,你一个姑娘家他一个男儿郎,让人瞧见了可得让他家严父逮回去,那样的话你俩的关系也就差不多被定下了。” 顾姑娘再一次:“……” 李小公子被初莞的话闹了个大脸红:“姓初的你闭嘴胡说八道什么?!” 初莞“嘿”了一声:“给你解释你居然还凶我?好好好,你俩玩我不掺合了。”他说完起身要走,迈出几步又折回来跟顾姑娘说,“姑娘,一会儿我给你端碗补药来,你怕苦药吗?” 顾姑娘先是摇了摇头又点头:“有一点。” 初莞表示自己懂了,一个眼神也没给李小公子就出去了。 初莞一走屋里就只剩下顾姑娘跟李小公子,屋里一时陷入沉默。 顾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觉得腕上实在是有些空应该有点什么东西系在上面才是,但她都实在是记不起来该系些什么。身上的疼涌感逐渐褪去,她的身上又没有伤口,这份痛感就像是残余意识的感觉而已,与身体无关。 还有她只记得自己的姓氏,连带着名的一切都不记得。 可是她隐约认为自己要回家。 但家在哪儿? “咳,那什么。” 顾姑娘停止没有头绪的思考,抬起头看向床边的少年。 李小公子被顾姑娘这么一看原本早就组织好的话又乱了,他有点结巴地说:“你,那什么,我,你你们,不是,是你现在还有哪里难受吗?” “……”顾姑娘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啊,这个啊,”李小公子挠了挠头,“可能忘记只是暂时的,你很快就会想起来自己是谁的。我听初伯伯说,以前我们城里也有个傻子因为小时候贪玩从墙头摔下来磕着脑袋,然后人就傻了,也是什么都不记得六亲不认的。” 听到这里,顾姑娘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负她所料的,李小公子说:“然后那傻子不长记性又爬上墙头玩,又摔了一下,你猜怎么着,他把那些记忆都想起来了!据说是什么又磕了下脑袋把於血化开了,所以人就不傻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试探性地给出建议,“要不姑娘你也去试试?” 顾姑娘真的:“………………” 顾姑娘虽然失忆了但本性难移,她忍不住说:“我看这方法更适合你。” 她看起来哪点像傻子了??? 李小公子:“……” 李小公子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句:“大不了我陪你一块去试嘛。” 顾姑娘深吸一口气:“婉拒了,谢谢你。” 她的态度坚决,李小公子也就没再强求。 窗户是打开的,传进来外头街上热闹的声音,顾姑娘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身去看,下床时没站稳晃了一下,吓得李小公子连忙扶她。 顾姑娘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肌肤相贴让李小公子猛地僵了一下,一抹可疑的红晕从脖子往上蔓延,傻愣愣地站着,那只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顾姑娘注意到他的神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松开了手,一句“抱歉”都在嘴边了,却被李小公子抢先开口。 李小公子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顾姑娘:“……?” 抓个手而已,那么严重的吗??? 顾姑娘一脸懵,只见李小公子脸都红透了深吸了几口气,神情严肃又认真地说:“顾,顾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顾姑娘眨眨眼还没开口,恰巧这时初莞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一听见这句跟表明心迹没两样的承诺,他愣了一下然后“哇哦”了一声。 初莞说:“是我打扰你们了抱歉哈,我一会儿再进来,你们继续。”他说完扭头就走,关上门之前还听见他嘀咕了一句“发展得真快”。 顾姑娘:“……” 这回李公子不仅是简单的脸红了,而是大叫一声“初莞”扭头就跑。 第69章 恰似春风 这里是徽阳城,是荣泱国的最偏北的国土。 这里男女观念很强,男女授受不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伤之或是与异性过度亲密。 听初莞说完,顾姑娘一愣一愣的。 难怪抓个手那小公子的反应那么大,连负责任的承诺都飚出来了。 初莞瞄了一眼顾姑娘的反应,然后笑着问:“你想去外边街上看看吗?姑娘看上去似乎不是荣泱国的人。” 顾姑娘把手里的药一口喝完,苦得直皱眉头:“我也觉得我不是这里的人。” 初莞被她这豪情万丈的喝药方式给惊了一下,那药是苦的,就算是让李柿子来喝都得吱哇乱叫半天,她居然一口闷了??? 初莞猛地一拍桌子,觉得自己遇到了性情中人,他“哈哈”一笑:“姑娘豪爽!这喝药的气概不输男子!” 顾·豪爽差点被他忽然来的这一下给吓得心脏骤停。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好几眼初莞,这小伙子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原来心里住着一个不拘小节的豪情士气。 李小公子刚刚狼狈逃走,是出去买桂花糕了,他一进来就听见初莞在笑,翻了个白眼走过去:“什么事那么乐呵?” 初莞指指顾姑娘:“柿子,顾姑娘是你能喊声哥的存在。” 李小公子被呛了一下:“……” “你发什么病呢?”李小公子看了顾姑娘好几眼,顾姑娘怎么看都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又生得了双含情的桃花眼,面容顾盼生辉,所以他一脸古怪地看着初莞,“你少拿顾姑娘开玩笑。” 初莞一副不欲跟他多说的模样,站起身来端走空碗,边叹气边走了。 李小公子把刚买回来的桂花糕递过去给顾姑娘:“我记得莞大哥熬的药老苦了,你快吃些甜的压一压。” 那药的确是苦得不行,顾姑娘道了谢之后把桂花糕接过来,打开油纸,里边的桂花糕块块整齐均匀,散发着香甜气。 顾姑娘尝了一块,入口即化,很甜。 “很好吃,”顾姑娘抬起头朝李小公子弯了眸子,“谢谢你。” 她笑起来时笑意点染眼角眉梢,李小公子一时给看得有点呆,顾姑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有几分慌忙地低头,声音低低的:“不、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这李小公子面对自己时老是这样,顾姑娘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哎,小公子,”顾姑娘想起来什么,问,“我听莞大哥喊你‘柿子’,那是你的名字吗?”她边说边咬了口桂花糕。 李小公子摇了摇头解释说:“因为大家都喊我‘小柿子’,那算是我的小名,但我不叫这个。” 他在一开始并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这是一种对陌生人的戒备,顾姑娘了然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只夸了一句:“很可爱。” 李小公子红着耳朵根不说话。 吃了两块桂花糕后有点渴,顾姑娘站起来去倒水喝,茶水入杯端起来时映出她自己的脸,她顿了一下,莫名地觉得这张脸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眼睛……似乎有点跟她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没有那方面的记忆的顾姑娘把想法压下,喝了一杯茶润润嗓子,她走到窗边往下看,有位卖糖葫芦的伯伯被一个小男孩拉住,伯伯停步给了他一串糖葫芦后摸了下他的头顶.,小男孩拿到糖葫芦后扭头就开心地跑开了,伯伯提了一句“慢点”又继续吆喝…… “好热闹。”顾姑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李小公子过来站在她的身边:“徽阳城虽然偏北离皇城远,但北境有大将军镇守出不了差子。阿……王爷待民如子,治理有方,城里自然也就会热闹些。” “徽阳城由王爷管治?”顾姑娘问。 “嗯,”李小公子点头,提起这个他就精神了,弯起眸子,“王爷不想参与皇城朝廷上的事情,主动请封来了这里。对了,过几日徽阳城里还会有灯会呢!到时候更热闹,有莲花灯,兔子灯很多很多,还有孔明灯,我们可以把愿望写在灯上然后放飞,阿娘说那样愿望就会成真。不过孔明灯有可能会引起走水,所以一般都是放莲花灯。” 李小公子是个热情跳脱的性子,话匣一打开就很难关上。他似乎尤其热衷于把一些有趣的事告诉顾姑娘听,话虽然喋喋不休但却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顾姑娘听着,忽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下脖子,灯会……她似乎在灯会上被人掐过脖子…… “………顾姑娘?” 顾姑娘回神,看向旁边的人:“怎么了?” 李小公子担忧地看着她:“你的脖颈不舒服吗?” 顾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把手搭在脖子上出神了,她摇了摇头没有抓住那一瞬而过的感觉。 李小公子见她没事就松了一口气。 “小公子,”顾怜去搬过来一张椅子看着窗外,支着下巴问:“你今年几岁了?家里就给你张罗婚事,你似乎跟我差不多大。” “刚年满十五,”李小公子有样学样地也搬来一张椅子,他在荷包里掏了半点才找出一颗糖,递过去给她,“你可以也像他们一样喊我‘小柿子’,我不介意的。十五岁在这里也不算小了,再过三年我就及冠该成家了,我听说胡老板家的儿子在我这个年纪通房丫鬟都有了好几个了,也是我阿娘顺着我,说要我遇到我自己心仪的人再说,”说着,他悄悄看了顾姑娘一眼又很快坐直,“但是阿爹说外边有人传我跟莞大哥是断袖之癖,所以吓得他茶饭不思立刻给我提前张罗起来了。” 听见断袖之癖时顾姑娘属实是被呛了一下,她咳了一会儿脖子都给咳红了,吓得李小公子连忙给她倒来一杯水。 顾姑娘喝了水把那阵咳嗽压下去,捏着杯子看着李小公子,看得他面红耳赤,然后没忍住偏过头笑了。 她一笑就停不下来,李小公子先是傻愣愣地看着她,最后也没忍住跟着一块笑了。 他坐在椅子上偏着身子看她,只觉恰似春风来。 顾姑娘在客栈里住了几天,期间初莞不时来送碗药,那药是越来越苦,顾姑娘怀疑他是在拿她练手试药但又没有证据,直到某天李柿子口渴时想找水喝,不小心喝到药后就直接把那碗药直接给摔了,初莞才收敛些。 换种说法,算是李柿子救顾姑娘于苦难中出来。 李柿子总会来找顾姑娘玩。 这天夜色沉落,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面具来,很简单的款式放在街上随处可见。 “这是要做什么?”顾姑娘把面具拿起来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带我去谁家偷鸡摸狗吗?哇,刺激,我喜欢。” “……”李柿子先是被噎了一下,然后解释,“不是不是,我们要做一个好百姓不能做坏事的。是今天晚上有戏班子过来,我带你过去看戏好不好?还给你买桂花糕,糖葫芦,去买好看的泥人……” 今夜的徽阳城的确很热闹。 戏班子是从皇城一路过来的,博得满堂彩,直到结束了顾姑娘还意犹未尽,她兴奋地拉着李柿子的手,逛了半个徽阳城。 他们戴着面具吃东西不方便,玩了一圈顾姑娘饿了,李柿子说带她去买吃的,但是戏班子的戏结束后街上因为没有宵禁而仍旧热闹,怕会走散,李柿子把手腕上的红线解下,绑在了她的手腕上。 不敢抓着顾姑娘的手腕,李柿子笑着说:“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顾姑娘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眼前仍旧是位少年郎,但却换了一个人。 红衣变作黑袍,那笑意变作别扭的不耐烦,手腕上绑着东西的触感还在,但是周遭的景象却变了。 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她有个小师兄叫做萧九。 一块墨色的玉不知从何处掉出来,摔在地上发出声响。 第70章 谁的执念 顾怜差一点就陷在那个幻境里边了。 自从那夜看完戏班子的表演后,李柿子发现顾姑娘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对此李柿子很愁,他趴在客栈的桌子上拨着茶杯玩,苦闷了半天然后憋不住地问:“她是不是讨厌我了?” 初莞在低头写写画画,闻言头也不抬:“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 李柿子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觉得依靠他人并不能成事还不如靠自己,于是他站起身,出门买桂花糕准备去哄人。 门扉被敲响时,顾怜正在尝试着催动灵力,她催动了半天只看见手上空空如也,叹了叹气:“进来吧。” 李柿子推开门进来:“顾姑娘。” 顾怜已经在这个幻境里待了一个月了,这个幻境真实得过分,她看着面前犹豫的李柿子,看不出来他只是个假象。 “怎么了?”顾怜问,问完她闻见了桂花糕的香气,眨了下眼,“你去买了桂花糕?” 李柿子看见她开心就先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桂花糕递过去:“顾姑娘,我最近是有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吗?”他问的时候有点犹豫,从心底生出紧张不安的情绪来。 顾怜:“啊?” 李柿子拉聋眉眼:“我觉得你好像讨厌我了。” 顾怜:“……”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顾怜伸手去拍了拍李柿子的肩:“说的什么话,我讨厌你做什么?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别乱想。” 李柿子一愣然后一下子抬起头:“真的?” 顾怜说:“保真,你是我的好兄弟。” 李柿子:“……” 看这小伙子一下子就又失落下去了,顾怜觉得有些好笑,她啼笑皆非地把一块桂花糕塞到李柿子的嘴里:“行了别难过了,我真不讨厌你。你跟莞大哥对我那么好我还讨厌你,那我这不是白眼狼吗?我不做这种没良心的事。” 安慰好李柿子,顾怜就抱着桂花糕跑到窗边往下看。那么多天下来,顾怜发现了一个规律。 那就是除了李柿子跟莞大哥,在这个幻境里的一切都会在十天后重新再来一遍,比如现在就在街上俯下身摸小男孩头顶的卖糖葫芦的伯伯。 “顾姑娘,你在看什么呢?”李柿子走过来。 顾伶状似无意地问:“你不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吗?” “嗯?”李柿子愣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盯着街上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你说的是阿童买糖葫芦不给钱吗,那是他的亲伯伯王伯,一家人也不讲究这个的。姑娘你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我下去给你买,买两串。” 果然。 幻境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觉得幻境不对劲。 李柿子在顾怜这儿坐了一会儿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中午他才摸了摸肚子要下去叫店小二准备午膳,换个菜色。 顾怜站着没动,听见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幻境是循环重复的,但李柿子跟莞大哥却不是,他们更像是和顾怜一样的人,从外面进入幻境之中不属于这里的循环规律。 但是又不是那样,一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李柿子跟莞大哥就属于这儿,他们在这里生长,然后她进来了。 这里是幻境。 幻境。 这幻境也太苟了,顾怜想,一进来就让她忘记一切,还放了个热情似火的李柿子在身边拉着她往幻境里陷,如果不是灯会上差点被掐死留给她印象深刻,还有那块暖玉掉出来时,上边沾着的萧九的灵力扰动了这个幻境,估计她还得再被困好久。 ……没想到萧九的东西还那么有用。 因为太真实了,抓住李柿子的手都是有温度的。 而且那个药是真的苦。 顾怜看过关于幻境的书,幻象由心生,幻境最擅长的就是把人困住,用被困者最渴望或是最害怕的东西,如果被困者不能自己挣脱出去,那就只能在幻境里永远沉睡。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幻境里有顾怜的执念。 执念,执念……最渴望的,最害怕的…… 顾怜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执念,而原主也基本排除——原主拜入宗门前就住在一村,后面又一直待在宗门,根本没来过这。 徽阳城,荣泱国。 不仅是原主没来过这儿,更是在《折仙》中从来没出现过这个地方! 这不是顾怜的执念。 被轻叩两声后门就推开,李柿子扬着声音喊:“顾姑娘,我们该一起去用午膳了,然后待会儿我带你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顾怜愣了一下,脑中灵光乍现,她扭头看向李柿子。 李柿子看着她笑,耳根处有遮掩不住的红。 这不是她的执念。 这里是李柿子的执念。 境中境,以她的幻境去掩盖另一个幻境的事实。 李柿子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喜欢红衣的艳丽无双,眉目也是绝色的昳丽,一双眸子弯起眸底似揽尽天上星河,很无忧无虑也很心地善良,路上见着了流浪猫,也会分下一块糕点。 ——所以顾怜想不出来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执念。 这个幻境里能有什么是李柿子最渴望或最害怕的东西?顾怜简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徽阳城的安宁繁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要怎么解开他的执念?把徽阳城毁了?还有,李柿子是为什么会成为她的境中境? “想什么呢?菜都凉了。” 一块排骨被放到自己的碗里,那懒洋洋的声音让顾怜回神她看向初莞,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盯着初莞看。 初莞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借着杯中的水去瞧自己,脸上没有饭粒,牙上也没有菜叶…… 初莞想到什么连忙举袖挡住自己的脸,仿佛避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嘴里语速飞快地说:“哎哎哎姑娘你别看我,虽然我知道我自已风流潇洒英俊迷人是这城中的俊俏公子,但请你克制一下你自己,不然一会儿让柿子看见了该大喊大叫冲我甩脸色了,使不得使不得……” 顾怜:“……”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怜有点心累地解释,莞大哥的思维也太跳了。 “嗯?不是?”初莞闻言放下袖子,松了一口气一般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可禁不住那祖宗。把他惹急气哭了能淹掉半个微阳城。” 他半开玩笑的话不辨真假,顾怜也没往心上放,只是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问:“莞大哥,你知道柿子他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 “他想要的东西?”初莞想了一会儿,“他好像什么都想要吧?老贪心了。” “……”顾怜干脆直接问,”他最想要的呢?” 初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那这该去问他。” 李柿子吃饭也不安分,他嫌店里的叫花鸡烧得不够对味,非得下来盯着他们再烧一只拿去给顾姑娘吃。 顾怜找到他时,他正蹲在火烧窑前,一身红衣如火。 听到声音他抬头,脸被灼得有点红,一看见是顾怜就站起来了:“顾姑娘怎么过来了?你吃饱了?” 顾冷走到他的身边,拉着他一块蹲下:“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们靠得近,李柿子也不知道是被火焰灼的还是自己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耳根烧得慌,开口时不由得磕绊了一下:“什、什么?” “你喜欢我吗?” 这下子李柿子是真的“轰”的一下一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第71章 破境 “你喜欢我吗?” 顾怜并没有等来回答。 李柿子被这个问题给砸得整个人呆住,他看着顾怜,整个人都傻掉了,傻了一会他瞪大眼,然后匆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手忙脚乱扭头就跑了,还差点左脚绊右脚给摔了。 跟逃命似的。 顾怜:“……”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照射下来暖洋洋的,顾怜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天。 依照常理,一个人最大的渴望是亲人的康健,其次到自己,再到朋友或其他的什么事物,但是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李柿子的父母。 李柿子经常把“阿爹”“阿娘”挂在嘴边却并没有出现过这两位人物,可见李柿子很爱他们但却不是这个幻境里的执念;李柿子自己也不像;然后还有的一个可能性是初莞。 从刚睁眼时就先看见李柿子其次就是莞大哥,从那些插科打诨里能够明显地看出他们是很好的兄弟,像兄长对待被惯得没有忧愁的弟弟。 但不是初莞。 初莞在这个幻境里的作用就像是个烘托剧情发展的氛围人物,负责熬药送药和提供助攻。 初莞一直在让她和李柿子单独相处,说出来的那些话里也十之八九引导着顾怜指向李柿子。 世上没有无解的死局。 日头刺目,顾怜收回了视线,低头揉着眼睛去缓解不适。 ——李柿子在这个幻境中最大的执念是顾怜。 从那天顾怜问完那个直球的问题后,李柿子就跟躲着她一样,久久都没有再来找她,初莞也只是安静地送补药,她一问起也只是笑了笑什么也不说,摆明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 顾怜自己也不是很纠结,她只是想出去而已。 为什么会问李柿子是不是喜欢她,是因为那只是试探,却没想到这小伙子害羞的很,一问就直接跑掉了。 唉。 反正李柿子这个主要人物不来,顾怜仰面躺在床上开始梳理思路。 其实都梳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她主要面临的是两个大问题——第一,李柿子是谁?第二,李柿子的执念为什么会是她? 他们分明连见都没有见过,而这李柿子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就被衔接进她的幻境中,还……等等! 顾怜猛地联想到什么,翻身坐起来。 原文中从没有出现过的存在,还一直靠近她,又姓李…… 李,姓李…… “李公子!” 那个跟她同行去方溪村的红袍李公子! 对了,顾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空空如也,那枚铜钱呢? 一直到又是十天过去,街上的行人又来一轮的循环,顾怜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就出去了。 初莞正巧出来换墨,看见她出去只是轻挑了下眉,丢过去一袋银子什么也没问就走了。 顾怜离开客栈,街上的人多也很热闹,她站在街道的中央,那些人都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从她的身边经过。 顾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寻找李柿子,她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谢霜的话: ——“不要听,不要看”。 因为这里是幻境,所以所见所闻全都是假象。 顾怜闭上眼睛默念静心诀,屏掉周遭传入耳中的声音,被她抓在手里的那袋银子缓慢地发热,黑暗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一点红色的光晕,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出一步,世界在她迈步的那一刻陡然陷入寂静之中。 “你还是那么聪明。” 顾怜睁开眼,刚才出现红光的地方站了一个红衣马尾的少年,虽然这里仍旧是徽阳城,但是街上的一切都静止了。 李柿子就是李公子。 顾怜抓着银袋的手松了又紧,她看着李公子,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幻境里?” 李公子偏头看了一会儿周围,喃喃了一句:“这里不是幻境……” 这里是他真实居住过的地方。 “这里是你长大的徽阳城,但我们的确身在幻境里。” 李公子回头看向她。 “李公子,”顾怜选择喊他后来的称呼,目光不躲不避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很好奇你的身份,你几次接近我的目的,以及为什么我的幻境里到最后会变成你的幻境。” “还有你的执念为什么会是我。” “……” 李公子静了一会儿:“你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 顾怜一愣,她问过什么了? ——“你喜欢我吗”。 “嗯。” 这一句迟来许久的回答让顾怜愣住了,她不知作何反应,只是这样看着站在前面的李公子。 “很多年前你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没来得及回答,”李公子牵唇笑了笑,“现在有些迟了,你不记得我了。” 顾怜张了张口:“……你是谁?” 李公子说:“我姓李,他们都喊我‘小柿子’,你也那样喊我。” 神采飞扬的活泼少年好像就在眼前,弯起眸子看她时眼底是无尽的笑意和眸底的她,说话时会扬着声音,偷看她一眼就会脸红,喜欢吃桂花糕,很甜。 “……我不是这里的人,你认错人了。” 好半晌顾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忘记过什么。”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是书里的世界,而她是从现实世界来的,她才进来两年,并不认识李公子,没理由她会记得他又忘了他。原主也不会,因为原文里没有他。 这不合理。 但是李公子却说:“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不是天上,不是东莱岛。你想回家。” “……” 这句话在顾怜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从现实世界来的事情谁也没有告诉过,但眼前的李公子却轻松地说了出来。 ……bug吗?是这个世界出现bug了吗? 小金呢?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排查修复? 李公子朝顾怜走过来:“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就在。” 这是对她为什么她的幻境里会有他的问题的回答。 李公子:“姑娘。” 顾怜看着站在自己一步之遥的李公子,恍然间忽觉自己好像真的是忘记了他,但是她没有半分记忆。 手里被塞了一件冰凉坚硬的东西,顾怜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是一把刀。 心里预料到什么,顾怜的手颤了颤。 “你是我的执念,但我也是你的执念,”李公子抓住她的手握紧刀柄,带着手抬起指向自己的心口,“杀掉我你就可以出去了。” 破解幻境需要被困者杀掉自己的执念。 刀尖刺破皮肉,顾怜听见李公子问:“我能抱抱你吗?” 眼泪忽然决堤,她分明感觉不到难过的情绪却先被糊了视线。 李公子倾身抱住她,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 “顾伶,我好想你。” 周围忽然像镜子一样碎裂开,在那些碎片化作粉末时,顾怜感觉自己的肩头被润湿了。 她的原名叫做顾伶。 第72章 绣梅荷包 脚下悬空往下坠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顾怜睁开眼,发现自己就在进入幻境前的高台上,而旋涡什么的也已经消失了。 四下看了看,谢霜他们也不见踪影。 ……她从幻境里出来了。 顾怜坐起来,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肩头,余光瞥见旁边掉落在地的东西她的动作倏地一停。 幻境里的那个钱袋。 钱袋上没有什么华丽的花纹刺绣,只是用红色的线绣出一朵梅花,针脚很丑一看就不是绣娘做的,而是一个手生的初学者。 顾怜看的第一眼就认为是李公子绣的。 幻境破碎前的那一幕忽然在眼前重现,顾怜眨了下眼。 她没有记忆,连难过都没有情绪。 “……小金你在线吗?”顾怜敲了敲系统,“我有点事想问你。” 【代理系统为您服务。】 “……” 算了。 周遭的海水被搅动,顾怜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就看见熟悉的黑色长蛟就盘踞在自己的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顾怜刚刚的惆怅情绪一下子就跑了个干净,她朝长蛟笑了笑,然后试探性地打招呼,“嗨,前辈,好久不见?” 长蛟:“……” 长蚊说:“吾名应玄。” “噢噢。”顾怜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点头点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在水里,又一脸震惊地捂了下嘴,“我能在水下说话了?” “……”应玄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是那枚铜钱在保护你。” 言下之意,就是她拥有那枚铜钱,所以她从在进入水里时就能说话,她没必要这样一惊一乍。 提起铜钱,顾怜朝自己的手腕看去,铃铛还在,铜钱也还在,并且即使现在身处水底,那枚铜钱也依旧在隐隐发烫。 刚才可能是因为这枚铜钱发出了红光,所以才把李公子也拉进幻境里。 李公子是这一切的根源吗? “你为什么会有刻不求的东西?” 顾怜抬头:“刻不求是谁?” 怎么又跑出来一个没有听过的人名? 应玄的眸子盯着她:“北境的那个老东西。” “……” 北境……那不就是那个诡仙吗? 原文中谢霜进入秘境结丹并没有踏入到北境,所以撑死也就只知道北境有个诡仙而已,没想到顾怜还能从应玄的口中得知诡仙的名字…… 但不对啊,这铜钱是姓李的给她的。 “应玄前辈,”顾怜问,“会不会是你认错了?” 应玄眯起眼:“你在怀疑吾?” “这晚辈倒是不敢,”顾怜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腿坐好,“只是这铜钱是别人送的,并不是诡仙的东西,故而有此询问。” 应玄闻言,探下身来逼近顾怜:“不是他的东西?” 顾怜忍住后退的想法:“我认为不是。” 应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从她脸上看出心虚撒谎之意,于是它又把距离拉开了,“其实吾也不确定就是他的。” 顾怜:“……啊?” “刻不求那老东西讨厌被人打扰,”应玄说,“吾曾有手下一鱼误入北境地界被他当场斩杀。吾看见他使用的法器与你腕上的东西有些相像,又好似有着几分他的气息。” 所以它才会认为那就是刻不求的东西。 顾怜:“……”真没话说。 “你那位送你此物的人是谁?”应玄又问。 “说实话晚辈也不知道,”顾怜坦诚地耸了耸肩,鬼知道她要是撒谎被应玄看出来会不会被一口吃掉,“他说晚辈忘记他了,只说自己姓李。前辈,你认识姓李的人吗?” 应玄就着这个姓氏想了一圈,然后矜贵地抬了抬下巴:“吾不是什么喽啰都会记下。” 说白了就是不记得。 顾怜不揭穿它,还十分捧场:“前辈威武!” 应玄不欲多跟顾怜多作交谈,它只是为了来问个清楚而已:“小霜儿在湖上等你,你将得来的机缘吸收入体便上去吧。” 顾怜低头看了一圈也只看到多出来的那个梅花钱袋,看来机缘就在这里边。 这么简单粗暴? 见应玄要走,顾怜想起什么:“前辈留步。” 应玄睨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晚辈就是想问问那湖岸上的草药能不能摘,”顾怜对那些长得老肥的草药念念不忘,“还有晚辈进入幻境里待了多久。” “……你尽管摘便是,”应玄说,“一夜。” 顾怜点了点头,看来幻境里的时间跟外边的不一样,毕竟她在里边都待了四十来天了外头才过去一夜。 “莫要心存侥幸。”应玄的声音传来,古钟似的声音听上去更有压迫感。“倘若你再陷入幻境几个时辰醒不过来,那你便会被幻境同化,永远地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应玄像是为了说这句话来吓唬顾怜,说完扭头就走了。 顾怜目送它离开,心说其实这老东西龙还怪好的。 手上的钱袋其实更像是香囊,顾怜把它打开,里边飞出来一团柔和的光晕,然后分散成为一缕一缕的灵气绕在她的周身,顾怜把东西放下阖目打坐,运行周天将灵气吸纳入丹田气海。 所谓机缘,大多数也不过是一方地域中的最纯粹的灵气,有助于修行。 纯粹的灵气搅动了海水,惊得水底生物慌忙退避,高台上的少女不动如山,眉心剑纹忽然蔓延,在两边眼下留下灵纹又收束。 等到灵气被吸收殆尽,顾怜睁开眼眼下的灵纹消失,她才发现刚才的高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塌得无法补救,而她正浮在海水中。 ……抱歉了这位高台兄弟。 发着光的蜉蝣生物聚过来,轻柔地托起顾怜往上浮去。 谢霜他们在岸上守了一夜。 水面传来动静,原本正靠着树的谢霜立刻站直,快步走到岸边没一会儿就见顾怜浮了上来,她立刻伸手去拉她。 那些水也是巧妙,顾怜上来后发现自己的衣衫发丝都是干的。 “怜儿——” “师姐,”顾怜在谢霜说完话前后反握住她的手,神情认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你与大师兄而不是我。” 她想了一圈也大概明白谢霜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难怪谢霜要特意喊上她一起来秘境,原来是想暗戳戳地让她修为晋升。 谢霜张了张口,顾怜的态度强硬,最后她也只低头说:“我知晓了。” 顾怜抱了抱她。 封双无等她们说完了才过来,上下扫了顾怜一眼然后挑了下眉:“不错,修为涨了两层,看来你得到的机缘很好。” 顾怜没否认,只是拧眉问:“你凶师姐了?” 封双无面不改色,“什么话?有大师兄在我哪里敢。” 顾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 休息一番顾怜又几乎把湖岸边的草药灵植全摘了个干净,动身时顾怜忽然提议去南境。 她忽然记起来薛绝是在西境成功结丹,而谢霜则是在南境。 这一路上她第一次发出意见,谢霜问也没有问直接听取了。 顾怜边走边掂量着梅花荷包感觉里边好像有东西,打开来看,一枚很眼熟的铜钱躺在里面。 顾怜:“?” 集齐四十九枚铜钱可以召唤李公子吗??? 第73章 利益人心 在南境,顾怜遇到了何忠他们。 起先顾怜并没有先注意到他们,她在跟一株会跑的人参进行斗争,终于把人参抓住绑起来丢进芥子空间里,才听见几声猴叫。 是幼猴,并且那声音很低接近于呜细,是求救的意思。 顾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只嘲讽她又帮她的小猴王。 谢霜他们在另一边跟她分开了,顾怜想了想还是选择不惊动到他们,怕吓着小猴王,自己留下了记号然后循声找去。 在一棵树的后边,顾怜找到了小猴王。 那里有一道长长的拖行血迹,本来以为是小猴王凶多吉少了她绕到树后边,才发现原来这血并不是小猴王身上的。 是一只白猴,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背后上有几道很深的伤露出森森白骨,右臂被砍去,在它的身下还护着那只金毛小猴王。 估计那血痕是爬过来时留下的,这只白猴已经死了。 顾怜蹲下检查那些伤口,不由得凝眉,这都是剑伤。 猴子本来就是通灵智的生物,它记得顾怜,一直在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爪子拨了一下白猴的头,希望她能够救下它们。 “它已经死了,”顾怜叹了叹气,“我救不了它。” 小猴王眼里的希望一下就熄灭了, 顾怜想把它抱出来离开这里,先安全了再说。但她刚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小猴王,它却忽然呲牙面目变得凶狠,接着传来什么破风的声音。 一把剑以迅雷之势刺向顾怜的后背! 顾怜没动,木剑自动飞出,听得“锵”的一声挡下那把飞剑。 身后走出来一行人,领头的人阴沉着声音说:“滚开!” 顾怜伸手摸了摸小猴王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对它说了一句“别怕”,小猴王把凶狠的眼神收了收,依旧没有对身后的人放松警惕。 顾怜把它抱了起来,也不在乎被血迹弄脏衣衫,小猴王没有挣扎,现在这个情况,白猴死了它能依靠的只有顾怜。 见顾怜不仅没有让开还把那只猴子抱起来,何厉的脸色愈加阴沉,伸手把剑召回手中:“小师妹你这是要跟这只妖兽同流合污的意思。” “同流合污?” 顾怜转过身,木剑上的布条缠上她的手腕她一手抱着猴子一手握住剑,看向何厉他们,弯了下眸子:“师兄的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那一行人都是同行的扶光派弟子,来的时候个个趾高气昂一副“我天下第一”的装逼样,现在却是个个负伤,神情警惕地左顾右盼,一副草木皆兵的慌张模样。 看来就是被突然跑出来攻击的妖兽给打怕了。 顾怜数了数人数,少了两个,应该是待不下去传送回宗门了。 没等何厉说话,就有名弟子听了顾怜那笑眯眯的话后站出来,瞪着她伸手指向小猴王:“何师兄何处将话说得难听了?就是这只妖兽恶意中伤了我师兄!妖兽险恶可恨至极遇见了便是要杀!小师妹我现在跟你客气些你把这畜生放下,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顾怜听得有点震惊,低下头看着这个撑死也就俩月大的小猴王,它也没那么厉害一打二十七吧??? 于是顾怜不太相信地问:“你们都是被它打伤的? “就算不是又怎样?!”那位弟子又说了,“它们都串通一气,那些白猴一看就是被它使唤的,它就是罪魁祸首!” “就是!这些妖兽都一个样!” 顾怜:“……” 耳通逼叭叭一大堆配角搞事时的专属附和宣言,顾怜被吵得耳朵疼,听了半天她算是听明白了。 ——就是他们进入到金极猴的地盘被一群白猴攻击,最后白猴打不过就带着它们家小猴王跑了,但想必是他们看出了小猴王的身份,现在就想着把它抓了去威胁老猴王。 顾怜用眼神询问怀里的猴:你动手了吗? 小猴王有点犹豫地回:我拍屁股了算吗? 顾怜:…… 兄弟,哪天你会被打死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好了都别吵了!”何厉也被烦得不行,他怒喝一声让他们安静下来,朝前走一步对顾怜伸出手,“小师妹我只要一句话,你是让,还是不让?” 顾怜不动声色地后撤半步:“师兄,既然伤你们的只是那些白猴,它也才是个孩子,不如就放它——”没等她把话说完,何忠忽然从何厉的身后冲出来,劈掌朝她而来。 顾怜把话一收躲开掌风,何忠又是一掌,她反手把剑反握压在自己的手腕上,凝力接下这一掌。 何忠被顾怜那一掌逼退数步,被何厉抓住肩膀扶住了,他看着顾怜,眯起了眼睛。 顾怜收回手,语重心长地说:“何师弟那么急做什么?下盘不稳啊。” “你寻得了机缘?!”何忠站稳后瞪着顾怜,咬字肯定地说。 他记得进入秘境前她的修为没那么高! “这个啊,”顾怜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大方地点头我认,“是啊,刚拿到手的我还没捂热乎呢。怎么了?难道你们没有找到吗?”她笑眯眯地反问。 何忠被她最后的那句反问给成功激怒,“那又怎样,现在不是找到了吗?你既然不肯让开,那就连带着这猴子把机缘给留下!”言罢他召出长剑迈出一步就冲了上来。 顾怜不太喜欢打打杀杀但现在好像躲不过,她叹气劝了一句:“宗门规第一条,同门之间禁止相残啊师弟——猴子,机灵点躲好!”她运起剑意,一挽剑挡下何忠的剑。 小猴王顺着爬到顾怜的肩头,何忠伸手要抓,被顾怜躲开。 何忠跟顾怜打起来了,其余弟子纷纷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相同的意思,拔出剑也跟着上了。 他们进来就是为了机缘,机缘又不是谁的独有,抢到就是谁的! 余光瞥见旁边冲上来几个人,顾怜眯起眼被激起战意,她眼下的灵纹不自觉显现,一脚瑞开何忠反身接下劈来的剑。 顾怜学的剑招不多但是悟得透彻又敢会创新,剑法招招让那些弟子们始料不及,小猴王浑水摸鱼的技能修得炉火纯青,给那个一脚蹿回顾怜肩头,扇那个一巴掌缩回顾怜身后。 一人一猴相互配合,撑到了封双无他们赶来。 原本顾怜正在把剑往跟她呛声的弟子身上砍,一瞄见那晃眼的金袍就把剑一收,原本碰不到她身的剑因为她忽然侧身而刺伤了她的肩膀,血染红衣衫。 那名弟子见她负伤就收了剑,心中窃喜要去抓她肩头上的小猴王却见顾怜弯起唇角:“你们完了。” 顾怜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后面袭来,瞬间将那几个猝不及防的弟子掀飞数丈之远! 顾怜就势往地上一躺手捂住肩头露出痛苦的表情,小猴王是被这变故给弄得一呆,很快反应过来爬到顾怜的身边,然后,就开始跟哭了一样吱哇大叫。 于是封双无走到这里时看见的就是小师妹脸都疼白了那只猴子跟哭丧一样的场面,让他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渡上寒霜。 封双无眯起眼睛笑了,慢条斯理地在指尖勾出琴弦:“谁先动的手?自己站出来。” 封双无在宗门里有恶名,那些弟子爬起来后没一个敢承认,但是把目光不自觉地投向站在何厉身后的何忠。 封双无注意到了,轻笑了一声,琴弦像离了弦的箭一样飞出,被何厉给拦下了,何厉说:“封师弟息怒,阿忠他——” 琴弦“铿”的一声将何厉的剑直接绞断,从何厉的肩头穿过绕上何忠的右臂,只听得琴弦绷紧发出的细微声响,何忠的整条胳膊从肩头处被直接绞断! 血溅上了何忠的脸,他呆了几秒剧痛蔓延开来,发出惨烈的叫声。 封双无一双眸子笑得弯起,歪了下头:“谁要跟你息怒?” 第74章 南境内乱 封双无的琴是他娘留给他的神兵利器,那琴弦取千年冰蚕丝炼化而成,可谓是削铁如泥, 他一甩手就能够远程距离杀人,十分符合他乱杀的性格。 何忠的断臂就静静地躺在血泊中,何厉手忙脚乱地点了何厉的穴位止血喂给他一颗回元丹,扭头抓着自己的断剑站起来:“封双无你欺人太甚!你视门规于何地?!” “门规啊,”封双无低低地笑了几声,垂下眸子去看顾怜,“小师妹你先别急着死,先起来砍他们几剑,扯平了就不是相残了。”他说完没等顾怜回答,又忽然出手一掌把何厉击飞出去。 顾怜:“……”这是开始乱杀了。 挺好,挺好。 何厉呕出一大口血,封双无朝他笑着歪歪脑袋:“老实趴着,除非你想跟你那个废物弟弟凑一对,我就把你胳膊削了。” 何厉打不过封双无,那几根银丝就是悬在头顶上的利刃。 这个疯子! 见何厉不再热衷于上前找死,封双无又扫了一眼其余人,确认了没谁想来跟他比试,就扭头去找顾怜。 封双无乱杀完就走到顾怜的身边蹲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好整以暇笑吟吟地问:“怎么样?解气了吗?” 顾怜就是故意激怒何忠的,她身上有封双无给的那个不公平“定位器”,不怕自己会被那堆人给打趴下。 封双无虽然爱装爱逗她,但是跟谢霜一样护短。 只是顾怜不知道是哪儿触发封双无乱杀的点了。 顾怜把痛苦的表情收了收,朝封双无眨了下眼:“你不也挺解气?” 封双无莫名其妙地憋了两天的火气,刚刚的动手多少带点个人怒气。 封双无轻笑了一声,帮她点穴止血,朝她伸出手:“起来吧,师姐跟大师兄估计快过来了,那废物做人不行但嗓门还挺大。” “我还想再躺会儿呢,”顾怜抓住他的手坐起来,牵扯到伤口她皱了下眉,抬手去拍小猴王的头:“行了别哭丧了,咱俩得救了。” 小猴王立即停止大叫,刚刚的场面有点血腥吓猴,它不敢靠近封双无,就往顾怜这边躲。 封双无在她旁边坐下,顾怜伤得并不严重:“你救这家伙做什么?” “它帮过我,在你找到我之前,”顾怜看见小猴王舔着伤口,把回元丹递过去一颗给它,“而且它是金极猴王的幼崽,不救它让它死掉的话,咱们估计很难离开南境。” 说得有理有据,并不是她善心泛滥。 封双无点了点头,顺着这个点往下想也就能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了。坐了会他见那边的人有几分蠢蠢欲动,他想起来什么看过去,一派友善地问:“知道一会儿师姐来了该说什么吗?” 他开始进行威胁人任务,顾怜就明白一会儿自己不用解释了。 封双无说得没错,谢霜跟薛绝很快就被何忠的惨叫声给吸引过来了。 地上处处有血迹,场面着实有点惨烈,原本谢霜闻见血腥味就心下一紧,在看见顾怜受伤后更是瞬间变了脸色。 “发生了什么?”谢霜快步走过去,“不过才分开一会儿,怎的还落了伤?”说着她就在顾怜的面前蹲下,手虚虚地放到她的肩头,渡过去灵力。 顾怜先是看了何忠一眼,后者神色阴沉。 “没什么,”顾怜弯了弯唇,“只不过是何师弟刚刚被妖兽吓到了。那只妖兽有蛊惑人心的本领,有位师兄挣脱不开误伤了我。” 封双无附和地“嗯”了一声。 谢霜听完静默半响,然后收了手偏过身去看向何忠:“秘境凶险,我并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方才亦是你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如今落得此等境地也怨不得任何人。师叔所给的保命符就在你们身上,若是待不下去了便催动命符离开。在这里,没人能够分神去护另一个人。” 被这些话字字戳到的何忠一时间就很难堪。 他本来就是靠何厉才进来,现在又被谢霜这么一说他就感觉到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节都捏得泛白。 “师姐说得是,”何忠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师弟知晓了。” 他说着知晓了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明显就是不想走。 劝也劝过了,谢霜并不强求,转头看顾怜去了。 何忠在谢霜转回身后,眼底聚起浓重的杀意。 “这是……” 发现谢霜在盯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猴王看,顾怜把刚刚对着封双无的那套说辞又搬出来说了一遍,谢霜听后点了点头,想伸手去摸一下小猴王的脑袋却被躲开了,她并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你打算怎么安置它?” 总归不可能随身带着。 顾怜想了想说:“一会儿送它回去吧,它自己一个太危险了点。” 报恩报到底,送佛送到西,而且如果她不管不顾的话,小猴王多半还要被何忠他们设计抓去。 谢霜点头,没再相问。 “我方才与大师兄一同去探了路,”谢霜抬头朝森林的深处望去神情有些凝重,“南境开始内乱了。” 谢霜跟薜绝往森林的深处走,一路上发现越来越多的妖兽尸骸,白猴与虎类居多,是他们开始争抢南境之主的位置了。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的南境危险程度比平时更要往上提了一个档次。 顾怜听完愣了愣。 不是吧?她前两天才跟虎哥打趣问它为什么山中有老虎还让猴子当大王?现在居然动作那么快已经开始“王位之争”了? 等等不对,或许比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间还要早,白天她就听到过猿啼跟虎啸,而且一开始也没见虎哥陪在受伤的虎嫂身边,看来一切都早有暗示铺垫,只是她没有留意到。 想要避开危险估计悬,听闻东境是沉碧湖底藏珍宝,南境中有一棵千年通灵古树,那就是谢霜结丹的天缘所得处。 谢霜他们出发时,何忠他们也跟上了, 顾怜站起来,小猴王抓着她的衣摆往上爬坐在她的肩上,她偏过头看了一眼由何厉扶起来的何忠,按照小说套路,姓何的兄弟俩肯定全因为怀恨在心然后搞事,所以顾怜并不想带上他们一起。但是她看了看谢霜,谢霜尽管再怎么样也占着个“师姐”的头衔,大师姐不在她就成了最长的师姐是不会也不能够真的丢下他们不管的。 算了,多留几个心眼就得了。 一路上朝古树那边走,路的确如同谢霜所说南境开始内乱了,要么遇不上妖兽静得不行,要么就是遇见杀红了眼的冲上来就朝他们动手,妖兽的尸骸越来越多,他们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森林的核心地盘。 顾怜看见许多白猴的尸体,察觉到小猴王的难过,她也憋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这是妖兽自己的事,所以她只是抬起手,摸摸它的脑袋。 忽然大地颤动起来,土地下发出声音地面上隆起一条长长的裂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正是朝着谢霜那边过去的! “都躲开!”顾怜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见谢霜被薛绝拉开,她立刻后撤几步反手结印落下屏障,挡下飞溅的碎土。 一只巨大的蜈蚣从地底破土而出,半只身体探起示威一样吼了一声,然后就又埋头重新扎进土里。 这来去匆匆的速度让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它,它这是做什么?”一开始跟顾怜呛声的师兄咽了咽唾沫。 谢霜凝眉,看着蜈蚣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逃跑,”薛绝忽然开口,“它们在逃命。” 它们? 顾怜愣了一下,接着就听见鸟唳地颤,身后传来兵荒马乱的动静。 糟了! 顾怜一把将小猴王扯进怀里,扭头喊:“都分开跑!!!” 第75章 躲避兽潮 凌乱的脚步声在森林里响起,伴着有些沉重的喘息声。 青衫少女手撑着长了苔藓的巨石翻身而过,脚边忽然游过一条蛇张口就朝她咬来,被她反手打爆头。 顾怜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感觉自己的体力逐渐不支,肩上的伤口随着过大的运动而被撕裂,点了的穴又被解开,血就溢了出来。 小猴王几次担忧地看着顾怜,忽然它看见什么,扯了扯她的袖子。 那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简直可以称之为小山。 这样巨大的体积不可能被撞断撞没,顾怜现在也需要找一个掩体让自己好好休息,她已经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了。 身手敏捷地翻上小山,顾怜背抵着石面,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我的天,快累死我了。 小猴王从顾怜的身上下来,手忙脚乱一通乱指,最后指了下她的伤口。 前面它在比划着什么顾怜并没有看懂,她是从最后指她伤口的那一下分析出来是想让她包扎伤口的意思。 “不是很严重。”顾怜话是这么讲但却真真实实地被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她把衣衫解开拉下肩头,那道伤口有些骇人。 铜钱上散发出灵光,顾怜看出它的意图用指腹一把摁住 这伤不能治。 包括谢霜在内大家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伤在身上,顾怜不能够一点伤都没有,更别提她衣衫上全是血迹,有的是溅上去的,但有的也能通过破烂的裂口看出来那些血是她自己的。 底下的妖兽们如同兽潮一般成千上百地狂奔而来,仿佛是身后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它们,如果逃得不够快,那就会死无全尸。 顾怜简单地给自己上了药又把衣服给拉好,然后低头趴在石头上往下边看了一会儿,没个一时半会儿她和小猴王是离不开了。 坐回去,小猴王爬到顾怜的脚边,有点难过地低垂着脑袋。 “……”顾怜着了它一眼,“跟我装可怜不顶用啊。 小猴王闻言,抬起头来看着顾怜,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顾怜却看也不看,抬手糊了下它的脸。 小猴王:“……” 顾怜把丹炉取出来:“我不吃这一套。我救你是原则性问题,等会儿你回去后是生是死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你想撒娇卖乖装可怜也得回去跟你爹娘装,它们估计还会对你心软。” 顾怜的话说得丝毫不委婉,小猴王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收起可怜的表情呲了呲牙,一扭头就从石头上跑掉了。 “嗯?”顾怜看过去,“你这就走了?” 回答她的是小猴王消失在石头后的红屁股。 行吧,走得也算是干脆利落, 省了把小猴王送回去的麻烦顾怜落得一身轻松,她并不纠结于它走了之后会不会遇到危险,毕竟她早就提出过“送它回家”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兽潮才会停止,顾怜闲来无事干脆炼个丹。 回元丹她不会炼,但静心丹勉强凑个八九分的合格。她点起元火白焰,掏出丹夫子给她的那本书。 翻开,唉,那字还是丑得瞎眼。 闲来无事地炼了几颗静心丹,这小丹炉虽然小但潜力无穷,炸了那么多次炉还完好无损,只是炼丹速度很慢而已。 莫名其妙的,这丹炉炼出来的丹药还效果奇差,分明她每一步都按照书上的来了。 难道是火的问题? 元火还能不一样啊。 那些丹药大多都是苦的,顾怜忽然灵机一动,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之前就以防万一会用得上的砂糖,连着一种补血气强身健体的药草丢进丹炉中。 炼丹的过程漫长且不能分神,但顾怜想着自己炼的又不是传统的丹,应该没什么很大的危险,就打了个哈欠,三心二意地找出空白的黄符纸打算写几张符。 谢霜结丹时天缘会引来许多妖兽的攻击,为了一会儿要打群架顾怜觉得自己应该准备点有用的装备, 洋洋洒洒地写了二十几张,丹炉里的那几枚不知名的丹药才炼成。顾怜以身试毒尝了一颗,是甜的,跟糖差不多,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身体上有什么不良反应,所以她确定了,自己这是创新成功了。 不愧是我,真是个小能手。 把那颗丹药命名为“糖丹”,顾怜拿它当成以后的零食,反正不伤身,无聊嚼两颗来吃还能强身健体。 又是一连炼出几颗糖丹,顾怜想把丹炉大收好,忽然想起来什么她停了下动作,然后目光默默地看向自己刚写出的符上。 她记得林逢好像跟她说过……符是能够被炼的? 炼器需要准备什么? 炼化的容器,被炼之物,还有炼器师。 顾怜认真地分配了一下,发现现在自己好像一个不缺。 她虽然是个剑修但不意味着不能炼器,而至于炼化的容器……那只潜力无限大的小丹炉也未尝不可嘛! 说干就干,作为一个敢于创新的小能手,顾怜毫不犹豫地抓走一张写好的符然后给塞进丹炉里,并且给自己落了层保护屏障。 然后的然后,丹炉不负所望地炸了。 猜测可能是火烧太旺了或者灵力灌输得太多了,毕竟这又不是炼丹,所以顾怜作出调整,再一次尝试。 在把刚写完的符都挥攉完后,顾怜沉默了。 她摸摸下巴沉思,莫非我真不是这块料??? 那小丹炉炸了那么多次屁事都没有,反倒是符连渣都不剩了,这高下立见的结果好像在暗示顾怜什么。 六一泥炼制而成的丹炉难以发挥出全部的能力,是传了千年的传统炼丹炉,听上去非常牛逼。而牛逼的东西身边总要有另一样牛逼的东西来搭配才合理。 于是顾怜掏出了被陈斟酒痛心疾首指责她用来刻符的乌金木,原本巴掌大的木头现在被削得只剩下小小一块。之前刻的那些几乎全留给了陈斟酒,她自己只留下了一块,而仅剩的那一块也在去除黑虎精时给用掉了,现在只能现刻。 但她刚刻完符还没开始炼,屁股底下的地面就动了。 顾怜.”?” 地面缓缓地往上抬升,一些碎石块随着角度不断倾斜而往下滚落,顾怜起身后顺手把丹炉什么的收起来,但些站不稳她翻出簪子,一把插入岩隙中。 然后地就感觉到地面倾斜得越来越快,像被刺激到了。 顾怜:“……?”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真实的地面,而是被她当作掩体的小山。 谁家小山会忽然往上长啊!这分明是一只山石妖!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怜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刚刚这山石妖挺尸挺得好好的现在忽然开始诈尸,多半是被她刚刚多次炸丹炉给炸醒的,再加上她刚刚拿簪子扎它的那一下——它不是被刺激了,它是结实被刺了啊!!!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山石妖确定了顾怜的位置巨大的手掌拍来,顾怜松手足尖踩着石面翻身躲开,然后灵活地顺着石面滑下,最后溜之大吉。 山石妖体积庞大,站起来后仿佛遮天蔽日,顾怜滚入草丛中掩住身形,看见山石妖因为抓不住自己而无能狂怒,一抬腿就直接碾死数只妖兽,然后发疯地扫倒树木。 顾怜:“……”阿弥陀佛。 顾怜扭头就要跑,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什么东西,用一种想杀了顾怜的姿态冲过来将她扑倒。 顾怜本能地出剑,在看清是谁后偏了几分,但剑刃仍旧是不可避免地穿过对方的胸口。 血瞬间染红金色的衣袍。 ——来人是封双无。 第76章 金极猴王 封双无扑在顾怜身上,从他身体往外冒的血很快就染红了她的衣衫,晕染开大片的血迹。 “封……封双无?” 顾怜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瞳孔微缩她伸手按在封双无的肩膀上想把他推开,但这家伙太沉了,一时没推动,见了鬼了,她的剑还在他胸口插着呢! 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笑面虎的心脉,顾怜不怕别的就怕这家伙昏迷然后她得拖着个累赘, 逃跑都得慢人一步。 “三师兄……封双无你特么还醒着吗?”顾怜用力推他,“给我一边儿去压死我了。”说着她手脚并用,也不管会不会撕裂到双无身上的伤口,把人给推开了。 坐起来顾怜偏头看向封双无,见他双目紧闭唇无血色,看上去就是重伤昏迷了的模样。 不是吧?直接晕了??? 探探鼻息,人还没死,顾怜松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再死一个重要角色这剧情得偏到天涯海角去……咳不对不对,萧九这个终极boss还没死。 顾怜的木剑还插在封双无的胸口上,顾怜琢磨了一会儿不确定自己把剑拔出来后那血会不会瞬间一溅三尺高让笑面虎当场暴毙。犹犹豫豫了半天看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顾怜才找准穴位出手点穴止血,然后就动作飞快地把剑一拔,黏稠的血很快就沾上了顾怜的手,带着很重的血腥味,拔出剑后要包扎,顾怜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动作利索地把封双无的上衣给扒了。 作为男二封双无的身材顶好,估计都能去当模特,但顾怜对他不感兴趣没那个心思去欣赏他的上身裸体。 扒了封双无的衣服,顾怜才发现他的锁骨偏下有一块青色的印记,妖冶吸睛。 ……这家伙纹身? 顾怜收回目光,她只粗略地学过一些紧急包扎的常识并没有实践过,封双无这伤搁哪儿都是能令人棘手的程度,所以顾怜把身己身上的能用的丹药塞他嘴里,一边祈祷笑面虎晚点死起码别死在她身边,不然她解释不清楚,一边开始给他包扎。 输入灵力吊住封双无的意识,顾怜给他包扎得直叹气,直到最后用纱布缠好她打了个十分漂亮的蝴蝶结,双手沾满了血有些难受,她盯着封双无那张堪称妖孽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上的血抹到他的脸上泄泄愤:“这可怪不着我身上啊,是你自己扑上来吓我的,那种情况谁不会以为是妖兽?谁让你好端端地发疯——” 原本昏迷的人忽然睁开眼,顾怜的话戛然而止。 是她看错了吗?刚刚封双无的眼睛好像变成了绿色。 顾怜一下退开数步警惕地看着封双无,怀疑他是妖兽假扮的—— 正常人族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绿色的? 封双无躺在地上,睁开眼盯着顾怜着了一会儿,就在顾怜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话时,他却一言不发双眼一闭,又给晕过去了。 顾怜:“……”实在不行要不哥们儿你就再蹬个腿,直接死了呗? 对于封双无是妖兽假扮的猜测并没有被否认掉,顾怜权衡了一下然后把剑从地上召回手中,扭头就走了。 自己先活命要紧。 封双无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一会儿血腥味吸引来了一只饥豹,它先是俯身观察,然后确认封双无没有反击的能力后才走上来,围着他嗅了又嗅,像发现了什么它动作一顿,然后张开猿牙就朝那截细白的脖子咬下去! 血飞溅上旁边的草丛上。 飞剑回转落回手中,刚刚离开的少女又折返回来,上前踢开饥豹不见头的尸体,骂骂咧咧地蹲下去把封双无的衣服重新给他穿好然后扶起来。 那万一这不是妖兽假扮的就是真的笑面虎,笑面虎没死成功醒过来后死的第一个就得是她了。 封双无你最好没事! 要不是怕你后面在师姐结丹时会有什么作用,谁会管你?!早催动你身上的保命符送你回去了! 本来一个人在森林里左右逃命已经很难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失去战斗力的封双无,他还死沉,顾怜迈两步路得喘三口气。 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运气,摊上这样的一个麻烦。 顾怜从未如此地希望自己能够遇上谢霜跟薛绝。 但希望落空,顾怜并没有遇上谢霜或是薛绝的其中一个,而是先遇上了正在殊死决斗的虎哥跟老猴王。 顾怜没靠太近,隔着很远的距离就感觉到了那恐怖的无形压力。 把封双无放下匀了一口气,顾怜才缓过那份累来站起身,去扯了一大把树叶草叶涂在自己跟封双无的身上,尽最大的可能去掩盖住血腥味。 顾怜能掩去自身气息,但昏迷了的封双无却不能。 所以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被发现了。 临时布下的阵法被一脚踩碎,猴啼的声音尖锐几乎要穿透耳膜,顾怜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头疼与耳鸣,金极猴王的攻击袭来时,她只来得及帮着催动封双无身上的保命符让他被传送回宗门不至于死在这儿,没躲开那次攻击被一拍飞到树上。 后腰撞上树,树应声而断裂,顾怜伏在地上没忍住喉间的血腥气呛出一口血来。 要不是因为原剧情封双无能陪谢霜走到最后,她就早在发现封双无重伤时让他回去了! 金极猴王杀红了眼没打算就这样放过顾怜,再度冲上来身形快如闪电让人看不清,不过一瞬间就通至顾怜身前,顾怜一掌拍在地上借力起身滚向旁边,却被伤到了后背。 “……唔!” 筑基二层的修为在金极猴王面前根本不够看,顾怜大口喘气剧痛让她几乎起不来,但她不能死在这儿。 可是她没有能让她离开这里的保命符。 眼底涌现强烈的不甘与杀意,贴在手腕上的铜钱来愈烫,顾怜一把扯下铜钱咬破舌尖将其叼在嘴里,用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抹上剑身,眉心灵纹出现,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支撑她站起身来,迎面挡下了金极猴王的一击! 金极猴王被逼退半步它有几分忌惮地看着顾怜,顾怜一个箭步冲上来提剑斩向它的脚踝,金极猴王看出她的意图就要躲开,却见顾剑锋一转,金光从她的袖间飞出,声东击西地刺向它的眼睛! 金极猴王连忙躲开却依旧被伤了脸,它被彻底激怒,顾怜单手结印身后变幻出剑形掠向它,在它挥爪将剑形拍碎时抓住时机,吐出嘴里沾血的铜钱夹在指尖,甩手将铜钱甩出! 铜钱在半空中乍开刺目的红光,产生恐怖的灵流冲击,顾怜被带得往后摔去,旁边出现一抹白色的残影扑向往下坠落的顾怜,一把叼住她的后领将她甩到背上。 与此同时,从身后冲出来一只威风凛凛的吊晴虎,眉心妖纹莹光周身环绕着一圈似云雾的灵气,冲上去撕咬金极猴王的脖子。 是那一对吊睛虎夫妻! 虎嫂的背温暖,铜钱飞回被它一口叼住,顾怜在意识昏沉间听见一道温哑的女声传入耳中:“我带你去西境,这里太乱,你会很危险。” “白狐不会驱赶我的恩人。” 快速移动让耳边风声阵阵,顾怜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第77章 白狐幻术 璃女秘境里,最不能够惹的是北境的那位,相对来讲,南境是最乱的、东境是最安全的、而西境就是最难缠的。 九尾白狐最擅长蛊惑人心,西境处处都是迷境幻境,很难走出去。 虎嫂把顾怜带到西境,把人放下后用额头抵了下她的眉心,渡过去一些足以让她吊住这口气的灵气,将叼在嘴里的铜钱放到她的手边,听着南境传来的虎啸声转身离去。 因为虎嫂留下的灵气也是因为那枚铜钱,没有妖兽敢靠近顾怜。不知道过去多长的时间,一股异香袭来,一个人族模样的家伙懒懒散散地披了件袍,穿得并不规矩隐约可见胸膛,银发间是一双白狐耳,身后的九条尾巴微微摆动。 白狐走到顾怜的身边,蹲下想要捡起那枚铜钱,却被削去了一半的手掌,血从断口齐齐喷了出来。 白狐的动作微滞,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最后轻笑了一声。 掉落在地的半只手掌化作妖气散开,白狐收回手拢在袖中,妖气丝丝缕缕地缠绕来,它的手掌又恢复原样。 “什么破脾气……” 顾怜昏迷了很久。 在那段时间里,她感觉鼻间总萦绕着一股异香,很难形容的香气,而且还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几次拂过她的脸。 身上的伤痛到麻木,身体像是浸泡在水里,伤口不断被水冲刷起的疼让人头皮发麻。 意识昏沉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边有人极为不耐地“啧”了声,额头上贴上来一只宽厚的手掌,给她输入灵气。 顾怜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睁眼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水面雾气弥生,温度温暖适中,她愣了愣,看见水中有一方玉石雕琢而成的座椅圆台,上边伏着一只毛色纯白的狐狸。 记忆在这一瞬间攻击,晕过去前虎嫂的话又在耳边重现——“我带你去西境”。 白狐,西境。 妈耶!是西境那只老狐狸啊! 谢霜跟白狐的恩怨在一瞬间占据了顾怜的大脑,她条件反射地在水中后撤催动灵力想把剑召出来,却在催动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像骨头全碎一样带起剧痛。 “你伤得大重,断了三根肋骨又燃剑骨与血战斗,再催动灵力就是天上医神来了,都救不回你这条命。” 慵懒沙哑的声音响起,顾怜抓住水岸的手指节泛白,缓过来这份痛后她额上鼻尖都冒出冷汗,勉强地抬眼着向白狐。 白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前爪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先是歪着头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圆台上走下来,步伐优雅矜贵.白狐走入水中,身形变化作人形,身材高大匀称,鼻梁的两边眼角旁落有一颗醒目的朱色痣,一双狐狸眼更是魅惑万千。 比封双无长得还要妖孽。 毕竟封双无到底不是狐狸变的,少了那几分不可忽略的媚。 白狐走到顾怜面前,水面被拨动泛起起伏的涟漪,它看出顾怜对它的戒备,眯起眼睛带起锐利。 它伸手掐住顾怜的脸:“救你的是我,你怕我做什么?” 白狐并没有收力,掐得顾怜的脸生疼。 顾怜吃痛地蹙眉,她之前下意识就把自己的舌尖给咬破了,现在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是因为虎嫂你才会救我。” 想来白狐可能是以前受过虎嫂的恩情所以虎嫂才会把她带来西境,加上白狐看上去可不是一只善心泛滥爱到处救人的妖。 白狐因着那个称呼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谁后它就有些兴致缺缺地松开了顾怜:“娓生哪都好,就是太重情。她家那位跟死猴打得你死我活还要分心出来救你,你说你这一个区区人族到底能有什么本事?”言罢,它忽然抬眼,竖瞳染上绮丽的紫色。 顾怜一时没来得及避开对上它的眸子,只有在那一瞬之间,周遭所有声音都跟她远离,世界里只剩那抹绮丽的紫色。 场景变幻,她看见弟弟顾新站在她的面前,歪头眸子一弯就朝她甜甜笑,伸出手说:“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顾怜情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顾新……” “到我这里来姐姐,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办?我真的好想你,”顾新学的笑越来越温柔,“姐姐,他们都欺负我,你给我一样能保护我的东西,让它代替你陪在我的身边好吗?” 顾怜怔征地看着他:“什么?” 顾新说:“那只老虎的元丹。” 元丹从芥子空间中被取出浮在顾怜的掌心上,顾怜神情怔怔地看着顾新靠近,她递过去将元丹给他。 看着那枚凝聚了半数修为的元丹离自己越来越近,“顾新”的眼底浮现渴望与得逞的笑意,它伸出手去抓向元丹。 就在它的手即将触碰到元丹的那一刻,顾怜忽然翻了下手腕掌中压着一支簪子,直接刺穿了它的手掌。 血滴落进水里,血红的颜色晕染开,最后归于无。 顾怜把簪子拔出后后撤半步,偏头吐出嘴里的血。 “顾新”脸上的笑意收得一干二净,它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看了半晌,然后咧嘴又笑了。 旁边的景象逐渐变成巨大的水泉,“顾新”身形变幻最后变成白狐人形态的模样,它抬头盯着顾怜,让它在幻术上吃亏的人可没几个:“怎么看出来的?”分明元丹都要到手了。 情急之下又咬破舌尖上的伤口,那份痛不亚于在伤口上撒盐,顾怜忍住被痛到面部扭曲的冲动,说话时尽量不碰到那个伤口:“你能窥探到我内心的渴望,但你不知道我弟弟是瞎的。” 所以你瞪着双大眼睛,是把我当成智障吗? 白狐:“……” 但这也不是顾怜能够辨认出自己中了幻术的根本原因,而是白狐急不可耐地向她索求虎嫂的元丹。 情急之下她咬破舌尖,用痛觉来刺激自己挣脱幻术。 九尾狐的幻术能够困住人心没错,白狐道行高而且其幻术更是修得精湛,但它能窥探到顾怜内心的最大渴望,甚至变遵循着那份温望变成了弟弟双眼复明的模样,但顾怜十分坚定一点 ——顾新不在这个世界。 她摸爬滚打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回去,顾新在现实世界等她。 白狐眼神玩味地看着顾怜,那眼神是看见了有趣的猎物的 兴致盎然。 “刻不求的东西护着你我不能直接动手,”白狐笑出声来,声音森然寒意,“那老东西自己都被困在北境出不来,他能护你几分?等你困死在西境,你的剑骨、修为和娓生的元丹,就全都是我的了!” 妖风四起,眼前的人腾身变作一只体形庞大又妖媚的白狐,踩着空气中的尘埃,转瞬就消失不见。 果然,妖兽不可能善心泛滥。 先是用一句“救她”的恩情来往她身上框企图唬住顾怜,后面又亲昵地喊虎嫂的名字来让她放松来备使其更加容易施展幻术—— 它救了顾怜就已经是还了虎嫂的恩,而它觊觎的是顾怜身上的元丹,忌惮的是那枚铜钱。 ……但是怎么又把铜钱跟刻不求扯一块去了??? 不是李公子给她的吗? 总不能……他俩是同一个人吧?一个人一个仙,而且后者还被困着呢,不可能吧? 顾怜越想越不对劲,想起身离开这里,一扭头就发现周遭的景象什么的又变了,她又进入到了幻境里。 身后传来动静,回头看,李柿子站在她的身后。 虽然我知道西境处处有幻境,但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第78章 西境风光 “李柿子”一句蛊惑人心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被顾怜毫不犹豫地抓着剑给斩杀了。 作为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即使是面对由假象变成的“顾新”顾怜出剑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犹豫。 嘎嘎乱斩了半天的幻境衍生物,牵扯到伤口疼得要命后来顾怜就不动弹了,往地上一躺任由着“李公子”加“顾新”在她的耳边逼逼叨叨,意志顽强。 在“顾新”说出一句“姐姐我想你”的时候,顾怜甚至是十分严谨地指出它的错误:“顾新那小子腼腆得很,这句话我一次也没有听见他对我说过。换一句,你这技术也太不到家了。” “顾新”:“……” “顾新”深深地看了顾怜一眼,然后就化散开了。 逼走一个,顾怜又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李公子”,好奇地问它:“你呢?说实话我对姓李的不太了解,你多跟我说说他。” “李公子”面不改色,只是歪头问:“为什么要认为我是假的?姑娘,我就是李公子。你手上的那枚铜钱就是我送的。 它说得非常自信,顾怜说:“这是他给我上药时夹带私货偷偷塞给我的,做贼一样,没你说得那么光明正大。” “李公子”:“……” “李公子”的微笑面具裂了几分。 “对了,”顾怜想起来什么,”你提起铜钱我就想打听件事。应玄跟死狐狸都说这是刻不求的东西,你知道刻不求是谁吗?就是北境的老大,那个诡仙——”她话都没说完,就见“李公子”在听见“诡仙”这个名号时,神色剧变,然后眨眼间就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顾怜:“……哇哦。” 这逃跑的速度也太快了点,顾怜眼看着幻境就这样破了感到有点惊讶。 她在惊讶过后又琢磨了一会儿,道行高的就是不一样,东境的那个水下幻境困了她一夜,死狐狸如果不是演错对象估计元丹就不在她的手上了,没想到这种小幻境居然三两句话就给唬走了。 见过大风大浪,现在对这点小波浪都简单给拿捏住了。 躺了一会儿期间也有几个小妖带着它蹩脚的幻境来了,最后又被顾怜给吓唬跑了。 顾怜积攒了点力气,那些丹药全被她一时脑热喂给了封双无,又不能催动灵力去炼丹.…. 顾怜悲催地想:我现在是废人了。 好难过呜呜呜。 在秘境里待够十天后外边长老们就会打开秘境的出口,顾怜不像其他弟子可以随时离开,她只能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出去。 一边跟木剑道歉一边将其当作支撑的拐杖站起身来,直接就地一躺并不能让她躺到十日之期的到来,估计她还得提前咽气。 她舒出一口气,说不记恨二长老那肯定是假的。 分明在原文中原主也没惹他的不快,因为身体虚弱一直尽量少出门且循规蹈矩,而她穿过来后除了红莲……算了,就当二长老是因为红莲记恨上她的吧,这样的话那倒也合理。 好歹也是个正道门派,做不出将她处罚至死的事情来,关在思过崖两年都没把她给熬死,加之需要一个正当的说法,所以他们就让她跟来了秘境里。 难怪他们会那么干脆地同意了谢霜带她一起进来的请求。 梳理了一堆,顾怜觉得是这么个原因没错,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管他呢,回头把红莲还回去,她手腕上的那圈法咒也就可以解开了吧?跟个定时炸弹一样时时悬着她的心。 谢霜是在南境结丹而薛绝是在西境,现在也不知道她是昏迷的期间试过了多少天,能遇到谢霜的概率几乎为零,遇到薛绝的概率会大一点,不过话又说回来,薛绝是在西境的哪儿结丹的来着? 光记女主,把男主给忘得差不多了。 西境的风景优美,绮花红树地上堆了随处可见的玉石,不排除是故意放在那里吸引着谁去触碰,触碰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可就说不准了,所以顾怜收回目光,现在的她不具备打架的本事。 死狐狸的审美还挺好,把西境整得像景区一样好看。 来秘境一趟,四大境中的三个境全都让顾怜碰上了个遍,挺牛逼的,逛那么些天,步数都得爆表。 因为太无聊并且乱七八槽地想了一大圈,顾怜找到一棵参天大树,静静地观察了半天,那棵树没什么能静应该就是一棵普通的树,她就放下心来过去坐着歇会儿。 此时此刻,她不由得想念起小金来。 【代理系统为您服务。】 顾怜:“……一边儿去我没念叨你。” 代理系统就闭嘴待着去了。 因为系统运行程序出了bug所以小金才会掉线不在,说是在检查了但都那么多天过去了也没个结果。 顾怜忽然想,该不会是因为李公子吧?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顾怜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好像的确可以推定为这部小说中的bug。 诶,等会儿,那这样说的话,好像自己也算得上是这个世界的bug。 哎又不对,她有系统,她是个合法的bug。 ……算了,这bug爱谁谁吧,不想了,每回都要想到脑壳疼。 脚腕上猝不及防地缠上来一条树藤,顾怜瞬间把放远了的思绪给拉回来,动作停住。 知道吗,偶尔她总会有种荒野求生的感觉。 “树前辈,”顾怜开口,口吻十分心累,“我觉得我们可以有话好好说。” 一道剑气破风劈来,直接斩断了那条缠住顾怜的树藤。 顾怜抬头,看见薛绝朝自己走来。 那一刻,顾怜感觉自己就像是看见了亲爹,热泪盈眶:“大师兄!” 接着,提心吊胆了一上午又身受重伤的顾小师妹,热泪盈眶地喊完,就眼前一黑给晕过去了。 薛绝跟谢霜分开走了。 那天被兽潮冲散后薛绝找到谢霜时,她已经跪坐在古树前接受天缘的考验。 薛绝不能够去打扰她,在古树的提示下几经波折后来到了西境,再然后被幻境困了一两天,跟那只白狐打了一架之后就找到了小师妹。 以上,就是薛绝这几天的遭遇了。 西境夜晚也很好看。 想到顾怜还没有辟谷,薛绝特意绕了趟路回来抓了条能吃的鱼,顾怜并没有晕很久,身上的伤让他抓来一只小女妖,贴了张符作威胁帮忙上药了。 顾怜正饿得不行,接过烤鱼后也顾不上道谢,低头就狼吞虎咽起来,用火堆生起的火被夜里的风吹动,并不强烈的光只照亮了围的一小圈。 “你怎么会在西境?”薛绝忽然出声。 平时让大师兄吭个声简直就是难如登天,现在他主动出声问,顾怜不免得有些吃惊,她想了想,还是把经过给说出来了。 听顾怜这么说完,薛绝轻蹙眉头。 顾怜以为他是想到之前自己还救过小猴王的事, 她咽下嘴里的那口鱼肉,通情达理地说:“儿子的恩归儿子的,我也不能要求那老猴王能对我高抬贵手,我毕竟也的确是外来的闯入者,它会攻击我倒也是情理之中。” 薛绝看着她。 “不过当然了,”顾怜笑了笑,”这梁子我跟它是结下了。等虎哥占境为王,我肯定要趁它伤要它命,为自己报个仇——” “你为何不用符回宗门?” 顾怜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第79章 西境剑台 “我也想回宗门。” 好半响,顾怜才话锋一转去回答薛绝的那个问题,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加之她没有撒谎,不怕被指认为是在污蔑长老:“但是师叔给的保命符里,并没有我的那一份。” 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回答,薛绝愣了一下。 “我不能够去确定这是不是有意为之,毕竟他是我的亲师叔,”顾怜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说起来时并没有被针对的难受情绪,“不过我实话实说,大师兄,进入秘境前我确确切切地看到师叔看了我一眼。我只是一名弟子,没有要去污蔑长老的理由。” 配角非议长老的下场一般都挺惨的,尽管顾怜明白自己是在实话实说,但最后的那一句接近于自证的话,却也还是加上去了。 薛绝在她说完后,回答说:“我知道。” 日久知为人,薛绝知道顾怜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可是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二长老的用意无人知晓,如果顾怜因为没有保命符离开而死在这里,这与谋害无异。 可是仅因为一株宗门灵药,也不应如此狠心。 所以薛绝说:“此事我会去为你查清。” 望穹峰出来的人一向护短,薛绝亦是。 “我不强求结果,”顾怜耸了耸肩然后笑,“大师兄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就去纠结,我当然希望你能帮我,但也仅限于帮我。” 如果二长老只是针对她、那过多的插手只会连带着把薛绝给推下水,而且两年里不论是对于她还是对于她的弟弟,他们已经帮她足够多了。 薛绝没说话,不表态自己是同意还是拒绝。 顾怜知道他肯定听进去了,也就没有再多少开口。 孰轻孰重以及她话里的意思,薛绝肯定能想清楚。 把那条烤鱼吃完,说实话没饱但也差不多,顾怜坐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大师兄,咱俩先打个商量行吗?” 薛绝扭头看她。 “一会儿,”顾怜认真严肃地说,“就你一会找到天缘了先专心结丹,不用分心去管在外边的我。我精着呢,不会出事的。” 以薛绝的性子,肯定会放心不下她在外边。 薛绝闻言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几乎看不出原本衣色的衣衫上。 他分明都没有说话,但顾怜却被他看得一噎:“……”好吧的确没什么说服力。 顾怜轻咳了一声,主要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确实就是让两位主角结丹成功,谢霜那边基本是稳了,但薛绝还得找,而她可不敢让他分心——现在她的性命大概率是靠薛绝来护着了。 顾怜还想要解释,就听见薛绝应声了。 薛绝情绪淡淡地应:“嗯。” 顾怜弯了眸子,有薛绝在那些妖兽老实得很,她掏出之前炼的糖丹,吃了一颗后就伸手递给薛绝。 薛绝没问这是什么,接过来丢进嘴里,发现是甜的后,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顾怜,后者支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说:“是糖丹,独家秘制。” 后面顾怜撑不住困地睡觉去了,睡前她眯见薛绝在写符,心里嘀咕一句“强大又勤奋”,就阖上眼睛。 符点燃木堆,燃至天明方休。 第二日因为要照顾重伤的顾怜,所以出发去寻找天缘的行动造程十分缓慢,走走停停,歇了又歇。 “对了大师兄,”顾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这是我们进入秘境后的第几天了?” 薛绝握剑走在前面开路:“第七日。” 顾怜:“……!”那么快! 那就是说薛绝只剩三天的时间结丹了?! 真要命,原文中薛绝要比谢霜晚半年才在修为上达到结丹的金丹期,现在因为剧情被影响他闭关修炼猛追猛赶地也给追上来了,所以顾怜仅能知道他一定会结丹成功,却不保证他这次一定成功啊! 这越往下想危机感就越强,顾怜登时一拍腿不能让事情照着这个情况往下发展啊! 薛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轻些,伤口会裂。” 真真实实地拍了自己一下的顾怜:“……” 顾怜挠了挠眼睑,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大师兄,你对要去哪儿找你的天缘有什么头绪吗?” 薛绝说:“西境,剑台。” 西境的剑台? 顾怜好像没见过西境有剑台啊。 顾怜又问了:“师兄,这是谁说的?” 薛绝:“古树前辈。” 懂了,古树是个会磕cp的,还一带— 附赠线索。 西境、剑台……且先不说那个剑吧,就这个台,唯一一个见过的什么什么台就是老狐狸那个用来睡觉的玉雕高台,伫在水泉的正中央被水雾氧氲着、神秘又缥缈十分符合老狐狸虚伪又追求美丽的性格。 总不能是那个吧?分明一点“剑”字都不沾啊。 不过即使是有点希望也不能够放弃,顾怜经过一番思考过后还是把话跟薛绝说了,薛绝听后沉吟片刻,决定前往。 由顾怜带路。 凭着记忆大致认路,在第三次迷路后顾怜听见薛绝叹气了。 “……”顾怜讪讪地笑了一下:”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她是在昏迷时被带过去的!而且后面出来时一半晕乎一半被幻境困住的,压根就没有多大的精力去留意旁边的景物。 所以不能怪她! 薛绝基本能懂她的意思:“抓紧。” “啊?”顾怜以为薛绝的意思是抓紧时间快点找,她点头一连应了好几声,扭头刚想着继续找路,就被薛绝抓住了手 顾怜:“?” 薛绝翻手剑就飞出,在空中回转一圈后停在他们的面前,然后顾怜还没来得及问就毫无准备被他给拽上剑。 顾怜:“?!” 不是师兄你别冲动!秘境里高空驾驶容易招仇恨啊!! 顾怜心里刚那么想,就见一只长了五个脑袋的鸟朝他们冲过来,带起连锁效应让众多奇形怪状的鸟也纷纷冲来。 顾怜条件反射地想拔剑却被薛绝摁住手,接着她就看见大师兄神色未变,淡定又干脆利落地甩出符,精准打击,一张符爆出一朵血花或者是燃烧成火。 “....” 大师兄你是我亲爹,你有这实力早知道我逃跑也得拖着你跟师姐了! 有了薛绝“炸血花”的表演后,成功吓唬到剩下的那些鸟,薛绝瞥了它们一眼作势要掏符,给那犹豫不决的群鸟给吓得扭头就逃了。 “回神,”薛绝一脸云淡风轻地收回手,“认路。” 顾怜:“……噢好。” 来自原本文男主的压迫感。 没了群鸟的攻击顾怜就放下心来,高处足以将大半的西境尽收眼底,顾怜辨认了一会儿,在一片紫云树叶中看见雾气氤氲的水泉,那里的高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也是在高处才发现,那水泉原来是剑的模样! “大师兄!”顾怜激动起来,指向那个位置,“剑台在那里!” 薛绝也看见了,并未作言语运剑往那边俯冲过去。 顾怜抓着薛绝的袖子,感觉发际线往后退了两厘米,心中忍不住腹诽: 干脆大师兄你跟萧九在御剑上结拜为兄弟得了! 总归终于是找到了剑台。 第80章 剧情强制 在闻见那股异香时,顾怜就知道老狐狸在。 白狐在跟薛绝的那一战中受了伤,此时正将整个身体浸泡在水泉中只露出一对狐耳在水面上。 听见动静,白狐将身体往上抬了抬,就跟岸上的两人对上眼。 顾怜:“……” 薛绝:“……” 白狐.“……” 顾怜蹲在水边,思考一会儿后笑眯眯地跟白狐打了个招呼:“前辈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我现在想打你的剑台的主意。” 白狐再一次:“…………” 白狐眯起眼,在起身的那一瞬变成人形,它看着顾怜,张口的第一句就是:“你居然还没死?你怎么还不死?” “.……” 前辈你真客气。 “是啊我没死成,让你失望了哈,”顾怜脸上的笑意不变,“前辈,我现在跟我大师兄有点着急想要借你的剑台一用,希望你能够慷慨相借,你不用担心,我们很讲道理很客气的。” 薛绝抱剑在顾怜身后,附和地“嗯”了一声。 白狐眼神危险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垂下的手指甲变得尖锐,它正欲直接出手,顾怜手上的那枚铜钱就闪了一下。 是警告。 白狐对北境那位忌惮得很,它原本即将修得为十尾飞升,却被刻不求无端砍去了一条狐尾,最后一尾是修成了,但它依旧只是一只妖。 当年面临死 的恐惧复上心头,刻不求不是什么能惹的家伙。 于是白狐收起尖爪,阴恻恻地朝顾怜微笑,丢下一句“你可别哪天落在我手里”就匆匆离开了。 离得非常迅速。 顾怜愣了一下,扭头跟薛绝对上目光,她连忙绷住脸,一脸真诚地说:“肯定是因为大师兄高大威猛气势逼人,那死狐狸自惭形秽所以就逃了!这种邪恶的东西总会在正义面前抬不起头的!” 薛绝:“……” 剑台找到了,白狐也跑了,接下来就是要把事情交给薛绝了。 薛绝在走入水中前,把自己的命剑和大把的符全塞到了顾怜怀里。 顾怜被他这仿佛托孤的行为给吓得一激灵,连忙把东西往回推:“使不得啊大师兄!这使不得你快自己留着——” 薛绝屹然不动:“防身,我顾不到你。” 这话的意思就是一会儿他要去过天缘的考验,而顾怜要在旁边,他并不能够在她危险时出手保护她,所以需要她保护好自己。 顾怜一听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有些尴尬地碰了碰鼻子:“噢。” 天缘考验时不能被外界所干扰,顾怜离得远远的,看见薛绝在迈入水中的那一刻水池顿时发出耀目的光,接着灵气汹涌而来而冲天际,在云间盘旋过后往下洒落在薛绝的身上。 保险起见,顾怜绕着水池剑台,拿着薛绝给她的大半符以他的悲离剑为阵眼,布下了一个阵。 说实话顾怜的阵道并不精通,只是九牛知一毛的程度,但胜在作阵的阵眼和符足够强大,所以这个阵也算是牢固。 还是得要谢霜在才行。 只要有谢霜在那薛绝在接受天缘考验时,就绝对不会有危险。 顾怜想了一会儿,找出几张符纸折成千纸鹤,往上注入灵力又翻出虎嫂给的元丹沾上些许气息防止被妖兽拦截,将要说的话写在上边,然后放飞。 可一定要让师姐看见啊。 万一老狐狸忽然跑回来,她可打不过。 顾怜回身看向被灵气包裹住几乎看不见的薛绝,心底莫名地生出几分紧张来,她是真的希望薛绝能没有危险的结丹成功。 谢霜也要没事,封双无送出去后也会被立刻救治。 ——活到她完成任务回去,至少在此之前不要死。 但是顾怜低估了小说套路的强制存在。 在何忠跟何厉出现的那一刹那,顾怜简直想把《折仙》的作者给揪出来狂扇两巴掌再踹两脚!!! 作者你到底是怎么写的?!为什么这俩玩意儿那么久了一个都没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不是纯纯地想要搞事情吗?! 啊——!!! 尽管心里再怎么样疯狂咆哮,但顾怜还是用生平最大的定力勉强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她后撤几步跟他们拉开距离,现在的她是绝对打不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而且何忠有百分之百的可能会借机杀了她。 “何师弟,何师兄,”顾怜朝他们笑了笑,“又见面了。” 在见到顾怜的那一刻何忠的眼神瞬间变得像是要杀人一样,就连向来沉稳的何厉也露出了阴戾的神情。 绝对不妙! “是啊,又见面了,”何忠咬牙切齿地开口,“看来小师姐也没比我们好多少。封双无那个死疯子怎么不在小师姐的身边?莫非……是为了保护小师姐而丢了性命不成?” 顾怜现在的确比他们好不了多少,至少何厉还有战斗力,而她现在却连催动灵力都不行。 “师弟说的哪里话,”顾怜虚伪地笑笑,“三师兄重伤便送回门派了,毕竟秘境里凶险,他待在这里也——” “闭嘴!”何忠像被戳到痛处猛地怒喝一声,他额角青筋突起,面目狰狞,“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宗门废物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入门一年才练气二层你凭什么成为掌门亲传弟子?没了剑骨你连扶光派的山门你都不配踏入!!!” 被按在执刑阁只能当个小弟子的耻辱,再加上断臂以及这些天在秘境里的煎熬已经把何忠给逼疯了。 顾怜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何忠,脑子飞速运转,尽最大的努力去思考对策。 怎么办怎么办?打吗?打不过;跑吗?跑不赢。 这时何忠结束碎碎念,双目赤红地抬头紧盯着顾怜:“机缘、机缘应该也是我的……机缘是我的!”说着他挣脱何厉对他的搀扶,踉跄半步朝顾怜走去,不顾自己身上有伤左手聚起灵力,朝顾怜劈掌而来! 顾怜连忙躲开,那记风越过她的身边朝剑台打去。 坏了!薛绝! 顾怜一把扯下腰上系着的梅绣荷包,她举高了手扬声喊:“何忠!你不是想要机缘吗?想要就自己来拿!”说完,她就把荷包抛到空中,同时甩出簪子击伤了树上一直在观察的五头鸟。 何忠现在的眼里都是机缘,当即不管不顾地朝荷包冲去,与此同时老五头鸟被激怒冲下来,撞倒何忠一把叼去荷包!何忠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去追赶飞走的五头鸟。 “阿忠!!”何厉喊了几声都喊不回何忠,他恶狠狠地瞪着顾怜:“你想把他引开远离这里是吧?薛绝在接受天缘考验你不敢让他出危险!你们师兄妹情深得很!”他一把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地上。 是顾怜用黄符折成的千纸鹤。 被他们疑心地给截下来,然后顺着上边的内容找了过来。 何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血淋淋的。 顾怜一眼就认出那是忽然离开的小猴王,一方之主子嗣的气息总是令妖兽敏感的,顾怜忽然就意识到何厉想做什么,不顾运起灵力的剧痛抽出木剑冲上去拦下他:“何厉你疯了?!!” 何厉一掌将小猴王的尸体震碎,在顾怜的眼前催动保命符消失不见,远处忽然传来凄厉的猴啼,尖锐的声音刺激耳膜使得耳朵里缓缓地灌注出血液,顾怜听不清,偏头看向剑台,催动了法阵。 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满身是血的金极猴王朝自己赶来,顾怜往前倒去,彻底失去意识。 第81章 诡仙刻不求 顾伶是家中长姐,孝顺父母照顾弟弟,弟弟从小就聪慧可爱,她很喜欢弟弟的那一双眼睛,灵动,好看。 但在顾伶十五岁时他们一家人外出旅游,路上遇见油门失灵的集装箱货车,在挡风玻璃破碎前,她只来得及护住弟弟。 那一次事故之后父母离开,弟弟双目失明,顾伶在昏迷一个月后醒来,从那时起就成了她们姐弟相依,顾伶担起了家里的重担。 所以要说顾伶最挂念的是什么,是谁? 顾新毫无疑问。 顾怜知道自己要死了。 耳边代理系统警告宿主生命危险的声音不断,顾怜看见了一条长河,冷着磷磷银光,她不由得向那条河靠近,在河的对岸,她看见了顾新还有父母,以及原主。 触碰他们似乎需要她跨过这条河流,顾怜往前走迈入河中,河水瞬间没过了她的膝盖。这条河流深不见底,她越陷越深最后彻底深入进去,像被从水底伸出来的无数只手抓住身体带着她一同往下沉落。 心底的那点不甘就此死亡的情绪在这无边际的寂静中也逐渐沉落于无。 视野里的黑暗中似乎有细微的红光闪动,她感觉到手腕上缠上来几根东西,贴着她冰冷的皮肤开始发烫,耳边传来那悠长而空灵的声音: “魂——兮——归——来——” 窒息的水忽然散开,缠在身上无形的手也消失,她被手腕以上缠着着东西往水面上带,睁眼时视线一片红,被接入怀中。 “我找到你了。” 顾怜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受过多少次的重伤,又有几次濒临死亡了,但每一次都会有那铜钱与那个红衣人在帮她,救她回来。 悠悠转醒时,四周静得可怕,顾怜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看见一泉瀑布从崖上飞流而下,几缕阳光从不知道哪个岩崖缝隙里照射进来,打出几道光线。 这里是哪里? 她下意识地想起身,刚细微地动了一下剧痛就席卷全身差点给她疼得两眼一黑又给晕过去。 太静了,这不寻常。 那泉瀑布离自己不算远,没理由她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昏迷之前是在做什么来着——顾怜忽然记起来,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晕过去前看见老猴王像道闪电似地飞奔向她,薛绝又在身后接受天缘考验抽不开身,按理说在那种情况下,她肯定是活不下来的,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她好像是快死了的,但模糊感觉中有人救了她。 红衣……红衣是谁来着?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人朝自己走来,顾怜勉强地偏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一袭红袍的人朝这边缓缓踱步,面上戴着张獠牙恶鬼面具,墨发未束懒散地披在肩头。 等人走得近了,她发现他的外袍系扣上一排错落有致的铜钱垂挂,古朴又添得几分华色,红线不知道从哪儿绕出来,腰上几道腕上几道,看上去有种凌乱的美感。顾怜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想起来某个人,张了张口想喊出那个声音,但喉间肿痛,她发不出声来。 ……你特么聋了就算了为什么还哑巴了?! 红袍走到顾怜的身边,微微低下头来看她,隔着面具顾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感觉他好像是说话了的。 因为在他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后发现她不作反应,并且面上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他动作微滞,歪头想了一会儿后抬手勾了下手指,空白的黄符纸从顾怜的芥子空间中飞到他的面前,他没有动笔而是用灵力写下一串字,然后又驱使着写好字的符展现在顾怜眼前。 然而顾怜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符纸上的字,而是吃惊地看着红袍,仿佛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她见过许多写符的人,用墨用水甚至是用血那都全都是需要旁物作写灵的材料,就算是符道天才的薛绝也是这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直接运起灵力写符! 这红袍是谁?是李公子吗? 见顾怜不看符只顾盯着自己看,红袍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示意她收神去看符。 于是顾怜只好暂时先把惊疑给压下,转眸去看符上的字:伤好后将剑骨给我,算你还恩。 “……” 果然没有天降的救星,这也是建立在挖她剑骨的基础上的。 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就顾怜现在的这个情况而言压根没有拒绝的选择,同时她盯着红袍的眼睛,从那双眼里只看见陌生。 他似乎并不是李公子。 顾怜那一身零散大小的伤放在现实世界估计都救不回来,也还好是修仙世界背景让她留有一口气在,加之红袍总会给她端来一碗不知道由什么熬制成的汤,紫黑色的液体看上去跟投了毒一样,如果不是顾怜暂时说不出话,都想吐槽想毒死她取剑骨可以直接动手倒也不用把毒下得那么明显。 但吐槽归吐槽,那些汤不仅味甜还效果不错,于是顾怜抵制了两天,就两眼一闭接受了。 顾怜身上的伤需要换药,红袍也不逾越,勾着红线绕出来一个形似火柴人的东西,跟她一点头又一阵比划,表示自己能行,然后负责给她换药。 给顾怜看得瞠目结舌。 每天要输两次灵力,离得近了,顾怜闻见红袍身上清冽的雪的气味,才发现他不止外袍上有铜钱,腰上的红线也系着几枚,面具上的红线并不多,铜钱点缀红线。 ……这家伙是掉钱眼里了吗? 红线、红袍、铜钱、恶鬼面具……这似乎还不是一个什么正派角色,而且顾怜也看不出他修的是什么道。 盯着“火柴人”看半天,顾怜甚至觉得这玩意跟林逢的傀儡于同一种东西.,并且“火柴人”在刚成形时就直接有了灵识,心中确定了一件事——红袍是个绝对危险又神秘的存在。 在崖下待了七天,顾怜终于能够说话发声并且起身走两步路活动一下,而不是只能躺或靠着坐在那一方石床上。 这里说是山崖下的洞穴,但并不缺乏阳光,飞泉不断,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几棵树生长在溪边底下,茂草繁花,营造出世外桃源的悠闲境来。 “火柴人”非常喜欢摘下一大捧花送给顾怜,顾怜怀疑过它是不是暗恋自己,结果它又是一番比划,表示这种花安神。 那些伤疤都挺丑陋的,顾怜坐在那根银杏树下,低头看了着自己的手,被开得眼睛疼,直在心里连连呲牙咧嘴。 哀哉哀哉,顾怜我不是故意的。 听力还是存在有问题的,所以一直到那醒目的红袍到了身后她看见衣摆,才发现红袍来了。 “前辈,”出声时嗓子有点疼,声音还有点难听,顾怜问,“您是诡仙前辈吗?” 他们说铜钱是刻不求的东西,而这红袍身上到处都是铜钱。 听她这么直接地问了 刻不求没什么反应:“怎么?” “也没什么,”顾怜仰头去看他,“我想知道你姓李吗?” “李?”刻不求弯下腰去看着顾怜,“我不姓李,我名刻不求。” “怎么了小姑娘,那姓李的是你夫君?” 第83章 几次出现在身边 “前辈,所以你跟姓李的是算不算是同一个人?” “目前不算,”刻不求说,“等‘我’回来了,才能算作是同一个人。” 顾怜:“……” 所以说,你的分魂离家出走且远走高飞了,但你不仅不能出去把他给找回来,还啥事不干光想着他自己回来?! 人家霸总追妻都知道上个火葬场,你却连自己都看不住,要你有何用? 可能是顾怜脸上的表情一时没收住,刻不求用铜钱弹了下她的额头:“还有什么要问的?问完了就回去躺着,虽然你对‘我’来说比较重要了一点,但你身上的剑骨还是要给我。” 顾怜吃痛地捂了下自己的头:“如果我不给呢?” 刻不求一顿:“你这人还挺忘恩负义。” 换了骂顾怜丝毫不见一点心理负担.,她放下揉脑袋的手:“你说剑骨不是我的但也不意味着就是你的。这恩我会报,但不一定非得是要用剑骨去报恩。而且你能够向我保证取出剑骨后我一定性命无忧吗?” 刻不求张口想接话,顾怜却眨了眨眼抢先开口:“即使我能够活下来,但是前辈啊,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自卑,自乡下村子而来,修仙成为强者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只为了能够保护自己,”她说着忽然哽咽起来,“因为我从小就自卑所以不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我借着剑骨的光才得以拜入扶光派,也因为剑骨而得到了修炼的机会,如今我跟它已经人骨情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了!前辈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把我跟它拆开?你让它离开了我,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啊!”说着,她还十分入戏地挤出几滴眼泪来,眼泪挂在睡毛上再加上她脸上的伤,看上去可怜兮兮又惨。 刻不求被倒打一耙:“……” 刻不求伸手摁住她的脑袋,凑过去动作温柔地帮她抹去眼泪,温声说:“你不给剑骨我也可以,你们相爱得如此之深我怎么能把你们分开呢,那也太不好了。” 顾怜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刻不求帮她抹完眼泪后还帮她将脸边发丝拢到耳后,通情达理地说:“我忽然发现你还挺好玩,不给剑骨那你就留下吧,我出不去,你也别想走了。乖。”言罢,他拍拍顾怜的头顶,站起身就走了。 顾怜:“……?!” 不是你等会儿,哥们儿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白演一场,顾怜擦了擦眼睛是真的感受到时代变了,她身上的衣服是刻不求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同款红袍,估计穿过也可能没穿过,反正现在是顾不上考虑这点鸡皮蒜毛的小事了,有衣服穿都好了还计较那么多,又不是闲得头秃。 这袍子大了,袖子长衣摆也长,顾怜卷着袖子提衣摆,抬步时差点踩到衣尾给摔个跟头。 下辈子请上天赐给我一双像千巧姐那样的巧手。 “火柴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过来帮扶着顾怜,说是扶但其实它并没有真实的手只是一根红线,缠在顾怜的手腕上借力给她。 顾怜感动地说:“小柴还是你好,不像刻不求那个老东西。” “火柴人”:“……” 坐回石床上,这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悲哀地想起自己在思过崖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有小金这个不会冷场的家伙,还有老忽悠人的陈斟酒,可不像现在这里那么难熬。 小柴把那比平时大了足了一圈的花给放到顾怜的手里,顾怜现里边掺了一朵之前都没有见过的红色的花,像火焰一样。 “哎?这花是从哪儿摘的?之前都没有见你摘过,怪好看的。” 小柴听后开心地转了一圈,指了指刚才刻不求离开的方向。 顾怜扬了下眉:“里边摘的啊。” 小柴点点头。 这里并不是只有顾怜所身处的一个穴室,刻不求应该是只会打洞的红地鼠,经常从通往外边的出口进来却又勒令她不许乱跑,就是连小柴这个他亲手变出来的红线“火柴人”都不能出去。 不过可能是刚刚小柴情急之下忘了,摘了一朵花才想起来又连忙回来。 顾怜单独抽出那朵花闻闻花香,还挺香,淡郁而不刺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刻不求扯那一大堆费脑子,顾怜这会儿感到有些困了,倦意染上心头让她打了个哈欠,往石床上一躺就开始梳理一下思路: 她没有死成她被救了,救她的人是刻不求,而至于她是怎么被刻不求带到北境来的就不得而知,估计问刻不求,刻不求那家伙也不会告诉她。 然后就是刻不求是谁的问题。 刻不求跟李公子是同一个人——换个说法,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现在分成了本体和分魂的差别。 前者一直被困在北境出不去,救她也许是受到了铜钱的感召,让一直在眼巴巴地等着分魂回来的刻不求在感受到分魂气息的那一刻立即就屁颠屁颠地把她给带回来了,所以先不考虑这家伙跟她能扯上什么关系。 后者一直在以各种方式出现在顾怜的身边,第一次出现是在她的梦里,那若有似无的铜线相撞的声音——依李公子的话来说,那是被她所遗忘了的记忆;第二次就是灯会河岸边,但那一次并没有什么接触;第三次是他附身在了沈是倾的身上……不对,第三次的出现并不是“沈是倾”。 刻不求的手上全都是红线,顾怜现在才想起来当初她跟闹着玩一样开课,结果只留下来一个的师弟木页,他的腕上是系了一根红线的,并且总是盯着她看,而那个“木”字,不正是“李”字上边的上半部分吗! 那这样的话,排序就是:梦境、 灯会偶遇、不知身份真假的木页、“沈是倾”、李公子、李柿子。 每一次的相遇之后又会隔上一段时间,而见面的形式也总会不同,待在她身边的时间也是由短变长,到最后又消失。 所以可以确定,分魂很虚弱,他并不能一直去见顾怜。 分魂离开本体后会越来越虚弱,而且照着相处的情况来看,分魂几乎是带走了本体所有的对人间界的情感与记忆,是在北境的这个只是心中想着飞升成仙的诡仙刻不求。 ……那不完犊子了吗? 她要是想知道“遗忘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就需要找到分魂,可是现在分魂四海为家找不着魂,留下失忆的她和对人间界毫无留恋的刻不求,那整个毛线啊。 都是没有那部分记忆的人,对对坐相互瞪眼半天也瞪不出个记忆的水花来,更别提那什么“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了。 顾怜感觉自己像身处旋涡中,是越陷越深了,那些本该在原文中明了的关系开始生出新的关系结点,错综复杂。 “小金,”眼皮越来越沉,顾怜喃喃道,“我现在是更加怀疑你在坑我了……” 穴室出口缓缓地走来一位红袍男人,听见里边平缓绵长的呼吸声,他脚步顿住,站在那里看了半晌。 指腹不自觉地摩穿过铜钱的表面,他手上的那枚铜钱是从顾怜的身上拿回来的,原本该听从于他的铜钱此刻却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划破了他的指腹。 血滴到铜钱上很快被吸收,刻不求笑了一声。 “都快死在外边了还不老实。” “小柴,”刻不求扭头招呼小柴,“去给她捞两条鱼烤了当晚膳。” 小柴:……? 所以这个称呼是被你们不约而同地定下了吗?! 第82章 我有一分魂 “……”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点的都会有些什么毛病,应玄爱睡觉装逼;白狐虚伪好面子;至于眼前的这位诡仙…… 如果不是打不过,顾怜实在想打他。 活了多少岁不清楚,但前辈你思维挺年轻啊,一跳一个大断层。 顾怜朝刻不求微笑:“那这就是我的私事了。” 她脸上有伤,刻不求垂眸瞧了一会儿,然后伸手盖了下她的脸,站直身来:“丑死了。” 顾怜:“……” 刻不求偏头看了看那头在热情摘花的“火柴人”,出声问:“它摘花做什么?” 似乎是知道顾怜听力尚有障碍,他还将音调往上抬了几分,不至于高声失态,也不会让顾怜听不见。 “我怎么知道,”顾怜不放过任何一个回怼的机会:“那是你变出来的。” 闻言,刻不求看着“火柴人”,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你救我只是为了我的剑骨?” 刻不求轻笑一声,反问:“那剑骨是你的? 顾怜莫名其妙:“不是我的那是——”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话戛然而止。 剑骨或许的确不是她的。 如果是天生的剑骨,那是与生俱来的原本就在顾怜的身体里,它确实会不断长大,但是不应该会出现骨血融合的现象。 融合只存在于外来物与承受者的身上。 可是如果剑骨不是她的,那又为什么会从一开始就在她的身体里?剑骨的原主人又会是谁? 看见顾怜变了神色,刻不求就知道她想到了那一点,面具挡着顾怜看不见他唇角弯起:“既然这剑骨本就不是你的,那倒不如给了我,你将它留在你的身上也是平白受苦。” 说了那几句话之后顾怜的嗓子疼得不行,她清了清嗓子,把那份疼压住并没有直接回应刻不求的这几句假好心的话,而是转而发问:“既然你那么想要剑骨,那为什么不直接取走?我死后你直接挖走不是比你现在询问我来得更方便吗?” 刻不求歪头看她。 顾怜笑得无比乖巧:“我斗胆猜测,前辈拿我没办法,对吗?” “……” 顾怜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就连最后那句问话也是刻不求不对她动手的真实原因——让整个璃女秘境都忌惮的北境之主,不敢对她一个小小的人族筑基修仙者动手。 或许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刻不求一瞬不动地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不知哪儿漏进来的光线就落在她的肩头,连带着她脸上乖巧无害的笑容都渡上了温暖的光,眼底是他的身影。 无意识地动了下手指,刻不求低声笑了:“你很聪明。我似乎知道为什么‘我’要出去见你了。” 顾怜脸上的笑被他这话砸得一愣:“……?” 顾怜上下看了几眼刻不求:“什么意思?” 刻不求不是说他不是姓李的吗?而且相处几天下来明显能够确定刻不求并不认识她,而且在性格方面,他俩除了老笑之外没有其他的相似之处——不对,红袍跟红线是相同点。 “字面意思,”刻不求说,“你在外面遇到了‘我’,而‘我’把铜钱给了你,并且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禁制,现在的我并不能对你动手。” 顾怜听得云里雾里的。 所以哥们儿你是精神分裂了吧?一会外面的你一会儿现在的你。 顾怜忽然站起身来,动作之快她甚至没有去顾伤口会不会撕裂会不会疼,伸手抓住 刻不求的面具,一把摘了下来。 是李柿子的脸。 不是她遇见过的那个温柔如风的李公子,而是在幻境里的那个一看她就轻易脸红的并且已经长大了的李柿子的脸。 刻不求是李柿子。 刻不求刚刚并没有躲开顾怜的手,现在“被迫”以真面目示人他也站如松。 少年时候昳丽的面容如今绝色,墨发衬得他的肌肤白得没有血气,他看着顾怜离自己很近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就在刻不求想要开口时,顾怜忽然把面具重新扣回了他脸上。 顾怜说:“你还是戴着吧,做个保持神秘感的诡仙。” 刻不求:“……?” 顾怜心说你不戴着面具我看着你这张脸就会想起你傻乎乎对我笑的模样,好歹是个仙号威风凛凛的诡仙,那多少会有点毁形象。 你还是维持住你的神秘范儿吧, 面具扣得有点歪,刻不求原本戴着它也是习惯性,现在既然被摘下了他也坦然得很,将面具拿在手里,凶神恶煞的面具和他的面容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面具在刻不求手上一瞬就消失,变成他挂在腰上一个很小的挂坠。 顾怜把面具扣回去后就想后退几步离开,毕竟眼前的刻不求跟李公子看上去并不是同一个人,虽然不明白刻不求那一大串“现在的我外面的我”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只要确定刻不求对她还是有危险的就对了。 保命为上! 然而她是那样想的没错,但是后退的步数连半步都没有到,手腕就被刻不求给抓住往前拽了一下。 “你躲我做什么?”刻不求低下头直视着顾怜的眼睛,歪头问。 刻不求离得太近,顾怜不由得往后倾了倾脑袋,面不改色地说,“因为我的师兄师姐们告诉我,男女授受不亲,不能靠得太近。” 刻不求一时竟无话可驳。 噎完刻不求,顾怜自己倒舒坦起来了,她将避开的视线又回来,看进刻不求的眼底:“前辈,你不是说你不姓李吗?” 刻不求依旧坚持:“我确实不姓李。” “那你为什么说你出去见了我?我只见过姓李的。” “你想套我话?” “……” “火柴人”摘完花就要去找顾怜,结果一扭头发现顾怜跟自己的主人黏一块去了,于是它脚步一转,扭头继续摘花去了。 顾怜的伤还没好站不住,她挣开手就又坐下了,一个不留神压到了伤口疼得她直吡牙咧嘴,发誓回去后一定不会放过何家那两兄弟。 “他跟你说他姓李?” 顾怜头也没抬:“他是谁?” 刻不求在她的面前蹲下:“‘我’。” 顾怜:“……” 顾怜一弯眸子,天真地问:“前辈,你不是不让我套你话吗?” “北境没什么活的东西,说两句话未尝不可。” 不知道为什么,刻不求似乎很喜欢靠顾怜很近,刚才拽手时是这样,现在蹲下后也是这样,他用一种近乎闲聊的口吻说:“当年飞升时‘我’舍不得人间界,故而分出一魂带着关于人间界的记忆远走高飞,魂魄不全便不得飞升,我一直被困在此处出不去,而另一个‘我’却在外头快活。” 他就那么简单地将话倒了出来,顾怜一阵的沉默。 你直接说你精神分裂了不就成了吗?! 半晌,顾怜开口:“前辈……” 刻不求打断她的话:“你不修诡道,何来前辈一说?你我不同道。” “………”顾怜想到他说的“不得飞升”就换了个称呼,“半仙……” 刻不求:“难听。” “………那道长?” “将我说得像个算命的,”刻不求叹了叹气,“罢了,便叫‘前辈’吧。“ “……” 你玩儿呢?! 第84章 想多了解你 顾怜发现李公子给她的铜钱不见了。 李公子一共给了她两枚铜钱,一枚放在梅绣荷包里被她丢去引走何忠了,还有一枚她记得晕过去前还在她手里的。 “刻不……咳,前辈,”顾怜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给咽下,面不改色地换了个称呼,“你是不是把我铜钱拿了?” 刻不求抓着她的手给她输灵力,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并没有去追究一开始那明显就是直呼他名字的两个字,神色淡淡地说:“那是我的铜钱。” 话是这么说没错…… 顾怜直接伸手讨要:“但李公子把它送给我了。” 刻不求拍了下她的手:“不给。” 顾怜:“……” 输完灵力顾怜感觉自己浑身充盈了不少,她尝试着催动灵力,但试了几下后手上空空如也,这顿时让她眉头一皱。 顾怜朝刻不求走过去。 刻不求正在把衣服上缠在一块的红线拨开,瞥见她走过来,侧过身体去看她,挑了下眉询问她要做什么。 顾怜一言不发,忽然抬手一掌朝刻不求的胸口拍去。 结果显而易见,刻不求不说受伤了,连发丝都没动几下。 刻不求:“……” 刻不求这会儿不挑眉了,握住顾怜的手腕俯身逼近她:“你做什么?偷袭?” “……”顾怜就着被抓住的手腕给了他一拳,“你为什么把我的灵力给封了?” 顾怜的那一拳用力不轻,刻不求“啊”了一声有点惊讶:“那么快就被你发现了。”他惊讶的神情一瞬就过,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装的。 刻不求十分坦荡地承认了:“因为那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顾怜的那点修为,虽说封不封都伤不到刻不求,但是她很有可能会为了逃跑而做出点极端举动,比如炸一下岩壁试试看能不能炸穿什么的。 刻不求虽然的确挺闲,但不意味着他乐意去解决那点小麻烦,琐事太多总会容易让人心情浮躁。 灵力被封顾怜连最后那点作妖的心情都没了,她伤好一半可以轻轻地蹦跳两下,跟着小柴到处摘花,这里的花都快要让她跟小柴薅秃了。 那朵火焰花小柴自那天起会每天偷偷溜去给顾怜摘来一朵,也是自那天起,顾怜总会特别容易入睡。 小柴的这种偷花行为当然被刻不求发现了。 于是顾怜抓住机会,一把将小柴地拽到身后,伸手指向那些被蒋秃了的花,趁机笑盈盈地提出一个小小的意见:“前辈,你看这里的花都没了,是这个原因小柴才会出去外面摘花的,这也不能怪它,都怪这里太无聊了。” 刻不求一眼就看出她话里的意思,没再追究小柴乱跑的过错,自己先抬步往外面走:“跟来。” 目的达成顾怜眼睛一亮,连忙拍了拍小柴的肩然后跟了上去,嘴上还不忘夸一句:“前辈你真是太好了!” 刻不求并不吃她这一套:“不同意你出来,难保下次被偷的不是我的铜钱。” 顾怜:“……”所以说你就是掉钱眼里了吧? 用铜钱当货币的时期已经过去许多年,而一个修仙者能成功修至渡劫境飞升成仙也是需要好几百年,顾怜不由得在心里算算刻不求到底多少岁了。 不论多少百岁都有点神奇,刻不求在以前居然见过她。 “发什么愣?” 顾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在想你有多老。” 刻不求:“……” 顾怜:“……” 刻不求无声地看过来,顾怜讪讪地“哈哈”一笑,手摸了摸额头扭过头看向另一边避开跟他的对视:“那什么,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前辈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因为崇拜你所以想多了解你而已……”这个解释实在是苍白无力,她说到后边都有点编不下去了。 偷偷瞄刻不求一眼,结果发现这家伙并没有不悦,而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九百来岁。”刻不求说。 顾怜:“?” 刻不求看向她:“算上‘我’在飞升之前的话,有九百来年了。” 顾怜:“……哇哦。” 九百来岁了?!我的天,难怪其他几位境主都一口一个“老东西”地喊他。 顾怜虽然也跟着喊过,但这个数值超乎她的想象。 九百来岁……是不是都能称上一句“老不死”了? 像看穿顾怜的心思,刻不求弯起唇角:“怎么,不是你说你想要了解我吗?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顾怜心说我被震惊到了。 “只是觉得前辈不仅风采过人这修行阅历的年数也远超于常人,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故而被惊到了而已,”顾怜说完话锋一转又问,“那前辈你是什么时候面临飞升的?” 顾怜把话说得讨人欢心,刻不求说:“ 四百年前。” 顾怜:“……!” 那这岂不是……岂不是刻不求在这里被困了四百年?! 短短的时间里刻不求震惊了顾怜两次,顾怜已经不敢往下问了,感觉越问结果越炸裂,现在问完了后面剩下的时间里她就得被无聊死了。 省着点以后打听。 于是顾怜闭嘴了,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刻不求。 好惨一男的。 刻不求带着她走到一方花海前,那里有条小溪是从瀑布那里延伸而来的,滋润着岸边的植物,他刚想扭头说让她随便摘,结果直接对上了她仿佛看路边流浪小狗的眼神。 刻不求一阵无言。 不知道她这是又想到什么东西去了,刻不求以灵力切断一朵火焰花的根茎,将花勾起来然后往顾怜的耳上别。 刻不求垂眸看着她说:“所以璃女秘境是我的地盘。你们扶光派靠着秘境发扬光大还屡次进来搅事,你得乖一点,毕竟你是扶光派的弟子。”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顾怜却在脑中自动为他补全: ——不然把我惹恼了,我连带你的宗门一块灭了。 顾怜默默地挺直了背端正态度。 能成仙的果然不一样, 够狂。 见顾怜乖了,刻不求笑了笑,随后不再管她,往外面走去。 顾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地有些心情复杂。 前段时间见时还是纯情害羞又活泼的李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为笑面虎全新超级升级版本的刻不求了。 红衣还是那件红衣,人却并非旧时人。 也不知道他是经历过了什么给长成这样。 火焰花单朵拎出来时已经足够好看,现在成片连成云一般地展现在眼前,衬着碧净的小溪,如火般妖治美丽。 不知道北境外边是什么样的,但里边已经足够好看。 顾怜走过去,花香浓郁到让人头晕,她摘了两朵以为被花香熏得头晕只是一种形容,但当她头晕目眩地朝花里倒时,才彻底意识到这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刻不求被小柴火急火燎地找来,一眼就看见睡在花海里的少女。 刻不求:“……?” 现在的小姑娘都是那么爱睡觉的吗? 第85章 我想你留下来陪我 那花肯定有毒。 顾怜盯着头顶上那束光盯了半天,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难怪之前她每次闻了这种花之后很快就能够入睡,以为是受了伤身体虚弱的问题,原来这个问题是出在花身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上边的红线醒目,顾怜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见她终于动了刻不求就收回手来:“眼神还算清明看来没被熏傻,你的抗受能力不算差。” 顾怜无言片刻,然后毫不客气地问:“你是故意的?” “你对我的敌意似乎忒大了些,”刻不求先她一步告状,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我初来时那里便生出那样的一片花,有飞鸟不慎进来,飞过花的上方不消片刻便晕死过去。我瞧着那些花还算是好看于我也并无什么影响,于是便把它给留着了。” 顾怜盯着他看不说话。 刻不求被盯得眨了下眼便笑了,拨了拨她铺散的袍子坐到石床边上,一手撑着石床俯下身去让她看个清楚:“我同你说过,不许乱跑的。” 顾怜:“……” 刻不求是提醒过,但顾怜只当作是他在限制她的活动范围控制她的自由,没想到是为了防止她去靠近那些奇怪的花。 所以兜兜转转回来,这还得怪她身上了? 刻不求俯下身来几缕墨发从肩头滑落到顾怜的胸口打着圈,这个距离实在暧昧,再低一些,顾怜甚至可以感觉到刻不求的呼吸气息。 就像在她失明时,“沈是倾”不厌其烦地不断对她的靠近。 “刻不求,”顾怜轻眨了下眼,“那些花叫什么名字?” 这是顾怜第一次完整地喊出“刻不求”这三个字,刻不求的眼中闪过诧异的情绪又很快消失,他静静地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从顾怜的脸上看出她突然这样喊他的原因来。 须臾,刻不求直起身来:“没有名字。” 刻不求又一次重复说:“那些花没有名字,但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他抽身坐起,眼前被挡住的光就又重新落入眼底,顾怜把那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翻身坐起来:“真的?” 刻不求反问:“骗你我能得到剑骨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你还是别对剑骨心心念念了,它现在属于我,”顾怜回答得很快,说完她又拧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好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名字于是她把这件事情暂且先放到一边儿:“我现在想不出来,过几天再说吧。” 刻不求没说话,反正取名字是她的事情,就随她去了。 小柴因为摘花不当被罚去河边当河边的沉思者——简单来说就是罚站。 顾怜对于它并没有直接被刻不求解了红线散掉的结果感到庆幸。 还好小柴还在,不然都没人带她去玩了。 那些花留给顾怜的后遗症还让她晕了几天,等症状都消下去后她又满血复活,跑到河边跟小柴一块愉快抓鱼去了。 在这崖下桃源待了一个月半后,顾怜试探刻不求让自己离开,她把话说得尽量委婉,但是刻不求那么多年的阅历让他精多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图,一针见血地问:“终于舍得把剑骨给我了?” 顾怜摇头:“我的决定是不会做出改变的。” 所以想都别想! “那可巧了,我也不会轻易改变我的决定,”刻不求抱臂说,“我给过你两个选择,要么剑骨留下,要么你也别走,你当初选了最后一个。” 顾怜一噎,然后怒道:“那是你帮我做的选择好吗?” 刻不求蛮不讲理:“那也是选择。” 顾怜:“……” 坏了,现在遇上个跟我一样不要脸的。 讲理看来是行不通了,顾怜企图使用怀柔政策。但她苦口婆心地讲了半天,把自己的情绪都给酝酿到那个点上了,而刻不求却依旧是那副死鸟样。 刻不求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往后推了一下,回答得很决绝,不带任何一点犹豫:“不给。” “…...” 问你要铜钱你不给,让你给我出去你还是不给,你到底想怎样?! 刻不求的声音悠悠传来:“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顾怜:“……” 一边儿去。 软磨硬泡半天,刻不求就是不松口让她走,顾怜现在被封了灵力这里似乎又有隔绝外界的结界,除了让刻不求同意,不然顾怜出不去。 这里与世隔绝恍若桃源确实不错,可是顾怜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三年期限就要到了,她这次必须回悯南村找弟弟。 刻不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顾怜惹烦了,扭头就走,顾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差撒泼打滚和上吊了。 不论她如何说,刻不求都是那俩字:不给。 不给哥。 顾怜在心中吐槽他,一抬头却忽然发现自己跟着刻不求来到了一个没来过的穴室,跟她所处的那间差不多,但没有飞泉,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古树,上边乱七八槽地缠满了红线,不知何处起了风,轻轻拂动。地上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阵法,像八卦阵但又透着几分诡异,顾怜猜测可能是因为画阵用的是朱墨的原因,她蹲下去抹了一点在指腹上凑到鼻尖,闻见了血腥味。 是血。 抬头四下望去,也并没有看见阵石阵眼一类,这是最原始的画阵方式。 “这个阵还没有完成,”刻不求转过身来,对她蹲下观察阵法的行为不做出什么反应,“半成品罢了,还差一样压阵的阵眼。” 这是用刻不求的血画的阵,那么大一个,就算刻不求他是一个移动血库也画不到十分之一,肯定是画了好几年的,分明阵法还没有完成连催动都做不到,但顾怜描摹着阵的纹路,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危险,刻不求尚未真正仙,但也绝不能将他称作寻常人族。 顾怜收回手,心领神会地说:“所以你就想用剑骨作阵眼?” 刻不求并不否认:“嗯。” “你的这个阵法,”顾怜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是为了让你自己出去?” 每回刻不求都是出现一小会儿然后就潇洒离开,该不会就是每天自己过来放血捣鼓阵法吧? 刻不求说:“是为了打破禁制。” 刻不求被困在这里是因为被禁制限制了他,顾怜很难想象,能把刻不求固在这里的会是什么样的人,而刻不求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困。 顾怜仰脸看了刻不求一会儿,然后装乖:“前辈——” “别装乖,”刻不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想求我什么事?” “对你来说应该只是一件小事,但对我来说有那么一点点的沾上大事,”顾怜用拇指与食指比喻了一下那个“一点点”,站起身来说,“就是我看前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兼修数道,实才是天才!而我最近对阵法一道颇有点感兴趣,不知道能否请求前辈指点一二?” 小姑娘的算盘打得好,刻不求答非所问:“你不是剑修吗?” “人总要有点兴趣爱好,”顾怜理直气壮,“而且技多不压身嘛。” 刻不求弯唇笑了笑,歪头问:“不求我让你出去了?” “……”顾怜被噎了一下,然后眼神坚定,”我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倒也不是那么着急,学业为重。” 她大致地算过时间,还有最多一个月的时间跟刻不求在这里耗着,刻不求不给她走,她倒不如顺其意再学点有用的东西。 总比干浪费时间好的多。 刻不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底的笑意愈深:“手给我。” 顾怜依言伸出手,被对方的手圈住手腕。 第86章 行他人之所不行 二长老刻下的那圈咒印。 顾怜总会忘记这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刃,因为除了被刻下时的印象深刻外,这圈咒印两年来从未出现过任何异常,仿佛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手腕上,直到现在刻不求圈住她的手腕,指腹恰就卡在那个位置上她才蓦然记起。 一瞬之间,顾怜认为刻不求发现了咒印的存在,并且不可避免地从心底生出刻不求能帮她解开这个咒印的希冀来。 刻不求问她:“谁给你刻的?” 果然是被发现了。 顾怜看着刻不求的眼睛,在心里思考着刻不求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并没有那么愣头青地直接实话实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 顾怜愣了一下,然后古怪地看着刻不求:“你?” 不是李公子? 说是李公子的话她估计还信几分,毕竟在幻境里见那一面最后他将自己抱在怀中,没有错的话当时洇湿她肩头衣服的是他的眼泪。 这回刻不求却没有回答了,有意或无意地用指腹摩挲着顾怜的手腕,他的手微冰,却在这触碰中逐渐暖起来:“我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但它对你没有益处。” 顾怜没有说话,腹诽这简直是废话,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益的东西。 刻不求说:“本事没有多大,却爱捣鼓些奇怪的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刻不求也解不开这个咒印。 顾怜觉得稀奇:“还有你解不开的东西啊?” “……”刻不求松开几分劲,“我若是尝试强行为你解开,你这只手多半是要不成了。你不是那些道行高的妖物,没有断臂自生的本事。” 顾怜:“……” 我懂了,哥,我不应该怀疑你。 顾怜觉得这种尝试大可不必,她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得死死的刻不求攥住,他勾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往顾怜的手腕上缠,松松垮弯地缠了三圈后打了结,指尖的灵气变幻凝出一枚顾怜没见过的灵印,落到她的手腕上散开后融进皮肤里。 顾怜感觉手腕上有温热之意流通,最后在心口处消失。 刻不求松开了顾怜的手。 顾怜抬起自己的手盯着手腕上多出来的红线看了又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该不会是趁机给我下个死咒好等我死了挖剑骨吧?”顾怜大惊失色。 刚要开口的刻不求:“……” 刻不求抬手就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额头。 顾怜顺势往退半步拉开距离,防止他又敲自己一下:“那你刚刚是做什么?我看你也就对剑骨有点念想了,总不见得是单独为我好!” 一个对人间界都了无挂念了的老……老半仙,从刚开始见面时就能看得出来他不做不获利益的事情。 听顾怜这样说,刻不求的动作不易察觉地微滞,半晌轻笑一声将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下了:“说得有理。那你可得小心些,免得届时我借着这个‘死咒’让你生不如死。” 顾怜眨眨眼:“一天天的老把‘死’字挂嘴边那多不吉利啊,”她伸出手去抓刻不求的袖子,”“我相信前辈的为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再说了还有禁制在呢。怪我怪我。是我误会你了。”她忽然态度转变,想要干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袖子被拉住刻不求没有动,他低头看着顾怜:“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事要求我了?” 弦外音——不挑衅我了? 顾怜维持住脸上的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前辈我知道错了。” 刻不求道:“趁机给你下死咒等你死了好挖你剑骨?” 顾怜道:“不不不,前辈为人正直,哪能做出这种事情。” 刻不求道:“我也就对剑骨有点念想了?” 顾怜道:“那哪能啊,你不是还挂念着你的分魂嘛。” 刻不求:“……” 倒是挺会扯掰手。 刻不求看了她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朝阵法的中间走去:“跟来。” 这家伙终于不计较了,顾怜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笑眯眯地跟上了,衣袍宽大她费劲地提着,衣袂翻动如火。 刻不求说他修的是诡道。 世上的道那么多,诸多门派中千万弟子,顾怜翻阅典籍中瞧见收录的也就只有数十种,而只有九类修行道是在正道门派中所被推崇教授的。分别为:剑、阵、符、术、体、傀儡、阴阳、窥星与驭灵。 总之顾怜从来没有见过有关诡道的记载。 “诡”指的是什么道? 旁边的人停下话头,顾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起头,不解地问:“前辈,怎么了?” 刻不求支着腿坐在她的身边,“你既走神,那我便没什么好接着说的。” 走神被发现,顾怜理亏反驳不了,她只好诚恳认错:“抱歉哈,刚刚没留意,但我保证不会在走神了!前辈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刻不求却将用灵力拟出来的阵图结挥散,摆脾气道:“不讲了。” 刻不求年纪大心眼小,这是顾怜跟他相处这些天下来所得出的结论,屁大点事非得哄,哄完还摆脾气,顾怜……顾怜忍住翻白眼嫌弃的冲动,也索性大大咧咧地坐好不听了。 爱说不说,反正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跟你扯掰。 没等来顾怜继续哄自己,刻不求看了她一眼。 顾怜用高傲的头顶表示爱谁哄谁哄,她可不伺候。 刻不求若有所思。 就这样相互沉默着坐了半天,顾怜都无聊困了,她打了个哈欠醒神,腿被人撞了一下。 “……”顾怜哈欠打到一半出不来了,她扭过头,“你有多动症吗前辈?” 刻不求前辈说:“铜钱我会给你的。” 顾怜一愣,然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不给吗?” 刻不求没有一点不自在,挑了下眉:“不要? “要要要,我要,”顾怜伸出手,“那你给我。” 刻不求把她的手推回去:“不是现在。” 顾怜:“……”那你跟我说啥?闲得你 铜钱刻不求一抓一大把,硬抢的话顾怜估计自己也认不出是哪一枚,而她的那枚有些独特,因为是李公子给她的,不仅能为她治伤甚至还能够当武器甩出去“咻”的一下重伤对手,非常实用。 所以不管是站在哪个出发点,顾怜都想要把铜钱给拿回来。 顾怜支着下巴,看那头小溪水面的波光粼粼:“前辈.我问你个问题哈,姓李的名字叫什么?或者说你原名叫什么?” “刻不求就是我的原名。”刻不求说。 顾怜沉默地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来。 “没骗你,”刻不求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道,“自分魂离体带走我的所有记忆后,这具身体里便只剩下刻不求此人了。” 他们是分开的,所以他没有李公子的记忆,而那个在外奔走的李公子,兴许在留连人间界时也不记得自己的本体在北境。 那可有点难搞。 顾怜顺着这个话题,状似无意地问:“那诡道是什么?” 刻不求扬了扬眉:“所以你只是为了问这个才走神?” 顾怜没说话,算作是默认了。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刻不求说,”修他人之所不修,行他人之所不行之道,逆反世间灵气炼化修行,那便成为诡道了。” 第87章 刻不求:老东西? 比起诡道,顾怜感觉刻不求是个“什么都修”。 刻不求看上去懒懒散散,但为顾怜讲解阵道时却又是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的,有些在以前听谢霜授课时听得不太明了的方面他也讲解得很详细透彻,让她轻易就能明白过来。后来顾怜又不由得向他问起符道的知识,他也轻松驾驭,而小柴的灵活,其原理与傀儡差不多,但更加精湛…… 以上种种让顾怜得出一个结论—— 刻不求别的方面不说,但是一个不错的“万能知”老师。 不过当然,这位老师也会烦。 在顾怜越学越上头,企图跟刻不求问起药道的诀窍时,刻不求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你当我是百晓生?” 那力度不重,顾怜揉了揉后脑勺:“主要是你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她是有好学之心的好学生,总不能被困在这里就颓废了。 刻不求闻言眸中一动:“倒也没那么夸张” 这明显话中有话,顾怜看向他:“嗯?” “比如,”刻不求说,“你的名字。” 顾怜愣了一下。 相处那么久都快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平时都是顾怜一口一个“前辈”地喊刻不求,而刻不求从来不会去喊她,如果必要,他也只会拍一下顾怜的脑袋或是用红线拉她一下引起她的注意。 所以顾怜一直都没有发觉,自己是知道刻不求的名字的,但刻不求却是不知道她的。 其实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顾怜并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她不久就要离开,就像当时在去往方溪村的路上时李公子问起这个问题时,她也是在一开始避而不答,直到最后快要道别了才透露了一个姓氏。 所以顾怜这次张了张口:“我姓顾……” “你的名字。”刻不求在她把话说完前开口,强调性地重复了一遍。 “……” 看样子这名字是不能不给了,顾怜说:“顾——”猝不及防地对上刻不求的眼睛,她鬼使神差地改了口,“——伶。” “顾伶。我的名字。” 刻不求愉悦地弯起唇角,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继续去捣鼓他的放血大阵法去了,从背影就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顾怜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有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怎么回事儿啊你?都对着这张脸两个月了还能被迷住。 顾怜打算为了训练自己的“美人计”抗受能力,决定以后多去河边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刻不求那家伙哪有她好看? 于是顾怜每天多了一件事情干,那就是跑到小溪边对影自赏,把过来给她抓鱼吃的小柴给弄得一头雾水。 小柴在那天过后提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过来找顾怜,手脚并用地比划半天,跟顾怜表示溪流里的鱼已经被抓完了,连虾米都找不到半只,它以后只能去给她打树上的野果来吃了。 顾怜先是一愣,随后有几分高兴地拍了拍它的肩:“没事,我吃了俩月的鱼都快吃吐了,现在正好换个口味。诶对了,那你去打果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跟你去啊?” 小柴点了点头 顾怜一拍手,然后豪情万丈地去揽小柴的肩,但无奈于小柴是由根红线变的让她几乎揽了个空:“那咱走着,这段时间可把我无聊坏了,咱上树摘果去,我跟你说,我的身手老好了!” 小柴注意着把木棍拿远一些防止碰到顾怜。 跟着小柴顺水源找到好几棵果树,小柴站在树底下跟顾怜比划:这些果子可以吃,你一会儿需要小心别摔着。 顾怜拍了拍胸脯让小柴放宽心:“我知道了。” 在树下估测了一下高度,顾怜找好了借力点一脚踩上去足尖运力三下五除二地翻身上树,手抓住树干稳住身形,稳稳当当蹲在了树干上。 底下的小柴十分捧场地直鼓掌。 顾怜低头看向它,情真意切地说:“小柴你乖,先别鼓掌了,你这样我有种我是只猴在上树,然后你观看表演很满意的感觉。” 小柴:…… 小柴默默地把手给放下了 这树上的果个个长得大个饱满,金色的果皮着上去很高贵的样子,顾怜坐在树上摘下一颗,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啃了一口,还挺好吃,酸甜多汁。 底下的小柴已经勤勤恳恳地在打树上的果了。 精准打击,果落下来它握着棍子往上一挑,动作敏捷地飞身过去将果接在手中,动作干脆利落。 顾怜这才发现,小柴的身手不错。 林逢的傀儡一可抵十保卫宗门,那刻不求的“火柴人”呢?他本人就已经足够强大,小柴虽然在诞生之初是为了给她上药,但是或许它能够这样做的事情、它的能力还远不止于此。 看小柴挥棍时挑、打的利落精准,顾怜忽然看得有些手痒,芥子空间就在铃铛里,取出里边的东西并不需要器主用灵力打开,顾怜吃完手上的那颗果拍了拍手,把木剑给拿出来,扬声喊:“小柴。” 小柴接住果,抬头看向顾怜歪了下头。 顾怜把布条缠好在手上防止剑脱手,有些跃跃欲试:“咱俩来过个招怎么样?” 小柴:? 顾怜劈剑斩来时小柴一转木棍接下,木棍过长颤了颤,中间位置被斩出裂口来,再接下一击就会断开。小柴干脆去开木棍将果子放好在一边,红线延伸缠绕成一根棍子,它回身就击向顾怜。 顾怜不躲不避地接下,被震得虎口发疼脚下滑出一段距离,她眼底闪过诧异的神情,随后弯眸一笑,久违的提剑而战的感觉上来令她感到隐隐的激奋,侧身挽剑,认真地跟小柴过起招来。 没有灵力只是纯干架——剑道上的干架。 小柴的红线棍结实得很,就连乌金木都劈不开,每次剑刀相撞时都会发出颤音。 刻不求的红线果然不一般! 最后的结果是顾怜为了躲避而后翻,落地站稳后就看见离自己的心中口只有咫尺之遥的红线棍。 顾怜输了。 顾怜眨了下眼,心中并没有落败的挫败感反倒是通体舒畅,在小柴把米红线棍化开后她激动得一把抱住它,激动地说:“小柴你好厉害!我的天啊你要成为第二个在剑道上让我崇拜的人了!” 薛绝太逆天她几乎全都是被压着打,一开始还好但久了就会很憋屈;小柴不一样,小柴的剑招都很到位,并且它出招有度,几乎就是在引导着顾怜出剑,并不压迫紧逼。 简直就像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回去的时候顾怜的脚步都是欢着的,仿佛找到了人生知己。 “小柴,”顾怜扭头看向抱着果的小柴,“你的剑法是自带的?” 小柴用红线织成网兜住那些果,闻言摇了摇头又点头,发现顾怜的眼神中露出茫然,它又比划着说:我跟主人心神是相通的,剑法一类也是跟着他,但我只有一点皮毛功夫。 顾怜一看,坏了,她好像发现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等会儿,”顾怜的神情很严肃,她的重点抓在了一个跟前面话题不太相塔的地方上,“你跟刻不求心神相通?” 小柴诚实地点头。 顾怜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那我跟你说的话他全都能听见?” 小柴将诚实贯彻到底,再次点头。 “……”顾怜听见身后故意发出的动静,缓缓地扭头往后看。 刻不求一袭红袍站在身后,看着她歪了下头:“嗯?” “老东西?” 第88章 记起来几分 ——”还是小柴你好,不像刻不求那个老东西”。 这是那一声“老东西”的出处。 小柴抱着一堆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通了灵性的它隐约在空气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于是它毕恭毕敬地给这两位分别鞠了一躬,然后扭头“嗖”的一下就跑了。 只留下顾怜跟刻不求。 很安静,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 顾怜维持着侧身往后看的姿势,她的头发用发带松垮地束在脑后,面上很镇定,眸若桃花。 ——但其实她的内心很疯狂。 心中像是有千万头脱缰的野马四处奔腾,顾怜在脑子里疯狂想对策想得脑子又快要炸掉了,她迎着刻不求似笑非笑的视线,试图装傻:“啊?前辈您这是在说那边那几棵树吗?前辈好眼力!我也觉得那几棵树年纪很大了毕竟长那么大一棵,哈哈……” 刻不求看着她没吭声。 顾怜:“……” 顾怜笑不下去了。 顾怜被刻不求那目光给盯得头皮发麻,她站直后转向刻不求,能屈能伸,适当地认错是一个明智之举:“咳,那什么,前辈你听我说我其实能解释的,都怪西境的那只死狐狸!是它给我洗脑然后我就一个不小心说顺口了,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吗?”说完她一脸无辜地看着刻不求,企图让他看见她满眼的真诚。 刻不求:“……” 刻不求勾了勾手指:“过来。” 不要。 顾怜:“我其实觉得我们这样的距离就挺好的,距离能产生美嘛——?!”她话音未落,就见刻不求的袖中飞出一根红线目标明确地缠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拽去! 想挣脱挣不开,下一刻就被人接在怀里。 “顾伶,”刻不求一手扶在她的腰上,凑近了垂下眼帘,声音中是听不出情绪来的淡然,“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顾怜没什么缺点优点一大堆,最大的优点就是生了一张会说话的巧嘴,叭啦叭啦能东拉西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至少她认为自己的优点很多,巧妙的语言总能多添乐趣或化解尴尬。 但是好处有了弊端就不会少,比如现在被刻不求抓着她问她的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 这可就冤枉她了,她当然有真话。 活命生活存的第一准则:能屈能伸; 做人的第一准则:诚而有信; 顾怜的底线是她的弟弟,但不意味着她只有那一个底线。能骂她有过错,能罚她的错误,但不能去冤枉怀疑她。 顾怜直视着刻不求的眼睛,翘起唇角朝他笑了一下:“前辈,你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 “私底下说你坏话是我的不对,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前辈,我不应该那样胡说八道,”顾怜往前靠了靠,借看刻不求低下的头他们再近一点就能够碰到鼻尖,“但我有错可以罚,你不应该那样张口就说我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或许是因为你在气头上所以那样说,但是我比较记仇,在我这里没有一时冲动这个抹除错误的选项。” 顾怜弯了眸子:“刻不求,你记起来我几分了?” 那枚铜钱是李公子所赠就会带有李公子的气息,他将铜钱交到顾怜的手上最后兜兜转转又落到了刻不求的手中,分魂在铜钱上的残余气息会回归本体,而那分气息,也会影响到刻不求。 顾怜之前,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明说而已。 刻不求已经在无意识地向她靠近。 向顾怜——或者说是向顾伶靠近,似乎成了他无意识的本能。 见刻不求顿住,顾怜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她往后撤了一点,脸上的笑意逐渐转变为狡黠的笑:“抱歉哈前辈,其实我也不想提这个的,但谁让你惹我生气了?”说完她动作也迅速地挣脱刻不求的手,后退几步一个鞠躬致歉,扭头撒腿就跑,跟刚才的小柴一模一样。 顾怜的情绪去得很快,快到刻不求都来不及作出反应。 手上尚有余温,刻不求在原地站了半响,将指尖捏着的那枚铜钱往上弹起,在空中翻转几圈后落回他的掌心。 没记起来几分。 刻不求心想:连一分都不到,那分气息只足够让他对顾伶放松警惕罢了,没记起来任何一点。 那份气息只是让他产生了占有欲,他不想让顾伶离开这里。 ……姓李的,你的执念倒是重得很。 顾怜飞快地溜回了自己住的那个穴室里。 小柴那家伙不知道溜到哪儿避难去了,顾怜大马金刀地在地上坐下然后拍拍胸口顺了口气。顺完气她把头往后边看了一眼,还好,刻不求没有恼羞成怒地追上来。 毕竟她刚刚的脾气来得挺突然的,估计刻不求都愣住了。 把头转回来,顾怜放下心来。 刻不求跟李公子是不同的性格。 李公子带走了温柔与谦意,留给刻不求的是被放大占有欲和狂妄自大唯我独尊。铜钱上的气息影影响了刻不求却又小心眼地不给他一点记忆,这就会让他变得很矛盾,专制自我却又试图柔情。 刻不求什么样对于顾怜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刻不求的所有变化都会影响到顾怜最后是否能够离开。 顾怜对自己说,本来她对刻不求也没什么感情,谈不上狠不狠心。 她必须离开。 顾怜站起身来朝刻不求所画阵法的那个位置走去,刻不求离不开这里并不意味着她也出不去,这出去的方法并不能去期盼刻不求不发慈悲地告诉她,只能由她自己去找。 一味地期盼依靠成不了事。 路过火焰花旁边,那花香扑来顾怜掩住了口鼻,正欲接着往前走,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偏头看向那些花。 妖冶而张扬的花盛放着,阳光洒落。 顾怜去大阵法那里走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并没有找到暗藏玄机之处,这不太合理,按照套路那种什么秘宝生门都是在大boss的住处的:一触发什么机关某个地方就“轰隆”一声响,然后露出一条通往神秘地方的暗道。 刻不求这家伙不给力啊,连那种最好装逼的暗门都没有。 逛了一圈毫无结果于是顾怜又回去了,还顺手摘了一朵火焰花揣进袖子里,偷偷摸摸的。 小柴见局势安全了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把手里的果子过去给顾怜一个,顾怜看了它一眼,有点情绪一言难尽地接过来了。 从知道小柴跟刻不求心神相通后,顾怜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它了。 在小柴面前,顾怜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没人会喜欢被监视。 所以顾怜一把抓住小柴的肩,很严肃地说:“刻不求我跟你说我不喜欢一言一行都被你监视着……” “知道了。” 顾怜:“……?” 顾怜扭头往旁边看,刻不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此刻正抱臂靠着岩壁站在那里,看上去还怪帅的。 刻不求说:“我断开跟它的联系了,“顿了顿,他接着开口:“抱歉。” 顾怜愣住了。 第89章 系统小金回归 意料之外。 顾怜没想到自己每一次没压着脾气地回怼时,过一阵的时间又会得来一句“抱歉”,封双无是这样,到了刻不求这里还是这样。 顾怜一开始没吭声地盯着刻不求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刻不求:“……” 刻不求站直身:“两码事。” 顾怜耸了耸肩:“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小柴,咱洗果去。”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还有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果子。 刻不求道:“站着。” “……”顾怜“嘿”了一声,让她钻站着她就乖乖站着?哪有那么听话的她?她偏就不,一听刻不求这话,她立刻一身反骨地拽起小柴就加快脚步往溪流那边走。 刻不求:“……” 刻不求眯眼看了看那泉瀑布,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其实我也不想给你主人甩脸色。” 顾怜盘腿坐在溪边,她把果洗干净后就开始啃,叹了叹气:“谁让他把我困在这儿还封了我的灵力?他是救了我没错但我还有事情要做是很重要的事情。小柴,我不能留在这里。” 小柴听得似懂非懂,只歪头去看着顾怜。 顾怜只是发一下牢骚,不欲与小柴多说,她啃下一口果,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久违的电流声。 【滋滋……系统检……检测bug修复成功……滋……正……滋……滋滋……正在为您重新连接系统……请稍后……后。】 顾怜愣住了,连咀嚼的动作都没继续。 【系统连接成功,您的专属系统上线,代理系统已暂时为您关闭,本次期间对您造成诸多不便,还请宿主谅解。】 【怜怜!】 听见这个童音,顾怜简直要喜极而泣,一下子就站起来了:“金金!” 这都两个多月了,小金你这家伙可算是回来了! 小柴被顾怜突然的激动给吓得一愣,傻愣愣地仰头看着她。 顾怜现在一门心思全都在小金身上哪顾得着它,如果不是小金没有实质她早就扑上去来个父子相认了,现在只能在心里瞎激动:“那么久了你可算回来了!两个月的时间我想都想死你了!” 小金:【嘤呜呜,小金好感动小金也好想好想,嘤~】 小金哭唧唧地在顾怜的脑海里哭了半天,好一阵的叙旧终于把顾怜的激动情绪给慢慢浇熄了。 顾怜冷静下来,用水泼了一把自己的脸:“说说吧,到底是什么bug让你掉线掉那么久,刚刚我听到修复成功了,是什么原因?” 【这个啊,】小金回答说,【具体的情况都存放在主系统那边,小金并没有权限去调取信息。但是好像是系统在运行过程中发现多出来了一道程序数据,影响到了系统的判断,所以才会掉线。】 多出来的一道程序? 顾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公子。 “说起这个来,”顾怜有事就跟小金说,“在你掉线的这段时间里我遇到了一个人,说是姓李,但我记得原文中并没有这号人.他也是璃女秘境北境的老大,又名刻不求。” 听到这里,小金懵了:【啊?】 等会儿,没人跟它说过剧情偏折后还会多出一个人来啊! 小金认真详细地去查阅了原文,里边的确没有顾怜所说的那一号人,它不放心地问:【怜怜,还有更多信息吗?】 “有,”顾怜顿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说,“他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还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他说我忘记他了。” 小金:【?!】 小金:【我的天呐……】 小金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怜怜你在我不在的时间里竟然都经历那么多事情了吗?】 “对啊,”顾怜叹气,“我现在还被困在北境出不去了,刻不求不让我走,但是我算了算时间,快要到弟弟死亡的节点了。小金,我必须在五天之内从这里出去,不然就赶不及了。” 但她目前还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 小柴左右看了又看也没有发现能让顾怜做出奇怪反应的东西,它又不会说话,犹犹豫豫地思考要不要去找刻不求。 它还在犹豫着呢顾怜就扭过头来,伸手拍了下它的脑袋:“没事儿,我就是第一次能让刻不求吃瘪,有点小激动。” 小柴:…… 行吧。 安慰完小柴阻止它继续胡思乱想,顾怜收回手就接着找小金去了。 小金被顾怜那几句话给惊得不行, 它思考了好几番的对策,无奈地屈服于原文中并没有刻不求的资料之下:【怜怜你先别慌,这事儿咱们得机智应对,随机应变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顾怜说:“这我当然知道,目前而言刻不求只一心想挖我的剑骨去给他的那个大阵作阵眼,除此之外倒是对我没什么威胁……”说到这里顾怜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金金,剑骨真的是原主的吗?” 【啊???】 顾怜把自己跟刻不求的对话以及她的猜测都一股脑告诉了小金,小金从刚开头的那个“啊”变成了无比懵逼的——【?????】 “你也觉得这越来越混乱了对吧?我那几天尝试捋顺这其中关系脑子都快炸掉了,”顾怜觉得心累,“你就说你是不是坑我了吧。” 小金:【嘤嘤嘤人家哪里敢~真的是因为怜怜跟原主的契合度高再加上书中人物的强烈愿求所以才会把你带来这里的啦~】 顾怜顺着往后一倒躺在岸边的草上:“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小金立马不嘤了。 自刚醒那天起顾怜就看见了那眼直流而下的瀑布,宏伟壮丽瀑布为这里提供了水源,一条小溪自它而发源几乎贯通了全部的穴室,就是连刻不求的那个大阵那里都有, 世间从来没有无解的死局,绝境也从来不会真是绝境。 生机在哪里? 倏地,顾怜翻身坐起来,福至心灵地脱口而出: “瀑布的泉眼!” 【出口在瀑布上。】 同时小金出声,这不约而同的默契让顾怜愣了愣,然后就笑了,瀑布发源出一条贯穿穴室的溪流,灌溉滋润着岸边的花草树木。生机,瀑布就是那一个生机。 确定了出去的出口,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样在刻不求的眼皮底下离开,而且她现在是知道生机在瀑布上,并不知道具体方法。 小金说:【怜怜我会去为你查清楚那多出来的一个人物是怎么回事,你穿书进来后因为原主没有多少人关注而系统并不对你的行为人设作规定,但真实身份的泄露会造成重大影响。目前的剧情偏折度已达到百分之四十,超过百分之六十则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使这个世界脱离原文世界框架背景成为一个独立的世界。】 【怜怜,稳住刻不求。】 刻不求在琢磨着自己的那一个大阵法,他划破自己的掌心握成拳举起后让血滴落在阵法的纹路上,身后传来匆忙奔跑的脚步声,他动作一顿,然后收回手挥散才刚往阵法里输入的灵气。 “前辈!”顾怜跑过来。 刻不求莫名其妙地看她:“着急什么?” 顾怜在刻不求的面前停下,顺了口气后仰脸朝他一笑:“我想了想刚刚对你的态度不太好,所以我来向你赔罪来了。” 刻不求看着她,扬了下眉。 只见顾怜从轴中掏了掏,拿出来一个歪鼻子斜眼的泥人举到刻不求的眼前:“看,这是我的赔礼。” 那泥人身上的土还没干透,一看就是刚捏的。 第90章 点改变 “……你捏的这个泥人照谁捏的?” “嗯?”顾怜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她自己把泥人举回来看了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反问,“你居然看不出来?” “这是你啊!” “……” 顾怜指着泥人,手指不断比划:“喏,你看,这是眼睛这是鼻子,不跟你挺像的吗?还有你衣服上那一堆铜钱我也都给你圈出来了,简直形象生动又具象化!你居然认不出来你自己?” 刻不求:“ ……” 顾怜比划完就把泥人往前再次一递:“呐,给你。” 刻不求垂下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因为泥还没有干沾上了她的手,掌心指腹,甚至是袖口上都有泥点,看上去脏兮兮的。 刻不求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想到什么然后问:“哪来的泥?” 顾怜诚实地回答:“河里边挖的。” 就地取材,方便又快捷。 刻不求无话可说。 顾怜的鬼点子多,就连这所谓的“赔礼”也是这样的别出心裁。 刻不求伸出左手把泥人接了过来,低头端详片刻,就在顾怜以为要嫌弃地说一句“丑死了”的时候,他把泥人收起来了。 嗯?转性了? 下一刻,就听见刻不求说:“伤眼。” 丑得伤眼。 顾怜:“……” 顾怜的心里犯啊咕:倒也没必要这样骂自己,少年时的李柿子丰神俊朗,长大后倒是没长残。 “前辈,我想找小柴陪我练剑。” 这里分辨不出昼夜,似乎一直都是白天。 顾怜不确定是不是禁制的影响,她看着头顶上不知从何处海泻进来的光束,分明没有一点岩隙,从未暗过。她说完那句话后就扭过头看向刻不求,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 刻不求没把自己的视线回去,反倒问:“练剑不找我?” 顾怜一噎:“……你太危险了,我一招都接不下。” 她连小柴都打不过,而小柴自己也表明它才有一点刻不求的皮毛功夫。 这点自知之 明顾怜还是有的。 但是这回刻不求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方面上大为执拗,他口吻淡然地表示:“我可以让你。” “那怎么能行?”顾怜不假思索,“剑上无让招。” 刻不求道:“但你打不过。” 顾怜道:“所以我找小柴练剑啊。” 刻不求道:“找我更有效益。” “但我打不过你。” “我可以让你。” \" ……” 得,陷入死循环了是吧? 顾怜跟刻不求对视着,谁也没肯让步。 很快,刻不求先移了下视线落在她的肩头,做出那么小小的一点妥协让步:“我解了你的灵力,封住自己的,不拿剑,怎么样?” 顾怜一听,有点惊讶,刻不求短短的一句话里惊讶她三次。 “你要解开我的灵力了?”顾怜确认地又问了一遍。 刻不求看她双眼都快要放光了:“不想?” “想想想想想!”顾怜生怕刻不求反悔一样,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拉勾,“我跟你说啊前辈,这是我家那边特有的契约仪式, 不需要灵力维系,如果出言反尔的人会上吊跟变成猪的。” 刻不求顿了一下,原本放在顾怜肩上的视线又往下落,自己的手的尾指被她轻轻地勾住,那只手比他的小,白如玉手指修长匀称,隐约露出腕上的红线,泥点干了后结块在她手上,脏兮兮的。 刻不求用指腹抹去她手上的泥点:“幼稚。” 什么家乡特有,分明就是孩童作诺的把戏。 顾怜可不管,拉着刻不求的手“盖章”后就松开:“那咱们明天开始哈。我刚在河底挖了个坑看着怪丑的,现在要去找几块石头给它填回去。” 手里一空,刻不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他将手垂下:“让小柴去不就成了?你去将手洗干净,脏。” 顾怜站起来摆摆手:“不能什么活都让小柴干,那坑是我自己挖的。” 刻不求不再多说,由她去了。 顾怜离开后就安静下来,剩刻不求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早就自动愈合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捻了捻指腹,那里尚有余感。 被他从顾怜身上取回来的铜钱忽然发烫,刻不求动作一顿。 她身上还有一枚? 顾怜没骗刻不求,她回去后转了一圈找石头,搬了几块过来才把溪流底下的那个坑给填上,那里的水太清澈,不填上的话溪底心下去一个明显的坑,那真实是丑得不行。 填完坑顾怜就蹲在溪边洗手。 “小金,”顾怜低眸看着自己浸在水里的手,“看出什么来了?” 小金回答:【并没有。但是在他的身上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顾怜的动作倏地一顿:“啊?” “等会儿。”顾怜跳脱的思维让她脱口而出,“该不会是他跟我一样也有系统,然后你遇见同行了吧?” 可别吧?那她还怎么搞? 【怜怜稍安勿躁,他的身上并没有系统,小金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系统的痕迹,他的确就是这书中的人物。北境之主诡仙刻不求,原文中提过一笔,只是没有过任何描写,没想到 让怜怜把他给翻出来了。】 顾怜:“……你最后那句话应该不是在夸我。”更像是在说她惹了个麻烦。。 还得是个大麻烦。 小金:【哎呦讨厌啦~人家才没有那个意思呢~】 顾怜赏了它一个白眼,然后说:“那你刚刚说的熟悉是什么意思?” 【bug。】 顾怜没有意外,只觉得是意料之中。 【刻不求的名字就不存在于《折仙》中,是怜怜你误打误撞中得知的,这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对后续剧情发展造成影响。刻不求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物,但他不属于这个时空。】 顾怜更懵了:“???” 【在以前或是很早之前,节点就发生了改变,现在的刻不求不是《折仙》原文中的那个_诡仙。】 【不是穿越,不是重生,他是诡仙,却不是原剧情的诡仙。】 “……” 小金跟顾怜分析解释完就欢天喜地地来邀功:【怎么样怜怜我是不是分析得特别牛逼?你快夸夸人家嘛~(脸红)(星星眼)】 顾怜:“我夸你个头。” 原本她自己推的话还有个大概的思路,刻不求就是刻不求,结果被小金这一通搅和,她觉得都乱成麻了,解都解不开。 刻不求的bug身份被确认,但其存在又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袖口上沾到了泥点,顾怜捏着那截袖子泡在水里,红色的袖口被明湿后颜色变深,泥点并不多,搓两下就掉了。 “那他说见过我要怎么说?”顾怜问。 【这个小金目前还不清楚诶,估计要怜怜你自己去找真相(飞吻)】 “……”顾怜拨了下水面,“一边儿去,你这个括号系统。” 洗干净手跟袖子顾怜站起身来,走出两步后忽然察觉到什么,反手一甩,一记灵击飞出在水面炸出水花。 她的灵力恢复了。 第91章 喂招 刻不求遵守约定,解开了对顾怜的灵力封印,在翌日的练剑当着顾怜的面自封灵力。 动作干脆。 预定顾怜许久没有感受到浑身灵力充盈的感觉,给她兴奋得昨晚炼了一宿的丹,成功把回元丹给熬出来了——只是差点废了有所需药材而已。 至少结果是成功的,足矣。 重获灵力她也炼了糖丹,闲来没事就往嘴里塞一颗,刻不求几次望向她,估计是在想她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疾病所以疯狂嗑药。 顾怜为了自证自身身体健康,走过去塞了一颗到他嘴里,然后摆摆手:“封喉糖。味甜但你吃了之后就立刻七窍流血,见血封喉。” 甜味在舌尖弥漫开,刻不求轻笑一声:“挺会唬人。” 顾怜耸了耸肩。 把木剑找出来,布条总将剑身忽包裹得严严实实,每次将剑取出来时它都会像有生命一般,自动散开后到顾怜的手上:“前辈咱先说好,点到为止你不许乱砍。” 顾怜把碍事的外袍给脱了扯着仍旧过长的衣摆用剑割断一截,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她却满意地扬了扬眉,然后扭头着向刻不求:“你不拿剑你怎么跟我练?” 李公子曾为木页时对她说——剑不一定必须得是剑”。那这样说得话,不论刻不求的手上握着的是什么,都能够当作是剑。 所以“不拿剑”来跟她练剑,要怎么个练法? 刻不求一摊手:“所以我在等你表态。” 顾怜:“……你又耍我。” 刻不求口口声声地说着“不拿剑”,在当时完全是做出最大的让发步引诱顾怜上钩,顾怜上钩后他就把事实摆在顾怜的眼前,让她这个约定的主导者来自己撕毁“不拿剑”的条件。 老东西心眼真多。 顾怜的表情让刻不求一眼就看出她这是已经同意他拿剑的意思,刻不求弯唇,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乖。” 顾怜一把拍开他的手,似笑非笑:“我可凶了。” 刻不求笑着收回手。 到底是小柴的主人,刻不求垂手指尖勾起一根红线,红线缠绕成一把修长的剑,剑身形成时他又想了想,将剑换成了木棍的模样,这样不容易被伤到。 “好了,”刻不求朝她抬了抬下巴,“出招吧。” 顾怜朝他抱拳:“前辈,请赐教。”言罢她一挽剑花,身形如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刻不求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到顾怜到了眼前,他才抬手以柔化刚接下顾怜的剑招。 小柴蹲在一边,看着他俩打得不可开交。 顾怜的修为虽低,但修为与剑道两者之间并不划等号,她出剑时干脆利落力度也拿捏得精巧,远超于她的修为。 刻不求言行合一,说没让着顾怜那就真的没让——算了,顾怜能感觉到他让了,不然以他的实力,即使是失去灵力也不可能跟她打那么久都还没有获胜,不过说是让,不如用“引导”来得更贴切。 刻不求在给她喂招。 顾怜在与刻不求的交手中,渐渐地感受到了和小柴过招的感觉……看来合格的老师这一称呼,刻不求不受也得受。 有刻不求喂招,他几次露出破绽让顾怜发现,待到顾怜想要抓住破绽时他又会将破绽化解为诱饵,让顾怜的算盘打空,几次下来,顾怜不相信他真的会有破绽了,结果刻不求反其道而之,利用她的不相信反手就把她的剑给挑出去。 “……” 老奸巨猾。 不讲输赢,因为最后是刻不求跟顾怜同时收剑,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简直都要怨气满天了。 “你的基础很好。”刻不求说。 顾怜心说:废话,她从深井打上来的基础,总不能脆如薄纸。 夸了一句,刻不求又说:“但是你缺乏与人过招的经验。” 这倒确实。 往常都是顾怜自己在勤学苦练,进入思过崖后陈斟酒几乎就是个一碰就碎的病秧子,她也找不到人来跟她练剑;后来出来了只跟郑遐秋比试一场和被薛绝追着砍,再往下,就是跟妖兽了。 顾怜甩了下有些发疼的手腕:“所以?” 刻不求笑了笑:“再来。” 顾怜:“……?”不是,都不休息一下的吗?! 刻不求看出她心中所想,吐出四个铿锵有力的字:“天道酬勤。” 顾怜:“……” 得,就冲刻不求的这一句话,顾怜把那点休息的念头摁死,握紧几分手里的剑就又要上。 “把眼睛闭上。”刻不求忽然说。 顾怜脚步一停:“啊?” “我发现你对我看不见的地方袭来的剑似乎更敏锐几分,“刻不求说,“你将眼睛闭上试试。” 闻言,顾怜犹豫了一下,把冰绡找出来戴上了。 顾怜说:“我怕我忍不住睁眼。” 下意识是一种很可怕的动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那都会忍不住。戴上冰绡之后除了视觉外的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刻不求的红线棍袭来时她敏捷地后撤半步避开,侧身回剑,剑被挡下带着回转一圈。 察觉到扫来的风,顾怜后翻躲开。 “出剑慢了,”刻不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用忌惮会伤到我。” 顾怜忍不住回嘴:“那也得我有那个本事。” 刻不求笑了一声。 “那就练。” 顾怜提剑再上。 他俩这一练就是练了一天。 后边就算是顾怜有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撑不住了,她架住刻不求的红线棍往后一推,一把扯下了自己眼上的冰绡:“歇一下歇一下……”在她睁眼之前,一只手虚虚地挡在了她的眼前。 不用顾怜出声问,刻不求就说:“强光伤眼。你久闭眼适应了黑暗,现在见光伤眼。” 顾怜闻言愣了一下,她盯着到不求掌心的纹路看了一会儿,等到睛适应了就伸手抓住刻不求的手腕将其带着压下去。 手腕又疼又麻的,顾怜大马金刀地原地坐下缓了几口气,小柴立见机行事地过来给她送水了——小柴不知道从哪摘来的宽大叶卷成漏斗状下端又折回来封住,用最原始简单的方法。 剑被她放到膝上,刻不求在她旁边坐下,像是随口一问:“剑是谁送给你的?” 喝完水润润嗓子,顾怜抹了下唇角回答:“我师兄送的。” “这样啊,”刻不求笑了一下,“倒是舍得。” 顾怜一副很头疼且无奈的模样叹了叹气:“没办法,谁让我长得那么好看,人见人爱的,师兄师姐们可喜欢我了。” 刻不求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先是没吭声,抬起手摁了下她的脑袋,顺势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两个时辰后继续。” 一句话就把顾怜要骂出口的话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刻不求,算你狠。 仰面呈“大”字状倒在地上,顾怜看着头顶看不见天日的岩壁,找出糖丹丢了一颗到嘴里。 身体上的脱力的累和手腕上的麻痛感细细密密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但她还是逐渐让困倦侵占了意识 睡过去前她模糊看见刻不求去复返,在她的旁边蹲下,再然后她就捱不住困地睡过去了。 第92章 将离 有刻不求陪着练了几天的剑,效果卓有成效。 六个时辰一轮休息时间,高强度且长时间的练剑让顾怜现在一摸到剑就想往刻不求的身上砍。 第四日时,刻不求说要跟顾怜过招 不是练剑也不是喂招,就是过招。 顾怜一顿,然后一脸懵地看向刻不求:“啊?” 你说啥? 刻不求抓了几天的红线棍了,还是觉得剑比较美观:“你怕了?” 顾怜摆摆手:“那倒不是。” 手中握剑者不能畏惧出剑与接剑,虽说刻不求实力强悍,如果认真起来,她也许会连剑都摸不到,但是她并不是害怕。 就像之前的薛绝追着她和封双无打时,顾怜也不是因为害怕跟他过招而是因为薛绝即使在授课时也不知度,只会让顾怜产生被打击的憋屈而没有运剑的舒畅。 很容易让她怀疑起自己来。 同样的,她现在的怀疑也是这个理。 适当的引导永远比一味地打击要来得效果更好。 刻不求盯着顾怜瞧了一会儿,也就明白她在顾虑着什么了。 “顾伶,”刻不求说,“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害怕。” 顾怜听了这句话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接受度很高地耸耸肩:“那又怎样?是人就总会有害怕的时候。” “那你手里的剑呢?” 逃避的情绪总会在压下去之后又复上心头。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幽怨地瞪他:“激将法。” 刻不求大方承认:“那你上当了吗?” 顾怜叹气:“上当了。” 把剑在手里掂了掂,顾怜抬头时眼神坚定:“来。” 之前都是刻不求留有余力地在引导她却又不是全程相让,顾怜还能够勉勉强强地接下,但是当刻不求自己真正地出招时,即使没有灵力加持,那也是绝对恐怖的实力。 刻不求的招数是顾怜从没见过的,诡谲变幻,顾怜本来以为自己会接不下来这第一招,但就在那一剑袭来时,她的身体却下意识地先一步做出反应,反手接住了刻不求的“剑”。 巨大的剑力将顾怜逼退半步,她有些愕然地抬眼,对上了刻不求的眼睛,那双眼里闪过果然如此的神色。 刻不求收回红线棍,伸手抓住顾怜的胳膊让她站直了。 顾怜指腹摩挲着木剑的剑柄:“你在试探我。” “嗯,”刻不求承认得很快,“你果然能接下我的剑招。” 顾怜心中隐隐有预感,却还是出声问:“为什么?” 刻不求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等你想起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 顾怜忍不住小声嘀咕:“说得好像你想起来了一样。” 刻不求当然听见了她的话,低声笑了两下也没跟她计较,将手上的红线棍解开了:“今日就不练了,让你歇歇。” “嗯?”顾怜问,“你不想陪我练剑了?” 刻不求道:“我有话要问你。” 能有什么话问她? 顾怜心中疑惑,拉着布条把木剑给裹上了:“你问吧。” “我给了你两枚铜钱?” “你什么时候给铜钱我了?你还欠我……”顾怜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刻不求说的“我”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李公子,她顿了顿,然后点头,“对啊,是有两枚。” 刻不求眸中一动。 顾怜这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要把两枚铜钱都拿回去的意思,神色一变惊慌地捂住自己的铃铛:“我不给,你拿了一枚还想着另一枚,你这不是典型的吃着自己碗里的看着人家锅里的吗?” 虽然但是铜钱已经放在荷包里被她弄丢了,能唬一回刻不求也是可以的,总之她不能够吃亏。 顾怜演得太像,以至于刻不求一时之间都分辨不出真假,反正是挨了一句说教,他又拍了一下顾怜的脑袋:“真不给?” 顾怜打了下他的手:“不给。” 风水轮流转,当初刻不求怎么样对她的她现在就是什么态度。 刻不求:“……” 刻不求道:“你报复心还挺强。” “对啊,”顾怜朝刻不求微笑“我向来睚眦必报。” “那你是如何受伤的?” 顾怜眨了眨眼。 “我是感受到分魂的气息才出手将你带回来的,“刻不求说,“铜钱因为你的血而杀了那只猴子,白狐狸不知所踪,而你分明可以让铜钱为你疗伤,却仍旧撑着一身伤昏迷在那里。你身上的伤口不一,顾伶,是谁伤了你?” 过了两月才被问起这件事情,记忆在一瞬之间被拉远,顾怜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谢霜跟薛绝,再后就是何家兄弟的嘴脸。死猴子被铜钱杀死了,顾怜只能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何忠如果死在秘境了她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他没死……她会在出去后亲自杀了他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何忠跟何厉既然是想要她的命那她也就不用再手下留情。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顾怜不会去做那一块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不过比起这个,顾怜现在倒是好奇起一件事来。 她好奇地看着刻不求,歪歪头问他:“你生什么气?” 刻不求一噎:“……” 顾怜还在盯着他看,刻不求沉默了好半天,最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气什么。只是觉得死猴子的血过于肮脏,弄脏了我的铜钱而已。” 顾怜:“?” 怎么感觉好像刻不求更生气了? 刻不求又跟顾怜对视半天,最后甩袖扭头就走。 “谁伤了我不重要,我会还回去的。” 刻不求的脚步一停。 顾怜认为他生气是因为自己没能够及时回答他的问题,故此往上扬了扬声音说:“我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所以前辈你别担心。” 顾怜的声音本该如同她的那双含情眼一般温柔,但因为她性格使然,语调总会不自觉地上扬染上俏皮之意。 在说出这两句话时并不是愤怒与怀恨在心的情绪,她弯起眸子.眼底带有阳光落入。 刻不求眯起眼睛,半晌,轻声笑了。 刻不求并没有应声,也没有跟消气了一样转过身来,依旧是离开了。 顾怜看着他离开着了一会儿,最后收回视线。 果然上了年纪的人就是阴晴难测的古怪。 小金:【金金也觉得~赞成赞成!赞成怜怜~】 顾怜被它的突然冒头而整得一阵语塞:“行行行,你对我最好了你跟我永远一条心,你是我的心头宝。” 【(飞吻)怜怜也是我的心头宝(飞吻)~】 “得了别贫了,“顾怜问,”有什么发现了吗?” 小金说:【金金是来提醒你一件事情的,金金是一个合格的陪伴系统,怜怜,你该离开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顾怜不能再待下去了。 顾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低头把剑收回去:“这我知道。” 把剑放好后顾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步往火焰花海那边走去。 第93章 美人迷 小金是一个合格的陪伴系统。 地图导航、闹钟、人物分析与剧情推理器还有陪聊,全天24小时无休的那种,尽心尽责,只要顾怜提了那它就会尽力满足。 小金帮着顾怜倒数着她最后能待在这里的时间,顾怜则是去为自己要出去而做准备工作。 小柴看顾怜来来去去的,然后蹲在瀑布前捣鼓着什么,好奇地走过去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肩头。 顾怜不着痕迹地手里的东西往袖子里塞,转过身看见是小柴,手跟它碰了一下手:“怎么了?你把树上的果又给打完啦?” 小柴摇了摇头,比划着问:姑娘在做什么? “这个啊,”顾怜站起身来拍了拍它的脑袋,“我在准备着一会儿去找刻不求聊个天。哎对了,我是有事要跟他说,比较隐私,一会儿你就去帮我摘两颗果,我要那个金色的。” 小柴点了点头,不用等一会儿它现在把木棍往手里抓来,然后往肩上一打就直接去给顾怜摘果了,迫不及待的。 打发走小柴,顾怜拍了拍手就去找刻不求。 “前辈?” 刻不求一般都待在那个大阵法那里。顾怜找过去,发现刻不求正站在那棵掉光了叶子绑满了红线的树前,头微微仰着,从她的这个角度,仅能看见他的侧脸和那半截脖子。 长期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让他的皮肤过分的白。 听见顾怜的声音,刻不求侧过头来。 红线。 其实一开始顾怜有将刻不求吐槽是一个月老的扮相,但很快这个吐槽就被推翻,因为没有谁家月老还会提剑。 顾怜小跑过去、衣袂翻动:“前辈,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等人到了跟前,刻不求低眸看她:“什么?” 顾怜抓住他的手:“咱得坐下慢慢聊。” 刻不求没有反抗,就着她抓着自己往下的力道坐下,支起一条腿,铜钱相撞的声音伴着顾怜腕上铃铛的声音,相衬清脆悦耳。 顾怜坐下后往刻不求那边挪了挪,然后抬头就对上了刻不求的视线,她眨了下眼,下意识地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刻不求没动,依旧看着她:“我没看。” 顾怜:“……” 行吧,你说没看就没看吧, 刻不求问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噢这个啊,”顾怜扬眉一笑,从芥子空间里翻出自己还没来得及尝试炼的符,递过去给刻不求看,“是这个。我之前想用它来炼器,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我的乌金木也不剩多少了。也不敢浪费嘛,所以想着先来问问你。” “前辈,你之前是不是也会炼器炼丹什么的?” 顾怜是在试探,她从丹夫子那得来的丹炉上的铜钱印记。 刻不求看了她一会才伸手去抓顾怜的手腕。 顾怜:“?”你抓我手做什么? 刻不求并没有握很久,只一下就松开,他从顾怜的手中接过块刻符,低头端详了片刻,然后说:“我没有学过,只略会些皮毛。你的炼器之物是什么?” 顾怜说:“六一泥炼制的丹炉。” 刻不求:“……” 刻不求意味不明地问:“你用丹炉来炼器?” 顾怜:“未尝不可嘛。” 刻不求对她的这种创新精神没话说了,把刻符丢回去还当她:“你的符没有问题。既然你敢于尝试那我便无话可说,论是炼丹还是炼器,讲究的都是艺精心定。” 顾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想起来什么,忽然又问:“那前辈你会炼丹吗?” 刻不求:“怎么?” “给我丹炉的人说六一泥丹炉十分厉害,”顾怜说,“但是炼出来的丹药的效果非常差。” “……”刻不求看她,“你炼丹用的是什么火?” 顾怜:“元火啊,炼丹不都是用这个?” 刻不求没反驳她,只说:“仔细想想为何六一泥后来会被抛弃。” 顾怜眨眨眼。 这明显……是暗示她她用的火不对啊。 但是不用元火还能用什么?她那小丹炉也没什么特别的吧?也就是上边多了其他丹炉没有的莲花纹样。 顾怜想问,但她看了看刻不求,明显这家伙没有再要作答的意思。 把符在指尖把玩一圈后就放回芥子空间里,顾怜抬头时,发现刻不求又在盯着她看了。这回顾怜并没有询问,谁知道她问了之后他会不会又给出一个蛮不讲理的“我没看”呢? 顾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刻不求,现在的刻不求好像跟前天的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上来。 他很爱盯着她看。 刻不求越来越像李柿子了——除了性格方面。 “前辈……” “我并不是你的前辈,”刻不求声音徐徐地说:“你不修诡道。” “ ……” 又来? 顾怜靠过去:“那你想让我喊你什么?” “是刻不求?还是……”顾怜顿了顿话头,然后轻声问:“小柿子?” 刻不求没有说话。 顾怜逼近他,距离缩短她甚至能感觉到刻不求轻微的呼吸,她把手搭在刻不求的肩上:“刻不求,你还想要我的剑骨吗?” “我的剑骨是谁的?是你的吗?” “……” “顾伶,”好半晌,刻不求才抓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的手腕,出声 ,“别靠我那么近。” 顾怜没动,反倒是笑眯眯地问:“为什么?” 刻不求往后倾了一点,移开了视线别过头去:“因为你再靠近一点我就会拿红线捆你。所以,乖一点。 “……” 顾怜挣开被刻不求抓住的手:“刻不求.你的眼睛很好看。” 她忽然夸自己,刻不求又将视线挪了回来:“所以?” “所以我想在出去前多看看。” 在小柴问起时被藏起来的粉末倒在掌心,顾怜离刻不求很近她轻轻一吹,那些粉末就顺着她吹出的那口气,往他那边飘,刻不求在转回来时恰巧吸入,他没避开,不消片刻,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枯树就在身后,他往树上靠。 刻不求说过那些花对他没什么效果。 但刻不求并没有真正地飞升成仙,并不是能够完全免疫人间界的东西,顾怜几乎将那片火焰一般的花全摘了个干净,用火烤干后就研磨成粉。 刻不求眯起眼睛看顾怜,片刻后扯唇笑了:“顾伶,你这下的是致死量啊。” 就连他都能够中招感到昏沉。 “怎么会呢?”顾怜掩住口鼻,笑意不减,“寻常人或许会如此,但你不是寻常人,刻不求是诡仙,他很厉害,不会出事的。我猜这些粉末只足够让你晕上几个时辰,你很快就会恢复了。” 刻不求道:“既然这样,那你还不跑?” “不急。”顾怜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意识在不断地下陷,刻不求舒出一口气来,觉得挺遭罪的。 “我把小柴引开了,在果树那边设了阵法,你恢复后记得去救它,别把它给拆散了,”顾怜说,“你的恩我会报的,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觉得我们肯定能够再见,刻不求,你困不住我。” “其实你不想让我走,占有欲作祟让你想把我留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但是你在发现我今天就要离开时你还是妥协了。” 顾怜在刻不求的手腕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枚铜钱,她解下来低头握着他的手腕:“刻不求,没有记忆的你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刻不求没有说话,动了下指尖。 尾指被人勾住了。 顾怜勾住刻不求的尾指,拇指与他的“盖章”:“我会帮你把分魂回来还给你,我也不喜欢变猪头。” “我现在想到要给那朵花取什么名字了。” 顾怜笑起来时眸子弯弯的,似三月桃花开:“美人迷。” 万般山海不及,唯有花中一醉,独见美人。 第94章 来至醉花城 根据他们的推测,出口在瀑布上方。 上去对于顾怜并不难,但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上去,而是往瀑布底下走,水花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上激起水花,溅湿了她的衣尾。 【怜怜?你不上去吗?】 顾怜盯着瀑布水帘看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为什么要上去?” 小金:【啊?可是出口在上边啊,我们不上去的话该怎么出去?】 “出口不在上面。” 顾怜抬步走入水中,水没过她的膝盖,再往里走,就没过腰身。手拨开水面,她说:“上面被封死了,那里并不是真正的出口。” 顶上被封住只留几束光线打进来,上面是没有出口的,那么这个瀑布是如何在出口被封住的情况下飞流不止的呢? 答案很显然:出口在瀑布底下,或许就在水帘后。 正常情况下水都应该从高往低处流,但这里是修仙世界,顾怜所一直接受的常理知识并不能够照搬进来,更何况这里还没有禁制,这是一个扭曲封闭的空间。 故此,瀑布表面上是从高往低处流的,实际上它的生机在底下。 顾怜承受着水倾洒而下的巨大压力走进瀑布里,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隐隐地看见了一团光晕,小金兴奋地在她耳边说:【出口真的就在底下!哇哇哇,怜怜你就是金金最爱的女神!怜怜好聪明怜怜天下第一!(疯狂飞吻)。】 “好了先闭嘴,出去再说。”顾怜勉力走过了水帘,过后就好像入到了另一个空间里,一切的声音都跟她远离了,身后的瀑布同时也消失不见。 那团光晕是金色的,在顾怜靠近后它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将她全身包裹住,光并不刺目,很柔和。 各境都会有机缘,这是北境的机缘。 北境的机缘出奇地柔和亲人,不像东境的那个还会营造出一个难辨真假的幻境。 它将顾怜淹没在其中,充沛又纯粹的灵气丝丝缕缕地融入她的经脉中。 着样子是从来没有人来过北境,或者是这个机缘的设计者太不走心,竟然那么简单地就让顾怜吸纳完了机缘中所蕴含的灵气。 顾怜心想:这算开外挂吗? 开挂是不是容易死得早? 那团光彻底消失时,周遭的黑暗忽然转变,慢慢地褪却最后变成了南境森林的模样。 顾怜:“嗯?”我不是在北境吗?怎么跑南境来了? 南北大对头啊,这传送阵的距离范围那么大的吗? 金极猴王连带着幼崽都死了,南境的内乱估计也已经结束,顾怜猜现在肯定是虎哥在称王称霸,当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她回头,看见是虎哥与虎嫂一家时,没有多意外。 “好久不见啦,”顾怜走过去,“恭喜虎哥登上南境之主的位置。” 虎哥高贵地抬了抬下巴,脚下挤着三只小虎崽 它们并不怕生,也有可能是顾怜身上有虎嫂的元丹的缘由,都纷纷靠过来,扒着顾怜的衣摆玩。 顾怜蹲下,找出糖丹来喂它们。 “我的名字是娓生,”虎嫂走上前来,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到顾怜的面前,“这是你在西境留下来的东西,白狐不敢触碰,就让我为你拿了回来。这些东西不能待在我们这里,诡仙会恼怒。” 顾怜心说诡仙现在估计还没缓过劲来呢。 虎嫂放下的是那簪子和铜钱,荷包不在,估计是被何忠拿走了。 顾怜跟虎嫂道了谢,伸手把收起来了。 “你的同伴们都已经在两月前离开了这里,”虎嫂用额头蹭了蹭顾怜的掌心,“小姑娘,我与写江会送你出去。”言罢,它的周身被一圈灵气萦绕,眉心妖纹亮起莹光。 虎哥走过来,高傲地用头顶了一下她的后背。 在顾怜的不远处的虚空中出现一道冒光的缝隙,她只要走进那道缝隙就能够从秘境里出去。 小虎崽叫了几声,又回到虎哥那边了。 这一行它们的确是帮到了顾怜很多。 顾怜动作轻柔地摸了下虎嫂的头,那处的毛绒绒的,她忍住再揉一把的冲动,对它说:“我叫顾怜。” “我们有缘再会。” 迈入缝隙之中,将秘境落于身后。 周遭起了风,顾怜回头,看见的是艳阳高照,车水马龙。 她终于从秘境里出来了。 心情一时有些难以言喻,顾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红线与铃铛挤在一起还系了一枚铜钱,竟也丝毫不违和。 算了,先回去找弟弟再说。 肚子被饿得咕咕叫,顾怜收神,打算先去找家客栈吃个饭,她算了算身上的钱,足够了。 走进客栈,顾怜克制住自己只点了两个菜,店小二上下看着她几次将目光落到她边缘不齐的衣尾上,眼神怀疑。 顾怜:“……” 顾怜直接把饭钱给付了,表示自己吃得起饭,店小二才将那目光收了收,扭头往厨房招呼去了。 上菜时,顾怜没着急吃,而是喊住了店小二:“小二哥。” 店小二这还是头一回被喊作“哥”,一时之间愣了一下:“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连态度都转变了。 顾怜摆摆手说:“我只是想问问这是哪里。” 她刚刚在街上观察了一下,这里并不是北阳城。 “这里是醉花城,”店小二说,“姑娘是外地来的啊?咱醉花城的城门挺大的呀,您这怎么还进来问?” 顾怜讪笑:“刚才没注意看。” 店小二点了点头,他这招待客人的向来看眼色行事这会儿也并不多问,只是热情地介绍起醉花城来:“咱们醉花城呀,那可是个大名鼎鼎的繁华地,街坊花巷吃的玩的全都是名扬远外!咱们城主也是气宇轩昂修为过人!姑娘,您知道扶光派不?咱少城主就在那儿当什么掌门的亲传弟子,哎呦,可了不得了!” 顾怜眨了下眼。 【怜怜,他说的是谢霜。】 “我这记得,”顾怜在心里回,“只是有点惊讶虎哥他们直接把我送到醉花城来了,这可是在临近大结局时谢霜第一次出手伤了萧九的地方,后面就被萧九屠城了,啧。” 想起什么,顾怜问:“哎,这儿离悯南村远吗?” 【御剑飞行两个半时辰。】 五个小时。 店小二跟顾怜热情地介绍完,那边有客官进来,他笑着对她说了句“您慢用”就迎了上去。 顾怜想揪小金:“你再逗我一个试试?” 【嘿嘿~错了错了金金知道错啦!怜怜你别生气。其实也不用那么久,只是秘境和外边是两个空间,这边建议你休息一晚再过去,先适应适应嘛~】 “我回来我有什么好适应的?”顾怜说。 小金没应声,果不其然就见顾怜在说完那句话后思考一番,最后还是要了一间房打算先住一晚。 顾怜忽视掉小金朝她抛媚眼的行为,她的确需要休息一晚来思考明天怎么样去和弟弟相处,她并不着急回宗门。 但想是这么想,却没想到在晚上出了意外。 第95章 夜乱 当客栈外边传来骚动时顾怜正在和小金聊关于弟弟的事,起先顾怜并没有搭理,因为跟她没关系,但无奈于她不想招麻烦麻烦却自己跑来拓惹她。 小金它说它并不了解原主跟弟弟是怎么相处的。 顾怜一听,先愣后怒,当即不相信:“一点都没有?你不是一个合格的陪伴系统了吗?金儿,你变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小金:【哎呀~怜怜你真过厌~人家还是你的心头宝金金啦!】 【在原文中顾怜并不是主角所以并没有一开始就从她被徐望青救下时写起,只简粗地在谢霜的视角问起时一笔带过,三年一次的探亲时间还没到呢,弟弟就被鬼族杀死在村子里,紧接着顾怜就下山了。怜怜~真不是人家的问题嘛~是原文中真的只字未写~】 顾怜:“……” “嘿,”顾怜不乐意了“我的错?” 小金忙讨饶:【不敢不敢,是金金的错,金金错啦~】 顾怜忍不住勾起唇角,心情好起来了,正欲再接着询问些旁的,就听见细微到几乎所不见的开门声,还有血腥气味。 顾怜沉默住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都不搭理你了你还想怎样?! 你跑我房间里做什么!!! 一瞬之间,顾怜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某大boss躲入配角房间为了保险起见把配角吃了杀了的血腥画面。 顾怜瞄了眼窗户的位置,似乎离自己不是很远,她开始估算一会儿自己翻窗而出逃跑能有几分成功的概率。但是还没等顾怜做出行动,有样尖锐的东西抵上了她的脖子,因为没有留心而刺入她的皮肤中。 “帮我。” 低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微乱的呼吸声,显然是受伤了。 顾怜没动:“你杀了我照样被发现。所以该是你求我而不是拿着剑来威胁我。”她说话的时候脖颈上有液体滑下,应该就是血。 像是没想到顾怜会这样说,对方明显地一顿。 顾怜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在手中翻出簪子,被她解下放在旁边的发带像条游蛇一般飞出缠缚住对方的手,她借势翻身而起,簪作长剑让她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威胁者和被威胁者的位置瞬间就变了。 对方就那样站着没动。 顾怜站在床榻上足比对方高出了一个脑袋,她颇有几分居高临下地垂眸盯着这隐在黑暗中的人,对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蓬兜帽就扣在头上,面上似乎还戴有将脸全部遮住的面具,她根本就看不清他长相。 电石火光间顾怜想起了什么。 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顾怜盯着斗蓬看了一会儿,最后把剑放下了,勾了下手指让发带将他的手给解开了。 门外传来骚乱的脚步声,看样子是追过来了,顾怜把剑变回簪子并没有出去拦人的打算,而是笑着弯了下眸子:“求人做事要有求人的态度。” 斗蓬起先是站着没反应,等人都到了门口了,他才出声:“求你。” 顾怜:“然后呢?” 斗蓬仰了几分头似是在清了清嗓子,他的视线落在顾怜的身上从未离开,闻言往前走了一步仰头去看顾怜: “姐姐,帮我。求你帮我。” “……” 拍门声响起,眼看就要直接破门而入,顾怜伸手勾住他的斗蓬,指腹顺着帽檐往下滑落在他的面具上,那里的纹路起伏不平,很熟悉的触感。 斗蓬的呼吸重了几分。 顾怜低头说:“跑。” 从床上下来往门口那边走,在越过斗蓬时顾怜将元丹塞到他的手里,站在门口她稍微侧头往后看,刚刚站那里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脖子上的伤口有些疼,顾怜拨了下头发将其挡住,一边庆幸着她身上的衣服是红的看不出血来一边揉着眼睛打开门,还演得很逼真地打了个哈欠:“干什么干什么?打扰到我歇息了你们该怎样给我赔罪?”说着,她往门上一靠,抱臂看着这群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的人。 那群人全都穿着湖蓝色的衣袍,看来是某个门派的弟子,领头的那位身材健硕,上前一步并没有因为顾怜的这两句话而收敛几分:“有鬼族宵小跑进了这客栈里,你的屋子里藏了什么?如此磨蹭才来开门,莫不是窝藏鬼族?!” 顾怜:“……你口说无凭,把证据拿出来。” 什么毛病?不开门就被一口咬定是包藏鬼族——配角经典的流水线发言。 “证据?”站在领头那位身后的弟子冷哼一声,“不需要证据!你若是没做这件事那便让我们进去查找一番,若没有那必然还你清白,你堵在这里不让我们进去,怕不是作贼心虚!” 这话尖锐难听,顾怜笑了一下:“这是我的房间。” 所以有什么道理让你们进去搜? 一听顾怜不肯让步,那些个弟子神色一变,当即就要上前硬闯。 他们刚上前两步靠近顾怜,迎面就掀来强悍的灵力将他们逼退,黑暗中一把木剑从顾怜的身后凭空飞出,带着骇人的剑气插入他们面前的地板中,拦住他们前进。 那些弟子心下一惊,这人的修为比他们要高! 将摔倒在地的那几位扶起来,说话尖锐的那名弟子怒视顾怜:“你竟然敢跟我们动手?!” “我就动手了你想怎样?”顾怜说,“走吗?不走我接着动手。” “你——!” 金光一闪簪子飞出,擦着他的脖颈而过,血痕显现很快就渗血成珠滑下来,顾怜看着被吓得愣住的弟子,簪子飞回被她捏在指尖:“滚不滚?” 打不过,这房也是闯不了了,正僵持着,一道女声从楼下传来:“许正风,刘祺你们在做什么?给我滚下来!” 听见这个声音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弟子们面色惊变,受伤的刘祺握住脖子扭头朝下边喊:“阿姐!这里有人窝藏鬼族还打伤了我!她——” “有个屁的鬼族!”刘瑞珉踩着楼梯上来就给了刘祺一耳光,“鬼族早跑了你们这几个废物连这都发现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还在这里嚷嚷……受伤?破了点皮屁大点事儿你也有脸喊着受伤?老娘三岁时都比你有出息!”她骂着骂着扫了一眼其余几个弟子,“看什么看?见了师姐连行礼都忘了吗?” 那几个弟子就又手忙脚乱地行礼问好。 顾怜靠着门站在旁边看,刘瑞珉上来后就连骂带打一通操作都给她看傻了,她目瞪口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问:“小金,这是哪位女中豪杰?” 没等小金回答,刘瑞珉骂完人扭头看向顾怜。 顾怜一顿,然后默默地站直了。 “在下是华风门第十九代门 弟子刘瑞珉,”意料之外的,刘瑞珉对顾怜客客气气地抱拳,“管教无方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介怀于心。”说着她扭过头厉声喊,“刘祺!过来给人赔个不是,你们几个也过来,敢傻站着试试!” 于是顾怜一句话都没开口,就见那些刚刚威风得不行的弟子着急忙慌地跟她道歉,态度可谓是十分诚恳。 刘祺道完歉就想抬头,被刘瑞珉摁着脑袋一把摁了下去:·“人家说原谅你了吗你就敢抬头,别让我揍你。” 顾怜:“……” 强。 第96章 重逢萧九 眼前那几个弟子用眼神真诚地目光求顾怜原谅他们,顾怜笑了笑。 风水轮流转了吧。 “不介怀于心也不是不行,”顾怜摸了摸自己的木剑,用力拔了出来,“只是你们刚刚吓到我的剑了,它或许需要一些安慰。” 刘祺:“……”到底是谁吓谁?! 刘祺不长记性地又想抬头,刘瑞珉直接踢了他一脚,让他一软膝盖,对着顾怜就直接给跪下了。 “ ……” 刘瑞珉从袖中掏出一袋灵石递过去:“姑娘,一些赔礼微不足道,希望你能收下。” 一袋灵石,虽然不多,但也赚了。 说起来顾怜也没受到伤,只是被他们的不尊重行为给气到了几分而已,她想要的赔偿不用很多,这些灵石也足够了。 而且刚才刘瑞珉骂人骂爽了,她听也听爽了。 顾怜摆了摆手,接过灵石示意自己不跟刘他们计较了。 刘瑞珉松了一口气。 他们华风门虽然也不算大,但是也丢不起这个人。 刘瑞珉拽起刘祺就要走,顾怜把手搭在门上,忽然出声:“刘姑娘,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刘瑞珉停步:“请问。” 顾怜问:“那鬼族可是做了什么事?我也好留意几分。” 她并没有看见他们当中有人受伤。 刘瑞珉犹豫了一下,但见顾怜不像是散修的模样就说:“翘青大会举行在即,我们正前往穷极宫赴会,我们本是与扶光派的同道师兄们一同共赴翘青会的,却不料在昨夜被鬼族袭击。我们与扶光派的师兄们分开各自追踪,一路追至了醉花城。” “……” 顾怜跟刘瑞珉点了点头致谢,转身把门关上了。 回到床边坐下,顾怜“嘶”了一声,对小金说:“坏了,咱光在秘境里对付刻不求了,忘记还有翘青大会这件事了。” 忘得干干净净的,刚刚刘瑞提起来她才记起。 而且听刚刚刘瑞珉这么说,那扶光派的弟子正常赴会,薛绝他们也是成功结丹没出啥问题。 小金讪讪地尴尬一笑:【那什么,金金也没记起来。】 脖子上的血都已经凝住,顾怜抬手碰了一下,伤得其实不深只是伤在这位位置比较危险。 她走到屋里的铜镜前,把大团给找了出来。 说起来芥子空间是一种半封闭性的空间,顾怜在秘境里摸爬滚打又水里浸泡的,大团待在里边也是一点事都没有,当初靠基时把它放出来,是觉得那金雷不同凡响,怕连铃铛里的芥子宝间也给劈裂了。 大团好久没见顾怜了,一出来就一直蹭她的脸,蹭完亮起莹光,安静又乖地为她照明。 顾怜把头发靠到耳后看清了伤口,嘀咕着说:“这也算是给还是了当时那一次的人情吧?虽说刘瑞珉那几个肯定打不过他,但是帮了就是帮了,恩情不分大小我可不管。” 小金没吭声,刚刚那个人在黑暗中忽然出现把它都给吓了一跳。 顾怜叹气,然后纳闷:“不是,萧九到底是怎么长那么高的?” 刚刚出现的那个披着件斗篷的人是萧九。 之前去满花楼时付伯代为转交给顾怜面具时就跟她描述过萧九的打扮,跟今晚的几乎一模一样,那张面具也是同给了她的那一张所差无几。 再加上那一身的鬼气—— 除了是萧九还能是谁?轻易就能够猜到。 顾怜能想到萧九回到鬼族后,身份回归小少主,会满身鬼气这倒是正常,却没想到两年的时间这家伙居然长得那么高。 “这不合理啊,我记得算算年龄他也才十五,吃激素了?”顾怜把药翻出来放到桌上,还有他现在怎么去哪儿都戴着张面具遮脸——坏了,难道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长残了?”想起来鬼族的面目,顾怜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可怜的孩子还挺懂事,长残了也还知道戴面具遮遮不出来乱吓人,就是可惜了那一张脸。 顾怜叹了叹气,正想着给自己上药,光却瞄见铜镜照映出她身后的床榻前站着一坨乌漆麻黑的人,心脏病都差点给吓出来了。 还好这个世界的鬼的设定跟现实世界不一样;还好不是一身红色衣的女鬼——但仍旧吓人。 顾怜顺了口气,然后翻了个白眼:“虽然我知道鬼族跟人不一样,但麻烦你照顾一下我还是个人好吗?给我吓晕了我看你怎么办,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出把我吓晕的事了。” 顾怜转过身去,身后的人已经站到了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位置高度原因,她不得己需要仰起脸:“小师兄,好久不见。” 面具被摘下,露出顾怜熟悉的脸来,她的眼睛被大团的光照着,那点微弱的光映在她眸底,很亮。 萧九最初先是没吭声在顾怜疑惑地歪了下头后,他才忽然倾身抱住了她。 萧九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明显的颤抖:“封双无说你死了。” 顾怜愣了一下。 封双无说的……懂了,估计是她没能在十日之期从秘境里出去,师姐他们寻不见她的身影,所以主观臆断她已经死了。 但是萧九在怕什么? 萧九抱着顾怜的手紧了几分,却是自那句话之后再也没开口。 这时小金忽然冒头:【怜怜,你俩要抱多久?】 顾怜:“……”哦,对哦,咋就跟小疯子抱起来了? 顾怜伸手推了一下萧九:“喂,咱俩关系没好到这种地步吧?撒手,我要给伤口上药。你说你下手也是狠,一扎一个伤口,还专往脖子上扎。”她嘀嘀咕咕地连推带说,可算是让萧九松开她了。 萧九松开她后就往后退了一步站好。 顾怜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刚刚萧九抱她时还上前半步一脚踩到她衣尾上了,这衣服也是真遭罪。 “我听刘瑞珉说你袭击他们?”顾怜转回去,这次终于能好好地上药了,“不是师姐他们也在吗?你袭击他们做什么?” 算起来萧九也没有黑化得那么快啊,他的黑化是在翘青大会之后的被人陷害,一怒之下杀了那两个设计陷害他的穷极宫弟子后被发现是鬼族,然后才回家去了,再见面时就被谢霜刺了一剑。 顾怜想着,借着铜镜看向身后的萧九,这看起来不仅没有黑化,而且还比以前那个随时发疯的小疯子正常多了。 难道是岁月催人老,连萧九都成熟了??? 萧九挥袖点起屋里所有的烛灯,屋子里刹时变得通明,他从顾怜的手上接过伤药,垂眸说:“不是我干的。” 顾怜也没跟他抢:“那他们追你做什么?” “那个小废物身上有件七瑕玉,能压鬼气,”萧九将药末抹在顾怜的脖子上,动作放轻,“我抢过来了,然后被师姐发现了。” 顾怜脱口而出:“她发现你是鬼族了?” 萧九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你担心我?” “……”顾怜翻了个白眼,“我那是怕师姐伤心,你失踪那么久杳无音讯的,一回来就摇身一变成了那些门派喊打喊杀的鬼族,师姐估计是又气又难过又自责的。” “你呢?”萧九忽然问。 “我什么?”顾怜觉得莫名其妙。 “我失踪了,你不伤心吗?”萧九一手撑在桌上俯下身,“顾怜,你不担心我吗?还是说——”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第97章 通生石所见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听到萧九的这句话时,顾怜心里“咯噔”一声,她心想:萧九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躲不避地和萧九对视着,顾怜抓到了一个人名。 封双无。 一切的转折点都发生在萧九和封双无在涂生池里所经历的事情,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 萧九一瞬不动地盯着顾怜,想从她脸上的表情中捕捉到任何一丝的破绽:“顾怜,你为什么在发现我是鬼族时一点也不惊讶?” 在失踪前,萧九将自己伪装得毫无破绽,就连那次鬼族潜入宗门后二长老探查灵识时都没有发现他是鬼族那边的人。 可是就在刚才他一身鬼气地出现在顾怜的面前,她却从始至终只字不问,很显然她对自己是鬼族一事有所预料。 “但是你并不是真的毫无破绽,”顾怜神色未变,“你当初在我中了散魂引后喂我喝过你的血,你说只有你的血才能救我。散魂引是鬼族用来对付人族的,对鬼族无效。” 这是在当初萧九亲手交到她手上的一个把柄,如今倒是用上了。 顾怜说得有理有据,萧九盯着她又看半晌,然后笑了。 “你没死就好。”萧九温柔地笑着说。 “……” 你丫的怎么又抽风了?! 每次顾怜都会被萧九笑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完药,就破了点皮不算严重顾怜就不管它了,刘瑞珉他们走了萧九也就无所顾虑,他毫不客气地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来喝了解渴。 顾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小师兄。” 萧九:“你认个鬼族当师兄?” 顾怜无害地一笑:“那又怎样?宗门上下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就是鬼族的人。师兄就是师兄,我爱叫便叫了。” 将茶杯搁在桌上,萧九勾着面具,忽然问:“你不怕我了?” 又是这个问题. 封双无问完萧九问,她以前的害怕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顾怜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你怕我杀了你。” “……” “萧九,”顾怜散了脸上的笑,“相互试探没意思,虚与委蛇太难缠,我想知道你跟封双无在涂生池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他转性了,你失踪了回来后人也变了。” “你跟封双无一直在暗中联系。” 在那个拥抱之前萧九慌了神,开口的那一句“封双无说你死了”就露馅了,是封双无告诉萧九,顾怜已经死了。 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那件事情一定和顾怜有关。 “我看见你死了。” 顾怜没接话,但掩在袖中的手攥成拳。 “去到涂生池,我想寻来生死簿改了你的寿数,”萧九眯起眼,指腹搭在杯口上沿边抹了一圈,他对那天的事情经过记得很清楚,“但我拽着封双无找到生死簿翻开时,那上边却不论怎么样都找不到你的名字。在生死簿上消失了名字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个人已死;二是那个人已经飞升成仙。” 但顾怜哪一个都不属于,她那时只不过是一个才炼气五层的小弟子。 所以萧九当场摔了生死簿,吓坏了管事的鬼族。他那时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在找解药时,翻进了鬼君的屋子里。 那里有一块巨大的通生石。 通生石载三界生灵过往,合万物,化为一。 萧九用血将顾怜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写在了通生石上,离奇的看见的不是顾怜这十五年来的经历,而是看见她在悯南村里为了给弟弟报仇而被鬼族杀死,尸体被带回宗门后被挖了剑骨的画面,连旁观都能感受到的不甘与怨气。 那一刻萧九跟封双无都明白了顾怜忽然性情大变的原因,同时也就明白她为什么处处都避着他们,就连说话都是绵里藏针。 她死过一次,必定不会再如同以前那般了。 通生石是做不了假的。 再然后,就是他们被鬼君发现,萧九掩护着封双无离开,而自己却被留在了涂生池。 以上,就是萧九跟封双无那天在鬼蜮的所见所闻。 萧九说:“你是被鬼族杀死的,所以你相应的也害怕我,因为我是鬼族;而封双无不做人事总会欺负你,看他面相就长得穷凶极恶是个坏人,你害怕他倒也不足为奇。我只是不明白,你是为什么还能够死后再活,又是为什么能知道我的身份?” 纵使是在人人都有可能得道成仙的修仙界,重生一世也是闻所未闻,而通生石中顾怜死时,萧九也并没有暴露身份。 顾怜死在翘青大会开始时,那会儿他们全在穷极宫。 听萧九说完,顾怜面无表情。 难怪封双无会对她态度转变甚至连敌意也没有了;难怪他会忽然敛去自身光芒让自己变得平平无奇;难怪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怀疑顾怜的身份,原来是早就发现了。 早就发现她不是以前的那个顾怜。 不过他们发现的也仅仅是那一层而已。 她不仅仅不是以前那个顾怜,她甚至不是顾怜,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小金,”顾怜问,“会有影响吗?” 【怜怜,剧情偏折度百分之四十二了。】 有影响,影响很大。 顾怜盯着萧九,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那杀了他呢?” 【萧九是剧情推动的主要人物,如果他死了,那怜怜就必须推一个和他等位的人出来替代他,成为那个大boss。】 说白了,就是不能杀。 但是顾怜有个疯狂的想法:“反正我在原剧情中也没有戏份了,那我杀了他之后自己顶上去不就行了?” 小金:【……?】 【怜怜你真有想法。】 萧九从顾怜的眼里看出了她想杀了自己的意思,低笑一声站起身,边往她这边走来边在手中变出一把刺骨刀:“你想杀了我然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 顾怜仰头看他。 手被抓过去握住刀,接着用力往前一拽,萧九带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来,刺这里,多刺几道刺进我的心口里。顾怜,我只死在你的手上。” 手被握住带着往前刺的感觉太过于熟悉,千钧一发之际顾怜将刺骨刀在手中一转,刀尖对着自己压在手腕上,刺过去时,仅有刀柄的那一端抵在萧九的心口上。 顾怜掀起眼皮,一脚踹开萧九:“滚远点,别冲我发疯。” 萧九后退两步站稳了,低眸看了一眼衣袍上那个明显的脚印,不以为意。他朝顾怜歪歪头,笑的虚情假意:“怎么?又不想杀我了?你舍不得我死?” “你想多了,”顾怜低头端详着手里的这把刺骨刀,萧九用来威胁她的就是这把,她把刀丢回去,“我只是发现一件事。” 既然萧九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也不一定意味着顾怜就会多一分阻碍,若能将所谓的“阻碍”处理得当,未尝不会成为她的助力。 她要让萧九成为她的一把刀。 第98章 她逃她追,插翅难飞 有了萧九这一通发疯,顾怜也冷静下来了。 没想到自己藏着掖着两年多想着完成任务后就拍拍屁股直接不带一丝留恋的走人,结果居然不仅那么早就被发现也就算了,还扯出一大团不明就里的债,顾怜真是想原地爆炸。 把药丢在桌上让萧九自己滚去上药,顾怜觉得头疼,往床那边走想躺一会儿,她还记得今晚自己打算住一晚的原因是为了休息和顺带了解一下弟弟。 真悲哀,让萧九给搅和了。 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有大事发生的定性会始终不变地绑在主角身上,顾怜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不至于那么差,一切都是因为萧九在这附近,然后连锁反应就烧到上了她。 “你要七瑕玉压鬼气做什么?你要回门派?”顾怜坐下后随口问。 “你被欺负了?”萧九解下自己的斗篷,随口问。 顾怜忍不住讥讽:“你天天跟封双无暗中联络,问的什么废话?”她听着布料摩挲的声音,往萧九那边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就给她看得愣了一下。 “封双无那条狗懒得不行,十天半月也不见得传我一次信,”萧九说着发现顾怜盯着自己看,他确认了一遍他只是脱了件斗篷而不是将全部袍子都脱了,“看什么?” 顾怜看着萧九的头:“你的头发呢?” 萧九咧嘴一笑:“在头上。你看不清想让我离你近点?” 顾怜瞪着眼睛:“我问的是你的头发为什么变短了?” 萧九:“嗯?” 记忆里萧九还是那个高束马尾爱穿黑色束袖衣袍的少年,现在再见时的确是长大了,黑袍不变多了件斗蓬,最大的变化是他的头发——变得很短,接近于那种狼尾的发型。 并且顾怜还发现他的右耳上还挂上了耳珰。 人没长残,但是这头发是不是有点不太搭? 顾怜问:“鬼可以割发?” “当然可以,”萧九说,“我们鬼族不是人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讲究。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鬼蜮或许会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分不清。母食其子,子弑其父,这是在涂生池随处可见的事情。而且,我们鬼族天生发短,长不了多长,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不会再生长了。”说完,他又问,“不好看吗?” 好看,也帅。 但顾怜没打算给萧九这句夸赞,又躺回去了:“两码事。” “那你到底压鬼气做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顾怜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前你都没有被发现,现在为什么压不住鬼气了?” 萧九说:“师妹,你的问题很多。” 顾怜说:“别那样喊我,你不是反问我认个鬼族当师兄?” 萧九:“那我喊你什么?”他拉长调子,“姐姐?” “……” “闭嘴,”顾怜几次被带偏话题索性就不问了,“咽回去。” 萧九笑了几声:“不是你让我求你的?” 说起这个顾怜就想起来自己还没要回来的东西,那可是个稀罕宝贝可不能够便宜了萧九:“我的元丹呢?还给我。” 元丹帮着掩盖掉了萧九身上的鬼气,现在事情完成,元丹也该还给她了。 萧九却耍赖:“你把它给我了。” 顾怜:“???” 顾怜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给你了?” 萧九背过身去解开自己的衣衫:“你让我喊‘姐姐’求你的时候。” 顾怜:“……”你还犟上了是吧?! “萧——” “你和我讲讲秘境里的事吧。” “讲讲你舍命救他们的事,”萧九没回头,在顾怜看不见的地方眸底染上阴戾之色,“还有为什么你不能够从秘境里出来的事。” 封双无是在一月前传灵讯给他,那上边只有一句话: ——小师妹未受保命符,身殒秘境。 没人能知道当时萧九的心情。 顾怜看着他,萧九的后背肌肉结实匀称,但是有很多交错的伤,旧的又添了新的,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没什么好说的,”顾怜翻了个身,“我困了,你安静点别吵我。” 她避而不答,萧九很想逼她回答自己。 但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伤药上几巡,又想起她帮了自己拦在门前的模样,就把那个念头给压下了。 屋外飞来一道灵讯,萧九抬手掂来,看了一眼后就捏碎,他随意地回了一句,黑色的鬼气在空中变作黑鸟,展翅飞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开北境时不得不使用了点狡诈的手段,顾怜这一闭眼睡过去,竟然梦见了刻不求那家伙。 在看见那团火红的人时,顾怜一整个沉默住了。 周遭多轻烟,一眼望不到边际,刻不求站在不远处而在他的身后是那棵红线枯树。 “……刻不求?”顾怜有点不太确定地喊。 刻不求“嗯”了一声:“是我。” 顾怜:“……” 稀奇了,她还能在梦里跟刻不求对话。 顾怜坚信自己只是在做梦。她走过去绕着刻不求走了几圈,纳闷地说:“不合理啊我怎么还梦见你了?不能是我那美人迷真的下了致死量把你害死了,你心中积满怨气实在是气不过所以就给我托梦骂我来了?” 刻不求:“……” 刻不求气急反笑伸手摁住她的脑袋阻止她再绕着自己转圈。 “不想见我?嗯?” 被摁住脑袋,顾怜站住了.她拍开刻不求的手:“我有那么想不开吗?刚给你下圈套就赶着见你。” 刻不求被拍了手也不在意,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认为我是假的?” 顾怜坦诚地点头:“昂。” 然后她刚点完头,脸就被刻不求给掐了一下。顾怜吃痛地“嘶”了一声,后退跟他拉开距离:“你果然是来报仇的。” 刻不求垂下手:“还假吗?” “啊?”顾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痛感再次来袭,她顿悟了。 顿悟后顾怜大惊失色地后退数步:“不是,我都从北境跑出来了你怎么还能跟着我?你不是出不来吗?你对剑骨的执念已经深到这种地步了???” 而且才半天不到就又见面,这样让她离开前所说的那一通矫情的话显得羞耻又打脸。 哥们儿虽然我知道你逆天,但你也别那么离谱好吗?! 刻不求被她最后那句话给噎了一下,最后勾着红线缠住她的手腕,像受不了那么远的距离一样把人给拉过来。 顾怜的步伐非常不愿意,哪怕现在这里是个梦,她死了然后惊醒身上都不会有什么伤口。 但现在好像不是梦。 手腕被红线缠得严,此刻顾怜心中有种“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感觉,现在的情况分明就是这句话的写实版好吗?! “所以你怎么会出现?”顾怜已经无力挣扎。 “你拿了我的铜钱。”刻不求发现她颈上的伤口,抬手捂了一下,然后察觉到什么,不悦地眯起眼来。 “顾伶,你的身上从哪儿沾来的鬼气?” 第99章 双重陪伴 顾怜很震惊。 且先不说这里不是梦,这里极有可能就是刻不求神通广大造出来的一个空间。她睡着了,按理来说只会是她的意识进入了这里来和刻不求见面,但意识归意识,身体归身体——所以为什么刻不求能察觉到她身上有鬼气?! 又发现刻不求的手正捂在自己的脖子上,顾怜不抱希望地问:“你能看得见我脖子上的伤?” “嗯,”刻不求松开 “治好了。” 顾怜:“……” 顾怜伸手摸了摸,并没有摸到伤口还真的是好了。 “刻不求,”顾怜没忍住说,“要不你干脆别当那什么劳什子的诡仙,改当医仙得了。”治伤一治一个准。 “那是他人所称并非是我固步自封,“刻不求说,“考虑考虑。” 顾怜听了之后有点好奇:“是谁给你取的?” 刻不求说:“鬼气从哪儿沾上的?伤哪来的?” 顾怜:“……” 看样子是不回答这个问题刻不求是不会说的,顾怜只好说:“我有位失踪了两年的师兄,他的装成人族拜入门派,今天刚见面的时候被人追杀,一开始没发现是我还想威胁我帮他,那样伤的。” 刻不求颔首,问道:“打回去了吗?” 顾怜愣了一下,然后弯起眸子故意问:“怎么,你要帮我打回去啊?” 刻不求淡然说:“未尝不可。” 顾怜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因此并没有多意外,她抓住刻不求的手说:“算了,让你打回去他估计也活不成了。” 不说实力,光刻不求那九百岁高龄就足以压死萧九。 刻不求动了下手反握:“算了?” “啊,也不是真算了,”顾怜说,“我打回去了。” 刻不求就没有再说什么.“嗯”了一声:“离他远点。” 这个要求可能不太行,毕竟顾怜还想着利用一下萧九,但她话都到了嘴边了余光瞄见刻不求的神情,心中警铃大作,忙先虚情假意地应下了:“好好好,听你的,以后跟他保持距离。” 刻不求细微地弯了弯唇角,心情甚好, 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弥漫着轻烟,空茫茫的只有那一棵树。 刻不求造个空间还不忘把树给捎上,看样子老家伙对它的执念也是蛮深的,顾怜伸手摸了摸树干,触感粗糙。 “对了,你刚刚话说一半还没有告诉我,”顾怜扭头跟刻不求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北境的禁制松了?” “没有,”刻不求站在她的身边,仰首去看树枝上的红线无风自动,“我的本体离开不了北境,但你离开时带走了我的铜钱。铜钱是我的法器也是我的信物,我在铜钱上分出了一魂由你带离出秘境,但分魂需要适应,所以我暂时只能以这种形式见你。” 刻不求的口吻轻描淡写,顾怜听得心惊胆战的。 又给分出一魂?不是,人就有三魂七魄,刻不求原本失了一魂就已经失去飞升资格失了部分记忆,现在他又给自己分魂—— “刻不求,”顾怜扭头看向他,“你的本体怎么样了?” 相较于顾怜的紧张,刻不求就显得淡定许多:“沉睡了。” 顾怜:“啊?” 刻不求:“字面意思。 仅有一魂的本体撑不住清醒只能够沉睡,待到分魂都乖乖地回去了他也就可以醒了。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的第一个分魂会跑不是没有原因。” 刻不求:“嗯?” 顾怜摆摆手,并没有解释原因。 你自己都那么叛逆了,也不怪你的分魂去闯荡天涯。 不过顾怜转念一想,她想要离开北境的时候刻不求就看出来了,起先只以为是他心软妥协,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被他设计进了圈套里,让她帮着把他给带出来了。 早说啊,害得她还说那一大堆话。 顾怜嘀咕:“早知道就多给你撒点美人迷。” 不愧是活了九百多年的老家伙,心眼又多又小的。 “所以你以后都要把我拉进这个地方见面,并且在我睡着之后?”顾怜想到这个可能性就皱起眉头来老大不乐意,“不行,我得睡觉,你这样让我怎么休息?” 刻不求却说:“只此一次。” 顾怜:“嗯?” 刻不求说:“铜钱是我的附着载体。我现在还在适应不能直接见你,强力把你拉进来也只会有这一次,或许下次,你可以在外面见到我,只不过时间会很短暂。” 顾怜看着他。 刻不求扬了下眉笑了,伸手去拢她的头发,就着相对站着的位置微俯下身,低头从腕上扯下一截红线帮她把头发给绑好了,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她的后颈。 “当然,你如果需要我的话可以找我,”刻不求在顾怜的耳边说,“用你的血,我的铜钱喜欢血。” “你找我的话,我会帮你解决一切问题。” 天边泛起鱼肚白。 顾怜起得早,先打坐一个时辰后就下楼去吃早膳退了房,没有看见萧九的身影估计是已经离开了。她并不纠结他的来去。 弟弟的死跟翘青大会的举行是同时进行的,二者不可兼得之。顾怜自己是无所谓能否参加翘青大会大放异彩,她的任务简洁明了:救自己,救弟弟,然后活到大结局离开。 “离开”一词已经成了顾怜的执念了。 “那我离开后这个世界的顾怜怎么办?”顾怜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原主自牺魂魄换一世自己与弟弟的安康,那等她离开后这副身体就没有了魂魄的归属,当人没了魂魄之后要怎么活? 行尸走肉? 小金安慰她:【怜怜不用担心这个啦~待你离开后就由系统接管,有系统在,一切都会很好的~你安心点不用多想~】 既然小金都这么说了那顾怜就不考虑这个了,运起御剑诀,木剑浮在身前脚前,顾怜踩上去:“小金,带路。” 【好嘞!】 悯南村不算很偏,只是远离大都城依山靠河,村子里的人家没有很多户,待在家中的大多都是些老幼妇孺一类。 因为临山而居,山石崎岖,村子里的耕田也大多数受到限制,在五年前更是出现了几只以狐妖为首的妖怪作乱,但在狐妖抓走顾怜被徐望青一剑斩杀后,那群妖怪就作鸟兽散,村子里也安定了不少。 回来一趟,顾怜还特意换了身衣服买了些好吃的,她不太确定弟弟现在长得多高了,打算后边再跑一趟给他买身新衣服。 不知为何,一想到要见到弟弟就会有些紧张,顾怜把这归咎于是自己太久没来心生愧疚的原因上,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 到达悯南村,顾怜从剑上下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太对劲。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外边更是没有人来往,寂静无声的,仿佛顾怜是来到了一个无人村,顾怜和小金再三确认,这里就是悯南村没错。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又不是晚上,村子里一点人烟都没有很反常啊。 顾怜放出灵力去探查,也并没有发现气或鬼气。 于是顾怜决定找人询问——因为她也不知道具体弟弟住在哪儿。 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了一圈,顾怜自问自己的语气也算温柔,长相也不凶神恶煞,反正就是没有人搭理她,就真跟座死村一样。 “你好,有人在吗?”顾怜坚持不懈地停在一间木屋前,“我想问个路。” 木门并不严实从,门缝中有一条明显的缝,顾怜看过去,发现有只眼睛就贴在门缝上看着自己,目不转睛。 第100章 异象谋划 一双眼睛在门缝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或许不是一双,而是在顾怜每经过一处人家的屋前时,都会有眼睛在盯着她看,贴在门缝上,趴在窗户边 意识到这个问题顾怜面上不动声色,在心底却是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但凡这是个恐怖小说,她现在都直接提剑就砍了。 既然目光都对上了那装作没看见就也没有了意义,顾怜温和地笑了笑想以一种“我超温柔的”态度展开对话:“你好,我原本是——”那双贴在门缝上的眼睛却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倏地一闪,然后就一片乌黑,是被里边的人着急忙慌地用麻布给把门缝遮住了。 顾怜:“……” 有风吹来带起衣袍,顾怜偏头看了看了无人烟的村子,心说这副场景可还真是够萧条的,这风都快把她的心给吹寒了。 “金儿。”顾怜从那户人家的门前离开,怕一会儿里边的人害怕得连窗户都给钉上钉子打封条,无可奈何地敲了敲小金,“什么情况?” 就算是那鬼族来了也不对劲啊,时间上对不准不说,这村子里的人闭门拒客的态度就仿佛是鬼军压境,开门即死一样。 小金茫然:【也许真是鬼族来了呢?】 “不至于提早那么快吧?它又不是咱大师兄,没有那天份加速剧情,”顾怜看见树下隐约有一块白色的什么东西,像是猫狗的腿骨,她下意识往那边走,“算了,你还是先帮我查查顾怜家在哪儿吧,总不见得别人认不出我来弟弟也会认不——”看清树下是什么后,她的话戛然而止。 顾怜蹲下来,抓起地上的那块腿骨往自己的腿上比划。 “坏了啊金儿,”顾怜喃喃自语,”这是人的骨头啊。” 远远地瞧来时因为有树挡着只能看见一小截,照那型状看顾怜还以为是谁那么不道德吃完就把骨丢这儿了,这走近了才发现大小不对,再一抓起来往自己的腿上比划,坏了,不仅大小不对,长短也不对,足比她的长出一小截,还是个成年男人的腿骨。 什么东西能把骨头啃得那么干净? 鬼族。 顾怜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跑! 几乎就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瞬间,身体就做出了反应扭头往后头跑,同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阵肆虐的妖风盘在地上汇成漩涡然后迎空升起,隐约见得黑色的鬼气翻滚在那旋涡中显现一双红色的眼睛,不消片刻,鬼气就将刚才顾怜所站的地方所有的东西包括那棵树给绞得渣都没剩下。 顾怜头都不带回一下脚底抹油就跑,期间鬼气化为实质一般几次掠向她,割破几处的衣服,她敏捷地躲开并没有被伤到 边跑她边留意四周,就怕一会儿从哪个角落蹿出一只鬼族。 小金在她的耳边喊:【怜怜!前边儿右转的低檐屋!】 一团暴虐的黑气呼啸而来,顾怜低身就势一翻右转,借着拐弯处的屋墙角手势飞快地变幻几个法诀,朝天一指后往地上拍,落下几道驱邪鬼的屏障,然后抓了一大把符在手里,边跑边有条不紊地依卦位贴下。 鬼气几次想追上她,却又被她落下的屏障拦住,她绕着那低檐屋溜了那只鬼族几圈,终于布好阵法反手将木剑插入阵眼,手势翻合起阵,最后一层泛着金光的结界从地升起凝聚,呈一个半圆倒扣装将低檐屋那一大片地保护在其中。 鬼气撞上来时结果发出闷响,结果展上的金色繁体的“怜”字显现,催动了地上的阵法,扫荡包裹在周围的鬼气。 可算是布置好了,将鬼族挡在外边,顾怜一屁股坐在木剑边儿上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我的老天爷啊吓死我了,差点就跟着剧情给交代在这儿了。” 远远地看见那腿骨时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顾怜都不应该过去的,但是当时她就是莫名地朝那头迈了步,等反应过来时,腿骨已经被她抓在手里几乎给捂热乎了。 小金很坑,这剧情到了后期有了强制性更坑。 从何忠何厉没死出来搞事又到顾怜情不自禁地靠近,难以想象剧情再往后推,会又给搞出多少事情来。 就知道再给她一条命活着就不会那么简单。 小金有些惊魂未定:【可是刚才怜怜贴符的动作挺麻利的啊,还溜着那鬼族跑了一大圈呢。】 刚刚着她那淡定沉着的样子还以为她半点不害怕呢! “你不懂,我这叫做我成长了,”顾怜缓好气后就站起身来,摸了摸木剑让它守好阵,自己抬步朝低檐屋走去,“还有,谁跟你说的表面沉着内心就不能慌了?你这个以貌取人的系统。” 小金:【嘤。】 说完小金,顾怜往前走时衣尾随动作而摆动,她余光瞄见自己才刚买没多久的衣裳就这么坏了,简直是心疼得不行。 可恶的鬼族! 扭头朝外边看去,结界外边像是起了大雾,那雾并不寻常,阴沉浓重,黑色的鬼气揉杂,仿佛将整座悯南村都罩在其中,唯有结界内的清明成了唯一净土。 难怪那些人紧闭门窗也不敢开门。 这要换成是她,她也不会开,人都是自私的动物。 不过顾怜该吐槽的还是得说:“虽然我知道这个时间段是属于我和弟弟的大结局,但也没必要真整得跟世界末日一样吧?你这样子让最后的大战很难让人想象会有多乱。” 低檐屋不算大,甚至是还有些残破,顶上掉了一块的茅草,梁上朽了一处的木头,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塌掉的感觉。 顾怜看得心惊肉跳的,感觉自己真不当人,让弟弟住这种房子。 心中的愧疚积攒了万千,但都在推开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 数十把寒光的剑齐刷刷地抬起来指着顾怜,她站在原地不动,余光往身后瞄去,就见从两旁走上来四个人,手里也都是那样举着一把剑,剑尖全都一致指向她的后心。 前后包抄,打的一手好算盘。 顾怜眯起眼,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忽然去袭击前往穷极宫的弟子;鬼族的提前到来以及悯南村见了顾怜仿佛见煞星一样躲避的行径……事在人为。 他们在防着鬼族,也在防着顾怜。 顾怜盯着为首的人看了半晌,然后扯唇笑了:“你怎么还不死?” 一道身影从那数十个人的身后走出来,身上的衣服令顾怜再熟悉不过,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垂着,正是在秘境里去追五头鸟的何忠! 比起两月前,何忠的变化很大,面容蜡黄发上更是生出了银丝,此刻见到顾怜,就更像是见到了血海深仇的仇人,狰狞地瞪着一双眼,手里的剑的剑尖搭在地上,因为用力而刺入地面的木板之中。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何忠双目充血“都两个月了,你的身上也没有二长老的保命符,你怎么还不死在那秘境里?顾怜,你真该死无全尸!” “所以你就把外面那只鬼族招来了?”顾怜观察着旁边的那几个人,并不是扶光派的弟子,不知道是何忠从哪里找来的。 那些人当中有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少年,虽说举着剑指向她,但神情明显不愿意。 提起鬼族,何忠也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为了什么,声音猛地拔高了几个度:“是又怎样?!我就——” 随着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一枚簪子钉入背后的木墙上没了半支簪身,那上边有血凝成血珠,很快,黏稠地往下滴落。 何忠僵在原地还保持着瞪眼的模样,心口处很快就往外扩散大片的血迹,血腥上涌自他唇边溢出,最后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往后倒去,顷刻间没了生息。 在这一片安静之中,顾怜按了下手腕慢悠悠地说:“勾结鬼族残害同门、百姓,其罪当诛,扶光派掌门亲传弟子代门派清理门户。” 顾怜偏过头,横眉一扫看向其余人,一字一顿地问: “我弟弟呢?” 第101章 瘴雾卷云 那剩下的十五个人是何忠在逃避外面那只鬼族时临时找的人。 对悯南村一问一不知;对外边的鬼族一问二不知;对弟弟去哪儿了更是一问三不知。 顾怜动手时的毫不手软让他们心下犯怵,纷纷急慌着撇清自己的关系把责任全推到已经死透了的何忠身上,他们都出自无名小派或是无根基的散修,外面那只鬼族忽然来袭,是何忠把他们给全都带进了这间小屋里。 但是他们进来时这间屋子里就已经空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无意间来这里的?”顾怜低头把他们的剑全都踢到一边儿去,跟踢什么垃圾一样。 被问的人叫古详,是刚刚那个神情不愿意的少年,他一听顾怜反问就品出点不对劲来,连忙求生欲拉满地说:“是,是那位何公子提议让我们来的!他刚一来这里就疯了一样到处抓人问什么‘顾怜在哪儿;’‘顾怜的弟弟’在哪儿,那些人都不搭理他想赶他走,接着鬼族就追上来了!谁知道那‘顾怜’是谁!” 顾怜又问:“鬼族是哪来的?” 古详:“是……我记起来了!它一开始是冲着何公子来的!” 行,一切都能说通了。 萧九说他没有动手不是他干的,但不意味着他不能够让手底下的鬼族去动手,扶光派会让弟子护送,何忠或许就在其中。 而萧九会让手下动手的原因,顾怜不敢说自己知道,但也许他跟何忠有点什么仇在里边儿。 何忠并不是知道她回来所以就埋伏在这儿,他只是想找弟弟泄愤,但不仅弟弟没找到反而是鬼族先追上来了,随后他们躲到这个低檐屋里,直到顾怜出现。 古详转述何忠的话——控制住顾怜最好杀了她得到她身上的法器就能够活命,她只是一个门派叛徒。 刚刚他们都纷纷举了剑,到底有没有赞同这个提议不言自明。 顾怜不再搭理他们,用布包住簪子将其从剑墙上拨出来,一边擦干净那上边的血迹一边回身在何忠的身边蹲下,摸了一通也没有找到那个荷包,也不知道是被他转移了还是弄丢了,总之不在他身上,顾怜就干脆放弃继续寻找的念头了。 朝屋外走,古详心下一急跟了出来:“姑、姑娘!” 顾怜脚步没停,站在屋外凝眉看着结界外的鬼气瘴雾。 萧九做事真的令人无话可说。一方面让鬼族手下去袭击何忠他们,不仅能杀了何忠给他解气又能引走师姐他们的注意力让他能够得手拿到七瑕玉,另一方面则是提前时间点半月把鬼族给招来了,顾怜真的是得谢谢他。 现在的这只鬼族兴许不是半月后会来的那只,但危险程度不低。 重点是现在弟弟不见了。 古详跟出来后那群人也纷纷捡起剑稀稀拉拉地出来,顾怜站了半晌,忽然抬手手指一勾,揭掉了布下阵法的其中一张符。 符在被揭下的那一瞬化为灰烬,地上的阵光光芒弱了几分。 顾怜的这番操作让那些人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要去拦她:“你——” 顾怜周身爆发出灵力将他们逼退数步,她将在阵眼上的木剑召回手中,阵法风卷残云一般破碎,结界也变得微弱,在几瞬的问之后归于无,外边的鬼气没了阻挡肆无忌惮地卷来,叫嚣着要将他们吞入薄雾的绞杀中。 顾怜闭眼将剑立于身前,眉心剑纹亮起,剑身隐隐在她的手中亮起细长的金线,鬼气掠过她的脸颊、手臂,被剑意抵挡在外。 以意为剑,以剑为我,人剑合一的境界——目前顾怜还没有达到。 一双泛红的目珠疾速冲顾怜飞来,张开血盆大口嘴角裂开程度直逼九十度,里边的尖牙细密而长,长舌如游蛇细长,转眼就逼近到了顾怜的眼前,长舌几乎就要卷到她的脸上! 就是此刻。 剑气劈山断海地破开风斩向鬼族,尖锐刺目的怒哮声不绝于耳地响起,鬼气湮灭在剑气的风卷残云中。 一切销声匿迹。 刮起的大风逐渐平息,顾怜把剑放下,睁眼再看时那只鬼族已经不见踪影,瘴雾也在缓慢散去。 小金:【哇——解决了?】 “哪有那么简单?暂时把它的分身给劈没了而已,”顾怜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刚虽然剑意抵挡伤不了她,但疼还是会疼。 小金别的不说,在安慰与陪伴这一方面妥妥的:【怜怜不疼~小金给你呼呼,不疼不疼~没有受伤~】 顾怜回了一句:“你哄小孩呢?” 【(单眨眼)(飞吻)】 那些瘴雾被鬼气搅得暴虐残戾,杀人于无形,刚才站在顾怜身后的那群人早就被绞杀得不见踪迹,顾怜回头看了一眼,连滴血都没留下,真不知道那只鬼族到底是怎么做到动作那么快的。 回想起它张开大口咬向自己的画面,顾怜不由得想:胃口真大。 抬步欲走,低檐屋只剩下残骸,在那里传来声响,顾怜回身挽剑,如迅雷般就将剑刺了过去。 古详单膝跪地用自己的剑撑着,一抬头就看见几乎要刺入自己眼睛里的剑剑,被吓得呼吸一窒猛地往后倾,却不料身后就是尖锐的残木。 眼看就要被残木刺穿脖子,被顾怜用木剑勾住他的衣领把他给回来坐好了。 “他们都死得挺干净的只有你活了下来,”顾怜在古详的面前蹲下,上下打量着他。“还连伤口都没有……你也有点秘密在身上。” 古详都被吓得呆住了,傻傻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怎的悲伤的情绪逆流成河,“哇”的一声哭了就扑向顾怜:“我差点死了我要死了,我刚刚差点就死了!呜……我还没及冠没娶媳妇没去吃醉春楼的莲香猪蹄没攒够银子买房子,我差点就死了、呜呜……” 被忽然一个熊抱的顾怜:“……” 你哭就算了,抱我算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猪蹄至于成为你死前的四大愿望之一吗?! ——改天我也去尝尝。 顾怜刚想把古详这小子给推开,可还没等她动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毫不客气地就把古详给掀开了。 古详被掀开后又站不稳地往后倒,眼看历史要重演,顾怜还想摸清他身上到底是有什么防护的诀窍呢,又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拉回来了。 被拉回来的古详愣了一下之后梅开二度,一抹眼泪又嚷嚷:“我刚刚又差点死了!呜呜呜、我还没找到门派拜师还没衣锦还乡……” 顾怜:“……” 够了。 刚刚掀开古详的那股力是从顾怜的身上爆发出来的,但顾怜无比确定自己没有动手,她左看右看,最后目光锁定在手腕上的铜钱上,铜钱贴着她的手腕发烫了一瞬,像是在邀功。 “……” 幼稚的老东西。 “行了闭嘴,”顾怜可没那个心思听古详的愿望到底有多少个分别是什么,这声音吵得她耳朵让她觉得烦了, 伸手一把抓住了古洋的衣领让他站起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待在这儿等鬼族回来……” 没等顾怜说完,古详闭着眼睛就喊:“我选第二个!” 他是真的怕死。 顾怜点了点头,确定他能自己站稳后就松开了手:“行,你自己说的选第二个。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然后待在这里等鬼族回来。” 古详傻掉了,讷讷地问:“我不能跟着你吗……?” 顾怜抱臂:“这是两码事。” 古详看着她。 顾怜微微一笑:“我要秘籍。” 第102 恰似故人,恰是故人 传说中主角跳个崖都能够遇到隐世高人或绝世秘藉,然后指点迷津修得大道从此长生不死。 但顾怜没有那点运气,她得靠连蒙带拐。 让她护古详平安不是一件简单事,他出宝贝抵押来求自己的性命无忧,你情我愿的交易,合情合理。 古详的那本秘籍叫作定山罩,听他唾沫横飞地讲了一大通来源,从他儿时救了个灰衣服的老爷爷得到这本秘籍到最后的想去凑一下翘青大会的热闹却不料路遇鬼族。 顾怜自动省略掉那些有的没的废话,直接得出一个结论:这跟金钟罩是差不多的一种东西。 顾怜翻了翻,然后抬头问还在喋喋不休的古详:“你是体修?” “啊?”古详的话一停,随后挠了挠头,“不是,我是练剑的。” 顾怜晃了晃手里的定山罩:“这是体修的书。” 古详眼睛都瞪大了:“但是那个前辈看上去不像体修啊,白胡子花花的的比我们那儿的老爷爷都年纪大!看上去一把老骨头弱不禁风的!” 顾怜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小子的营养跟哪儿去了,脑子都没长多少:“谁跟你说他给你这书就代表他一定就得是体修?” 好像也是这个理。 古详摸了摸鼻子,摸完他反应过来什么又惊恐地睁大眼,如临大敌地看向顾怜,伸出手像是想抓她但又不敢:“那、那那那、那我会不会死啊?我一个练剑的修了体修的书,我会不会像说书的那样,血气逆流七窍流血走火入魔,最后发疯乱杀一通死掉啊?姑娘——前辈!前辈救我!我不想死啊!”他说着说着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顾怜:“……” 顾怜简直是不知道第几次因为这小子而感到无语了,忍无可忍地她抬起手来就给了古详一记“暴栗”:“闭嘴,安静点。” 古详一脸委屈地捂住头:“我怕死。” “看出来了,你要是不怕死这世上就全是不怕死的人了,”顾怜耐着性子说:“兼修两道听说过没有?如果你在练定山罩时没出现什么排斥反应那说明你有这方面的天赋,至于你的剑道……看你自己能不能握住手里的剑了,你有定心,便可破万难。” 古详听她的这一串话听得一愣一愣的,就在顾怜以为他听懂了的时候,他却傻乎乎地说:“没听过。” “……” 顾怜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要不砍死吧?反正秘籍也拿到手了。 但言而有信的原则让顾怜克制住了自己的那个念头,一口气咽下去懒得再搭理他,将定山罩的秘籍丢进芥子空间里,想着找个空闲_时间试试——她虽然对体修不感兴趣,但定山罩未必不会在以后危险时能够成为她保命的东西。 顾怜不搭理自己了,古详又连忙跟上去:“前辈前辈……” 顾怜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前辈了,一脸的莫名奇其妙。 古详比划着说:“你刚刚一剑就解决掉那只鬼了,好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是我的前辈!” 顾怜:”……你知道前辈是什么意思吗?” 古详:“是我崇拜的,能指教我的人的意思!” “我可担不起你的这顶高帽,”顾怜并不接受,晃了晃手说,“你以后会遇到更多厉害的人,那些人也会比我厉害得多,把目光放长远点。” 顾怜说:“我只是个无名小卒。” 那只鬼族经小金的分析过后得出了它的名字——噬。 这名字挺符合它的行事风范的。 噬或许是被谢霜伤到了故此才分出分身来祸乱村子,刚刚顾怜劈了一个分身对它定然会造成影响,短时间内是肯定不会出来了。 萧九,拿走我的元丹还给我招来个鬼族,我真的谢谢你。 那些个村民在确定鬼气的分身已经被扫除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门窗打开一条缝。 古详发现顾怜一直在凝眉左着右瞧,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对顾怜的崇拜促使他主动自荐:“前辈你在找什么呢?我也可以帮你啊,我帮你一起找。” 顾怜头也没回:“找我弟。” 古详点了点头:“弟弟长什么样啊?大概的衣色什么的。” 顾怜说,“不知道。长我这样的。” 古详被噎了一下。 这话说得没错,亲姐弟也差不到哪儿去。 于是古详偷偷瞄顾怜,这越瞄越发现,前辈长得是真的好看,三月里的桃花和山岩上的青竹。 “别看我,”顾怜忽然出声,“观察四周。” 古详连忙回神:“噢噢。” 顾伶原本的长相就跟顾怜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那么柔和。那么相对应的,这两位弟弟的长相也就会相差无几。 细算下来两年零五个多月,七百多个日夜,顾怜忽然从心中生出些许茫然,原来自己都那么久没有见过顾新了。 弟弟不见踪迹,据古详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在找到低檐屋时里边就没有人了,噬是后追上来的,所以也不意味着弟弟是被他们或是它给带走了,偌大的村子后山还有野林,弟弟能在哪儿? 弟弟的身上没有特殊的气息,顾怜还做不到靠灵识来辨认出那些普通人的气息,那得金丹五层往上才能做到。 后面顾怜找得心烦意乱了,她满心欢喜地回来,换了新衣裳又买了许多好玩的好吃的,结果先碰上了噬跟何忠,真就是倒了霉运。 在看见一户人家揭开了窗缝时,对上目光顾怜在对方先一步关上窗前掷出簪子卡在窗缝中,对方被吓得一阵惊慌,接着就听见屋里边传出来翻桌倒椅的声响。 顾怜走过去,古详犹其狗腿地帮她抓住窗户边,一把打开了窗户,露出里边摔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离开村子有点久了我不太记得这里的人,但我没有恶意,”顾怜把簪子拔出来在手中转了一圈之后夹在指间压下,垂眸和男人对上目光,“我想是昨天村子里来了人又惹来了邪祟所以你们就不敢开门,但是你们或许家记得我,毕竟我就是从这个村子出去的。” “我是顾怜,三年前离开村子,我弟弟呢?” 原文中没有介绍过顾怜在村子里过得怎么样,但这邻里的,总归也得是能够记得住谁是谁的。 没等中年男人回答,顾怜身后就传来一声又惊又喜的:“小怜儿?” 顾怜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就见一位妇人着急忙慌地推开门出来,脚步有些跌撞,等走近了她瞪大眼:“真的是你!” 顾怜站在原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像愣住了。 【怜怜,这是这些年来照顾弟弟和原主的村民:贺娘子】 贺娘子看到顾怜当真是惊喜得不行,一双眼睛都红了:“你可算了回来了!这都三年来没见过你了,你……你这衣衫怎么回事?怎么还破了呢?可是刚刚那只妖怪伤着你了?是不是在外头过得不好?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顾怜毫无预兆地出声:“贺姨。” 贺娘子听她喊自己顿时潸然泪下,走过去一把抱住她:“是贺姨,是贺姨,小怜儿还记得贺姨呢。” 顾怜轻颤了下睫毛,喃喃地说:“当然记得……” 贺姨。 自父母死后顾伶跟顾新就被亲戚接走搬了家,搬家后亲戚忙工作,邻居贺姨知道他们的事情就一直在照顾他们,一直到顾伶成年时常在外边学校里,贺姨仍旧尽心地照顾着顾新。 眼前的贺姨俨然就是记忆中的那个, 在脑海的一片茫然空白之中,顾怜抓住了一个问题。 “小金。”光很刺目,晃得顾怜的眼睛疼。 “你告诉我,弟弟叫什么名字。” 第103章 系统摆局 那是顾伶暑假的时候,放假回来待在家里陪顾新玩。 暑假过半却迎来了震度不低的地震,顾伶背起顾新逃出平安无事。震后有救援工作,顾伶也是看那些亲人失踪的小孩想到了顾新和自己,所以就主动请缨帮忙——只是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顾伶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顾新的,所以在那个名为系统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时,她毫不犹豫地签署了契约。 系统说:她会被拉进来的原因是她的求生欲望极度强烈以及这书中恰有一个与她相符的角色觉醒了意识救求助,在这相互的条件制约下,她就穿越进了《折仙》这本书里成为了那个炮灰小师妹—— 顾怜。 她可以为了活下去使任何手段,可以受很多伤但唯独不能死,因为外面的现实世界里有顾新,有她的家。 但是现在她在这里看见了“贺姨”。 一次两次可以是巧合,但四次五次就不能够被称作“巧合”。 顾怜的那个问题问完,向来积极的小金却没有回答。 贺娘子在顾怜的耳边又说了些什么她也都没有听清,顶上的太阳光直射,这里是小说世界,本来就是虚构的却真实得过分。 顾怜开始好奇,自己被拉进这个世界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 真的只是系统所说的那样吗? 等了许久,才等来小金姗姗来迟的回答: 【抱歉,宿主。】 【顾怜,扶光派掌门座下第六位亲传弟子,剑骨天生,我道入心,自村中淳朴民风而来心怀所望,父母双亡与其弟相依为伴。】 【其弟名曰:顾薪。】 顾伶、顾怜;顾新、顾薪。 恰似一人却又不同,这是系统所为的一场局。 “……贺姨,”顾怜抓住贺娘子的手,也许是情绪所致让她开口时声音有些哑,“顾薪呢?我要见顾薪。” 她倒是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她的弟弟是什么样子的。 贺娘子自从顾怜跟随徐望青前往扶光派后就一直担任着照顾薪的责任。 昨天何忠带人来时顾薪正被贺娘子邀请至家中尝她新熬的桃花羹,发现何忠发疯一样要找顾薪她就觉得不对劲于是把他藏在自己家里,后边噬就来了。 所以顾薪并没有出事也没有失踪,他被保护起来了。 见到顾薪时,他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怀里是一只橘猫,他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挠着橘猫的下巴,墨发不束地披在肩头,肩胛骨微微凸起,可见少年身形清瘦得过份。 顾怜站在门口停住脚步了。 纵使是有两年没见,顾怜也绝不会忘记弟弟的背影。 贺娘子不明白为什么顾怜就站在门口不走了,她也不纠结,先扬声喊屋里边的人:“小薪,你快过来,知道是谁回来找你了吗?” 顾薪逗猫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手转过脸来。 不出顾怜所料,顾薪的眼睛上遮了一块布条,深色的布能够遮去对眼疾之人因强光造成的伤害,而那一张苍白清秀的面容,正是让顾怜想了那么久的模样。 顾新的眼睛伤了,顾薪的眼睛是眼疾。 系统是想再给她一条生命,还是要把她困死在这里? 顾薪看不见,他弯下腰来将橘猫安稳地放到了地面上,然后手扶着桌子站起来,也就是他伸手的那个动作让顾怜看见了他手指上的东西——顾薪的第四指的第一个指节上,有一颗不明显的红痣。 一模一样。 “顾薪。” 顾薪的动作猛地一僵,他维持着手扶着桌子站起来的姿势茫然地“看”向顾怜所在的位置,张了张口:“……姐姐?” 陪伴了十几年的亲人,即使看不见,单独听见那说话发音时的咬字习惯,就能够辨认出对方是谁。 两年来不断被筑起的高墙轰然塌落,顾怜往前走出两步最后直接跑过去, 一把抱住了顾薪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顾薪被那道力带得往后退一两步才钻稳,感觉到肩头的衣衫被润湿,他才如梦初醒一样伸手回抱。 噬这两天不会再来,悯南村的村民们看贺娘子出去都没事,也都纷纷打开门窗探头往外张望,确定真的没事了之后才放下心来。因为是顾怜来了后这里才安定下来的,他们逐渐记起这个三年前就离开村子的丫头,又识过她的本事,都想着来看看她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但刚来到贺娘子的屋前,就被一个高挑的少年给挡回去了。 古详虽然傻,但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个时候前辈肯定不想被人打扰,他挠了挠头,又挡回去一拨人然后蹲在檐下在心里嘀咕:原来前辈就是那个顾怜啊,还好他没有就着何公子的话往下乱说话。 贺娘子走出来递给古详两个红糖馒头,他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道谢。 顾怜在里边跟顾薪说话。 解下顾薪眼上的布条下来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那双眼睛并不是寻常人的棕黑色,而是接近于白的银灰,因为看不见而失焦。看上去确实是眼疾。 顾怜生得一双桃花眼含情,顾薪同样也是,只可惜看不见。 倾身过去帮他把布条系上,顾怜低声问:“为什么你也进来了?” 顾薪听着声音仰起头,”我……两年前,他们说你在那里遇到了意外,我跟贺姨闹着要去医院找你,然后就发生了车祸,对不起姐姐,我不应该去闹贺姨的,对不起,但是我怕你会不在了……”越说到后面他的声线越颤抖,逐渐染上哽咽之意。 顾怜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不怪你。你的眼睛目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不能哭,听话。” 顾薪点了点头,对于这种不能哭的情况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往上仰了仰头,把眼泪给压回去了。 “姐姐,”顾薪清了清嗓子,“你呢?” “或许比你只早了那么一点,”顾怜在他的对面坐下,“我进来后已经是我入扶光派的第一年后,期间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回来。你现在应该也适应了这里是哪里,这是一个……跟我们以前所在的地方不同,小时候我们看过的魔法世界一样,但在这里叫做‘修仙’,通过修行就能够提升修为,修为越高,灵力越强。” 顾薪点了点头,这里是悯南村,难见修仙者贺娘子也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他坐得乖,像个认真听教的学生。 顾怜跟他解释了这个世界的背景,最后想到什么,警觉地问:“你的耳边或脑海里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吗?” 闻言顾薪摇头:“没有。” 顾怜松了一口气。 顾薪身上没有系统,这就意味着他没有任务要做。 看见顾薪向前摸索的手,顾怜也体会过失明的感觉,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冰,“怎么了?” 顾薪问:“我们还可以回去吗?” 顾怜哑然半响,最后说:“我不知道。” 如果是在贺娘子跟顾薪出现之前,那顾怜遇到这个问题时肯定会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回去的,但现在唯一支持她回家的信念的顾新都已经在这里,猜不透系统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她就不能够去给出一个回答。 有顾怜在,贺娘子他们就不用担心安危问题,贺娘子让顾怜和古详都在这里住下了。 夜里顾怜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把李公子给的第二枚铜钱埋在了阵眼处。 回屋时,贴在腕上的红线铜钱发烫了一下,她回过头,就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给拢进怀里。 第104章 忽然想见你 刻不求很高,被拢进怀里时顾怜的鼻尖抵在他的肩膀上。 顾怜说不惊讶是假的,但尽管心里如此,面上却没什么神色的变化,她被这样抱着说话时声音传出来有点闷闷的:“你又耍我?” 刻不求的手指将她有些打结的发丝拨开:“我没有。” 顾怜盯着那边晃动的烛光说:“你说你现在还不适应不能直接见我。” 这才是那天过去的第二天他就又出现了。 “我的话里的重点在于下次,现在就是所谓的下次。”刻不求说。 顾怜扯掰不过他,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跟他拌嘴。 顾薪的忽然出现在某种意义上击垮了她,在此之前完成任务回家就是她的最大执念,但是现在心底唯有无尽生起的茫然。 “刻不求,”顾怜低了点头,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刻不求的指尖倏地一滞。 低泣的呜咽声在安静的环境下被无限放大,本是该代表懦弱的眼泪却变成了最尖锐的利器,毫不留情面地刺穿刻不求的心口,那处的血不断外流,有的是无尽的心疼。 从头到尾刻不求都没有说一句开导或安慰她的话,只是低下头将手收紧,用一种不会令对方难受的力道把人紧抱在怀里。他的手掌扣在顾怜的后脑勺上,指腹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崩溃的情绪只在一瞬之间决堤,毫无顾忌地席卷了顾怜的所有情绪,最后决堤的情绪遇上坝口,不断冲刷,归于平息。 烛灯中的焰火跳动几下,晃了地上照映出的人影。 顾怜的情绪去得很快,哭完她仰了仰头也就把那股情绪散得差不多了,只是眼尾泛红而已。 刻不求在她缓过来后就松开了她,视线落到她的眼睛上停了刻,又移开看向一边:“要杀谁?”垂下掩在袖中的手捻了捻指尖。 刚缓过来的顾怜就被这句话给砸得一愣:“嗯?” 什么杀谁? 刻不求眯起眼,口吻危险:“谁惹到你了。” “..…” 这位爷原来你的“杀谁”是指这个啊。 顾怜揉了下眼睛往床那边走,到了之后就直接仰面倒下躺在被褥上,盯着上方的横梁:“说了你也不懂,你个老东西能懂什么,就光长心眼子了。” 系统的事不能够跟刻不求说。 李公子是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有她的名字,这是她不能改变的已成事实。但是刻不求不是,刻不求和她一样都不拥有那段记忆,他不知道顾怜来自哪里,在顾怜亲口说出之前,他也不知道她的真名,他唯一知道的,只有他一定要出去见她。 就算是不考虑这些,顾怜也不会告诉刻不求。 因为说了没有用,刻不求就算能毁天灭地,也奈何不了系统。 顾怜叹气,闭了闭眼睛:“没用。” 被贴脸开大三次的刻不求:“……” 顾怜没看刻不求,但知道他在朝自己靠近,因为他身上的铜钱响了,跟她的铃铛一样,一动就响个不停。 “你怎么会突然出来了?”顾怜问。 “不知道,“刻不求说,“忽然就是想出来见你。” 盯着横梁看得久了眼睛有些累,顾怜索性闭上眼睛,凭听觉来判断刻不求的位置,他停在了她的床边:“你能感应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吗?或者是看见、听见。” 一阵布料摩深的声音,接着有什么碰上了她的膝盖,是刻不求在床边坐下了,他的声音徐徐传来:“不能。” 顾怜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什么条件?” “用血啊。” 顾怜睁开眼睛去看他。 刻不求被她盯着,那双眼睛刚哭过像是掺了水,乌漆漆的眸子却又很亮。他被盯了片刻后眨了下眼,轻笑着:“怎么?” 顾怜抬起手搭在额头上,袖口滑下露出一截手腕:“见你时要用血,让你感应到外边发生的事情要用血,刻不求,你还敢再明显一点吗?你喜欢我的血,你也想见我。” 他抛出那一点铺垫的线索,次次让顾怜顺着线往下找,然后找到站在原地的他,主动地走到他的身前。 就这么直接被顾怜说出内心真实所想,刻不求没有半分的窘迫,只将手搭在膝上,晃看手上的铜钱:“比起口头直述,我更喜欢心领神会。” 顾怜抬腿撞了下他的膝盖。 就你会说。 关于刚才顾怜的情绪,刻不求在问过一遍没有得出回答后就没有再问,他偶尔会带有克制,察言观色着不提、不问顾怜不想说的有关话题。 本来以为这一趟出来会得不到任何一点那个回答,刻不求瞧了一会自己开始变得透明的手,听见顾怜问:“刻不求,我要去哪里找你?” 她问的是那个分魂。 刻不求并没有正面回答:“心之所求,心之所感。” 心之所求,心之所感。 这个回答太官腔,顾怜闭上眼:“你是不是快走了?” 刻不求:“嗯。” 顾怜:“我的身上有一样连你也奈何不了的东西,它把我引入这个世界属于它的局里,它在引导着我去找你。” 刻不求怔了一下。 顾怜接着说:“我会解决,你别惦记着这事儿了,它伤不到我。” 无声片刻,刻不求知道这是在向自己作诺的意思,尽管并不知道在这人间界里还有什么东西是让他奈何不了的,但他也因着那三两句话而没有追问,只是弯起唇角:“我知道了。” 声音如风般缥缈远去,顾怜睁开眼,只见残余的红色雾气散却归尘,刚才的刻不求不见踪迹。 这倒是没耍她,他的确只能够出来一小会儿。 外边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在走近后又刻意地的放轻,古详的声音在外边小心翼翼地传来:“前辈?你在忙吗?贺娘子让你出去吃 晚膳。刚外头又来了好多人想见你,不过你尽管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进来吵你的……前辈,你在听吗?” “在听了,”顾怜坐起身来,“一会儿过去。” “好嘞。” 指腹在腕上的铜钱表面抹过,那上边的“李”字让现在的顾怜看着就为刺目。 烛灯的光总在跳动,她起身后挥袖带起风将其吹熄 ,屋外夜色正浓月,洒落一地,往外走时眼前余光似乎瞄见了什么,她 又驻足回头望去。 几步走近,窗下死了一只黑色的鸟。 这只黑鸟是刚死的,顾怜刚才没动手想来就是刻不求了,刻不求应该也不是那种闲来无事会打鸟的人,唯一的可能是这只鸟上有猫腻 。 蹲下去检查,黑鸟在顾怜触碰到它的前一秒猛地睁开眼,接着就像个烟包一样“嘭”的一声炸开变成缕缕黑气,随风散了。 察觉到这黑气里边蕴含着什么,顾怜眯了下眼。 监视她?萧九你最好没有事。 外头顾薪他们还在等,顾怜净去这里的鬼气后就推开门出去了。 在屋里待了这么些时间已经看不出刚才顾怜情绪波动的痕迹了。 贺娘子他们都没有发现异常,尤其是古详,干了三大碗饭 吃得比谁都要欢快,仿佛桌上摆的是山珍海味。 顾怜饭后把自己所仅有的糖丹全塞给了顾薪,当糖吃。 一夜无眠。 第105章 一叶障目 翌日。 早起啃了两个馒头,顾怜把古详推出去应付那些来找她的村民自己跑出去外边溜达。 也许是那天晚上重遇萧九后他给封双无传了信,放在芥子空间里的卷轴蠢蠢欲动。顾怜长教训了没有取出来,还往上落了法诀给封住了让它别再乱动。 村子里必然会有田径,顾怜看那里阡陌交通,再往前就是一条河流环着几座山丘,树林遍布,鸟鸣不绝于耳。 去了一趟方溪村又在秘境南境走一遭,不必多说,有点心理阴影也是正常的。 顾怜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打坐一个时辰又起来练剑,她不是每本剑谱都要像明月来那样绝对悟彻,渡东风已经学到了一半,基本上都是一看就会练起来挺简单的,偶尔遇到悟得不透彻的,她决定回去后去问问郑遐秋。 直到日薄西山,顾怜才收了剑。 那边村子已经炊烟袅袅,顾怜没打算回去那么早,盘腿坐下后翻着剑谱往后看,看着看着,她不由得想起那本被丹夫子塞给自的丑陋的书。 两相对比,那本书里的字是真的丑得瞎眼,也不知道丹夫子是从哪儿找来的书,全文狂草。 其实话说回来,顾怜倒也并不是想着贪心兼修数道,她只是想着什么都沾一点,靠人不如靠己嘛,就比如说现在,不还是她一个人来到悯南村了? 把之前刻的字符给找出来,刻不求说她的符没有问题,那如果她炼符失败的话也就只会是她自己的原因了。 就在顾怜准备炼符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 【怜怜。】 “ ……” 顾怜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如常: “怎么了?” 【抱歉。】 “没意思。”顾怜说。 小金哑口无言。 点起元火控制住火候将符丢进去,顾怜不再搭理小金而是专心炼符。 那心火的灼热之气顺着指尖直往心口处冒像是全身都置身于火炉之中,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最初炼丹时的感觉。 但炼器不是炼丹,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往丹炉里输入的灵力越多元火烧得越旺盛,顾怜不自觉地闭上眼,冥冥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巨大的丹炉,长着她那只小丹炉的模样,她整个人盘腿悬空浮起,地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白色火海,隐隐又好似有几点红色。而在她对面的丹炉之中,元火将刻符不断淬炼,刻符上的字亮起光芒。 等到顾怜睁眼时,发现天都黑了。 丹炉里的元火已灭,刻符泛着莹光悬浮在那上边,顾怜伸手一招,刻符就飞向她的手中。 顾怜端详片刻,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收了丹炉站起身把干净身上的草叶就往回走。 【怜怜……】 “其实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也大概想清楚了,”顾怜打断小金的话,自顾自地说:“好像这也不全是你的问题。契约是我自己签的,你只是一个小系统,一切的管理和分配权都归主系统那边,你也不是刻意想坑我的。而且小金,我感觉得到你其实一直都在暗暗引导我去发现这个真相,如果不是,那你不会一直都在反复跟我提回来找弟弟,是权限的制约,让你不能够明说。对吗?” 小金被顾怜的这一大长串话给说得感动了:【呜嘤……】 “不过,”顾怜可不给它这个哭的机会,话锋一转颇有点蛮不讲理地说:“你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共犯,所以我该气的还得会气,看你不顺眼——不对,我也看不见你——听你的声音不顺耳我也不得是要烦,所以你在我气消之前好好表现,不然我才不搭理你。” 小金:【好的好的!感谢怜怜,怜怜我爱你!!!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呜呜呜…太感动了tat】 解决完跟小金的隔阂顾怜的心里轻松了不少,她把手里的刻符往上抛了一下又落回手中,走近屋宅区这边逐渐系看见了通明的灯火。 有迹可循这个词不是虚设。 顾怜刚从思过崖回来时谢霜曾交给她两封信,一封是林逢给的,一封就是顾薪。她当时还在好奇着为什么是二月初八和二十一朵花?因为她是顾伶时的生日是二月初八,而依着她穿书前的年龄来看的话,她今年也就是二十一岁。 顾薪的眼睛看不见,他兴许无法推断出顾怜现在是多少岁他自己又是多少岁,但他能轻易地发现出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不同;又或许他从贺娘子的口中得知他有一个姐姐,所以在潜意识里认为都是姐姐,她们都是同一个人是一样的,故此送出了那个花朵信封。 是顾怜一叶障目了。而且……她觉得,小金的人性化好像有点过高了。 回去时,就看见顾薪跟古详蹲在一块嘀嘀咕咕。 顾怜走过去只听到一句没有上文的“喜欢醉春楼的莲香猪蹄”,她先是一阵的无言,然后走过去拍了下古详的脑袋:少拿你的猪蹄来跟我弟说。” 顾薪抬起头:“姐姐。” 脑袋被拍了一下古详缩了缩脖子,抬手捂住头转过身来仰脸看着顾怜也不说她打自己这件事,只是反驳:“猪蹄很好吃的!改天咱们出去了我请你们吃,保证吃后唇齿留香还馋着!” 顾怜伸手把顾薪给拉起来:“我不信。” 古详:“……” 不知道顾薪他们在这里蹲了多久,顾怜借力给他抓着自己问道:“蹲多久了?腿麻吗?难受的话姐姐背你进去一会儿给你揉揉。” 顾薪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只是一会儿而已,没事。” 顾薪没事,古详这个健全人却因为腿麻而摔了个屁股,然后吡牙咧嘴地爬起来后就呼呼大叫着说腿麻了,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断了腿了。 外边闹腾得不行贺娘子一出来就笑了。 吃饭时,古详一边往嘴里扒饭,边问:“前辈,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的影子,你是干什么去了呀?” 顾怜把跟古详抢到的肉放到顾薪的碗里:“溜了一圈。” 古详不理解:“溜圈做什么?锻炼身体?” 顾怜:“……” “鬼族的藏身点应该离悯南村并不远,我只是斩杀了它的一个分身而不是全部,它日后肯定会卷土重来。”顾怜顾忌着弟弟在旁不能造成不好的影响,耐着性子说,“我去观察了一下村子的四周,以防万一有鬼气残留让它钻了空,顺便贴了几张符。”说完,顾怜又恨铁不成钢地说:“虽然我是让你去应付那些人,但你能不能机灵点?光会指望着我能有什么用?” 古详挨了骂,有些委屈地说:“那你都收了我的秘籍了!我只有那一本宝贝秘籍都给你了!” 顾怜一噎,随后败下阵来认输地挥挥手:“行行行,我保护你行了吧?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明天跟我布阵去。” 这两天得布个大阵法,正好让她试一下从刻不求那儿学到的成果。 一听有活干还是关于修道的,终于不用再应付那些个难缠的村民了,古详眼睛都放光,连忙点头应好。 饭后,顾怜想帮忙收拾但活全被古详揽走了,她也不强求,转头去扶顾薪带着他回房间,一路上顾薪都很安静。 直到顾怜推开房门让他在床边坐好,他才一把抓住了顾怜的手:“姐姐你是……不希望看见我吗?” 第106章 夜晚探查 “你是……不希望看见我吗?” 因为看不见,所以顾薪是很敏感的。他能够感觉得到姐姐发现他也在这里后并不开心,甚至是处于一种情绪几欲失濒的程度。 顾薪坐在床上仰脸看着顾怜的方向,他总是很乖,就是连这个问题也是忍了一天才下定决心问出口。 顾新小声地说:“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开心。” 并不像他,在知道是姐姐后开心得想哭泣。 顾怜在短暂的沉默中抬起手摸了摸顾薪的头,她并不想要瞒他,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会构成一定的伤害后果:“嗯,我不希望你也在这里。” 顾薪张了张口:“为什么?” 顾怜说:“因为这里不是以前,没有法律或者一些什么规定可以保护你。” 修仙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顾怜一个健全人尚且要为了活下去而几次经历生死,更别提顾薪的眼睛看不见,半点修为也没有,什么都不懂。顾怜当然不希望自己能够在这里看见他,他在这里有有不确定的危险,或许是在一段时间后,或许是在未来的几年里,顾怜也不可能永远寸步不离地保护在他的身边,等她离开,顾薪就是一个人。 或许顾怜也可以选择把顾薪带回扶光派,但是扶光派会不会收他入外门是其一;扶光派的入派考核还有一年是其二。 顾怜不是长老那一类的人,没有擅自带人回门派的权力。 安静地听顾怜说完,顾薪明白她的意思了。愣了片刻之后低头抓着自己的袖口,愧疚地说:“对不起,是我让姐姐为难了。” “不用说这样的活,”顾怜叹了几口气,“既然事情都已经定局,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顾薪,你不要多纠结于这个,我会想办法的,你安心一些。” 顾薪:“但我总让你增加麻烦。” 顾怜:“这于我而言并不是麻烦。”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顾薪,你是我的弟弟,”顾怜严肃地说,“现在在我们不一定能回家的情况下,你来到了我的身边,于我而言是一种安慰。从小到大我就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许那样想。 “我比任何人都更想看见你。” 我也比任何人都不想看见你会置身于危险之中。 从顾薪的屋里出来,顾怜眉心微蹙,想到了一件事。 顾新成为了顾薪那原本的弟弟去哪儿了? 在原主顾怜的愿求里,可是有弟弟的一份的啊。 小金适时地出现:【可是怜怜,剧情的偏折度并没有发生变化,仍们是百分之四十二,这意味着顾新出现在这里是剧情之中。】 “剧情之中?”顾将因为这四个字而愣了一下。 剧情。 可是顾新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出现为什么会在剧情之中? 【现在除开悯南村的鬼族,怜怜你想一下还剩什么没有解开的事?】 没有解开的事? 还能剩什么? 不就是李公子说的她忘记他了吗——嗯? 顾怜眨了眨眼,这李公子称得上是一个大bug,是唯一一个知道顾怜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人,难不成这还跟他有关? 一个虚弱的分魂也能牵扯出来一大堆事。 低阶的鬼族都畏光,噬或许不属于低阶但它也受了重伤,夜晚是它行动的最好时机,鬼气隐于夜色中都难以发现。 所以顾怜决定晚上也出去探查一番。 不过她在出门时被人堵着了。 顾怜一言难尽地看着扯着块黑布蒙在脸上跟要去做贼一样的古详,问他:“你做什么?想上谁家偷鸡摸狗去?” 古详一看见她就连忙站了起来,一声“前辈”还没喊出声,就听见这句话,立即瞪大了一双眼然后赶忙摆手,“我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顾怜上下扫了他一眼,一身夜行衣还蒙了块黑布:“那你干嘛?” 古洋昂首挺胸地说:“我就猜到前辈你今晚要出去打鬼族,所以我要跟你一块去!” 顾怜倒也没拒绝,只问:“不拖后腿?” 古详:“前辈说什么我做什么!绝不拖泥带水!” “行,”顾怜点头,就当是捎上个人型的保护罩了,招手:“跟来。” 古诗立刻撒着欢跟在顾怜的身后。 噬来时一共吃掉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村里的老汉,剩下两个是被何忠拉来的不知名修士。 说起来鬼族倒也不是何忠勾结的,但是顾怜就是想杀了他,恰逢他脱口而出一句“是又怎样”也遂了她的心给了她一个正当的理由,现在杀了都杀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噬大多是以瘴雾鬼气的形态示人,没有记载过它到底长什么样。顾怜记得昨天那棵树下的腿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就想过去看看,一路往那边走,感觉气温好像都降了下去。 那棵树早就不见踪影,腿骨也不见了。 ……当真是吃了连骨头都不吐。 古详搓了搓胳膊:“前辈,你有没有觉得忽然有点冷?” “感觉到了,”顾怜站起来,“噬在附近。” 古详:“噬?” 顾怜:“那只鬼族的名字。” 古详被吓得手一抖,然后立马不搓胳膊了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剑给拔出来,如临大敌地环顾四周:“在哪儿在哪儿?它在哪儿?” 顾怜:“……” 顾怜扭头看他,然后像看见了什么一样眼神变得惊恐,往后退了两步:“它、它在你身后!”她伸手指着他的后面。 古详一听,顿时吓得不敢动,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咬牙眼睛再一闭,一边“啊啊”大叫着一边抓着剑往身后乱砍一通:“我跟你拼了!!!” 然后他闭眼砍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古详的动作一顿,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睁眼一瞧,得了,他身后空空也,哪里有什么鬼族嘛! 旁边传来一声忍不住的笑,古详回头,就看见顾怜蹲在地上笑,古详这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登时大声嚷嚷:“前辈,你骗我!” “我这不是看你剑都拔出来了嘛?”顾怜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现在停下来了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什么都问我,我长得像是百晓生吗?” 古详被她给说得面红耳赤:“我这是提前防备!” 顾怜摆摆手,不和他吵:“行行行,你有理,你的安全意识强。不过一会儿噬来了的话你不用拔剑,把你的定山罩开一下保护你自己也就没什事儿了,必要的时候再帮我挡一下。” 被分配到任务,古详也顾不上刚刚的恼怒了,他连连点头:“噢好。” 抱着剑跟在顾怜的身上溜达了半天,古详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忍不住开口问:“前辈,你怎么不去参加翘青大会啊?你那么厉害。” “再纠正你一次,我不厉害,”顾怜默念咒诀放出灵识探查周围,“翘青大会有什么好参加的?不仅没有我弟重要还没有我的名额,不去不去,他们爱谁参加谁参加吧。” 古详就是个小小的练气一层也看不出来顾怜现在是在干嘛,他挠了挠头觉得有点稀奇:“可你不是那个什么亲传弟子吗?我听说亲传弟子是弟子里边最高的,你为什么会没名额?” “因为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顾怜敷衍地回。 放出的灵识看见某处的气息混杂阴戾,十有八九那就是噬了,她睁开眼,看古详还想再问就拍了下他的脑袋:“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问题?把嘴闭上别问了,跟我来。” 古详揉了揉头:“就是问问嘛……” 东拐西绕地一通好找,最后他们又停在了贺娘子家外边。 古详:“?” 前辈你着急回来吃夜宵吗? 第107章 黑雾成噬 古详正疑惑着,就见顾怜在屋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抬步往后走,古详又连忙跟上:“前辈,你在找什么呢?发现噬了?” 顾怜没应他的话,径自走到屋子后边,又绕了一圈最后在某个地蹲下,伸手按了下地面,又朝古详伸手:“剑给我。” 古详递过去了,还是问:“前辈你这是在干嘛?” 顾怜抓着剑比划两下:“创坑。”言罢,她就把剑往地上一插,动作干脆地真的开始刨坑了。 古详:“……” 古详摸了摸鼻子,扭头去找来一根木棍在顾怜的旁边蹲下跟她一起刨坑,边刨边纳闷:“前辈你自己不是有剑吗?怎么还用我的?” 顾怜大言不惭:“我的剑贵。” 那可是有价无市的乌金木啊!怎么能用来刨坑! 古详看不出那把普普通通的木剑能有什么名堂,但既然顾怜这么说了,他瞅了两眼自己的剑也就放弃挣扎了,郁结道:“好吧。” 吭哧刨坑半天,古详一棍下去戳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咦”了一声,然后激动地说:“前辈!底下有东西!” “小点声,顾薪睡了,”顾怜白了他一眼,“肯定有东西啊,不然你以为我挖坑来做什么?把你埋了?” 古详丢开棍子直接用手扒开泥土,心情蛮好地回:“那不行啊,我又没什么能让你肖想的宝贝,埋我还费劲呢,不值当。” 顾怜被他这话给逗笑了。 古详勤恳地刨坑,渐渐地就看见一块白色的东西,他动作一顿忽只有种不好的预感,再接着把泥土都拨开,才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头骨。 那并不是人的头骨,只有拳头大小而且眼眶巨大,上颚有两颗尖而长的獠牙,其余的牙齿则是细细密密的。 古详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直接把这个头骨给捞起来拿在手里吹干净引上边的土,端详片刻后说:“这不对劲啊前辈。” 顾怜顺着问:“哪里不对劲?” 古详指着头骨上的牙齿说:“它都成骨头了居然还有牙齿在上边!按理来说它不是应该牙齿都掉光了吗?” 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大发现的顾怜:“……” 顾怜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有再伸手拍他的脑袋,只是说:“有牙齿算什么重大发现?没见过死物的头骨啊? 你把它给我。” 古详乖乖地把头骨给她了。 就在头骨放在顾怜手上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到耳鸣,刺耳难受的感觉促使她皱眉捂住耳朵,等耳鸣消失后抬起头,发现自己所在的场景转换到了一个眼望无际的黑暗中。 呼啸的风声四起,黑暗中卷来黑气最后凝聚在顾怜面前的上方成一团,黑雾翻滚,最后忽然睁开一双赤红的眼睛。 是噬。 顾怜扬了下眉,毫不露怯地说:“外面那块骨头就是你的本体,你是故意埋在贺娘子的屋后的。” 黑雾在空中飘荡,最后面上的雾逐渐散却露出它的脸——跟那头骨长了血内之后差不多,只不过是放大了数倍,那两颗燎牙也显得更加狰狞。 噬往下停在顾怜的眼前:“汝的身上有吾君的气息。” 顾怜:“嗯?” 噬绕着顾怜绕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她的面前,逼近后眯起血眸:“还杀了吾君要吾杀的人族,杀了吾分身的是汝。” 听到这里顾怜明白它在说什么东西了,噬绕着她转了圈时那黑雾没半分收敛,糊得她眼睛发涩,她拧眉揉了下眼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把你的尾巴收收,糊着我眼睛了。” 噬:“……” 周遭的黑雾收敛了几分。 顾怜终于能睁开眼睛,她也不急着回答的那两句话,只是问:“鬼君作镇鬼蜮,你的君主是谁?” 噬:“汝不配知道吾君之名。” “萧九?” 黑雾骤然暴戾,馋几乎贴到了顾怜的鼻头上:“汝是谁?” 看样样它就是萧九的手下了。 萧九曾经逼着她喝过他的血,故而她身上就会沾有他的气息。 而且她的身上还有萧九给的暖玉。 萧九果然是让鬼族袭击谢霜他们,既为了七瑕玉也为了杀何忠。 顾怜弯唇一笑,答非所问:“萧九在哪里?” 噬盯着她看,没有应答。 以萧九的行事风范来说,噬也不太可能会知道他的行踪,没等来回答,顾怜并不强求,只说:“放我出去。” 噬:“告诉吾,汝的名字。” 木剑出现在手中,剑意万千被运起,顾顾怜剑招狠戾地迎面斩向噬,卷走黑雾,劈开了一条空缝。 空间破碎的声音响起,顾怜笑了笑,笑容温纯无害:“你也不配知道我的名字。留你一命去告诉萧九,两日之内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随着“咔嚓”一声,无尽的黑暗裂成数不清的碎片消散。 顾怜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坑里。 顾怜:“?” 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一半腿都被用土埋住了,她一头雾水地扭头着向旁边,一个黑色的人影背对着她在嘀嘀咕咕,隐约能听见“前辈”“走好”等的字眼,接着,那个人影手里捧着一柸土转过来,就这么和她对上目光。 顾怜:“……” 古详:“……” 他们在沉默中对视。 古详讪讪地朝顾怜一笑:“前辈,你又活了啊。” 顾怜:“………………” 这都不用问他在干什么,她躺坑里被埋了一半,古详这小子手里还捧着一柸土,那分明就是在埋她啊! 怒从中来,顾怜翻身而起,一巴掌就拍到古详的脸上:“活你个头,我压根就没死好吗?!” 古详被她的这一巴掌拍得后仰,“啊”了一声摔在地上。 不出意外地古详被顾怜收拾了一通。 收拾完古详,顾怜在土坑旁边坐下,支着条腿把手措在膝盖上,没好气把说:“我死了吗?你埋我做什么?” 古详被揍了一顿,现在抱着脑袋蹲在边一脸委屈:“那不是前辈你一拿到头骨就晕了吗?跟死了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而且我跟你说,你晕倒的时候栽得老准了!一头就给我进了坑里!” “……”顾怜端了他一脚,“所以你就顺势把我给埋了?” 古详往外那了那离她远点:“昂。” 顾怜:”……你小子,别让我逮到你晕倒的时候。” 这句话里的威胁意味显然,古详缩了缩脖子。 刚刚才创出来的头骨现在已经不见踪影,顾怜又找了半天都没有再找到,猜就是它已经跑了。 顾怜的身上有萧九的气息,它身受重伤以为她是友军所以想来投靠却没有想到她是友中敌军。 顾怜说的饶它一命是单指她自己,至于它回去后萧九会不会饶了它,那也得着它的运气了 等顾怜消了气,古详凑上来:“前辈,解决了?” “差不多,”顾怜拍了拍走,“走了,回去睡觉。” 古详跟上她:“什么叫做差不多?” 顾怜的口吻云淡风轻:“过几天给你招来一只大鬼。” 古详:“……?” 第108 萧九还丹 比起方溪村,悯南村算大的了。 一天清早顾怜蹲在田头,因为两天都没出事后村民都放下心来,出门犁田的犁田、种菜的种菜去了,田里边都是忙碌的身影。 一村又一村,顾怜忍不住想,如果下次有件什么事儿要解决是不是也得在村里?不过在村里也挺好的,至少民风淳朴和善。 回去后顾怜炼了一天的丹,这都快三个月了,丹夫子说的一年之内炼完半本书的丹药才算她及格,鬼知道如果她不达标的话他要用什么样丧心病狂的方法来整她。 炼了一袋子的糖丹几乎全塞给了顾薪——没给完是因为古详那小子非要闹着吃,顾怜就抓了几颗给他。 顾薪是个安静的性子,跟顾怜完全不同。他喜欢晒太阳,坐在外边膝上放着那只贺娘子养的橘猫,能安安静静地坐一上午,期间有孩童过来逗猫玩,他也会分出几颗糖丹给他们吃。 顾怜看得特别欣慰,然后一扭头就看见古详为了上树摘果而把树枝踩断了一头往下栽的画面。 “……” 算了,这个像没带脑子的猴子。 顾怜问过小金,顾薪和她相差了五岁,跟在外边时一样,那他就是现在十三岁了。但是她看见少年突起的骨头,太瘦了。 唉,苦命日子。 古详也还没及冠,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却足比顾怜高了半个脑袋。 又过一日,萧九来了。 萧九来时,顾怜正搬了个小板凳跟村里的姨婶们凑在一块,一手抓着瓜子听她们讲些好玩的事听得津津有味,而古详在那一头拉着顾薪说要教他怎样握剑。 当其中一位婶婶说起什么外边城里的虞老爷家总是会发生怪事,顾怜刚想追问时,却见她们全都盯着自己看。 顾怜磕了枚瓜子,把壳吐在帕子里:“看我做什么?” 虞老爷家就算是闹鬼都不一定非得要她去帮忙吧? 那些个姨婶们还没回答,后头就有人笑了一声,接着一片阴影投了下来,是身后的人俯下身附在她的耳边:“或许是在看我?” 顾怜:“……” 顾怜面无表情地抬手屈起,半点力也不余地给了萧九一记时击,萧九后撤两步避开,他这次来头发又变长了束成马尾,没披那件斗蓬也没戴面具,一下就能够让人在看见他时将记忆拉回到他仍在扶光派时的模样。 萧九笑吟吟地歪了下头,视线掠过那些姨婶们又看向不远处的古详跟顾薪,最后笑了两声和顾怜说:“姐姐,我们不如借一步说话?” 顾怜当然看见他的视线看向了顾薪那边,即使她被他的称呼给激得直起鸡皮疙瘩,她也还是装装样子扯出一抹笑来站起身:“好啊,那咱们一会儿去那边说。” 有位婶婶问萧九是谁,顾怜笑容温柔地回答说是她的一位小师兄,年纪比她小一些所以这样喊她。回答完顾了就朝萧九那边走,面上端着那温柔的笑。 萧九就含笑看着她。 得近了,顾怜咬牙切齿地说:“你跟我过来。” 萧九挑起一边眉刚要应答,后领就被一把拽住,然后给拖走了。 他们走后,姨婶们确实看了一会儿萧九,小声嘀咕:“这小伙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另一边。 顾薪的手里抓着木棍,忽然发现刚刚还在涛涛不绝的古详不说话了,他停下动作疑惑地抬头:“详大哥?怎么了?” 古详愣愣地看着那边拽着萧九扭头就走的顾怜,扭过头去傻乎乎地问:“前辈的弟弟,前辈是不是有道侣了?” 顾薪:“?” 萧九被顾怜给拽到墙角那边。 顾怜松开手后萧九站稳了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袍,然后左右看着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翘起唇角着向顾怜:“你真会挑个好地方,在这里你杀了我都没人能发现。” “我没你的这种恶趣味,”顾怜转过身来,朝他张开手,“元丹,给我。” 萧九没动:“我吃掉了。” 话音刚落,一支簪子就抵在了他的颈上,尖锐的那一端只要再用力几分就能够刺穿他的脖子。 萧九收了声,垂下眼帘低眸看离自己这只有半步之遥的顾怜。 顾怜面上连笑意都没有:“萧九,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那是我的东西,你必须还给我。” 萧九低头:“如果我就不呢?” 顾怜没有说话,手上用力,簪子的前端就刺破皮肉,血瞬间出来了。 萧九微微变了脸色,他动了动唇目光紧盯着顾怜,没在她的眼底看出心软的意思。 嘲讽地笑了一声,萧九握住她的手:“你知道你这样杀不死我,杀我得用业火。姐姐,你吓唬人的做派真不到家。”说着,黑色的鬼气从他的领口溢出来缠在顾怜的手腕上,簪子因为外力作用被弹飞,他抓着顾怜的手,一把将人拉过来抱住。 萧九颈上的伤口很快愈合,人族的死法对鬼族高阶一族并不适用,更别提是正统血脉的萧九,压根就是没有威胁。 顾怜被他说穿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脚狠狠地踩上萧九的脚:“松开我。” 萧九吃痛地“嘶”了一声,然后就被顾怜推开了。 后背撞上墙,萧九半真半假地哼哼:“真狠心。” “少给我来这套,”顾怜翻了个白眼给他,后退两步双手环胸,“一来就发疯,你们鬼族是有什么疯子基因吗?元丹是我的东西我在秘境里拿到手的,你不还给我你还要脸吗?” 她不否认她刚刚就是想要吓唬一下小疯子让他收敛一点,反正扎一下顶多出血又死不了,放放血有益于让他清掉脑子里边儿的水——但她的道行实在太浅,比不过萧九的疯。 萧九靠上墙后就不再站直,咧嘴一笑:“是吧,或许有呢?” “那也跟我没关系,”顾怜再一次催促,“把元丹还给我。你着急离开我着急要,少磨蹭那么多。” 闻言,萧九眸中一动,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反问:“我急什么?” 还装? 顾怜直接说了:“你急着去翘青大会上搅局。” 萧九不否认:“理由?”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萧九笑了一下,饶有兴致的问:“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去搅局呢?” 顾怜说:“你们鬼族不都是喜欢在那些正道门派开些什么大会啊,举行一些什么行动的时候上去搅事吗?不说杀完那些人,至少让他们办不成事。” 这话说到萧九心坎上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反问:“你知道你现在这种情况叫做什么吗?” 顾怜看着他。 萧九低笑着,咬字清晰地说:“私通鬼族。” 一个正道门派掌门的亲传弟子跟鬼族小少主私下来往,还曾经为其掩护过行踪,这跟勾结鬼族无异了。 顾怜却是勾唇一笑:“那又怎样?” 她既然敢跟萧九有来往,那就不怕被别人发现。 这次萧九终于把元丹找出来还给了顾怜,他的确如顾怜所言的着急离开,他带着手下一路对那些赴会的修仙者连打带杀,现在离大会开始不剩几天了,他着急接着往下乱杀。 毕竟那些人族搞事情,出来那么几个会来麻烦事的,于鬼族而已不是好事。 萧九还完元丹就要离开,但顾怜叫住了他,迎着他看过来的视线,顾怜眼底的笑意狡黠: “帮我个忙怎么样?小师兄。” 第109 悯南小半月 顾怜打算从根源处解决问题。 既然杀掉他们的是鬼族,而她又恰好认识一个鬼族的小少主,所以为什么不直接利用好萧九呢? 萧九自然是记得顾怜是因为什么而死掉的。 萧九划破自己的指尖,滴下的血凝结成血珠,以灵力串成一串,递过去给顾怜:“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像对他们一样对我百般关心?” 十指连心,指尖血、眉心血与心头血是血液之最。 萧九说:“在鬼域,鬼分三六九等,这是赤离珠,你戴着它那些废物就不敢动你。” 顾怜端洋了片刻,然后抬头问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为什么能够灵鬼二气同修?” 刚才萧九分明使用了灵力 从前在宗门时亦然。 萧九抬了抬眉:“我娘是人族的,我自然能同修了。” 原来是这样。 萧九大方地就赠予了赤离珠给她,这也算是欠了一个人情,她收下赤离珠朝萧九抱了抱拳:“这人情改天还你。” 萧九轻笑一声:“我会记着的。” 言罢,眼前的萧九就化作尘雾散去了。 顾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折返回去,赤离珠拿在手里,那些珠子圆润剔透,触之温热。 萧九是个典型的反派设定。 两族血脉揉杂让他能够灵、鬼二气同修,母亲是人族父亲鬼君,兴许背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凄苦童年。 十三岁筑基可堪绝对的天才;而且因为鬼族正统血脉的原因他鬼族形态时的实力也不可能会低;悟性很高也很聪明,是第一个发现她不是真正的顾怜的人—— 顾怜有些感慨地叹了叹气,反派总会有那么些个让人又爱又恨。 萧九要搅局,顾怜不拦他,只是她不由得想,原文中的翘青大会笔带过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能祈祷萧九别太过,剧情偏近度再往前增加的话,她的心都得要凉了。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赤离珠顾怜并没有打算要戴,她回去后琢磨着往上边又落了两层法咒,然后把它戴到了顾薪的手上。 顾薪在想事情,腕上忽然戴上来一串珠子,他愣了一下:“姐姐?” 古详凑个脑袋过来问这个是什么,被顾怜一把推开了。 顾怜捏了下顾薪的手对他说:“没事,这是件能保护你的东西。你要记住我说的话,不论如何都要一直戴着,不能够摘下来,知道了吗?” 顾薪最听顾怜的话了,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顾怜摸了下他的脑袋。 贺娘子要去外面将晒着的萝卜收回来,顾怜打算去帮忙,却见顾薪动了下手指像是要抓她,于是她停了动作:“怎么了?” 顾薪想问什么,但最后摇了摇头 顾怜看了他一会儿,将视线锁定到一旁的古详身上。 古详一惊:“——!” 左着右看好像没谁能帮上他,所以古详扭头就跑了。 他要是不跑或许还好说,这一跑就跟作贼心虚是同一个效果,顾怜都已经知道他肯定是跟顾薪说了什么,并且看上去似乎是件不能让她知道的事儿。 这小子又搞什么动静? 多数时候顾薪更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问不出话来,顾怜也没打算抓着他问,打算找个时间把古详给逮过来。 在悯南村的生活倒是很简单,每天也就领着古详去布阵,回来后炼丹,练剑,写符再打坐,然后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古详对于顾怜这一天要干那么多件事而感到震惊,在他的眼里,顾怜几乎都快要成为了无所不能的存在。 然而他给顾怜的高帽还没来得及戴上,就被顾怜知道后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拒绝捧杀。 在悯南村里待了小半月,贺娘子的夫君从外地回来了,顾怜拉着古详忙碌了一天也没盖出个屋子的雏形,于是就又灰溜溜地跑回贺娘子家住了,也得着贺娘子家足够大。 贺生在城里做生意的,性情直爽,知道顾怜帮忙除掉鬼祟之后,拉着她跟古详宴饮一场,酒气都飘出去好远。 后边顾怜凭一己之力把他俩都给喝趴下了,古详当场要酒疯嘴里嚷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让顾怜给绑了丢回房间里,离开时听见古详那小子吸了吸鼻子低泣了一声。 顾怜在他的身边蹲下,被他醉眼朦胧地问了一句:“前辈,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这直击灵魂的问题让顾怜在认真地思考片刻后,给了他灵魂一击:“对啊,是挺没用的。” 古详一听就更难过了,整个人绷不住地哭了起来。 顾怜成功把人给惹哭,笑了几下,把定山罩扯出来会回古详的怀里了,她发现她拿了这个也没空练:“净会哭。别哭了这个还给你,没用就努力呗,你又不是只能停在这儿了,哭什么?哭又没有意义。” 古详抽抽嗒嗒地说:“可是我连猪蹄都没吃到呜呜………” 顾怜被他给气笑了,“你一边儿去吧你。” 看样子就只是耍耍酒疯哭一下而已,顾怜也懒得再哄他了,去问贺娘子要了碗醒酒汤灌给他,然后就挥挥手走人了。 她虽然没醉但也有点晕乎,顾薪分明早该睡下了,却不知为何在顾怜伸手往门上扶时,被他一把给扶住了。 “嗯?”摸到顾薪手腕上的那串珠子,顾怜就啼笑皆非地说:“你又跟着古详学些不好的,现在都晚睡了。” 顾薪借力给她:“我怕你醉了。” 顾怜骄傲地扬首:“说什么话呢?分明是我把他们给喝趴下了!” 顾薪:“嗯。” 说到底顾怜只是有点晕而顾薪是真失明,所以到最后还是顾怜带着顾薪把他给送回房间去了,顾怜对于这个现象扶着门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哪有人出去扶人反被扶回来的。 顾薪被她好一通笑话,耳根都泛红了:“……姐姐。” “嗯?”顾怜知道他害羞了,清了下嗓子把笑给压住,“好好好,我不笑你了,不笑了。” 但是顾薪的目的却不是这个,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怜:“什么?” “道侣是什么?” “……?” 顾怜这下子是笑不出来了,她的笑容瞬间消失,虎着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顾薪是从哪儿知道这个词的:“谁跟你提这个的?” 倒也不是说不能提,只是顾薪还小。 顾薪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古详给倒出来了:“是详大哥。” 顾怜:“……” 果然,除了这小子也没别人了。 顾怜忽然想起前段时间顾薪的欲言又止,面色瞬间变得很古怪。 她在心里见鬼了一样地想:这道侣该不会指的是萧九吧?! 顾怜一把握住顾薪的肩:“我的宝贝弟弟啊,以后少听古详那家伙跟你胡说八道,他就是个傻乎乎的家伙。道侣嘛,就差不多是我们父母他们二人的那种关系,姐姐我呢,是个独立的人,如果是遇见了那个人会告诉你的,其余的,不论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的你都不要信,乖,也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 所以别乱听古详的话啊!什么萧九是她道侣她脑子瓦特了吗?! 光顾着纠正顾薪了,所以顾怜没有发现,腕上的铜钱闪了一下 第110章 李氏顾生 总算是跟顾薪解释又叮嘱完,顾怜松了一口气转回自己的房间。 在悯南村待了小半月了,除了一开始的噬之外就没有第二个只鬼族再来过这里了,顾怜布下的那个阵法很大,她一直在不断完善,以贺娘子家为阵眼,届时催动阵法时阵眼就是最难破的地方。后面顾怜会离开,但她要在离开前做好一切的防护措施,待到来年的入派考核,她再想尽一切办法带顾薪过去。 回到屋里后,顾怜凝神打坐了一个时辰,睁眼时就看见一大坨红色的人坐在自己的对面,正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 顾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刻不求你能别那么幼稚吗?吓我有什么好玩的?” 不料对面的人换她踢了那不轻不重的一下后愣了愣,然后收起支着下巴的手坐直了,温声疑惑地问:“刻不求是何人?” 顾怜:“?” 顾怜:“???” “等会儿!”顾怜抬手让红袍坐着不许动,光线太暗了她一开始的目光全被红艳的衣色给吸引没看清他的长相,这会儿她挪挪位置凑过去,看清后就愣了一下,“李公子?” 李公子温温地朝她一笑:“正是在下。” 顾怜一时给惊住了。 李公子这会儿怎么出现了?难道是能量给蓄满了终于可以出了?等会儿,那既然他在这里的话刻不求呢?刻不求能不能感应到吗? 顾怜下意识地摸向手腕上的铜钱,却没有摸到,她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枚铜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那枚铜钱似乎出了些问题,我将它拿走了。”李公子解释说。 果然是他。 顾怜想点灯,却被李公子拦下了:“你待会儿该睡了,便不用点灯了,我能看得见你。” 顾怜张了张口想说自己不是为了这个,但手被李公子抓在手里,她就又把那些话咽下改了口:“李公子,你是谁?” 李公子究竟是谁? 他带有人间界的记忆与刻不求完全不同,就连小金都暗暗将箭头指向他给顾怜引路,他是最大的突破口。 李公子对顾怜的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意外,他笑了笑,像对待着什么珍宝一般地将顾怜的手拢在手中,掌心贴着她的手:“我们也在秘境里见过一次,我是那个李柿子。” 顾怜道:“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李公子道:“李顾生。” 顾怜莫名地因为这个名字而怔然,自心底漫上来一股道不明的情绪,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复述了一遍:“……李顾生?” 李顾生似乎因为她喊自己的名字而感到愉悦:“嗯,是我。” 顾怜怔然许久没开口。 李顾生道:“我好久没有听过你喊我的名字了。” 顾怜张口:“……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很早之前?荣泱国还在的时候,徽阳城还在的时候,在九百年前。” “……”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飘起风雨,从窗飘进来带些些许凉意,顾怜被这股凉意吹回了神:“我为什么会忘记你?” “因为你回家了。”李顾生说。 “回家?”顾怜说。 “嗯,”李顾生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顾怜的指节,声音温和如玉,“我们见面时,你说你要回家的,后来你离开你安慰我说你是回家去了,让我不要难过。” 顾怜不由自主地往下问:“然后呢?” 李顾生:“然后我一直在等你,等到飞升时,成仙要入大道,大道无情要绝七情六欲,但我仍旧想见你,所以就又回来了。 “你也回来了,我并没有白等。” “……” 李顾生的口吻太过于轻松,仿若轻烟般一吹就散了,但其内容却是沉重的,闷闷地砸在顾怜的心口,砸得她哑口无言。 在刻不求那里得来的回答有了下一半,他会不能飞升,分魂远离以及被困在北境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但是她却不记得任何一点,她两年前才来到这里,刻不求与李顾生所说的九百年,对她来说是不合理的。 她来过这个世界后来又走了,现在又回来了吗?但是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形式? “以你自己的名义。” 李顾生忽然出声:“你是以你自己的名义来到我身边的,是顾伶。” 顾怜从他的话中抓到关键:“是我自己告诉你我的来处的?” 李顾生颔首。 顾怜让自己保持头脑的清醒,开始梳理思路:“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在九百年前来到过这里,遇见了你认识了你,然后我还告诉了你我的来处和我的名字,我跟你说我要回家,再然后我又离开了,最后我现在又回到这里了?” “这不是我的意思,”李顾生说,“这是事实。” 可是顾怜还是觉得不对。 那原主顾怜怎么算?她来了之后成为了顾怜肩上担起了她的愿望诉求,但是随着时间线的往后推移,顾薪成了顾新,李顾生的出现也让原本简洁明了的事情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首先,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然后就不需要其次的条件了。 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所有的人物、世 物都必然按照所构造好的设定去发展,它是一个框架,框架里是既定好的一切。 李顾生的存在成为了框架外的一个点,他原本不该出现在现在。 顾怜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存在于框架外的一个点。 “李顾生,”顾怜问他,“你知道刻不求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从顾怜的嘴里听见这个名字了,李顾生并不希望也不太喜欢别人的名字在她口中出现的次数多:“刻不求是谁?” 李顾生并不认识刻不求。 不过细想也觉得合理。李顾生只是一个携带记忆的分魂,他离开本体后就对本体的事情一概不知了,正如同刻不求对李顾生的无从所知——原来他俩谁也不认识谁,难怪分魂回不去,本体找不到。 挺绝的。 顾怜试图和李顾生解释刻不求的存在,他听后若有所思片刻,然后问:“所以我现在仅是一个分魂?” 顾怜点头:“嗯,而且你再不回去的话,就要散掉了。” 李顾生像是觉得“散掉了”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关,还笑了笑,问起了另一件无关的事:“那比起我的本体。那个刻不求和我,你更喜欢谁?” 顾怜没想到话题能偏到这儿来,一时语塞:“我……” 不是,哥们儿你的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吗? 哥你恋爱脑吗?! 顾怜忍不住幽怨地看着李顾生吐槽说:“你之前附身到沈是倾身上的时候就可就劲逮着那个问题问,现在怎么还是这副德行?”那会还害得她做了一晚上被人追着问“你喜欢我吗”的噩梦。 “因为太喜欢你了。” 李顾生低首垂眸,轻吻了一下顾怜的指尖,“我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回不去,那里有我的最后一枚铜钱。顾伶,回到徽阳城拿到那枚铜钱,你就可以记起来了。” 李顾生离开消失后,在顾怜的对面,只剩下一枚用红线系着的铜钱。 第111章 同一相像 忽然出现,离开得也没有声息,如果不是顾怜确信自己很清醒,那她都要认为刚刚李顾生的大变活人只是醉酒后的幻觉了。 也不对,她没醉。 指尖上尚有残余触感,顾怜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手指,那会儿想不明白“沈是倾”为什么会那样逼问她,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他以为她为沈是倾说话是喜欢沈是倾。 所以某位李姓公子不乐意了,非得让她说她并不喜欢沈是倾的话。 跟刻不求一个样子。 把铜钱捡起来,顾怜一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一边思考李顾生出现的契机是什么,好像毫无章法是随机出现的。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李顾生跟刻不求不长同一张脸? 将血抹在铜钱上双手握住,铜钱在掌心微微发烫亮出红光,灵力从里面溢出卷起了风,轻动了顾怜的发丝与衣袍,她闭着眼,等风停时脑门被轻轻拍了一下:“睁眼。” 用这咬字的语调习惯尤为熟悉,顾怜睁眼,站在床前的人就是刻不求没有错,那一身的铜钱。 刻不求低眉看她,然后轻笑:“酒量挺好。” 一身的酒气也没见有醉意。 没等顾怜回答,刻不求就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指尖在虚空中画出一张符,金色的灵力符迹在黑暗中发光,他再在符上轻轻一点符迹瞬间散开化为一道道的金光掠向四处,隐于黑暗中。 顾怜看着他的动作,既不像施法又不像布阵,她看不出个名堂来就开口问了:“你在干什么?” 刻不求的手虚虚一拢:“抓魂。” 顾怜:“……” 顾怜叹了一大口气:“别费劲了,他早跑了不在这儿。” 她算是明白了。李顾生不认识刻不求但是能够感应到他,他认为附有另一分魂的铜钱不对劲所以就把铜钱给拿走了,刻不求一出来后自然也就是能很快感应到分魂出现过。 刻不求歪了歪脑袋:“你不抓?” “那也得我能抓啊,”顾怜说,“第一打不过,第二他又不是一整条魂都在这儿,我哪能抓得住他?” 听她这么说,刻不求眸中一动朝她走过去:“‘我’跟你说了什么?” 顾怜并不打算藏着掖着:“李顾生说他还有一枚铜钱在外边,找到它我就能够想起来被我忘掉的东西,他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回不来,我觉得你跟你的分魂真挺难兄难弟的。” 刻不求拢了拢袖子:“李顾生?我的本名?” 顾怜:“那也不能是我的。” 刻不求因为她的这句话而笑了一声, “‘我’还跟你说了什么?”找不到、抓不到分魂刻不求已经不怎么纠结了,左右看了看在床边坐下,“我给你指了什么路?” 都是同一个人,他自己说出来的多难题让他自己解开最合适。 秉持着这一个想法,顾怜说:“他让我回徽阳城。但是据我所知现在没有徽阳这一座城。” 刻不求凝眉沉思。 总不见得还能让刻不求大显神通送顾怜回到九百年前去往徽阳城,这要怎么找到他所说的徽阳城是个大问题。 “九百年的时间,那徽阳城要么没了要么就是更了名,”顾怜喃喃道:“天底下的都城何其多,再加上这几百年间没落的、隐于尘沙中的,总不能一座一座地找过去。” 李顾生给了线索,但也是很难被解开的线索。 上哪儿找徽阳城? 李顾生说明自己是被困在了一个地方,他回不来,他还让顾怜去徽阳城拿铜钱…… 刻不求忽然问:“‘我’第一次出现是在哪里?” 这个顾怜早就梳理过了,当即下意识地说:“我梦里。”回答完脑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回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扭头看向刻不求,后者唇边噙着笑意地跟她挑了下眉。 顾怜:“……我没开玩笑。” 刻不求不笑话她:“嗯,那你说。” “第一次的确是在梦里,不过要真的较真来算的话,那的确不能够算见面,”顾怜说,“那个梦的内容不太好,我的剑骨被人挖出来,然后就听见铜钱相撞的声响,有一片红,手腕上还被绑上了红线……嗯?等会儿,这个操作怎么感觉更像你?” 本来在听见剑骨被挖时刻不求就动了下眉,后面又一直听下来,直到顾怜最后的那一句话让他舒展眉头,带着笑意揉了下她的脑袋:“嗯。那第二次呢?” 顾怜拍开他的手:“在灯会上。” 莫名地,刻不求的手一顿。 顾怜发现他的异常:“怎么了?你对灯会有印象?” 虽说那次遇见的红袍也是戴着张恶鬼面具,但因为之前刻不求被困死在北境一根头发丝都飘不出来,所以她也从没把红袍套到他的头上。 刻不求淡然道:“没印象。兴许是以前的灯会发生过什么。” 两人都是失忆人,问不出个屁来。 看来是没希望了,顾怜接着往下说:“两年前北阳城有灯会,说是为了纪念一个世子的伴读的,我小师兄带我下山看灯会去了。” 刻不求重复其中的字眼:“北阳城。” 顾怜愣了一下。 顾怜的脑子灵光,刻不求不用再多说剩下的她自然能懂,指尖上的伤口轻碰了下,伤口很快就愈合。 他将被李顾生解下来的铜钱不厌其烦地重新系回到顾怜的手腕上。 “找的时候一切小心,”刻不求说,“遇见危险便喊我。” 顾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刻不求。” 刻不求应声;“嗯。” 顾怜说:“你们是同一个人,你和他越来越像了。” 刻不求低声笑了:“那是好事。” 确实。 顾怜想了一下,忽然说:“李顾生问了我一个问题。” 刻不求:“什么?” “刻不求是谁。” “……” 睡得晚,顾怜难得起迟了。 贺娘子他们也不会来吵顾怜,等她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一打开门,就看见古详蹲在门前苦着脸捶腿,是蹲得脚麻了。 一看见门打开了古详就连忙起身:“前辈,你可算醒了!” 顾怜想起昨晚顾薪问她的那个问题正想找他算账,看这小子神采奕奕的样子还抱怨,就知道是酒醒得非常好:“干什么?赶着来让我收拾你?” “不是不是!”古详一脸着急忙慌的样子把定山罩的秘籍给找出来,“是前辈你怎么把这个还给我了?你不要我了吗?” 顾怜一噎,“……你这话说得不恰当,什么叫做我不要你了?” 古详鼻尖一酸,眼泪都开始打转了:“你都把它还给我了!你是不是嫌弃我没用觉得我拖后腿了所以想这样一刀两断从此你跟我谁也不欠谁的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 顾怜:“……” 被好一通地控诉,顾怜几次想开口都插不讲话,那古详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最后她忍不了了,拽起他的袖子用力地糊了一把他的脸:“行了别哭了,我没嫌你没用,只是我准备离开了而已。” 古详一傻,都忘记哭了:“啊?” 第112章 郑遐秋身死 顾怜早就表示过自己不会一直待在悯南村里,她要离开也没有瞒着顾薪,顾薪早就有所准备,对于这件事没有多意外。 但是古详那小子的反应就跟天塌下来了一样,到处嚷嚷着些有的没的。 最后让顾怜找到一张禁言符给他贴上了耳根子才能够清静下来,对于顾怜要离开这件事,贺娘子表示很不舍,拉着顾怜的手思愁万千地叮嘱了一大堆,事无巨细,絮絮叨叨的, 顾怜没有半点不耐,只是感到啼笑皆非:“贺姨,我不是现在就走,我会再待一段时间的,处理完一件事情才离开。” “这样啊,”贺娘子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再待一会儿贺姨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顾怜倾身抱她:“贺姨真好。” 安慰完贺娘子,下一个就是顾薪。 从今早……不是,顾怜是中午起的。顾薪从知道顾怜过段时间要走后就低着头不说话了,他性子闷,遇到事情更是往心里藏。 古洋说不了话但还能动,顾怜被他烦得不行驱使发带把他给五花大绑起来丢在外边院子里,去找顾薪。 “有事就要跟姐姐说,不能够压在心里,我跟你说过的。” 顾薪听见后愣愣抬头,察觉到顾怜在自己对面坐下了。他抿唇:“我不能拦着你走,可是我不想你离开。” 顾怜知道是这样,点了点头:“不会有事的,我以后也会回来看你的。” 顾薪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你去帮忙的时候也是这样跟我说。 但最后还是出事了,顾怜来到了这里。 “……” 顾怜叹气:“我保证,我虽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时刻安全,但我一定会活着,遇到危险我也不会硬扛,肯定第一时间扭头就跑。” 顾薪抬头。 顾怜勾住他的小拇指,这一招对顾薪百试百灵:“拉勾,绝不骗你。” 古详这些天下来跟顾怜相处,已经从心底生出了对顾怜无法比喻的崇拜加依赖,顾怜要走,他第一个不乐意。 他就是想跟着顾怜。 顾怜简直是后悔得想扭头回到半月前,一剑砍了那个哭着说自己没及冠不想死的古详。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怜头疼又无奈,“秘籍我也还给你了,咱俩也就是谁也不欠谁了,我可没有义务捎上你这个家伙。” 古详撒泼打滚:“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 顾怜:“……” “闭嘴,”顾怜指着他,“这招对我没用,我们好好谈谈。” 古详怕挨打,吸了吸鼻子看她:“昂。” 顾怜问:“你跟着我能干什么?你那点修为我这点修为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金丹期,而且你什么都不会光会哭,我闲着没事儿干吗?” 古详大声证明自己的价值:“我可以用定山罩保护你!我会努力修炼的!” 顾怜:“如果我不需要呢?” 古详:“我有钱!有很多很多!” 顾怜:“……” 几乎是穷光蛋的顾怜有点心动。 但顾怜很快就把那点心思给扫下去,正色说:“那我后面要回门派呢?你来历不明又不是我派弟子,压根就不能进去。” “我……”古详卡了一下,然后气势弱了下去,“那我就这段时间跟着你后面你回门派了我就走——我发誓!我一定绝对听你的话,指东不往西,说一不扯二!” 顾怜盯着他看。 古详拽着她的袖子撒娇:“前辈,我只跟着你就够了,绝对不给你惹事的。我没地方去了,我只认识你了。” 就这样,古详既撒泼打滚又讨好装乖可劲说了一下午,终于把顾怜给说动了——从此他成了她的移动小金库。 好吧,说到底顾怜还是对钱心动了。 她让古详跟着她,顺便保护他的安危,他则是给她提供钱,他们之间的关系划等号、谁也不着谁的。 半月后。 护卫大阵已经布好,期间来了三只鬼族让顾怜提剑给杀了。她取下了顾薪腕上的赤离珠,连同元丹一块丢进丹炉里窝在屋中炼了两天,终于将赤离珠与元丹彻底融合,重新戴回了顾薪手上。 灵气以山河为聚,悯南村依山傍水的也没有什么修仙者会来,那里充裕的灵气就便宜了顾怜和古详。 待到终于要离开那天,顾怜运转完周天感受灵力,已经突破五层了。 将身上所有的灵石与有用丹药都塞给贺娘子,顾怜不等她推回来扭头去抱了一下顾薪,然后就拉着古详踩上木剑御剑跑了。 因为第一次带人,顾怜险些带着古详栽下去摔个仰面朝天。终于到达醉花城,古详刚从剑上下来就狂奔到墙角吐了个昏天黑地,顾怜看得直摇头,果然,这种现象就是要一个传一个。 等古详吐完了,顾怜才把他拎起来。 古详说:“前辈你谋杀啊……” 顾怜笑眯眯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要跟着我的话,得适应。” 古详:“……” 古详半点话也不敢说,待在悯南村里吃了一个月的蔬果农家菜,让他现在一扭头看见铺摊上卖的糖糕小吃眼睛都放光,分明出来时还扒了两碗饭的他,现在直喊着“饿了”非得拉着顾怜去吃些好吃的。 逛了一圈手上提了一大堆,最后是顾怜踢了古详一脚他才收敛起来,终于不在街上大肆扫购,而是找了家食肆。 食肆里边的人多,店小二引他们去到二楼落座。 点菜时,豪横的古·小金库·详大手一挥,说把招牌菜全上一遍,给店小二乐得不行,连忙应下后又端上来两碟饭前开胃菜。 顾怜支着下巴看着古详:“小详子。” 古详在啃糖葫芦,听见顾怜喊他立刻抬头:“嗯?” 顾怜说:“你是哪里来的人?” 古详这个名字在原文中没有出现过,而就着古详这性子与出手的阔绰来说,他身份不凡。 “这个啊,”古详舔掉唇角的糖渣,笑了一下,“我不能说。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估计他们正到处抓我呢,要是让前辈你知道了,难保不会把我抓去换赏钱。” 顾怜:“……” 言之有理,顾怜不往下追问了。 菜很快就端上来,每一道佳肴都色、香、味俱全,古详刚刚吃了一圈现在腹中竟然仍有余处,夹菜的速度飞快。 顾怜不饿也就没什么胃口,挑着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从古详那儿找了块桂花糕吃。 旁边邻桌的客人将佩剑放到桌的一角,谈起了近来的大事——翘青大会。 剧情就是这样,无论萧九再怎么样费尽心思地去搅局翘青大会仍旧会如期举行。 为期两月的翘青大会已经过半,各宗门经过了谈会、比试等等的一系列程序,剩下的一月就是各宗门弟子的守擂以及猎灵了。 顾怜竖起耳朵倾听,反正看古详吃得欢,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 那边的人一开场白就是引人注意的:“翘青大会出大事了你们晓得不?都乱了套了!” 另一人来了兴趣:“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起先说话的人先是故作高深地沉吟了一番,被同伴催促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说:“近两年来鬼族猖狂得很,这一月翘青大会在穷极举行它们也暗中作崇,就在前夜,扶光派二长老的弟子郑遐秋——死啦!” 第113章 前往穷极宫 郑遐秋死了。 后边那一桌人又再说了些什么话顾怜通通都没有了接着往下的欲望,就连古详是什么时候吃好了,付了钱,带着她出客栈都没有留意,直到街上行人匆匆险些撞到她她被古详一把抓住,才眨了下眼回过神来。 郑遐秋死了? “前辈?”古详喊了顾怜好几声都没见她有个反应,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两下,“前辈?你怎么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说不清是愤怒偏多还是难受更胜一筹,顾怜一把抓住古详的手:“我们去穷极宫。” 顾怜的力道没个分寸,抓得古详的手疼,但他没有甩开,只是愣了一下之后感到惊讶与不解:“我们去穷极宫做什么?”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杀鬼。” 穷极宫位于云清山巅之上。 第一大门派恢宏得很,方圆百里都是它的地界,数十座空中浮岛拥护着一座云间别山,白鹤祥雀绕山而飞,云雾缭绕,如梦似幻。扶光派前来赴会的亲传弟子二死五伤,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多多少少地受了大小不一的伤,如今的穷极宫警戒异常,连守山巡视的弟子都比平时增多了两倍,诛邪大阵时刻开着,鬼族若是敢来就见一个杀一个。各门派随弟子一同前来赴会的掌门或长老们齐聚穷极宫金殿,一为讨个说法二为商讨对付鬼族之策。 穷极宫作派很足,端着凌于各派的身份,对前来赴会的弟子们的寝居食饮也安排得恰当。 郑遐秋与一位同门师弟的尸身已经谴派弟子护送同门派,谢霜站在观星阁台,往下看是云雾缭绕着不清的山下,往上是白鹤展翅腾空而起,有风徐徐地吹来,拂动衣衫,露出她垂下的手紧攥成拳,指节泛白。 前夜的鬼族来势汹汹,谢霜看见那个杀了郑遐秋的鬼族,缠斗时打落了对方的面具,看见了一张让她不敢相信的脸。 是萧九,两年前跟在她身边到处惹事闯祸的小师弟。 身后步伐轻而缓走上来一人,拢住了谢霜的手。 攥成拳的手蓦然松开,谢霜惘然道:“我从未料到会是五师弟。” 薛绝不语,默然地站在她的身侧。 现在说再多也无意义,既然萧九已是鬼族且亲手杀害了同门师兄,那么日后再见,便是拔剑而立的敌人了。 外头忽然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穷极宫的弟子紧叩响门扉:“谢师姐,山 来了一个姑娘想闯进山,她说她是扶光派的弟子。” 谢霜和薛绝对视一眼,朝门那边走:“什么名字?” 门外的弟子道:“顾怜。” 云清山脚下。 离穷极宫的结界还有一段距离,顾怜无视掉那些弟子已经拔出剑对她警戒防备,刚刚打了一场没打赢,她干脆就直接在原地坐下了,摆明了是不让进去就不离开。 古详原本听顾怜说要过来杀鬼,一路上他连刀都暗自磨好了,结果过来就先跟穷极宫的人打了一架,打不过不说就受了挫,现在扭头一看顾怜都原地坐下啃桂花糕了,他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地跟着坐下了。 “前辈,”古详凑过去,”咱来干啥的?” 顾怜答非所问:“你刚刚在客栈里听见那桌人说了什么了吗?” 古详回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好像说死人了?” “嗯,”顾怜说,“那是我的师兄。” 古详愣住。 要说以前,顾怜不可否认她只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当作是由文字线条所组成的纸片人,她跟他们交好,跟他们闲谈,想着时候到了任务完成了她就会毫不留恋地转身潇洒离去。 但在知道郑遐秋死后并不是这样。 郑遐秋有血有肉,教顾怜剑法,平时任凭她怎么样装卖巧都免不了他的一通好罚,铁面无私得很,被气急了拍她脑袋时却又舍不得使多大的劲。 最后见一面最后说过的话,是顾怜开着玩笑跟他说的“猴子偷桃”。 死得真突然,分明郑遐秋也是个天之骄子。 古详哑然半响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几次张口话都到了嘴边又被咽下了,最后只拍了拍顾怜的肩膀。 顾怜扭头看向古详。 古详朝她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多含安慰。 “.……” 古详也是个真实的人。 “小金,”顾怜的视线越过古详着向他身后的云清山,“让我陷在这里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小金没有回答,或者说是系统没有回答。 织就的那一张网在临近用顾薪和郑遐秋扎成结,将顾怜密不透风地罩在里面,无处可逃。 谢霜匆忙赶来,在看见顾怜的那一眼脚步顿住了。 “……小师妹?” 顾怜抬起头,看见谢霜就站起来了:“师姐。” 谢霜见真的是她,心中惊喜交加,但在这两种情绪的末尾,她又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并没有贸然上前:“你从哪里来的?” 顾怜一听就明白这是谢霜的谨慎,她将手腕上的铃铛解下来丢过去给她:“我是回来见郑师兄的,师姐,我在外面都知道了。”徐望青所赠的铃铛上刻有符文,镇神镇邪还认主,只要铃铛在,那顾怜就在。 确认了身份后谢霜才朝顾怜走去,旁边的古详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就那样站在顾怜的身后。 顾怜并不想跟谢霜上演死而复生的悲情戏码,她现在想的是见郑遐秋的最后一面,抓住谢霜的手说:“师姐,有什么话我们后面再说好吗?我想见郑师兄。” 起码让她见到郑遐秋。 谢霜领着顾怜要上山,古详跟上来被一把拦下了。 古详并不害怕穷极宫的弟子,嚷嚷着说:“我要跟着前辈!” 顾怜停步回头:“让他跟来。” 穷极宫的弟子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从顾怜身上传来的剑意威胁,心中一惊,又再看看谢霜,最后给古详搜身检查了一番就放行了,未了还不忘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谢师姐,你们扶光派带进来的人,可要看好了别出什么差池。” 谢霜头也没回:“自然。不劳师弟费心。” 穷极宫的弟子暗自冷哼一声。 顾怜他们走后没过多久,一行人负剑上山,守界的穷极宫弟子连忙毕恭毕敬地行礼:“萧师兄。” 萧师兄的脚步停了停,视线扫了一眼通往山上的踏霄玉阶:“方才是何人来过?” 守界弟子答:“扶光派的, 来了两个人,一个叫顾怜,一个不知。” 萧师兄眉心微蹙,他还没说话身后的师弟陈有椒就“哈”地笑了一声:“顾怜?还是扶光派的那个顾怜?” 这两句反问中暗藏他意,萧师兄看了他一眼。 有位女弟子好奇:“陈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你认识她?” “倒也不算认识吧。”陈有椒抱臂,口吻嬉笑地道,“但我说出来你们肯定都认识——天生剑骨的小废物。” 闻言,那些个弟子面面相觑。 陈有椒扬唇继续说:“若真是个废物便也就算了,偏生她还偷——” 萧师兄打断他的话,“噤声。” 陈有椒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不甘心地咽下了。 “嘁。” 第114章 丛刺青竹 谢霜问起时,顾怜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在秘境里发生的事,对刻不求只是一语带过,着墨并不多,也说明了最后是虎哥虎嫂送她出来的。谢霜听得心惊肉跳:“老虎?” “嗯,”顾怜不欲多说,“三师兄知道。” 封双无护送郑遐秋他们的尸身回扶光派去了,顾怜听后点了点头,盯着地板看在心里想送回宗门也好,省得在这儿受干扰。 “保命符一事……” 顾怜抬起头看过去。 谢霜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去问过师叔了,他……” “我不想听,”顾怜晃了晃手,”师叔会怎么解释我不想听,人人都有的保命符到了我这里就没有了,他是师叔他有保护我们安全的职责,如果没有诡仙或者虎哥他们救我,那我的命就没了。” 所以二长老到底意欲何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谢霜沉默了。 顾怜说:“他针对我,我不会跟他讲宽容大度。” 后面再一路往前走,谢霜看着顾怜,都没能再找出来一句话,她能意识到,顾怜和以前不一样了。 古详跟在后头,一路听得惊心动魄的。 他在心里暗暗想:前辈霸气! 山下来了位扶光派弟子的事没一会儿就传开了,谢霜带着顾怜东转西绕,走到安排给扶光派的客舍时,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看见真的是顾怜,他们都纷纷瞪大了眼。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有位师兄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刚喊完就连忙被旁边的师兄师姐给手忙脚乱地捂他的嘴。 顾怜两个月……不,是三个月都没有出现已经是被认为死在秘境里了,为此望穹峰那几位还暗自神伤了许久。 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死还回来了?! 这些都是扶光派的翘楚弟子,全都是让顾怜要喊一声“师兄”“师姐”的人,大多都是在曾经看不起顾怜的。 顾怜并不在意,只跟他们点了点头,越过他们就走。 “她这是在装什么架子?”有位师兄忍不住说,“她不就是——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后背,他一脸怒气地回过头,然后就对上了薛绝冷冷的目光他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待薛绝走后,刚刚出声的人就被师兄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头:“张生安,你说你就不能管管你的嘴吗?什么都敢说?” 张生安被师兄到了还有点不服气:“有什么不敢的?本来咱们宗门上下就没有多少人瞧得起她,我——”他说一半就没声了,发现师兄在盯着自己看。 “小师妹已经筑基五层了,她的剑意你感受到了吗?”师兄冷笑一声。 张生安张了张口:“我……” 师兄不欲跟他多作废话:“你能保证,你敢说你自己能一个人活着从璃女秘境里出来吗?你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做该做的事别说不该说的话。如今情况,更不该内讧。”言罢,他甩袖离去。 张生安站在原地,嗫嚅片刻,再也不敢小瞧顾怜。 顾怜的情绪不对,谢霜知道她跟郑遐秋的感情好,在心里叹息一声,让她坐下了:“怜儿,世事难料,你切莫悲戚过久。” “我知道,“顾怜说,“穷极宫这边怎么说?郑师兄的事要怎么交代?” 谢霜道:“魏宫主尚未给出确切的话,他诛杀了来犯的大半鬼族取项首祭天以告慰天灵,目前二师叔正与各位前辈们在金殿商讨,想必不出几日便会有结果。郑师弟的事……郑师弟原出身将门,修行年数已逾数十年,早间探亲时他便知道家中式微,亲友故去了。” 所以长老们的意思是将郑遐秋破例葬入冢山之中。 顾怜静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萧九逃了?” 谢霜怔了一下,讶然:“你……知道?” 顾怜没有否认:“嗯,他来找过我。他夺了华风门的七瑕玉能够掩去自身鬼气,师姐,此后留心身边。” 没料到顾怜不仅知道萧九就是鬼族还能够提供信息,谢霜和薛绝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讶。 顾怜静静地坐在那里,墨发被一根发带束在脑后,一袭青衫两袖无牵无挂,褪却了那份的青涩稚气。 曾经的顾怜像迷雾中的青竹,瞧不清,看不透,仿佛一催就折,现在迷雾拨开,才能看得见青竹伴生的尖锐丛刺。 谢霜说过,需要一个人推一把顾怜。 不过谁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郑遐秋。 古详住进了顾怜的隔壁,夜晚用膳时,他屁颠屁颠地跑去找顾怜,给她端去一大碟的桂花糕。 一日后,各宗门主事人结束议谈,从金殿出来。 与他们一同出来的,还有穷极宫带来的决定—— 翘青大会照常进行,增加守卫的弟子。 鬼族都直接照脸打上来了竟然还坚持翘青大会的举行,这个决定一出,众人哗然,有弟子找上本门长老质疑这个决定的不合理性,但全被驳回来,他们的态度决绝坚持。 对于这样的一个决定顾怜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听着耳边小金提示的剧情偏折度已经增长到百分之四十五,明白这个决定是剧情的强制。 原文剧情的框架已经几欲分崩离析,郑遐秋虽在原文中是一个被一笔带过的小配角,但是现在,他的死却能够引起三个点的偏折度。 翘青大会的继续举行,意味着面对接下来的守擂以及猎灵,各门各派仍旧是需要派出足够的人数来,其中最吃亏的就是扶光派,二死五伤他们又派了弟子回去护送,剩下的弟子两只手都能够数得过来。 谢霜他们却从没提过让顾怜代替参加,因为那很有可能没有意义,况且早在此之前、顾怜就已经表示过自己并不想参加翘青大会。 翘青大会再度继续的前一夜,顾怜提着酒找上了古详。 古详简直受宠若惊。 ——惊大于喜。 古详一脸惊恐地看着顾怜和她手里的酒:“前辈你不能是为了把我灌醉才来的吧?你又想把秘籍拿回去了?” 顾怜在他的身边坐下,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闲吗?” 听顾怜这么说,古详收起了惊恐的神情,摸了摸鼻尖小声嘟嚷:“那不万一嘛……”说完脑袋上就挨顾怜敲了一下, 古详被顾怜使唤着去找了两只酒杯来,递两只过去只给倒满了一杯,他有点郁闷:“前辈,你自己喝不带我啊?” 顾怜看了他一眼:“那你抿一小口。” 古详:“……” 古详一身反骨上来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了。” “嗯,”顾怜点点头,”那一杯是你的,”她指指他手里的酒杯,又拍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坛酒,“这是我的,喝完就没了。” “……”古详大叫一声,“前辈你又耍我!” 顾怜笑着往后靠了靠躲过他乱挥舞的手,话是那样说了,但片刻后她还是又拎着酒给他满上了。 酒过三巡,又是古详醉了。 “小详子,”顾怜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翘青大会一事你怎么看?” “唔?”古详趴在桌上迷离着一双眼,他就知道顾怜今夜必是有事来寻他,却没料到问起的是这个,他有些艰难地动脑子思考了一下,然后放弃了,“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当初都不给你参加,现在就剩下个烂摊子了又凭什么让前辈你去救场?那不行,委屈我前辈了。” 顾怜没吭声。 古详嘟嚷了一会儿,然后撑起身体看着顾怜很傻气地笑了:“不过前辈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我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前辈,”古详大声地说,“人当立世无愧,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足矣。” 那夜月色甚好,酒香都氤氲了思绪。 顾怜低眸看着酒坛中的明月,晃晃月影。 她好似明白了。 她要修的是心中无愧之道。 第115章 九台守擂 长香飘燃,笙鼓奏起,翘青大会继续举行。 各门各派的弟子列队站在方台中央,上头一字排开中间以穷极宫主魏宫主为首与各位前来赴会的各派主事长老们齐坐。 申明派的明掌门摇着一手小扇,眯眼往下看了看然后惊讶地扭头朝抉光派的二长老那边看去。 “木长老,贵门派怎么才来了这些个弟子不多派几位来?这可连九台守擂的一轮都不足人数啊!莫非贵门派放弃一台了?”言罢,他以扇掩面,含笑看着二长老。 二长老屹然不动:“无妨,输不在贵派手下。” 申明派掌门明掌门笑容一僵:“木长老可别托大了。” 二长老不搭理他。 各门各派带来的弟子少说也都有近二十余人,扶光派借着谢霜在上一届翘青大会上夺得了榜首大放异彩,此番却因伤亡护送只剩下那几个人,怕是就要找了。 明掌门思及此,唇边扯出一抹看好戏的笑来。 底下。 上头魏宫主在说着致词,扶光派这边的弟子却没有几位是在认真听的,张生安怎么数他们的人数都不够,九台守擂缺一人并不是少了一方擂台那么简单,那关乎着后头宗门的排名脸面。 “师兄,”张生安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师兄,“怎么办?” “安静些,”师兄目不斜视,“既来之则安之。” 这哪里是说安便安的? 但魏宫主还在致词底下不能不守规矩地多言,张生安又把话咽下了。 待到魏宫主言毕,各派就要派出九名弟子上前抽取九台守擂的位置然后由传送阵送其前往。 张生安的心都快死了,二师姐谢霜拍了下他的肩让他镇定下来,自己率先一步上前抽取第一个擂台的位置。 翻过玉牌看了一眼,是壹台。 谢霜上次也是壹台,神色没什么变化地收起了玉牌。 众人陆陆续续地上前抽取玉牌,最后独留扶光派这边的一张玉牌在案上,无人去取。 穷极宫的弟子抬起头:“若无人上前取走玉牌,则其擂台视作弃权。” 申明宫那边的弟子笑了一声:“连人都凑不够,参加什么九台守擂啊!”张生安原本就又急又慌,一听这话当即就炸毛了:“你说——” “冷静,”谢霜出声,“莫与他们起争执,失了仪度。” 张生安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小门小派,也就会抢些口头之风!” “你——!” “不是我说,“身后响起一道带着笑意又懒洋洋的声音,刻意拉长的调子像极了一只小勾子,“扶光派的各位师兄师姐们,你们前两日不是回来了一个吗?怎么不喊她一块来?”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穷极宫的弟子那边,谢霜回头看过去。陈有椒的手上把玩着玉牌,朝他们咧嘴一笑:“那个顾怜呢贵派的小师姐,好歹也是个亲传弟子,竟连翘青大会都参加不得?” 这话刺激到了张生安,顾怜人都已经在穷极宫了却不来赴会,师兄又道让他不要小瞧顾怜,可眼下情况,他难免对顾怜心生不满。 穷极宫的弟子一再催促,陈有椒恍然大悟,般地点头:“哦——我懂了,你们这是要放弃的意思,唉,真是太可惜了,”他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这次的榜首之位,得归我们了。” 这回张生安可是忍不了了,冷笑一声,“想得倒是挺美,不过是弃了一方擂台,有我师姐师兄在,你便没有那个机会!” 陈有椒看向张生安的眼神已经变了:“这位师兄,别落到我手里。” 张生安冷笑。 再三相问无人上前,穷极宫的弟子正欲将玉牌拿走宣布弃权,旁边却伸来一只手,腕上铃铛红线系了一大圈,先他一步将玉牌取走。 “看来下面出了点状况啊。”明掌门看着底下围在玉牌抽取案前的人,晃着小扇幸灾乐祸地道。 二长老端坐着依旧不搭理他。 旁边序剑阁的长老忽然看见什么,“咦”了一声:“玉牌被取走了。” 明掌门的笑容再次一僵,猛地扭头朝那边看去,“什么?” 下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青衫少女,竟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走到案前,伸手将最后那枚玉牌取走了。 明掌门瞬间瞪大眼:“她是何人?” 不仅明掌门惊讶,就连二长老在看见顾怜的那一刹那微微变了脸色,盯着底下的青衫少女,眼底情绪暗流涌动。 “别吵了,玉牌我拿了。” 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众人一怔,随后循声看去。 顾怜低头端详着玉牌上的那个“肆”字,颊边的发丝垂落几缕遮了几分她的脸,她抬起头,玉牌在她的手中化为一抹灵光,最后缠绕到她的手腕上变成印字——肆。 顾怜迎着他们的目光:“扶光派九台守擂,九人齐在。” 陈有椒的眼神在看见顾怜的那一瞬就变了,他玩味地将视线落在她的腕上片刻,歪了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牌,上边赫然就是一个“肆”字。 顾怜的出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按照擂台的位置站好列队,顾怜往第四列队那边走,谢霜追上她:“怜儿。” 顾怜停步:“怎么了师姐?” 谢霜看见她左手腕上的“肆”字:“你怎么……” 顾怜说:“我是扶光派的人。” 既然她是扶光派的人就不能让宗门丢了脸面,而且——如果郑遐秋在的话,九台守擂上必然会有他的姓名。 为宗门,为郑遐秋,为自己。 九台传送阵开启,九道光束自下往上地升起直冲云霄间,笙鼓起,诸位弟子依次进入传送阵。 顾怜左右看了看,肆台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只有一个陈有椒在饶有致地盯着自己看,一对上她的视线就龇牙一笑。 【陈有椒,穷极宫主最小的亲传弟——】 “以后都不用介绍了,”顾怜说,“把这个功能关了吧。” 【……好的。】 踏入传送阵中,一股风力带着从下往上吹起,接着悬空的失重瞬间而来,再送到地面时睁开眼,周遭的景象就变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白玉擂台悬浮在空中,顾怜与其他弟子各站一个圆石柱上,底下是白雾重重的万丈深渊,望不见底。一只白鹤从底下展翅而起,翩然飞了几圈最后落到擂台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羽衣白发的少年,翎羽作眉,唇红齿白,眉心一道红色妖纹。 它向人微微躬身行礼:“在下是穷极宫七长老白离将鹤,诸位安好。” 白离将鹤? 顾怜观察着它,它是一只得道的妖,却浑身仙灵之气,半点是浊的妖气都没有——穷极宫果然卧虎藏龙。 白离将鹤谦润少年之姿,向他们详细说了守擂的规则。 守擂,故名思义就是打擂台,最后能胜过所有人站在擂台上的子便可获得此境肆台的胜者。上擂台的顺序由白离将鹤所给的鹤羽为指引,选出先上台之人,其后便是由诸位自行上台,每一次上台对擂只能有一人,直至最后一场,才是全部人一同上——简体为群殴。 先单打独斗后面再群殴.,以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人作为获胜者。顾怜思考了一会儿,一直守擂获胜的人在最后不占好处。 白离将鹤解释完,手势受幻从它身上飞出数十道光飞向众人:“诸位切记,点到为止,莫要蓄意相残。战矣,胜矣,败矣,皆归于浮云。” 忽然起了雾,白离将鹤的声音越行越远,待雾散却,它已不见踪迹。 顾怜低头看向从白离将鹤身上飞向自己的光,逐渐变成鹤羽的模样。 第一个上台守擂的人是她。 第116章 符剑双修 外面。 一面巨大的云镜被分成了九面浮在虚空之中,每一面云镜里边照映出来的是一处擂台,为了公平公正,以这种形式向众人展示里面的情况如何。 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放到壹、伍、玖台的云镜上,那里面分别是扶光派的谢霜,穷极宫大弟子萧秉以及扶光派的薛绝跟申明派的掌门首徒夏凯以——最后两位同在玖台上。 其他的擂台也多少会有些人在看,但相较之下,肆台是最少的。 有弟子指着肆台大声道:“她是谁?是她拿到了鹤羽!” 被问的弟子摇头:“未曾见过。这是哪门哪派的人?第一个便上去守擂,倘若陈有 椒第二位上去,那她便完了。” “那似乎是扶光派的人。 “扶光派的?哪一位?” “似乎是那个天生剑骨的亲传弟子,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叫顾怜!” 古详站在他们身后叉着腰,气鼓鼓地说:“你才叫什么来着,她叫顾怜!” 在看见顾怜拿到鹤羽时,明掌门又乐呵呵地笑了,不过这次他长了教训没有说话,只是止不住地连“啧”好几声摇头叹息,仿佛顾怜已经完了。 二长老没有吭声,他盯着云镜中顾怜手上的鹤羽瞧了半晌才移开视线,然后就再没半点看肆镜的欲望了。 明掌门的教训没长一会儿又给忘了,他耐不住寂寞地看向序剑阁的长老:“剑行长老,不知你可听过一句话?” 剑行长老:“明掌门但说无妨。”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嘛。” 二长老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动了一下,明掌门自然是瞧见了,他和剑行长老说完又乐呵呵地扭向二长老:“木长老,不知您是否听过?” 他的前一句话就是在暗指,现在又更是用上了敬称,其中嘲弄之味显然。 二长老神色不变,语调平铺直叙:“听是听过,不过既言家贼便是家事,外人又如何能够得知?况且,外人何以有据论以他人家事?” 明掌门的笑意一僵:“……” 然后明掌门就不笑了,咬牙切齿地道:“木长老言之有理,在下长见识了。” 二长老并未回话。 剑行长老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左右看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魏宫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云镜。 剑行长老惦记着天生剑骨一事,只看肆台。 肆台。 在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后,顾怜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吐槽配角的命不是命,她第一个上台,任何一点优势都不占。 如果顾怜要赢,那就意味着她要一直战到最后。 往前踩出一步,虚空之中在她踩下去时出现一枚圆型的灵阶,顾怜往白玉擂台走去,脚下都实实在在地踩到了灵阶,一路往上,最后走上擂台。 在上去的那一刻、顾怜手中的鹤羽,就消散了。 顾怜把木剑取出来,木剑上的布条缠到了她的手上,她抬头目光掠过众人,问道:“谁先来?” 在顾怜取出木剑时,外边的人看见这一幕都震惊了。 “木剑?”剑行长老讶然,“她竟是连命剑都没有?” 众所周知,木剑都是弟子初入剑道时所用的,只是用来练剑而已未曾料到,竟然会有人握着一把木剑来赴会! 那不是必输无疑?! 剑行长老觉得惋惜,怎么说也是天生剑骨又为亲传弟子,都已然代门派前来赴会了,竟连一把命剑都没有,着实是可惜。 扶光派第二大门派,无论如何都不会缺那一把法器命剑。 古详听着旁边的人对顾怜的唏嘘叹息声听得有些不服气,他反驳了几句结果都没人搭理他,于是翻了个白眼:“一群笨鸟。” 那可是他的前辈!就算是拿一根木棍都能够把那些人打趴下! 肆台。 顾怜问完后,陈有椒觉得好玩一样笑了一声,但没有上去而是就地盘腿坐下了,像是要先看一场极其有趣的戏然后再出手。 陈有椒不动,其他人就先耐不住了。 一位身材高壮的弟子拍了拍胸脯:“我先来!”说着往前跨出一大步,冲上了擂台,看上去十分地迫不及待。 顾怜在修仙界算是个无名小卒,又只带了木剑上台看上去娇弱得很,那名弟子冲她抱拳:“在下无齐峰林大山!请师妹赐教!” 又是一个小炮灰。顾怜心想,想完她摇摇头,阻止自己把那个形容往对方的身上套。 顾怜客气地回以抱拳:“扶光派顾怜,请林师兄赐教!”言罢,她一挽剑花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林大山忙不慌地提剑去挡,他因为轻着顾怜而留有几分余力,却没料到这一挡,竟被那剑气给击飞出去! 浓重的雾气从底下卷起接住往下落的林大山,灵咒闪过,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根圆 柱上,圆柱的四周起了一层结界将他困在里边。 白离将鹤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扶光派顾怜,胜。” “……” 这一切实在是来得太过于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打、打完了?”外边看着肆台云镜的弟子一脸惊讶,“一招就完了?” 古详仿佛赢的那个人是他,洋洋得意地说:“那可不!这叫做实力!” 不仅那些人愣住了,就连顾怜本人都给惊了一下,她看看自己手里的剑又看看那头满脸懊恼不甘心的林大山,感到非常神奇。 妈呀,我不能是开外挂了吧? 剑兄弟你显灵了??? 不过心里是想了一通,顾怜还要维持着做派,十分谦虚地朝那头的林大山抱拳躬身:“承让。” 说完她站直了:“下一位。” 剩下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刚刚顾怜只出了一招他们看不出什么路数来,只在心里暗暗将对她的轻视抹去。 下一位出来的是申明派的女弟子路云心。 路云心朝顾怜抱拳后没等顾怜回应,就先发制人地从袖中抖落出数张黄符,后,退几步符绕她周身一圈,随着她的手势变幻朝顾怜打去! 符修! 顾怜倒没想到第二个就是符修,她身边的唯一一个符修也就是薛绝,见识过薛绝的本事后她不敢大意,翻身躲开犹如利刃的符,却见路云心身形一闪,转瞬就到了身后,手里握着一张符,运起掌便朝她的背后拍去! “你修符道,我也有符!”顾怜反手甩出数道符,迎上路云心掌中的那一张,只见得白光乍现伴随着符炸开的声响,二人皆退半步。 路云心的手掌被震得隐隐作痛,站稳后一脸惊讶地抬头看向顾怜:“你竟然是符剑双修?!” “过誉了,没那么夸张,”那几张符飞回绕在顾怜的谦虚地摆了摆手,“略有涉猎罢了,上不得台面。符剑双修的是我的大师兄,跟我没关系。” 路云心再度抓出一大把的符:“是否如同你说的那般,你我一战便知!”言罢,她再次倾身而上。 顾怜不慌不忙地躲开,飞向她的符来得密集,有些躲不开的全被她以符换符炸了个干净。路云心的攻势激烈穷追不舍,顾怜避其锋芒大多数时候都在躲,路云心以为她畏战,并没有留意到地上错综复杂地散落了许多空白符纸。 皆是些空白符纸罢了,没有威胁,她便没有去顾。 但是就在顾怜被路云心逼到边缘时,她忽然转过身来,指尖捏着一张符从上往下燃起,她瞬间在原地消失,路云心回头,才发现自己踩在了那些符纸上。 随着一声响指,原本空白的符纸竟然亮起金色的纹路!围绕着路云心快速旋转飞起,四面入地朝她飞去! 第117章 结识路云心 在外面看着的明掌门瞬间就站了起来! 符修需要的不仅是努力还有天分,申明派举派上下也不过才有十来位,路云心是明掌门的得意弟子,本来以为这回稳了顾怜一定会输,却没料到她竟反手就掏出了一大把符来! 在看见路云心被符围住无处可逃时,他瞬间坐不住了。 且不论那符的威力如何,这数十张符同时打来,怕是路云心也要落下个什么伤来,这明掌门自然是不肯了,当即就是一句“蓄意残害”要说出口,却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到了。 那些符竟然在离路云心不过毫厘的距离统统停住了!路云心盯着鼻尖前的符看了一会儿,那上边金色的灵纹似乎是一个字,但线条太过于扭曲实在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字,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输了。你的符很厉害。” 在路云心说完后,那些符统统调转方向,上头的灵纹又消失不见变成空白的符纸,落回顾怜的手中。 顾怜朝她抱拳:“承让。” 白离将鹤的声音传来:“扶光派顾怜,胜。” 雾气卷来将路云心包裹住,她扭头看向顾怜,虚心请教:“不知能否告诉我,你用来写符的是什么?” 顾怜并不隐瞒:“是酒水。” 酒水渗入灵力干了之后就会没有任何痕迹,唯有在催动时才会显灵力的金光——这是那时候初见刻不求时得来的灵感,她昨夜和古详研究了一晚上,最后成功了。 路云心听完后沉吟片刻,朝她颔首:“多谢。” 连胜两场,顾怜半点也没觉得累反倒是有些亢奋,她将符给收回去,那些符还没有解开禁制还能够用,勤俭节约是美德。 顾怜抬头时,就对上了陈有椒的目光。 陈有椒支着下巴看着顾怜,那眼底兴致盎然看上去是对顾怜越来越感兴趣了,但他也只是看着,没有半分要上的意思。 九台守擂并不是一天就要打完,一共分七次,一次就是三场,休息一天后再接着往下打,所以一共要打十五天。 两场打完现在就只剩最后一场打完就能够休息,顾怜站了半天也没见有人上来,她提着剑点了点 地面,催促道:“下一位。我赶时间,我饿了要去吃饭。”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 陈有椒直接笑了一声。 最后出来的是一个体修,一身的健子肉着上去一个拳头能打死两个顾怜,两米的身高让顾怜仰头看他脖子都酸了。 长那么高做什么?让大家看你的鼻孔吗?! 体修大多都不需要用武器,拳击、扫腿就是他们的常用操作而且他们是近战,用符等一类远距离攻击的方法反倒是不方便。 所以顾怜的剑被夹住拔不出来时,她没有片刻的犹豫往后手撑在地面上一翻躲过了他扫向自己脚踝的那一招,木剑自动回召,拉开距离后顾怜握住剑,挥剑扫向对方的下盘! 那个体修运功以金钟罩抵挡剑气,顾怜劈了个空也不在急,绕到了他的身后,一脚踏向他的后背。 顾怜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把体修蹦得往前跟跄半步,他反手就是一拳顾怜硬抗接下,后撤数步小臂一阵发疼。金钟罩极易消耗灵力,顾怜现在要做的就是消耗完他的灵,于是,顾怜借着自己个子不算多高,连躲带避地溜着那个体修溜了半天,满擂台地到处瞎跑。 体修觉得顾怜在把他当猴耍,当即怒了,撤了金钟罩就冲上去朝顾怜猛挥一拳,顾怜躲开时露出身后的空隙,他抓住破绽就朝她的后背袭去! 顾怜等的就是这一刻,足尖点地翻身而起双腿夹住他的脖子,借着他挥卷拳的那个力道翻身一扭,把人带得摔到地上。体修想翻手,剑尖却到了颈边。 顾怜跑了半天累都快累死了,双手握着剑抵在体修脖子旁边自地面上,缓了两口气说:“你输了。” 体修沉默了一会儿,放弃挣扎:“服输。” “扶光派顾怜,胜。” 白离将鹤的声音传出来时,不仅肆台里的人听见了,就连外头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天啊,本来以为她第一个上台一定完了,没想到她、她她她连胜三场守擂成功了?!” “她还是符剑双修???” 古详看云镜里的比试看得津津有味,听旁边的人满脸震惊地讨论着顾怜,他忍不住得意,谁让你们瞧不起前辈,傻眼了吧?一群笨鸟! 不过总会有人破坏气氛,穷极宫的弟子不以为意地抱臂地嗤道:“有什么好震惊的?不过就是打赢了些小门小派的人,如果她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从没听过她的名号?哼,也就是我们陈小师兄没有上,他要是真的出手,哪有她的事啊!” 古详:“……” 古详没忍住:“傻鸟。” 不就是个陈辣椒吗?前辈直接拿捏他! 肆台的传送阵开启,古详懒得再搭理他们,连忙兴高采烈地撒欢奔向那边:“前辈!” 顾怜刚出来就被古详给扑了个熊抱:“前辈前辈前辈前辈!!!” 顾怜刚溜完体修现在累得慌,差点被他扑的这一下给带得人仰马翻,她毫不客气地一脚踏过去:“撒开!欠抽呢?” 怕挨打,古详连忙站好了,看着顾怜兴奋地绕了几圈,眼里的崇拜快要溢出来了:“前辈你好厉害好厉害!前辈你好厉害!” 他把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给顾怜吵得耳朵疼,反手就给他了张禁言符:“闭嘴,不然一会儿就揍你。” 古详都被贴符了,想不闭嘴都不行,眨巴着一双眼看着顾怜。旁边有人喊了顾怜一声,顾怜回头看过去,是路云心。 路云心走上前来,没有半分落败的挫败感,她挺直腰朝顾怜伸出手:“申明派弟子路云心,想借符道结识一下你。” 顾怜眨眨眼:“我是剑修。” 路云心没收回手:“我喜欢强者。” 忽然被扣上了强者这项高帽,顾怜眨眨眼,伸手去握住路露心的手:“结识可以,但我不是什么强者,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路云心看着她。 顾怜笑了下:“以顾怜的名字,和你交个朋友。” 世人都在争当强者,这是路云心头一回遇上顾怜这样的人,就连她自己,也都攒着劲让自己能够站在被人仰望的位置。 路云心忽然觉得顾怜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路云心最后向顾怜要了一张酒水写就的符,顾怜给她了,并且和她讲了一下其中的要诀,路云心并不白拿,反手给了顾怜一块灵晶。顾怜被她的出手阔绰结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低头看着手里的灵晶,顾怜的脑内自动换算了单位: 一块灵晶等于一万块! 妈呀.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多我一个怎么了?! 有外人在,顾怜维持了表面上的镇定,清了两下嗓子收下了。 以路云心要强的性子,估计她不收下还牵扯出一大堆不必要的,反正她也不立什么两袖清风的人没,倒不如直接收下。 见顾怜收下了,路云心的眼底浮现笑意:“多谢相赠。” 顾怜摆摆手。 待路云心离开后、顾传正欲带着古详离开,耳边却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顾怜。” 第118章 暂歇 “顾怜。” 顾怜的脚步停住,回头找人:“谁叫我?” 古详疑惑地“啊”了一声,也跟着扭头四下看了又看,他挠挠头:“谁叫了?我怎么没听见?前辈,声音从哪儿传来的?” 听古详这么问,顾怜扬了扬眉,她刚刚确切是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绝不会错,但是古详没有听见那就意味着那个说话的人是只让她听见,而且这声音还有点耳熟,会是谁? 就在顾怜疑惑之际,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今夜来鹤云殿寻我。” 是二长老的声音。 又不是天天听着二长老的话,顾怜许久未曾见到过二长老了,仅听那两个字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只是——二长老找她做什么? 顾怜抬起头朝上方长老座那里看去,二长老的位置已经空了。 “前辈?” 被古详的这一声唤回神,顾怜看向他:“怎么了?” 古详说:“这怎么了不是应该我问你吗?那声音找到了吗?你都愣住了。” 顾怜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直接说了:“二长老让我今晚去找他。” 古详一听,顿时瞪大眼:“他让你去找他?!” 这个反应让顾怜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不是针对你吗?”古详一把抓住顾怜的肩,如临大敌的模样,“他都对你不好了为什么还让你去找他啊?他该不会想欺负你吧?他是个坏人!” 古详的话铿锵有力的,把顾怜给砸得愣了一下,愣完她就被他给惹笑了,把他的手给拽下来了:“我当然知道他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你怎么比我还慌?找的又不是你。” 古详着急地说:“那他欺负你怎么办?” 顾怜双手环胸:“你不是说我是你见过最厉害的人吗?” 古详一噎,“……我是有那样说过没错。” “那不就得了?”顾怜放下手来耸了耸肩,“那他就欺负不到我。” 她信誓旦旦,古详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那个两米高的体修迈着他那大长腿走了过来,豪爽地拍了下顾怜的肩;“嗨,小师妹。” 顾怜听到脚步声但还是被他吓了一跳,幽怨地扭头往后看:“干嘛?你刚刚不是都服输了吗?还想跟我打一场?” “那倒不是,我知道我打不过你,输得心服口服,”体修哈哈地笑了笑,全然不把刚刚顾怜把他当猴溜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胸肌,“我,仞天宗的弟子南宫候,问候的候,想跟顾师妹交个朋友,日后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你帮助我我帮助你。” 说白了,就是南宫候知道顾怜厉害,所以来拉关系来了。 顾怜心说怎么打一架打完还成朋友了?这时候“不打不相识”这个词别出来作怪好吗? 多个朋友多条出路,顾怜来者不拒当即就跟南宫候交上了这个朋友,给南宫候乐得原地打了一套拳。 顾怜:“……”要不哥们儿你以后改名南宫猴吧? 见古详一脸着迷地看南宫候打拳,顾怜心里一咯噔,大惊失色:“坏了,你本来就够傻了,不能以后再像南宫候一样去当猴子吧?” 古详:“……前辈!” 不远处,陈有椒看着顾怜那边的热闹“嘁”了一声满是看不起,这时壹台和伍台、玖台的传送阵同时亮起,萧秉出来后看见陈有椒已经在外边蹲着了,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有些惊讶。 叁台的师姐过来问陈有椒怎么那么快,陈有椒满不在乎地了看然后咧嘴一笑:“扶光派的那位小师姐可是个宝贝。” 师姐一愣:“她打赢你了?” 陈有椒恶趣味地没有正面回答:“她符剑双修。”说完他不再搭理师姐,经过萧秉身边时吹了声口哨,之后就哼着小曲走了。 师姐盯着顾怜那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感慨:“扶光派竟出了两位符剑双修,当真是卧虎藏龙。” 萧秉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顾怜就收回目光。 谢霜跟薜绝出来后就直奔顾怜而去:“怜儿。” 顾怜抬头朝他们那边看去,刚刚跟他们打完架心头的那股郁结的情绪的确是散了不少:“师姐,大师兄。” 谢霜快步走到她的身前,抓着她转了一圈来确认顾怜有没有受伤:“可有伤着了?结果如何?你莫要逞强。” 这两句关心的话顾怜听了都不下十遍了,她有些无奈地说:“我没事。师姐,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需要你们保护的小师妹了。” 谢霜说:“但也仍旧是我们的小师妹。” 顾怜无奈极了。 古详眼观鼻,鼻观心,适时地出来帮顾怜说话:“前辈的师姐,师兄,前辈刚才老厉害了一招就把那个什么大壮山给打飞出去了!她直接连胜三场!三场呢!”他极其骄傲地比了一个“三”。 顾怜听得简直想要翻白眼给他。 什么大壮山?人家分明叫做林大山好吗?! 请尊重他人姓名!!! 谢霜听后有点惊讶,从古详的话里抓到了一个关键性的信息:“你是肆台第一位上场的?” 顾怜点点头:“嗯。” 谢霜问:“那肆台都有谁?” “我不太认识他们,”顾怜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天齐峰的林大山;申明派的路云心;仞天宗的南宫候还有穷极宫的那个陈有椒,其余人我就不知道了。” “陈有椒?”谢霜重复了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一旁沉默寡言的薛绝忽然开口:“魏宫主的小弟子,术剑双修。” 顾怜:“……?” 术剑双修?不是,怎么又来一个?! 术道的话……封双无你赶紧护送完滚回来吧,我觉得你这只笑面虎能跟陈有椒面对面坐着边龇牙笑边对比术道高深。 术道顾怜是真的涉猎不多,但愿届时白离将鹤能够看着点别让陈有椒得手伤着她了。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确认顾怜毫发无损还连胜三场后,谢霜笑着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怜儿长大了。” 顾怜说:“那是!人都要往前走的嘛。” 在肆台里时顾怜说饿了赶着出来吃饭也不是说来活跃气氛的,她是真的饿了。 谢霜跟薛绝辟谷不用进食,所以她拉上古详跑了。 去的路上,古详忍不住问:“前辈,你为什么不辟谷啊?” 顾怜理直气壮地说:“为了更好地品尝人间的山珍海味!” 古详一听,遇见志同道合的人了,当即就跟顾怜击掌:“前辈好志向!来日我一定带你吃遍天下美食!” 顾怜打了个响指:“好说。” 穷极宫供给弟子用膳的地方有点偏远.因为需要进食的都是筑基以下的弟子所以偏点也正常,一路找过去,转得头都快晕了。 古详忍不住哼哼唧唧地抱怨:“这儿地也太大了,也不安排个指路的人,找个地方都得找半天,真不周全。” 顾怜拍了一下他:“行了,你当这里是招待?想得挺美。” 终于找到要去的地方,顾怜听见旁边弟子边走边聊些什么“扶光派”“符剑双修”等字眼,以为他们在说的是薛绝也没怎么往心上放,穷极宫的菜色不错,他们端着饭菜找了个偏僻的位置。 但哪知吃着吃着忽然感觉到不对劲,顾怜暗暗地踩了一脚古详的脚,凑过去问:“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古详点点头,“我感觉到了一道很强烈的视线。” 顾怜跟古详对视一眼,然后缓缓地扭头,正对上后头那一整桌殷切热情的目光。 第119章 鹤云殿见二长老 原来不是一道目光,是好几道目光啊。 那几个人的视线太过于炽热了,顾怜咽下嘴里的那口饭,试探性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都吃饭呢?慢点吃别噎着哈。” 吃你们的别瞅着我俩了行不行?! 原本她们的视线就已经足够殷切了.然后现在顾怜还跟他们主动开口说话,她们顿时给激动起来了。坐在中间位置的那个一下子就站起来:“我,我叫江一一,请问你就是扶光派的顾怜吗?” 顾怜没弄明白她为什么激动,下意识地点头:“昂,是我。” 听见顾怜承认了,江一一简直是兴奋得不行:“真的是你!” 顾怜:“……?” 江——旁边的两个女生一左一右依次站起来。 右边的说:“我叫江贰贰,你就是今天连胜三场守擂的顾怜!” 左边的说:“我叫江三三,你就是那个符剑双修的天才吗?” 顾怜:“…?” 江一贰三姐妹的声音不算高,只是因为抑制不住激动地把音调往上抬了些许,以 至于让旁边那一圈的人都听见了。 那些目光唰的一下就朝顾怜这边看了过来。 顾怜:“……?!” 坏了。 冲我来的! 就说出风头没什么好事吧?! 顾怜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一手抄起鸡腿一手拎起还不明就里的古详,飞一样就跑了。 古详被拖走时还在哀嚎:“我的鸡腿!你让我把我的鸡腿捎上啊!鸡腿、腿啊——” 再然后,在扶光派以“废物”着称的顾怜,竟神奇地在穷极宫以“符剑双修的天才”之名给传开了。 那传闻传得神乎其神的,顾怜听过一耳朵,说她有那修为还不辟谷是因为她和食物有个约定,她能够让食物在她的肚子里转化为强大的灵力供她吸收……总之贼离谱。 正所谓近臭远香也,现在顾怜就差不多应了这个词。 鹤云殿是穷极宫供给各派主事人暂住的地方。 顾怜问到了鹤云殿的位置也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夜幕降临,顾怜将血滴到铜钱上,把刻不求给找了出来。 刻不求对于每次出来场景都不同这件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左右地看了看确认这里并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后就放下心来,看向顾怜扬了扬眉:“今日同谁打架了?” “这你也能看得出来,”顾怜说,“是比试,我打赢了。 刻不求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这里是哪里吗?”顾怜将窗户推开,露出外边的夜幕。 刻不求寻了张椅子坐下,随口说:“一个被罩子罩住的山。” 罩子指的是结界,山就是云清山。 顾怜扭头看向刻不求:“你连穷极宫的护山大阵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还会被困在北境?还有,你既然能出来,又为什么只能出现会儿,其余的时间都要待在铜钱里?按照常理说,你不该被限制。” 刻不求被这问题给砸得眨了下眼,片刻后先轻轻地笑了:“今日这是吃火药了?脾气挺冲。” “将我困在北境是上界的那帮老神仙所为,”刻不求不觉得难启齿,解释道,“我想离开,纵使是分魂也得被禁制削一削。刚出来时的我很虚弱只能够待在铜钱里出不来,我会慢慢恢复,假以时日便不用再借着铜钱来陪着你了。” 上界下的禁制,难怪连刻不求都解不开。 顾怜忍不住问:“你做什么了?触犯天条了?” “那倒没有,”刻不求道,“杀了几个小神仙罢了。” 顾怜:“……” 怎么连你也是个疯的?就问这里能有几个正常人??? 刚刚那句话说得云淡风轻的,刻不求说完就忘,但他惦记着怜心情不好的事,想了想然后道:“我把这座山炸了给你放一夜烟竹让你开心开心?” 顾怜:“……那倒也不用。” 顾怜拒绝了刻不求倒不强求,笑几声说:“那是什么?” 顾怜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手腕,上边有刻不求给她系上说是可以保护她的红线,咒印并没有出现。 看见顾怜摸上自己的手腕刻不求就猜到了,是那圈咒印的问题。 顾怜朝他那边走:“是我师叔给我落下的,他今夜要见我。” 等人走到跟前了刻不求就抓起她的手:“要杀吗?” “先别杀,”顾怜说,“没有长老坐镇,我们在穷极宫立不住脚。” 刻不求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嗯。” 顾怜说:“你修诡道,我想让你帮我在 后天晚上招个魂。” 是郑遐秋的头七,依照说法人死后会在头七回魂。 闻言,刻不求抬了抬眸,抬高手摸了一下顾怜的后脑勺:“嗯。” 鹤云殿。 跟着穷极宫弟子来到二长老所住的寝阁中,顾怜跟他道了谢,待那名弟子退下后,她还没有开口表明身份,门扉就自动打开,二长老的声音从里边传出:“进来。” 顾怜进去了,等她一整个人都站在里边,门又自动地关上了,她不由得往身后看了一眼。寝阁里帷幔垂地,香炉燃香,夜明珠摆放在四方连同烛灯一起发出光亮,雕花玉柱,极尽精美奢华之态。 “见师叔并不上前行礼,霜儿当真将你惯坏了。” 顾怜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笑了一下,“我不向想杀我的人行礼。” 话音刚落,伴随着二长老斥责的一句“放肆”,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头顶压来,顾怜双膝一软险些给跪下了,铜钱隐隐欲动,被她按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顾怜没有跪下撑住了威压,二长老从帷幔后走出,垂下眼以睥睨之态看着她,并没有将修为上的威压收回:“你不仅没有死在秘境里,竟还增长了不少修为。” “承您照顾,”顾怜反唇相讥,“我不仅涨了修为,还长了对您的认识。师叔,师父都没有下令,你就蓄意想让我死在秘境里,实在有失身份。” 见她竟敢拿掌门师兄来压自己,二长老眯起眼,一股无形的力道掐住顾怜的脖子促使她抬头:“你盗取宗门灵药,让掌门师兄的座下出了个笑话论为他派笑柄,竟也有脸面提他?” 顾怜死死地摁住铜钱:“我有何不能提?我是师父亲自带回扶光派的,你越俎代庖,师父不会让你伤他座下弟子。况且灵药一事我已受罚,日后自会奉还灵药,如今我还代表扶光派参加翘青大会,师叔,你不敢也不能伤我。” 二长老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然后撤走了对顾怜的施压与力道,顾怜低头轻咳几下,缓解颈上的难受。 “你的剑法同谁学的?”二长老出声问。 “郑师兄啊,”顾怜笑了下,”他可喜欢我了,我进秘境前两天才刚见过他呢——” 二长老蓦地怒道:“住嘴。” 提及郑遐秋,二长老必然不会好受。 顾怜不再提及郑遐秋,其实她并不明白二长老此番叫她来见他为的到底是什么,若说是单只因为她没有死,倒也不用费那么大费。 正想着,就听见二长老说:“后日的守擂,输给他们。” 顾怜的动作一顿,然后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二长老:“你说什么?” 二长老:“我要你输给他们,你不能赢。” “……” 顾怜觉得这个要求无理取闹又可笑:“不可能,我——”手腕处忽然传来被紧锢住的剧痛,顾怜吃痛地捂住手腕。 二长老催动了 咒印! 第120章 替命符 咒印在刻下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灵脉被封住的堵滞感,原来二长老刻下咒印是为了以灵脉为挟来控制她! 看见顾怜因为剧痛而弯下腰,二长老对自己的此番行径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妥,帷幔被夜里吹来的风吹动,他抬眸看向那边燃着的香炉:“自后日的守擂起,无论是任何一场你都必须败给他们,霜儿与绝儿自会为宗门争光,还用不着你出风头。” 二长老道:“否则,我便废了你的灵脉。” 灵脉是一个外修仙者的根本,当初割开皮肉刻下的咒印已经渗透了灵脉各处,如果他想,他只要催动咒印就能够让那灵脉寸碎。 二长老以为自己已经用咒印来控制住了顾怜,然而却见顾怜握住的手腕上隐隐有红光一现,接着几抹红色的残影犹如利箭一般迅雷朝他掠去! 二长老不以为意抬袖欲挥开,却不料红线径自穿透了他的手回转一圈绞紧,再用半分的劲就能够将他的手掌齐齐绞断! 二长老难得变了脸色,眼见还有四、五道红线迎面卷来,他凝出大半的灵力护住鲜血直流的右手,左手手势变幻提出法诀,金光屏障从他的脚底升起,本来能够抵挡化神境一击的屏障竟然被直接打碎,红线缠上他的四肢、脖颈,下一秒,就能将他五马分尸! “刻不求。” 杀气腾腾的红线一停。 咒印的地方已经被红线半松半紧地缠住,红线上的灵气温柔地圈住她的手腕,疼痛被缓解,顾怜舒了一口气,额角沁出了一层薄汗。 顾怜说:“先让我把事情问清楚。” 红线轻柔地缠绕到她的手指上,表示他同意了。 顾怜抬头看向二长老,他现在被红线限制住动作不能动弹,那些红线装得紧已经隐隐陷入皮肉里,但凡他敢动一分,那他就别想活了。 二长老没了往日里淡然的世外高人作派,看着顾怜眼底染上些许阴鸷,他的脖颈被勒住,就连说话都有些艰难:“你竟修此等诡异之术?!” 顾怜不以为意:“用得着你管我?你说这是诡异之术,那你连这个都打不过可真是够没用的。” 二长老仿佛被某个字眼激怒,周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力像是想要把那些红线震断,肆虐的灵袭来顾怜抬手去挡,耳边传来刻不求哼笑一声:“蚍蜉撼树。” 下一刻,顾怜被刻不求拢在怀里,随着红线绞紧,血液飞溅,那些灵力就蓦然停了。 顾怜把刻不求往旁边推了推,让他一边儿去:“杀掉了?” 刻不求被推开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他自我反思一秒然后就抛之脑后,地上的血溅了一大片,血腥味重得很让他感觉有些不悦:“嗯。” 顾怜低头看了一会儿那惨不忍睹的残骸,收回目光看向刻不求:“你皱什么眉头,你不是喜欢血吗?二长老就这样死了?” 虽然知道刻不求不是正常人,但怎么说二长老的修为也有化神境,居然就这样轻松地被他解决掉了? 都被禁制削过了,竟然还那么逆天。 “他的血脏,我不喜欢,“刻不求先是回了一句,然后拉起顾怜的手去检查也的手腕,红线分开,他眯起眼睛,“杀是杀了,但他没死。” 顾怜愣了一下:“嗯?” 低眸朝自己的手腕上看去,那圈白色的咒印还在! 地上“二长老的尸体”忽然有了动静,“他”逐渐像烟尘一样消散掉,不消片刻,就连同刚才的那些不知真假的血消失得一干二净,地上只剩下一张裂成几部分的黑色的符。 “替命符?”刻不求笑了下,那张黑符无火自燃化为灰烬,“倒是让他给学了去,东施效颦。” 顾怜把视线从自己的手腕上移开:“解释一下?” 刻不求圈住顾怜的手腕渡过去灵力:“我曾创写过一种符,与寻常符不同符纸需以被替命者的心头血染之,加以符写后催动,便会变成黑色为替命者换一条命。”他说着牵唇,觉得有趣,“不过当年替命符问世视作邪诡之术,视作禁术之一,却未料到现在竟被拿出来用了。当真是自骂自用,一群虚伪的废物。” 顾怜听明白了,二长老没死还学了禁术,既然替命符能换一条命那岂不是杀死二长老难如上青天了? 刻不求看出她心中所想,宽慰道:“替命符并非随意抓个人就能够写用,被替命者与写符之人需生辰八字相同,这样的人,捞不出几个来。”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总不能二长老有那能耐可以抓来一大把跟他生辰八字相同的人。 顾怜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郁闷地说:“你这动手也真是够干脆的,我还没问出来他针对我做什么。” 刻不求把她腕上的咒印给压制下去了,口吻随意地道:“无妨,他既没死那日后便有的是机会抓他,你想问,我帮你吊着他的一口气也会让你问出来。” 顾怜心说年纪大了就是霸气。 “不过,”刻不求话锋一转,“那家伙可不是人。” 顾怜愣住:“啊?” 二长老不是人?那他是什么东西?鬼还是妖? 刻不求想了想然后道:“他身上气息浑浊由那蹩脚的替命符混淆了几分,不似人不似鬼亦不似妖,倒像是个从上界落下来的没用小仙,从仙班陨落成魔了。” 顾怜:“……”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个世界背景只有四大种族吧? 人、鬼、妖,仙,怎么现在还凭空冒出来一个魔?! 【剧情偏折度百分之四十七】 “……” 我心已死。 问得差不多了,顾怜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二长老假死循逃了,那后面的翘青大会怎么办?” 开始说不让刻不求杀掉二长老就是因为翘青大会还需要由他坐镇,如果他无故消失的话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且—— 长老是在找了她之后才消失的,所以要是怀疑的话肯定会往她头上扯! 刻不求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以为意:“谁为难你,杀了便好,左右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小事罢了。有我在,莫怕。” “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啊前辈。”顾怜说。 那个称呼好久没听见过了,刻不求扬了一下眉。 顾怜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刻不求。” 刻不求应声:“嗯。” 顾怜抬眸看他:“你会演戏吗?” 刻不求:“?” —— 洞穴里千年寒冰,寒气缕缕地渗入肌肤之中。 一人腕上颈上都是玄铁打制的锁链,挣脱不得。他盘腿坐在那方寒石床上,裸露在外边的皮肤已经结上一层霜。 这里有一方寒潭,冰壁上多道深痕,看起来是在激烈打斗时留下的,坐在寒石床上的人看上去没有任何的生息,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出声:“集烛。” 从外边缓缓踱步进来一人,施然地停在寒石床前。 寒石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眸像蒙上了一层雾,灰蒙蒙的没任何一点生机,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回头吧,那不是你该继续走下去路。前路无门。” 被喊作集烛的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我便是那道门。” 有水珠滴落入寒潭,伴着一声叹息泛起圈圈涟漪。 第121章 怼天怼地刻不求 匆忙就到了守擂第二回。 古详是跟在顾怜的后头的,他有点小郁闷,因为这两天前辈都不来找他一起愉快地喝酒了,而且那晚去找二长老的情况也没有跟他说。 古详不由得悲从中来,当即不干了,拉住顾怜的手大声宣布:“前辈我不开心了!” 顾怜被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顾怜已经能感觉到旁边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她叹了口气心累地捂住古详的嘴“你不开心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闭嘴。” 嘴被捂住,古详说不出话来“唔唔”了几声,手舞足踏地像是要出划什么,顾怜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把他拽着走了。 古详是由顾怜带来的那就默认是扶光派的人了,自然是要跟着她一同去那边。 张生安他们远远地看见顾怜走过来,早就把顾怜打的那三场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在一看见人就连忙迎了上去。 “小师妹!” 顾怜看见朝自己奔来的张生安他们,低下头确认自己没什么反常的地方,不由得纳闷他们怎么见了她跟见了什么香馍馍一样?心中疑惑归疑惑,但等人到了跟前了,她还是松开古详,老老实实地朝他们问安:“师兄们好。” “小师妹好好好,”张生安一改对顾怜的印象,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有眼无珠了,“小师妹你竟同大师兄一般乃是符剑双修?当算是太让人惊喜了!前几日对你出言不逊,在此跟你赔个罪,还望你能原谅。”他说着,还真的跟顾怜鞠了一躬。 张生安那天说顾怜装架子的时候顾怜压根没注意听,她愣了一下,直到小金跟她大概地解释了一下她才明白具体是什么事。。 说说而已现在也跟她认了错,顾怜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三两句话就跟张生安把这件事情给带过去了,末了,她还不忘纠正:“我不是符剑双修,大师兄才是啊。我只是对符比较感兴趣瞎学的。” 张生安不相信:“怎么会不是?你都能跟那个路云心用符打一架还打赢了,如果只是寻常剑修,可做不到运符如此娴熟!” 完了,好像解释不清了。 顾怜几次张口都被张生安涛涛不绝地给堵回去了,她无奈地向谢霜投以求助的目光,谢霜本来看着小师妹能有那么多人围着喜欢自己也挺开心的,现在一收到顾怜的视线,没忍住笑了笑走过去解围。 顾怜终于得救对谢霜感激得不行,她刚往旁边迈出几步,结果就扭头迎上了来自大师兄的目光。 大师兄的目光不对劲,让顾怜一瞬之间重回被追着打的那些日子。还没等顾怜打着哈哈扭头就跑,薛绝先发制人地出声了:“小师妹。” “……”顾怜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应,“大师兄,怎么了?” 薛绝抱剑说:“你亦修符,我可教你。” 顾怜:“……其实大可不必的。” 薛绝静静地看着她,顾怜莫名地从里边品出了殷切? 虽然知道大师兄是能遇到同道中人不容易所以才想拉上她一块探讨符道,但是顾怜还是觉得真的没必要,他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其实顾怜在心里想,找薛绝倒不如找刻不求,老家伙的道行高。 但是迫于薛绝的死亡凝视之下,顾怜还是答应了,并且表明自己想遇到了不懂的地方一定会去找他请教。 薛绝对于这个结果感到满意,点了点头。 谢霜走过来,她刚刚在那边也听了个大概,笑着同顾怜道:“虽不知你的符道具体由何人指点,但能看见你那么厉害,大师兄为你到开心。我们的小师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提笔就头痛的小师妹了。” 确实。 以前顾怜还在惊叹符修的艰苦,写几张符都得头痛半天,后来才知道,写符精湛到一定地步后,那点神识传来的痛压根就微不足道,只是初学者对写符的不透悟,才会感到头痛。 至此,好像所有人都认定顾怜就是符剑双修了。 上方长老们出现落座,众派弟子忙不迭地列队站好。 古详理所应当地站在顾怜的身后,抬头看了两眼上头的长老,收回目光后反应过来什么又蓦地抬头又看向上方,瞪大了眼:“前辈。” 顾怜一听他的口吻就知道他不对劲,暗暗地摁住他以防万一一会儿他按捺不住自己吱哇乱叫:“怎么?” 古详没看顾怜,一脸震惊地看着长老们那边:“是我看错了吗?我我我我看见那个二长老不当楷模了!” 顾怜:“?” 古详:“他支着下巴!” 顾怜:“……?” 古详:“他他他、他现在还搭着腿!” 顾怜:“……” 顾怜一抬头,发现不仅古详一脸惊恐地看着上头二长老的方向,几乎大半弟子都在看,并且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两字,就是连谢霜都被惊到了——尤其是张生安,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二长老向来走到哪儿都得端着,站如松坐如钟的,那些仪态简直就是楷模,就没有见他失态过。 不过现在的“二长老”坐在那椅子上懒洋洋地靠着,搭着腿又支着下巴,哪有半分楷模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纨绔之徒! 顾怜眼前一黑,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刻不求你答应我了的你为什么不好好演?!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也许是顾怜的目光太过于热烈,“二长老”朝她那边半睁眼看去,恰巧地对上了视线,然后就被顾怜狠狠地瞪了好几眼, 刻不求:“?” 旁边有人轻咳了一声,斟酌开口:“木长老你这是……?” 刻不求低头思索着顾怜在跟他暗示什么,对于明掌门的话充耳不闻——也不排除是他压根不知道二长老的姓氏,所以不知道在喊他。 明掌门咳了好几声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没见旁边这位“二长老”搭理自己,他一瞪眼,伸手就要用小扇拍一下他:“木——”小扇在靠近刻不求的那一刻,前端顿时化为粉末,明掌门的话堵在嗓子里。 刻不求偏头看向他:“有事?” 明掌门捏着只剩扇柄的小扇瞪了一会儿:“你毁了我的扇子!” 因为这个? 刻不求看也没看,灵气卷着明掌门的手指,他手里的小扇全都是成粉末,这次连扇柄都没能剩下,他云淡风轻地说:“你没有扇子我就毁不了了。” 明掌门:“……!” 此等理不直气也壮的话让明掌门气得手抖,他严重怀疑“二长老”现在就是在报复他前两天说的那句“家贼难防”,心中千百般怒火,憋出一句:“你别欺人太甚!” 刻不求一个正眼也没给他,支着下巴看顾怜:“所以?你能怎样?” 明掌门:“真是气煞我也!” 现在是大场合、左右不过是一把小扇明掌门也不好发作,只能咬银牙往肚子里咽,在心里骂骂咧咧地给二长老扎小人。 最后还是剑行长老轻咳了一声:“那什么,木长老,你今日腰不好吗?” 这回刻不求终于从顾怜的目光中品出什么意思来了,他有几分不不愿地坐直了,回了剑行长老一句:“跟你有关系?” 剑行长老:“……” 刻不求怼天怼地怼了又怼,终于成功让别人不敢找他问话了。 得了个清静的刻不求怡然自得,专心看顾怜去了。 顾怜已经放弃让刻不求演得有多像二长老了,她只希望老东西别忽然发疯等她打完出来闹出个死动静。 迈进传送阵,前往肆台。 第122章 赶他走 又是熟悉的地方。 前三场输了的人可以选择在围殴之前再来,不来看后面的那几场,顾怜前三场守擂成功依旧是她先上,于是她直接被传送到了白玉擂台上。 她看了看,除了林大山,其余人居然全都在这里了。 白离将鹤依旧没有现身,声音从虚空传来:“扶光派顾怜,守擂三场。再战。点到为止。” 这就是开始了的意思,顾怜感觉那些人现在看自己的目光都有点如临大敌的忌惮,她叹了口气,知道接下来只会越来越难打。 优先上场的没有优势,后面再上场的对手会在一旁旁观看到她的出剑招式,如果脑子灵光的,估计都将她的招式暗自记下,然后偷偷回去琢磨出对付他的方法来。 所以接下来要速战速决了。 顾怜翻手取出剑,扯着布条缠上自己的手:“上吧,我又着急吃饭了。” 听见这句话,外头的人已经无力惊讶了,倒是刻不求,坐直没有多久又靠了回去,微不可察地弯起唇角。 刻不求修的是世人皆不会行的诡道,他站在了那些修仙者的对立面, 孑然一身,独自修行五百年飞升,而后又被群仙封印在璃女秘境的北境当中四百年,倒是没有参与过这种形式的大会。 刻不求看了片刻,对除顾怜以外的所有都不感兴趣,其他的云境中过招比试于他眼中犹如过家家,上不得台面。 明掌门刚才被刻不求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瞄了刻不求几眼,然后惊奇地发表现姓木的竟然在看肆台? 昨日不是还对肆台嫌弃得不行吗? 明掌门暗暗观察刻不求,这会儿他满是攀比心的脑子里终于开了窍,觉得这个“二长老”很是不对劲。 还没等他去细想到底是哪些方面不对劲,就忽然感觉眼球一阵剧痛,他连忙闭起眼,眼睛仿佛掺了什么刺激的毒药一般刺痛难忍,耳边传来“二长老”悠悠的声音:“管好你的眼睛。” 肆台内。 前两场获胜的难度都不算很大,直到最后一场,顾怜被一个半人高的小屁孩给拖住了脚步。 那小孩扎着双辫,脸颊上有雀斑,是个药修。 药道虽不被列为九大修仙种类之中,但是药既能救人又能杀人,其杀伤力并不小。加上对方又是个小屁孩,顾怜抓了一手的毒药愣是没有撒出去。 那小孩也鬼精,知道顾怜忌惮,蹦蹦跳跳地绕着顾怜跟撒花似地撒了一大圈的毒粉末,顾怜站在原地不动,十分冷静地掩住口鼻给自己吃了颗能解毒的丹药,等到没心情陪这小孩玩了,手里的毒药拿了又放,最后扯下自己的发带甩出去把人给绑起来了。 那小孩还不服气,然后顾怜卷起那些毒药粉末抓在手里毫不客气地朝她的面就吹了一点过去。 那是迷药,小孩吸入了一点就晕了。 白离将鹤把小孩送回圆柱: “扶光派顾怜,胜。” 从传送阵里出来,顾怜被那醒来的小孩缠住了。 顾怜低头:“愿打服输,你的毒对我没用。” 小孩执拗地仰脸看她:“为什么?” 顾怜弯下腰来,往下压低声音:“因为我大哥是一个很厉害的药修。” 小孩愣住了。 顾怜拍拍她的脑袋,往古详那边走,走得远了还听见那小孩自报姓名:“我叫阿月依,我以后一定会赢了你!” 顾怜没往心上放。 以后咱俩不一定还能再见面呢,立目标可以,但容易被打脸。 走到古详那边,这小子绕着自己夸了又夸都快把顾怜夸得飘飘然了,她刚要说话,就见旁边的人安静下来了,盯着顾怜的后面看、神色惊讶又好奇。 顾怜:“?” 回头往后看,顾怜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二长老”来找她来了。 这实在是有点太高调了,“二长老”亲自来找她一次明天不知道能出多少个版本来,顾怜想当作没看见扭头拉着古详就走,却被手腕上的红线用一股无形的力给阻在了原地。 “.……” 刻不求你给我等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刻不求这个老家伙真会来事! 反正走不了了,顾怜干脆迎上去,刚要开口却被古详给死死地拉住了,他瞪着刻不求,眼神凶狠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人。 刻不求的视线落在古详抓住顾怜的手上,眯了下眼。 顾怜:“……” 不是,你俩想怎样?! 顾怜不是术修没有灵讯传音的本事,她张了张口又要再次开口,就见谢霜走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谢霜朝刻不求客气恭敬地行礼:“师叔,不知是有何事要来寻小师妹?” 谢霜是怕“二长老”为难顾怜。 然而现在的“二长老”并非是二长老,而是刻不求。 所以刻不求压根没有搭理谢霜的话,只自顾自地盯着顾怜被抓住的手来看,顾怜发现,他已经暗暗捻了下指尖, “…….” 再这样下去可不妙,旁的不说,得先稳住刻不求。 不然就以刻不求的那个性子,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比如炸了云清山放烟花什么的。 “咳,”顾怜清了下嗓子吸引注意力,伸手把古详的手给强硬地扒拉下去了,“那什么,刻,师叔,我饿了想去吃饭,你如果有什么事要交代不知能否等一会儿,我待会儿去鹤云殿寻你。” 所以你赶快走吧,杵在这儿演我呢? 刻不求抬眸对上顾怜的眼睛,顾怜疯狂给他使眼色。 刻不求:“……”赶我走? 顾怜:“……” 她后悔了,就不该跟刻不求提那个劳什子的演戏。 不过只僵持了一会儿,刻不求到底是不会为难顾怜,轻轻颔首道了一句“半个时辰”然后便离开了。 顾怜松了一口气。 松完那一口气顾怜反手就给了古详的脑门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刚扒拉我干什么?你站不稳吗?” 古详委屈地捂住脑袋:“我那不是怕他欺负你吗?!” 顾怜被他的这份好意一噎:“……行行行,我的错,错怪你了,回头教你练剑弥补你。”她无可奈何地挥了手。 闻言,古详顿时不委屈了,开心得恨不得变出尾巴来摇上一摇! 谢霜隐约觉得“二长老”有些不对劲之处,但是她没来得及细想,顾怜就十分好奇地欢着语气来问她壹台的情况怎么样,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也是怕刻不求后头又整出什么死动静来穿帮了,顾怜按着古详言行合一地去吃了饭,然后就火急火燎地往鹤云殿赶。 刻不求其实不太想待在这里,但无奈于他现在是“二长老”,只能待在那里边等顾怜来。 等顾怜到时,刻不求已经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貌,拢着一袭红袍正蹲在地上,用铜钱与红线布下一个小阵。 刻不求答应顾怜今夜帮她招魂的。 顾怜走过去,刻不求抓了一把她的手,指腹抹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指了指小阵的对面:“坐那里,其余的交给我。” 第123章 剑演不休 引魂阵招魂引鬼,分为大、小阵,一般阵修非特殊情况都不会使用,因为如果技艺不精,招来的魂也会有可能能是别处恶魂。 刻不求用的是小阵,三枚铜钱几根红线,简单就布好了阵。 将郑遐秋赠给顾怜的剑谱放入阵心中,红线忽然亮起火,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燃烧起来,铜钱隐隐颤动,吹来一阵阴风森然逐渐在顾怜的对面,凝出一个人的魂魄。 是郑遐秋。 顾怜跪坐在阵前,郑遐秋在阵的对面也是同样跪坐着,人生前是如何死亡的死后其魂魄就会是什么模样,顾怜瞧见了郑遐秋心口那里贯穿而过的血洞,晕红了大片的衣衫。 “……” 刻不求抱臂倚着石柱,提醒了顾怜一句:“红线燃尽,他就会走。” 顾怜点了点头。 刚凝出来的魂魄还有些混沌,他低着头,随后才动了动脑袋着向引他过来的小阵,在看见那本剑谱时顿了一下,视线再往前移就看见了跪坐在他对面的顾怜。 郑遐秋:“……” 意识骤然清明,郑遐秋看见顾怜后又怔了一下,然后左右看看,他是二长老的弟子自然被传召来过这里,所以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又将你找来做什么?被欺负了?” 顾怜进入秘境身上没有保命符一事扶光派上下人尽皆知,但是怎么说也是位长老,二长老的说辞,一搬出来,任凭那些弟子们相信还是不相信都没有用。 郑遐秋将门之子,不会忤逆、不敬尊师,但是他也牵挂着顾怜。 顾怜张了张口,到底是把关于二长老的事情给咽下去了,她胡乱找了个借口,郑遐秋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她在撒谎,只点点头。 顾怜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找东西。 郑遐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你在找什么?” 顾怜说:“香。正好你来了我拜拜你,三师兄他们带你回门派了。” 郑遐秋:“……” 郑遐秋叹了一口气:“少来那套,你倒不如回去再拜。你怎么来这儿了?怎么从秘境里出来的?”问完,他又觉得这事儿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于是又改了口,“罢了,不愉之事便不提了。” 他说不用提,但顾怜还是简单地概括了一下,说到她在醉花城听见郑遐秋身死时顿了顿,转了话头:“我会帮你报仇的。” 郑遐秋听着顾怜说的那些话,哑然半晌摇了摇头:“不必。” 顾怜看着他。 郑遐秋道:“你打不过他。” 顾怜:“……” 刚刚的积攒起来的气氛顿时就没了,顾怜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你怎么都死了还不忘打击我?师兄你真过分。” 郑遐秋看着对面表情生动的少女,笑了一下。 “他与我们不同道,人鬼终究是会站在对立面,”郑遐秋说,“他蓄意破坏大会举行、杀害人族的目的我虽不知,但我并非无意义地死去倒也没什么遗憾。我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亲朋早年便故去了,若说我有牵挂,便是你同引歌他们。” 地上的红线已燃过半,郑遐秋徐徐不疾地继续说:“你不必因为我而心怀怨恨去报仇,你的剑不该沾染上情绪,受了影响的剑,只会动摇剑心。小师妹,你去秘境前我试探过,你的剑招很稳,大器必成,韬光养晦与显露锋芒皆可成就你所经之道,我终究只是你修行道上的一位过客,你与引歌他们安康,便足矣。” 名誉皆如浮世云烟,入不了他郑遐秋的眼,他所求不多,唯有那些个五天打渔三天晒网的师弟师妹们。 他并不需要顾怜他们为他报仇,鬼族行恶事必将受到天之惩罚,用不着再搭上几条命进去。 顾怜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郑遐秋牵强地转移话题:“九台守擂,你如何了?” 顾怜闷声说:“肆台,连胜六场。” 郑遐秋点了点头:“你长大了不少。” “师兄。”顾怜仰了点头把眼泪倒回去,取出自己的木剑双手奉上:“我、我在渡东风上的第九式有些不太透悟,你可以教一下我吗?” 郑遐秋盯着她手里的剑看了半晌:“剑修的剑不可轻易予人。” 顾怜没有动。 郑遐秋轻叹,站起身来:“罢了。” 乌金木到底是灵性之木,又或许是刻不求施了法,郑遐秋伸手,那把木剑竟听话地落入到他的手中,他也能够触碰得到。 郑遐秋握着剑站了半晌,然后缓缓地抬手,从渡东风的第一式,一直到最后一式全都演示给顾怜看。 小阵上的红线不断燃烧,顾怜挺直了腰,朝郑遐秋磕了个头。 郑遐秋于顾怜而言,是师兄,是益友,是良师。 故以此拜,辞别。 红线燃尽,木剑掉到地上发出声响,风吹来,卷走最后的声息。 …… 后面的那几场,顾怜都一路胜到了最后 最后一场,是和陈有椒的。 陈有椒那家伙打着什么算盘顾怜的心里门儿清,他一直拖到最后一位才出场,不过是想看出顾怜的招式,然后一一拆开,届时对战时他就能够轻易取胜。 不过也就只是他想想而已,顾怜既然知晓他的这个算盘,那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她留有后手,还不是一手。 陈有椒几步踏上灵阶,然后便在手中变出一条灵力所化的长鞭,甩到擂台的围柱上缠住,纵身一跃手上用力一拽,轻易就到了擂台上。 这帅气逼人的出场方式,顾怜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 哇,好会装逼。 在擂台上站稳后,陈有椒就化掉手中的灵鞭,负手朝顾怜装乖卖巧地歪头一笑:“这位小师姐生得当真好看,想必一定人美心善温柔可人,一会儿可要出手轻些,师弟我呀,有点怕疼。” 顾怜朝他微微一笑:“好说,师弟那么可爱,我一定速战速决。” 言外之意——我会快一点打你的,不让你疼那么久。 陈有椒精得很,哪能听不出顾怜的话中话,他抬手召出自己的长短剑握在手中,银白色的剑穗微微晃动。 “小师姐,”陈有椒笑时露出右边的虎牙,“请赐教!” 陈有椒的剑破风劈来,顾怜侧身躲开,余光就瞧见他手腕一翻朝自己刺来的短剑,提剑一挡,两剑相撞“锵”的一声,顾怜迅速抽出剑,又一次接下陈有椒的长剑。 会使双剑的就是麻烦! 长剑当面横斩而来,顾怜以剑尖点地为支撑向后一仰弯下腰去躲开,借势向后翻去反手甩出符,陈有椒挥剑震碎黄符,黄符之后,就是已经逼近到眼前的木剑! 陈有椒唇角出现笑意迅速后撤:“小师姐,你中计了。”言罢,地上碎裂的黄符无风自起,如同漩涡一般飞速地绕着倾怜“蹭”的一下燃烧成火,他反手将剑别在腰间,双手捏出法诀,手势翻动变化,往下一压,那些燃火的碎符击向顾怜! 驭物术!他连碎裂的认主符都能化为己用! 百道燃火碎符打向顾怜,发出巨大的火花与轰鸣声! 陈有椒施然站稳,放下手来笑嘻嘻地说“小师姐莫不是忘了?我术剑双修,主修术道呀。” 肆台外,刻不求支着下巴看着云镜,听着陈有椒的话,眯起眼睛。 第124章 万方缚生阵 因为顾怜屡战屡胜,所以一开始压根没有几人在看的肆台云镜现在围满了人,都是来看顾怜这匹原本不被看好的黑马的。 ——当然,也是因为今天的这三场守擂陈有椒必然会上场,所以自然是也会有一大部分人来着陈有椒以及看顾怜如何输的。 在顾怜和陈有椒刚过起招来时先是没有人说话,一直到陈有椒引顾怜入计燃火碎符将顾团团围住,他们才忍不住惊呼出声:“坏了,顾师姐中计了! 有人遗憾:“哎,到底是比不过,陈小师兄可是穷极宫五大翘楚天骄,那顾师姐的姓名从未听过,赢不了倒也是意料之中,唉……” 有人觉得还有机会:“顾师姐说不定深藏不露还有机会翻盘!” “有什么机会啊?”从一开始就在说顾怜必败给陈有椒的穷极宫弟子不屑地扯唇,“就说她比不过我们陈小师兄吧?前些日子还得意洋洋,这次便让我们小师兄杀杀她的威风!” “就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得过小师兄的!” “符剑双修也只是吹大而已!” 古详听得心烦:“闭嘴!” 穷极宫的弟子被古详吓了一跳,脸色一沉就要反驳,却听得那些唏嘘声中有人大声惊呼:“你们快看!看肆台云镜!” 古详蓦然回头朝云镜看去。 火花炸开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顾怜站在原地,身上半点伤都没有,手 里的剑被负在身后,她朝前举起左手,金纹莲花屏障从她的掌前瓣瓣绽开进而变成一个圆形的结界,将她牢牢地护在里面,毫发无伤。 顾怜朝脸色微变的陈有椒笑了笑:“师弟,你失算了。”既然她早就知道陈有椒是术剑双修,又怎么可能不做防范? 陈有椒预感不妙,足尖点地迅速离开刚才的位置,就在他是离开的那一刹那,地上忽然升起法阵,一只虚灵的巨掌从地下翻掌而出拍向陈有椒刚才所站之处。 “召灵术?”陈有椒看向顾怜,兴趣更大了,他把长剑抽出重新握在手里,“小师姐你当真有趣!”言罢,箭步冲向顾怜! 顾怜不慌不忙地提剑迎面劈下,剑招被架住,陈有椒快速反手捏诀,却被顾怜甩出的符给拦下了。 剑势破空缠斗不绝,陈有椒虽为术剑双修却也主修术道于剑道上的觉悟不如顾怜,几番激烈地打斗下来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落于下风,回手舞剑一斩时他咬破手指迅速在虚空中写下一串术诀,嘴里念念有词,那串术诀瞬间分散于四处凝成利刃,剑尖指向顾怜,直朝顾怜而去! 顾怜倒也不慌,趁机往地上不着痕迹地丢下一样东西,万千剑意运起她眉心的剑纹同时亮起,周身的灵力暴涨,那些利刀袭向她,全都被她一挽剑统统斩碎。 陈有椒抓住空档,趁机抽出短剑击向顾怜的破绽之处,顾怜却仿佛早有预料一样侧身抓住他的手腕朝前一带,运一掌拍向陈有椒的后背。 陈有椒顿时飞出去,他在空中翻了个身安稳落地,回头一脸震惊:“不可能!我看过你出招的习惯,刚刚那个位置你接不住!” 闻言顾怜弯唇道:“那师姐就教你一招……” 顾怜可没打算停手,当即又是一剑倾身而上。 陈有椒接下她的剑招依着记忆朝她招式的盲区出剑,但却全被挡了回来,顾怜还不忘在他的耳边说:“这招叫做——猴子偷桃!”出剑,在陈有椒意料之外的地方将他刺伤。 陈有椒不管伤口,反手就甩出一道术诀,却被顾怜朝后翻身躲开,在半空中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掌: “猴子捞月!” 陈有椒:“……” 外面的众人:“……” 你是猴子变的?你家猴子什么都会?! 局势逆转,古详开心得不行,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跟那几个穷极宫的弟子说:“哎呀呀,你家小师兄被一只猴子打啦!这都招架不住!”说完他顿了一下,怎么感觉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坏了!他刚刚好像把前辈骂成猴子了! 穷极宫的弟子脸色难看行不行,蹩了半天最后恶狠狠地说:“别得意那么早!小师兄肯定不会输的!” 古详才不搭理他的死鸭子嘴硬,他前辈就是最厉害的! 长老那儿。 肆台到了最后一场打得实在是激烈,剑行长老看得比谁都紧张,顾怜的剑招实在是漂亮,在顾怜运起剑意破掉重剑术时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明掌门的眼睛好了,他不敢往刻不求那边看,眯眼看了一会儿肆台然后摇摇头:“惨咯惨咯,有椒这小子要憋不住发招咯,扶光派的那位赢不了了。魏宫主,你这小徒弟当真是——唔?!”忽然被封住嘴,明掌门瞪大了眼。 他被下了禁言咒! 没等明掌门扭头找是谁敢对他下咒,“二长老”的声音就传来了:“蠢货。” “………!” 姓木的你欺人太甚! 连续几次被顾怜出人意料的剑伤到,陈有椒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胜券在握的笑容,他架住顾怜的剑猛地往后一推,自己后撤了半步:“小师姐,你弄疼我了,所以我有点生气了。” 顾怜不着痕迹地踩住自己刚刚丢下的东西,朝陈有椒歪了歪头,“已经很努力在打了,是师弟你太难缠了。” 陈有椒嗤笑一声,忽然划破自己的掌心,血往下滴落在地板上,那些血在地面上仿佛有生命一般快速流动画出红色的法诀,以陈有椒为中心形成一个圆。 献血换灵! 顾怜从封双无那里听过这种术法,以消耗寿元为代价向天地借灵气来短时间内增长数层修为,一旦术成,那些被借来的灵气甚至还会帮着献血者压制周围人! 不能让他成功! 顾怜提剑就冲了上去,以迅雷之势就到了陈有椒的眼前,但就在她出剑的那一刻,陈有椒露出一个笑容,地上血色光芒大亮立即产生一股巨大的力将她打飞出去。 灵气从擂台下方卷来,顾怜胸口被刚刚那一击击来引起闷痛,她以剑为支点撑住自己,听见陈有椒在血光大阵中愉快地笑着说:“小师姐,要结束了,你输了。” 顾怜缓了两口气抬头,忽然一笑:“是啊,要结束了。” “不过要输的不是我,是你!” 双眼下的灵纹显现,顾怜盘腿坐到地上,划破了自己的指尖:“不就是放血吗?在下不才,还会点小阵法。”她说着,将血抹到剑上写下一串咒语,然后双手握住剑,用力朝地上一插。 “法相无量天地生,血引灵媒化万阵,万方缚生阵——阵起!” 随着咒语的念出,木剑上的咒纹亮起光芒,擂台的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八卦各位丢下了作阵的阵引,随着木剑上咒纹的亮起而瞬间升起一个大阵,以顾怜为中心往外不断延展,一直到擂台外边悬浮在虚空之中。那些灵气被法阵阻断,陈有椒见势不妙就要逃,地上却从法阵中飞出数百道锁链,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白离将鹤的声音传来:一锤定音:“九台守擂,扶光派弟子顾怜,全胜。” 顾怜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朝陈有椒抱拳:“承让。” 第125章 同修三道 “九台守擂,肆台扶光派顾怜,守擂成功,全胜。” 白离将鹤的声音传遍四处,四下寂静,全场哑然无声。 还是剑行长老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站起来:“好!好!她她她竟连阵道都会!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英雄出少年啊!太精彩了!” 明掌门已经不知道被连续打脸多少次了,脸色很是难看,他隐隐抓住扶手指节泛白:“剑行,你好歹是一阁长老,莫要失了仪态。” 剑行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对顾怜的欣赏促使他扭头转向刻不求,朝他拱手:“木长老,既然贵派不能妥善对待其子,倒不如让她来我序剑阁,我必然上报阁主,举全阁之力尽心栽培她。” 刻不求原本唇边隐有笑意,一听见剑行长老的话那笑意就没了,看了他一眼,倔傲地说:“她看不上你序剑阁。” 有他便足矣,去什么序剑阁? 剑行长老还欲再说,却被刻不求利落地下了禁言咒。 剑行长老:“……“姓木的你不讲武德! 底下的古详都快要高兴得疯掉了。 “看先没有看见没有?这就叫做实力!”古详朝穷极宫的那几个看不起顾怜的弟子贴脸开大,“呦呦呦,你家小师兄怎么败了啊?是谁家小师兄一定不会输啊还要杀我前辈的威风,臭不要脸你们把脸皮扒下来当城墙去吧!我家前辈一拳能打八百个你!一群傻鸟吹牛吹大发了吧?切,真给你穷极宫丢脸!” 穷极宫的弟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 “我我我找我!我还就说了怎么么了?”古详半点也不怕他们,满脸鄙夷地指着自己,“你打我啊,你看看你动了我一根头发前辈出来后会不会放过你!你来呀你动手打我啊,怕了吧?傻蛋!” 穷极宫的弟子被气得简直呼吸不畅,他深吸几口气结果一口气上不来,竟是直接给晕过去了。 其余弟子仿佛找到了台阶,手忙脚乱地抬着晕了的那个跑了。 古详翻了个白眼:“没用。” 旁边的人叽叽喳喳,古详听了一耳朵,都是偏向顾怜那边的话,于是他化气愤为开心,又重新为顾怜激动起来。 肆台里。 白离将鹤出现在白玉擂台上,左右看了看,然后温声同顾怜说:“顾小道友,比试既已结束,这阵法不知能否收回?” 顾怜一脸为难的样子:“不行啊前辈,一会儿他们还要全部一起上,布阵很耗神耗力的,我现在收回来了他们打我,我就打不过了。” 以她的那口吻再加上她的那副神情,当真是言辞恳恳、情真意切。 那几位被她打了个遍的弟子:“……” 他们看看自己又看看顾怜那个巨大恢宏的阵法,高下立见。 白离将鹤听顾怜这么说倒也不加以为难,轻轻颔首:“既如此,那便遂小道友之意,留着吧。不过,不知可否先将有椒松开?” “嗯?”顾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绑着一个陈有椒,挥了挥手,那些锁链就把陈有椒给松开了。 陈有椒一改开始时的嬉皮笑脸,脸色沉得很,他死死地盯着顾怜:“你竟然同修三道?!” “唉,你们这是什么毛病?”顾怜直叹气,又一次解释,“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只是个小小剑修,只是对其他道略有涉猎罢了,没你们想得那么夸张。” 难道沾一点就一定是修了那一道? 可别,哪有那么简单。 真那么简单的话,这满大街都是什么同修三道、四道的人了。 顾怜刚说完,小金就悄眯眯地说:【怜怜,细品你这话有点欠,因为他们全都输给你了。】 顾怜一噎:“……我没有,我只是作为一个谦虚的人的自我修养。” 【那我怜怜真棒~】 陈有椒可不听顾怜这样说,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好,手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不怕痛地直接往衣服上抹:“你当我傻?万方缚生阵乃是大阵,初学者不可能足够有能力轻易在短时间内布出来,纵使是我师姐亦是花费一年才得以悟彻!” 顾怜:“……兄弟你冷静一下,我真的只是一个剑修啊!” 她真的只一心修剑道啊!符跟阵都只是学了来保命而已,毕竟技多不压身,多门手艺……不是,多门技艺多条出路,没有人会拒绝多学点有用的东西吧?! 而且如果放你跟一个病号待思过崖里两年,你也能闲得把这个阵给整出来的! 奈何不论顾怜怎么解释,陈有椒都一口咬定她就是剑符阵三修。 顾怜无力挣扎,麻木地在心里想: 算了,你爱咋想咋想吧,反正我可没有亲口承认过。 白离将鹤看他们交流得差不多了,适时地出声:“单人守擂既己结束,接下来便是最后一场——诸位,可都做好准备迎战?” 这最后一场,说的便是那群殴了。 陈有椒看着顾怜,嗤笑一声:“来日方长,小师姐,终有一日你必不能在我的手中讨着好处。我陈有椒,此战认输。” 连陈有椒都认输了,那些个弟子纷纷对视一眼,到底是顾怜实在是太恐怖,每打一场都会有令人意料之外的地方,而且那个大阵运转的光芒也是晃眼的很,于是他们在被顾怜的挨打中同心协力,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们也都跟着认输了。 打不过打不过、实在是打不过。 于是白离将鹤轻轻领首,宣布肆台胜出者为扶光派顾怜。 至此,顾怜此名传出,伴着她同修三道的传奇恐怖实力,声名大噪。 顾怜被传送出来后,古详兴奋地绕着她转了足有十来圈,他不晕但都把顾怜给转晕了。 她拉住他拍了一下,这才消停下来。 陈有椒身上的伤是顾怜所致,为了表示善意和歉意她去过去一瓶药,也不在乎他是丢了还是埋了,总之她给出去了就行。 南宫候跑过来,哈哈大笑直给顾怜竖拇指,他是体修手劲比一般人的要大得多,拍拍顾怜的肩膀差点给顾怜打趴下。 路云心遥遥地朝顾怜一拱手,表示恭喜。 谢霜他们陆续出来,直到最后一个人由传送阵送出,传送阵就关闭。 九面云镜忽而变幻,变成一方方白玉台的模样,接着鹤唳之声响起,九方白玉台上出现名字: 壹台:谢霜,扶光派; 贰台:云遥,序剑 阁; 参台:戚月应,穷极宫; 肆台:顾怜,扶光派; 伍台:萧秉,穷极宫; …… 玖台:薛绝,扶光派。 九方白玉台,扶光派占了三方,其数量最多,所以本届翘青大会的九台守擂最后结果为扶光派夺得榜首。 而其弟子顾怜于肆台首位出场,连胜至最后,优异过人,穷极宫嘉以一把法器灵剑。 钟鼓笙乐起,顾怜握着那把由穷极宫弟子送来的灵剑,一时之间竟不知心底具体是什么情绪。 “金金,”顾怜说,“似乎为宗门争光的感觉也还不错。” 【我道入心。怜怜,遵着自己的心道即可。】 谢霜与张生安他们上前来恭喜顾怜,好一番的天花乱坠地夸—总结下来就是: 没人再敢轻看她了。 后来有人询问顾怜的剑道是谁所教,顾怜口中的答案从一不变: 郑遐秋。 他归于世尘 他活在我心。 第126章 青玉摇 九台守擂打完,顾怜回去就睡了个昏天黑地,任凭外头的传言将她传得如何神乎其神她都懒得搭理。 睡了三天,顾怜终于睡够醒来,坐起身时就看见坐在靠榻上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刻不求。 但凡换张脸,顾怜都得喊他一声“李顾生”。 顾怜打了个哈欠:“你跟李顾生不愧是同一个人,这都什么毛病?” 刻不求眨眨眼:“那几个蠢货找二长老商讨议事。” 顾怜的哈欠打一半出不来了,瞪眼看着他:“那你怎么还在这?” 你又不好好演戏是吧?! 刻不求又被瞪了,顾怜瞪人时眼睛睁得圆圆的,凶也凶不了几分,他低声笑了下:“我同他们说扶光派有要事先跑了。就待在那什么殿里着实无趣,你跟人打架时,我旁边坐了个蠢货,吵得很。” 顾怜:“……你真任性。” 刻不求:“过誉。” 那这样说来关于二长老的问题就解决了?可是后边的猎灵怎么办? “二长老”说有事先走而不是无故失踪就绝了被怀疑到顾怜身上的可能性,但是猎灵时仍旧需要有长老镇场。 总不能还没见二长老回扶光派的人影,就又会有另一位长老过来。 刻不求对任何情况都是那一句话——“谁为难你,那便杀了”。 顾怜翻了个白眼深深叹气。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事了就把刻不求丢出去自己拉着师兄师姐他们先跑路。 猎灵是在守擂结束的五日后进行,顾怜睡了三天,还有两天可供她休息玩乐。 去外头吃了饭回来,发现刻不求还在,古详跟在她的身边,似乎是对刻不求的存在一无所知,看不见他的样子。 顾怜把古详的剑找出来又顺手塞了本《明月来》给他糊弄一下,然后自己闪身进了寝卧里。 “你现在不受铜钱的依附限制了?”顾怜回头问, 刻不求颔首:“嗯。” 顾怜又问:“小详子看不见你?” 刻不求道:“不是。” 顾怜:“嗯?” 刻不求走近她,每回都是喜欢摸她的脑袋:“是除你以外,谁都看不见我。”说着,手往下落,指尖碰了一下顾怜的耳垂。 “你管好你的手,”顾怜偏了下头把他的手给拨开,“你施咒了?” 刻不求垂下手:“他们还不配看见我。” 这狂妄的语气,刻不求的标配。 “前几日我看你同那个什么娇比试,”刻不求像是个站不住的,站了会儿就找地方坐下了,他勾了勾手指,一张符从顾怜那儿飞到他的手中,“你的符还差样东西。” “人家叫陈有椒,不是什么娇,”顾怜纠正了一句再问,“什么东西?” 刻不求往符里输入灵力,符亮起纹路很快在他手中燃火散去:“青玉摇” 青玉摇? 顾怜没听过,因此没应声等着刻不求接着往下说。 刻不求对她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坦言道:“几百年前的老物件了。我飞升前曾有一符修善乐艺,在苍山上折下了那里活了近千年的修灵竹,又寻了位炼器师将其炼化成为一支翻手可成笛成笔的法器,名作青玉摇,写符蕴含灵威无限。后来他前来寻我比符道,败了后以青玉摇为押,随后便到了我的手上。” 说到这里刻不求就停了,顾怜心领神会地给他把话接上:“再然后你也不怎么爱惜,随手乱丢再加上飞升在即,那青玉摇就丢了。” 正是这个发展。 刻不求笑了笑:“虽说不是绝世神器,但青玉摇足以抵得现在的那些法器。他们送你的那把剑炼灵不精,仿若废铁。” 几百年前的求仙问道一事才刚兴起,虽不如现在的规模大,但胜在修仙修道者都精益求精,是真正的化灵为用,合天地一气。 明月来是扶光派弟子入门剑招,古详在外头捣鼓半天,出剑时感觉来回变幻怎么样都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抬头看月。” 古详被吓得一个手抖,剑没掉,书掉了。 原本是想出声提醒他要诀的顾怜:“……” 顾怜叹气:“真是儒子不可教也。” 刻不求在她的身后笑了一声。 古详连忙把剑谱给捡起来,本来明月来的剑谱被顾怜翻了两年都烂得差不多都卷边了,这一摔,他生怕直接给摔散了。 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又吹干上边的灰尘,古详回头一脸委屈:“前辈你吓着我了。你看,连剑谱都摔了!” “……”顾怜丝毫不跟他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少来,我刚刚是在提醒你,你少给我倒打一耙。” 古详问:“哪里有月亮啊?这青天白日的。” 顾怜不争气地反问:“我给你的剑谱名字叫什么?” 古详理直气壮:“我哪儿知道啊,这书都掉页了!”他把剑谱朝前一送,“你看!这上边压根看不见字!” 明月来的剑谱的确烂得差不多了—封页掉了不说,粘上去后也是残破不堪,看不清封页上的“明月来”三个字。 顾怜一噎:“……”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服了。 刻不求在身后靠着梁柱听了这么一会儿,乐不可支地笑着:“你上哪儿捡来的小傻子?” 顾怜心说我怎么知道,是这小子自己欢天喜地地冲上来的。 她跟古详对瞪了半天,最后顾怜懒得计较了,把剑谱拿过来:“这个叫做明月来,是扶光派弟子无论修什么道都得学的入门剑法。第一式为望月,月在中天,望后而揽,这第二式便为揽月……” 涛涛不绝地讲了半天,听完古详睁大眼,恍然大悟:“噢!” “噢”完他又点了点头:“噢!” “……”顾怜讲得口干舌燥的,看他这样简直忍无可忍抬手就给他的脑门上来了一下,“噢你个头啊,你还上瘾了?” 古详捂住脑袋要跑:“我这不是听得聚精会神,前辈讲得明了透彻,所以我感觉身临其境,内心受到强大的震撼,于是一时内心激情澎湃抑制不住兴奋所以给予你最完美的反应吗?你还打我!” 顾怜:“……” 古详别的没跟顾怜相像,这巧舌如簧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见古详要跑,顾怜想起什么来叫住了他:“站着。” 古详立刻站直:“咋了?” 顾怜心里惦记着刻不求刚才和她说的话,青玉摇按照时间线来梳理的话那也下落不明了四百年,这四百年间也从未听过有什么人获得过那样一支青玉笛,很有可能是仍旧散落在某个角落。 顾怜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问:“我想寻一样遗失多年的法器,是一支竹笛模样,你可有什么法子?” 到处找是行不通了,那是大海捞针的难度。 古详从刚见面时顾怜就感觉到他傻是傻了点,但是身份底细必然不凡,说不定能从他那儿获得一点什么线索。 “竹笛模样的法器?”古详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好像前两年跟母亲出去玩的时候见到过一支,不过乌漆漆的,卖相不好。” 乌漆漆的?顾怜回头看向身后。 刻不求道:“苍山的修灵竹受过天雷淬炼,便是乌墨之色。” 有希望! 顾怜扭头问古详:“在哪里见到的?” “黑市啊,”古详骄傲地说,“黑市上的稀奇玩意儿最多了!” 顾怜:“……?” 是之前封双无唬她的那个黑市吗? 第127章 又至醉花城 黑市有线索,虽然是两年前的不确定性线索,但是顾怜还是决定今天晚上就去。 知道顾怜要去黑市,古详又是一番撒泼打滚地嚷着自己要跟去,顾怜看着正在地上打滚的古详,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多大的人了还在地上打滚,小详子你幼不幼稚?!” 古详依依不饶:“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跟你去玩!我今年才十六我还没及冠我就打滚!我就幼稚!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顾怜:“……” 什么十六岁,我看你撑死也就1.6岁! 最后在古详无理取闹的撒打滚又装可怜卖惨之下——好吧,其实就是有人路过听见了上来来询问是什么情况,再加上线索是古详提供的说不定带上他还真有点用处,所以顾怜还是答应他了。 见顾怜答应了古详立马不哭了,高兴得简直要一蹦三尺高,兴致冲冲地说要去把桂花糕拿来孝敬她,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真是这些天待在穷极宫都把他给无聊坏了。 不过顾怜有事要问刻不求。 没等顾怜开口,刻不求就仿佛有读心术一般:“我没去过黑市,倒是有些年去过鬼市,不过去那里做什么已经忘记了。” 黑市属于人间界,倒卖一些平时没见过或是不能够被卖的物件。 而鬼市属于鬼蜮,里边百鬼夜行鱼龙混杂,器脏、奴隶、法器、古玩等等什么都有,一般生人不得进入,那里的鬼一旦察觉到生人气息便会蜂拥而上将其撕碎。 夜幕很快降临,顾怜要想出山的话,得请示长老。但是二长老早就跑没影了,没有办法,她只好找上了魏宫主。 魏宫主在主殿,顾怜过去时,恰巧碰见了萧秉和戚月应从里边出来,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对面俩人都顿了一下。 在穷极宫里遇到穷极宫的人没什么好意外的,顾怜客客气气地同他们两个人问好:“萧师兄、戚师姐好。” 萧秉沉默寡言的性子跟薛绝差不多,只是“嗯”了一声。 戚月应在愣了一下之后就温柔地一笑:“是扶光派的小师妹啊,夜里来此,可是为了寻师父?” 九台守擂穷极宫获胜的就是这两位弟子,都是魏宫主亲传。 顾怜点了点头,“我想下山,但师叔有事先离开了,故此前来拜见魏宫主。” “前些日子鬼族宵小作祟,山门处确是严格了不少,”戚月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眼下师父正同长老们议事,不便打扰,我身上有一块通行令牌,不知能否让你应急一用?” 这倒也行,毕竟不知道他们得议事到什么时候。 顾怜点了点头,没有拒绝:“那便多谢戚师姐了。” 戚月应笑笑,觉得这位小师妹不仅生得好着脾性也好:“举手之劳罢了。” 通行令牌是个白色圆玉状,并非寻常令牌那般,而是雕花刻字,比起令牌倒更像是一块玉佩。 戚月应将令牌递过来顾怜伸出手接住,忍不住感叹穷极宫真不愧是第一门派,哪哪儿都用玉,有钱作派。 戚月应还不忘可嘱她:“近来鬼族猖行,还请师妹一切小心。” 得到了通行令牌,顾怜扭头找古详去了。 刻不求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怜的身边,顾怜脚步一顿,然后扭回头看他:“刻不求,一会儿是你来找还是我来找?” “嗯?”刻不求疑惑道:“那自然是你,我不插手。” 顾怜指了指手腕上的铜钱:“那你回去待着。” 刻不求:“……?” 刻不求眯起眼:“你嫌弃我了?” 他不过是才跟在她身边一天不到,就被嫌弃了? “倒也不是。”顾怜别开脸。 这个回答这个反应一看就是有猫腻,刻不求伸手捏住她的脸转回来看着自己,低了点头:“嗯?” 顾怜被迫仰起脸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放弃挣扎,推开他的手:“不是,真没嫌弃你。主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见你,然后一会儿我跟小详子一块你又跟在我后边,怎么说……咳,有种藏娇偷情的感觉。”说到最后她有点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听清顾怜的话后,刻不求难得愣了一下。 落在顾怜眼上的视线下落,不自觉停在顾怜的唇上,刻不求轻颤了下睫毛,有几分掩饰性地挪开视线动了手指。 然后顾怜就听见刻不求应了一声:“哦。” 顾怜:“……” 你“哦”什么?小详子上身了吗?! 没等顾怜开口,她朝刻不求那里看去,只见他蓦然如赤烟散开,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而在他消失的前一刻,顾怜似乎看见了……他泛红的耳垂。 顾怜站在原地眨眨眼刻后她才反应过来什么,没忍住弯唇。 哎,那不就是纯情害羞的李柿子吗? 没想到多活了九百年,脸皮倒也没长多少。 找到古详,古详兴致冲冲地跟着她一块下山去了。 戚月应的通行令牌大有效果,守山门的弟子一看见令牌什么都没有多问就给他们放行了,他们现在对顾怜的态度转变得非常快,末了还像戚月应那样嘱咐她注意安全。 云清山离醉花城很算不上很远,醉花城虽然是繁华大城,但是不论再怎么样治理严格都无法避免黑市的存在,而顾怜跟古详要做的,就是找到进入黑市的方法。 御剑来到醉花城,古详又一次地冲到墙角吐了半天。 顾怜蹲在城门下,一边琢磨着怎么样找到进入黑市的方法一边等古详吐完了回来找她。 好在古详对顾怜御剑飞行的技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当常态,已经适应了没一会儿就回来找她了。 顾怜头也没回地递过去一只葫芦,里边装着清水,古详接过来漱口才说话:“前辈,我其实觉得你御剑飞行的技术还要再练一练……” 顾怜看了他一眼。 古详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因为太厉害了,但精益求精嘛。” 顾怜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回头教你御剑诀,你自己飞,走了。进城找门路。” 古详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走进醉花城,灯火连万家,喧闹不息。 顾怜问:“你之前来是怎么进到黑市里的?” “其实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那会儿我才十岁呢!”古详又买了满手的好吃的,边吃边说,“那会儿我非闹着母亲带我出来玩,正她也有要事要出趟远门拗不过我就把我给捎上了,忘记是去里了,总之她拉着我找了一个一身黑的人,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的跟要去做贼一样,他给了母亲一样东西,再然后母亲蒙住我的眼睛一睁眼就把我给带到黑市了……” 古详绵绵不绝地说了一大堆,顾怜抓着其中关键的来听。 得找一个一身黑的人。 看来那个黑衣人就是黑市的引路人。 但是没有线索上哪儿 找? 街边的酒楼店铺多的是,花楼自然也是不会少,顾怜一面往前一面在心里想着上哪里打探消息,旁边驶过一辆马车停在前面,下来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由迎客的伙计请进店里。 顾怜的脚步忽然一顿。 那种人来人往的小楼店铺打探消息最为灵通啊,之前不就是在客栈里才得到消息的吗? 而且黑市的话……一般卖的东西都会很贵,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能轻易去的。 耳旁传来莺莺燕燕招客的声音,顾怜抬头看去。 花楼,什么人都会有,是打探消息的不二圣地。 而在那众多花楼中,有一楼清香琴音,客来不绝,牌匾上题字——青女坊。 第128章 佳人名夜沁 怎么说青女坊也是个花楼,姑娘家好像不太方便进去。 于是顾怜拽着古详找了家衣铺,乔装打扮了一番。 等顾怜换好衣服出来,古详的眼睛都瞪大了。 人还是那个人,青衫依旧,不过换成了男款,腰间系玉,顾怜向来只随手扎起的墨发被她高高扎起成马尾,又戴了抹额,浅化淡妆几笔,便是位翩翩清秀的含情公子哥。 就是有点矮,古详在心里偷偷想。 顾怜敞开手转了一圈,觉得自己的这一身扮相十分不错,连店铺老板都直夸——不排除她是为了把衣裳卖出去才夸的。 古详付了钱,竖起拇指夸:“前辈你真好看!” 顾怜这回没反驳:“我也觉得。感觉还差把扇子或是笛,走走走,咱们出门买去!” 古详附议:“好嘞,走着!” 在买扇子时,顾怜挑了把素面的,然后问摊主要了笔,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个——顾。 古详瞧了半天,在给顾怜捧场这方面压根没输过,当即“啪啪”鼓掌:“写得真好!大家之风——不过前辈,我能否问一下,这是个什么字?” 顾怜:“……滚。” 买完扇子,顾怜等墨迹干了之后展开扇子摇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清泉般的少年嗓音:“小详子,我们走。” 古详一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就睁大眼:“你、你你你、前辈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这个啊,”顾怜摇扇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以前顾怜因为某些原因需要练嗓练声,教她的老师没少让她学习变声,本来只是为了练习,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不然一个男人张口就是女儿家的声音,那可不行,容易穿帮。 古详对于顾怜嗓音变了这件事情感到十分好奇,他甚至觉得是顾使了某种术法,非得缠着顾怜问个根本。 顾怜就跟逗他玩一样,他越问她就越不答。 古详还想缠着再问,被顾怜一把拽进了青女坊里。 花楼乃是烟花之地,莺莺细语,热闹非凡。青女坊是这醉花城中的第一名坊,美人绝色琴音引人入胜。 顾怜刚一踏进去扑面而来一阵异香,那香的气味并不刺鼻,闻着还有些舒心。 相貌惹眼,顾怜走进去没几步,就有几位姐姐迎了上来,个个都是姿容卓越,轻纱绸缦半掩肩,眼神瞧过来都仿佛是丢了一只小勾子。 “这位小公子好生俊俏,”名作夜沁的紫衣姐姐靠过来,涂着红丹寇的指尖轻轻地挑起顾怜的下巴,“瞧得奴家好生欢喜,既来青女坊那想必是为了寻位知已佳人相陪,不知奴家能否有这个机会?” 夜沁说完没等顾怜开口,旁边的几位姐姐就嗔怪着抱怨:“夜沁姐姐又先抢人了,您这一开口呀,哪有不跟您走的道理?” 顾怜一听这话,原本想躲一下的念头就被抹消掉了。 看来夜沁在青女坊地位不低。 下巴被挑起,顾怜一合上手中的扇子朝夜沁心弯唇一笑,抓住她的手腕用了点力反客为主地将人拉近,另一只手将她半滑下肩头的衣衫拉好:“夜里凉,姐姐莫要着了风寒。” 离得近,夜沁对上顾怜的目光有些讶然,这小公子瞧上去年纪小,却是个镇定温柔的性子,那一双眸子更是生得含情脉脉。 夜沁很快回过神,自己刻意露出的肩头被遮住她倒是不在意,眼晴只顾着瞧顾怜:“那小公子这是答应奴家了?” 顾怜道:“姐姐风华绝代,该是姐姐给在下一个机会才是。” 这话连夸带捧,姑娘家大多就吃这套,夜心没忍住笑了,“您真会说话。” 古详看顾怜三言两语地就把人给哄得欢心了,一副经常做这种事情的样子眼睛都瞪大了。眼见前辈就要抛下自己跟着夜沁走了,他着急着刚想开口,从楼梯那儿步伐匆匆地走下来一名小厮,向夜沁低头行礼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夜沁露出被打扰了的不悦神色,听小厮说完,她有些不耐烦地道:“没瞧见我在陪客吗?不去,让他有什么事去找别的姐妹聊,我现在没空。” 顾怜的耳力聪敏,隐约听见小厮说的那句话里有“坊主”二字,青女坊的坊主? 夜沁竟能如此任性地拒了顶头老板的要求,顾怜在心中暗暗地想看来自己这是找对人了。 小厮听夜沁这么说也没敢强求,又行一礼就转回去将她的话转交了,夜沁扭头就看见顾怜在看着自己,她神色不变,并没有解释:“此处喧闹得很。公子请随奴家来,奴家房中有一把箜篌,可为您弹奏一曲。” 顾怜客客气气的:“那便打扰姐姐了。” 夜沁反握住顾怜的手就要拉着她走。 古详一看,情势不对啊!前辈怎么丢下他就走了? 古详的模样生得不差只是傻了点,见顾怜被夜沁给牵走那几个姐姐就把目光投向他。 “……?” 古详的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扭头就蹿到顾怜的身边:“前辈救我!” 那几个姐姐:“……” 顾怜停步,古详三步作两步地挤在她的身边,抓着她的另一条胳膊,眼底惊魂未定:“母亲说止于礼,男女有度授受不亲!” 顾怜:“……”你都跟我进花楼了,还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夜沁的视线在顾怜与古详之间来回:“这位是?” 生怕古详这个傻小子一张口就把家底给兜了,顾怜暗暗给他施了禁言咒,维持着面上的温和同夜沁解释:“他是……他是我的徒弟。”她想了一通,碍着那一个“前辈”的称呼左右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身份来,就好急中生智,胡诌了这样的一个“徒弟”身份。 听见顾怜这样说,古详莫名地愣了一下。 夜沁有些惊讶:“徒弟?” “嗯,”顾怜点了点头,睁着眼睛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呢,是几年前我在街头救起的,因为先天原因脑子有些傻。我今日本不欲带他前来,但无奈于他非要闹着出来玩,让姐姐见笑了。” “这样啊,”夜沁听后叹息一声,看向古详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怜悯:“也是位可怜人,公子当真善心。既如此,那便让他一同跟来吧,让他跟在公子的身边,兴许他也会开心些。” 听夜沁这么说,顾怜扭头看向古详。 古详再傻也听出刚刚顾怜介绍他时是掺杂着骂他傻的成分在里边,但他不敢怒也不能言,嘴被封着,只是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他当然要跟着前辈! 顾怜对夜沁微微一笑:“打扰姐姐了。” 夜沁摇头:“无妨。” 顺着红木楼梯往上走,夜沁的屋子在二楼。推开门,入目就先是一面珠帘掩着纱幔,有风自窗边吹来,带起旖旎之意,撩开珠帘,走过纱幔,便是一方贵妃榻,一方小案与梨木屏风,墙角立着书架,底下是插有艳丽红花的花瓶,一把精致华美的箜篌被妥帖地放在窗边。这里没有床,看来不是夜沁睡觉的地方,只是接客的。 夜沁向顾怜走来,指头滑过她的肩头:“青女坊有规矩,卖艺不卖身。” 肩头上那只软若无骨的手顺着往下,停在心口处,顾怜在心里暗自庆幸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裹胸缠腰了,不至于一摸一看就露馅。她垂眸瞧了下心口的那只手,夜沁倒是总会撩人。 捏着扇子敲了敲掌心,顾怜笑道:“瞧见姐姐一眼便足矣,何敢奢求更多?姐姐的手若无瑕白玉,声亦如娇丽之燕,想必弹出一曲定为美妙。坊中规矩立得方圆规矩,恰就与姐姐相衬,那些个男人连同在下,又怎配有那个资格玷染了姐姐,姐姐不是在卖艺,而是在显露自己的金玉本领。顾怜巧舌如簧,把夜沁说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夜沁的手抚上她的心口凑过去,笑意宴宴:“小公子,夜沁更喜欢你了。” 第129章 忽悠忽悠 镶玉镀金,奢香萦绕。 门扉被轻叩两声,得了屋中人的准允后小厮便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唯恐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惹得屋里的人不悦。 青女坊中的屋设大多一致,此间屋子垂落了数层纱幔,珠帘掩目往后是一道屏风,将后头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后头传出:“夜沁呢?” “坊主,”小厮朝屏风跪下行礼,低首道,“夜沁姐道她在陪客,若是您有要事便去寻其他姐姐相商。” 青女坊主闻言笑了一声:“陪客?” 小厮:“是一位小公子,此前从未见过,许是初来。那副皮相恰入了夜沁姐的眼,不过瞧着年岁不大,城中未听闻过此人,看来是外城来的。” 青女坊每日客人如此之多,来几个外城人倒也不足为奇。青女坊主没再多问,也并未因为夜沁不前来相见而恼怒,让小厮下去了。 小厮朝他的方向磕了个头,礼数尽了才退下。 夜沁屋中。 箜篌一曲,余音绕梁。 顾怜在曲尽之后鼓起掌来,笑眯眯地对夜心的所弹之曲不吝赞美,早时听见夜沁说卖艺不卖身时顾怜就有些疑惑,光凭卖艺的花楼可算不上真正的花楼,客人自然也不会很多,但这青女坊却恰恰相反,它是这醉花城的第一名坊。 现在听完夜心的一曲,惊为天上音,佳音配美人,当真是赏心悦目。 相比顾怜,古详兴致不大,全程都在吃东西,只有在顾怜说话时他才会抬一下头,仿佛是在配合顾怜演一个傻小子。 夜沁款款起身走到顾怜的身边挨着她坐下,倾过身去靠着顾怜:“奴家瞧着小公子年岁不大,面孔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小贵人,生了张巧嘴哄得奴家欢心。” 这是被套话的前奏。 顾怜低头看着将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的夜沁,坐怀不乱地含笑道:“在下与徒弟自瑞德城来,为寻一样东西来到醉花城,家中无兄弟,才有我一人独生子。” 瑞德城离醉花城远,但也是个繁华城,那里的名贵人物数不胜数。 夜沁闻言眸中一动:“寻一样东西?” 顾怜轻颔首:“有一挚友前些年丢了支墨笛,为此伤神不已。前些日子得来风声有人在醉花城中瞧到一支相似非常的笛子,故此来寻。”说到里,顾怜摇头叹息,又接着往下说,“可惜来此寻了数日,也不见个头绪。” 这就是把她为什么会来青女坊的原因给说了——心中苦闷,来寻欢解忧。 夜沁微微坐直,她接陪过许多客人,像顾怜这样的不胜其数,都是老套路了,偏生顾怜更能得她欢喜,也就不由得上了点心:“不知小公子听闻笛子的出现,是在醉花城的何处?” “我知晓姐姐的好意,但是那处地方,着实不应让姐姐花心思去想。”顾怜有模有样地拒绝了。 夜沁掂起案上摆放的葡萄喂给顾怜,将脑袋凑过去在顾怜的脸轻轻吹了口气,吐兰香气:“不瞒小公子说,奴家对这醉花城无所不知,只要您问的地方醉花城有,那奴家便能道出所有。” 顾怜心中有些惊讶,一个坊中曲女,竟然能消息灵通到这种地步? 那气拂过耳根有些痒,顾怜顺其自然也偏了偏头,将叼在唇上的葡萄卷入口中,先把葡萄吃了再开口:“姐姐有所不知,在下要去的地方——” “是黑市。” 接下来的时间里,古详一边低头吃东西一边悄悄竖起耳朵听前辈忽悠人,成功把消息给套出来了——去城南 花巷尾,那里有间屋子,黑市的引路人就在那里,叩门五下, 二重一轻二重,这是暗号。 古详在心里想:论忽悠人的本事前辈绝不低于前三。 消息得到了当然不能直接走,顾怜又陪了夜沁许久,末了离开时想以灵石来付了这段时间的陪客费,却被夜沁给推回来了。 夜沁道:“奴家想要小公子的扇子。” “这个?”顾怜有些意外。 夜沁:“坊主喜欢稀奇玩意儿,坊中不谈银两钱币,皆由合眼缘取物。” 所以夜沁这是看上自己的这把扇子了。 虽说不知道夜沁是看上了这把扇子的哪一点,上边的字都是顾怜自己写的,但是这个情况明显是顾怜占了便宜,所以她没有多犹豫,将扇双手一递交到夜沁的手中:“能得姐姐喜欢是这扇子的荣幸。” 夜沁笑着说顾怜嘴甜。 送顾怜出去时夜沁还有些依依不舍,顾怜想了想,然后把之前在秘眉里捡的漂亮的晶石送给了她。 从夜沁的屋里出来,古详直松了一口气。 顾怜看了他一眼,稀奇地说:“你松什么气?人家夜沁姐靠着的又不是你。” 古详理直气壮:“男女授受不亲!” 顾怜:“……你压根没跟哪个姐姐亲近好吗?!” 你还嚷嚷上头了? 古详还欲再辩,顾怜却不想和他在这里吵,单方面休战一把拽起他就往楼下走,她手腕上的铃铛并没有摘下来,随步伐而发出声响临近门口时,那股异香的味道似乎更浓了点。 顾怜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回过头往后看,什么也没有发现。 青女坊不简单。 顾怜拽着古详出去了。 四楼一整层是属于青女坊主的。 小厮被喊上来,瞧见坊主就躬身行礼:“坊主吩咐。” 青女坊皆是美人,坊主瞧着也是倾国绝色。一头墨发只用一支玉簪挽起些许其余的皆搭在肩头腰后,戴着半面具遮了上半张脸,面具上华美地坠着珠帘子,右耳上是一对红玉耳坠,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遮得严严实实,但却又透出慵懒的勾人欲来。 青女坊主手搭在扶栏上垂眸往下看去,青衣少年扮相的人消失在门口。 “去把夜沁喊来,我要见她。” “是。” 对比其他地方,城南的梨花巷显得有些冷清。 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往里走人也越来越少,在黑夜的加持下,显得安静无声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巷子里蹿出来一只鬼。 古详打了个哈欠,他吃饱喝足就开始困了:“这条巷子怎么这么长,都走了半天了也没见走到巷尾。” 顾怜边走边留意四周,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到这条巷子里就感觉怪的,听见古详抱怨,分神去回答:“那你往前跑,跑过去就快到了。” 古详看了看前边,乌漆麻黑的,所以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那可不行我怎么能够抛下前辈一个人跑了?那可是绝对不行的!” 顾怜一听,笑眯眯来地说,“那一会儿出事了你先上哈。” 古详一噎:“……死道友不死贫道。” 顾怜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入道教了??? 又往前走了许久绕过一个拐角,才得以瞧见夜沁所说的那间屋子,是一间有些破旧的木屋,院外的木篱已经破损着上去随时会塌。 古详揉了下眼睛提神,跟着顾怜走过去了。 院门上挂着两盏油灯,古详抬头看了一眼,只亮了一盏,在右边。 顾怜依照着夜沁所说叩了五下门,往后退开,拉开安全的距离以万一会有变故。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人,就在顾怜以为不会有人出来时,木门被推开了。走出来的人穿着一身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身量是个男人,外形上是跟古详所描述的符合了。 他走过来隔着点距离,朝顾怜丢过来一样东西,从喉咙里吐出沙哑的四个字:“四块灵石。” 丢过来的是什么顾怜还没有看清,就被后面劈来的剑气给斩成粉末。 “我说这位大黑个,”古详握着剑,朝黑衣人一笑,“你不是引路人吧?” 第130章 夜惊引路人 几乎是在古详刚说完,顾怜的剑就劈过去了。 在木剑落到黑衣人的身上之前,他的身形忽然扭曲,化作黑色的烟雾化散开,又在离顾怜几步之外的地方又重新变化成为一个人。 是鬼族。 它看向古详所站的地方,刚刚沙哑的嗓音捎上了冷意:“你是怎么发现的?” 古详这时候不傻了:“傻鸟,自己猜呗,我告诉你做什么?” 谁知道他这次说了,下次他会不会被这些鬼族换个花样接着耍? 黑衣鬼冷冷一笑:“不说也罢,今天你们的命就都留下吧!”说完,他的周身爆发出浓重的鬼气,扑面化作一团朝古详和顾怜卷去! 古详连忙提剑边挥边喊:“前辈前辈你快布阵打它!” 鬼气翻滚忽然从中伸出一只骨头发黑的骷髅手,顾怜将向她抓来的骷髅手给挥开:“布阵需要时间,你以为撒花玩儿呢?!” 古详翻身躲开又一团鬼气,余光瞄见闪到顾怜身后要偷袭的黑衣鬼,咬破舌尖将血吐到剑上,剑身发出嗡鸣声,他一剑将眼前的鬼气扫开,然后就拼命朝顾怜那边跑:“前辈,身后!” 顾怜发现了,反手掏出一张符解开禁制朝后拍去。 火符拍到黑衣鬼身上瞬间找起火,它怒叫一声鬼气暴涨,随后就被古详跑过来将顾怜拽到身后,运起定山罩将鬼气抵在外。 顾怜抬头看了古详一眼:“你这点修为能撑多久?” 古详讪讪一笑:“一刻钟左右。” 顾怜难得既没嫌弃他也没笑话他,伸手一掌拍在他的背上输过去灵力让他撑上一撑,一边把东西找出来一边问:“我刚刚都没发现这家伙不是引路人,只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是怎么发现的?” 古详刚要回答,就见顾怜翻出一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十分潇洒地朝正在狂怒的黑衣鬼甩出去。 古详纳闷:前辈想用钱砸死鬼??? 令古详意外的是,铜钱甩出去后穿过重重鬼气刺穿了黑衣鬼,它的叫声忽然停止,火越烧越旺,最后忽然炸开,在半空中化作黑烟彻底消散了。 古详:“……!” 还真有用?! 古详猛地扭头看向飞回顾怜手里的铜钱:“前辈,这是什么神兵利器?”居然甩出去“咻”的一下就杀掉那只鬼族了! 打擂台的时候不好用铜钱,打鬼的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顾怜把铜钱收好,随口回答说:“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是一个钱辈的身上挂饰。”就刻不求那年纪来说,别提喊“前辈”了,叫声“老祖宗”都绰绰有余。 而且他那一身的铜钱,也担得起“钱辈”这个称呼。 黑衣鬼死了,顾怜拍拍古详的肩让他把定山罩收了。 鬼族死后都不入轮回道,散了就是魂飞魄散,顾怜左右看了一番黑衣鬼连渣都没剩下:“你还没说,怎么发现的?” 说实话,古详最初那一剑让她有些惊讶。 手里的剑还在微微嗡鸣,古详看也不看地拍了它一巴掌让剑消停点,朝院门走近几步伸出手指着:“门口上的灯啊。” 顾怜抬头往那边看。 古详说:“前辈你专心修道可能不知道,像这种黑市引路人都会在门上挂两盏油灯。灯里掺了他们自己的血,如果他们在家那油灯就是亮着的,左边亮起代表有客稍等,右边亮起就代表血主出事了。” 闻言,顾怜一脸幽怨地看着他:“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古详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一开始没记起来。 顾怜:“……” 黑衣鬼假冒引路人死了,顾怜思索一番,决定进屋子里面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总得找到线索去黑市吧?不然白跑一趟了。 古详总是对顾怜的决定举双手赞成,没有任何异议。 屋子的外观看起来破,其实里边也破。 古详一走进去就没忍住说:“引一次路都能赚好几块灵石了,怎么这屋子里那么破啊?感觉再风吹雨打多两年就能直接给塌了。” 顾怜闻见很重的血腥味:“少贫了,找尸体去。” “尸体?”古详弯下腰看柜子底下,“他死了啊?前辈你怎么知道?” 顾怜:“……换个位置找好吗?那柜子底下那么小一看就藏不了人好吗?”她说着,拍了下古详的后脑勺,自己转去旁边看。 古详揉了揉脑袋:“前辈,你说鬼族是不是太闲了?它跑来杀引路人做什么?人家当个黑市开门人还招惹到它了?” “我怎么知道?”顾怜瞄见床下好像画了什么东西,正想趴下去看,“你自己回头找个机会问它们去。 它们闲不闲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看你挺闲的。” 古详忽然大叫起来:“前辈!前辈前辈!他在这里!” 这就找到了? 屋子里的空间小,那么快就找到了倒也不稀奇,引路人是眼下最重要的、顾怜暂时放下床底画了什么,先过去古详那边看。 引路人的尸体被塞在柜子里。 顾怜过去看的时候古详侧身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这个举动有些奇怪,顾怜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做什么?挡着我做什么?” 古详一脸的惨不忍睹:“他的头被吃掉了。” 顾怜:“……”那是挺惨不忍睹的。 不过现在哪里管这个?顾怜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她一把将古详推开上前两步蹲下去观察引路人的尸体。 那是一身黑衣,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不过头不翼而飞,颈上的断开处血肉模糊。顾怜扫了一眼那伤口后就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地继续往下看,然后她发现引路人的手上似乎攥着东西。 引路人应该是刚死没多久,那只黑衣鬼来势汹汹,估计手上就是进入黑市的东西。 不过猜测是这样也不能完全大意。 顾怜比了个手势让古详用定山罩保护好他自己,而自己则是分外小心地去掰手开引路人的手,那只手攥的不紧,只是因为尸体凉了有些僵硬,把他的手分开后,看清了里面是什么—一颗尖锐的兽牙。 兽牙? 顾怜把兽牙拿起来,转过去给古详看:“小详子,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她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只手忽然被死死地抓住。 手被抓住的那一瞬间顾怜下意识地反手就拍出一张符,抓住顾怜的手的无头引路人身上顿时燃烧起来,鬼气丝丝缕缕地溢出来象征着不祥,她掩住口鼻,扭头对古详喊:“屏住呼吸!”话音刚落,燃烧着的火人虽然松开了她的手,却仍旧摇晃着朝她扑来,没有办法顾怜只好拿出剑,将火人拦腰斩断,火人的上半身“噗通”一下摔在地上却没有血流出来,失去了行动力。 本来以为解决掉这个火人就结束了,然而柜底,床下,屋顶却忽然亮起红色的纹路,接着纹路连接成阵,将顾怜和古详困在里边。 是刚刚床底下的东西!那下面画了个阵! 地上忽然从阵中伸出数只黑骨头的骷髅手,挥着朝他们的脚踝抓去,古详有定山罩保护骷髅手奈何不了他,但他踩了几只手后忽然发现大多数骷髅手都是朝顾怜去的。 顾怜步伐轻盈地躲开抓来的骷髅手,边躲边抓住符往脚底下打,她留意着四周,在试图找到阵眼的位置。 不过这些爪子怎么都在抓她?! “前辈!”古详冲过来伸出手,“是那颗兽牙,你把它给我!” 顾怜一听反手就要把兽牙丢过去,但她转念一想,疯了吗让那些骷髅手去抓古详还不如丢到外边! 于是顾怜卯足了劲把兽牙丢到窗外,兽牙一不在那身上那些骷髅手果然就放弃她了,但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窗口忽然出现一只巨大的血眸。 顾怜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什么—— 那是噬! 耳边传来古详提醒后面的声音,顾怜提剑回头,一团鬼气已经朝自己卷来。 第131章 你好看 斩不散。 与上一次的不同,这回的鬼气竟然是斩不散的。 从鬼气中,还有地下蹿出比刚才还要巨大的骷髅手,一左一右地抓住顾怜,顾怜刚要挣脱,那些鬼气顺着耳朵钻进去,只觉一阵耳鸣与脑袋刺痛,接着就被一股力带着往下按。 古详冲过来,一把抓住顾怜的手: “前辈!!!” 红光从木屋里发出,短暂过后,归于沉寂。 摔到地面时顾怜被古详抱着换了个位置,结结实地给摔到了古详的身上,那一下可不轻,古详闷哼一声疼得呲牙咧嘴。 长长地舒一口气缓解那份疼,古详连忙坐起来:“前辈?前辈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他一脸焦急地看着扶着脑袋低头的顾怜。 那丝鬼气狡猾得很,耳鸣之下顾怜压根听不见古详在说什么,她抱着脑袋,剧痛让她仿佛头痛欲裂。 那缕鬼气甚至让她的情绪逐渐变得狂躁,想提剑杀人。就在顾怜终于要忍不住把剑找出来时,手腕处传来温热的灵气,顺着灵脉流通她的四肢百骸,帮她抚平内心的狂躁情绪,缓解她的疼痛。 耳鸣逐渐消失,顾怜的额角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她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有些使不上劲,还好有古详在旁边扶着她。 古详还在担心:“前辈你怎么样啊?你不要死啊前辈!” 这最后一句话就真的很有古详的说话风格,顾怜余痛未消并不想和古详争辩,只拍了他一下,心里下决定一定要把噬给杀了。 没想到萧九居然没杀它。 缓了一会儿,顾怜忽然意识到周遭的气温很低,而且还安静得可怕,她坐好了左右看了看,发现她跟古详已经不在刚刚那间木屋而是在一片坟地,而且那些坟还不是寻常的坟,竟然全都是被刨开的。 顾怜:“……?” 等会儿,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尘,顾怜对着那一排排的空坟两相对望,沉默许久,这氛围实在是诡异又阴森,她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去敲了敲小金:“金儿,这是哪?我感觉这儿不是人间界。” 小金:【恭喜怜怜回答正确!此处是鬼蜮涂生池外,你现在正面对着千坟山的空坟。】 顾怜的心凉了一半:“……那里边的东西呢?” 【跑出来啦~】 顾怜:“……” 得,最后那半截心也凉了个彻彻底底。 顾怜一脸麻木地扭头,看向一脸迷茫的古详,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转告她刚得到的最新消息:“咱们掉到鬼蜮来了。” 古详:“?” 顾怜接着转告:“而且是涂生池。” 古详:“!” 顾怜抬手一指:“看见这堆坟了吗?这里是千坟山;知道为什么是空的吗?因为里边的东西全跑出来了。” 古详:“?!” 听顾怜说完,古详就疯了。 顾怜没有搭理在发疯地大喊大叫到处乱跑的古详,有些沧桑地叹了叹气,真是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不宜出门。 鬼蜮分有两池,一善一恶,这是小金之前就说过的。 往生池是鬼魂转世为人的地方,有一方 轮回台,不说人间界的修仙者们,就连上界的神仙们也不能够妄动往生池;涂生池一听就是取的生灵涂炭之意,恶鬼横行,生人或生魂一旦进来到这里,保准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所以怕死榜第一名的古详才会在知道自己现在竟然身处涂生池的时候,直接给疯掉了。 涂生池。鬼君统管两池,但平日里都是待在涂生池这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还有萧九...... 记得没错的话,萧九回到鬼蜮后没多久就把自己的亲爹干掉了,母食其子,子弑其父,是鬼司空见惯的事。 顺着这个点往下想,顾怜就不由得记起萧九曾经给过她的那一张和他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具,以及郑遐秋的死。 萧九这样真的把顾怜置在两难境地。 也不知道那个面具到底有什么作用,顾怜也没敢直接把面具往脸上扣,而是抹了一下手腕上的铜钱。 “刻不求,”顾怜若有所思地问,“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隐去气息吗?哦对了,还有小详子也需要。” 顾怜刚说完,耳边就传来刻不求的声音:“嗯。” 单就是一个字音,就能隐约听出他的心情不太美妙。 顾怜想了一下应该是因为刚刚的那缕鬼气的原因,所以她安慰了一句:“没事,我回头见到它就把它给砍了,不会放过它的。”说完她话锋一转,“什么法子?我得出去转一圈看看怎么从这里出去。” 刻不求静了一会儿,然后顾怜就感觉到自己的第四根手指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看去,是刻不求的红线。 那截红线自动缠上去来了个蝴蝶结,松松垮垮的但是又不会掉下来,若有似无的触感。 “这样就行了?”顾怜举起手看了又看。 “嗯,”刻不求说,“给那小子也绑上。” 顾怜看着手上出现的另一小截红线,扭头看了看已经疯到蹲下来抱头碎碎念的古详:“绑哪儿?也是手指上?” 刻不求:“衣角上。” 顾怜:“……”你这双标得也太过分了吧? 不过吐槽都埋在心里,顾怜朝古详那边走,低声问:“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那么多的红线跟铜钱?在你以前丢过钱吗?”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执念往身上绑一大堆钱” 顾怜说完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了,开始胡言乱语:“而且你身上一大堆的红线乱七八糟的,不会打结然后绊着你吗?穿衣裳也不方便。” 刻不求安静地听她扯了一通,等她说完了才轻笑一声:“顾伶,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不用那么费心。” 被直接拆穿心思顾怜并不觉得窘迫,她耸了耸肩:“谁知道你啊,有时候心眼那么小,心思又深,万一你非得揪着不放呢?不就是只鬼族嘛,我杀掉它就好了,你别想那么多。” 刻不求因着顾怜的三两句话而心情好转,应了一声:“嗯。” “红线跟铜钱是诡道要用的东西,缠在身上方便取,”刻不求也不管顾怜是不是真的好奇,既然她问了那他就答,“其余的我便不记得了,分魂离开后就一直是这个扮相。” 顾怜点了点头。 刻不求忽然说:“很好看。” 顾怜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夸你自己好看? 刻不求:“你。” “.……” 离古详只有几步距离,顾怜停了下来,指腹捻着那截红线:“刻不求。” 刻不求心情蛮好地应她:“嗯?” “丑死了。” “……?” 顾怜重新抬步往古详那边走,口吻有些幸灾乐祸也有报复成功的洋洋得意:“我刚被你带回北境那会儿你自己对我说的。” 刻不求:“……” 现在把话给收回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顾怜人仿佛有读心术一样,笑眯眯地说,“这话我要记一辈子,别想就这么算了。” “……” 第132章 嘎嘎乱杀 顾怜走到古详的身边,听他嘀嘀咕咕着什么“母亲保佑”、“叔叔保佑”、“天上神仙保佑”,听得有些啼笑皆非。 “别求他们保佑了,现在跟你一块掉进这里的是我,”顾怜朝他抬了抬下巴,“把手伸出来,钱辈保护你。” 她刚说完,耳边就是刻不求的一声轻笑。 顾怜没搭理他。 古详闻言抬头看着顾怜,一双眼睛都蓄满泪水了,“哇”的一声哭了就开始抱着顾怜哭:“呜呜呜,前辈你真是太好了!” 顾怜:“……” 刻不求:“……” 在刻不求发作之前,顾怜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古详给从自己身上掀开了,挥了挥拳头威胁他:“你不是总嚷嚷着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放我身上就不管用了?少再扑过来啊,不然一会儿我就揍你。” 古详吸了吸鼻子,不满地说:“前辈你好凶啊。” “凶的就是你,”顾怜抓起他的衣角,看了半天觉得怎么绑都不得劲,于是她想了想,转去揪起他的一撮头发,把红线给绑到了发尾上,“行了别哭了把眼泪擦擦,跟我从这千坟山出去,咱得离开这里。” 古详扭头往后边看了看,看见了头发上的红线:“这是什么?” 顾怜看他终于不哭了,松了一口气:“保命的,别给弄丢了。有它在那些鬼就不会发现你一个活人进入了涂生池。” 古详一听睁大眼:“真的?” 顾怜从他的眼里看见了生的希望,感觉有点心累:“我闲得慌啊骗你做什么?” 古详一听就知道小命保住了,他抹了抹眼泪,觉得明天的太阳在向他招手,醉春楼的莲香猪蹄仍旧和他有个约定。 千坟山的东西全都跑出去了,看上去一副很着急去做什么事情的样子,顾怜原本下意识地认为这里会有什么迷阵之类的,但是她领着古详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发现了一条通往山下的路。 古详盯着那条路看了半天,没感觉到杀气,扭头就问:“前辈,走吗?” 顾怜瞄了他一眼:“想走吗?” 古详说:“想下山。” 顾怜点了点头:“那就走。”说完她抬脚,一脚就把古详给踢了下去了。 古详被惊得大叫一声,因为惯性加这条路是往下走的他压根刹不住车,因此“啊啊啊啊”地一边叫着一边以一种慌乱的步伐给冲下山去了。 顾怜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抬步走下山,一边走一边感慨:“年轻真好,这腿脚麻利的,‘嗖’一下就冲下山去了。” 刻不求就笑,没说话。 等顾怜十分悠闲地晃下山,远远地瞧见背对着她跪在山脚下的古详,先是疑惑这是一个什么恭候的行为,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看清是什么情况后脚步都给停住了。 只见在古详的前边、左边、右边,围了一大圈死状各异的鬼族,还有些是后天变异过的,五只眼睛或两颗脑袋,有的甚至连人的形态都不是,不过他们都有共同特点,那就是都没有眼白,眼瞳全都是乌黑的。 瞬间梦回那年中散魂引的时候。 大意了,掩住气息全是算是一个法子,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跟小详子都是活人的模样。 古详已经快抖成筛子了,他也没有想到一路冲下来之后会被一群那么丑的鬼给围住啊! 前辈你在哪儿?前辈你快来救我啊!!! 那几只领前的鬼族盯着古详看了半天,然后戳了截旁边的鬼:“哎,你说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却一点人气都没有,是人是鬼啊?” 被戳的鬼有点不耐烦,它盯着古详都快要流口水了,抹了一把嘴:“我咋个晓得?甭管他是人是鬼,反正是送上门来的,先吃了再说!”说完,它张开口露出里边发黑的牙齿就要一口咬掉古详的半个脑袋,说时迟那时快,旁边一道青影闪上来,提着木剑一把拦住了它,木剑卡在它的尖牙上,进不得半分。 顾怜握着剑,朝他们友善地一笑:“有话好说,打打杀杀多不好啊。” 古详听见顾怜的声音的那一刻眼泪都下来了:“呜呜、前辈……” 被卡住牙的那只鬼眯起眼睛看顾怜,下一秒从它的背后长出两只尖爪抓向顾怜的心口,顾怜轻松地躲开,反手斩断了它刚长出来的那两只尖爪,然后一剑穿胸而过。 那只鬼族尖啸一声,化作黑烟消散掉了。 变故来得太快,其余的鬼族都愣了一下,然后纷纷亮瓜的亮爪,呲牙的呲牙,一副随时会冲上去将顾怜撕碎的模样。 顾怜伸手一把将古详拽起来,拍干净他衣服上的泥土:“你说你给它们跪什么?才几只小鬼而已,怕什么,把眼泪回去。” 古详委屈地说:“我一下来就被它们吓傻了,然后腿软,起不来。” 顾怜:“……” 身后的鬼族对视一眼终于决定冲上来动手,顾怜头都没有回,指上捏出剑诀往上一扬,木剑似有灵魂地飞出,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双就杀一双,顷刻间就扫了大半的鬼。 见古详睁着眼睛看着身后乱杀的剑,顾怜拽着他的袖子抹了把他的脸:“别看了,那叫飞云剑诀,回头想学我教你。” 古详往后仰了仰脸,闷声说:“前辈你真好。” 顾怜不吃这一套,“当你给我花的钱是在交学费了。” 木剑乱杀完就飞回来,顾怜有点嫌弃地看着那上边的血看了半天,最后十分干脆地扒了古详的外袍用来擦剑了——古洋对此不敢怒而敢抱怨,然后看见顾怜的眼神后又屈服了。 “前辈,”古洋看顾怜细心地擦着剑,“你的剑取名字了吗?” 顾怜一愣:“啊?” 古详指着她的剑:“这不是你的命剑吗?它叫什么名字。” 顾怜被这个问题给噎了一下。 这好像还真不算是她的命剑,未引灵的乌金木剑也还没有炼化,就也连灵剑都算不上。而至于名字……平时她都是“剑兄弟”喊着的。 “金儿,”顾怜悄悄问,“这剑兄弟有名了吗?” 小金:【并没有哦~怜怜可以给它取一个的~】 取一个啊…… 顾怜低头看了一会儿,一个好名字都是得经过深思熟虑的,于是她把剑擦干净后一收,回答说:“暂时算是我的命剑,反正我用得挺趁手的。名字嘛,没有,回头炼剑的时候再取。” 后面要找个技术好点的炼器师,让他帮忙炼一下才行。 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就别摆出来了。 古详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看前辈你那么厉害,我还以为这剑是像太剑和无相剑那么厉害的呢……” 顾怜没听清:“什么?” 古详站直了:“没有没有!我觉得前辈的剑非常威猛霸气!” 顾怜懒得追问。 看顾怜都把剑收好了,古详就没有再接着往下多说了。 顾怜往前走他就连忙跟上去,这回是半步都不敢离开顾怜了:“前辈,既然咱可以乱杀,那为什么还要绑那个红线?” “你说什么话呢?”顾怜抬头看了看天,是黑夜,没有星辰只有一个圆盘似的血月,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刚刚那几只是低阶的小鬼所以才能乱杀,我们掩藏气息的目的不是为了它们,而是往上的中阶跟高阶鬼族。” 中阶的或许还能打上一架,但高阶的就只能碰见就逃命了。 原来是这样,古详点了点头,发现顾怜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找什么,他不由得好奇地问:“前辈,你找什么呢?” “刚才杀上头了,”顾怜有点悔不当初,“应该留一个来问问路的。” “啊?”古详也没有想到这个,他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忽然听见旁边的草丛里发出细微的动静,他下意识地指向那边:“前辈,有东西!” 几乎是古详刚喊出声,顾怜手里的簪子就甩出去了。 簪子正中目标,那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叫。 顾怜跟古详走过去,那里卧趴着一只五只眼睛的小鬼,簪子正插在它的脚踝上,一看见他们俩围过来就捂住脸尖叫:“别杀我别杀我!我没想吃了他,我只是下山要去城里 鬼市买点东西!别杀我!” 鬼市? 顾怜偏头,跟古详对视一眼。 第133章 钱辈刻不求 原定计划是要去黑市找笛子的下落的,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黑市是去不成了,能不能从鬼蜮出去都是个问题。 这里黑夜不见白天的,顾怜还惦记着翘青大会猎灵这件事,让小金给她提示时间,她得抓紧时间来找到出去的方法,在两日内从这里出去。 顾怜一看左右都是暂时没法离开,所以她决定跟古洋去鬼市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东西。 在山脚下远远地瞧就能够看见涂生池,城中的灯火热闹,顾怜无视古详的反对,拉上他就走。 古详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边走路边拉着顾怜说话:“前辈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顾怜问:“好奇什么?” 古详说:“那个黑衣鬼和阵法啊!明显就是有人提前设计好就等着我们上钩的,而且他们口放了只黑衣鬼拦路就算了,居然还在屋子里设了个陷阱!当真是可恶极了!” 他说的这个顾怜当然想过,不过她气定神闲地回答:“好奇能有么用?光好奇又不能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反正把我们坑进来的是他而不是我们主动进来的,到时候耐不住性子先出来找我们的也是他。”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一下子就把古详给说服了。 “前辈,那一会儿咱俩进去了那些鬼还想吃咱俩咋办?” “把你丢出去,我先跑。” “……前辈!”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 血月挂空,一道黑色的雾气蓦然飞过,越过市街后进入到一座宫殿里,化作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单膝跪地行礼:“吾主。” 被称作“吾主”的人一袭黑袍,他握着弓拉开,瞄准那头被绑在靶子上的人族修仙者,弓满后手一松,箭矢就正中那人的额心。他挥了挥手让手下清理掉,重新抽出一支箭:“讲。” “属下将她带进来了。” 闻言,萧九的动作一顿,然后似笑非笑地扭头看着噬:“你说谁?” “那个拥有您气息的……“噬的话还没有说完,箭矢破风袭来,穿透他的肩膀往后射入手下刚抬上来的人族的心口上。 看见噬因为剧痛而弯腰,萧九咧嘴笑了起来,弓在他的手中寸寸断开变幻成骨戒圈在他的手指上,他鼓起掌来大声夸赞:“干得真好真不错。”他一边说着夸奖的话一边朝噬走过去。 “你实在是太能干了,”萧九一脚踩上噬的脑袋,用力就将其踩在地上,眼底的笑意阴戾,“你连她都能拉进鬼蜮,我的手底下可真是出了位了不得的战士。” 这口吻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对劲,噬连忙求饶。 萧九低笑出声:“你放心,我不杀你。” 噬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那一口气还没有松到底,就听见萧九又笑嘻嘻地开口了,“不过她会杀了你。噬,那就得看你能不能杀死她了。 “在她离开前,去杀了她懂吗?杀不了啊,那就让她杀了你吧,否则你回来也逃不过个‘死’字。” 噬消失后,萧九站直身,嗤笑了一声。 “自作主张。” 噬把她坑进来,他总得给她一个报仇的机会。 那就让噬自己送上去找死吧。 让顾怜感到惊讶的是,鬼市上也是很热闹的。 只不过终究是跟人间界的不同,街上就像那些书里记载的一样卖着器脏、奴隶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血腥味很重,而街上来往的鬼也是死状凄惨。 顾怜跟古详刚一进城就吸引了一大堆的目光,那些鬼全都对他俩虎视眈眈,像饥狼看见了活肉。 顾怜正犹豫着是拔剑乱杀还是扭头逃跑,旁边忽然走上来一个一袭红袍的人,身上的铜钱相撞发出声响,他手上勾着自己曾经戴着的恶鬼面具,轻轻地在扣了顾怜的脸上。 顾怜愣了一下,“刻不——” “小公子,气发于七窍五官,在这鬼蜮中行走,还是得掩面才好。”刻不求的声音打断了顾怜的话,那口吻温和谦玉,像是个陌生人作派。 顾怜因为刻不求的这三两句话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古详还在身边,刻不求这是在演戏,以一种路人的姿态来出现在她的身边免得引起古详的怀疑。 果不其然,刻不求刚说完话,顾怜就被古详给一把拉到了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是人还是鬼?请不要忽然蹿出来就随便动手动脚。” 这会儿古详这小子倒是支棱起来了。 刻不求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古详,歪头道:“同你有关系?” 古详一下子就因为这话而恼了:“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被顾怜往脸上扣了样东西。 古详:”?” 古详把话往是肚子里一咽,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前辈?” 顾怜就对他俩跟仇敌似的一见面就掐架而感到服气,她把萧九之前给自己的那张面具扣到古详脸上后就拍了拍手,经刻不求那样一提醒,她也就明白萧九那初为什么要让付伯把面具转交给她了。 原来是早有预谋,看来这次也有他的手笔在里边。 就算不是他干的,也跟他脱不开关系。 “别火气那么冲,是位朋友,”顾怜说,“就那个给了我红线跟铜钱的钱辈,不是坏人。” 刻不求没吭声,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古详一听见铜钱是刻不求给的就眼睛一亮,然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站直了朝他抱拳行礼:“钱辈好!” “你好,”刻不求对着他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离她远些。” 古详没听明白:“啊?” 刻不求原本的打算的确就是为了立个陌生人的身份,那既然顾怜不需要,他也没什么好装的了:“我说,你,离她远些。” 古详愣了一下,看看刻不求又看看顾怜,最后去问他相信的人:“前辈,这啥情况啊?”他干啥了就要离前辈远点? “没什么情况,”顾怜此时此刻很想把他俩都丢下然后自己扭头走人,麻木着一张脸,“我死了,别问我。” 古详:“……?” 刻不求眨了下眼后便笑了。 “别恼,”刻不求用红线缠住顾怜的手腕,先认个错,“我只是有些生气。他离你太近,太没规矩了些。” 这倒是让顾怜无法反驳,毕竟单看李公子就是位说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给人瞧”的封建青年,刻不求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过顾怜现在没心思跟他们计较这些:“少闹脾气。我看我们还是得先解决一下旁边的………?那些鬼呢?” 顾怜纳闷地看了看周围,刚刚还虎视眈眈的鬼族们已经跑得不见影了。 刻不求轻轻地“啊”了一声记起来什么:“我曾有几次来此处寻样什么东西,有些着急曾屠过三次涂生池,它们许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顾怜:“……”天上的神仙你能发疯杀了几个,鬼蜮的涂生池你能因为着急而屠了三次,哥们儿你厌世吗?! 古详:“……!”这位钱辈好霸气!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扯了下红线把刻不求给拉过来,低声兑:“刻不求,咱打个商量好吗?” 刻不求低头倾听:“嗯?” “回去待着,”顾怜说:“你太吓人了,不对,是人鬼都吓。” 刻不求闻言低笑一声,伸手主动把红线往她手上绕:“放心,我不吓你。” 顾怜:“……” 压根没法交流! 第134章 恶中恶鬼市 有刻不求在,一开始热闹的城中鬼市都变得冷清起来了。 刻不求无法正常交流,顾怜就干脆放弃了,任由他跟着,古详几次想凑过去跟顾怜说悄悄话,但因为刻不求的死亡凝视而被迫跟顾怜保持距离。 古详算是看出来了,那位钱辈对他的前辈目的绝对不纯。 “刻不求,”顾怜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坊店,“你上次来鬼市是在什么时候?” “嗯?”刻不求回答说,“飞升之前。” 那就是四百多年前。 但是有点不太合理,都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刻不求说的屠地那肯定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但是为什么那些低阶的小鬼能认出他来? ——所以也有可能那些小鬼跑了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刻不求。 顾怜将视线放到古详脸上的面具上,那上边有一个朱墨勾勒出来的“九”字。 是因为萧九的这张面具。 萧九早就有预料或者说是有计划知道顾怜后面会进到鬼蜮,他在鬼蜮里有尊位有实力还乱杀建立了不小的威名,他把面具给了顾怜,既能威慑那些鬼,又能让顾怜欠了他的恩情。 人人都是老狐狸,打得一手好算盘。 越往里走,独属于鬼蜮的那份阴寒气就越来越重,就连那些鬼也好像比城门那边的要厉害一些,见到古详也没有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然后就忽然来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 古详给吓得跳起来、“前辈前辈!它是在进行什么特殊仪式打算吃掉我吗?它为什么拜我???” 顾怜:“……”它拜的是你脸上的面具。 看样子,萧九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啊。 顾怜看了看那些个五体投地的鬼,然后挑了一个近的走过去在它的面前蹲下:“哎.姑娘,我能向你打听件事吗?” 被问的女鬼不敢抬头:“问、问什么?” 顾怜:“鬼市怎么走?” 女鬼一顿,然后语气变得森然起来:“鬼市,就在这里啊。”说完她像着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抬头,指甲暴涨数寸,朝顾怜的脸抓去! 看那架势如果顾怜不躲开,准能被抓出几道极深的血痕,但顾怜还真的没有躲开,她就蹲在那里,身后刻不求的红线飞出,瞬间把女鬼绞杀! 顾怜叹了叹气,觉得可惜:“问个路而已,怎么还动手呢?怎么都在想着打打杀杀,真暴力。”说着,她笑眯眯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另一只鬼,语气温柔地问,“你说,是吧?” 那只鬼抖了抖,不用顾怜再问,闭着眼睛就吐出了鬼市的位置。 ——这里是涂生池的城中鬼市,却并非是那个书上记载的鬼市。 两池间,虚妄也。 真正的鬼市在涂生池与往生池中间。 其为恶中恶鬼市。 古详本来以为来城里已经足够可怕了,万没想到顾怜竟然疯狂到要去恶鬼市,顿时觉得悲伤那么大,生死无人怜。 顾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我会把你葬个好地方的。” 古详:“……” 前辈你真的会安慰人吗? “行了少忧心那些有的没的了,“顾怜指了指刻不求,“有他在你怕什么?而且恶鬼市的隔壁就是往生池,那些鬼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 古详闻言偷偷瞄了一眼刻不求,怎么看都是这个钱辈很厉害的样子,而且听他跟前辈的对话,他连鬼都不放在眼里! 于是古详收拾好自己那颗悲伤的心,又不害怕了。 恶鬼市在两池之间,照理说是该出城往外走,但顾怜被刻不求给抓住了手,指了指里边:“在里边,往外走没有路。” 顾怜疑惑:“刚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还有一条路吗?” “那是鬼开路,”刻不求解释说,“你同他从千坟山下来身上沾染了鬼气,早前便有鬼走出那一条路通往城中。鬼行路不得走回身路,方才那条路已经消失了,你不是鬼,出了城门只会被迷瘴吞噬。” 顾怜点了点头,作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那我抓只鬼来给我开路呢?” 刻不求笑了一声:“那倒不如找我。” 顾怜仰头看着他。 “前往恶鬼市的路不在外边,”刻不求抬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发带有些松了,“往里走,看见一河,名为岂渡,上边会有九灯开路,那里才是恶鬼市的入口。”他说着落后顾怜一步,将发带解了重新为她束上。 顾怜现在还是少年公子扮相,刻不求帮她束发多少有些暧昧,顾怜屈时杵了他一下:“老实点,别总是动手动脚。” 刻不求没有应她的这句话,手往下落时,指尖勾了一下她的抹额。 “去恶鬼市玩吗?”刻不求问。 “没那个趣味。”顾怜低头从芥子空间取出一张符纸,“我就是觉得青玉摇并非凡品,几年前在人间界的黑市出现,不知道会不会在周转过后就来到了鬼市,碰个运气也是好的。” 刻不求点了点头,见她把符纸拿出来后就抬头盯着自己,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想试一试用符来找,”顾怜晃了晃手,“刻不求,给我一滴你的血。” 以血为引子,她想试试前几天在薛绝那听来的寻息符,毕竟青玉摇也是在刻不求身边待过一段时间的。 刻不求没有说什么,把手伸过去:“嗯。” 顾怜左看右看,簪子杀妖又杀鬼的有点脏,于是她只好拍了拍古详,问他借了把匕首。 在刻不求的食指指腹上划开一个细小的伤口,血珠很快就冒了出来,顾怜抓着他的手朝下,滴下一滴血到符纸上,然后就把他的手给丢开了:“行了,你治伤去吧。” 刻不求觉得手被丢开的这一行为挺像一句话——用完就丢。 刻不求说:“真狠心。” 顾怜没有搭理他,只是低头把笔给找出来边走边写符,最后一笔完成刻不求的那滴血顺着符迹延展,最后融为一体。 顾怜刚想要催动,却见手里的符抖了抖,然后承受不住一样四分五裂。 顾怜:“?” 顾怜看刻不求:“我的问题?” 刻不求目睹了全过程,忍住笑:“血的问题。” 刻不求的血也不是什么凡血,他临近飞升却又不能飞升,说他是个凡人但他能到上界踢馆子杀几个神仙,顾怜用他的血来符会失败那倒也正常。 顾怜想通了这个理就放弃了刚刚那个念头,那四分五裂的符燃起火来,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白瞎一张我的符纸。” 刻不求这会儿着实是没忍住笑,笑了下。 顾怜拍干净手就要往前走,忽然被拉了一下袖子。 顾怜:“?” 顾怜回头:“你干嘛?” 刻不求低眸,往他的手中放了一枚铜钱:“给你防身。” 顾怜:“……” 顾怜看了看那铜钱,又看了看刻不求,行吧,说不定还真有用。 她也不问刻不求为什么给她,反正没啥危害。 刻不求说的往里走,先是远远地瞧见一座阴气森森的宫殿,外头把守着来回巡逻的鬼族。 顾怜正在想那九灯开路该不会是在鬼殿里吧?就被刻不求抓着换了个方向走,古详连忙跟上,生怕他俩目中无他把他给落下了。 刻不求说:“在鬼殿后边。” “鬼殿后边?”古详一脸震惊地看着那座偌大的鬼殿,“那么大一座呢,咱绕过去得绕多远啊?” “不远,”刻不求说,“你可以蹲在这里等,你有面具, 它们不敢伤你。” 古详:“……” 古详扭头想告状,然后就看见他前辈面上戴了那张獠牙恶鬼面具,和他耸了耸肩。 “……” “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顾怜敷衍完古详扭头问,“你的面具哪来的?” 刻不求:“你送的。” 顾怜愣了一下。 第135章 阴鬼恶鬼市 说是要绕过鬼殿,但刻不求似乎自有门路,拉着顾怜东转西绕,都快把顾怜给绕晕乎了,最后绕进了一片一望不到边际的枯树林里,雾气很重,两米开外就看不见路。 顾怜盯着前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情真意切地问:“哥,你迷路了吗?”为什么带着她拐到了这个地方? 前后找不到路,那鬼殿也瞧不着。 刻不求因为她一开始的那个称呼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刚刚那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无奈地笑着说:“什么都没瞧见?” “瞧见了啊,树、树、树、树……”顾怜一连着数了好几棵树,忽然她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古详不见了,她心下一惊,连忙扭头四处找,发现古详在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哎哎哎,小详子你干什么去?你见到故人了吗你?”顾怜一边嘴碎地念切着一边朝古详冲过去,依着古详怕死的性子来看他绝不会在这里乱走,八成是被什么给迷了神智。 跑过去抓住古详,发现有一股力在和她对待着,顾怜也不磨蹭,拔出剑来就朝前劈去,只听见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那股拽着古详往前走的劲就消失了。 顾怜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把古详看了一遍,红线还在,面具也还在,没理由这小子会被迷了神智啊:“那是什么鬼?开外挂了吧?” “那不是鬼族,”刻不求走过来蹲下摸出三枚铜钱摆在地上,指尖在铜线上方画了什么,朝下一指,铜钱就微微颤动起来,“是雾迷灵。往生池跟涂生池中间隔了一河,幽灵同灵女皆在河中,雾迷灵在岸上,专为幽灵诱去生魂或鬼魂去给它们作养料。”言罢接二连三地在周遭响起刚刚那样的惨叫声,然后寒意散去些许,连那雾气也比刚才淡了很多。 刻不求一勾手指,铜钱飞回他的手中,接着消失不见了。 顾怜为古详探查神识确定他没事:“那这样说,我们现在是在那条河边?这里的雾气那么重,倒像是个阵。” “嗯,”刻不求站起来,“不用管,这个阵主要防的是那些鬼魂,为了不让它们前往往生池大开杀戒的。” 顾怜点了点头,似有所觉地朝前看去,刚刚雾气十分重的前面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散退开出了一条路,往前,就是一条散发出荧荧波光的长河,看上去十分美丽,像是河底盛满了什么碧色的宝石。 刻不求说,“那就是岂渡河。” 顾怜看了会儿,觉得似乎是跟忘川河差不多的一种河。 古详正巧这时意识逐渐清明过来,他睁眼就看见那条河愣了一下,再就看见顾怜,立马吱哇乱叫:“前辈前辈前辈!我刚刚被鬼上身了身体不听使唤地乱走!” “好了,我看见了,”顾怜摁住他的脑袋,“别乱叫了,这不是把你拉回来了吗?安静点,咱们应该找到路了。” 古详一愣:“啊?” 顾怜朝岂渡河抬了抬下巴:“看那边。” 古详听话地抬头看去,刚刚空无一 物的岂渡河上边出现了几盏河灯,一盏接一盏地壳起幽绿色的火焰,一直通往河中央的那道光门来的前面。 幽绿色的火,是阴鬼火 九灯开路,光门后是恶鬼市。 因为古详害怕,顾怜让刻不求把他绑上,然后自己踩着那九盏阴鬼灯,先进入了那道光门。 刻不求跟古详对视两眼,刻不求一派友善地问:“是我推你下河,还是你自己腿脚麻利点自己跑过去?” 古详:“……” 前辈,我想你了。 进入那道光门后的黑暗只有一瞬,再抬眼时,眼前已经是热闹的恶鬼市,跟外边的城中鬼市其实相差不大,但光凭那些来往的鬼族身上的气势什么的来看,就知道跟外边的不是一个等级的。 它们至少都是中阶往上的。 顾怜的出现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因为顾怜发现除了她之外也有一些鬼魂看上去与活人无异,她想了想,决定先等刻不求跟古详都进来后再商讨对策。 但是她等啊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俩的半个影子。 顾怜:“?” 回头往身后看了又看,是热闹的街道不见光门,顾怜先是麻木了一会儿,然后在心里咆哮:又来这招是吧?!这招在进入秘境时用了一次还不够现在还用第二次?! 秘境里的那次,顾怜以为她之所以会跟谢霜他们分开是因为有李顾生给的铜钱作祟,但是现在这次明显不一样啊! 顾怜反反复复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无比确定铜钱就在自己的手上。 就算是不说古详吧?刻不求总不该跟她分开了吧?! 顾怜有些心累地拍了下脑袋,别无他法她现在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只希望一会儿刻不求能大显神通地拎着古详找到她。 旁边有一位女鬼款款地扭着腰走上来,顾怜察觉到她的靠近下意识地就想要拔剑,但最后想到身处鬼巢,动手无异于暴露身份自寻死路,所以她站着没有动。 她不动,那女鬼就贴上来了。 “小官人~”女鬼从身后趴在顾怜的肩头,偏过头嗅了嗅她的脖子,“你的身上真香啊……” 顾怜怀疑她下一秒就要说出一句“吃起来肯定也香”。 但是女鬼伸手摸摸她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恶鬼市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以诚做事,小官人,戴着面具可不行。”说着她的手顺着脖子往上滑,指尖搭在那张恶鬼面具上。 就在她的手搭上去的那一刻,变故突生! 只见女鬼的手指顿时着火一路顺着往手臂上烧、她尖锐地惨叫一声连忙松开顾怜后退几步,火瞬间吞了她,不消片刻,就变成一块块焦尸掉落,被旁边路过的鬼族长舌卷来吃掉了。 那股焦尸味刺鼻,顾怜微微蹙眉。 看来是刻不求的面具才让那女鬼忌惮不敢直接吃了她。 如果是在外边,女鬼死的动静那么大肯定会引起骚动,但现在那些鬼族一点反应都没有,吃掉焦尸的那位更是舔了舔唇就走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已经司空见惯的态度。 旁边蹿上来一只鬼,只有一只眼睛占了半张脸,它的嘴巴是长在眼睛上方的,它瞪着只大眼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然后奸诈地一笑:“这位兄弟看着面生,是头一回来咱们恶鬼市吧?” 顾怜一看就知道它在算计自己,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点了点头:“是诶,这位大哥你能跟我讲讲规矩吗?” “这规矩啊……”独眼鬼笑着掏出一张纸,一手拿纸一手拿笔跟顾怜说,“瞧见这张纸了没有?这么护命契!签了它就能够保你在这恶鬼市性命无虞!这就是恶鬼市的规矩,进到这里来的人都要签这样的一张护命契!” 顾怜扫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内容,上边是一串看不懂的字符,估计是鬼族独有的文字,她站了一会儿,然后歪头问:“我要怎么相信你?” “嗨呀这还不简单!”独眼鬼抓着手里的那支黑色的笔就往纸上写,写完收笔时纸上有光,然后一缕黑气从纸上将那些字符卷了个干净,汇入它的眉心,它拍了拍胸脯,“你看!没事儿吧?” 话是这样说,但是顾怜眼尖地发现它卷的那张纸,是有两层的。 顾怜刚要说话,注意力却被独眼鬼手上的那支笔引走。 黑色的笔身,细看似乎像竹子一般有节痕。 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顾怜想起了青玉摇。 于是顾怜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下了,换上一种笑眯眯的口吻凑过去:“ 大哥,那我签了这个,能不能拿东西跟你换你手上的笔?” “啊?”独眼鬼没想到她会看上自己的笔,这支笔是它从一个人族修仙者身上抢到手的,它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眼中精光一闪:“可以倒是可以——” 它伸手一指: “拿你的这张面具来换!” 第136章 京荼夫人有请 这支黑笔,是很多年前独眼鬼抓了个人族杀了后得到手的。 不过那么多年了独眼鬼也没有发现这支黑笔有什么妙的地方,只是不用蘸墨罢了,卖相还不好看,故此它就当作一支普通的灵笔来使用。 顾怜的面具刚刚一烧就烧死了那个女鬼,独眼鬼全都看在眼里,既然这傻子想要它的笔,那它倒不如直接连命带物一同取了。 独眼鬼想了一圈,越想越兴奋,它“桀桀”一笑:“怎么样?恶鬼市里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只要你肯将面具给我,那这只笔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反正到头来笔照样还是我的。 顾怜知道它在把自己当傻子,决定继续装傻:“好啊!那我现在就给你吗?”她说着伸手就要摘了面具。 “哎哎哎不急,”独眼鬼见识过这面具的厉害,知道这是样认主的物件儿,它又掏出一张纸,“你得先签了这契约才能在恶鬼市进行交易。”它在心里暗暗地想:把你的命夺过来,这面具也就是我的了! 不远处传来吵闹声,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顾怜没那个心思去关注,低头看独眼鬼给她递过来的那张纸,纸上的内容乍一瞧跟独眼鬼签的那张没什么不同,但细瞧还是能够发现为细微的差别,而且这是单层的。 顾怜觉得自己就是走到哪儿被算计到哪儿。 把“护命契”接过来,独眼鬼十分精明地没有把笔给她,顾怜只好自己找出笔来,在独眼鬼的注视之下龙飞凤舞地签了字。 独眼鬼一只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伸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顾怜把纸给递回去了。 独眼鬼接过来就逐字往下看,看见顾怜签的字后脸上没忍住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顾怜听见它小声嘀咕:“真丑。” 顾怜:“……”死独眼,我待会儿肯定砍了你。 顾怜贯彻演戏演到底的精神,朝独眼鬼伸出手:“笔给我。” 独眼鬼晃了晃手里的那张纸,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阴险:“你想要能笔啊,拿你的命来换吧!”说着它就要催动纸上的契约。 顾怜站着没动也没有要拦的意思,忽然一阵”烟草的味道从身后吹来,绕过顾怜一直吹到独眼鬼的脸上。 独眼鬼闻见烟草味动作瞬间滞住,然后像中了迷药一样站不稳,它甩了甩脑袋,声音中透露出惊恐:“京荼夫人……?!” 京荼夫人? 顾怜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只见有一座红纱轻掩的轿子由四只身强体壮的鬼抬着走过来,前后左右各侍随着八名女婢鬼,而那轿中靠着一个体态姣好的女鬼,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的不能惹的压迫感,她支着脑袋,手上是一支烟杆。 看来刚刚引起喧闹的就是这位京荼夫人。 京荼夫人的这一行鬼离顾怜这边越走越近,独眼鬼想扭头就走却被领头的女婢甩出一条长鞭给捆住了。 “放肆!”女婢目光冷冷地看着独眼鬼,“夫人可有放你离开?” 独眼鬼连忙跪下求饶:“夫人恕罪!求夫人宽恕!” 顾怜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开始好奇自己跟这死独眼能得那么近,这京荼夫人也半点不搭理自己。 莫非是有点私人恩怨? 独眼鬼不断讨饶,京荼夫人终于出声了:“嘘。” 独眼鬼立刻噤声,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化反,”京荼夫人在纱幔后悠悠开口,“老身同你说过什么?” 老身? 顾怜因为这个称呼而愣了一下,她左右看看,发现旁边的鬼似乎都对京荼夫人很恭敬……不,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畏惧来得更贴切。 化反是独眼鬼的名字,它听见京荼夫人喊它的名字顿时更抖了,一个劲地说:“记得的,小的一直在记得您的话!莫、莫不敢忘!” 闻言京荼夫人笑了笑:“那你方才让她签了什么?” 独眼鬼:“是、是是是……是押命契。” 顾怜故作惊讶:“大哥,你刚才不是说那是护命契吗?” 果不其然,顾怜的这句话说完独眼鬼瞬间变了脸色,那领头的女婢美目一瞪,又是一条鞭子甩来:“妄胆化反,竟敢视夫人的规矩为儿 戏?!” 以诚做事,是一开始的那个女鬼告诉顾怜的规矩。 独眼鬼蓄意欺瞒设计,便是违反了这个规矩,所以顾怜才会故意出声。 只不过顾怜没有想到这规矩竟是京荼夫人立的,那么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整个恶鬼市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了? 京荼夫人是恶鬼市的主人。 独眼鬼被鞭子打得连连打滚:“你情我愿、你情我愿啊夫人!况且她已经签下,契约既成便不可毁啊!” “你欺骗于我,怎么就算作是你情我愿了?”顾怜负手于身后,好整以暇地反问,“还有,谁同你签了契约了?”说着她手指一勾,驱使着那张押命契飞到她的面前,注入灵力催动上边的契约,那契约抖动了一下,然后就自上而下地燃起火,片刻就没了。 独眼鬼睁大了眼:“不可能!我看过了这分明签的就是你的名字!”所以契约怎么可能会无效?! 顾怜耸了耸肩:“没办法,你就是奈何不了我。” 她以顾伶的灵魂活在顾怜的壳子里,签下契约时虽然表面上是完成了,但是在催动时是无法被选中的。 她的存在算是个bug。 契约既没,那刚刚独眼鬼所狡辩的一切都苍白无力,它在求饶却又怕惹了京荼夫人的不快,整只鬼缩作一团。 眼看着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京荼夫人才出声:“化反,老身今日便留你一命,他日若敢再犯,便让你魂飞魄散。” 独眼鬼如获大赦:“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京荼夫人道:“将她想要的东西给她。” 独眼鬼犹豫了一下,瞄了眼顾怜脸上的面具。 女婢怒道:“还不快些!你莫不是想要夫人讲第二遍?!” 独眼鬼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回是半分也不敢耽误了,连忙将手里的黑笔双手奉上,在顾怜接过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处理完这一桩事,京荼夫人也不再多留,众鬼抬着轿子施施然地离开了。 待她走远,众鬼才像重获新生一般松了一口气,它们瞅瞅顾怜,也不敢多语置评,各行各事去了。 顾怜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黑笔。 这就完了??? 那么简单就到手了? 那京荼夫人该不会是个巡警一类的角色吧?哪里需要正义就会在哪里出现,一出现解决完事情后就跑了。 这恶鬼市的主人也还真是尽心尽责。 低头端详着那支黑笔,比寻常的笔还要大上一圈,笔身如竹节一般有规律地呈一节一节的模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 顾怜不由得想:这个真是青玉摇吗?怎么一点灵气都没有? 顾怜毕竟也是没有真的见过青玉摇现在也就不敢妄定,她把这只黑笔给收好了,决定见到刻不求后拿去给他确认是不是。 那就先去找刻不求跟古详吧。 顾怜刚要走,身后就传来耳熟的声音:“小公子留步。” 顾怜回头往后看,看见是那个京茶夫人的女婢之一,她连态度都变得恭敬起来了:“怎么了?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正是,”女婢轻轻颔首,“夫人有请。” 顾怜:“……啊?” 不是,你等会儿,“有请”是什么意思? 那京茶夫人一看就是大boss级别的存在!怎么那么闲着没事儿干地要见她啊?!不能是夫人也看上那支笔了吧??? 被那女婢盯着,顾怜硬着头皮应了好。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到时候逃命。 第137章 虚妄烟杆 恶鬼市在虚妄空间中存在,不属于鬼蜮中的任何一池。 顾怜跟着女婢左转右绕,最后停在一座楼前。 “小公子请随奴婢进去。”女婢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分明是恭敬的话与动作,她的面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莫让夫人多等。” 一路走来顾怜已经接受了京荼夫人要见她这件事,她开始思考京荼夫人找她是有什么事,应该不是因为那支黑笔的事,因为独眼鬼把黑笔给她的时候京荼夫人看都没看一眼,总不至于在回去的半路上忽然反应过来就扭回头抓她来了吧? 那也不能吧?所以是因为什么? 顾怜一直在琢磨着,忽然想到—— 京荼夫人也算是帮了她一把,莫不是让她回来给她报恩?但是她就是个小小人族能给她报什么恩情?感觉就是压根帮不上忙好吗?! 怀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猜想,顾怜一路跟着女婢上了顶楼一层,刚一上去就闻见烟草的气味,分明是烟草却又不令人感到刺鼻 难受,只是觉得神清气爽。 “夫人,”女婢跪下磕头行礼,“奴婢将那位小公子寻来了。” 顾怜盯着恭敬跪下的女婢看了一会儿,然后并没有跟着一同跪下,而是抱拳躬身:“不知夫人寻我有何吩咐?” 那层层纱幔被一支墨青色金漆花纹的烟杆撩开,坠着的流苏是墨色的,上边串着一颗红色血珠子,与那只纤纤玉手相衬明显。 顾怜并没有抬头,凭声音听出京荼夫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她眸中一动,看见京荼夫人双足并未着鞋袜,脚背上是一串黑色的古琐咒纹。 “捡珠,”京荼夫人慢悠悠地开口,“你出去外边候着。” 女婢捡珠颔首:“是。” 等捡珠出去了,京荼夫人才转向顾怜:“抬头吧,不必行这些虚礼。” 京荼夫人都这么说了顾怜也就不客气,她站直了,这会儿才看清京荼夫人的长相——她盘着头发,发上插了许多的华丽簪子与步摇,脸上涂了很浓很浓的妆,压根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却又掩不住她眉眼间原本的倾国绝色,瞧上一眼就能知晓她以前的身份绝对不凡,高贵冷艳之姿。 不知为何,顾怜看着京荼夫人,心脏莫名地快速跳了几下。 京荼夫人手上举着一支烟杆,她低头吸了一口,朝顾怜抬了抬下巴:“莫要瞧着老身发愣,否则你留不住你的那双眼。将你的面具摘了,让老身看看你的脸。” 顾怜回神,反应过来京荼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面具往后退了一步,装乖:“夫人,这面具是友人所戴,未经允许我不能够轻易就摘下来的,还望夫人能够谅解。” 京荼夫人闻此话美眸微眯,吐出一口烟雾来便笑了:“气发于七窍五官。你一个生人进了这鬼蜮还入我恶鬼市,确是需要掩面遮去生息。”说到这里,她忽然出手,举着烟杆朝顾怜的脸打去。 顾怜一惊,连忙避开却见烟杆的方向一转,竟然径自将那恶鬼面具给扯下来了! 这要是让刻不求知道估计得气个半死,顾怜反应迅速地一掌拍开烟杆,手掌在触碰到烟杆时剧痛,她顾不上去看伤到了哪里反手就将那张面具给夺了回来。 抢完面具顾怜知道自己完了不能再待了,扭头就要踹门逃跑。但京荼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许跑。你纵使是跑出了老身的这扇门,外头也仍有捡珠守着。” 顾怜:“……”坏了,忘记外边还有个煞鬼女婢了。 于是顾怜当即做出了一个脑子一抽的决定——她一回头眼睛闭就一头扎进京荼夫人的怀里,抱着她的腰就开始就饶:“夫人啊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打您的烟杆的!夫人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错误了,我原意为此做出弥补,您别打我!” 京荼夫人没料到她扭头就来这一下,举着手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顾怜还在为了保命而嚷嚷,京荼夫人愣了片刻后用烟杆敲了下她的脑袋:“把手松开,老身这一把老骨头都让你这丫头给抱散架了。” 顾怜脑袋上挨了一下,不痛,她琢磨着京荼夫人的这句话,给琢磨出来这是不跟她计较的意思,于是她连忙松开站直,连吹带夸地扯了一大堆夸赞的话给京荼夫人听。 京荼夫人听完,挥了挥烟杆仿佛是在赶虫子:“你这嘴皮子倒是挺溜,上下一碰就能妙语连珠。” 顾怜“嘿嘿”一笑:“夫人过誉了!” “生了张巧嘴并非坏事。”京荼夫人朝她的手抬了抬下巴,“伸出来。” 顾怜的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痛,肯定是伤得不轻,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听话地把手伸出来了。 那手心像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样血肉模糊,并且那受伤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展,严重的地方甚至可见白骨。 顾怜手疼得麻木,现在这么看上一眼觉得眼睛跟脑壳都疼了。 那么严重早知道就不抢了,刻不求爱生气就气着吧,还能够促进他的血脉活络防止老化呢。 京荼夫人低眸看了着那只手, 然后举起烟杆吸了一口烟雾,低下头,对着那伤口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烟草味和丝丝凉意,顾怜蜷缩了一下手指,发现伤口没有再扩大了,而且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直接对上老身的虚妄烟杆,便算得上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京荼夫人看了顾怜一眼,对外头喊,“捡珠,去取药来为姑娘包扎。” 顾怜听前一句话只是有些讪讪地笑了一下,这一下子就听到了最后那句话的称呼,给她整得眼睛都睁大了。 京荼夫人看出她是个姑娘了! 她装得有那么不像吗?! 顾怜“哈哈”干笑几声挠了挠眼睑,企图装傻:“夫人你可真幽默,我虽然瘦小了一些,却并非是位姑娘。” 也就是顾怜抬手的这个动作让京荼夫人看清了她手腕上系着的那一大圈的东西,京荼夫人意味不明地问:“哦?是吗?” 顾怜想要蒙混过关,一个劲地点头:“是啊是啊。” 京荼夫人笑了一声:“是便是吧,老身不与你争辩。” 捡珠很快取了药回来,得了准允后进来先向京荼夫人行跪礼,然后才转去给顾怜上药包扎。 顾怜看捡珠用药勺挖出一大块白色细腻的药膏,然后就往后怜的伤口上抹,给顾怜看得瞠目结舌——这么直接抹上去找不得被疼死?! 但是意料之外的,痛感并没有袭来,药膏抹上的勾起凉凉的感觉抚平了最后剩下的那一点余痛。 京茶夫人在贵妃榻上倚下,她对烟草的依赖似乎很重,低头又是几次吞云吐雾:“那药能让你被虚妄烟杆伤到的伤口快速愈合,禁忌何处老身便不必向你多言,三日内便可愈合。” 三日? 顾怜抬头:“那我不能握剑了?”她还要去参加猎灵呢! 京荼夫人:“你不是还有左手?” 顾怜:“……” 捡珠上完药就退出去了,那瓶药留给了顾怜。顾怜看着自己几乎快被裹成棕子的手又看了看手里面的药,还是不能够明白京荼夫人做这些的动机是什么:“夫人,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京荼夫人扬了扬下巴:“问。” “您帮我、见我的目的是什么?” 闻言,京茶夫人的动作一顿,然后转动眸子看向顾怜,不急不缓地启唇道: “老身要你跳一支舞。” 第138章 一舞云听楼 意料之外。 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京茶夫人是为了这个,一时之间顾怜甚至认为是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嗯嗯嗯??!” 京荼夫人慢条斯理地道:“你没听错,要的就是你给老身跳一支舞。”她的口吻淡然,仿佛是随口一说一般。 原来京荼夫人的这座小楼每日都会开场一支舞,但素日里跳开场舞的那位女鬼被顾怜给一把火烧成了焦尸连尸体都没能留下,所以京荼夫人无法,就只好找上了顾怜。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加之京荼夫人在独眼鬼那里帮了顾怜一把,于情于理都该让顾怜给顶上。 顾怜谨记着自己现在的扮相,脱口而出:“可我是男的啊!” 京荼夫人挥了挥烟杆:“那便是你的事情了。捡珠,带她出去换衣裳,寻位鬼姬来教她,明日的开场舞由她顶上。” 顾怜:“……” 这就是刚才京荼夫人压根就没有相信顾怜是个男的这件事。 而且…… 烧死鬼的分明是刻不求的面具,这冤有头债有主说得冠冕堂皇,那你不应该是去把刻不求抓过来给你跳舞吗?! 你去抓刻不求啊!!! 捡珠应了一声从外边进来,不顾顾怜的反抗强行把她带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京茶夫人懒懒地靠在榻上,半晌,含杂着千般情绪似地叹息一声,闭了闭眼。 虚妄烟杆中的烟被熄灭了。 顾怜被捡珠拎下去后一路饱受侧目,她再三犹豫,最后还是把刻不求的面具给收好了——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鬼又冲上来跟她抢面具?太招鬼耳目了。 “捡珠姐姐,”顾怜试图自我拯救,“咱们能打个商量吗?” 捡珠的语调平平,仿若一条直线过去毫无起伏:“姑娘抬举。捡珠只是位奴隶,您的这一声‘姐姐’,折煞奴婢了。” 顾怜一噎,看来不止京荼夫人知道了,就连捡珠都看穿她了。 真是一次失败的伪装。 听着京荼夫人的吩咐去寻了位鬼姬,捡珠把顾怜丢给鬼姬后叮嘱她好好教导顾怜,然后略一颔首就离开了。 看得出来,她只听京荼夫人的话。 捡珠走后,独留顾怜和鬼姬两两相望。 顾怜做最后的挣扎:“其实我是被强迫的,你信吗?” “哎呦姑娘说的哪里话?”鬼姬一语道破顾怜是个女儿家,捏着帕子掩面轻笑,“夫人善心义举,怎会为难姑娘?姑娘莫怕,您虽是外头来的生人,但在这儿恶鬼市呀,只要有我们夫人在可就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为难您,您尽管放千百个心。” 顾怜张口想解释,鬼姬却不给这个机会,她捧着顾怜的脸左看右看,然后叹息:“当真是一出挑的好皮囊,可惜姑娘只跳这一舞日后便瞧不着了,可惜可惜,许久未见过这般美人了。” 被夸了一通,顾怜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心里有些阴暗地想:她该不会是想借着夸她来给她洗脑吧? 不不不,她有一颗强大且坚定的心。 鬼姬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拭去顾怜脸上的妆容,那妆上得淡,几下便可清理掉。 鬼姬又用干净的帕子再为顾怜净脸:“不知姑娘可擅乐舞?” 顾怜几次想把帕子接过来自己弄都被鬼姬给拒绝了,她只好放弃了,闭着眼睛回答:“我不会。” 鬼姬笑了一声,没说信没信。 “……”顾怜从她的那声笑里听出来其中掺着的意思,反正是逃不掉了,只好自暴自弃地说:“好吧,几年前学过,只会一点。” 这个几年前,指的是她还是顾伶的十五岁之前。 十五岁后出了事,她就没再去过了。 “无妨,”鬼姬道,“只要您有底子在,奴婢便有把握。” 顾怜没有应声,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金儿,”现在的顾怜在乎一件事,”如果我明天赶回去的话,来得及去参加那个猎灵吗?”如果封双无他们能快点从门派赶回来,她也就不用反复忧心这个了。 小金:【怜怜,明日天黑之前就可以。】 那就好。 顾怜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忽然发现旁边有什么不对,她一抬头,就看见鬼姬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根戒尺。 鬼姬用戒尺点了点掌心,笑得无比温柔地和顾怜说:“姑娘,时间紧迫,我们便开始学吧。” 顾怜:“……?”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开始学可以,你别拿戒尺啊老师!!! 岂渡河岸。 原本迷雾重重的枯树林被扫了大半,此处的阵法也被身得差不多,一袭黑袍的男人抬手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血,颇有嘲讽意味地一笑。 “什么垃圾东西。” 破阵之后岂渡河就出现在前面,萧九抬眸看见九盏阴鬼灯,前边有一道光门,他收了手上的刺骨刀,朝岂渡河那边走。他并没有踩着阴鬼灯过去,而是直接迈步蹚进了河里。 河水没过小腿,那些幽灵叫嚣着朝萧九扑来,萧九眯起眼,伸手往河里一抓,抓起一只发出荧光的幽灵,手上用力直接将其掐散,肆虐的鬼气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狡碎了那些靠近他的出灵,其余的幽灵顿时没了那个气势,忌惮地绕着他游来游去。即使没有幽灵撕咬岂渡河的河水也是会造成伤害的,等到萧九走到光门前边,迈步进去,膝以下的位置已经血肉模糊。 萧九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看也不看一眼,进入光门,那柔和的光晕吞没了他的衣角。 在光门彻底闭合之前,一团黑雾穿过迷雾枯林,走着萧九开出来的那条道,一头扎进光门里。 光门消失,九灯匿藏,被萧九毁了一半的阵又自动恢复重新运转,迷雾越来越重,最后连岂渡河也瞧不见。 京荼夫人的那座小楼叫作云听楼,舞乐茶书,是为了让她自己解闷的地方,但每日云听楼开场时总少不了百鬼捧场。 顾怜昨天被鬼姬抓着戒尺教了半天,好在她的基本功没忘,不然鬼姬能用那戒尺在她身上敲出八卦图。 等到终于到了今日,她身心疲惫地仰面倒在小榻上才眯了没一会儿,就被鬼姬给抓起来了。 鬼姬是来给顾怜换衣裳的。 顾怜抓着那身衣裳看了又看,确定这衣裳的布料没有少得可怜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在鬼姬过来说帮她换的时候义正言辞地给拒绝了,自己抓着衣裳去屏风后头捣鼓半天给换好了。 等鬼姬又为她上了妆,挽了发,顾怜就被推出去了。 感觉有种生米煮成熟饭这回是插翅也没法逃的已成定局的事实,顾怜看着右手上的铃铛,左手上的那一堆首饰,无力地问:“我跳完就能直接离开了的对吧?” 鬼姬找来一层面纱给顾怜戴上:“姑娘安心,夫人言出必行。” 在楼上往下看,一眼就瞧见艺台前攒动的鬼头。 上台前,顾怜似乎听见了少女的哭泣声,她以为是有鬼魂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在哭鬼,所以也就没有往心上放。 因为听说前些日子跳开场舞的女鬼死了,众鬼还在好奇今日的舞是由京荼夫人的哪位鬼姬来跳,四周忽然落下黑暗,嘈杂之声消失。 琴瑟相奏之声起,只见艺台上飘浮着金色的光晕,一人云鬟楚腰站在中央,身姿好好,随着乐曲抬臂,翩翩而舞。 犹见美人入世来。 第139章 惊现噬 京荼夫人举着烟杆在楼上往下看,顾怜的舞谈不上绝世,但也算得起出色,她有一个很好的底子,只可惜后来没再接着跳。 旁边捡珠走上来行礼:“夫人。” 京荼夫人的目光都没挪半寸:“讲。” 捡珠:“涂生池来人了。” 闻言京荼夫人眯了下眼,随后就笑了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得很。” “给老身把他轰出去。” 顾怜踩着最后一个音跳完,鞠躬过后就往台下走,感觉跳支舞比让她练一套剑还要累得慌—— 她认为是她太久没跳的缘故。 鬼姬在台下,看见顾怜就欢喜得直拍手:“夫人果真好眼光,姑娘那一舞简直美极了!” “姐你先别夸了。”顾怜招手让她打住,“咱们先‘”她的话音未落,就忽然听见云听楼外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在尖叫声过后就是打斗的声音。 鬼姬欢喜的神色烟消云散,她目光阴冷地看向出口的位置,随后手中的戒尺化作长剑,变作一团黑气掠向外边。 顾怜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想:刻不求跟古详找过来了?但是应该不是,毕竟她没有听见古详在大喊大叫。 这里有京荼夫人坐镇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只要不是刻不求那顾怜就懒得管。她正想上楼换衣服就跑路,却看见一团黑雾如同迅雷般冲进来,目的性准确地朝她而去! 顾怜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坑她来鬼蜮的噬。 她没找过去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顾怜召出木剑,提剑就照着噬的面斩去,噬的黑雾一分为二动作停滞了半秒,随后又坚持不懈地朝顾怜扑来。 顾怜已经看见噬在黑雾中的那只血眸,心里清楚这不是初次遇到的那个重伤的家伙,它的雾气斩不散,但是眼睛那么大——等等,说不定那眼睛就是它的破绽弱点呢? 顾怜是一个乐于实践的人,敢有猜想就敢行动,右手抓着剑因为刚刚的用力而掌心泛起疼痛,她反手抓出一大把符直接朝甩去!噬成雾散开,符掠过它打向后边的鬼族,那只鬼惨叫一声就被烧死了——死得挺突然的。 这算是殃及池鱼了,顾怜边躲开噬的獠牙边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然后翻手劈出一剑又祸害到了后边看戏的鬼。 冤枉鬼:“……”你就是故意的吧你?! 眼见这楼就要被顾怜给毁了,京荼夫人吐出一口烟雾,捏着烟杆在虚空中轻轻一点:“要打,就给老身滚出去打。” 接着,顾怜就看见噬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制住。黑雾暴涨像是想要挣脱,最后却尖啸一声轰然而散! 顾怜眨眨眼,听见京荼夫人叹息一声:“你这丫头究竟是来跳舞的,还是来砸了老身这云听楼的?”口吻中倒没什么责怪之意。 顾怜卖乖讨巧的一笑:“夫人哪里话,是它先冲进来打我的,我只是正当防卫。”所以别抓我给你跳舞了,我真有急事! 京荼夫人没再就着刚才那个话题往下说,只朝顾怜的手抬了抬眉:“把剑收了,手不想要了?” 经京荼夫人这么一说,顾怜才忽然觉得那疼痛感难以忍受,她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却并没有收剑:“夫人,刚刚那只鬼死了吗?” “逃了,“京荼夫人道,“断尾求生,逃得挺快。” 顾怜又“嘶”了一声,嘀咕了一句:“真难杀。” 舞也跳完了,顾怜去换了自己的衣裳,抹掉妆,这回也没那个心思扮少年公子了,随便抓着发带在脑后扎起,就拜别京荼夫人。 但她扭头要走时,京荼夫人又忽然叫住她:“等等。” 顾怜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京荼夫人盯着顾怜的脸看了一会儿,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问:“告诉老身,你的名字。” 京荼夫人其实对顾怜还算不错。 “夫人,名字我就不说了,”顾怜不至于傻傻地直接把话说出来,但不回答似乎也不太行,于是她朝京茶夫人一笑,“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姓顾。” 在人间界或许还好说,但在鬼域,透露出姓名未必不会招来一堆有的没的大麻烦。 京荼夫人静静地看着她,随后轻轻颔首:“恶鬼市向东行两里,伏日门有通往人间界的出路,”说着,她捏着烟杆在顾怜的手腕上轻轻一点,那里瞬间出现一个“京”字字:“有此印记,可供你们回去。” 顾怜先是愣了一下,京荼夫人竟然知道她是跟其他两人一块进来的?不过转念一想,这进来的光门入口都有可能就是京荼夫人设计的,谁谁谁进来了她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顾怜想到什么,问了一句:“敢问夫人,跟我一同进来的另外两位去哪里了?” 京荼夫人道:“他们心中想的并非是老身的恶鬼市,那道光门自然是将他们送到别处去了。恶鬼市不收不诚心之人。” 顾怜听完点了点头,朝京荼夫人抱拳,“多谢夫人!” 京荼夫人挥了挥烟杆:“快走快走,有你今日这一遭,老身这云听楼也算是遭了罪了。捡珠,今日闭楼。” 顾怜感觉似乎有一股力在把她往外推,京荼夫人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等那股力消失,她抬眼发现自己已经在云听楼外了。 回头往身后看,云听楼也不见踪影。 原来所谓的闭楼是真的这样闭楼啊? 顾怜收回目光,手上的疼痛还在,她举起手来看了一眼,白色的纱布已经隐隐见红了。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认真思考京荼夫人是不是吓唬她的,怎么感觉这伤不能在三天后愈合呢? 耳边有风声起,察觉到危险顾怜回身就拍出一掌,黑雾四散,又在顾怜的前面聚起变成一个身材魁梧的男鬼,红眸与猿牙外张,是噬。 顾怜:“……” 特么的你怎么又来了?! “你是非得往我跟前凑是吧?”右手握剑疼,顾怜干脆改用符,“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之前放你一马还转回来又坑我又杀我,不识好歹!”言罢,顾怜哪管这是哪里,箭步冲上去就动手。 符拍在噬的身上炸开它却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手化拳就和顾怜打了起来。 符火四溅,拳风之声不绝。 顾怜边拍符边打,这一瞬间她有种在打体修的感觉,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就见噬的背后长出四只黑骨手,同时朝她抓来! 顾怜:“……你不讲武德!”说着拍出符,后背没有顾及到被一拳给挥倒,她以手撑地借力就踢向的头。 噬招手挡下,再看时,顾怜已经退开很远。 噬眯眼就要冲上去,却见顾怜手里有一块什么东西往上抛了抛,带着数道符一同飞向它。 “又是符?”噬眯眼冷笑“汝的符伤不到吾!” “是吗?”顾怜甩了甩右手缓解疼痛,“那你站着别动哈。”话音刚落,符也刚好到了噬的身边,禁制解开,那块木符瞬间炸开,强烈的气流冲击卷来,顾怜被带得后退几步,余光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那个略短的头发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 萧九冲过来干什么?杀她? 木剑被下意识地取出握在手中,顾怜在出手前,忽然感觉到肩头一痛,她回头,看清是噬后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怎么又是你?!你为什么还不死?!! 刺骨刀飞来,直接插入噬那又巨大的血眸中,噬瞬间松开顾怜,顾怜借势也往它另一只眼睛刺了一剑,噬惨叫一声,这回是真的死了。 肩头血淋淋的,顾怜还在思考自己跟萧九干一架胜率有多大,眼着萧九迈步走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后忽然飞出红线,绕成圈,将顾怜护在其中。 顾怜一愣,回头看见刻不求勾着红线在指上,眯眼不悦看着萧九。 第140章 刺骨血恨 刻不求跟古详并不是一身轻松地赶来的。 刻不求本身就是一身红袍加上他的实力就不必多说,但是古详原本的白衣几乎染成了血衣吸引了顾怜的注意力。 有刻不求在十个百个萧九都不用担心,顾怜抬手抓住红线安抚了一刻不求的情绪,然后回身朝古详那边走。“小详子。” 古详一看见顾怜眼泪都出来了,他想扑过去却被红线一把勒住,他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顾怜的肩上有伤,吓得他眼泪都倒回去了:“前辈怎么受伤了?是谁伤的你?我砍死它!”说着就拔剑。 “等你动手估计早跑没影了,”听古详还中气十足地嚷嚷,顾怜的心放下一半,把他的剑摁回去拉着他看了又看,“用不着你动手我早把它掉了。你这怎么一身的血?伤着哪儿了?” 古详被顾怜拉着转了两圈,连忙解释:“我没受伤!有钱辈护着我呢!”他说着为了体现真实性还原地蹦达了两下,接着往下开口,“这血是我滚进一个血池里才染上的,是钱辈把我捞出来的……噢!对了!我没有受伤但是前辈你快看钱辈的脸上,他受伤了!”古详说完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指向刻不求的脸。 顾怜闻言愣了一下,看向刻不求,他的左脸上确实是有一道血痕,看上去伤了挺久,都结血痂了。 顾怜震惊了,什么玩意儿能伤到刻不求??? “等会儿,”顾怜一把抓住古详的手,表情严肃,“你俩掉哪儿去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刻不求跟古详肯定经历了一番血战,而且遇到的东西还不简单,连刻不求都能受伤。 同一道光门进来的,他们能掉到哪儿去? 古详看顾怜严肃得吓人,连忙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把事情的经过给倒出来了: 原来古详跟刻不求落后顾怜几步才进的那道光门,分明是同一道门,但是他俩进去之后看见的不是恶鬼市而是一座模糊倒映的城没错,那座城是倒过来的,地在天上,而天在地下,家古详当即就被吓傻了,左右找都找不到顾怜的半只影子,眼看要疯,刻不求干脆用红线把他给捆了个结实,刻不求说,他俩进入困阵和杀阵了。 区区两个阵而已,对于刻不求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就在他想要破阵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一个“顾怜”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对着刻不求跟古详就是一通乱砍,接着就是十个,百个……说到这儿,古详瞧了会儿顾怜的脸,心有余悸地抖了一下。 顾怜:“……所以说,刻不求就是那样伤的?” “昂,”古详点了点头,老实说,“钱辈一直不出手,后面受伤了才用那个红线把那些假冒你的东西一锅端了。” 再后边杀阵被催动,又是万剑阵又是恶鬼横行的,破了一个阵之后,古详不知道踩着哪儿,一头就给栽进血池里了。 再再然后,不知道那个困阵踩着刻不求的哪个点了,他杀气腾腾地直接拽着古详破掉困阵又杀了一通靠近他的鬼族,才找到顾怜。 顾怜:“……” 顾怜听完全程脸都是麻木的。 顾怜扭头看向刻不求,后者往另一边偏了偏头。 莫名的一股委屈劲。 “……” 刻不求的那股恋爱脑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不过说的最后刻不求被惹怒的点是什么? 萧九在他们的对面站了半天了,那个红衣服的东西一直在对他用红线威胁,顾怜更是连个正眼都没看他。他指头轻轻地在刺骨刀柄上点了两下,英雄救美的最后一环被破坏,他笑得眼底戾气横生:“顾怜,来我鬼蜮作客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我也能好好招待你。” 听见萧九出声,顾怜这会儿才想起来这家伙还在,她看过去刚要开口,就先见红影惊掠,站在不远处的萧九被缠住,随后血光一现他顿时被绞杀!殷红的血溅了三尺高。 顾怜:“……?” 不是,哥,你等会儿……? 这、这动静来得又快又突然,顾怜还有点不能回过神,就听见刻不求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吵死了。” 顾怜先是没吭声,扭头去看刻不求。 察觉到顾怜的视线,刻不求的身形微微一滞,他敛了眉目间的郁闷之气,低眸去看顾怜;“不能杀?” 顾怜眨了下眼:“那倒也不是,就是你动手得有点突然。” 刻不求跟她对视了一会儿,随即淡然道:“他碍眼。” 一心想着打打杀杀是刻不求的常态,顾怜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表示附和。 这有点顺从着哄人的意味,刻不求的指尖动了动。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古详立刻抽出剑欲挡下,红线从身后掠来,轻而易举地拦下刺来的刺骨刀。 涂生池的鬼族纯正血脉,尽管萧九只占了一半,他也同样是除了用业火焚其魂体以外,用其他的法子都是杀不死的。 顾怜刚才就知道萧九不会死,却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卷土重来,压根就不吃刻不求的红线的教训。 顾怜转身看见被红线绑住不得进退的萧九。 “小详子,”顾怜先招呼着古详,“别在那儿站着,过来。” 古详抓着剑,听见顾怜喊他立刻跑过去了:“前辈他好凶啊。” 萧九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红线看了半晌,他是魂体可以化为鬼气而散开,但这些东西诡异得很,他被绑住后就动弹不得。他咧嘴一笑:“难怪你敢独身来恶鬼市,原来是捎上了个怪物——”他话音未落,颈上就横了一把木剑。 “萧九,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殂,虽说我杀不死你,但你每死一次你肯定都会受到影响,”顾怜朝萧九歪歪头,笑得眉目祥和,“你打不过就开始出言侮辱,我真看不起你。” 闻言,萧九嗤笑一声:“你有过看得起我?” “至少在你杀掉郑遐秋之前,有过。” “……” 因为本性使然,纵使顾怜对萧九百般避让与骂他是个疯子,但萧九的作派与胆量的确是让顾怜折服,但凡换个身世,萧九会成为让人仰目的天骄之子。 可惜他只能被锁在“鬼族少主”这个身份里,恶骨伴着他一同诞生,他骨子里有天生的恶,走的也只有那一条道。 “郑遐秋啊……”萧九在静默片刻后就笑了,那阴鸷的笑意里多含疯狂,“他想杀我,我杀他有何不可?!鬼族在你们人族眼中向来是人人得而诛之,遇见了便杀!既然如此,一报还一报,他们诛我同族我杀他们同类,这就是情理之合!莫非你要我等他们杀到眼前我坐以待毙?可笑!没有这个理!” 字字句句,都是饱含着对人族的血海深仇。 萧九说完,低笑了几声,颈上的红线勒出血痕,他盯着顾怜的眼睛:“这些理由你觉得足够站住脚了吗?顾怜,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杀了就是杀了,你想为他报仇,那就杀了我。” “……” 萧九的疯劲总是把顾怜想动手的欲望逼退。 顾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刻不求,把红线收了。” 刻不求一句都没有问,依言收了红线。 没了红线的绑束萧九晃了几下才站稳,他刚想开口,眼前那道青色的身影一闪,紧接着心中剧痛他被一股力带得往后倒去。 萧九一点也不意外顾怜会动手。 她低眸,脸颊碎发滑落下几缕。 “萧九,”顾怜双手握着剑插在他的心口处,“我现在杀你了,你想报仇,我随时奉陪。” 第141章 生魂低泣 萧九化作黑雾散却离开后,顾怜才收了剑站起身来。 古详刚刚听萧九的那一通话听得都差点被洗脑子,顾怜最后的那一剑点醒了他,他盯着黑雾散却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怒气地跑过去踩了几脚。 顾怜对于古详的这种幼稚行为无话可说,余光瞥见刻不求向自己走来,她想起来什么低头要找东西:“对了,我好像找到那个青玉摇了……”话没说完,她的手就被抓住了。 “不急,先别管那个,”刻不求抓着顾怜的手腕,另一只手动作很轻地解开缠在她手上的纱布,“怎么伤的?” 那纱布都被血染红一大片了,刻不求解开的是外层而且动作轻倒是不疼,她坦言说:“我进来后就跟你们分开了,有只独眼鬼把我当成傻子想糊弄我,然后京荼夫人就来帮我解围,她带我去了她的云听楼,抢面具的时候拍她的烟杆上——嘶,疼!”纱布最里边的那一层跟肉黏在一块,解开时那疼直往骨头里钻,给顾怜疼得呲牙咧嘴的。 “京荼?”刻不求的动作停了停,指尖绕起灵气,抚平顾怜手上的疼。 “恶鬼市的主人吧”顾怜回答完又问,“你认识?” 刻不求口吻轻描淡写:“没印象。” 这是个没有记忆的,顾怜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虚妄烟杆造成的伤有些不一样,灵气难愈,最后是刻不求划破指尖,在指上抹开那一滴血化散为灵气拢到顾怜的伤口上,那伤口才愈合,而顾怜肩上的伤简单多了,轻易就治好。 “刻不求,”顾怜举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很好奇地问,“你帮人治伤一治一个准,你说要是我哪天断胳膊断腿的,你能把我治好吗?” 刻不求的动作一顿,然后沉默地看着顾怜。 顾怜被盯得心头一跳,连忙抓着他的袖子认错:“哎哎哎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没有那一天,我错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刻不求蓦然伸出手给抱住了。 “那是个困阵,里面有我的心魔,”刻不求的声音有些低哑,还有几分艰涩,“顾伶,我看见你死了。” 顾怜一怔。 在杀阵时因为是“顾伶”所以刻不求才会被伤到,纵使知道只是假象在一开始他也没有出手;困阵大多会让被困者陷入迷境之中看见内心最害怕的事物……纵使是没有记忆,在他的心里那个最大的执念也仍旧是顾伶。 心魔,刻不求的心魔是顾伶死了。 抱住自己的那一双手有细微的颤抖,顾怜抬手在刻不求的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她张了张口想问什么,但最后那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出口时就成了一句安慰性的:“刻不求,你等到我回来了。” 李顾生说,他等了她许久,看着她时言辞间都是思念; 刻不求说,他心中有心魔,困阵中的所见能让向来狂妄的他后怕。 顾怜感觉自己似乎离不开这个世界了。 不论是因为顾薪,还是知晓郑遐秋身死是心中的感受,更别提现在的刻不求。 古详背对着他们蹲得远远地,用剑在地上画了一只大乌龟,有只鬼探头想看,被他随手杀了。 古详在那只大乌龟的背上写——钱辈。 怒了,居然抢我的前辈! 又温声哄慰又拍背抚背的,顾怜可算是把刻不求给哄好了,让刻不求站直后她叹了叹气,伸手在他的脸颊上碰了一下:“碍眼,把这伤给我去掉了。” 刻不求能治伤,脸上的伤是他故意留下来给顾怜看的。 真有心机的老东西。 刻不求没动,只垂眸看着顾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心疼我。 顾怜一噎:“……我看着心疼。” 我服了,死恋爱脑。 这回刻不求心满意足地给自己治伤去了。 顾怜又一次地想要叹气,但是还没开始叹就觉得老叹气不是个好习惯,于是又给咽回去了,她一边在心里把刻不求刚刚的那些话埋在心底,想着回到北阳城找到铜钱就能知道事情的具体了,一边把那支黑笔拿出来给刻不求看:“回归正题,你看一下这是不是青玉摇。” 刻不求先是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把黑笔拿在手里端洋片刻,然后黑笔在他的手里逐渐轻颤起来,笔身渡上了一层灵光,他轻巧地将笔在手中转了一圈,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黑笔上的黑色褪却渡上青翠之色,笔也变作笛的模样。 刻不求又抓起顾怜的手,在她的指尖划破一个很小的伤口,血滴在竹笛身上,竹笛颤动的幅度明显变大了,它悬空飞起,笛身中蕴含的灵气绕过顾怜的周围,最后汇入她的眉心,笛身上的那滴血被吸收,而后落回到刻不求的手中。 “是青玉摇,”刻不求把青玉摇递回去,“它现在是你的了。” 这一套滴血认主的流程行云流水又猝不及防,顾怜看着已经递到了自己跟前的青玉摇着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心情复杂地接过来了,她还不忘嘀咕一句:“你的动作倒是挺快。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她都没反应过来,连指尖的伤口都愈合了。 刻不求将这句话当作是对自己的夸赞,抬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 青玉摇到手那这次下山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只是没有想到过程离原定的计划偏折有点大,说好去黑市的结果兜转一圈被坑进鬼市里给来了,进来的原因看来确实有萧九的手笔,那个疯子向来不做正常事,其目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算了算了,最后能拿到青玉摇就算圆满。 顾怜记着京荼夫人的话要带路离开,招呼了一声古详,古详慌忙地把地上的那只大乌龟给抹掉,站起来时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同旁边:“前辈,你有没有听见哭声。”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顾怜听古详这么说认真去听才听见,这让她想起来了在京荼夫人的云听楼里听见的哭声, “哎,刻不求,”顾怜拽了一下刻不求的衣角,“是鬼哭吗?” 根据古籍上记载,听见鬼哭的人可是会被勾魂的。 刻不求先是垂眸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知道她这不是害怕,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力,腾出手去握她的手:“是生魂。” “生魂?”顾怜愣了一下,往哭声传来处看去。 生魂,意为从生人身上意外或蓄意被剥离出来的魂魄,因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以生魂离体后的人会昏迷不醒,而生魂也是意识的,只不过没有人相助就找不到回身体的路。 生魂离体过久,身体才会死亡。 顾怜想了一下,她也就是随手一帮的事就走过去了。 刚才顾怜跟噬打起来就算了,后头还来了一个萧九和一个刻不求,原本热闹的恶鬼市变得冷清得很,地摊店铺被砸了一通,群鬼也散得不知所踪,所以顾怜轻易就在街角找到了在哭泣的生魂。 是一位官家贵小姐扮样的少女,颈上被一张黄符绕了一圈贴着,正靠在街角那里掩面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姑娘?”顾怜在她面前蹲下喊了她一声。 生魂一愣,然后往更里边缩了缩,抖得更厉害了。 生魂被剥离的过程是很折磨人的,顾怜猜她肯定是被欺负了以才会那么害怕,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恶鬼市,她一个生魂竟然能够活下来,其背后肯定藏了什么秘密。 顾怜一面留心一面温言说:“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和你一样,都是生人。那些恶鬼都已经跑掉了,不会再欺负你了。” 闻言,生魂才敢悄悄地抬起头来。 顾怜朝她温柔地一笑,“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别怕。” 生魂张了张口,然后咬紧下唇,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扑到顾怜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呜呜……我,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第142章 去虞府 生魂名作虞见曦,是醉花城中一位大官家中的嫡小姐。 虞见曦被顾怜安慰过后就不哭了,但她仍旧害怕,一定要跟在顾怜的身边。顾怜原本想把手给她牵着,但无奈于刻不求的目光,她就只好让虞见曦抓着自己的衣角了。 当顾怜问起她是怎么样被人将魂魄剥离出体时,虞见曦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惊慌地低下头,说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后就到了这百鬼夜行的鬼蜮。 顾怜看不出她活里的真假,只觉得她颈上的黄符很熟悉。 她之前修符道一直是在薛绝给的那本“一字符”上为基础学的,后来在守擂时人人相传她符剑双修就连薛绝也相信了,觉得同道中人难遇就抓着她丢了一大堆跟符道有关的书,或许顾怜就是在那些书上看见过这种符,但就是没记起来叫什么。 “是缚魂符。” 顾怜抬头看向刻不求。 刻不求说:“外面有人在用缚魂阵吊住她的一口气,再加上缚魂符,她的魂魄便散不了,同时也不得转生为人。” 这言下之意就是虞见曦再不回去,那她就是真正地死亡了。 虞见曦知道这个消息后急得眼泪又要落下来了,古详觉得这些姑娘家哭起来最磨人了,他见不得姑娘家落泪就连忙宽慰她:“哎呀你别哭嘛,你不用担心,有前辈他们在,一定会把你妥妥贴贴地送回家的!”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保证。 顾怜听见后看了古详一眼,倒是挺懂得安慰人……不过你就不能把责任往你自己身上揽吗?! 虞见曦把眼泪忍回去,更加攥紧了顾怜的衣角。 虞见曦被带来鬼蜮的事情并不简单,不过顾怜既然在一开始时选择了帮忙,那送佛送到西,这个送她回家的事情也是推脱不掉了。 顾怜思忖一番后取出青玉摇,让虞见曦在里边待一会儿,离开鬼蜮后,总不能放一个生魂在外游荡,容易惊动其他修仙者。 虞见曦现在是打心眼里的相信顾怜,在顾怜的相问之下说出了家中位置,随后摇身一扭,变作一缕轻烟飞入青玉摇中。她的魂魄离体久了也有些虚弱,青玉摇蕴含灵气,正好可以借此滋养她的魂魄。 顾怜把青玉摇收好,听见古详好奇地问她:“前辈,你要去调查虞姑娘的这件事吗?” 顾怜摆了摆手,没有一点犹豫:“醉花城自有其城主管理,还用不上我们插手。一会儿将虞姑娘送回去后将此事上报给城主,就没有我们的事情了。”说完,她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古详,还是忍不住教导了一句,“小详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话你得记着。” 揽那么多活,对方的实力怎么样还尚未可知,倒也不必为了一时的义气就把命给搭上。 而且现在他们也没这个时间去管这件事。 在离开时,顾怜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回头去在恶鬼市找了一圈把狗眼鬼给抓出来杀了,践行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然后才跟刻不求他们一块从伏日门离开了恶鬼市。 伏日门直接把他们送回了醉花城中。 在鬼蜮里边不辨日夜,古详此刻看见阳光感觉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先是感慨万千地说了句“活着真好”,然后就忽然发现不对劲之处:“前辈,那个很厉害的钱辈呢?”他左看右看都没看见刻不求。 刻不求此人到底是太过于招摇了,刚一出来顾怜就让他回铜钱里边待着了——当然刻不求对此老不情愿了。 顾怜看见手指上边的红线消失,抬头看了眼古详的发尾,那里绑着的红线也同样消失了:“不知道,他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古详听后点了点头,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还给顾怜。 顾怜捏着面具犹豫了一秒钟,最后还是把它给收起来了,同时她忽然记起来刻不求的面具也还在她这里,不过刻不求没提,看来是并不介意让她一直拿着。 摸爬滚打一天多,古详的那身血衣和顾怜肩头的那一大片血迹都惹眼得很,引得行人在经过时频频侧目,于是顾怜一把将古详拉进一家卖衣裳的店铺里。 出来后又去找了家客栈吃了饭。他们才前往虞见曦的家。 虞府。 顾怜跟古详刚一靠近,就被守门的家奴给拦下了。 顾怜也不废话,直接抱拳说:“我与徒弟自昆山而来,听闻贵府小姐昏迷多日不醒,许是着了鬼怪作祟,还望小哥向虞大人通禀一声。” 虞见曦一事虞府上下都传开了,虞大人甚至为此心急如焚请来了什么老道,那老道一上来就说是鬼怪作祟、生魂离体,给虞大人吓得险些晕过去。现在顾怜一上来就说了这一通话,其内容还差不多相符,两个原本是要赶人的家奴相视一眼,派出一个去传话去了。 没一会儿,虞大人就来了,他的步伐匆匆,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黄道袍蓄着长胡子的老道。 那老道一上来就捋着胡子上下打量顾怜,那轻蔑的眼神仿佛是在说:那我看看是哪个黄毛小儿敢来跟我抢生意。 顾怜懒懒得搭理他,倒是古详一点也不客气地亮了剑。 “你、你说你能救我女儿的命?”虞大人就那一个女儿,前几日虞见曦忽然昏迷不醒,他为其忧心担心得头发都白了些许,一看见顾怜就直接开门见山地上来问了。 顾怜急着赶回穷极宫,点了点头:“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大人,请让我去见见贵小姐的情况。我好为她驱走鬼怪。” 虞大人点了好几下的头,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竟就这样信了顾怜的三两句话,连说了几声的“好”之后就要迎顾怜进门,但就在这时,一直目光不善的老道开口了,他一出声就是否定:“不好。” 顾怜这才看向他。 老道故作高深地捋了下胡子,不拿正眼去看顾怜:“虞大人,且先不说这小子看上去道行不高的模样,光凭这三两句话如人可得以相信她有能力解决?不过几句话便直言进府,恐怕不是有所图谋啊!” 顾怜:“……”大叔你这话里的意思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古详一听就不乐意了,当即化身怼怼详:“死老头你这话说得好笑,我前辈不行难道你行?你行的话怎么不见你真的让虞姑娘好起来?” 老道被这话给怼得一噎:“我……” “你什么你?不是我说你啊死老头,不行就别死装架子,让能行的人来,”古详主打一个半分面子也不给,“少在这儿叭啦一大堆有的没的,就你长一张嘴会说了是吧?你怎么不去说书去啊?傻鸟。” “你!”老道怒不可遏,奈何在嘴皮子上比不过古详,于是他把话咽了又咽,扭头跟虞大人告状,“大人!此等粗鄙之辈岂能——” “行了别吵了!”虞大人眼底全是血丝地瞪向老道,“如若你能使我女儿醒来那我又何须另请他人?他们别有图谋,左右我不过就有些钱财罢了!他们所图亦是你心中所图,闭嘴!休要再作争吵!” 被虞大人这么一通训,老道嗫嚅片刻,最后只是恨恨地瞪了顾怜一眼,也就是那一眼,他忽见眼前刺目的白光乍现,眼珠顿时剧痛难忍他想惨叫一声,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捂住眼睛连退半步一脚扭着朝后仰面摔倒在地。 虞大人一愣:“他这是怎的了?” “不知道,”顾怜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虞大人微微一笑,仿佛刚才对老道下手的人并不是她一般,“许是方才风大吹来沙尘迷了眼,现下又觉府中地路躺着舒适,所以便不想起来了吧。” 虞大人点了点头,这会儿中心中忧心虞见曦的事情他也没把老道放在心上,只对顾怜侧了下身:“这位小道友,请随在下来。” 顾怜拱手:“有劳大人带路。” 顾怜一把按回正在幸灾乐祸地看戏的古详,一块跟着虞大人迈入虞府。这才刚一进去,顾怜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这府中阴气,也太重了些。 第143章 聚阴养尸鬼 这虞府坐南朝北,本不该是个阴气极重的地方。 顾怜边走边暗中观察,一路上除了发觉阴气偏重以外并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不对劲之处,她扭头问古详:“你有发现什么吗?” “啊?”古详搓了搓胳膊,“感觉变冷了算不算?真是稀奇,这怎么一进来忽然就变冷了……”他说到这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往顾怜那边靠了靠,“不是吧?这虞府有问题啊?” “别挨我那么近,男女授授不亲,”顾怜先是呛了古详一句,然后摇了头,“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没有危险就是了。” 她对阴阳风水一事并不了解,只并未感觉到杀机,索性不管了。 古详一心跟随顾怜,她说不管了那他也就不搭理了。 虞府大户人家,一路上花园,假山,流水见过又见,走到虞见曦所住的那座院子,更是先瞧见一片桃树,当真是雅致极了。 青玉摇有微微的动静,虞见曦也感觉到离自己的身体很近了。 停在虞见曦的屋前,虞大人拉着顾怜说了一大通的话,类似于如果她能让虞见曦好起来,那他必然会以重金相谢。 顾怜三两句话带过去了,让古详在外头守着别让那老道进来搅事,自己则是推开门进去了。 刚一进去,就明显感觉到里边的温度比外边的更要低几个度。顾怜环视一圈,发现这里四处贴满了符,以虞见曦的床榻为阵眼地上竟也还画了一个阵。 难道是刻不求说的缚魂阵? 顾怜将青玉摇取出想让虞见曦出来,但是竹笛轻颤,并没有其他的动静了——虞见曦在发抖。 这个屋子里肯定不简单! 刻不求说是有缚魂阵在吊着虞见曦的一口气,不排除如果顾怜把阵毁了会不会让那口气直接散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屋子里四下摸索,企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虞姑娘?”顾怜边找边开口询问,“你能听见我和你说话吗?” 青玉摇中发出一道弱弱的声音,仿佛这道声音的主人在遭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折磨:“……能……我,我好难受……救我……” 顾怜的动作一顿。 虞见曦的生魂在青玉摇里没人能伤得到她,顾怜忽然想起来她颈上贴着的那张黄符。 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前的垂帘,顾怜看见虞见曦的身体正躺在床上,面色不正常的出现红泽,而在她的颈上,贴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黄符,是这张符在作怪! 来不及多想,虞见曦的求救声就在耳边,顾怜伸手就直接将那张符给撕了下来,符被撕下来后从上往下地燃起火苗,顾怜这才发现这张符是有两层的。 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顾怜想起了那只独眼鬼的作法。 难道是鬼族在作祟? 心中还在纳闷,有风吹过来带起凉意,顾怜听见悉悉簌赖的声音。 怎么忽然起那么大的风?她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什么 一顿——并没有开窗。 并没有开窗,门在她进来时也关上了,所以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顾怜低头往脚下看,那个阵已经被启动。 顾怜:“……” 就不能有点新花样吗? 刚才进来时阵法是安安静静地摆在那儿的,是顾怜把符撕下来之后才有了动静,说明是符的问题……而依照情况来看,符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老道写下的,阵同样也是。 用缚魂符吊住虞见曦的一口气却又布下阵来不让她的生魂回来,那个老道究竟意欲何为?他能从这里边捞到什么好处? 脚下踩着阵法,四下贴着的符被簌簌吹动,顾怜在确认是这个阵在拦虞见曦的生魂回体后也没有多犹豫,阵眼在床榻的位置,她趴下去看,就和一双带血的眼珠对上目光。 那是一个人的一双眼珠,也许是刚被摘下来没有多久,血在底下 积成一小滩,看上去都还是活的,强烈的阴气从它那里散发出来。 刻不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聚阴阵。” “聚阴阵?”顾怜还没有了解过这个阵法。 “采活人的阴气之盛以滋养尸鬼,”刻不求解释,“相较于男子而言女子的阴气要重得多,尤其是没了生魂压体、命危的女子。看来,有人在用这个姓虞的阴气去养尸鬼。” 顾怜听完后凝眉,“尸鬼是什么?” “活尸。不死人。” 外边。 古详守门守得无聊,于是打了个哈欠蹲下来画王八。王八都不知道画了多少只了,他在每一只的上边都写了“死老头”的三个字,忽然余光看见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他抬头,看见那个老道。 古详“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死老头,你来做什么?” 老道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力揉过,有些红肿得吓人,他死死地盯着古详:“谁让你们进去的?” “那自然是虞大人,”古详双手环胸,“你算老几?这儿有你什么话?” 老道盯着古详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咧嘴一笑:“这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 古详看出不对劲把手放下要去拔剑,转瞬间老道就已经掏出桃木剑,剑光指向他的胸口刺来! 屋里。 顾怜将压阵的那双眼珠取出来在屋里扯了块布包着,阵法被削弱。她又是一剑下去,只听得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周围的符被破撕裂成碎片,阴风自地上而起朝她卷来,她运起灵力挡在身前形成屏障,忽然听见外边传来打斗的声音。 顾怜一愣:“小详子?” 古详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前辈你不用管我,那老头有问题!” 与此同时,顾怜的耳边一凉,一道阴冷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担心他,你们会一起成为我的养料!” 顾怜反手就扫出一剑后撤几步,膝弯处抵上了床沿。 那说话的不是人,只是一团无形的阴气,跟鬼气的暴戾不同,这些阴气带给人刺骨的阴寒气息。 顾怜看着那一团气状的东西愣了一下:“他不是活尸吗?”怎么会是一团气? 刻不求说:“将尸鬼的各处分开滋养,侍尸鬼食足阴气重为一体,那就估且算是有个人的形状了。” 顾怜:“……”这玩意儿还是零件组装的? 那这么说起来的话…… 顾怜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抓着的眼珠上。想到了什么她勾唇一笑语气有些贱兮兮的:“哎呀,你好像有点什么东西在我的手里。” 闻言,那团阴气一滞,然后声音尖厉起来:“还给我!”话音未落,它就拼命地朝顾怜冲过去。 “还给你啊?好说。”顾怜将那双眼珠往上抛去,翻手一压捏出火诀,“乙火,焚秽去!” 抛到半空中的眼珠蓦然着起火来,那团阴气发出不似人的惨叫声,等眼珠落于地上时就已经连灰都不剩,空有那一块布掉落,阴气也倏地随之散去,那团阴气在最后消散前对顾怜作出威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怜对这一句威胁不以为意,将青玉摇拿在手中:“姑娘,你还好吗?” 虞见曦的声音虚虚传来:“我没事。” 虽然听起来虚弱无力但起码不是快要散掉的样子,顾怜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阵线给抹掉,手虚虚地朝下,掌下出现一个圆的法咒术诀,逐渐扩大,最后往下将虞见曦的身体圈在其中,散发灵力。 “姑娘,“顾怜说,“你可以回去了。我会为你落下一道保护你的灵印,在那些来解决府中异事的人来之前,你不出府就能保你性命无虞。” 虞见曦从青玉摇中出来,对顾怜感激地一拜,随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第144章 欲念克制 顾怜从虞见曦的房中出来,看见的就是 古详用自己的剑,很嫌弃地拨弄着地上的明黄道袍的样子。 “那老头呢?”那是老道的袍子,顾怜走过去就问。 “跑了,”古详有些不满地说,“我都刺中他了他居然还不死,刚才里边传来惨叫声后他就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了这件臭袍子。” 聚阴阵是老道布下的,里边的阵跟尸鬼被顾怜解决了,他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倒也不足为奇,总不能真那么蠢傻傻地等顾怜出来杀他。 但顾怜看古详拨着那道袍,忽然看见一抹红,她伸手拦住了古详。 古详就没动:“怎么了?” “那道袍里面有东西。”顾怜从古详的手里接过剑,剑光挑起道袍一抖,看清了道袍的内层里是有什么东西。 ——从领口到衣摆,用朱砂写就的符。 顾怜越看越觉得这符眼熟,电石火光间她想起来什么,动了动手腕喃喃道:“替命符……?” 古详没有听清:“啊?什么踢饼?”前辈你饿了吗? 顾怜没有跟他多作解释,毕竟再怎么说替命符也被列为禁术了,只是把剑丢回去还给他,直接抓着道袍在地上铺开,瞧了个清楚。 是替命符,但又不完善。 且先不说符底并没有用心头血染之,那符迹也与二长老的那张替命符相差极大,更像是一个技艺不精的劣质半成品。 但纵使是半成品也足以让顾怜心惊。 替命符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符术,那是禁术之一,而那老道可不是什么隐世高人,如何能懂得这一符术? 老道跟二长老有关系? “刻不求,”顾怜低声嘀咕:“你可真是有够冤的。” 自己创写的符术被列为禁术,曾经使用时估计挨了不少骂名,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倒是好笑,被人人忘惮的符术却又被翻出来抄了又抄,可真是够冤大头的。 刻不求没吭声,但缠在顾怜手腕上的红线在那处皮肤轻轻地抚了一下。 刻不求自己倒是不在意,他人可以学鉴,却学不来其精髓。 顾怜往道袍上落了一道火诀将其烧了个干净。 古详站在旁边看了又看,“前辈,我感觉这事儿不简单啊。” “不简单也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顾怜收回手,“咱该回穷极宫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醉花城或穷极宫处理就行。这里不是我们扶光派的地界,不归我们管,多作插手多只会引起不满。” 古详听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目前算是解决了这件事,顾怜让古详去把虞大人找来,跟他说虞见曦已经无碍,休养两日就能够醒来,敛去了关于聚阴阵的事只说老道跑了,不是什么好人。 虞大人一听女儿没事了,简直喜极而泣,拉着顾怜的手说话时都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了:“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这一口一个“仙人”地砸过来,与前面的称呼不同,足以体现出他的感激之情。 顾怜自觉自己是受不起这个称呼,但是纠正几次无果后她干脆就放弃了,借着施灵咒的动作抽出自己的手:“大人,我眼下为府邸落下一道灵咒祛掉残余的阴气,还请你切记,在能解决此事的人来之前,万不可让虞姑娘踏出府门。” 灵咒在顾怜的手中形成化作数道青光飞向各处,打在架柱上印出一枚青色的印记,片刻之后又隐去。 就这么一个施咒的动作,让虞大人更加坚信她是仙人了。 为了答谢,虞大人给了顾怜满满一盒的灵晶,顾怜差点被闪花眼又一次沉痛地意识到——世界那么大,只有她一个人是穷鬼。 那盒灵晶最后肯定是收下了,顾怜分了一半给古详,但那小子死活不要说是要孝敬她,顾怜也就不跟他客气、毫无心理负担地自己全收了。 先去将虞府的异事上报给醉花城的官府,顾怜带着古详回了穷极宫。 回到穷极宫已经是日薄西山之时。 顾怜把古详给赶回去让他别来烦自己,然后进到寝卧后就跟卸了力一样往床上倒,瘫了一会儿,她又把青玉摇给找出来了。 青玉摇出现了变化,又变成了一截乌黑的竹子的模样,既不像笔也不像笛,看上去倒像是一截从煤炭中翻出来的竹棍。 “它变得好丑,”顾怜把青玉摇在手里转了两下,有点不太顺手,“难怪当初你把它随手乱丢。” 刻不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此刻坐在椅子上动作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出来:“倒也不全是这个缘由。我看不上用这个东西写符。”说着斟好的茶悬空飞起,他指尖往前划了一下,茶就飞到顾怜面前,“润润嗓子。” 顾怜坐起身来将茶杯拿在手中,先喝完然后才虎着脸去看刻不求:“你的意思是,你看不上的东西却让我费那么大劲找?耍我呢?” 被扯到这一层面上来,刻不求眨了下眼,然后弯了弯唇角:“没那个意思,你在冤枉我。” 顾怜威胁性地冲他挥了挥拳头,“那你几个意思?” 刻不求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只有一个。我曾有一支笔,用惯了便不喜用其他的来作写画,自然就是用不上那青玉摇了。” “曾有?”顾怜抓住关键词,一脸古怪地看着刻不求,“你到底丢了多少东西?” 该不会是飞升还会爆装备吧??? 顾怜抓着个空茶杯抓了半天,刻不求勾了下手指将其取回来,口吻云淡风轻:“记不得了。不过那支笔是被姓李的分魂带走的,他倒是走得干净,关于尘世的半件东西也没给我留下。可要再饮一杯?”他还不忘问一句。 顾怜:“……不用了。” 实在不行刻不求你跟李顾生打一架吧,受不了你们了。 刻不求好似知道顾怜的心里在想什么,笑了一声然后道:“纵使是打一架,将他打死了受影响的也是我,得不偿失。” ……也是。 顾怜低头把青玉摇收好了,视线掠过手腕上的铜钱时就是一顿:“你的心魔……为什么会是我……” “我不想听见那个字,”刻不求的口吻倏地就变了,带上了几分强硬的意味,“顾伶,不许说。” “……” 顾怜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 “我知道我说起这个你会难受,”顾怜走到刻不求的面前,身向上的差距让刻不求需要仰头看她,“但心魔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心魔是偏执成疯,业障难除。 刻不求的心魔里是顾伶,并且是她死了的场景,那是他最害怕的场景的反映。或许那个场景会被无限添油加醋地抹大,但是不会造假,所以那就意味着—— 在他口中的那几百年前,顾伶死过一次。 顾怜的手抚上刻不求的脸,“你的心魔现在除掉了吗?” 他要成仙,那他就不能够有心魔,倘若心魔未除,那这也会成为刻不求不能飞升的一个理由。 刻不求几乎所有不能飞升的原因都跟顾伶挂钩。 刻不求仰着头去看顾怜,须臾的沉默中他轻轻地圈住了顾怜的手腕,喉结滚动,开口时声音有些哑:“顾伶。” “我很想给你下同死咒。” 同生共死的无解的死咒,如果她不在了,那他也活不了。 刻不求从不否认自己是有占有欲强的人,在北境时封住顾怜的灵力不想让她离开,他甚至想要用同死咒将她跟自己永远锁在一起。 谁也不能够离开谁。 但是最后他只是带着克制地吻了吻顾怜的指尖: “但我舍不得。” 没人能够将顾伶锁住。 第145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晚上的时候顾怜屋里来了位意料之外的人—— 封双无。 封双无来的时候顾怜正蹲在椅子上用青玉摇尝试着写符,旁边桌上摞了厚厚的一沓,而刻不求就在她对面支着下巴看她。 起先封双无来的时候顾怜都没有发现,直到她又完美地写出一张符,正在心满意足地欣赏时,刻不求忽然抽走她手里的笔,用指腹抹去她手指上沾到的朱墨:“我抓了只贼。” 顾怜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啊?” 穷极宫哪儿来的贼?还有,你一直在我对面坐着,上哪儿抓去? 刻不求把青玉摇给搁下了:“外边。” 外边? 顾怜从椅子上下来,跑到窗户那边往外看。 然后就和被红线五花大绑的封双无对视上了。 顾怜:“……” 封双无:“……” 刻不求在顾怜的身后慢悠悠地踱步走来:“喏,贼。” 顾怜:“…….” 顾怜现在看见封双无就想起来秘境里他忽然扑过来,让她费心费力地救他就算了竟然还跟萧九暗中联络卖她的消息,顿时怒从中来,打算新仇旧恨一并报了。她把剑召出来“呔”了一声就从窗户翻出去:“——封双无你个狗贼你坑死我了你!我今天必须报仇!” 封双无却是微微睁大眼看着她:“你居然在屋里藏了男人?!”那口吻,要多震惊有多震惊。 顾怜提剑迈出去的脚步猛地一停:“……嗯?!” 封双无瞪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竟然瞒着师姐在屋里藏了男人?” 顾怜这才发现,封双无其实瞪着的不是她,而是将那道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 顾怜回头看过去。 刻不求朝她歪了下头,“嗯?” 顾怜:“……” 毁灭吧。 屋子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太安静了。 屋里的人一青一红一金,青衫的那位端着一杯茶面无表情地小口抿着,而另外两位,一个抱臂站在旁边一个拧眉,总之这个场面弥漫着一股尴尬劲。 最后还是顾怜清了清嗓子:“咳……” 刻不求:“他是谁?” 封双无:“他是谁?” 顾怜:“……” 要不你俩别搭理我了,你俩出去打架吧? 顾怜不出声,刻不求看了一会儿封双无,然后像是觉得伤眼一样把目光移开了,偏头瞧着顾怜:“他凶我。” 顾怜:“………” 封双无:“………” 顾怜刚要开口,封双无就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小师妹,师姐教的男女授受不亲可得谨记,若是师姐知道了你在屋里藏了人,唉,那可就不好了,纵使是大师兄也不能为你讲情。” 顾怜又要开口,刻不求就哼笑了一声:“虚伪。”说着动了下指尖,眼看着就要不耐烦地直接把封双无给杀了。 “哎哎哎刻不求你冷静!”顾怜连忙把茶杯给放下手忙脚乱地去一把抓住刻不求的手,“他是我师兄!别动手别动手,咱有话好说!” 闻言,刻不求反抓住顾怜的手,垂眸问:“你护着他?” 顾怜:“……” 有刻不求说话还不够,封双无还笑眯眯地歪了下头问:“你先回答他?” 顾怜:“……………” 要不我还是继续喝我的茶去吧。 刻不求跟封双无一左一右的,要不是怕刻不求真的把封双无杀了她早就不管了——封双无可不是萧九,没有杀不死的那种能力。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看他俩还想再开口就一瞪眼:“闭嘴!不许说话!”这句话起了作用,刻不求跟封双无果真不再瞎叨叨了。 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危险程度,顾怜决定先稳住刻不求:“咳,那什么刻不求你听我说,他是我师兄,后面几天估计还要去参加猎灵,而且这里是我的屋子,你要是动手了他可没有像鬼族那个再活百次的能力。你不许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刻不求既然能让古详他们都看不见他,那想来对封双无肯定也行,现在封双无发现了他的存在,那只能说他就是故意的。 刻不求指腹摩挲着顾怜手腕那处的皮肤,对此不作否认。 在听见“鬼族”这个字眼时,封双无着向顾怜的视线偏了几分。 “你也是,你少装没听见,”顾怜说完刻不求又扭头去说封双无,“你跟萧九那些勾当我都知道了,你暗中卖我消息亏得你心安理得。那会儿在秘境里我还救你了怎么不见你来跟我道个谢?连句谢谢都没有,我就先回答他了你想怎样?还有,这大晚上你闲得慌啊跑来我这儿,少拿师姐来压我,小心我把你来我屋子里作贼的事儿给告诉师姐!” 这么一大通话下来,三句里边有两句半都在数落封双无。 这偏心得也太过于明显了一些。 封双无难得没有恼,他静默片刻,又开始抓着最初的问题:“他是谁。” 顾怜:“……” 顾怜扭头跟刻不求说:“要不你把他打一顿吧,别打死就行。” 她话里几分真几分玩笑刻不求还是听得出来的,刚才顾怜的那一通数落有点是在为他那句“他凶我”的话的报复。他弯唇笑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来摸了下顾怜的脑袋。 看见这个动作,封双无眯了下眼。 顾怜把刻不求的手给摁下来,也不理解这人到底是为什么总爱扒拉自己的脑袋,还好她不掉发,不然秃了一定不会放过刻不求。 “刻不求,”顾怜仰脸看他,“我跟他聊一会儿。” 刻不求问:“我不能听?” 顾怜掐了一下他的手指:“听话。” 刻不求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然后有点不太情愿地说:“一刻钟。”他只给顾怜一刻钟跟封双无单独相处的时间。 顾怜点了点头:“好。”一刻钟也应该足够了,她跟封双无没什么话能聊那么久。 刻不求还是很好哄的。 刻不求又抓了会儿顾怜的手,然后才作烟雾而散回到铜钱里。 顾怜拍了拍衣袍站起来,看向封双 无:“不知道你在师姐那里听过没有,我在秘境里快死的时候有位名号诡仙的人救了我。” 闻言,封双无的神情一怔。 顾怜摊手:“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没有他我活不下来。” 这是实话。 封双无想了千百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他哑然片刻后忍不住上前一步,然后就开始问:“那他为什么会跟着你?他不是该待在北境里吗?既然他名号诡仙又为何不在上界待着,是人还是仙?还有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若你以恩情相论,那可不是真话!” 顾怜被他的这一连串话给砸得没话说,封双无不是个省油的灯,所问的句句问题都是问到点上的,让她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答。 最后顾怜的话绕了几圈,憋出一句:“总之他绝不会害我,其余的有什么关系?” 只一句不会害她,就能抵得过她所遇到的许多人了。 “你心悦他?”封双无忽然问。 顾怜哑然:“……?” 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顾怜盯着封双无看了一会儿,然后奇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封双无吐出七个字,“吾家有女初长成。” 顾怜:“…………” 第146章 喜不喜欢我 几乎没有犹豫地,顾怜脚时抬脚就踹了过去。 去你的吾家有女初长成! 虽说她的心里清楚谢霜跟薜绝是把她当成闺女来养,一个劲地关心一个劲地认为她还需要照顾,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连封双无这只笑面虎的心里竟然也是这样想的! 想怎样?你知道你会爱而不得所以提前养个女儿吗?! 顾怜的那一脚封双无没躲,结结实实地挨下了,那华贵的金袍衣摆上顿时多了一只明显的脚印,突兀又难看。 封双无说:“秘境里那次,谢谢你。” 本来封双无没躲就让顾怜有点惊讶了,现在听了这句话后她更是给愣了一下,刚刚涨上去的气焰都给浇灭了许多。 这还没完,封双无又说了:“对不起。不仅是同萧九的暗中联络还是在之前对你的态度。” 剑修尽管没有那所谓的天生剑骨也是该一身傲然。 封双无从前对顾怜那千百般逗着玩的姿态在某种意义上是对剑修的一种折辱,尤其是对原本心思就内敛敏感的顾怜。所以那次从涂生池回来后他对顾怜的态度才会变得那么怪,简直像是转了个性子对顾怜彻底改观。 但是顾怜觉得封双无的话没有意义。 顾怜早就死在了上一世,或者说死在另一个平行时空,自牺魂魄的她甚至可能连转生的机会也没有,封双无的这些话传不到她的耳中。 她只活到了剑骨被挖出来那一刻。 顾怜说:“没意思。” 看见顾怜死过一次之后才觉歉意,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虽然不知道如果是顾怜的话会不会原谅封双无,但是现在是她在这里,她小心眼极了,封双无在她这里没有被原谅的选项。 顾怜没那个心思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又不是什么能让他们促膝长谈的话题,早结束还能早结束这古怪的具有淡淡忧伤的氛围。 她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地问:“你今晚来找我是有什么大事?赶紧说啊,还剩半刻钟。” 好在封双无对顾怜的那个回答在意料之中,也没有抓着不放,就当那件事情在表面上是暂时被揭过了。他这才抖了抖衣摆企图让那个脚印的痕迹浅一点,但无计于事他就不管了:“明日的猎灵我同其余几位一同赶回来的师兄会参加,若你也想来,我同师姐会全程护你……” “打住,”顾怜抬起手,“你知道每次当什么会护我这句话出现的时候,我往往都是生死难料的吗?请以后把这句话当成禁语谢谢。” 虽然不应该再将他们套入所谓的角色身份,但是顾怜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果然,立g容易打脸是定理,尤其是针对主角。 请你们别在立g时捎上我好吗?! 无福消受啊无福消受。 封双无:“……” 于是封双无把话给咽回去改了口:“师姐让我来询问你的意见。” 听了这话顾怜忍不住嘀咕:“师姐可没让你大晚上来我这儿作贼。” “……”封双无笑眯眯地看着她,“贼?” 笑面虎又开始了,顾怜直接转移话题,朝封双无卖乖地笑了笑:“所以你跟师兄他们都回来了,猎灵是需要几个人参加来着?” 封双无对她这招早就习惯了,倒也没有跟她计较:“十五位弟子。” “那不算上我,够人吗?”顾怜问。 封双无垂眸看她:“刚好合适。” 这四个字里含有两个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一是封双无他们并不知道顾怜会回来,所以在回来时压根没有想到她,这倒也合理;二是结合封双无前两句话,表明如果顾怜也想参加,那他们就可以和其中一位师兄商量,让顾怜顶上,而那位师兄就去不了了。 所以顾怜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可别给我揽仇恨了。”人家师兄大老远地赶过来结果还要给她让位,也不跟大度不大度这件事沾边,任谁都会心有不甘。 所以拒绝帮忙拉仇恨好吗?! 封双无没听懂她话里是什么意思:“嗯?”什么揽仇恨?“ 没什么,”顾怜摆了摆手,耳边是小金提醒她的一刻钟快到了,“我就不参加了,你们为咱扶光派争光去吧,门派有你们,我很放心。”说着,有几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封双无:“……” “真不参加?”封双无确认地又问了一遍。 “不去不去,我在守擂的时候也打够了,”顾怜像赶苍蝇一样朝他挥了挥手,“行了一刻钟到了,你的话也说完了赶紧走吧,我一会儿还要睡觉,下山玩了两天累死我了。” 这逐客令都下了,封双无也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了,他走出几步想起来什么又停下了,面色古怪地回头看着顾怜:“你和那位诡仙住一个屋子?” 顾怜:“……” 顾怜服了他了,也不多说废话过去就把封双无给推了出去:“你才跟他住一个屋子!我跟你说少去师姐前边胡说八道,不然我就让诡仙趁你不注意把你的头发给割了,袍子也全划了!” 封双无:“……” 算你狠。 门关上前,封双无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行止有度,你才几岁……”后边的话听不到了,因为门“嘭”地一声关上,把剩余的话拍在门外。 顾怜拍了拍手转过身:“就你会操那份没用的心。” 还有,封双无这人设是不是有一点点崩掉了……呸呸呸,不能说是人设,是他的性格好像变了一点点。 她转过身,就忽然被刻不求给抱住了。 顾怜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其实被抱的这一下有点懵:“喂,我就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而已,你什么反应?”她说着就要莫名其地把人给推开 然而刻不求低首,手掌扣在顾怜的后脑勺上摸了摸:“顾伶。” 顾怜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你别乱摸。刻不求,你自己没发觉你好像变黏人了吗?” “没发觉,”刻不求回答完,又轻声问 :“喜不喜欢我?” 顾怜怔了一下。 心口泛上来细细密密的情绪,她似乎下意识地就要将那个答案脱口而出,但在临近界点时又生出些别样的情绪,那句话被她生生地克制下去了。 她的心中其实还有些茫然。 “刻不求,”顾怜低头,伸手回抱住他,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上声音传出来有点闷闷的,“再等一等好吗?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很快的,等她找到那枚铜钱。 等刻不求的分魂回来,等他完整。 还有那些所谓的她所忘记的记忆,如果她连一切都记不得,又怎么去谈自己的感情如何? 她身在一场看不清目的的局中,她需要先去弄清楚一切。 刻不求微微收紧了几分抱着她的手,应了一声:“好。” 他等过她无数个日夜,不会在乎再多那一段时间。 猎灵举行时顾怜说不参加就真的连去都没有去,她待在屋里练剑,写符,摆阵又炼丹,忙得刻不求都插不上话去跟她聊两句来闲逸一下。猎灵多少天她就忙了多少天,直到外头传来本次翘青会猎灵场获胜的仍旧是扶光派,她才肯出门去祝贺。 有谢霜跟薛绝在,榜首肯定落不到别人手中。 魏宫主在最后一晚大摆宴席,诚邀诸位在穷极宫享受最后一夜。 扶光派没有长老在,主事人就成了谢霜——因为薛绝向来冷面,三个时辰也蹦不出一个字来,更别说让他主事了。 好在谢霜应对这种场面得心应手,顾怜见她有薛绝和封双无帮看着,肯定不会出事,就溜到角落跟古详吃吃喝喝去了。 古详却显很很不开心。 “干嘛呢拉着一张脸,跟苦瓜似的,”顾怜揉了一把他的头,“遇见什么事了那么不开心?这菜不好吃?” “不是,”古详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然后有些泄气地说,“前辈咱俩要道别了。” 闻言,顾怜愣了愣。 哦对,她明天一早就要离开穷极宫回扶光派,那也同样意味着一要跟古详作道别了。 第147章 谢霜来夜谈 说起来有点舍不得。 记得没错的话古详在一开始是帮何忠一块想要对付顾怜的,不过计划失败他第一个投诚,在发现顾怜能保护他之后就缠着她不放了,顾怜也就因此多了个嘴替小尾巴。 两个月的相处下来,说没有点感情在里边那是不可能的。 顾怜愣了一会儿然后捏着手里的酒杯跟他碰杯:“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 “是这样没错,”古详嘟囔着,“但我就是不开心!我舍不得前辈!” 声儿倒是挺大。 顾怜支着下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问:“你不是要买房子,要去醉春楼吃莲香猪蹄吗?还想跟着我,那你的愿望不要了?” 古详被顾怜的话一噎,然后接下来的话明显没有刚才那么高涨的气焰了,“那、那我可以带你一块去吃猪蹄嘛,而且我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房子不买也罢……” 顾怜听乐了:“没志气。” 古详“哼”了一声:“我这叫适当地改变计划!” “行行行,我不跟你吵这个,”顾怜自己抿了一口酒,眼睛看着谢霜那边,今年的榜首仍旧是谢霜,薛绝捡了个第二往后就是萧秉,现在那边热闹得不行,她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有缘自会相见,无缘自留心间。如果咱俩真有那个缘份,那明日一别也只会是暂时的,所以啊小详子,没什么好难过的。” 谢霜得来了一盘好吃的果正四下找顾怜,一扭头就对上视线,她笑了笑往这边走过来。 顾怜也跟着扬唇笑了,很开心地招了招手。 古详有些傻傻地看了一会儿顾怜,然后仿佛幡然醒悟一般地点了点头,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前辈,我懂了!” 顾怜看也没看他,只挥了挥手:“懂了就行,省得我白说一通。” 谢霜走过来后,顾怜就没再搭理古详,跟谢霜师姐妹情深去了。 宴饮半夜,顾怜吃饱喝足先离席了,走时还不忘连带着把古详一把拽走,古详这次长教训了,伸手急忙一捞,抓到了半串葡萄。 古详今晚竟然稀奇地没有喝醉,被顾怜拽着走他还边走边吃,因为塞了一嘴的葡萄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唔,前辈,咱干什么去?” 顾怜把古详带到穷极宫的演武场那儿才停下来。 顾怜说:“赶紧吃完,然后站好。”说着,把簪子找出来,翻手化作金色的长剑握在手中。 古详看她连剑都拿出来了,心下一惊左右看看,“前辈你不能是想趁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所以想要谋财害——嘶~”脑袋上挨了一下,古详则才的那一堆不着调的话顿时就被咽回去了。 古详一脸委屈地捂着脑袋:“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你这脑子里除了装吃的还装有什么?”顾怜恨铁不成钢地说,“之前答应你要教你的那些,不学了?” 古详一听,先愣了愣然后就眼睛一亮,连忙把委屈的神情收回来,欢天喜地地绕着顾怜转了一圈,仿佛恨不得变出尾巴来摇上一摇:“学学学我学!哇!前辈你是最好的前辈!”他嚷着就展开双手给顾怜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余光瞄见她手腕上蠢蠢欲动的红线,就又求生欲拉满地将这个念头给压下了。 顾怜甩了下手让刻不求安分点,转了一下手里的剑:“安静点看着,我一会儿还要回去睡觉,我只给你演示一遍。” 古详连连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差搬张小板凳排排坐地认真受教了。 顾怜想了想,然后说:“之前答应你要教你剑法、御剑诀和飞云剑诀,明月来你也有所涉猎,那我就从明月来的第一式开始。”说着她挽剑向前一步,借着月色演起招式来。 一人一剑,青衫衣袂翻动,古详怔怔地看着,莫名有些眼热。 前辈日后必然站在他人所仰望,无法企及之处。 回去时,路遇谢霜。 谢霜一看见顾怜就迎了上来:“怜儿。” 顾怜看了看,确定谢霜就是来找自己的,有些好奇地问:“师姐,怎么了?” 谢霜的神色有些犹豫,几番的欲言又止之后,她跟顾怜说:“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不知能否去你的房中相谈。” 难得看见谢霜这样子,顾怜眨眨眼随后爽快答应了:“好。” 进到屋里后顾怜去将烛灯点起,垂眸看着晃动的火苗她不由得在心中思索谢霜此番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让她欲言又止的? 蓦然间想到什么,顾怜心中一惊,莫非是封双无那个家伙不讲道德最后还是跑到谢霜跟前乱说了??? 呔! 怎么能如此可恶?! 封双无你最好没有! 谢霜喊了顾怜一声:“怜儿?怎么发起愣来了?” “啊?”顾怜把思绪拉回来,转回身就笑着跑过去抱着谢霜的手臂,“没什么,就是在想刚才师姐给我的果很甜很好吃。” 谢霜笑了笑,很轻地捏了下她的脸颊:“你若是喜欢,待回到宗门我便派人给你送去一些,什么时候吃腻了再换。” 顾怜拉着谢霜坐下:“师姐对我真好。” 谢霜只笑不语。 几句闲聊过后就该进入正题,顾怜问:“师姐,你方才说有话要问我,是什么?”可别是封双无的胡言乱语。 一提起这个谢霜唇边的笑意就淡了几分,明显地带上了忧心之色来,这神情的转变给顾怜看得心里一咯噔。 不是吧?封双无真说了? 除了这件事顾怜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事情能够让谢霜露出这样的神情。 心中想着对策,但谢霜的下一句话就让顾怜愣住了——谢霜抓着顾怜的手问:“怜儿,你腕上的铜钱是从何处得来的?” 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动作,顾怜低头着向自己的手,袖子随着动作而被拉上去几分,露出了半截手腕,那上边乱七八槽地系了一大堆的东西:铃铛、铜钱、红线。 那枚铜钱就恰好搭在手腕处凸起的骨头上,格外醒目。 谢霜为什么会问铜钱? 顾怜并没有回答而是选择反问:“师姐,这铜钱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不是铜钱有什么问题的话,谢霜是不会过问的,她的直觉或是其他方面向来很敏锐。而且照她的神情来看,估计是思虑过一段时间才下定决心来问她。 顾怜不答铜钱的来处,谢霜也不好强硬地从她嘴中逼问出答案,她抿了抿唇,最终叹了一口气,还是在顾怜面前先败下阵来:“你应当记得你刚从思过崖出来时,我让你去满花楼取生辰礼。” 不明白谢霜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尽管顾怜心中疑惑,但她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记得。” “满花楼的顶楼并不对外开放,是楼主住的地方,”谢霜说,“也就是我平日里会在那里休息的地方。” 闻言顾怜微微睁大眼:“师姐你是满花楼主?” “正是,”谢霜承认地点了点头,“满花楼曾是母亲在北阳城中的休息之处,后来她受伤回醉花城休养不再出城,恰好我来扶光派拜师入道,她便将满花楼交予到我的手中。” 顾怜听得目瞠目结舌,这关系真硬啊。 “不过,我想说的并非是这个,“谢霜的话锋一转,”我想同你说的是顶楼的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哪间屋子? 顾怜努力地回想,想起来她在跟着付伯走过的那些个房间,其中有一间突兀又让人感到杀意的玄铁所制其门的房间,门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凹槽,那个凹槽的图案很像…… 谢霜接着开口:“数年前,我在北阳城中寻得了一枚铜钱。” 第148章 一见钟情,日久生情 醉花城是个繁华城,其产业也遍布其他各城,城主夫人是位仗剑游天下的人,谢霜自幼就跟着母亲前往四方游玩。 城主夫人武功好修为高强,向来没出过意外,直到那日她与谢霜一同来到北阳城,也就一会儿没将女儿看住的功夫,就寻不见谢霜了。 谢霜自己说,那日她瞧见邪秽残害百姓就瞒着母亲偷偷跟了上去,不知天高地厚的她想要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料追上去后却陷入了幻境中。 那是一个真假难辨的城中闹市比北阳城差别甚大,谢霜在里边迷了路,神识就要被幻境给蜃食殆尽,在最后的关头是母亲和年少的薛绝救了她。 救谢霜的过程并不容易,母亲重伤薛绝昏迷,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一枚被黑气漩涡笼罩住的铜钱,紧接着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是徐望青恰好此时下山,路过便出手帮了一把。 等到谢霜醒来时,那枚铜钱已经被母亲同徐望青一起将其封印在了满花楼顶楼的玄铁门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有人敢去触碰。也是自那时起,母亲回醉花城中养伤,谢霜被徐望青看中天资将她与薛绝一同收作亲传弟子。 说到最后谢霜的面色上皆是凝重:“怜儿,我不知你腕上的铜钱是从何处得来,但我忧心它会给你带来危险。” 年少时的她差点丧命,连同母亲都重伤,谢霜不得不有所担忧。 谢霜的担忧顾怜能够理解,她抹了下铜钱的表面,那上边的花纹纹路崎岖不平,不可否认,如果不是因为这枚铜钱是李顾生给她的,那她在听完谢霜的话之后必然会将其丢掉。 可是李顾生——或者说是刻不求不会伤害她。 原本还在想着要去北阳城的哪里才能够找到李顾生的那最后一枚铜钱,没想到谢霜就过来直接说了,但是其描述可知那枚铜钱尤为危险,顾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算了,管它是福也好是祸也罢,总之她肯定是要去走一遭的。 “师姐。”顾怜放柔声音去和谢霜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谢霜的眉头仍未松开:“此事非同小可。” 顾怜还欲再劝,谢霜就问了:“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那枚铜钱?” 谢霜的神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仿佛只要知道那铜钱有对顾怜任何不利的一个点,她就能够什么都不管地提剑就砍。 ——当然,是砍铜钱。 “其实……”顾怜犹豫了一下,把另一枚铜钱也取出来摊在掌心里跟自己手腕上的那枚摆在一起,“我有两枚铜钱。” 谢霜:“……” 谢霜瞳孔一缩:“你……” “不过它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危险!”顾怜生怕谢霜把这两枚铜线给扔掉了,连忙比划着解释,“这是我认识的人送的,他、他……师姐我跟你起誓,他绝对不会伤害到我的!”她说着情急之下三指朝上就要真的立誓。 谢霜在那惊骇过后回过神来,一把摁住了顾怜的手:“我信你但我不相他。怜儿,他是何人?” 顾怜一噎:“……” 要不要把刻不求给倒出来?还是说把李顾生给搬出来? 谢霜还在盯着她看,也容不得顾怜多作犹豫,秉着她也只跟谢霜提过刻不求而从未讲过李顾生的想法,顾怜选择把刻不求给推出来当挡箭牌了:“是璃女秘境的那位诡仙!” “诡仙?”谢霜一怔,随后又问,“他为何要将铜钱赠予你?可是他有所图谋胁迫于你?怜儿你莫怕,若是被欺负了师姐定然为你讨回公道!” 顾怜:“……” 谢霜不是封双无,不是顾怜能够不耐烦地轰赶出去或对怼呛的人,她都这般问了,那视线紧盯着顾怜,不答是不行了。 可是要让她怎么样回答? 总不能把刻不求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搬出来说吧?那可不行! 说出来估计谢霜更不信了。 顾怜的大脑飞速地思考,最后她从那一堆的对策中抓住一个看似离谱实则也理离谱的方案,一咬牙眼睛一闭,心中暗道一句:对不住了刻不求!然后硬着头皮就开始扯掰:“其实师姐我不瞒你,因为师妹我实在是风华绝代太过迷人,所以诡仙前辈他——爱上我了!” 顾怜说完后,谢霜就是一愣:“?” 在铜钱里待着听了半天的刻不求:“?” “我被诡仙前辈救回去后他就被我的美貌与美好的品德所深深吸引,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这开头都给扯出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顾怜狠下心来声情并茂地把这个故事给编完,“但是诡仙前辈待在秘境里多年不懂得那些情爱之事,一开始并没有发觉他自己对我的情意。直到后来跟他相处的两个多月,几乎六十多个日夜中他教授我剑道、符道,对我更是日久生情,情上加情!才恍然惊觉他对我的爱已经不能自已无法自拔,于是便在我离开秘境的那天向我坦露真心,并且以铜钱作信物,说等他解决好秘境中的事务就会来找我,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我就能够在看见铜钱时,日夜时刻都想着他,睹物思人更念其人!让铜钱来代替他来陪着我!”顾怜说完,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双手捂住心口,眼底蓄了泪水。 谢霜:“……” 刻不求:“……” 谢霜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他、你们……铜钱是他给你的?” 顾怜沉重地点头:“他说他不能伴我身侧,就让铜钱来保护我!” 谢霜又问:“那他为什么给你两枚?” 顾怜闭着眼睛瞎扯:“因为一枚是一见钟情的爱;一份是日久生情的爱。” 这回谢霜张了张口,那些问题那些话卡在唇边,似乎每个都需要问又似乎每个都不必要问,最后她在那乱七八糟的问题中翻出来最重要的一个:“你们……是两情相悦?” 顾怜一噎:“……” 师姐你跟封双无一样会问问题。 “我……”顾怜眨了下眼,险些就要装不住了,她急中生智地抬手掩面,口吻悲戚,“我肩负着宗门发扬光大的重任,怎只顾儿女私情?是那位诡仙前辈对我的人格魅力深深着迷,他说我是他此生此世的唯一挚爱,唯我无他!” 谢霜属实是被这惊天动地的爱给惊得咋舌了。 顾怜眼见谢霜已经相信了十之八九,正欲再多添把火,耳边就忽然传来刻不求实在是忍不住的几声笑。 “……” 顾怜暗暗地掐住自己的手,没让自己直接破功。 好在谢霜已经被顾怜给唬住了,她低眸思忖一番,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顾怜与诡仙之间的事情给予什么样的评价,就只好问:“所以依你之言,你手上的铜钱与满花楼中的那一枚并不是同一物?” 是同一物。 但是为了让谢霜不再抓着这个来问,顾怜只好斩钉截铁地点头:“是的,不是同一样东西!” 谢霜没从顾怜的脸上看出作谎的意思,今夜她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含量巨大,她觉得她自己需要些时间来消化一下,有几分精神恍惚地又叮嘱了顾怜几句,然后就被顾怜连哄带劝地给送回去了。 可算是把谢霜给忽悠走了,顾怜感觉如释重负,也懒得去椅子那边坐着,就直接背靠着门给顺着坐下去了。 “我的老天爷啊,”顾怜敲了敲手腕上的铜钱,抱怨着说,“刻不求你这铜钱可真是会给我招麻烦。”话音落,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红色的衣摆,接着是衣物摩擦着窸窣声。 刻不求在她的面前也跟着盘腿坐下了,双手支着下巴,笑意晏晏地看着她。 刻不求说:“我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可?” 第149章 你开心就好 “ ……” 刻不求一副心情甚为美好,甚至带几分看戏的意味,顾怜刚刚应付谢霜都已经快身心俱疲了,这会那还有功夫跟他唠叨,假模假样地踢了他一下:“你少来啊,刚刚什么情况你又不是没听见。” 刻不求的笑意不减,松了支下巴的手去将她的手拢在掌中:“倒也不全是假的。” 顾怜勾了下他的手指,没就着他的那句话往下说。 刚刚不仅是谢霜所获得的信息量大,就连顾怜这边也是。 “师姐直接一上来就把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儿给说了,”顾怜说,“咱们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到时候直接找过去就行了。” 刻不求知道她没把话说完,并不应声。 顾怜皱了下眉,“但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刻不求这才应,“嗯?” “照着师姐的描述,那枚铜钱就是十分危险的,”顾怜若有所思地说:“李顾生说他被困在了一个地方而铜钱也刚好被封印,假使那枚铜钱就是他,那性格上有些对不上。” 刻不求:“是与不是,届时去看便知了。” 这倒确实,分析那么多还不如亲自去看一眼。 “但你说得轻松,”顾怜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就照着师姐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来看,认定了满花楼里的铜钱有极大的危险,既然我也说了那枚铜钱同我手上的这两枚不是同一物,安全起见,她是不会让我去靠近那里的。” 说不定还会在发现她有这个想法后,亲自坐镇拦住她不让她去顶楼。 “那又如何?”刻不求口吻淡然,“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谁人能拦?” “知道你的厉害了,”顾怜的视线往后投去,落在晃动着火苗的烛灯上,“但是她是我师姐,不能硬来。” 顾怜:“再说吧。” 既然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最后一枚铜钱在哪里了,就是比原定设想的计划要往前迈了一大步,姑且不用操之过急。 翌日。 各门派皆在云清山脚下辞别。 顾怜没什么外边门派的挚友需要依依惜别,只是南宫候和路云心都朝她遥遥抱拳,还有那个小孩阿月依满脸别扭地上来恶狠狠地说让她不许忘记她。 然后陈有椒就走上来了。 “小师姐,”陈有椒弯眸笑嘻嘻的,唇边虎牙隐现,“来日再会。” “好说,”他笑,顾怜也跟着笑,朝他抱了抱拳,“来日再战。” 陈有椒:“……” 最后就到了令顾怜最为头疼的人——古详。 古详拽着顾怜的衣角一路从山上哭到山脚,从山脚哭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一副顾怜要抛弃他远走高飞的模样,谢霜他们几次再要开口都被顾怜给拦住了。 顾怜这会儿并不觉得古详丢人,只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不是,咱俩昨晚不是都已经说开了吗?你自己也说你懂了,现在哭个什么劲?”她说着,伸手戳了下古详的脑门儿。 “那,那我也还是舍不得嘛!”古详超大声地说。 顾怜看他哭得都快肝肠寸断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长的,那么爱哭,她笑了半天,最后扯着自己的袖子帮他擦眼泪:“再哭,穷极宫的山门都要被你淹了。” 古详打了个哭嗝。 “明月来的剑谱还在你那里对吧?”顾怜忽然提起这个。 古详以为是她想拿回去,低下头要把剑谱找出来:“昂。” “不用给我,”顾怜一把摁住他的手,“你先好好练,那是基础。等我们什么时候见面了你再把它还给我。” 古详有些愣愣地看着她。 顾怜抬起头和他对视:“虽说你这小子真的挺傻,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定山罩虽然是体修的东西,但是也能保护到你几分,好好练,剑也好好练,我倒是不在意下次再见 还需不需要时刻护着你,如果仍旧需要的话,那你得把钱给我准备好,毕竟你前辈我啊,可不白干。” 古详一名尚不得确定其真假,他是云游四方的少年怀着一腔热忱,身后藏了万千顾怜不知晓的事情,称上一句“神秘”也不为过。 大智若愚也。 顾怜倒是不在乎古详的背后有什么,他称她一声“前辈”,他不害她那他日后便是她这边的人了。 他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少年便足够了。 踏上扶光派的云舟,顾怜倒没回头留恋地多看古详几眼,径自回到了云舟上的舟舱中。 云舟凌空而起,向着远方驶去。 问过驾驶云舟的师兄回到扶光派需要多长的时间,师兄回答明日一早就到,顾怜点了点头,憧了云舟虽然很大乘载量也多,但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而飞行缓慢一些,比不得御剑快。 总之她倒也不是很着急,回扶光派也就只有那几件事。 见大哥,跟引歌他们一块吃个饭还有去给郑遐秋上炷香。 哦对,还有二长老的事儿。 二长老用替命符假死遁逃也不知道给逃到哪儿去了,给穷极宫那边的说法是他有要事在身就先回扶光派了,穷极宫是给糊弄过去了,那现在就有一个严肃的问题——回去后没瞅见二长老咋办? 顾怜从桌上拿了块桂花糕,拍了拍胸口说:“有种杀人越货后害怕被发现的感觉。”还得是收尾工作没做好的那种。 其实说句实话,不该让刻不求动手那么早的,因为不好收拾摊子。纵使是二长老想杀她,他学了禁术又有可能是所谓的魔,可那也仅限于是顾怜知道,在外边的人眼里,二长老仍旧是门派楷模。 所以一旦让人知道顾怜“杀”了二长老,受罪受罚的只会是她。 难杀。 人微言轻啊。 对此,刻不求仍旧是那句一成不变的话:谁为难她,他就杀掉谁。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他们未必会怀疑到顾怜的头上来,毕竟“二长老”说的离开穷极宫时,可是在让顾怜去找他的十天之后。 把那一通有的没的事情抛之脑后,顾怜去床上坐着打坐运功,关于满花楼封印着的铜钱一事,顾怜自然是有跟谢霜旁敲侧击过,但谢霜这次是铁了心的不让她去接触,软硬不吃。 顾怜对谢霜的软磨硬泡封双无都看在眼里,看谢霜的那个态度还以为是顾怜屋里藏了个诡仙的事情暴露了,一脸的看戏意味,被顾怜看见了,过去踩了一下他的脚。 然后封双无再也没穿过那双靴子。 跟谢霜说铜钱的事儿是说不通了,顾怜有那会儿工夫倒不如去练个剑,但她刚把剑拿起来没多久,谢霜就主动来找她了。 “怜儿,”谢霜抓住顾怜的手,一脸凝重,“此事我想了许久。” 顾怜一懵:“啊?” 什么事??? 难道谢霜同意她去满花楼拿铜钱了? 还没等顾怜开始惊喜,谢霜就用一句话击碎她的美好幻想:“你与诡仙前辈一事。我思考了一夜,认为此事还是要同你说。” 顾怜:“……?” 这怎么还有回旋镖的啊?顾怜没看见刻不求都知道这家伙估计已经开始笑了,硬着头皮接话:“师姐,你说。” “你既然与……与诡仙前辈是两情相悦,门中并无规定要绝情爱,至于将门派发扬光大的任务。这份担子自有我与其他师兄担着,”谢霜像位老母亲一样温柔地拉着顾怜的手说,“你不必有所顾虑,凭你心中所向去行事便好。我们亦不会阻拦你,你开心,便足矣。” 换而言之,就五个字——你开心就好。 顾怜:“……” 刻不求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第150章 我打你才算是欺负 第二天,云舟在扶光派停落。 顾怜刚好运转完周天,她从舟舱里探出脑袋往下看,就看见一大堆人围在云舟旁边,以几位长老为首,往后就都是弟子了。 谢霜他们正要下去,左右没瞧见顾怜, 再一抬头看着顾怜扒着门边往下看,就不由得笑了。 “小师妹这是做什么呢?”张生安玩笑道,“快过来同我们一起下去,莫不是还近乡情怯了?” 此趟穷极宫一行他们对顾怜大为改观,不仅张生安笑着让她过去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也言辞和善地招呼她一起。 顾怜松开手笑了笑:“第一回上云舟,我观望观望。” “这有什么?”有位师兄拍了拍胸脯,“小师妹若是喜欢,师兄日后都带你上来玩。不过不是白玩的啊,也得帮师兄擦擦云舟什么的。” 那位师兄说完就招了其他师兄的白眼,笑骂他到处抓苦力。 谢霜听了会儿心情也不错,等顾怜走近了伸手帮她将颊边的发丝给捋直:“他们就爱闹笑话。走吧,我们该下去了。” 顾怜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多看两眼那位要抓她当苦力的师兄,看样子云舟的护理什么的是他在负责。 一行人从云舟上下来,顾怜选择跟在最后边。 翘青大会的结果出来了也传回扶光派,谢霜禅联两届大会的榜首之位让长老们皆眉开眼笑的,争的就是那一份脸上的光。 顾怜甚至还听见了有些崇拜谢霜的弟子在嚷嚷着什么,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下来后也皆被本峰弟子围着,每个人都很兴奋——当然封双无跟薛绝的身边是没有的,前者是以恶名在外,后者则是生人勿近。 谢霜被长老拉着讲述此次翘青之行,顾怜看了看确定没有自己的什么事后,就决定先去丹阁找丹夫子,她从秘境里薅的那一大把草药都还没有给他呢。 但就在她准备走时,有名弟子发现了她,惊叫出声:“顾怜?!” 顾怜的脚步一停,然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有事?” 那名弟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见了鬼一样:“你不是死了吗?!” 顾怜:“……” 哦对,在扶光派这边她尚在处在死亡状态里。 那名弟子的声音可是一点都没压,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顾怜的存在,那些叽叽喳喳的热闹声逐渐消下去,很多的弟子都神色各异地看着顾怜: “真的是她!她不是死在秘境里了吗?” “她怎么还活着?她是怎么从秘境里出来了?” “我刚刚看见她是从云舟上下来的!她活着就算了,偷灵药一事大家都还记得呢,她怎么还有脸回来?” “该不会是大师兄他们去把她救回来的吧,真没用……” “……” 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顾怜的耳朵里,惊讶也是真惊讶,恶毒也是真恶毒,就像以前一样,没人能够看得起她。 本来顾怜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越搭理这些脑残反而会让他们更来劲,但小金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安慰她: 【怜怜别听,是恶评(小金抱抱你)。】 “……”顾怜被它给气笑了,心中泛上酸涩,“你这安慰人的水平能不能往上涨一下?” 【嘤~那小金一手抱抱住怜怜一手打爆他们!(挥拳)】 “消停点吧你,”顾怜嫌弃它,“你也就只能在我耳边叭叭了。” 【嘤嘤嘤~】 察觉到手腕上的红线杀气腾腾地要动手,顾怜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摁住。 冷静啊哥们儿!这个时候可不能大开杀戒啊! 顾怜没出声也没动手,倒是旁边跟她一同回来的师兄师姐们先作出反应了—— 谢霜冷脸回过头:“是谁在嚼舌根?自己站出来!” 那些声音顿时消下去不少,张生安四下看了看,然后伸手指向那几个说得最欢的人:“妄议同门,你们的眼中可还有门规?怎么,顾师妹活着回来了让你们很失望?” 那几个人被指着,脸色顿时由红转青:“我,我没有……” “我管你有没有,”顾怜确定刻不求不会动手后才抬起头,笑盈盈地招了下手,“那个说我没用的师弟出来一下,咱们比划一下,输了你就跪下来给我磕头道歉,谁让我脸皮比较厚心眼也小呢?” 那位弟子惊慌地低下头,虽说顾怜在他们的口中是个没用的废物,但亲传到底也是亲传,他也不敢说自己能打得过她。 最后那名弟子只憋出了一句:“小师姐莫要欺人太甚。我不过说说罢了……”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纷纷附和。 看他们那个架势还真像是顾怜在无理欺负他们。 “欺人太甚啊,”顾怜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出手一掌拍出,猝不及防将那几名弟子拍飞出去!她甩了甩手,看他们捂着胸口说:“等我打了你们才叫欺负,少乱给我扣罪名。” “说说而已?正好我闲来无事,你们不妨找个时间来寻我,我同你们好好聊一下,保证让你们以后不会再那么多口。” “你——!” 封双无嫌吵地甩出几道禁言咒把他们的嘴给封住了:“吵死了。” 刚才的欣喜跟热闹因为顾怜的出现而散了个干净,顾怜的出手也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外,他们看着顾怜,没人敢再吭声。 笑话,谁知道一吭声会不会被打! 顾怜勉勉强强算是出了口气,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扭回头,是三长老他们看着她,她想了想,刚才好像触犯门规了,于是向几位长老作行弟子礼,主动请罪:“弟子顾怜出手伤害同门,自当请罚前往执刑阁按门规处罪。” 反正那几人伤得也不重,她顶多就是过去跪一两天。 三长老被她这话给噎了一下,刚要开口谢霜就求情了:“师叔,是那几立出言不逊在先,小师妹受如此委屈一时气恼出手,委实于情合理。若要责罚,也该当罚那几位师弟在先。” 封双无慢悠悠地出声:“师叔,这没理由只罚小师妹一个。” 薛绝:“嗯,不该罚。” 张生安:“师父!小师妹身子骨不好受不得罚啊,弟子跟大师兄的意见一样,不该罚!师父不能罚啊!都怪那几个师弟胡说八道!” 三长老:“……” 望穹峰那几位求情也就算了,生安你小子凑的什么热闹?! “咳!”三长老清了下嗓子让他们几个私心偏袒的家伙都闭嘴,跟五长老对视一眼后下了定论,“门规不可废,违反了便就得罚!那几个……地上躺的那几位,妄议同门出言不逊,自去执刑阁思过三日,至于顾怜……”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向顾怜。 顾怜:“?” 不是吧?你不能跟二长老一样整我吧!我招谁惹谁了?! 三长老在那短暂的沉默过后接着开口,比刚才的语气正经了几分:“顾怜代表我扶光派赴翘青大会参加九台守擂,于肆台守擂大获全胜夺得肆台榜首,为我扶光派争得名望,故以此将功折过,念在违反门规程度不深,便免去责罚了。” 三长老的这一通话出来,周围的弟子都是一惊。 九台守擂……全胜?! 他们一脸震惊地看向顾怜,少女身姿清瘦单薄,墨发半束,除了脸上不再苍白得过份,怎么看都像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身娇体弱的小师姐啊! 居然九台守擂全胜?! 顾怜被那些视线盯着,觉得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打脸反转的过程。 让你们看不起我,这回傻眼了吧? 顾怜叹气,一群傻鸟。 第151章 暮山红,嘿嘿 顾怜又出名了一次。 外边那一传十传百的夸大其辞她懒得去关注,这种情况在穷极宫体验过一次之后就有了经验,反正后来解释不清了,多关注也就是闲得没事儿干而已。 顾怜跟着谢霜他们一同去向长老们汇报翘青大会的明细与心得,一套流程走下来,顾怜有一种要交观后感的错觉。 心得没有,打架挺爽的算不算? 等他们都汇报完,日过中天,顾怜饿得不行,听见三长老大手一挥说他们可以走的时候简直想要飞去千味堂。 “顾怜。” 顾怜的脚步一停回过头向三长老看去:“在。” 三长老负手在身后,清了清嗓子:“明日一早,你便来议事殿一趟,我与其他几位师叔有话要对你说。” 顾怜保持着回头往后看的姿势,站了一会儿然后问:“三师叔,二师叔不在宗门里吗?为何我回来一直都没有看见他?” “他自穷极宫回来后便回殿中去了,”三长老道,“于修行上遇到未悟之处,故此并未前来相迎你们回来。” 还真回来了啊。 顾怜听后点了点头,又朝三长老行一礼:“弟子知晓。” 分明只是刻不求为了糊弄而胡扯的,却没想到二长老还当真来了。他回来后就居殿中不出,看样子即使有替命符在他也是元气大伤,加之依照三长老说话时的言辞与神情,也不像是他将刻不求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二长老之所以不说,是在忌惮刻不求还是因为他自己学了禁术而心虚? 顾怜叹了叹气,觉得以后二长老肯定会更加针对她了。 跟谢霜说自己饿了要去千味堂就和他们分开了,顾怜朝着千味堂的方向走出几步,忽然有点想念老于烧的饭菜了。 于是她脚步一转就高高兴兴地往丹阁那边跑去。 刚到丹阁的门口,顾怜盯着那上边挂着的白幡花,脚步一停,脑门儿上缓缓地冒出一个:“?” 啥情况? 那白幡花迎风飘动像是在跟顾怜招手,顾怜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走上前伸手推开了丹阁的门。 虽说以前的丹阁因为几乎所有弟子都把炼丹当成自己的媳妇,眼中心中只有炼丹,来去如风没有半点热闹的气息,但是顾怜走了一圈,心中的惊骇无可复加——丹阁炼丹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可真的是太反常了! 顾怜不由得想:不是吧?我大哥被抄家了??? 现在不流行这个吧? 正打算去丹夫子那里再找找,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顾怜回过头,看见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那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 顾怜眨了眨眼,然后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见到活人了。 “九芍,”顾怜弯眸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见啊。” 这句“好久不见”没有一点夸大的意味,顾怜进秘境前,也只来得及匆匆地见了丹夫子跟老于一面,并没有见过九药,算算时间到现在,都有两年零四个多月了。 “我……”九芍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顾怜,然后眼睛一红嗷了一嗓子,就往朝顾怜飞奔过去了,“呜呜!小、小师叔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怀里扑了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顾怜万没想到自己才刚摆脱小详子那个哭包,只隔了一天就又要来哄人。 唉,人生处处是哭包。 好在九芍是个懂事的小丫头并没有哭多久,发泄过一通情绪后就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给止住了,她抱着顾怜的腰嗡声嗡气地说:“小师叔,他们都说你出事了,我才不信呢,小师叔那么厉害,人也那么好,才不会出事!他们坏!就连师父也坏……” 顾怜听了一会儿,听出点不对劲的意思来:“等会儿,门口那白幡花你别告诉我是大哥挂的。” “就是师父挂的啊,他亲手挂上的,”九芍点了点头,“那会儿他们都说你在秘境里出事回不来了,师父跟于叔为此伤心了好久好久,然后师父就跑到门口挂白播花去了,说是仪式要足。” 顾怜:“……” 顾怜脸上的表情收敛得干干净净:“那这里的弟子呢?” 九芍有问必答:“师父说,那些师兄们只会炼丹没有一点人性,所以把炼丹房给关了不让他们炼丹,他们没事儿干就躲屋子里背丹诀去了。” 顾怜再一次:“……” 大哥,不愧是你。 九芍说着说着忽然发觉顾怜不吭声了,她眨眨眼仰起脸去看顾怜。 “小芍子,”顾怜一脸温柔地摸了摸九药的脑袋,“我跟大哥好久不见了,觉得有些话需要独跟他说一下,你先去找沈是倾玩一会儿好吗?” 丹夫子的炼丹房。 顾怜找过去的时候就先闻见了一股很重的酒味,她愣了一下然后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感动,大哥居然已经因为她而伤心到借酒消愁了吗?要知道,在丹阁里酒可是禁品! 因为这一分感动的原因,顾怜进去的时候那份杀意都没了不说还放放轻了脚步,看见丹夫子一身白衣弓身蹲在药架前,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还身体微抖,给顾怜看得震惊了: 不是吧不是吧?大哥伤心到这种程度还哭了?! 隐隐约约听见丹夫子嘀咕的话里有什么“二弟”的字眼,顾怜想到向来没心没肺的大哥原来能对她有那么深的兄弟情义,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往前走出几步到丹夫子的身后,伸手想要轻轻地拍他一下:“大……” 因为离得很近加上修仙者的耳目极聪,顾怜听清了丹夫子在说的什么悲伤至极的话,他说—— “二弟啊你走好,大哥喝酒送你。嘿嘿,这坛暮山红我可算找着机会翻出来喝了,你在我都不敢拿出来,嘿嘿……二弟啊,嘿嘿……” 顾怜:“……” 这一刻,所有的感动和心软尽数化为乌有。 顾怜面无表情地盯着丹夫子的头顶看了一会儿,拳头硬了。 顾怜伸到一半的手猛地拍了一把丹夫子的肩,吼了一声:“大哥!” 丹夫子被这一巴掌这一声给吓得扭头直接跳起来,万分惊恐地跟着吼了一声:“啊——!” 顾怜:“啊——!” 丹夫子:“啊——!!” 老于听见动静手忙脚乱地冲进来,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姓初的你又闹什么死动静暮山红不是都让你自己——”他走到门口看清场景后,话猛地一刹,然后也跟着吼了一声:“啊——!!!” “然后他们仨就疯了。” 丹夫子的炼丹房前,九芍跟沈是倾脑袋挨脑袋地蹲在一块,说到这里九芍一摊手:“这就是我在外边听到的所有动静了。” 沈是倾:“……” 沈是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抱着的药膳,他是听说小师叔回来后所以想来送点吃的,但是现在似乎不太适合进去。 九芍也盯着他手里的药膳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跟沈是倾对上目光,他们在沉默中达成一致决定,一起愉快地去吃药膳去了。 炼丹房里很安静。 顾怜拎着手里的暮山红看了又看,然后扭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站成一排的丹夫子跟老于。 “暮山红,”顾怜朝丹夫子一笑,何其虚伪:“嘿嘿?” “……“丹夫子,“……嘿嘿。” 第152章 丹阁同聚 最后那一坛暮山红是顾怜一个人给喝了。 给丹夫子心疼得直拍大腿,但无奈于自己理亏不占好处,就又只能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咽。 还是老于最先反应过来,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然后有点讪讪地问:“那啥,二弟啊,你咋回来了?” “我看见咱丹阁前边挂着的白幡花,认为那是指引我回家的方向,”顾怜边说边拎着那坛酒仰头灌了一口,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我回来参加我自己的丧葬会来了。” 老于:“……” 丹夫子:“……” 几句话噎一下就行了,顾怜转了一圈找了两只碗给老于和丹夫子各倒了一碗,然后一点也不客气地踢了他们一脚,给气笑了:“你知道我刚进来的时候有多感动吗?我以为你因为我伤心到借酒消愁了!结果你倒好,‘嘿嘿’地笑,我要真没了你那么乐呵啊?” 挨了一通训,丹夫子神色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也不是啊,我还是感到很难过又心疼的,主要是心疼我独家着作的那本炼丹大全,我把它揣在身边带了好几年了……” 顾怜:“……”错付感情。 顾怜又踢了丹夫子一脚。 “你可闭嘴别说话了你,”老于一把摁住了丹夫子,叹了叹气着向顾怜,“那日长老们说十日已至你却并未出来,宗门上下皆传遍了你已在秘境之中身殒,我与丹夫子本是不信,小芍子跟是倾也不信,但是两个月过去了你仍旧是沓无音讯,这便由不得我们不信了。” 所以丹夫子无视五长老的反对,象征性地在门口那儿挂上了白幡花,整个丹阁都沉浸在萧瑟悲戚之中许多时日。 听老于解释比听丹夫子睁眼胡说好多了,顾怜听后点了点头,兴许她能在秘境入口关闭的情况下活着出来是第一例。 老于跟丹夫子都没有问起她在秘境里如何如何,老于听见顾怜肚子饿得叫了几声,愣了愣:“你没用午膳?” “那不是废话吗?”顾怜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们,“我刚回来跟长老们汇报完就来找你们一起想要愉快地吃个饭,如果我吃了那也不至于饿得那么快。” 她哪知道结果来了之后他俩给她准备了一个那么大的“惊喜”。 理亏到底是理亏,老于不敢再说什么,赶忙烧饭去了。 丹夫看顾怜还要再灌几口酒,“啧”了一声头疼地拦了她一下:“你少喝那么多,空腹莫要空饮酒知道不?伤了身体又得喝药。” 顾怜晃了晃手里的酒:“心疼酒还是心疼我?” 丹夫子:“……你你你!成了吧?” 顾怜耸了下肩,把酒给盖上了。 她伸手时袖口下滑露出腕上的铜钱,丹夫子看见了之后眼神微微一滞,连动作都停了半分。 “呦,”丹夫子指了下顾怜的手腕,“出去一趟还带了特产?” “什么特产?哪有那玩意儿?”顾怜顺着丹夫子手所指的方向看自己的手腕,知道他指的是铜钱后就抬高手晃了两下将袖子抖落,然后举到丹夫子的面前,“几根线绑着一枚以前的铜钱而已,哪里算得上是特产?” 丹夫子凑近瞧了瞧,然后问:“哪来的?” “当然是有人送的,”顾怜一脸骄傲地说,“没办法,天生丽质的我就是到哪儿都那么招人喜欢。” 顾怜的不要脸丹夫子早就深有体会,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嫌弃之意,只是观察着她的神情,然后忽然问:“遇见良人了?” 顾怜骄傲的神色一僵:“?” 什么玩意儿? 丹夫子一看到她的这个反应就看戏一样地揶揄着:“呦呦呦,咱二弟出门一趟不仅修为库库往上涨,还开桃花了。” 顾怜:“……” “闭嘴,”顾怜翻了个白眼,“要你管我?” 丹夫子欠欠地说:“咱俩兄弟情深,我不管你哪能行啊?” 顾怜冲他挥了挥拳头。 不过好在丹夫子这个人欠是欠了点但是不为难顾怜,看出她好像不是很想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就把话止在这儿了,他想了想,转向提起另一件事来:“啊对了,你炼丹如何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就让顾怜来气,那么厚的一本她到现在也就才翻过十来页,再加上那小丹炉炼丹特别艰难,因此没好气地说:“不如何,前两天刚把你那们独家着作给一把火烧了去烤串了。” 这话一听就不是真的,丹夫子笑着拍了拍顾怜的肩,不怎么走心地宽慰她:“好好炼好好炼,我相信你绝对能行!” 顾怜推开他的手:“那还真是承蒙厚望啊。” “对那丹炉,你感觉如何?”丹夫子话锋一转,问起这个来。 “没什么感觉,”顾怜在药架面前走了一圈,“炼丹不行,拿来炼器挺不错。” 丹夫子:“……?” 丹夫子猛地回头瞪着顾怜:“你拿它炼器?!” “昂,对啊,”顾怜坦诚地点了点头,“有什么好震惊的?它结实着呢炸炉都炉了几百次了依旧活得比我还好,反正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左右都不过是在炼嘛,没差别。”她说着还一脸“不出意外不出事你尽管安心”地挥了挥手。 丹夫子:“……你真是个神人。” 哪有人用丹炉来炼器的?! 顾怜客气地拱了拱手:“谬赞,谬赞。” 老于手脚麻利,就顾怜跟丹夫子聊的这一会儿工夫他的菜就已经烧好了,进来招呼一声让顾怜赶紧吃饭去就扭头去找九芍跟沈是倾,吃饭也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九芍最喜欢吃于叔烧的饭了,欢天喜地地跑回来,先看了看气氛确实没事后才安心落座,十分乖巧地先给顾怜夹了一只大鸡腿。沈是倾不急不慢地走来,看见顾怜后就先行礼喊了一声“小师叔”,顾怜正好在喝汤,看见他后呛了一下。 真倒霉催。 看见他就想起来他之前被附身时候的事儿。 吃饱喝足后顾怜想起件事儿来:“哦对了,大哥,我有东西要给你。” 丹夫子跟顾怜抢完鸡腿现在跟九药抢排骨,主打一个为老不尊,闻言连头都没有抬:“给我啥?特产?” 整天特产特产地挂在嘴边,顾怜实在是受不了他了,反手找出璃女秘境里带出来的晶石给丢到丹夫子的怀里:“喏,特产。” 丹夫子手忙脚乱地把晶石给接住,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乐了:“这倒也行,好歹是没有空手回来的,羊毛虽轻但也是个物件儿。”说着盘里的最后一块排骨被沈是倾夹了放到老于的碗里,他看了两眼后就放弃了,看向顾怜,“好了,你要给我什么?” “……”顾怜嘀咕,”下次就把你想吃的肉全部抢完。” 那些药草有点多,顾怜四下看了看就往屋子外边走,丹夫子他们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目光纷纷跟着她移动。 只见顾怜站在外边后抖了抖手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她念出一串法诀,然后铃铛上发出浅青色的光晕,紧接着,一大堆药草凭空出现,险些把顾怜给淹没掉了。 顾怜想挪个位置又找不到地方下脚,她当时有什么摘什么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自己把自己惊了一会后回过神来,冲屋里的四人招了招手:“别光坐在那儿,来帮个忙——”在看清他们的神情后,她的话一顿,屋里的那四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见了鬼了一样。 “……\" 顾怜在丹夫子他们的热情中被送出门。 门“嘭”的一声在眼前关上,她安静两秒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真是一群见利忘义的人。” 见了那些草药后就把她给赶走了。 吐槽完顾怜转身就要离开,旁边却有一样东西破风朝她的脸袭来! 第153章 隐于暗宫数年中 没有片刻迟疑,顾怜手中金光一现那把金色的长剑就出现在手中,她握紧剑后就朝那个黑影斩去! 但是剑都斩到一半了她忽然看清那抹黑影是什么,生生地一偏剑锋转斩为挑,一把将那黑影给挑飞到空中。 隐见白色的丝线一闪,缠绕住那飞到空中的傀儡娃娃,接着白线再飞来的方向一收,傀儡娃娃瞬间落到那人的手中。 那个人一身白衣墨发半挽,眉目清隽温和,指上刚刚出现的傀线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温雅之姿,正是许久未见的林逢。 林逢低斥了一句在他手里不断挣扎的傀儡娃娃:“安分些。”言罢他才抬起头朝顾怜看去。 顾怜眨了眨眼,把剑给收了:“四师兄好。” 扶光派有六峰四殿,后山云野。 顾怜跟在林逢的身后,看他走到千味堂膳房后边的赢松树前伸手按在树干上,以他的手为中心一串一串的金色灵力符纹像涟漪一般荡开,几息过后,树的后边就传来什么被打开的声响。 “这是师父为我修的暗宫,只有我才能打开,”林逢跟顾怜解释了一句,随后说,“跟我来。” 顾怜这才知道原来扶光派还有暗宫。 难怪平日里在门派里看不到林逢,纵使是要见面也都是在膳房里。 林逢已经迈步往前走了,顾怜连忙跟上,经过赢松树旁边时她看了一眼树干,上边没有任何异常也感觉不到灵力波动,觉得刚刚林逢伸手往树干上按的那一下跟指纹解锁差不多。 树后边是一个石道,直通地底。 在进去前林逢又转过来抓着顾怜的手,他划破自己还没有愈合伤口的指尖,在她的掌心写下了一个符号。 顾怜低头看着,好奇地问:“师兄,这是什么?” “下面有我的傀儡,感知生人气息后会警戒攻击,”林逢对自己还存在冒血的手不置一顾,解释说,“这是我的共主符,有它在,你就可以在暗宫中随意行走,它们会把你当作另一个主人。” 闻言,顾怜心中有些讶然。 林逢这算不算是把自己的底牌摊出来给她看了?而且……林逢似乎在每一次的见面过后都会变得更善言辞。 顾怜已经无力去问那个所谓的剧情偏折度了。 傀儡娃娃从林逢的手上挣扎出来,跳到顾怜的手臂一路往上蹦,最后在顾怜的肩头坐下,很开心一样晃着脚。 跟着林逢往下走,通道入口在他们都进入后悄无声息地关上,石道的两旁蓦然点起火,一排过去照亮整条石道。 顾怜抬手摸了摸傀儡娃娃的脑袋,看见它还很乖巧一样蹭了蹭自己的指尖,完全不见刚才对林逢的张牙舞爪,她纳闷地问:“现在倒是卖乖了,刚才袭击我做什么?”她还以为是又有鬼族跑进来了呢,没想到是老朋友。 “不是袭击。”林逢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在空荡的石道里回荡。 “不是袭击?”顾怜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回林逢却没有再回答了。 顾怜细想了一下每回见到傀儡娃娃时它对自己的态度,反应过来什么她眨眨眼,低眸又看了看肩头没有五官的傀儡娃娃,把那份疑惑给咽下。 石道只是通往暗宫的一个通道,往下走就看见隐隐有光亮,接着视野变得开阔,一个很大的穴室在眼前展开。 顾怜无法估测这里大概有多大,她只看见各式各样的机关人或者是傀儡低首站在四周,有的全是零件外露有的则是贴有假皮一眼看过去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那些傀儡也不全是空手的,刀、剑、枪、戟它们皆握在手中,分明一动不动却杀肃之气扑面而来。 顾怜的脚步停住了,那些傀儡数量之多,有大有小,一眼望去压根就数不清有多少只! 心中愕然,顾怜良久才往前迈出步子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傀儡前,这只傀儡身高两米多,熊腰虎背手握大刀。 她指腹顺着刀身下滑,冰凉坚硬的金属感让人心惊。 “那是煞刀将,”林逢抬头看了一眼,“是第一个上战的傀儡。” “煞刀将……”顾怜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称,忽然问,“师兄,你学傀儡之术有多久了?” 炼制一只傀儡耗费的不止是时间、灵力还有神识。 林逢静了片刻,然后淡声道:“我记不得了。” “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童,是师父收的第一位弟子。” 徐望青收的第一位弟子? 顾怜不由得一怔,第一位弟子不是薛绝吗?宗门大师兄的头衔就是来自于薛绝是掌门所收的第一位弟子。 心中存有不解那自是要弄清楚,顾怜问:“是因为你所修的傀偶道?”傀儡道说是修道,实则不如说是在玩命,是一条比符更危险的道,偌大扶光派也仅有林逢一人,顾怜查阅典籍,上边所记载的几百年来的傀儡师不超过百人。 傀儡之道,看胆魄、看天资、看毅志,更看机缘。 林逢是被藏匿起来,甚至是足以让徐望青为他修出一片地下暗宫的存在,并非是说见不得光,而是他与扶安派安危挂钩。 所以顾怜仅能想到的只是林逢一直待在暗宫中,直到出现了一个什么契机所以才会让他得以有一个身份告示于人。 同时,这个身份来得有点晚,让林逢只能够退居在第四位亲传弟子的位置上——这是顾怜所能猜测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很快林逢就对顾怜的这个猜测做出了证实。 “嗯,”林逢轻轻地应了一声,“几年前我的傀儡突然失控动摇了暗宫中的结界,师父便是在那时让我以他第四弟子的身份在门中立足。” 比起这个,顾怜的注意力被他所说的另一件事情给吸走了:“你的傀儡会失控?”说着她一脸惊骇地左右看了看,那些数不清的傀儡安静低首,这一刻身上的杀气却似乎重了几倍。 坏了,顾怜心想,如果是这些傀儡失控了,百个她都不够抗。 “它们没事,”林逢瞧见她的神情动作后就解释,“它们是净傀。” 听见没事后顾怜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又问:“什么是净傀?”不怪她多问,而是她对傀儡一道知之甚少,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了解。 林逢说:“净傀便是炼制成功的傀儡,全然听令于傀主。”说完这个他停了一下,然后不用顾怜再问就接着往下说,“失败的傀儡叫作浊鬼,会直接无用废弃,也会失控发疯。” 几年前失控的是一只炼制失败的大傀。 林逢潜心钻研修炼傀儡道,照其理来说从他手下出来的傀儡都不该失控,纵使是失败了也不该会出现连他都奈何不了的情况,但是五年前的那只大傀却唯独是个例外。 傀儡炼制成功后就要吸纳坤灵来为其奠定实力,坤灵是大地的灵秀之气,纯粹又圣洁。那只大傀是一只女傀剑娘子,在炼制时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但在吸纳坤灵时变故突生——它毫无预兆地失控,出手伤了林逢,对傀主没有任何一点的忌惮。 这是不合理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在炼制成功后的吸纳坤灵时失败失控的情况。 林逢用那一点勉强维持的神识相连探看这份失控的源头,讶然发现在那些坤灵之中,竟然掺杂了一缕混浊难辨的 浊气。 那缕浊气并非是鬼气,却既暴虐又嗜血。 顾怜听完,顺着往下问:“那师兄你把我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半月前,又有一只傀儡出现了相同的失控情况。” 林逢转向顾怜,朝她微欠身一拜:“小师妹,帮我。” 顾怜一怔。 第154章 林逢的请求 林逢的这一拜差点把顾怜给吓得跳起来。 “妈呀妈呀使不得啊师兄!”顾怜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把林逢给抓着肩膀给站直了,魂不附体地说,“我可受不了你这一下啊,受了我得折寿,我还想能够再多活几年呢!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林逢:“……” 林逢微微叹息:“我有事有求于你,并无何处受不得。” 顾怜不听,摆手说:“辈份上使不得。” 林逢再一次:“……” 眼瞅着林逢还要再说些什么,顾怜可料不到他又要做出什么令她折寿的行为,连忙松开他的肩膀后退一步,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煞力将的刀身上:“我答应了我答应了,你先说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煞刀将的那把大刀都比顾怜要高上些许,那一巴掌拍上去煞刀将纹丝未动,倒是因为一时激动使劲大了,拍得她自己的手疼。 别人的请求顾怜不敢恭维,但如果那个人是林逢的话,顾怜倒还是挺放心的——她坚信以林逢的性子提不出什么为难她的请求来。 林逢并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带你来暗宫,有两件事情。其一为求你帮我一忙;其二为我想要为你炼一只傀儡。”他说着五指朝顾怜微张,白色的傀线飞出,将顾怜肩头的傀儡娃娃给抓过来了。 “咱俩什么关系啊还说求,”顾怜说完又问,“给我炼傀?你把它抓回去做什么?” “你进秘境前我便向你提过将这只小傀赠予你,“林逢用傀线将挣扎不断的傀儡娃娃给绑住,“但是你在里边出事了。” 顾怜:“……” 这句话有那么一点埋怨的意思。 虽说顾怜跟林逢见得不多,但是林逢曾明确地表示过他想要护着她,送的乌金木一类就是其所谓的体现。 顾怜进入秘境前林逢就因为她进思过崖这件事情来想要送她那只傀儡娃娃,但是被她以“出来再说”为由给往后推辞掉了。 再然后,就说她“死”在秘境里了。 咳,估计林逢不仅有心理阴影了,还对她没有安全信任值了。 顾怜讪讪地笑了一下:“世事无常难以准料嘛。” 林逢看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这句话。 顾怜放弃挣扎了:“那也不能赖我啊,我哪知道保命符没有我的份?我那不是想着还有大师兄跟师姐他们在嘛,有危险实在打不过我还能跑,我没有陈师兄的本领,不会窥星卜命。” 所以即使对林逢的小心灵受到了伤害,但是也不能怪她头上,顾怜的话有理有据,倒也让林逢无话可驳。 的确是难料未知事。 林逢垂眸没有再就着那个话题往下说了,只语气复杂难喻地道了句:“那此番便莫要再推辞。它虽是小傀,却也有护主之能。” 多一份保护多一分安全,顾怜这回长教训了,连忙点头。 为顾怜炼傀需要用她的血作引,林逢让顾怜伸出手从她的指尖上取走一滴血,血珠凝着悬在他的指尖上,仿佛有生命一般还在微微缩放流动。 顾怜察觉到手腕上铜钱的异动,不着痕迹地将手负在身后,看林逢在傀儡娃娃的眉心上写了一个生涩难懂的字符,随后那滴血就飞过去滴落在字符上,被字符不断吸收,由最初的殷红变为淡粉最后消失于无。 林逢道:“七日后,我戍时会去你院中寻你。” 炼制好这只傀儡需要七天,顾怜点了点头:“好。” “那这样的话,师兄你就还剩一个目的没有跟我说,”顾怜问,“师兄你快别卖关子了,你要我帮你的话,那需要我做什么?” 林逢的动作顿了顿。 “半月前那缕浊气又现,”林逢的声音轻但又带有恳请的意思,“我出不去暗宫,故此想请你帮我探查一番。” 那缕浊气诡谲危险,既然现在能够使傀儡失控就未必不会在日后对扶光派造成威胁,无论是从林逢的情面还是从其他角度出发,顾怜于情于理都该帮上一帮。 顾怜叹了一口气:“师兄你折我寿啊。” 她分内之事,偏生他用求,可不就是折她寿吗? 林逢会错了意:“不必强求,若你不想……” “打住,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怜抬手,“我的意思是:师兄咱以后有话直说,像这种事情咱们直接说就行了,为宗门效力是应当的,不用提什么‘求’字。” 林逢哑然无言。 顾怜把手放下,朝林逢弯眸:“这事我就先接下了,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帮忙的。” 这个暗宫很大,逛完是不行的了,顾怜只在旁边逛了逛,仰头看着那些个都比她高的傀儡,觉得傀儡师应该有个别称叫机关大师。 “哎,”逛完顾怜觉得少了样东西,扭头问林逢,“师兄,那只失控的傀儡呢?” 她怎么没看见。 林逢回答得轻描淡写:“拆了。” 现在又不是几年前。几年前的林逢会被自己的傀儡所伤,几年后他面对同样情况失控的傀儡,反手就能直接将其拆解变回零件。 顾怜并不在暗宫里多待,林逢亲自带她进来又亲自送她出去。 从石道出来顾怜还得谨慎地四下看看确定没人发现,这才才绕到赢松树的前边。她拍了拍衣摆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深深地感慨跟偷鸡摸狗做贼一样。 “对那个什么见鬼的浊气,你怎么看?”顾怜敲了一下铜钱。 刻不求的声音懒散随意:“闭着眼睛看。” 顾怜:“……” 行吧,这毕竟只是扶光派的事情,刻不求不感兴趣也很正常。 理解归理解,但顾怜还是忍不住说:“你闭着眼睛怎么看?” “那就不看了,眼睛都闭上了就睡吧,”刻不求轻笑了一声,“早些歇息。” 顾怜抬头看了看天,天的确要黑了。 但是这个点睡那是真的太太太,太早了点。 刻不求偶尔会在顾怜提问时为其答疑解惑,但偶尔那些回答说不着调,那就是真的压根不在调上。 在暗宫里看不见外边的天,这时间一晃就过去得挺快。 顾怜走出几步,又停了下回头看一眼那棵赢松树。 她记的没错的话,当初小金在给林逢做介绍时说他是【夜修衔刀,傀儡共识】,起先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用夜修衔刀来做形容,但在这一刻幡然醒悟。 午饭在丹阁解决了,那晚饭只能去千味堂了。 俗话说得好,饭可以不吃但饭搭子得有,顾怜正想去拉上引歌一起去愉快地共用晚饭,结果刚从膳房那边出来,就看见引歌蹲在地上捣鼓着什么,从他的背影以及挥动的胳膊来看,他似乎在刨坑。 顾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伸手在引歌的左肩上拍了一下,拍完就蹿到右边。 引歌的动作一停果然下意识地朝左边看去,没看见人他又纳闷地回头,然后就看见一坨青色的人蹲在自己对面。 “啊!”引歌手一抖就叫了一声。 顾怜哈哈直笑:“这就吓到啦?不是我说你啊引歌,你这也太不禁吓了。” 引歌呆呆地看了顾怜半响,然后鼻尖一酸眼睛一红,丢了手里的东西就一把抱住顾怜开始哭:“小师姐你果然还活着…呜…吓死我们了……” 顾怜脸上的笑一僵。 ……不是你们都怎么回事儿?我是什么一看就很令人想哭的人吗? 这肯定是小详子效应! 铜钱在引歌抱住顾怜的那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的,顾怜甩了下手低声说:“你老实点。” 有你什么事儿? 刻不求:“啧。” 第155章 她的所求,山河可许 等引歌终于哭完,顾怜蹲得脚都麻了。 顾怜干脆坐下,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消停点吧哥们儿,一会儿膳房这边就得被你给淹掉了。” 引歌用袖子抹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我,我在一个月前知道你出现在穷极宫那边我特别开心,但是跟他们说他们都不相信我,一口咬定你就是在秘境里出事了……我就是现在终于看见你了,太激动了,又开心又难过的,这是喜极而泣!” “好好好,你喜极而泣你见到我特别开心,”顾怜说完默然片刻,“但是你能不能别用我的袖子擦眼泪?你自己没有袖子吗?!”说完,她愤怒地把自己的袖子给按回来。 手里一空,引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哈小师姐。” 顾怜摆了摆手。 “你在挖什么呢?”顾怜看看他刨出来的那个浅坑。 “种子,”引歌的那阵喜极而泣的情绪过去了,但说话时还会带点鼻音,他解释说,“我之前在这里埋了颗种子结果它一直都不发芽,我就想把它给挖出来看看。” 顾怜:“……那你找到了吗?” 引歌:“没有。” “ ……” “行了找不到就别找了,估计都被下边的虫子吃掉了,”顾怜看了眼自己的袖子,湿了一块,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伸手去拍拍引歌的肩膀,“大不了回头我再陪你一块种一棵呗,种现成的不埋种子。走了我好饿,咱去千味堂吃饭去。” 听到关于吃的引歌顿时不关心那枚种子了,连忙一骨碌地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泥土但没拍干净,于是他就不管了。 顾怜朝他伸出手:“拉我一下。” 去千味堂的那条路依旧是以前的样子,那些在顾怜院子里的灯虫也早就跑回来了,停落在草叶上静静等候夜晚的到来。 顾怜把大团放出去让它见见朋友,想到什么问道:“奕奕他们呢?” “奕奕跟阿周去解决民请了,”引歌回答说,“最近他俩老勤快了,一起修炼一起练剑还一起下山,都不带我了,他们的修为突飞猛进地往上涨。”他说着撇撇嘴,体现出他对被抛弃这件事情的不满。 顾怜满目慈爱地拍拍引歌的头:“傻孩子,他们是开窍了。” 人家谈恋爱捎上你做什么?又不是缺照明的灯。 引歌没听懂,满脸问号。 顾怜也没有那个跟他明说的打算,只是感慨万千地摆了摆手。 还是白奕奕他们给力,顾怜心想,好像她看谢霜跟薜绝的状态,有互生情愫但还没坦露的样子,还没在一起呢。 唉,没用,没劲 手腕上的铜钱又开始微微发烫,被顾怜拍了一巴掌。 老实点吧刻不求,她偷偷把人带回宗门可是大忌。 刻不求:“……” 有了回来时三长老的那一通话,顾怜进入千味堂时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她熟视无睹。直到她跟引歌吃到一半,听到一句“小师妹还是符术剑三道兼修呢”时,那句话让她成功呛了下。 等会儿,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人提这个?! 引歌看顾怜忽然咳起来了给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顾怜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她抬起头,心中愤怒地寻找那个大声传谣的人,然后就看见张生安唾沫横飞的嘴脸。 “……” 谣言的风最终还是吹到了扶光派。 顾怜着急忙慌地吃完就跑了,生怕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一组江一贰三姐妹。 张生安她是打不了了,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跟引歌道别后,顾怜一路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几个多月没人管,那里的草猛长了一个头,简直就是杂草丛生,顾怜过去绕了一圈看了看,萧九送的那些花都死得没剩几盆了,给她一阵心疼。 她的花啊! 草是懒得拔了,顾怜叹气,打算安慰自己就当是住植物园里了。 刻不求忽然说:“你在这里布了阵。” 这是肯定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怜顿了一下,然后虎着脸说:“不许笑话我。” 本来刻不求都没打算笑话她,但这威胁的话一提,他就没忍住笑了两声。 顾怜:“……” 顾怜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出来,咱俩好好聊聊。” 顾怜的小院本来就很偏,加之望穹峰人少,她倒是不担心会有人忽然经过就看见刻不求。 每回刻不求出来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人能够察觉到他的气息,直到他的指尖在她的脸上抹了一下,她才侧了下头看向旁边。 顾怜抓住他的手往下摁:“你说你能不能改掉你这动手动脚的习惯。” 刻不求顺从地垂下手:“我并非对所有人都如此。” 顾怜跟他抱了抱拳:“多谢你的特别待遇啊。” 这小姑娘着实是油盐不进,刻不求笑了笑。 “这个阵法是两年前刚学阵法的时候布下的了,”顾怜说着踢了旁边已经枯死了的花盆,“我那会儿想着多少一份保障多一分安全嘛,管它三七二十一就布下了,但后来我其实不经常住在这儿,也就懒得改善了。” 刻不求听她说完才抬头看向院子里的小屋:“你一直住这儿?” “待在宗门里时就往在这儿……”说到一半顾怜抬头看他,“你少来啊,我觉得我这屋子还行,你别一个看不顺眼就给我炸掉了。” 心中的念头被戳中,刻不求面不改色地说:“挺好。” 顾怜:“……” 顾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 那会儿谢霜刚教给她八卦阵的方位,她当时满脑子都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偏执念头,就四下埋了阵石,并且把萧九送给她的花压在上头作掩饰。只是一个简单的守阵而已,现在顾怜看了看,这个阵脆弱得她不用拔剑都能够破了。 难怪刻不求看了想笑,她自己看完也觉得好笑。 往里边走,灰尘都积了一层了,顾怜站在门口,莫名地有种苍凉感。 顾怜头疼地把袖子给卷起来,发现刻不求在盯着自己的胳膊看就怎然想到了李顾生的封建言论,她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满不在乎地挥手:“少盯着我看,有这工夫你倒不如帮我去打水。” “……”刻不求无可奈何地叹气,又把她的袖子给拉下来了,“我人都在你面前站了半天,你怎么就不懂得使唤我?” 顾怜先是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眼,又再抬头:“你?” 其实她连脑补刻不求收拾屋子的画面都脑补不出来。 刻不求先是没接话,指一勾红线顿时缠绕,变成一个令顾怜无比眼熟的红线火柴人的模样——小柴。 他伸手一指,理直气壮:“它来。” 小柴被刻不求这么一指,立刻站直然后给顾怜鞠躬。 顾怜:“……” 行,你多功能你会玩。 小柴欢天喜地地收拾屋子去了,顾怜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到外边的院子里着拔草:“刻不求。” 刻不求在看右看没找到能坐的地方,他就干脆用红线一卷,割断大把草铺在地上,在顾怜的旁边坐下了:“嗯。” 顾怜也没嫌他太讲究,抬头看他:“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刻不求?” 刻不求没料到她要问的是这个,顿了一下。 顾怜问:“刻不求,你当真无求吗?” 半晌都没有人答。 那些长高了一个头的草上开了花,并不过份娇艳美丽却含着无限的生机,最后一点暮光隐落在顾怜的眸底,刻不求和她对视着,在那双极为漂亮的眸子里看见自己。 刻不求将花摘下,放到了顾怜的发上:“我所求甚多,名不符实。” 顾怜没动:“你求什么?” 刻不求说:“我求一人真心;求相守得安;求同岁同寿;求她所愿——” “山河可许。” 顾伶便为他所求。 第156章 因为她的价值 小柴说白了就是位被刻不求时刻使唤的工具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好了,但是它探头往外瞧,看见那俩挨在一块的人就又把头缩回去了。 “不行,”顾怜又低头拔了几棵草就抬起头来,眼神坚毅,“我必须得去把满花楼里面的铜钱给拿到手,师姐肯定不会一直拒绝我的。” 刻不求学着她有模有样地拔着草,不催促也不相劝,只是“嗯”了一声。 “但估计需要一定的时间。”顾怜自说自话,“而且我明天得去找三师叔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然后找完他们我得找点西什么的去拜一拜我师兄,在鹤云殿那会儿他还嫌弃我。陈斟酒那家伙也是,不知道他那样子还有没有活着……”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其中掩饰的意味明显。 刻不求忽然出声:“顾伶。” 顾怜的话一停,看向他:“嗯?” 刻不求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耳垂:“这里红了。” “……” 刻不求的指尖冰,触感难以忽视。 顾怜把他的手给拉下来,猜想可能是因为这只是分魂的原因,毕竟正常人的手不可能会那么冰。她低头瞧着,刻不求的皮肤虽白但也并非是毫无血色:“我就是觉得咱俩似乎不对等。” 顾怜把他的手捂在手里:“于你有些不公平。” 刻不求的许许多多,想的念的都跟她有关,这座天秤并不平衡。 刻不求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呢。” “没什么好说的,我心里想的什么你都能猜得七七八八,”顾怜说:“就像打个比方,你跟顾薪都被抓走了而我只能救一个,我的选择会是顾薪优先。除开顾薪是我的第一选择之外,还是因为你的修为太高了,除了上界给你下的禁制没有什么能对你造成威胁。” 说是刻板印象也好,刻不求在顾怜这里几乎无所不能。 纵使是上界的禁制,刻不求都能够从其中抓到漏洞,然后出来。 “没关系,”刻不倏地轻声笑了,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揉了下顾怜的脑袋:“我的确很厉害。” 足以做你的后盾。 足以让你无所顾虑。 夜幕临落,大团从千味堂那边飞回来,发现屋里反常地点了烛灯,就将自身的光亮隐去,停落在顾怜的手腕上。 “嗯?你回来了,”顾怜合上剑谱,伸出手引着大团飞到她的手指上,她走到桌子前。那里放有她刻意揉碎了留下来的糕滓,“你吃点,今晚就不用你点灯了。” 大团绕着顾怜飞了一圈然后就落到了桌子上。 “你这又是上哪儿捡的小虫子?”刻不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千味堂外边捡的,”顾怜转身折回去,看见刻不求用她很早之前借来的书垫脚,眼睛都瞪大了,走过去赶他,“把你的脚挪开。这书要是坏了估计以后六师叔就不会再让我进藏书阁了。”说完等刻不求把脚挪开了就把书给捡起,甩干净灰尘放桌上去,打算明天顺便还了。 刻不求把脚收回来了,怎么看都觉得这间屋子又空又旧。 小破屋一样。 “你之所以受伤,是因为那所谓的保命符?” 顾怜的动作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在她和林逢说话时被刻不求听了去。想了想,她回答得很客观。“也不全是。” 刻不求说:“你话中有话。” 顾怜到床上坐好,刻不求坐在椅子上跟她面对面:“你的北境我不清楚,但我刚去到南境那边时正在内乱,师姐与大师兄是为了结丹并不能一心只顾着我,随行的还有其他几位师兄,为了我从东境得到的机缘而抢夺。你将我带回北境前,给我招来那只死猴子的是两位同行的弟子,师姐跟大师兄那时都不在我身边,他们都在结丹,顾不到我。而那保命符有的作用也只是在危机时刻能传送回宗门,都各沾了点原因吧。” 听顾怜轻描淡写地说完,刻不求的周身气息都变了。 刻不求动了下指尖,红线微张:“谁?” “那两位弟子我杀了一个还差一个,剩下的那个没在门派里看见,可能是被当做替罪羔羊赶出去了。”顾怜说,“保命符是二长老所给。” 刻不求听后点点头,一副即将去杀人越货的模样。 顾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觉得好笑。 “不是我说你啊刻不求,”顾怜语重心长,“不是所有事情光靠打打杀杀,就能够解决的。 “人死了没有那么多事了。”刻不求说 “然后你杀了二长老,于他们眼中就是无理之举,二长老的名誉仍在或许往后还会被人赞颂,而你只会落得满身骂名,”顾怜说,“在没有看见真相之前,他们只信所他们所信。” “那又如何?”刻不求的口吻捎上冷意,“不过骂名罢了。”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顾怜说:“你是要飞升的,刻不求,人间事不必让你挂怀。” 便算作是她多管他人事吧。 后面刻不求就没再开口。 翌日一早,顾怜起来后就去议事厅了。 一路上有弟子瞧见她,扭头就窃窃私语,顾怜听见几句什么“兼修三道”、“难遇天才”,一脸麻木地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议事厅外有弟子把守,顾怜刚一过去话都还没说出口对方就眉开眼笑:“小师妹来了,师伯他们已经在殿中了。” “我知道了,多谢师兄。”顾怜点点头又朝他一拱手,“辛苦师兄。” “分内之职。” 往里边走,顾怜一抬头就看见落座于长老位上的四位长老,中间掌门与二长老的位置是空着的。 他们原本在浅谈着什么,一看见顾怜就都纷纷停下来了,眉目祥和地看向她。 顾怜敢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几位长老对她那么和颜悦色。 顾怜按着礼数行礼:“弟子顾怜拜见诸位师叔。” “不必拘礼,”三长老乐呵呵地摆了摆手,“今日让你前来,主要是为了同你谈一下翘青大会的九台守擂一事。” 顾传站直了,心说我就参加了那一项你们就翻来覆去逮着说了,不过吐槽归吐槽,顾怜面上还是客气恭敬的:“师叔清讲。” 三长老问:“据霜儿与生安说,你兼修三道?” “……”澄清那么多次了还是没人听,顾怜心累地搬出那一道说辞,“只是略有涉猎,弟子自认仅修剑之一道,并未有那一说。” 兼修三道? 其中说的那符、阵两道还是玩命的,她疯了吗? 闻言,三长老和其余长老相视一眼。 “咳,”话最少的四长老清了下嗓子,抚须开口道,“你能有此天资实乃我扶光派之骄傲,往年是师叔们对你略有忽视,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顾怜还没有应答,一旁的五长老就接下了那句话:“你有天赐机缘剑骨在身,本就比旁人多得天眷顾几分,有此天资倒也合乎情理。” 六长老点了点头:“魏官主已将肆台云镜的情况交予我们一瞧,这是与不是我们皆可知晓,你不必有所顾虑。” 顾怜:“……” 这都被你们盖棺定论了,我还能怎么解释? 顾怜不再挣扎,只问:“那师叔可还有别的话要问?” 见她终于不再否认,三长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转而记起什么来又问:“你是金雷筑基?” 顾怜:“?”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顾怜无法反驳这个事实,只得点头承认:“正是。” 三长老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甚好”,随后肃正起态度:“此番让你前来,主要是因为我们几位师叔商议过后,决定让你入剑冢中,寻一把属于你的命剑。” 顾怜一愣:“剑冢?” 剑冢是历代掌门及其长老们在外收集带回来的灵剑的存放之处,里三层外三层地下了结界保护着,里边的灵剑珍稀难得。 顾怜以前听引歌说过,但没往心上放——因为她那时觉得自己肯定跟剑冢无缘,却没想到现在居然还真让她碰上了 三长老道:“三日后,我会让绝儿引你前去剑冢,届时便看你的机缘了。” 顾怜先是没有应声,她看着长老们,心中清楚,他们不过是看见了她的价值而已。 不然以前她哪里有这个资格? 第157章 无墨之书 虽说顾怜已经暂时将木剑认定为自己的命剑了,但这便宜不占白不占,顾怜一口应下之后诸位长老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他们看着顾怜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未来的扶光派之光。 既然长老们的目的已经达成,那顾怜就得提一下自己的请求了。 “师叔,”顾怜行礼,“弟子有一请求。” “哦?”三长老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说来听听。” 顾怜说:“弟子想去见见郑遐秋师兄。” 扶光派的灵冢在主峰之下,进入结界后就直接传送到那里。 顾怜一路往里走,看见许多的灵位都是掌门、长老或是鼎鼎有名的历代弟子的名字,她很恭敬地一路边行礼边走过去,在心里感慨难怪郑遐秋说自己死而无憾了,这跟入族谱进祖坟有什么区别? 终于找到郑遐秋的位置,顾怜过去后在他的灵位前直接盘腿坐下,清了清桑子用一种闲聊的口吻开口:“师兄啊,师妹我来看你来了。上回你还怼我,这回你怼不着了吧?也不知道这多少年能转世投胎,希望你下辈子过得比现在更好更好。说不定咱俩有缘还能遇见呢?哈,不过你可别到时候变成位姑娘家了,到时候我肯定给你扎小辩子……” 灵冢这里向来庄肃死寂,顾怜的絮絮叨叨是唯一的声音。 顾怜点燃了香又翻出一坛酒,对着灵位说:“这还是丹夫子酿的暮山红,具体是用什么酿的我不知道,但是挺好喝的。一共就两坛,这儿还有一坛没开过的,这就给你送来了,看我多好,你也不用太感动。” 一坛酒敬完,顾怜深吸一口气跪好后朝郑遐秋深深一拜。 “多谢。” 藏书殿。 顾怜还书的时候,那位记录借阅的师兄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叹息:“小师妹,你这书借得也太久了些。” 顾怜讪讪一笑:“意外,意外嘛。” 师兄拿她没办法,终于从一堆金光小字中翻到了顾怜所借的那几本书,得其抹去后点了点头:“好了。若再有需要且寻不到的书, 来告知我一声,我为你寻。”说着他手指往上绕了个圈,桌案上顾怜刚还回来的书就渡着一层淡淡的灵光裹住腾空飞起,接着就被放回书架上。 顾怜道过谢后就溜了。 长了教训顾怜这回学聪明了不借了,就打算窝在这里看。她惦记着《渡东风》已经学完的事儿,去抱了一大堆的剑谱来挨个看,打算挑一两本合适她的。 “给点建议?”顾怜举着两本剑谱,左右下不了决心。 “把这两本都放下,”刻不求说,“去拿另外的。” 顾怜:“另外的?” “嗯,架子上的。” 于是顾怜把手里的剑谱都放下了,跑回刚刚那两个十来米高的书架前仰头往上看,仰得脖子都酸了:“哪一本?” 刻不求忽然叹了口气:“低头,往下看。” 顾怜:“……哦。” 低头看了看,底下的书大多都是一些基础的入门剑谱,没有什么人借来看所以都积了一层薄灰。顾怜蹲下来,一本一本地找过去也没看到什么比较独特的,正打算问呢,就听见刻不求那家伙说:“找一本空白的剑谱。” 顾怜:“……?” 啊? “你等会儿,”顾怜问,“都空白了算什么剑谱?无字天书也不是这样的吧?” 所以逗她玩儿呢?! “没逗你,”刻不求笑了笑,“不信我你就去问问那个看门的。” “那是我师兄才不是看门的,你一边儿去。”顾怜说着还是老老实实地—本接一本往后找,“哪有剑谱会没有东西是空白的啊?还有,你怎么知道这里就一定会有——诶,还真有?” 顾怜抽出一本封面全黑的书,外封没有任何的字她翻开看了看,果真同刻不求说的那样,是空白的一点字也没有。 藏书阁为什么要放一本空白的剑谱在这儿? 而且半点墨也没有更别说字了,要怎么确认这是一本剑谱? 顾怜把书拿好:“刻不求,你又瞒我什么了?” 刻不求说,“不算瞒,我也没料到它真在这儿。” 顾怜往外走:“展开说说。” “那是我写的剑谱。” “?” 顾怜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刻不求,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让你列个清单,让你自己数数你丢了多少东西。” 刻不求那些话一句又一句地抛出来,震惊顾怜不止一次。 刻不求没觉得这句话含有贬意,他低声笑着说:“待日后想起来了,便给你列出来。” 顾怜去问管理借阅的师兄手里的这本书能不能借走,师兄看着她手里的书左右来回瞧犯起了难:“小师妹,这书我没印象啊。” “没印象?“顾怜想了想伸手往那边一指,“最底下那列的角落找到的。” 闻言师兄苦着脸:“小师妹有所不知,有些古籍是由师父他们收录的,未经我们的手,纵使是我们也轻易不得妄动,加之有些古籍上有禁制,没人能够将其取出。所以还请小师妹见谅。” 这么解释顾怜就懂了,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书,不死心地问:“那我能把它带走吗?” 师兄思考片刻,然后道:“你可以去寻师父,此书问他或许可以做主。” 藏书殿是六长老在管。 今早才刚见过一次现在又见,顾怜找到六长老后就恭敬地行礼问安:“六师叔好。” 六长老从一堆古籍中抬头,眼上戴了一对琉璃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装饰。他盯着顾怜看了两秒,然后精神一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掌门师兄的小徒弟啊,怎么了?有事找我?” “嗯,”顾怜晃了晃手里的书示意,“师叔,我想借这本书。” 六长老很真诚地问:“这是什么书?” ……怎么这个也没印象? 顾怜把刚才跟师兄说的那套说辞给搬出来,六长老听后眯起眼:“空白的剑谱啊……你这么一细说我就想起来了。” “这是掌门师兄带回来的东西了,”六长老追忆往事,“据说是不知道从哪捡回来的,恰逢藏书阁重新编录古籍就拿它来凑数。那上边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掌门师兄说是有主之物……”说到这儿他反应过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顾怜手里的书上,微微睁大眼很是讶然,“你将它取出来了?” 起先顾怜听着前面那几句话只在感慨刻不求好惨,最后听见六长老这么一问她也跟着低头看了看,然后递过去:“能借吗?” 六长老睁着眼看了一会儿,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微变。他挥了挥手:“拿去吧拿去吧,也不必还回来了,你师父说过,有缘胜过强求。” 这个反应一看就是还有什么隐情,顾怜多看了六长老两眼,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不过辈份摆在那儿怎么样也不好问,她把那份好奇给咽下,向六长老道了谢。 折回去把刚刚拿出来后犹豫不决的那两本剑谱给放回去,每个书架上放的书都是不一样的,顾怜经过几名弟子身边光瞄见他们在看着什么“逸闻”、“轶事”的书籍她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刻不求这样的存在,修行五百年飞升,民间肯定少不了他的传闻。 就是不知道现在还能留下来几分。 把书放回去后,顾怜就去找那些个什么说闻,刻不求只当她是想找些足以消遣的东西也没说什么。 顾怜翻了半天,最后在一本《修仙历四百二十年事》中找到了有关刻不求的事,但是在那上边没提他的名字,而是他的那个名号。 只见书上记—— 红衣诡仙,九月初四,屠华风满门,走之。 第158章 书中残忆 《修仙历四百二十年事》记载: 二月初八,鬼蜮涂生池,诡仙血洗; 二月二十七,众派围剿诡仙,皆殒; 五月初四,玄殊现世,诡仙取之法器拦之,绞杀数人,不得入; 七月十四,百鬼夜行,诡仙杀之; 七月十九,华风门主取诡仙之物遁逃,被杀之,其物未寻回; 九月初四,诡仙屠尽华风满门; 十一月末,金雷现天劫至,诡仙飞升,至此匿迹。 一路下来,诡仙不是在杀人的路上就是在杀鬼的路上。 顾怜看得瞠目结舌,她又翻过几页,后边的确没再有关于刻不求的事迹了,但前面的那些事件虽没有详写,却也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五百年前的刻不求,杀人杀鬼,修仙界各派联手都奈何不了他半分。 指腹从上边的字上滑过,顾怜盯着“华风”这两个字,有点越看越眼熟,她刚想问问小金,忽然从纸张传来一股灼热之气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她下意识地想收回手,眼前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她不由得闭上眼。 “——你杀我同门,我定不会放过你!” 耳边如惊雷一般炸开一道声音,顾怜睁开眼愕然地发现周遭的场景都已经变了——不是藏书阁,而是变成了烈火灼烧的断垣残壁,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知生死的人,往前看,一道红色的身影施然地站在那里,手中的红绕缠满指尖,脸上戴着一张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 刻不求。 顾怜眨了下眼,却发现自己既不能动也说不了话,手里抓着剑用力之大硌得掌心生疼,心头往上弥漫开一股战栗害怕的情绪.手脚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旁边一同站着的仅剩几个人,其中一人满脸是血看不出长相,捂着胳膊上的伤,狰狞地朝诡仙吼,“我华风门何故引你屠杀至此?!你残暴无道手下残魂无数,来日必将不得好死!”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许的耳熟,顾怜想看一下,但转不动头。 看来她这是附身到别人身上了。 听见那句诅咒,诡仙的身形动了一下,他歪头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声音冷得瘆人:“我的东西呢?引万古把我的东西拿去哪儿了?” 听见那个名字的那一刻,顾怜旁边那个诅咒诡仙的人愤怒地冲了上去,提剑便斩:“你不配喊我父亲的名字!” 这回顾怜终于听见被她附身的人抬头:“师兄——!” 阴戾的红线掠来,只不过瞬息间,刚刚冲上去的那位就被绞杀!旁边传来悲怆的呼喊,顾怜跪了下去——被她附身的人跪了下去。 顾怜分辨了一下这个人现在是情绪,是害怕得跪下去了。 顾怜又抬眼看了下诡仙,在她面前的刻不求着实是太随和,她纵使是在恶鬼市里的那次,也没见刻不求暴怒到这种程度。 红线绞断四肢鲜血飞溅,顾怜被迫跟着低下头将视线往下移,这个人惊恐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一边求饶一边哭,直到红线到了眼前他才眼睛闭冒险说:“我、我知道门主将您的东西放哪儿了!” 红线以咫尺之遥停下。 那个人松了一口气,但还没有松到底就被红线勒住脖颈!诡仙走过来抓着手里的红线往上一拽,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来:“位置。” 只要他敢骗他,诡仙一定会让他死无全尸。 那个人张了张口:“我——”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千百道法咒铺天盖的以诡仙为中心袭来,地上亦不知道什么时候布下了阵法,光芒大亮,这仿佛天罗地网的围剿让诡仙无处可逃! 那些光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最后的余光是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被淹没,以及天上御剑环绕的数不尽的人。 顾怜听见诡仙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灼热的热浪扑面卷来,连带起巨大的气流将被顾怜附身的人给击飞出去,顾怜在那一阵晕眩中感到自己似乎整个人凌空飞起,接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她的眉心,耳边传来一声: “回神。” 蓦然睁开眼,顾怜就看见站在自己对面的刻不求。他微微倾身过来靠近自己,抬起右手指尖就轻轻地搭在她的眉心上。 离得近了,顾怜仰着脸,看见他左侧颈上有一颗落得恰到好处的痣,刻不求低眸看着她的眼睛,指尖往下落,可有可无地在她的眼尾处很轻地抹了一下:“瞧见什么了?” 听见这熟悉的嗓音的咬字习惯,顾怜才回过神来眨了下眼:“什么?” 刻不求被她这傻乎劲的反问给惹笑了:“我在问你。” 顾怜低了点头用脑袋撞他的肩膀:“我知道,只是有点没回过神来。你少笑话我,我刚才看见你杀人的样子了。 ” 刻不求顺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往后倾了点身体,听见最后的那句话他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头:“嗯?” 他杀谁了? “《修仙历四百二十年事》,”顾怜挥了挥手里的这本书,“里边记了一些跟你有关的‘光荣事迹’。”说完,她把那几页翻开给刻不求看。 刻不求扫了一眼那些“光荣事迹”,随后 又问:“你瞧见了哪一件事?” “这你都能知道,”顾怜指了指九月初四,“这个。” 刻不求说:“没印象。” 顾怜看着他。 “没忽悠你,”刻不求无奈地把她手上的书给拿过来合上,“若是其他事例还好说,但这档子灭人满门的事我干过不止一桩,记不来那么多。” 他说得理直气壮,但是顾怜强调:“但你表现得很生气,你说他们拿了你的东西。” 尽管平时刻不求天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但不可否认,刚刚在附身时瞧见的刻不求绝对是最暴怒的,华风门主拿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刻不帮求静了片刻,随后理智甩锅:“问李顾生。” 顾怜:“……” 顾怜忍不住嘀咕:“你有几件你能守住的东西吗……” 东西会得四方皆有,分魂也跑到了天涯海角,你就剩下你自己这个孤寡老人了,还整天喊打喊杀的,你肯定是单细胞生物。 刻不求听见了但没接话,抬手又检查了一番确认顾怜的神识没因为刚刚的那一下而受到影响才放下心来。 “对了,”顾怜指指他手里的书,“上边施了法咒吗?我居然能身临其境。” “嗯,”刻不求在书面上点了一下,好像那轻轻的一下唤醒了这本书,上边灵力闪过然后出现一枚眼熟的符咒,是浮在上边,只亮了一会儿就不堪重负一般消散了,“借影符的一种,上边有禁制只有在感应到特定的气息时才会被催动。你方才将手放到了字上,大概就是因此而催动了符咒。” “特定的气息?”顾怜莫名其妙地抬手闻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没沾上什么气息啊,怎么就逮着我来?” “是气息不是味道,”刻不求将书放回去了,“你身上的气息稀疏平常,并无什么异常。气息是生灵身上所带有的,即使你不去与之触碰,仅是擦肩而过都会沾染上,分着强弱罢了。” 所以就是刻不求也看出来是哪缕气息影响到了这本书。 顾怜点了点头,倒也没神经到强求他一定要看出来。 没什么好看的了,顾怜离开了藏书殿。 刻不求又学着像之前那样敛去了自己的气息身形,只有顾怜才能够看得见他,这回顾怜没提那什么像偷情的话,他也就跟着她跟得心安理得。 回到小院就看见小柴在勒勒恳恳地拔草,顾怜过去说了一句“辛苦辛苦”,小柴十分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 顾怜进到屋里,把手里的无字墨的剑谱递给刻不求。 刻不求接了过来,低头端详片刻没动。 顾怜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她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呢?” 刻不求坦诚回答:“在想我当初落下的是什么禁制。” 顾怜:“……” 无力吐槽了,顾怜摆了摆手刚想说“那你慢慢想我找小柴玩一会儿去”,话到嘴边了,就见刻不求划破指尖,在书封上写下了一串符咒接着那本书微微颤动起来,频率越来越大,最后直接从刻不求的手中飞起,翻过数页,化作百道金光散开,绕着飞了一圈后又一一汇聚,在他的手中变成一只血色玉镯。 顾怜看得震惊了:“你的剑谱是一只镯子???” “化形罢了,”刻不求将玉镯递过去,“伸手。” “……”顾怜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不能让我戴上吧?” 刻不求理所应当地反问:“不然?” 顾怜:“……?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来把手腕上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看:“你看见我手上的东西了吗?哪儿还有地方给你这只镯子?”说着她抖了下手,铃铛本身所有的清脆铃音跟铜钱相撞之声响起。 叮呤当啷的。 刻不求盯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左手?” 顾怜又一次:“……” 顾怜怒道:“一会儿我还右脚左脚呢!” 刻不求若有所思:“那倒也不是不行。” 顾怜踢了他一脚。 滚一边儿去。 第159章 去剑冢 最后到底是刻不求妥协了,翻手玉镯变玉佩,系在了顾怜的腰上。顾怜低头看着玉佩又看看铃铛,觉得跟着刻不求混,穿金带银简直指日可待。 刻不求说:“你若瞧着这模样不顺眼了,可将其变了去。” “多谢好意,”顾怜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但我没那个兴趣。” 拎着血玉佩看了看,顾怜问:“你的剑谱叫什么名字?” “春风度剑。” 顾怜动作微顿。 刻不求扬了下眉:“怎么了?” “没有,”顾怜说,“好名字。” 刻不求轻笑几声没有接话。 春风度剑。 顾怜在心里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心中异样的情绪不断地往上攀延,她将其压下去,又问:“怎么打开?” 小柴摘了一大捧花就殷勤地放到窗户边,刻不求走过去拿了过来,那些都是野花,有点丑:“注入灵力自会打开。 顾怜点了点头,依言往玉佩中注入灵力,玉佩的表面泛起淡淡光晕接着,就像她第一次翻开明月来时的那样,四周陡然陷入黑暗。 黑暗之中有一人负剑而立,却与初次的不同,这个人一袭红衣束袖劲装,墨发被高来成马尾,仅是那样负剑站着,就有着掩不住的少年意气。 ——是年少时的刻不求,或者说是年少时的李顾生。 少年挽剑向前半步演示出一套漂亮的剑招,既不花里胡哨也不空用,行云流水间自有凌厉之势。 顾怜定定地看着,忽然发现有些熟悉。 ——这不是在北境里时刻不求跟她过的那一招吗? 一套剑演完,少年收了剑,歪头看向顾怜所在的方向,就像是他能够看见顾怜一般,扬唇朝她一笑。 随后作烟云而散。 等顾怜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剑,正架在刻不求的红线棍上。 一副刚刚打了一架的模样。 “……”沉默须臾,顾怜还是问了,“我刚动手打你了?” “嗯,”刻不求敢问就敢应,他伸出手递过去,但口吻一点也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手疼。” 顾怜:“……” 虽然知道每次参悟剑谱时外边的自己会不自觉地跟着那道虚影一同出招,但她没有想到这回竟然是跟刻不求打起来了。 顾怜左右看了看然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伤到屋里的东西。 刻不求的手还举着,顾怜有些哭笑不得地把剑收了伸出手,像模像样地给他揉了揉手腕。 装吧你就。 恋爱脑。 正如之前刻不求所试探的那样,顾怜对春风度剑是有那么点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记忆,那剑中的一招一式她虽然并未学过,但是在拿起剑时却又意外地流畅。 这估计是肌肉记忆,在她忘记以前她学过春风度剑。 那几天顾怜就在小院里琢磨新到手的剑谱,有什么参悟不透地就去问刻不求,有时候想试一下了就找小柴。 就这样,一晃三天就过去,到了薛绝带她去剑冢的那天。 剑冢在荧惑长老的殿中。 四殿长老各司其职,荧感在星位中是罚星,主执法刑罚一类,执刑阁归在他的手上就是一个例子。而剑冢各剑齐聚,杀气极重,要以更重的杀气去将其压制,荧惑长老就是最好的选择。 薜绝带顾怜过去时,在半路上可能是觉得顾怜没去过剑冢会紧张不安,忽然四六不着地蹦出一句,“别怕。” 顾怜在跟刻不求拌嘴去剑冢到底有没有用,冷不防地听见这两个字差点给她吓一跳。她沉默了一会儿,打心底儿觉得有时候大师兄的关心既突然又吓人。 顾怜摇了摇头,诚实说:“我没害怕,剑冢而已,进去也就只看我的剑缘了。” 薛绝轻轻颔首。 又往前走,荧惑殿就在前边,顾怜已经摩拳擦掌做好进入剑冢大干一番的准备了,结果薛绝再一次开口了: 薛绝说:“多谢。” 顾怜:“?” 不是,突然蹦出两个字是大师兄你的特有技能吗? 顾怜一脸茫然地抬头去看薛绝,不明白他在谢什么东西。 她有什么能让他道谢的? 薛绝垂眸就瞧见她一脸“我干啥了”的迷茫表情,顿了顿,然后又多添加了一点详细的解释:“在秘境里。” 顾怜:“……?” 不是,你等会儿,我就走了一趟璃女秘境但是也没干什么大慈大悲的事情吧?你这一声“多谢”我可担不起啊! 看顾怜还是一脸“我干啥了”的表情,薛绝无奈,最后还是多说了几个字:“我在剑台时,多谢你的帮护,否则金极猴王前来,我结丹必然凶险万分。故此,多谢你。” “……” 薛绝在接受天缘考验时是看不见听不见外边的动静的,等到他结丹拿成功后从剑台出来,就看见满地的干涸的血以及早就气绝身亡的金极猴王,小师妹不知所踪,而他的那把悲离剑正插在阵眼上,一个守阵包围着剑台护在其中,缓缓运行。 顾怜结合前因后果思考一通,算是想明白在薛绝的眼里是怎么一回事了。 ——顾怜为了保护薛绝而力抗金极猴王,最后将其杀掉后不知所踪。 别说,还挺感人。 顾怜面上不动声色突则在心里悄悄问,“哎,我要跟他煽情吗?” 照现在这个场面,好像不煽情一波有点不太合适? 【要不怜怜你跟他卖个惨?】 卖惨做什么?她又没有什么想要从薛绝身上捞到手的东西,但凡是换成封双无,那她肯定得撒泼打滚狠狠地坑他一把。 最后思忖一番,顾怜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本来我跟着你们进去为的就是这个嘛,有什么好谢的?”说完她看见薛绝要说些什么,就一把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师兄你不许再提这个了,我都没事儿回来了就别提那件事了,你跟师姐都成功结丹就行了。其余的,我不谈我不听!” 薛绝:“……” 薛绝没再提这个了。 顾怜松了一口气把手放下来,还是薛绝这种不善言辞的人好说话。 刻不求:“嗯?” 你为了保护别人而不顾自身安危? 顾怜:“……” 你安分点,现在没工夫哄你。 有弟子早早地就在殿前等着,见到薛绝跟顾怜后就行礼问好,薛绝除对谢霜与众长老外,对所有人都是轻轻地颔首,顾怜没有他的那个范儿,客气地回了一礼。 那名弟子是来带他们去荧惑长老那边的,也许是近来的传闻使然,他几次看向顾怜,等顾怜看过去想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时,他又仓皇地扭回头,再然后,耳根处往上蔓延开红晕。 “……” 唉,怪我太天生丽质了。 殿中布局精巧,顾怜边走边留意,忽然在经过某处时,看见一段青绿色的圆石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来和的光,有结界和禁制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着。 顾怜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 第160章 他只希望她能够多顾自己,惜命一些 陈斟酒跟顾怜说过,他有一命石在荧惑长老的手上,那颗命石可以感应到他的劫数与安危。 几乎就是看见那块圆石的第一眼,顾怜就知道那是陈斟酒的命石。 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顾怜偏头瞧着那块命石,产生了一种很罪恶的念头——她想把老陈的命石抢过来扭头就跑。 但好歹理智还在,顾怜也只是那样想着,并没有付诸行动。 刻不求一语道破她的心思:“想要?” 顾怜摸了下铜钱,表示自己并没有。 顾怜停下来连带着另外两个人也跟着停下,荧惑殿的弟子疑惑地问:“小师姐,怎么了?” “没,”顾怜收回视线跟上去,面色如常笑眯眯地说。“那块石头挺好看的。” “那个啊,”荧惑殿的弟子并没有起疑心,跟着看了一眼那块命石,顺着话往下解释说,“那是我们大师兄的命石,他不在殿里平日也瞧不着无法知道其安危,于是师父就把他的命石给放在这里了。” 话题被成功挑起,顾怜面露出疑惑:“大师兄?是陈师兄吗?” 荧惑殿的弟子点头:“对啊,咱大师兄姓陈其名斟酒,为人随和待人亲善,天赋也高。可惜因为犯下过错,竟被师父罚去思过崖了。” 顾怜:“这等天眷之才,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罚?” 荧感殿的弟子顿了顿。他看看顾怜又看看薛绝像是在估量他们两个人的可信程度,犹豫一番还是低声说了:“具体的我们也不知,只知道大概是大师兄与师父于星命卜象上起了争执,大师兄竟一怒之下摔了师父的命石摔门而去,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便无从得知,只知道最后大师兄去师父的门前跪了一夜,第二日便自请责罚废去一身修为,去了思过崖。”说完,那位弟子面露难过痛惜之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怜听完后一阵哑然。 原来老陈看上去没个正型,竟然是能做出将自己师父的命石摔了的举动。 星命…… 什么样的卦象能让他们起争执? 接下去的话题就不好再接着问了,顾怜闭上嘴,那位弟子几番叹息后也没再往下开口。 往前走时,顾怜回头看了一眼命石。 剑冢开启时需要荧惑长老亲自坐镇,全程守着直到进入其中的人出来。 在看见顾怜时,荧惑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顾怜自然是看见了,不过她把那丝情绪解读为因为她之前出口拿陈斟酒来噎过他。自己倒也不是很在意,她不信一会儿她进剑家里边了,荧惑长老会像二长老一样阴她 。 顾怜向荧惑长老行礼,后者生性倨傲,只略一颔首。 三长老说要让薛绝引顾怜前往剑冢,意思是要陪她一起进去以防出什么意处,但是顾怜看看薛绝又看看铜钱,耳边是刻不求的话。 刻不求可不乐意她跟薛绝待在一块。 “……” 顾怜腹诽了刻不求几句,然后抬头看向薛绝:“大师兄,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的。” 薛绝闻言没什么反应,只问:“确定?” “嗯,”顾怜点头,然后拍了拍胸脯保证,“你和荧惑师叔都在外边呢,不会出事的。如果有什么事你拉我出来就好了,相信我。” 薛绝到底是薛绝,什么也没再多说就点了头,看样子他也压根没把三长老对他的再三叮嘱给放在心上。 荧惑长老不插手他们的决定,等他们都商量好了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到一块刻满咒文的石头前,旁边也有几个小了一半的同样的石头。他伸出手将血抹在最大的那块石头上,石头逐渐亮起,那上边的咒文像活过来一样成串飞出,绕成圈套在石头的周身,地上由一根金色的线将那些石头连接起来,忽闻一阵嗡鸣之声,荧惑长老再翻手作诀,在这些石头舟包围的正中位置,缓缓地浮现一扇光门,边缘像雾气一样模糊散开,从外往里看,是看不见底的暗紫色星河。 这门还怪好看的咧。顾怜不合时宜地在心里想。 “给你两日的时间,期间我会与绝儿会在外头给你守着,两日后不论你是否寻到了那属于你的剑,届时我都会将你带出来,”荧惑长老扭头跟顾怜说,“剑冢中的剑各异,有些已开灵智或杀孽太重皆会向你靠来,若 遇到危险亦不可贪恋,避开便是。剑家有十二凶剑封印在最中间,我们设有重重结界,你不妄自前去靠近便不会伤你,其余便要靠你自己。” 这些话想来肯定是对每一位要进入剑冢的弟子都这样说,顾怜点了点头朝荧惑长老抱拳:“弟子谨记。” 荧惑长老轻轻颔首:“去吧。” 顾怜没有顾虑犹豫,走向那道光门,抬步就迈了进去。 迎面吹拂而来一阵清风,这阵风从最初的温和逐渐转变为肃杀,顾怜抬手去挡,手腕却被人抓住,接着身前站了个人将她护在怀中为她挡去了那带有凛冽杀气的风。 等到风停,顾怜睁眼就已经身在剑冢之中。 那些剑各分开几处存放,或悬浮在一处或一直插入岩缝中,一眼望去,是数不尽的剑。 短剑、长剑、弯刀……什么样的都有,收集它们的前辈们也是荤素不忌,好的坏的、上乘的像废铁的,良莠不齐,这里都有。 顾怜看了一圈,这里几乎没有草株,全是岩石,地上或某些岩石上还有被剑气划过的痕迹,看来是曾经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不过这里只有剑,能和什么人打斗? 顾怜问:“这些剑还会攻击人?” 刻不求松开她的手:“有些剑杀孽太重就成了凶剑,剑灵执念成魔便成了妖剑,开了灵智的剑正如同人一般,喜怒哀乐惧,疯也是真的疯。” 所以察觉到外来者会攻击,倒也正常。 顾怜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句:“把它们关在这儿怨气不大才怪。” 刻不求无声地弯了下唇角。 “寻找自己的命剑主要就是看缘份,在你选择剑的时候剑也选择了你,”顾怜一边走一边唠叨,说到这里她不掩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说白了就是得互相看对眼呗。” 这玩意儿跟找对象一样。 刻不求“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也表示附和。 “但是!”顾怜停下来,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肯定是因为我太过于优秀,我自认为这里的剑都入不了我的眼。” 说完她就变脸非常快地弯眸一笑,扭头看向刻不求:“咱俩去那个什么十二凶剑那儿看看?” 刻不求低眸瞧她。 顾怜不敢说自己去那里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但带上刻不求肯定行。 见刻不求不答,她伸手抓住刻不求的袖子:“我想去。” 她眸底的笑意细碎又狡黠,打的什么坏心思刻不求一眼便知。 刻不求拽了下自己的袖子:“倒也不是不行。” 这是个很明显的坑,顾怜没办法,只好顺着往下问:“条件是什么?” 刻不求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后就动作自然地去握顾怜的手,因为四下寂静,所以他的声音虽低却也听得格外清楚:“以后别再管那些人。” 顾怜眨眨眼,先是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被握住的手掌心相触,顾怜刚准备问,刻不求就补充说:“别救他们了,你还有顾薪。” 刻不求再神通广大,也不能知道一切事情,在今天顾怜没有跟薛绝提起秘境里的事之前,他只知道顾怜是被设计,而不知道她还是为了救别人。 那一声“嗯?”是他对顾怜不顾自身安危的不满。 同时他知道用自己约束不住顾怜,所以他把顾薪给搬出来了,为的是希望她能别总往上冲,如果她出事了,那顾薪就没有依靠了。 顾怜没吭声。 坏了,误会大了。 她也不是因为救……不是,她不是为了帮薛绝才重伤的啊!分明是何家两兄弟坑她好吗?! 怎么薛绝误会了刻不求也误会了??? 顾怜内心有些崩溃,这真是一个以误会为主的美丽世界。 顾怜反扣住刻不求的手:“别担心那么多,我很怕死的。” 刻不求没接话。 顾怜想了想,然后笑了下:“至少以现在到往后很多年,我只想活着。” 承诺是不能乱许的,起码她想活着这件事,仅是事实而非虚言。而且刻不求想要的并不是她的承诺,他想要是的是顾怜自己能够惜命一点,至少不能因为别人而把命搭了进去,因为谁都不行,包括他在内。 刻不求盯着顾怜的眼睛瞧了一会儿,半晌才有所动作——他倾身过去张开手,将顾怜抱住了 “顾伶。”刻不求喊她。 顾怜:“说。 “我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名分?” 顾怜在短暂的怔愣之后,莫名其妙地就笑了。 顾怜将手搭到他的背上,指尖绕着他的几缕发丝,她笑着拍了一下刻不求:“你怨气也挺大的。” 刻不求是不想等了,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只想占为己有。 但是他又确实不能够那样做。 第161章 徽阳为故乡,葬他所爱 说是十二凶剑,但顾怜转了一圈,也才看见十把。 “不合理啊,”顾怜蹲在一把通体漆黑的凶剑前,那恐怖的剑意包裹着她,却又因为她身边的刻不求而止步不前,“难道被他们埋到地底下了???” 怎么还少了两把? 刻不求完全不把那点剑意当一回事,他是站着的,低头就能够看见顾怜的发顶:“你的师兄师姐来过这里。” 顾怜愣了一下,然后眨眨眼反应过来了。 对哦,谢霜跟薛绝进来怎么说也会让剑冢大出血,他们一人拿走了一把凶剑倒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她怎么就没想到渡苦跟悲离是十二剑中的。 顾怜想明白后就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吧。” “嗯?”刻不求问,“看不上这些?” 顾怜反问:“你看得上?” 刻不求弯唇笑了:“那倒没有。” “那不就行了,”顾怜招招手,“走了走……”话没说完,余光就瞄见黑剑的上方凝出雾气,然后目的性明确地朝她飞来。 顾怜反手就一把拽过刻不求挡在自己面前。 刻不求:“……” 黑剑雾气:“……” 雾气停滞在刻不求的面前没有半点动作,像对峙上了。 刻不求挑了下眉,偏了偏头:“你拿我当挡箭牌?” “……哈哈,”顾怜干笑几声,松开手转去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情急嘛,下意识就伸手了。” 肩膀拍的那几下很轻,刻不求说:“上前来。” “我上去干嘛?”话是这样说但顾怜还是上前两步跟刻不求并排站着,“你着那雾气杀气腾腾的,它肯定在憋坏招。” 那雾气仿佛被冒犯了,顿时恼怒地暴涨几寸,刻不求看了它一眼,它又畏缩着缩回去了。 “它有话要跟你说,”刻不求跟顾怜说,“你要听吗?” “我跟它有什么好说的?”顾怜觉得大可不必,她摆了摆手,“你把它摁回去让它老实待着吧,估计它就是一把剑待太久了觉得孤单寂寞冷。” 而且她又不是闲得慌,没那工夫跟这把老剑促膝长谈。 她又没看上这把剑,杀气太重,不适合她。 刻不求顺着他的意思就要把那雾气给挥散,然而它像是被逼急了,那团雾气竟然发出声音来:“……徽……挥……遥……” 刻不求的动作停了一下。 顾怜疑惑:“什么挥遥?” “是徽阳。” “……?!” 顾怜倏地抬起头看向刻不求:“徽阳城?” 刻不求目光不善地盯着那团雾气看了半响,最后牵了牵唇:“嗯,看样子它是知道些什么,认出我们来了。” 顾怜:“……” 顾怜默默地扭头看向雾气,这促膝长谈是不谈不行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顾怜也还没有傻到直接就去听它要说什么的程度——能把徽阳城给说出来的,未必就一定会是好的。 所以顾怜将手负在身后,换上一张惯用的假笑脸:“徽阳城是哪里?不是我说啊这位黑剑前辈,现在可没有哪个地方叫做徽阳城。” 雾气滞了几分,像震惊于顾怜说的话。 “还有,”顾怜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跟刻不求,“我跟他是第一次进的剑冢,你为什么就非得逮着我来诉说心事?还是说你其实对每一个敢靠近这里的人都这样?”说到这儿,她暗自将簪子压在掌心中,“那前辈你可真的就是话太多了一点。”言罢,她反手甩出簪子,正巧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起来的雾气给打散。 “前辈,”顾怜把簪子召回手中,朝黑剑雾气歪了下头,“你不讲武德吧?” 刻不求虽然会跟在顾怜的身旁,但不会插手她所要做的事情,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陪伴的状态,除非是那件事情很危险或是很棘手,否则他是不会出手的,他总要给顾怜一个自我成长的空间。 他知道雾气的小动作会被顾怜察觉,所以刚才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顾怜在刚刚看见刻不求目光不善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雾气见势不对就要逃,顾怜抓出一把符甩向四处临时起了个阵将它困在其中。她把簪子收回去了,笑眯眯地抚了下袍子:“你的坏招被我给识破了,这回你不至于蠢到再来一次吧?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你可在他面前动不了我。” 刻不求全当她在夸自己,“嗯”了一声眉间的不悦散却几分。 雾气:“……” 雾气没有动,妥协了。 顾怜想了想,按照正常套路抛出问题:“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徽阳城?” 雾气沉默几瞬,然后发出断断续续又沙哑难听的声音:“华…风满门…皆…死你手…” 顾怜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是华风门的剑?” 华风门都被灭门几百年了,怎么还留下这么个祸患? “门…主惨…死,”雾气没有回答,接着往下说,“吾主亦死于你…手,其罪滔天…可诛。徽阳为你故士,葬你所爱…可笑…可笑!”它话音刚落,原本小小一团的雾气瞬间如涛浪般掀起,黑剑发出剧烈的嗡鸣之声,顾怜一把将木剑取出,却发现那些攻势竟然全都是朝刻不求去的。 只见刻不求身形未动,袖袍被吹得乱飞,他指尖捏着一枚铜钱往上一弹,在半空中忽然从铜钱中飞出两条红线,一左一右地嵌进岩中,也不知道是如何出手,那雾气就被搅得仿佛风卷残云般殆尽。 顾怜:“……” “什么蠢东西。向刻不求动手,踢到铁板了吧?”顾怜一边嫌弃地说着一边把剑给收回去了,觉得岁数大了就是不一样,都知道刻不求的实力不是人了居然还怒中失智地动手。 雾气散尽,铜钱上的红线消失落回到刻不求的手中。 顾怜左右看了看想要去检查一下黑剑,忽然耳边传来压抑着的哭声。 “……阿伶……” 像是着了魔,顾怜在听见这个称呼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就滞在原地,眼前刻不求的身影仿佛离她有千丈之远,哭声越来越清晰,她恍然间回过头,看见月黑风高的孤山乱葬岗,一望无际的尸山尸海。 有一位穿着一袭红衣的人跪在那些尸体前,动作又慌又乱地不停地翻找着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顾怜看见他身上受了伤,手上,衣上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束成马尾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 他像是刚从追杀中逃出,随后就一刻不停地来乱葬岗找他想找的。 人哭声是从他的身 那里发出来的。 顾怜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挪动不了半分——那是年少时的李顾生。 李顾生疯了一样翻开那些尸体,每一个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一遍一遍地喊着顾伶的名字,从最初的“阿伶”到“顾伶”又到“对不起”,声音逐渐趋于崩溃。 顾怜看见他因为过大举动而撕裂的伤口又重新冒出血来,那股血腥味很重,以致于让她终于迈动步子冲过去:“李顾生你——”手在即将触碰前直接穿过了李顾生的身体,她的动作蓦然停住。 只是一段记忆而已,顾怜触碰不到他。 明白过来后,顾怜愣愣地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停了半晌,才缓缓地把手握成拳,将手给垂下了。她在李顾生的身边蹲下,看见他的脸上是伤是血,且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落。 “李顾生……”顾怜的视线逐渐模糊,开口时声线不自觉地颤抖,“李顾生你别找了,你回去吧,别找了……” 李顾生听不见她的话,忽然他看见了什么身形猛然僵住,随后呜咽了一声弯下腰下将那样东西给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有些喘不过气一样哭不出声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顾怜看见,那是两个木刻的人偶,上边沾满了血。 顾伶在李顾生的记忆中死过一次。 徽阳为故乡,亦葬他所爱。 第162章 岁数大了就要多注意 一段记忆而非是实时的场景,过了便如过眼云烟而散。 顾怜看着四周的黑暗,眼前还是年少的李顾生。 “是非报应,不得好死。” 头顶上传来声音,是那把黑剑,顾怜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不得好死?说的是你华风门主还是你的那位少主?”说着,她把木剑召出握在手中,割破掌心将血抹到剑上,剑身发出嗡鸣之声。 顾怜抬头看向它:“还是你们皆是?”言罢,她挽剑便劈向黑剑化形,那化形散开想要重新聚拢,被顾怜甩出符给打散。 顾怜的血对剑有共鸣增强之效,几招下来黑剑化形就已经招架不住,在最后一剑扫出时,周遭的黑暗如镜子一般碎掉!一道红线不知从何处掠来,轻轻地圈着顾怜的手腕,她回头,被刻不求手拢着后脑勺摁在怀里。 身边剑气千百道袭来,顾怜只听见风声,最后“铮”的一声剑鸣,才得以安静下来。 刻不求动作轻柔地摩挲着顾怜的后脑勺,低声安抚:“没事了。” 顾怜眨了下眼,泪眼在刚才就已经哭完了,只是还有些酸涩难受。她抓着刻不求胸前的衣服,闷声说:“你别顾着安慰我了,我没事,你别生气。”刻不求的情绪不对,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得出来。 他不知道黑剑让顾怜看了什么,却也是一阵后怕。 这回刻不求没像往常一样向顾怜应上一声“嗯”,只抱着顾怜不动。 那阵情绪往下消退得差不多了,顾怜舒出一口气坦言:“在徽阳城,它给我看了乱葬岗,看见你在那里找我,最后只找到了一对木偶。” 闻言,刻不求的身形一滞。 “确实是挺难受的,”顾怜说,”它是想用我的死来让我们……” “别说了,”刻不求低声说,”顾伶,我不想听。” “……” “但等我拿到铜钱后,那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所要面对且接受的,”顾怜用额头撞了他的肩膀一下,“我现在还活着,你怕以前做什么?” 其实顾怜能明白刻不求在怕什么,她只是不希望有什么能成为他的弱点——黑剑就是看出这点,所以把顾伶的死重现。 顾怜不由得庆幸,黑剑给的不是她死亡的画面,而是死后。 “行了,你把我松开,”顾怜伸手拍拍刻不求的背,“我真没事。你要抱等咱出去了再说,我现在还得找剑。” 刻不求没动,并且说:“剑比我重要。” 顾怜:“……你比我能扯。” 好一通哄劝,刻不求才不情不愿地把她给松开了。 顾怜站好后回头,发现红线横七竖八地交缠深没入岩中,而刚才黑剑所在的位置一片狼藉,那把黑剑断成三截,剑亡了。 顾怜走过去将黑剑踢回它原本的位置,检查了一番,的确是没半点气息了。 诅咒人时倒是说得开心,结果自食其报应了吧? “它是华风门少主的剑,”顾怜说,“你一点记忆也没有?” 刻不求将红线收了:“随手能杀的蝼蚁,我为何要记。” 顾怜回头看他:“我刚从秘境里出来的那会儿,遇见华风门的人了。” 刻不求微抬了下眉。 顾怜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在醉花城里追杀萧九的刘瑞珉他们,自称是华风门的弟子,只不过传代并不多,只有十八代, 十八代……那定想不会是五百年前的那个华风门。 顾怜说:“你没把华风门的人全部杀干净,后来那个门派重建了。”只不过现在的规模变小,成了无人知晓的小门小派。 顾怜倒不是觉得那些余部能对刻不求造成什么威胁,她只是想,既然华风门的前身为刻不求所灭,那现在他们定然对刻不求恨之入骨,如果刻不求现身,他们就能一眼认出其身份,然后再如临大敌地联集其他宗门。 构不成威胁,但会是一个大麻烦。 对此刻不求倒没有多作他想,只云淡风轻地道:“他们敢来我便杀。” 很有刻不求的行事作风。 这回顾怜不再说他了。 还是得多留心。 黑剑断了,顾怜忽然想起什么,大惊失色:“完了,我把师祖他们珍藏在这里的黑剑给弄断了,他们不能等我出去后抓着我乱罚一通吧?” 这可不是她先动的手! 刻不求刚要开口,顾怜就瞄了他一眼然后说:“他们要是罚我我就把你推出去,本来也是你把人家给折了。” 这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刻不求心头的那点情绪被扫得一干二净,他笑了几声,顺着往下应:“嗯,出事我担着。” 十二凶剑……好吧,现在只有九把凶剑,但顾怜跟刻不求都看不入眼黑剑死得干脆,顾怜随便清理了一下现场就离开了,这剑冢那么大,她还是要再逛几圈。 “其实我觉得我的木剑就不错,就是还没有炼灵,”顾怜边走边说,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侧过头问,“刻不求,你的剑呢?” 红线跟铜钱是刻不求惯会用的物件,跟他的本命法器无异,不过从在秘境里他陪顾怜练剑以及他所写的剑谱来看,他定然会使剑。 不过那么久了,顾怜只看见他红线化棍,而从来没有握剑。 ——当然,不排除是所遇到的情况都不至于让他拔剑。 刻不求:“你想看?” “想倒是想,不过……”顾怜结合多次情况来看,虎着脸看向刻不求,“你不会又把你的剑也给弄丢了吧?” “那倒没有,”这形象败坏得差不多了,刻不求闷声笑了几声:“是断掉了。” 顾怜一怔:“断了?” “嗯,”刻不求的口吻淡然,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早些年我上界杀那几位小仙时,为了破阵剑就断掉了,残剑落入人间,寻不着了。” 再往后刻不求就被上界的神仙合力将其落下禁制,封印在璃女秘境北境四百年,也寻不到什么机会去找自己的残剑。 顾怜沉默半响,然后有些一言难尽地说:“那不还是丢了吗?” 你这算不算到处丢装备? 刻不求:“嗯,那便算作是丢了。” 他满脸的不在乎,顾怜盯着他看了半天,认真思考这人会不会哪天把自己也给弄丢了,思考到一半她忽然发现一个对不上的点—— 《修仙历四百二十年事》中记载刻不求是在五百年前飞升的,但是她第一次向刻不求问起时,他却说是在四百年前。 那中间空出来的那接近于一百年的时间去哪儿了?被刻不求吃掉了? “刻不求。”顾怜出声喊他。 刻不求应她:“嗯。” “岁数大了你自己就要多注意着点,”顾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刻不求的肩膀,口吻有种老母亲的叮嘱感,“你看你现在丢三落四的记性都不好了,肯定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刻不求:“……” 顾怜一看见刻不求那个表情就乐得直笑,把手一收扭头就跑了。 剑冢中的剑有上万把,这里也是怎么逛都逛不完,最后把顾怜都给逛累了,找了块看得顺眼的岩石,大马金刀地就坐下了。 “能不能让它自己来找我?”顾怜仰脸,真情实意地问。 不是说双向奔赴的爱吗?凭什么只有她在苦苦寻找,不公平! 刻不求抬手把她往下滑遮了点眉眼的发丝拂开些:“倒是有个办法。” 顾怜张口就想问,又给把话压下了。 总不能有什么都问刻不求。 她不问,刻不求也就没有说。 顾怜自己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有什么能把剑给引过来?有主的剑都是与剑主心神共通,以血为契媒将其绑在一起,那没有主的剑咋办? 选择剑的时候剑也在选择。 顾怜盯着自己手心的纹路看了又看,有刻不求在她手上的伤留不下来一点,看见她放血他顶多是不赞同地皱一下眉。她把簪子翻出来,压在自己的掌心上用力,划开一道伤口,血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了。 “……”刻不求口吻平平地问,“你一天要放几次血?” 顾怜让血滴到地上,一边画符一边摆摆手:“没事,反正有你在。” 血引符虽然不是唯一的方法,但是最快的方法。 画好符后顾怜将手在上方虚虚往下一按,符成,随后很快从四面八方传来剑的翁鸣。接着她抬起头,就看见那些剑飞出,剑尖指着她直逼而来! 忘了,血引过来的剑有极大可能会攻击! 第163章 你现在是我的了 片刻后。 顾怜宝贝地摸了摸自己的木剑,确定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后才松了一口气,愤愤地瞪了一眼那边被打得乱七八糟掉在地上的灵剑:“你说你们激动个什么劲?一堆老剑欺负我家小木剑,真不要脸。” 那些灵剑:…… 骂完后顾怜就把木剑缠上布条给放好了,她挨个把刚刚向她攻击的灵剑都打了一遍,那些灵剑品质是不错,但都不是她想要的——要么杀气腾腾,要么平平无奇,她想找一把剑气纯灵的。 地上的血引符光芒仍在,顾怜翻出一张符放到上边,空白的符纸点燃后就变成灰烬,灰烬在沉寂片刻后跟血引符化为一体,一缕红色的轻烟悠悠飘出,晃悠着飞向前边的那些剑,每经过一把剑气较为纯粹的剑时就打个圈,然后又往更远处飘去。 顾怜站在原地盯着看了半响,随后“啧”了一声:“本末倒置。不应该是它飞过来找我吗?怎么还是要我找过去?” 刻不求没应声,只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引符。 血引和寻息,倒让她用在一起作路引了。 顾怜不满地抱怨完就跑上去了,挨个把那些被圈出来的剑看了一眼,期间有剑朝她飞来,被她头也不回地给打飞。 血雾忽然在一处空旷的地方给消失了。 顾怜的脚步停下,前面的那一片空旷得过分,看上去什么东西都没有对比旁边密密麻麻的剑就显得异常,让她不由得心中警觉起来。 顾怜蹲下,闭上眼将手轻轻地搭在地上,灵力自她的手中往外散去,一直都没有什么阻碍,直到往前时忽然隔着点距离撞上一样散发着灵息的东西,灵力顿时被抵挡回来。 顾怜睁眼:“前面有个阵。” 刻不求自然是看出来了,她他顺应着倾怜的节奏,应了一声:“嗯。” 顾怜站起来,若有所思:“那个阵眼压阵的不是什么带有杀伐气息的东西,倒像是个守阵……”说到这里,她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块晶石,掂了一下之后就把它往前边扔。 没动静。 顾怜看了看,最后无可奈何地扭头跟刻不求说:“你老实待着,没事别乱动我估摸着那应该就是我要找的剑了。” 刻不求垂眸:“你要进去?” 顾怜一脸悲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别拦我啊,我能搞定。” 刻不求没吭声。 顾怜把另一枚铜钱找出来往上弹了一下:“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硬撑的,”她非常肯定她说,“出事了我就把你的铜钱给丢出去,然后扭头就跑!” 那枚铜钱落回顾怜的掌心,刻不求的视线往上挪了几分:“万剑合一。” 顾怜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刻不求这是在给她提示。 顾怜欣慰地拍了拍刻不求的肩:“你是个好人。” “……” 往前迈出步子,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顾怜剑都握在手里还抓了一大把的符,见自己都走到中间里 了还没有反应,她扭头想招呼刻不求一声,身后却半个人影也没有。 顾怜:“?” 刻不求跑路了??? 顾怜指腹抹了一下剑柄,垂下眼帘放出灵识去探查周遭,这是个阵,但顾怜却意外地看不出来它属于哪一种,地下埋着阵石,分明压阵的是灵息之物。那些阵石却又隐含杀气。 身后传来破风之声,顾怜反身举起剑将其打飞。 那是一把长剑,被打飞出去后直没入岩壁之中。 看样子这个阵法是感受到生灵气息才会被催动。不过为什么等她走到中才有剑袭来?延缓期? “万合为一,阵起。”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属于少年人如清泉般又空灵的嗓音,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地面颤抖起来,接着从地上升起数把飞剑连同着刚才被顾怜所打飞的那把剑一起汇聚为一,然后瞬息间分出数百道剑形展开,剑尖皆指向顾怜,如风般朝她卷去! 杀阵?! 顾怜翻身躲开几道后运起剑意就接下那些飞剑,飞剑绵延不绝地从四面八方飞来,一剑斩断后又是几剑穷追不舍。她定神翻手提出剑诀,身后剑形如佛莲般出现,随着她的手势往下一压,对上袭来的飞剑! 外边。 刻不求随意地寻了个地方坐着,他支起一条腿将手搭在膝上,随手用铜钱在地上摆了个小阵,如果顾怜在这里那她肯定能发现,刻不求所摆的这个阵跟里边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 刻不求的指尖搭在其中一枚铜钱上,刚要挪动几分就听见旁边传来声音: “其人由己阵难行。你若是插手,她此番入阵便废了。” 刻不求的指尖一停,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前边,自顾怜走进去后那里就起了白雾什么也看不清。 刻不求眯起眼:“白苍剑灵?” 剑灵并未对他的话作答,只道一句:“剑骨所眷,天意难求,苦哉,悲矣。” 这句话意有所指,刻不求收回手,笑了一声多含冷意:“你敢为难她试试。” 阵中。 那些剑打不完,顾怜一时不慎被伤到了肩膀,她后撤几步避开飞剑,转身又是一番缠斗,剑与剑相撞的“锵”鸣声不绝于耳。 顾怜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万剑诀入境的最后一式,她曾有幸听薛绝提起过,以一化万,万变不离其宗却又万剑合一,剑形无实变幻不绝,人剑相通。 再往上就是人剑合一的境界了。 顾怜万万没想到这杀阵中居然是万剑诀最后一式! 万剑合一。 顾怜将簪子抖出化作长剑,双剑齐出一左一右架住飞来的剑。身后有剑又至她足尖运力往上翻起,以守为攻引着那些飞剑袭向她所看出来的阵石之处,剑在即将没入阵石时不出她所料地被震碎了。 顾怜趁着这个空档,一剑插入阵石中,一股肃杀之气轰然散开。 刚才将顾怜打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飞剑有所减少。 万剑合一那便表示在这数万把剑中只有一把是真实的,顾怜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找到那把剑就可以了,在飞剑逼到眼前时甩下几张符,符解了禁制后打上飞剑玉石俱焚,在火光中一把木剑从中出现,不躲不避地接下剑势!那些剑都长一样顾怜分辨不出来,忽然余光之中瞄见大团从铃铛中飞出,她动作微滞带刚要伸手把它给捞回来,循着大团的方向看去,一把通体如白玉般的飞剑在空中一转,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向她的后心飞来! 与此同时,顾怜的正前方也飞来数把飞剑! 前后夹击,无处可退。 顾怜先将大团结捞回来,随后双手结印在身前绽开层层屏障,面前的剑刺上屏障,那巨大的冲击力让顾怜不由得后撤半步,随后一把白剑将她从后往前贯穿胸口! 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炸开,喉间的血腥味上涌呛得她咳出血来,顾怜伸手握住白剑的剑尖,疼得声音都虚弱了:“看来你就是剑体了。”言罢,她捏住剑尖向后拍去,剑从身体里抽出飞到半空中带起血来,它晃悠了几分像是想接着下手,却被逼停在空中动弹不了。 顾怜支撑不住地朝前跪去,一手撑地一手捂着伤口,有一种自己活不过下一秒的死亡感,她动作很快地为自己点了穴,倒出丹药来吃了两颗。那阵痛压不下去,她艰难地舒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往右边偏了半步,不然就那一剑她绝对会交待在这儿了。 抬头,顾怜就看见头顶上方是着微微颤动的剑——它们想前进却又因为被控制住而被迫停下。 顾怜偏了偏头,看向白玉剑,疼得呲牙咧嘴:“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你想要我的命啊,一会让刻不求知道了我都不一定能保住你。” “别挣扎了,沾了我的血还想跑?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顾怜言罢,朝白玉剑伸出手,五指微收,白玉剑在儿番挣扎后落入她的手中。 剑骨可不只是一块骨头那么简单。 顾怜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剑骨天生就对这些剑有威慑力,更别提这白剑沾上了她的血,再偏几分就是心口,血与骨,它就跑不掉了。 头顶的剑形散掉,眼前起了一层很浓的白雾。 第164章 白苍剑灵 顾怜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跟雾气这种东西过不去了。 白雾散去后,在她的对面,就站了一位白头发的高挑少年,一袭白袍里衬着一件高领的黑色里衣,高高的衣领虚虚地挡住了他的嘴巴和下巴。那双眸子一黑一白,白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束起。 模样生得倒是好看…… 顾怜怒从中来拍了一把手里的剑:“但你下手是真的狠啊!”动作不小心牵到了胸口上的伤,又疼得她倒吸几口冷气。 那一巴掌拍在剑上就也同时拍在了少年的背上,他不由得往前踉跄了一步,然后抬头一副气得想炸毛的模样:“管好你的手!” 顾怜被呵斥了一句,她抬头朝少年微微一笑,把剑丢到地上抬起脚要踩。 少年:“……我错了。” 倒是挺能屈能伸。 顾怜笑眯眯地把脚收回来:“管好自己的脾气,我呢,没什么道德,偶尔会不讲道理干点你不愿意的事情。”说着她指尖一勾,把自己的木剑收好了。 少年盯着顾怜看了一会儿,随后别过头:“阴险人族。” 竟然用自己的安危来给他下圈套。 铜钱上的灵气丝丝缕缕地往伤口上绕,顾怜不甘示弱:“凶狠的剑灵。” 少年一听,顿时扭头瞪她,他瞪,顾怜也瞪。 阴险的人族跟凶狠的剑灵瞪了半天,最后是顾怜使阴招敲了一下白剑剑刃,少年的膝盖一疼,险些朝前给跪下。 少年:“……” 这仇他记 下了。 顾怜胜利性地晃了晃手里的剑,表示他的现在在她的手里,所以他得乖乖听她的,不许乱想乱动。 少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若非你有剑骨在身,否则可奈何不了我!” 顾怜耸了耸肩:“但我就是有剑骨,气死你。” 少年又一次:“…………” 跟顾怜拌嘴吵架赢不了,少年扭回头看她,目光冷冷的:“那剑骨并非是你所有,你夺他人之物,有何可骄?” “哇,这你都看出来了,真厉害。”顾怜夸张地为他鼓掌,随后一摊手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剑骨在我身上那就是在我身上,你有证据说明是我抢别人的吗?没有。所以安静些,少拿这点事情来试图让我难为情,你还差点的火候。” 这回是彻底没话可怼了,少年沉默了。 顾怜其实不太想要一个自闭的剑灵,她看看手里的剑,问道:“其实我不太了解流程,这位少年,你愿意跟我走吗?”说着她朝少年一笑,歪歪脑袋。 少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才是少年。” “我确实是啊,”顾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用了在这边的年龄,“我才十八岁嘛。” “……”少年扭头看她,半晌有点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我足有七百来岁,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 “哦,”顾怜又点点头,“我认识一个九百来岁的,那个比你大了好几辈,回头我带你跟他认识一下,他当你祖宗应该也是绰绰有余。” “……” 吵不过一点。 少年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并没有回答顾怜刚刚的那个问题,而是说:“你连我的名字来历都不知,就想让我跟你走?” “那又怎样,不知道就不知道呗,”顾怜摇摆手说,“我想要的只是你这把剑,有事没事盘问你的家底做什么?你既然入了这剑冢,那就意味着你是可以被我选择带走的剑。我破了你的阵见到了你,理应说有权直接强硬地带你走,但我现在在问你的意愿因为我得对你负责,等我成了你的剑主之后,你也就只能听我这个剑主的话。” 顾怜得遵循择剑的原则,不然找来一把不乐意的剑,一天天的光吵架也不用再想着去干点啥了,更别提万一哪天遇到了危险。 会不会谁坑死谁都不一定。 少年盯着顾怜看了半天都不吭声。 他不吭声,顾怜被他盯着都有点不自在,她刚想说点什么少年就开口了。 少年说:“我曾有一主,乃是——” 顾怜情真意切地说:“其实我不是很想听。” 少年:“……” 少年一声不吭地黑着脸盯着顾怜看,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不,你想听。 顾怜:“……好吧,其实有一点点想。” 得到满意的回答,少年收回了目光,开始追忆往事: 数百年前修仙界的修仙者并不多,大多的修仙者都聚集在两处——仙岛东莱以及仙山苍山。 少年曾是苍山中一位散修的佩剑,苍山风景如画,那位散修生性潇酒,饮酒纵马,负剑云游,人间界的四方都去过。 散修潇酒半生,修为境界直通渡劫,但却在她飞升前,苍山出事了。 苍山众人妄图改凡人的寿数救下故亡的凡人,修其禁制之术触怒上界,上界降下了天雷之罚,将一座仙山劈成了荒山。 山上修仙者皆惨死于其中,不甘的魂灵怨气滔天,散修赶回去时,仙山变作荒山又变作了鬼山。 后来散修就散尽了自身的修为自愿祭阵,让昔日的同修道友们得以解脱入往生轮回,自己成了那一道守住苍山的门,世间无存。 再往后,有人上苍山偷折那里的修灵竹,瞧见那把白玉一般的剑便将其也带下了山,剩下的少年就不知了。 苍山至此匿迹。 在听见“苍山”二字时顾怜就想到了青玉摇。现在听完她看着低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少年,那个偷修灵竹的人带他下了山,同时又炼出了青玉摇。 最后算不算是都便宜了她? 不过那位散修落得那般结局,倒也可叹。 “喂。” 顾怜抬头:“嗯?” “你在难过什么?那一脸悲痛算是怎么一回事?”少年双手环胸拧着眉头看着顾怜,目光中带着不屑,“我都没难过那你一个听我说的人怎么比我反应还大?” 顾怜:“……” 顾怜有些心情复杂,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刚刚是谁非得逼看我听然后又一副伤心欲绝地低头不吭声?! 在心里把这死傲娇的少年给骂了一通,顾怜擦干净白剑上的血:“因为我天生不爱笑。觉得你这家伙还挺惨的。” 剑主祭阵独留他一把剑,原本能安心地一直待在苍山上养老,结果被个偷竹子的人给捞下山了,又流转多年,最后封在了剑家里。 好惨一孩子。 所以,就让她这个超级无敌大善人来解救他吧! 少年听见她用那个字形容自己登时一瞪眼:“你才惨!” “好好好,我惨我惨。”顾怜主打一个无所谓,她应下了这句话然后想了想问:“这阵也破了故事也听完了,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出去?” 听见这个问题,少年不瞪眼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别过头去:“这是你求我的,而且曾经剑主有言,你破了阵我就得跟你走,才不是我想出去外边。” 顾怜从这句话已经把他的性子给摸清楚了,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那过来吧这位少爷,咱俩得结个血契。” 少年满脸不情愿地走过来,将手放到剑上,顾怜咬破指尖在剑身上滴下一滴血,血瞬间就被吸入到剑身中。少年在剑上虚虚地画了一个符咒又往下写一串咒纹,闭上眼睛眉心亮起金色的剑纹:“吾今日自愿同入血契,奉其为主,躬行尽事,至死不悔。” 顾怜闭上眼睛,眉心的剑纹同样亮起,她在少年说完后缓声开口:“吾今日自愿同入血契,誓其为吾之剑。同生同在,至死不悔。” 血契成,一股灼热的灵流自指尖顺着往上涌,最后汇到眉心的剑纹之上,化作清风 般徐徐散入四肢百骸。 顾怜睁开眼,身前的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身形化作白烟,飞入她手中的白剑之中。 少年清泉般的噪音悠悠传来: “吾名——白苍。” 此后,奉主顾怜。 第165章 离开剑冢 顾怜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阴沉着脸抱臂倚着岩壁的刻不求,听见声响刻不求抬眼,就和她对上视线。 顾怜在他的眼里看见一丝还没来得及藏的杀气。 “……” 反应过来什么,顾怜猛地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胸口,她一直都穿着青衫胸口上那一大片晕染开的血迹想遮都遮不掉。 顾怜:“!” 刻不求站直了,还没等他往前走出几步,顾怜就如临大敌地连忙把剑给胡乱塞进芥子空间里,然后冲过去一把抓住刻不求的胳膊;“那什么,刻不求!咱俩有话好商量,你别——” “我跟你会有话好商量跟他不行,”刻不求停下脚步,垂下眼帘去看她,分明是很平淡的口吻却隐含杀气,“剑拿出来。” 顾怜:“……” 白苍疑惑地在顾怜的耳边问:“他要见我做什么?没见过小爷那么好看的——” 顾怜:“闭嘴吧你。” 一会儿哄不住刻不求他就第一个把你给折了。 “咳,刻不求,”顾怜一手抓着刻不求的胳膊,一手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你别生气,我都进入阵里边了那有点危险是很正常的嘛,那我一开始都跟你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出来了嘛?我还把白苍那把剑给收服了,看我多厉害……” 顾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刻不求的脸色仍旧没有半点缓和。 “……”顾怜不哄了,招手就拍了下他的脑袋,“得了别给我摆脸色了,你就是在等着我哄你呗,哄也哄了别生气了,抱一个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说着她张开双手,做出一个等待拥抱的姿态。 刻不求没有片刻停顿,倾身就抱住了她。 “我喜欢看你哄着我。”刻不求将手搭在她的后背上,掌心刚好捂在她被剑贯穿的伤口后心位置上,“我不喜欢看见你受伤。” 但是刻不求了解顾怜,他既要给她一个成长的空间就不能够在她遇到危险就立刻出手帮她,他能够看出她那样做的目的,在她中剑后才拨动铜钱破掉那个阵。 说抱就抱,顾怜笑了两声,又拍了拍他的背:“知道了。” 如果刚刚的刻不求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那他压根不会给顾怜开口的机会——顾怜还记得她能够随意地取出自己芥子空间里的东西,只要他想,那顾怜刚才把白苍丢回芥子空间里边压根没有任何用处。 刻不求无疑是生气的,但他又舍不得去凶顾怜。 他把那口闷气拆开咽了又咽,最后留给顾怜的只有等待被哄的他。 哄好刻不求,顾怜又确认地问了一遍:“一会儿我把剑拿出来,你不许和我抢。” 刻不求:“嗯。”不抢他也能折了。 顾怜:“不许把他折了!” 刻不求:“……” 刻不求低着头:“再抱一下我就不动他。” 顾怜听后简直是感到哭笑不得。 等顾怜把白苍剑拿出来时,白苍那家伙已经窝在里边不出来了,顾怜敲了敲剑柄:“你做什么?害怕了?” 白苍怒道:“……你才害怕了!” 顾怜挑眉:“那你倒是出来啊。” 白苍一噎:“……” 接着顾怜就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嘟嚷:“古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顾怜:“……” 顾怜放弃把他给喊出来了,这会的工夫她可算能好好地端详一番白苍剑,起先称它是白玉剑仅是因为它通体如白玉一般纯白无瑕疵,剑身流畅修长,靠近护柄的剑身中央落着一个细若蚊足的“苍”字,凑近瞧,能看见似乎无瑕的剑身上原来细细密密地刻满了不知名的符文。 是一把好剑。 白苍曾在成为鬼山的苍山上待过一段时间,也见过上任剑主身死却直到现在还能够剑气纯灵不掺有污浊杂念,当真是难得可贵。 手抚过剑身,剑身发出低低的嗡鸣。 顾怜又确认一番这把剑正合她心意后就把剑给收好了,她找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剑就可以从剑冢里出去,但是她思考一番,左看右看又去取了两把勉强能让她看得上的灵剑。 刻不求抬了抬眉。 白苍先是一愣,随后炸毛了:“你做什么?有我还不够——” “你太高调了,”顾怜掂了掂手里的灵剑,语重心长地叹息一声,“我是个低调的人,所以我得找两把剑来掩护你一下,不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太弱小了我害怕。” 白苍:“……你破我阵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顾怜选出比较好的一把就把另一把丢回去了,她扭头看向刻不求:“咱们走吧。” 刻不求拦了她一下:“先等等。” 顾怜停住了:“怎么了?” “遮点东西。”刻不求说着往顾怜的身上施了个法诀,顾怜低头看了看,看见胸前的那一大片血迹消失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单凭那出血量和伤口位置来看就知道她伤得不简单,但是她却半点伤都没有,要是让薛绝跟荧惑长老看见了必然会起疑心,刻不求所施的这个障眼法倒是顾得周全。 以灵咒向荧感长老送去讯息,外边荧惑长老施了法,将顾怜给带了出去。 出去时自然就变成了顾怜一个人,她相信刻不求并不担心障眼法会被识破,只是有点心疼又废了一件衣服,也不知道回去缝缝补补还能不能穿。 顾怜走向荧惑长老跟薛绝,向他们各行一见礼。 “一日的时间,”荧惑长老挥袖将剑冢的入口关闭,转向顾怜,“你的剑如何?” 顾怜一听就知道他没有发现白苍的存在,也没去想是白苍所为还是刻不求帮了忙,她把用来顶替的灵剑双手奉上给荧惑长老看:“在这里。” 荧惑长老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并没有作评价只是问:“为何不结血契?” “因为弟子觉得还是那把木剑用得趁手,”顾怜乖巧地回答,“打算再观望一番,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荧惑长老轻轻颔首,总归不是他的事他也就不再多问。 三长老所托付的事情已经完成,荧惑长老没工夫再留顾怜跟薛绝说些什么,挥挥袖子让他们离开了。 顾怜往外走,从荧感殿出来后就听见薛绝淡声开口:“你不止这一把剑。” 顾怜倏地抬头看向薛绝,讶然片刻后又释然了。 不愧是薛绝,荧惑长老都没发现的事情让他看出来了。 既然看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好瞒的,顾怜点了点头,然后不作假地好奇地问:“大师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薛绝道:“你已结血契却并非你所示之剑。” 怎么说薛绝也是个无比纯正的剑修且会在未来成为剑道第一人的存在,与剑结血契的事儿瞒不过他,再顺着往下想就很容易推出来顾怜从剑冢中带出来的并不止有一把剑。 顾怜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薛绝不问顾怜那样做的缘由是什么,只同她道了一句“长老们并未拟规可以剑冢中带出多少灵剑”便略一颔首跟她分别,回望穹峰那边找谢霜去了。 走得无比潇洒。 顾怜看了会儿薛绝深藏功与名的背影,细品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明白薛绝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让她安心。 八月末的日头晃眼刺目,顾怜眯了下眼睛觉得饿了,就去千味堂了。 从千味堂吃饱喝足地出来后顾怜舒畅地伸了下腰,忽然听见旁边经过的弟子说着有关于白奕奕的事情。 “哎,师弟,”顾怜过去拍了下他们的肩膀,弯着眸子和蔼可亲地问,“奕奕师妹不是跟周师弟下山去了吗?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两位弟子看见是她先是讶然地微睁了下眼,随后向她行见礼,“小师姐好。” “好好好,你们也好。”顾怜摆摆手让他们免去这些虚礼。 左边的弟子早就听闻过小师姐生得美极,一双眸子更是宛转含情,如今一见,离得虽不算很近但也足以他脸上红晕:“在聊白师姐和周师兄下山,他们此番前去多日,方才刚回山门,似乎是遇见了什么略为棘手的事情,长老殿中请告了。” 顾怜找上三长老的长老殿时,外边蹲了一个引歌。 几次见面引歌都是蹲着的顾怜都怕他哪一天长蘑菇,她走过去拍了一下手掌引起注意:“引歌,你蹲这儿干嘛呢?” 引歌刚刚在想事情,听见顾怜的声音就回神抬起头,看向顾怜时因为逆光那太阳刺得他眼睛疼,他揉了一下:“我在等奕奕跟阿周。他们俩进去找三长老了,看表情是有大事要说。” 顾怜点了点头,过去跟他一块蹲着:“他们没有受伤吧?” “奕奕没事,阿周的胳膊受了点伤,”引歌侧身看顾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睁大眼,“小师姐你从剑冢里出来啦?找到你想要的剑了吗?” 顾怜要进剑冢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一溜烟就人尽皆知了。 “那当然!”顾怜说,”我一出场,那些剑就全围着我任我挑选了!” 刻不求笑了一声。 白苍:“嘁,虚伪。” 引歌:“哇!小师姐好厉害!” 顾怜选择无视掉前俩人的反应,还是引歌好,不论她说什么都附和。 顾怜想了想,引歌也是个剑修,于是她把从剑冢里带出来掩护的那把灵剑塞到他的手里:“给你。别着急拒绝啊,这是荧惑师叔看我表现好额外赠送的,我也用不了那么多把剑,正好以咱俩的关系,杠杠的!所以就送你啦!” 这话全让顾怜说了,引歌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正好他也很想要一把佩剑,那是每一个剑修都想要拥有的,所以他收下了,红着脸道谢:“多谢小师姐。” 顾怜摆摆手表示不用,她左右看了看人,凑过去:“哎,引歌,你知道是什么大事吗?” “嗯?”引歌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然后面色变得有点古怪:“好像是——” “聚阴阵。” 第166章 华风前事 白奕奕跟周舟也出来时面色有些凝重。 聚阴阵养鬼尸鬼,若成,那便是极难杀死的存在,而那种阵法也被修仙界视作禁术之一,百余年都从未再现世,如今出现,那势必不会是一件寻常小事。 白奕奕抬头时看见顾怜,就先愣了一下:“……小师姐?” “哎,是我,”顾怜笑着抬了下手站起来,“哇,我们奕奕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她说着走过去抱了白奕奕一下。 早些时候翘青大会尚未结束时,白奕奕他们就听引歌说了顾怜还活着,引歌的消息向来灵通,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就相信了。现在陡然间就看见顾怜这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怔愣之后就是惊喜。 周舟也的性子温敦,他受了伤,有些面色惨白地朝顾怜笑了笑,“小师姐还在,那便一切都好。” 顾翻怜翻了翻自己身上的丹药,递了两瓶过去给他。 周舟也本想推辞,被白奕奕看不下去直接塞到他的手里了,周舟也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周舟也和白奕奕尚未辟谷也没用膳,回来就直奔长老殿现在是肯定在饿着,顾怜虽然刚从千味堂回来,但也不在乎多走那一趟,索性就跟着去了。 “对了,”路上白奕奕想到什么,侧身停步朝顾怜抱拳,“听闻小师姐于九台守擂中大获全胜,恭喜小师姐。” 周舟也随后也拱了拱手:“恭喜小师姐。” 不得不说这翘青大会就是不一般,简单的一件事能辐射那么久,顾怜摆摆手,一副看破尘世名誉的模样:“不值一提。” 所以别再提了。 顾怜还是和以前一个性子,白奕奕笑了笑。 “我听引歌说你们总会接了民请下山,”顾怜说,“除此次外,你同周师弟也会受伤吗?” 白奕奕摇头,“并不是。此次是出了意外。” 顾怜看向她:“聚阴阵。” 听见这三个字白奕奕没有多惊讶,她料到以引歌对顾怜的那个态度,肯定会将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顾怜,点了下头:“嗯,是聚阴阵。” 白奕奕和周舟也所接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民请,要去解决作乱的妖物。 在解决的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只是觉得阴气太重了不正常,等他们将作乱的妖物斩在剑下,循着阴气的源头找过去,看见几十具人族的尸体,女子偏多,全都被聚集在阵法当中,提供阴气滋养尸鬼。 顾怜听后若有所思,这可比她在虞府里遇见的那个要厉害得多。 刻不求说尸鬼是分开滋养的后面尸成后才给它拼在一块,虞府那里的是眼珠用的只有虞见曦命曦悬一线时的阴气,虽然不知道白奕奕他们所遇到的是哪一个部位,但足以从她的描述看出他们遇到的比那对眼珠要重要。 两个聚阴阵已经出现,尸鬼被分成了多少块就有多少个阵,看来往后的日子定然会找出更多的聚阴阵。 这不像萧九会做的事,他没那个心思费此工夫只为养出一只尸鬼,那么还会有谁做这种事情? 引歌的神情从一开始提起聚阴阵时就变得很古怪,顾怜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怎么了?聚阴阵的事情你有看法?” “不是,”引歌撇撇嘴一副愤懑不平的模样,“我就是觉得那个布下聚阴阵的家伙可真坏!居然残害了那么多的无辜人,其罪可诛!” 顾怜没有接话。 “对了,”顾怜想起来去问白奕奕,“对于聚阴阵这件事,师叔打算怎么解决?” 白奕奕回答:“据三长老所说,是让大师兄同谢师姐去查看一番,若有异动便向宗门请示增派人手。” 顾怜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拿去交给薛绝和谢霜确实再合适不过,让他们去解决,既能给他们成长又能够拔萝卜带泥地顺着扯出真相来。 “小师姐,”引歌忽然问,“你也想去吗?” “嗯?”顾怜摆摆手,”我不去,我专注于练剑和吃饭就够了。” 引歌点头:“那就好。” 引歌说完后其余三人都看向他,顾怜抬了下眉问:“什么那就好?” 引歌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表达错误意思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听奕奕的描述就觉得那个聚阴阵很危险,我不想你受伤……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他解释得脸都红了,顾怜跟白奕奕对视一眼后就忍不住笑。 “行了你不用担心这个,”顾怜拍拍引歌的肩头,“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像这种危险的事情我肯定第一个扭头就跑,保证不会硬抗!” 顾怜跟引歌他们的对话白苍都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他在剑中抱臂满脸不屑地说:“不就是一只尸鬼吗有什么好怕的?来了便杀,小爷又不是打不过,有小爷我这把绝世神剑在手你还用得着跑?” 顾冷:“是是是,绝世神剑,下回遇到鬼了就把你丢出去。” 白苍:“……哼。” 陪着白奕奕和周舟也去到千味堂那边,顾怜本来也没打算进去,这一路只是为了打听一下情况,再跟他们说几句话,就在外边停住了。 但是她看见白奕奕他们都往里走了,而引歌还跟她一块在外边站着。 “你不进去吗?”顾怜扭头问引歌。 引歌摇头,然后伸手摸了摸肚子一笑,“我刚刚去等他们前,才吃了两只鸡腿” ……行吧。 顾怜不再多问,朝某个方向迈步走去,引歌跟上她:“小师姐,你要去哪儿?” “回望穹峰。”顾怜回答。 引歌很开心地说:“那我送你过去吧!” “好啊,”顾怜倒也没有拒绝,往前走出一段路了看见往相反方向走讨论着要吃什么的弟子.,她想起来某个人,“哎,引歌,你不用去给陈师兄送饭了?” 算算时辰,以前就是在这个时候引歌得忙前忙后地去给陈斟酒送吃的。 引歌答:“换成另一位师兄啦。而且好像是陈师兄在里边出了点什么事,前几天你还没回来的时候,荧惑长老带着药夫子去了思过崖那边,但是他们进不去,陈师兄不想见他们。” “……” 陈斟酒的那条命毫不夸大地说是顾怜给拉回来的,他身子骨差靠着顾怜给的丹药撑到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未知变数,什么时候会出事估测不得——按照原剧情,两年前他就在雪崖上归尘了。 不过引歌既然没有说陈斟酒死了,那就是还有希望。 顾怜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有一天轮到她去关心一个体弱的人的生死了,这一刻她似乎就有点明白早两年谢霜对她那生怕她像玻璃一样碎了的态度。 得找个时间去见陈斟酒。 老陈啊,你可得活到我去见你。 引歌的消息灵通,陈斟酒的事顾怜回来后也没从别的弟子口中得知一星半点, 她想了想:“引歌,我能跟你打听一件事吗?” 引歌:“当然可以!小师姐你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怜:“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华风门。” 引歌脸上的笑一僵。 他这个反应有点古怪,顾怜以为华风门无名到连引歌都不知道。她刚想把话题给收回,就见引歌一瞪眼,十分委屈又气恼地大声说:“华风门的那个什么刘祺上次我跟他见着了,他嘲笑我个子矮!” 顾怜:“……”原来你笑不下去了是因为这个啊。 引歌因为身高被侮辱到,直到现在还生气,顾怜有些啼笑皆非地安慰了几句,他心中有气冲谁也不能冲着顾怜,就被那几句话给哄好了。 “华风门我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引歌用食指跟拇指比划了一下,“只有一点点。” 顾怜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蚊子点大的肉也是肉。” 她都这样说了,引歌就没再拖延,把自己所知道的给说了:“华风门是在瑞德城那头的一个小门派,门主传代十八位,姓刘,膝下有一子一女,其子蛮横不善修道,其女果敢天资过人。门中有弟子上下三百余人,并没有什么人近过这一门派,但是华风门是有前身的。” 百年前同名为华风门的大门派被灭门,门主、少主等皆惨死归天,举门上下只有一位姓刘的亲传弟子活到各派前来降伏作乱的人,最后趁乱逃出。那位弟子逃出后隐姓埋名地在山林中活过了近百余年,临终之际才向儿子提及有关华风门的事情。然后他的儿子将这件事深埋在心底,他跟父亲一样怕被那位灭了华风满门的人知道他的存在,将这件事情当成传家的秘宝一般一代传一代,一直到 三百年前,刘姓的一名女剑修一手建立起了新的华风门。 “不过华风门的历代门主向来短寿,”引歌说到这里兴许是觉得有些惋惜,声音都往下沉了几分,“虽说现在是第十八代门主,但细数来继任门主之位的就有三十来位。” 引歌所说的跟顾怜自己推测的出相差不多,她看引歌的情绪不着高的样子,心下一惊,坏了,不能是问起这件事情让这孩子自闭了 吧? 顾怜刚想要开口劝导几句,就见引歌一下子从那悲伤的情绪中净脱出来眼睛亮亮地看问她:“小师姐!咱俩还没去种树呢!” 顾怜:“……” 也是,引歌是个开朗的孩子,不用劝导。 种树这件事情是顾怜之前一口给答应下来的不能反悔,她想了想门规里边好像没有禁止种树这一条,就说:“过几天我下山一趟去买树苗,到时候你来我的院子这边找我。” 引歌非常开心红着脸颊一口答应了。 在望穹峰分别,顾怜径自回了小院。 回去后顾怜换了身衣裳,然后就例行公事一般打坐运转周天来吐纳灵气。夜里窗棂处传来轻响,抬头看过去,是一只傀儡娃娃压着一张信纸坐在那里晃着双腿,摇头晃脑的看着顾怜。 顾怜走过去将纸拿走来,傀儡娃娃就顺着她的胳膊往上蹦,最后在她的肩头坐下了。 信纸上写:傀成,你的了。 翌日,薛绝和谢霜携封双无一同下了山。 第167章 雪崖斟酒啊 顾怜去丹阁找老于的时候,丹夫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于大哥,”顾怜捞了块糕点来吃,左看右看不见人,“大哥觉得丹阁待不下去所以跑路了?” “嗨呀,那倒不至于,”老于在看药材,一会儿去给九芍他们做个新口味的药膳,“是倾帮他养药草,一个不小心水浇多蔫了一棵,他看药草去了。” 丹夫子这一辈子就跟那些丹药、草药过着了,顾怜点点头。 一时半会儿不急着离开,顾怜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了:“于大哥,我听说大哥当初来咱宗门时还带来了一棵红莲?” 老于看向她:“呦,这是上哪儿听来的?” 顾怜毫不犹豫地卖 “林逢。” 老于笑了笑,也没有否认:“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顾怜眼睛都亮了:“那就是大哥知道上哪儿找红莲?” “哎,把你那眼神收收,”老于无奈地笑着抬手往下压了压,“这话我可没说过啊,那朵大红花是你大哥自己不知道上哪儿得到的,你要真想知道,等他回来了你直接问他呗。” 老于是跟丹夫子同时间进的扶光派,他哥俩的关系铁好,就是来历无人知晓。 这俩家伙肯定不简单。 等顾怜把那一碟糕点都挥霍完了,老于瞄了她一眼:“就窝在这儿不走了?也不吭声看样子是憋着话。有啥话不能说的啊?只要你开口,我跟你大哥拽上丹阁也得帮上你的忙。” 那糕点有些噎,顾怜吃了一下伸手乱挥表示要水,老于给她倒了一碗。 顾怜看也没看仰头就灌了一大口,然后差点苦得她一口喷出来。她瞪大了眼看向老于,眼神饱含震怒:“这是苦药!” “良药苦口,这是补身子的,”老于乐呵呵地笑着说,“快喝快喝。” 顾怜:“……” 最后嘴里的那口药还是仰了仰脖子勉强给咽下去了,苦得她表情痛苦狰狞,这碗药跟在幻境里初莞灌给她的那些药简直不相上下! 顾怜哀怨地看着老于:“我恨你。” 老于乐呵地摸了下她的脑袋。 “药也喝了,你瞪也瞪我了,”老于放弃拣药材,在顾怜的对面坐下,一副要认真聆听的模样,“啥事儿啊到底?快给大哥说说,大哥肯定帮你。” 顾怜想了想,然后先抛出一点点的信 信息:“我想跟你借样东西。” 老于:“什么东西?除了我灶上的那口锅,其他的你尽管借!” 顾怜:“我想借你灶上的大勺子。” 老于:“……啊。” 老于牙疼一般“嘶”了一声:“你说你这丫头,还挺会钻空子。”他说不给借锅她就借勺,让他压根没有拒绝的余地。 “你借走干啥去啊?”老于一边问一边扭身去找自己炒菜用的勺子。 “我听引歌说陈师兄在思过崖里边好像是出事了,”顾怜也不瞒着,反正老于不是外人,“我就想进去看看他。你之前给我送药的时候不是用你那勺子悄无声息地破了结界嘛?所以我就过来找你借了。” 据陈斟酒所述,顾怜身上的伤之所以能好是因为有一个挥着勺子的人来给她送药了,这个人不用猜,顾怜一听就知道是老于。 老于想想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将自己那半米多长的大勺子递过去给她:“真机灵。拿好,用完了可得给我送回来,提早一点啊不然我赶不上做饭,就饿着小芍子他们了。” 顾怜低头端详了这大勺子片刻,就很普通很常见的样式没看出有哪里特别。她点头,挥挥勺子:“我记着了,多谢大哥!” 老于摆手:“小事,快去吧。” “好嘞!” 思过崖。 手里暖炉捂着都不是很暖了,陈斟酒低头思忖一番然后叹了一口气,他面色苍白比之前消瘦了几分,扶着石壁起身时有些站不稳地晃了几下。余光瞥见角落里堆着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思及什么,又忍不住一笑。 外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陈斟酒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后他忍不住想:莫不是师父终于忍受不了要带人闯进来抓我了? 还没来得及躲起来,陈斟酒就听见耳熟的声音:“老陈,风那么大你不往里边挪挪一会儿给你吹傻了,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 到底还是回来了。 陈斟酒微侧过身来,看向来人后笑了笑,笑到一半呛进去一口风又给咳了个停不下来,给顾怜看得一阵无奈。 “笑不了就别笑呗,”顾怜过去把他往里边带,“看你这弱柳扶风的。” “瞧你说的,”陈斟酒缓过来一口气,略有些无奈地开口,“老陈我会使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少埋汰我。” 顾怜秉持着“不欺负老弱病残”的观念把要回怼的话给咽下了。 让陈斟酒在崖洞里边坐好后,顾怜看他一直捂着暖炉,自己掏出一把不会灭的火符来点了,然后朝他招招手:“手给我。” 陈斟酒没问她要做什么,把手伸出去了:“喏。” 顾怜也不废话,把手搭到他的腕上握住,探查了一番。 陈斟酒看出来她是在探查自己的经脉状况,闷声笑了几声也没有挣扎,只打趣说:“小顾啊,你赶着进来就是为了给我看个病?” “可不是,”顾怜不留情面地回话,“我怕某位姓陈的没了,徘徊在岂渡河不肯过去非说我丢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 跟顾怜说话讨不着好,陈斟酒没反驳。 陈斟酒的灵脉尽碎伤及根本,加上他最大的心病还没有完全根除,思过崖的气候也不行,所以他待在这里的身体就会每况愈下,没有补药给他调理,至多三年,谁也救不回来了。 顾怜把黄补丹从芥子空间里拿出来,倒出一颗在手里:“你冷吗?” “嗯?”陈斟酒觉得她莫名其妙:“那肯——” 顾怜在他张口的那一瞬间就把黄补丹丢进他的嘴里,陈斟酒一时不察那丹药就直往喉咙滑去,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感。 陈斟酒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不轻,深吸两口气缓过劲来,然后气笑了,一把将手里的暖炉丢过去:“你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怜伸手把暖炉接住自己揣在手里,欠兮兮地一笑:“没好处,就是一看见你我就气不顺,想吓唬你。” 她摸着手里的暖炉都没什么温度了,指尖在炉壁上轻轻一点施了个诀,又塞回陈斟酒的手里:“你说你什么习惯乱丢东西?自己拎着,重死了。” 陈斟酒接回来一摸炉壁是热乎的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轻眨了下眼睛倒很给面子地没有说破,只对顾怜的话作点评:“真狠心。” 顾怜一副“我就没道德”的模样耸了耸肩。 白苍这家伙的嘴欠程度直逼顾怜:“你真缺德。” 顾怜:“……滚。” 黄补丹是大补的药,先不说现在以陈斟酒虚得不行的身子骨,换个人也不能一颗接一颗地吃。 顾怜把那一瓶塞到他手里. 半月用一颗,足够他吃一年的了。 陈斟酒低头看看手里的药:“你还修上药道了?” 顾怜随口回:“我大哥教的,三两伎俩算不上什么。” 陈斟酒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你去过鬼蜮了?”陈斟酒看她摆出一只小丹炉,口吻肯定地问。 “这你也看出来了?”顾怜头也没抬,“神算子。” “过誉了。是你方才提到了岂渡河,那是鬼蜮两池的隔绝之河,一般的修仙者连那阵迷雾都过不去,”陈斟酒说着笑了笑,夸人也夸得毫不走心,“咱小顾真厉害。” “客气客气,”顾怜把刻不求推出来当挡箭牌,“有高人指点。” “所以你自然也是见到你的那位小师兄了?” 顾怜的动作蓦地停住,偏头看过去。 陈斟酒的笑意微敛,轻轻叹息一声:“恶骨归心,命星未灭。” 是当初萧九的命星卦象。 第168章 他几乎毁了自己的道心 陈斟酒修窥星之道,道法精妙能仅从寥寥几句话的卜象中推出卦象之人的大致信息。 所以他能知道萧九是鬼族倒也不足为奇。 顾怜点了点头:“为难你没把我给捅出去。”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她一口就承认,这般作风态度的就是顾怜。 陈斟酒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了有点累,他就动了动腿:“有什么好捅的?他是他,你是你,行恶的是他,那个罪责也不能扣到你的头上,你既没做背叛宗门之事,便没什么好说。” 窥星者不需要什么侠肝义胆或是苦心潜修以及凌云壮志,他们需要的仅是一双清明的眼睛,能看透一切。 公正是非不需要他们站队,他们也不需要去站队。 窥星的第一步是窥相,陈斟酒明眼人,他不会说因为知道顾怜和萧九认识且有所来往,就将她划入鬼族那边的阵营,单就日久见人心而言,他就知道顾怜的为人。 顾怜听得直摇头:“可惜了。” 可惜陈斟酒这样的一个人,在原剧情中仅几笔带过死亡。 顾怜是那样想的,但陈斟酒却会错了意,他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随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悟了,下回待我瞧见师父他们了便将你捅出去,所以不必觉得惋惜。”言罢,他一派友善地看着顾怜。 顾怜:“……” 你悟了个头。 顾怜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一眼白眼:“你一边儿去。” 陈斟酒乐了,笑了半天。 顾怜不搭理他随便他笑着,伸手去拿药时露出腕上的铜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哎,等会儿。” 顾怜停住动作:“干什么?笑岔气了?” “不不不。”陈斟酒盯着那枚铜钱看了半晌,然后挑了下眉:“诡铜钱你这是上哪儿得来的物件?这可不是什么随手就能捡到的。” 听了这话,顾怜一愣:“你知道?” “略有耳闻,”陈斟酒说,“四、五百年前红衣诡仙大杀四方,因为忌讳所以对他的记载并没有很多,就是藏书阁中亦寻不到多少。” 顾怜的心中讶然,随后接着往下问:“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陈斟酒卖关子:“不告诉你。” 顾怜:“……” 顾怜“嘿”了一声挥挥拳头:“给我说,不然我就收拾你。” 陈斟酒配合着抖了一下:“我好害怕。” 顾怜:“…………” 蹬鼻子上脸。 瞧见顾怜的神情,陈斟酒轻咳了一声压住唇边的笑意,他伸手指了指她腕上的铜钱:“遮一下,我也有些忌惮,你就这般让我瞧着它,我是真害怕。” 实在是当年诡仙太疯,没能没人能够在看见他的铜钱而坦然无畏——大概也就顾怜除外。 顾怜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嘀咕这人还挺欺软怕硬。 就会逗她玩。 待顾怜把袖子给拉回去了,陈斟酒才偷偷放松了不自觉绷紧的背,他指尖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暖炉:“唔……让我想想该从哪儿说起来比较好。” 他看上去似乎还蛮认真地想了一圈,最后点了点头:“我不问你是怎么得来的,也不告诉你我是如何知晓的。” “……” 顾怜暗自又一次握起了拳头。 陈斟酒余光瞥见了,笑得很慈祥:“但我能帮你一件事。一件……现在最困扰你的事。” 闻言,顾怜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满花楼的铜钱,李顾生的记忆。 陈斟酒看见她的反应,轻笑出声:“别忘了,我是卜卦的,虽然我现在修为全无,但凡我所卜之卦象,必不出错。” 陈斟酒虽然算不出顾怜的卦象,但是他能算出来其他的任何。 他知道今日会有位故人来找他,只是没料到是顾怜这姑娘;他平日里在这崖上闲来无事,卜石一摆便起卜阵,借此来知道点外边的事。 满花楼的铜钱,是他算的满花楼的命数。 他有点想念满花楼的月中关了。 “别问我同师父争执的原因,”陈斟酒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五日子时三刻,去打开那扇门,谁都拦不住你。” 这是一换一,他不想提起那天的争执。 顾怜沉默几番,最后嘀咕:“你这压根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陈斟酒揣着手里的暖炉,乐了半天。 老于说让顾怜快一些,顾怜不能在思过崖待得太久。就像上次离开时那样,她炼了一大堆的丹药随后全塞给陈斟酒。 陈斟酒大玉瓶小玉瓶推了满手,脚边也落了几个,他看了又看,最后抬头叹了一口气看向顾怜:“小顾啊,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顾怜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只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陈斟酒接收到了信号,他口吻慈爱地说:“像回娘家探亲。” 顾怜:“……” 顾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把丹炉砸他脸上。 离开的时候,顾怜站起身来拍拍衣摆:“老陈。” 陈斟酒一听这口吻就装模作样地捂了下耳朵:“哎哎哎,别煽情,我不听。” 顾怜:“……” 顾怜嘀咕了一句“爱听不听”然后丢下一把火符就离开了。 目送她的身形远去,陈斟酒将手放下,捡起地上的火符端洋片刻后忍不住靠着石壁笑了:“遐秋啊,你倒是教了个好丫头……” 顾怜适应了雪崖上的温度,袖袍被吹得翻飞,她伸手拢了一下:“刻不求。” 刻不求向来有叫必应:“嗯。” 顾怜若有所思地问:“我师兄还有救吗?” 因为别人的生死来问他,刻不求坦言:“与你所想的差不多。碎掉的灵脉虽是可以重塑,但他几乎毁掉了自己的道心。” 顾怜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了.。 她不问,刻不求自己倒是开口了:“你想救他?” 顾怜没否认:“嗯。” 走到了进来的那个位置,结界已经恢复如初了,顾怜找出老于的大勺在手里掂了掂,感慨一句:“这勺子虽然平平无奇,但是真有用。” 白苍原本在剑中昏皆欲睡,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不就是只破勺子吗?丑又难看,你怎么不用我?一劈就能掀掉这一整个纸壳一样的结界。” 从刚开始进来的时候白苍就一直在不满地抱怨,顾怜笑眯眯地问:“你想送我进执刑阁吗?” 白苍那傲气的话一停:“执刑阁是什么? 顾怜:“惩罚剑用的,第一条就是把剑放进泥里滚八圈。” 白苍:“……” 让白苍掀了这个结界,那顾怜可就不是进思过崖那么简单了。 刻不求也是一样,他俩一看就是下手没个轻重的,顾怜可不敢恭维,所以才上丹阁去找老于借了只大勺子。 在结界上破开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口子,顾怜出去了。 她没留意到,刻不求落后她几步,留在了结界里边。 崖洞里,陈斟酒在百无聊赖地数着顾怜给他带来的丹药,数到一半又听见外边踩雪的动静,心中有些纳闷小顾怎么又回来了。 但脚步声不对,陈斟酒推翻那个想法抬头,看见一红袍人缓步进来。 红袍倒是还好说,但是那垂挂的铜钱以及那乱七八槽的红线——陈斟酒被吓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撅过去。 小顾你说你,来了就来了,怎么还拖家带口?!! 第169章 区区星命,左右不了她 一口气上不来的结果是—— 陈斟酒咳了个惊天动地,他手扶着石壁,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 刻不求在他咳嗽的时候几步之远停住,抱臂面无表情地等他缓劲来。 “咳……那什么,“陈斟酒深吸两口气,因为刚才的剧烈咳嗽而导致嗓子有点哑,他默默地瞅了一眼刻不求然后又将视线垂落,“是小……咳顾小师妹还有话要交代?”连语气都捎上了点谨慎。 “那倒不是,“刻不求淡然道。”我自己来的。” 陈斟酒:“……” 前辈,咱俩好像也没那么熟。 陈斟酒也亲自见过那逸闻中的场景,听见这个声音他双目一闭,这红袍就是五百年前乱杀三界的诡仙没错了。 要命。 陈斟酒又是舒了一口气定住心神:“我以为前辈早些年便飞升了。” 刻不求:“飞是飞了,杀了几个小仙后又下来罢了。” 陈斟酒:“…………” 好像提到了点不太愉快的话题,陈斟酒老实不再扯话题了。 其实不论是礼数还是其他,陈斟酒现在都应该站起来说话,毕竟他坐着而让刻不求站着,多多少少有点不尊敬——但陈斟酒起不来。 他腿软,被刻不求吓的。 好在刻不求也不在乎他是站着还是坐着,他扫了一眼地上摆开的那些瓶瓶罐罐的药:“你活不了几年。” 陈斟酒听后在心中暗叹:真不愧是跟小顾混一起的,生死没个忌讳。 察觉到灵气绕来,陈斟酒抬头去看时刻不求就已经走到了身前。 陈斟酒诚恳开口:“前辈,于我而言,久活未必是件好事。” 刻不求抬手虚虚地掩在陈斟酒的额前上方,一枚灵咒从他的掌心断变幻成型,最后打入陈斟酒的眉心消失不见。 刻不求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没让你做选择。” 没有任何一点拒绝余地的陈斟酒:“……” 这是在报复他刚刚没给小顾选择吧! 仿如暖流的灵气在四肢百骸逐渐散开,碎掉的灵脉被润养带起舒适,陈斟酒想了想,随后试探性地问:“前辈为何救我?” 他知道这不是顾怜让刻不求来做的,如果顾怜有这个决定,刚刚她在场的时候就把刻不求给拽出来了。 顾怜倒也不是忌讳,而是她知晓刻不求不关心他人之事。 刻不求的那枚灵咒能保陈斟酒一命多活个几十年,他收回手:“郑遐秋死了,她很难过。” 陈斟酒哑然。 郑遐秋身一事,陈斟酒看见命星陨落便知晓了,没想到能影响到这种地步。 爱屋及乌罢了。 眼看着刻不求要走,陈斟酒犹豫一番,大着胆子叫住他:“前辈留步。” 刻不求偏头看他:“说。” “……三年前我曾卜过一卦,”陈斟酒,“与顾小师妹有关。” 闻言,刻不求抬了下眉。 就在陈斟酒以为他要听时,他却嗤笑一声。 “区区星命,左右不了她。” 顾怜去把大勺子还给老于,回去的路上察觉到铜钱细微的异动,就停了下动作抬起手:“你为难陈斟酒去了?” 刻不求的声音从前边传来:“真冤枉。” 顾怜抬头,刻不求隔着几步距离站在她前边。 刻不求朝她抬起右手:“过来。” “……”顾怜一身反骨,“你过来。” 看她那嚣张的模样就差再双手环胸了,刻不笑低笑一声弯了眸子,抬步走过去了,等到了跟前,他去抓她的手,将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中掌心贴,低眸时他对上她的眼眸:“嗯,我过来了。” 有他在,星命也不能为难她。 窝在剑里的白苍:“……啧。” 据陈斟酒所说,五日后的子时三刻顾怜就能成功去满花楼拿到铜钱,陈斟酒的卜象只要算出来了就不会出错,这点顾怜深不疑。 顾怜想了一番,她自知道铜线在满花楼后但不去的原因是谢霜,她并不想让谢霜为难。而现在他们三人都不在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所以顾怜当即决定,五天后,就去满花楼,反正谢霜不在,她一路杀……是跑上去就是了。 好歹是谢霜的产业,不能随便砸了。 不过为什么要规定了时间在子时三刻? 知道要下山,白苍比顾怜的反应还大。 白苍直接从剑里出来,落地后白雾一散就变作少年的模样,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顾怜的对面:“你下山不许把我丢下。” 顾怜正在炼丹,闻言翻了个白眼丢了一颗糖丹过去:“就不带你。” 白苍接住糖丹,“哼”了一声:“就你这点修为还不带上我,一会儿挨人欺得找不到路!”说着他把糖丹往嘴里丢。 闻言,顾怜侧了下身体看向旁边一直在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刻不求。 白苍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刻不求,后者赏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明显:当我不存在? “……”白苍知道自己可能是干不过这家伙,但他那傲气的性格让不屑地又“哼”了一声,“诉桑快飞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在哪儿修炼呢!” 这个名字从未听过,顾怜看过去:“诉桑?” 白苍:“我的剑主……上一位。”他看了顾怜一眼,加上了后面的补充。 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但顾怜只当作是他怀念以前的剑主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行行行,带你下山,本来也没打算把你丢下。” 白苍:“……” 白苍直接怒了:“你居然诓我?!” 顾怜笑眯眯地耸肩:“那是你自己理解的少赖我头上。” 白苍怒不可遏,不想再搭理她,白雾一散就回剑里待着了。 顾怜照看丹夫子给的那本书又往下炼出几枚丹药,看了看成色还不错算不上是失败后就把丹炉给收了,站起来伸了下腰。 “诉桑是苍山山主的义女。”刻不求忽然出声。 “嗯?”顾怜伸腰伸到一半停住了,侧头看向他,“你不是都忘了吗?” “是关于你的全部都忘了,但其余的是忘了大部分而非所有,”刻不求说着站起身来向她走过去,“我没见过她,只在上苍山时听山主提起过几句。诉桑是他救回来的,纵容惯养着长大。” 顾怜出声打断他说话:“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刻不求扬了扬眉:“你不是好奇?” 顾怜愣了下:“我哪里好奇了?” 刻不求停在她半步之遥的位置,“嗯”了一声顺从着应:“那是我理解错了。”他抬手指尖抚上她的眉心,将她无意识微蹙起来的眉头抚平。 临近下山那日,顾怜想喊引歌一块去顺便把他要种的树苗给买了,但找了一圈也找不见人,一问白奕奕,说是他早就下山玩去了,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实在是白苍吵吵嚷嚷的,她一刻不多待,御剑下山去了。 山脚下的护山结界外。 一人披着件黑色斗蓬站在那里,沉默着抬头往上看烟云缭绕、六峰浮空的扶光派,忽然察觉到什么侧了下头,看见一青衫少女御剑凌空,转瞬消失不见。 一团黑雾在他身后出现化散变成似人似鬼的模样,跪地低头:“上主。” 萧九眯了眯眼,一双眸子在斗篷遮掩的阴影下显得阴戾:“动手。” “是。” 第170章 满花惊鬼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徽阳城就是现在的北阳城。 在城门口落下后把剑收好,一抬头就看见刻不求跟白苍都出来,他俩的外貌都挺惹眼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刻不求倒还好只是单纯因为长得好看,而白苍不同,他那一头白发和一黑一白的眸子就决定了他肯定会引人注目。 顾怜过去轻拉了一下白苍的头发:“你自己想个法子把你这身形行头换换,带你进城跟牵了只猴子似的供人围观。” 白苍:“……” 白苍扭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才是猴子!” 白苍骂人来回也就只会这一句话,顾怜压根不把他的话给放在心,一耸肩一摊手:“那你可惨了,你的剑主竟然是只猴子,那你就是猴剑。” 白苍:“……” 有一说一,他真的一点都吵不过顾怜。 白苍老实地闭了嘴,闭上眼睛也不知是如何变化,他的头发自下而上地缓慢变得乌黑,再睁眼时,双眸也变成了乌瞳。 看上去很业务熟练的样子。 白苍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这回行了吧?真麻烦。” 顾怜往后避开一步免得这家伙的头发糊自己脸上,这样白苍的长相就不会引人注目了,她不再搭理,扭头跟刻不求说:“走了。” 刻不求微抬起头眯眼瞧了一会北阳城的城门,“嗯”了一声,他自然地伸出手,先是抓住了顾怜的手腕,最后手往下落牵住她的手。 往城里走,逐渐热闹起来,街上人来人往。 不论饿不饿,来到北阳城顾怜都习惯性地买点吃的,她去买了几块桂花糕,反手就递给刻不求。 刻不求垂眸先盯着她的手看,随后才看向顾怜的脸:“嗯?” 他以为她是想找他帮忙拿着,伸出手去接过来。 顾怜把桂花糕放到他手里:“吃完。”言罢她扭过头,就对上白苍的视线。 顾怜:“……你想吃?” 白苍“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不屑地说:“我才不吃这种东西。 顾怜:“……” 顾怜简直服了这只傲娇的剑灵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拽起他的手,把剩下的桂花糕往他手上放:“我管你吃不吃,给你你就得把它解决掉。” 白苍想扯回手却被拽得死死地,他盯了一会儿手里的东西,在剑冢里待了上百年没出来过让他拒绝不了诱惑,掩耳盗铃一般地说了句:“这是你非得给我的,可不是我想要。” 顾怜摆摆手,不同他争辩。 你就嘴硬着吧。 少爷。 那头有位伯伯在卖糖画,顾怜手里的吃的都空了就想去买一只,等她往那边走过去后,发现卖糖画的伯伯居然正是那夜灯会上卖花灯的摊主。 瞧见顾怜那位伯伯也是愣了一瞬,随后笑道:“姑娘,又来咱城里玩啊。糖画要不要?保准给你画得漂漂亮亮!” “要。”顾怜点点头,有些惊讶,“您还记得我啊。” “哪儿能不记得!姑娘生得俊俏,风姿过人,那是想不记得都难嘞!”伯伯笑着说。 这话真假掺半,顾怜不管虚言有几分,自己听着开心就行,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伯伯明显想起来什么神色一变,随后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凑近了顾怜几分,压低声音问,“那个黑衣服的小疯子没再纠缠你吧?” 黑衣服的小疯子? 顾怜眨眨眼,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萧九——萧九掐她脖子的那一幕可是让伯伯尽收眼底,原本他还路见不平地想上来帮忙的,只不过被萧九甩出的定身符给定住动不了了而已。 顾怜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后拍拍胸脯:“他现在打不过我了,哪还敢纠缠。” 伯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说到底不是有什么关系在内,伯伯也只是出于善心地关心几句,几句话了了往下也就不合适再问了。他收了话头,搅了搅勺里的热糖浆,问顾怜:“姑娘,你想要只啥样的糖画?” 顾怜想了想,然后伸手指自己:“这样的。” 伯伯没忍住笑了:“姑娘好看,那我可得仔细画喽!” 等伯伯把糖画画好递过来,顾怜道谢付钱后就转身离开了。 白苍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让顾怜糟心的机会,他咬了一口桂花糕,腮帮子鼓起一边凑过来瞅了一眼那只糖画,先是动作停了停,掀起眼皮盯着顾怜的脸着了两秒,最后嫌弃之色不加遮掩地说:“好丑。” 顾怜:“……” 有你什么事儿?! 顾怜举起手里的糖画给刻不求看:“丑吗?” 刻不求先是没说话,动了下指尖放出红线把白苍绑了个结实丢到一边去,还顺手给他下了个禁言咒才回答顾怜的话:“你好看。” 顾怜好看,那照着她的模样画出来的糖画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顾怜听后点了点头,赞同地拍拍刻不求的肩膀:“还是你会说话。” 刻不求没吭声,眼底隐现笑意。 被限制行动又被禁言的白苍差点被嘴里的那口桂花糕噎死。 瞎了眼了。 那糖画到底精湛不到哪儿,本来顾怜也不觉得能跟自己相像几分,她低头咬了一口,糖渣沾到唇边听见刻不求问:“这儿有灯会?” 顾怜不拘小节地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抬头:“八月 就是了,你想来?” 刻不求偏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什么灯会?” 顾怜沉默了一下。 “徽阳城在以前归在一位王爷手底下管理,九百年前因皇帝疑心猜忌而被暗杀满门,”顾怜嘴里的糖化开丝丝缕缕的甜意,“王爷膝下有一子在伴读的掩护下离开,据说灯会是为了纪念那位伴读的。” 顾怜的视线顺着刻不求所看的方向瞧去:“你能明白我的话。” 九百年前…… 王爷膝下一子,在百姓的口中便是所尊称的“世子”,李顾生曾向她介绍自己时用的“李柿子”,是一个同音的化名。 李顾生是九百年前王爷一家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从上次见李顾生,他告诉顾怜找回记忆,找到铜钱要回到徽阳城之后,顾怜将九百年前这个时间线与他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联结起来思索一番,也就能猜得七七八八。 当初引歌提起这件事时顾怜只将其当作一个故事来听,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在后来竟然还能够跟刻不求扯上关系。 ……这条线埋得也太深了。 刻不求并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看街上的热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碰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人牵住了。 低头去看,小姑娘一边吃糖一边嘀咕:“这气氛怪凝重的,早知道就不提了。” 刻不求听后眨了下眼,随后轻笑着回握住那只手。 顾怜常年练剑,指腹与掌心有一层茧。 在北阳城边逛边吃地玩了一天,暮色四合时他们才去到满花楼。 接客的伙计还记得顾怜,眉开眼笑地迎上去:“姑娘来了,二楼雅间饮茶吗?” 一楼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四眼大仙力战五丈猪妖”的精彩话本,顾怜记着刻不求可能不太喜欢听这种无厘头的东西,点了点头:“劳烦小哥了。” 伙计一躬,手朝里一划,比出个“请”的手势:“姑娘哪里话?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您三位里边请,小的给你们带路。” 满花楼的月中关是一绝,顾怜向伙计要了一壶。 外边的天色逐渐沉落,顾怜不是什么很懂茶的人,她只是口渴,仰头就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刻不求瞧了她一眼,劝了句“慢些”然后就又为她重新再倒一杯。 白苍觉得他俩腻歪得烦人,自觉远离坐到那边去,埋头吃顾怜给他买的吃的,全然当这俩人不存在。 顾怜也不管白苍,解了渴她支着下巴,指尖搭在茶杯口上不自觉地抹过一圈,问出她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我其实好奇,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 刻不求看了看她的手,估摸着那杯茶她应该也不会喝了,就又重新取了只新杯子又倒一杯推过去:“万事都有我在。” “我知道,”顾怜点点头,“不过难免的嘛。” 好奇是人的天性,刻不求没有强说。 雅间的隔音效果做得不太行,顾怜跟刻不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虽然话题不多但总能说上几句,外边激情昂扬的人说着近来发生的大事,顾怜听着,竟听到了“鬼君易主”的字眼。 嗯? 萧九篡位成功了? 刻不求就着顾怜刚刚的话就要往下说,却见顾怜一扭头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朝他“嘘”了一声:“你别说话,我先听个八卦。 刻不求:“……” 鬼君算得上是反派头子,鬼蜮之主的地位绝对高位,易主一事影响的不仅仅是鬼蜮那边甚至连人间界都有。外边的那几人说,近来作恶的鬼祟比以前多了些许,新继任的鬼君疯得很,连带着整个涂生池一同猖狂。 顾怜安安静静又认真地听到这儿,隐约想起件重要的事情来—— “金儿,”顾怜问,“萧九是什么时候杀上扶光派的?” 【怜怜~在原文中是在他弑父成功,继任鬼君之位后哦~他动作老快了,带着涂生池一块发疯,迫不及待的呢~】 顾怜:“……!” 不是,等会儿! 顾怜想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所以今晚会发生的大事就是萧九回来灭宗?!” 桌子因为顾怜用力拍的这一下而晃了几下,杯里的茶水洒出,刻不求虽然没有被她这忽然而来的举动给吓到,但也停了几分的动作。 他把手中的茶搁下:“萧九?” “就上次你在恶鬼市里杀不死的那个鬼族,”想明白后顾怜的语速都快几分,“他……可能跟扶光派有点什么仇恨,我刚刚还在问今晚会发生什么有很大的概率就是他杀上扶光派。” 先不论在原剧情中萧九成功几分失败几分,就照着现在的这个情况,二长老闭殿不出,徐望青闭关,薛绝跟谢霜几位重要角色都不在宗门内——萧九还真有可能会成功。 顾怜已经暗自将手按在桌上准备着取出剑就御剑上山,却听得刻不求缓声开口:“他杀上扶光派,同这北阳阳城有什么关系?” 顾怜的思绪被带偏:“北阳阳城就在山脚下啊,离得不远。”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肯定跟北阳城有关系。 像是为了验证顾怜的话一样,就在她话音落时,满花楼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声: “鬼族、是鬼族杀来了——!” 顾怜霍然起身! 第171章 封印破除 北阳城虽在扶光派的山脚下,但并未没有结界足以抵御鬼族。 鬼族来势汹汹又毫无预兆,原本热闹喧嚣的城中顿时变得混乱不堪,百姓惊叫着四下逃蹿,有落后几步躲避不及者,被身后扑上来的鬼族一口断脖子,血溅三尺高! 焦黄色的糖浆被打翻洒了一地,伯伯吓得瘫坐在地上连连后退面前,那只鬼族朝他呲了呲黑色的牙齿,随后就如同一道闪电一般扑过去! 电石火光间一抹残影破空而来,从伯伯的身后掠向鬼族,鬼族躲避不及被剑从口中径直穿过,紧接着从楼上翻落而下一道青色的身影,招手剑诀,剑应诀而动,推着鬼族往后再往上一场,瞬间削去它半个脑袋! 顾怜伸手将剑召回手中,快步过去将伯伯拉起来:“找地方躲好,快!” 伯伯顾不上相谢,只朝顾怜一拜就扭头快速跑走。 顾怜回头,对面已经站了五、六只鬼族,正来回地打量着她。 就在它们相视一眼即将动手时,一根红线不知从何处掠来,如利箭也加绞丝,声息间就将它们绞杀干净。 刻不求抱臂倚窗站在二楼的窗前,垂眸往下看着那混乱的场面,视线挪了几分,落在了顾怜的身上。 他并不打算出手,北阳到底不是徽阳——但顾怜除外,他出手,仅为她。 “白苍。”顾怜侧了点头喊。 白苍早就听见那动静了,他走到窗前身形在原地化作烟雾消失下一瞬就已然出现在顾怜的身边,他低眸瞧着她手里的剑,原本白玉般干净好看的剑身上染了黑色的血,让他看得直皱眉头。 “脏死了,你又拿我砍这种东西。”白苍嫌弃又不满地抱怨了一句,随后口吻不容置喙地说:“你回头必须给我擦干净!不许留有味道!”言罢他不待顾怜回应,转身回到了剑中。 白苍回到剑里之后,剑身发出薄弱一层的灵光,握在顾怜的手中微微嗡鸣,她挽出一剑,抬眼朝前看去,乌泱泱的鬼族从地底爬出如同大军压境一般过来。剑主与剑之间相互感应,她箭步冲上去,提剑拦住它们。那些鬼族其实不强,都只是一些低阶的小鬼,只是数量实在过于庞多,顾怜扫出一剑,剑气直接将冲上来的小鬼杀死,身后又有一波冲上来,她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是大结局了吗?!还是萧九你把整个涂生地的鬼都给搬上来了?!杀都杀不完! 刻不求虽然不会出手,但是他放出了红线跟在顾怜的身后,凡有她留意不及想偷袭她的鬼族,全让他给解决了。 除顾怜在还有其他几位修仙者在,就这个情况来看他们在同一战线上是战友,多个人还多分力,在瞥见他们被围攻时,她还是出手相助了。 那几位修仙者冲她遥遥抱拳:“多谢姑娘!” 听声音,是那几位在二楼讲话的修仙者。 顾怜客气地一点头,又是一提剑,清掉旁边的鬼族。 顾怜相较于那些小鬼而言实在太强,他们不敢妄动上前。 聚集在一处忌惮地看着她。 可算能够歇口气,顾怜甩掉剑上的血珠,后退半步舒出一口气:“这前赴后继的有点杀不完啊,苍苍,咱得想着个法子。” 比起想个法子,白苍明显更关心另一件事:“……这是一个什 么恶心的称呼?” 恶不恶心先不说,顾怜用剑尖点了点地:“我想到一招。” 白苍“哼”了一声,直接说出她心中所想:“万剑诀。” 用万剑诀杀群鬼,合适是合适,不过现在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顾怜不会。 白苍:“……” 身后传来破风之声,白苍说:“回身。” 不用白苍多说,顾怜回身格剑一挡,只听得“锵”的一声剑与刀刃相撞,接住了向她后心飞来的刺骨刀。 握着刺骨刀的那只手过分苍白,顾怜掀起眼皮,对上了萧九的目光:“你既然想在今夜杀上扶光派,此刻不在山上坐镇,来北阳城做什么?” 萧九盯着她的眸子看了一会儿,随后咧嘴一笑,语气亲昵:“那自然是想念姐姐了。前些日子你对我发出的随时奉陪的邀约,那我自然是要应约前来找你。” “……”顾怜一手架住他的刀,一手翻掌聚起灵力朝他拍去,“那你可真是守约!” 萧九迅速地抬掌接下,鬼气与灵力相接拍散开掀起气流,衣袂翻动间顾怜借势后撤半步,随后足尖点地就朝他掠去! 萧九甩了下手里的刺骨刀,迎面接下! 刀剑相接碰撞出火花,萧九的刺骨刀并非凡品,顾怜记得没错的话是取鬼蜮上古鬼妖的脊骨所炼,白苍剑斩不断倒也很正常。 几番缠斗下来两方倒是一点伤没受,不过旁边的衔道都快被扫平了。 顾怜接下萧九的一刀后拍出数张符连串炸向他,说实话她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打赢大反派,只用那些符限制住萧九的行动就足够了。 况且她莫名觉得萧九在面对她时的实力不对劲。 向后避了步退至满花楼前,顾怜清了下嗓子:“咳,那什么,萧九。” 见她出声不打了,萧九也跟着停下,歪歪头:“怎么?” 顾怜朝他一笑,乖巧又无辜:“要不咱俩歇战?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萧九:“……” 打得正上头的白苍:“……” 楼上倚窗观战许久的刻不求毫不意外地笑了一声。 萧九收了收手里的刺骨刀,意味不明地问:“歇战?” “嗯嗯!”顾怜点头,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她笑吟吟地把剑给负在身后,一副明哲开悟的模样,“你看,咱俩打半天了也没见谁落着好处,你忙着杀上扶光派而我也有事情要急着办,既然彼此都没空,那不妨今日就先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暂且先各行各事,反正来日方长,你日后再找我报仇也不迟。”言罢,她还学着刚才萧九的模样,歪歪头:“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大长串话扯下来,不得不说的确是有理有据的。 顾怜也不是个傻的,她可记得自己来北阳阳城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一直跟萧九耗着在这里打到天明。 而萧九也有事,在顾怜说完后沉默了一下,顾怜自认刚刚自己所说没有一丝错处,于萧九而言有的也是好处,就在她以为萧九会一口应下时,他却忽然笑出声来,抬头看向二楼的位置:“我走了,好让你跟他花前月下地喝茶约会?” 顾怜:“……” 白苍正好憋着一口气,闻言直接说:“你少跟他扯掰了,直接上呗!他手里的那把破刀小爷我又不是打不过!” 顾怜刚想开口,就蓦地听见满花楼里传来声响。 顾怜:“?” 顾怜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满花楼内往外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并非是鬼气,而是带有极强的肃杀。 那些黑气仿佛有实质一般,所过之处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卷杀了大半的小鬼。满花楼里的脚步声匆忙,两个多时辰前出来迎顾怜进去的伙计身上蒙了一层金光的屏障,但很显然那屏障并不能抵挡多少,他的脸上,身上像被火灼一般留下伤口。 伙计眼底惊慌地朝外喊:“顶楼、顶楼出事了!” 顶楼? 身边卷来一阵清风,是刻不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顾怜的身边,指手挥袖将那黑气拢入手中,他低头端详片刻,随后眯了下眼:“诡气。” 顾怜扭头看向刻不求:“鬼气?”这显然不一样啊。 “是诡,诡铜钱的诡,”刻不求说着将诡气化为已有,抬头眯着眼睛往上看,吐出四个字,“封印破了。” 顾怜一怔。 鬼族连带着萧九杀来不是今晚会发生的决定性大事件,那铜钱的封印解开了才是——那可比萧九这家伙危险多了! 顾怜这回也懒得跟萧九打商量,扭头就要冲进满花楼里,刺骨刀飞来想要拦住她的去路,她手中的剑脱手飞出,以凌厉的破空之势将刺骨刀给打飞出去。 白苍在剑往下落时白光一现幻身出来,握住剑负在身后,看着萧九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乌发又变回了白发:“你同他尽管进去便是,外边有我为你守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脏东西进不了半步。” 他轻阖上眼后再睁开,眸子一黑一白,眉心剑纹亮起莹光。 第172章 好喜欢你(回忆章开始前夕) 有白苍在,顾怜一刻也不犹豫冲进了满花楼里。 刚刚鬼族杀上来的时候,满花楼里接纳了不少进来躲避的人,现在诡气四处充斥,顾怜进去的时候里边的血腥味很重,没有逃窜的人因为诡气一沾上就犹如剧毒腐蚀。 顾怜注意到里边的人身上都裹着一层淡淡的屏障金光,转念一想可能是付伯的施下的,毕竟从醉花城调过来跟着谢霜的人也的差不到哪儿去。 顾怜对于那有些惨烈的场面除却触目惊心外还有些感叹,偏头看了刻不求一眼,这时候觉得自己的身边站了个大规模杀伤力的毒罐,一放出诡气就能干掉一堆活着的东西。 那一眼让刻不求误以为她想救这些人,什么也没说,放出红线绕过一层结界无形地形成,将诡气抵挡在外。 顾怜一顿,随后问:“你不能控制这些诡气?” “若我的本体在此处,那倒可以。”刻不求往上看了看,“分魂与分魂不强弱,况且‘我’现在似乎有点疯。” 是挺疯的。 顾怜点点头没再多问,顺着楼梯往上走。 往上去走时不可避免地气遇到诡气,那些诡气靠过来仿佛有生命并且记得顾怜一般,并不对她造成伤害反倒是轻柔比拂过她的特颊与指尖,这让顾怜轻易就想起了李顾生。 李顾生怎么看都是个温润公子,待她也如明月清风,顾怜着实是想不出来,为什么在这枚铜钱这里会有那么重的杀气。 刻不求将她的手握住:“他带走记忆的同时也带走了心魔。” 心魔到底是人的心底最害怕,最深的执念,但如果连自己怕什么都忘记了,那么相对应的心魔也就无可附着,故此,刻不求才会从未受到过心魔的侵扰。 顾怜哑然,难怪之前问起刻不求的心魔除掉没有时他没有回答,原来是在被困阵困住之前,他连自己有没有心魔都不知道。 顾怜没有说话,她抓着手中刻不求的手,想到记忆回来后,刻不求也该是会有心魔了。 真麻烦,一环扣一环的全是坑。 越往上走诡气越浓,虽说它并不伤害顾怜但也影响视物,上到顶楼之后她几乎看不清三步以外的东西。 ……得,这还得是个烟雾弹。 忽来一抹金光破开浓重的诡气,顾怜反手轻而易举地接住,是一块能护身的玉坠,接着前面传来付伯的声音:“姑娘,劳烦您将此物转交给少城主,付某当万分感谢。” 顾怜抬头往前看,那些诡气散开些许,这才得以看见走廊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双手抬起前面是一个金光转动的巨大法咒灵印,不难看出来他是在试图修补那道封印。 但是哪有那么简单? 走过去后就看见付伯已经一身的伤,血迹斑斑。 看样子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顾怜让刻不求把付伯给绑走,刻不求二话不说就把付伯给捆了个结实让其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付伯想挣脱,奈何没人能扯开刻不求的红更何况是他,只能颇有几分无能地朝顾怜质问。 “安静点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还有,要给师姐的东西你自己给,我不接手。”顾怜将玉坠还给付伯,抬手虚虚地在身前挡了下,没了付伯在试图修补印那诡气更加肆无忌惮,简直就是如同涛般汹涌而来。 “刻不求,把他丢出去。”顾怜说。 诡气伤不到他们,但可不意味着伤不到付伯——他那一身的血淋就是证明,再让他待下去,估计一会儿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刻不求动作利索,手往外挥了挥就将人送出去了。 玄铁门就在几步之外,但顾怜想上前却总被一股无形的力给推阻着过不去,诡气越来越重,蒙得顾怜几欲睁不开眼,蓦地她脸颊一侧微痛,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诡气给伤到了。 ……这是彻底失控了? “小金,”顾怜问,“什么时候了?” 小金连忙回答:【快到子时了。怜怜,再撑一撑,再撑一撑就好了!】 顾怜:“你说得容易!” 一刻钟是十五分钟,三刻就是四十五,更别提现在连子时都没有到——一会儿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你! 【嘤嘤呜~不要啊~怜怜不会出事的qaq】 顾怜吐槽归吐槽,那种情况说什么她也不允许发生,她忍着脸上不断扩散的痛抬起双手翻掌结印,一个巨大的圆形佛莲屏障在她身前逐瓣绽开,勉强能够抵挡几分。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顾怜的脸颊上轻碰了一下。 顾怜偏了下头:“嗯?” 刻不求从顾怜见到他的那天起就不爱束发,比刻原本懒散披在肩头的墨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跟那些红线缠在一块,就更加的难舍难分了。他口吻中的情绪难辨地开口:“我治不了你脸上的伤。” 闻言顾怜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地反应过来:“你被压制了?” 分魂不分强弱,那就意味着刻不求跟李顾生打一架也分不出胜负来,更别提现在的李顾生处在一种极度发疯的状态下。 “算是,“刻不求从她的芥子空间中取出自己的那张恶鬼面具,动作放轻地给她戴上,“你和我的诡气相斥,被伤到后我便无法像以前那般为你医治,只能待此事解决之后细细地养着。” 他温声同自己解释,顾怜不可避免地从中听出了一丝愧疚。 那佛莲屏障撑不住地碎掉之后顾怜便被刻不求伸手揽进了怀里,那些诡气由他挡着伤不到顾怜。 他的手掌覆在顾怜的后脑勺上,忽然出声喊她:“顾伶。” 就这一声,顾怜再迟钝也听出了他不对劲。 “刻不求,”顾怜的视线里是刻不求肩头衣衫的那抹红,“那些诡气影响到你了?” 她只想到是这一种可能。 刻不求应了一声,“我记起来了一些东西。” 顾怜不由得顺着往下问:“什么?” “我很喜欢你。” 顾怜怔然。 “这是一个迟来的回答,“刻不求说,“或许我早就回答过了,但我仍旧想说。” “顾伶,我好喜欢你。” 她希望在一切昭然之后,也希望在他不再顾虑分魂之后。 但是刻不求不是她,刻不求所有的耐性付诸于她,一耗多年,他可以等很多事情却仍旧几次耐不住性子地次次再问。 名分并非他所求,他想要的是顾伶能同他一般不必顾虑太多。 他无需顾怜亲口说出她亦喜欢他之言,所思所想所念他皆能够看懂知晓她,只需要他来说就足够了。 顾怜动了下脑袋想说些什么,却被刻不求按住了。 刻不求低首亲了亲她的发顶:“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你就能拿到铜钱。” 禁制未破,说到底限制仍旧在。 他陪她走这一遭,陪伴偏多,但也足矣。 子时三刻,满花楼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阵法符术之声皆响不绝于耳,诡气被引走,削减下来许多。 刻不求伸手拢去大多诡气,轻拍了一下顾怜的后脑勺:“我就在外边你不必忧心,若有不对之事我自会为你解决。放宽心,你的宗门和你的剑也不了什么事。” 顾怜后退一步抬头看他 刻不求笑了下,像哄人一般:“我在外边等你。” 将手轻覆上去铁门,腕上的铜钱挣断红线化作一抹红色的光,绕过圈后成形落在门上的圆形凹槽上,门上光芒大盛,将顾怜的身形隐去。 第173章 从天上掉下来的 荣泱国君膝下七子,临终时将皇位传给太子,其余皇子皆各封地,第四子昭亲王自主动请封徽阳之地,离皇都最为偏远,卸下一身的朝堂之职,携王妃长孙氏离皇城远赴封地。 昭亲王与王妃在徽阳城治理城中万事躬身;爱戴百姓,不出几年便让往年萧条的偏远城繁华起来,在徽阳城的第三年,王妃诊出身孕,怀胎十月后诞下一子,取名为端,表字顾生。 一晃匆忙十五年过。 街市上人流来往,孩童相牵手哼着歌谣,卖糖葫芦的老伯的喝叫卖声传出去很远,在这一片热闹中,有一少年疾步穿梭而过。 “让一下,借过一下!” 少年的嗓音似竹间清泉,尾调习惯性地往上扬几分,听上去仿佛天生就带有笑意,旁边的百姓就算是没看见他这个人,光听这声音也都能认出来是谁了。 “呦,”卖香囊的妇人笑道,“世子殿下这是又要上哪儿去啊?这般着急,这街上人多您可得留心些莫要磕着碰着了!” “品香楼的桂花糕快卖完啦!我得赶紧过去,”李顾生经过她身边时略一停步,扬起笑先回了一句后才道,“我知晓了,多谢秦婶提醒。我先走啦!”言罢,他继续往品香楼的方向去。 秦婶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慢点,别摔着!” 李顾生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品香楼是这徽阳城中有名的糕点楼坊,李顾生最喜欢的便是那其中又香又糯的桂花糕,他时常会来买,可惜今日阿娘非得揪着他背前日夫子课上所谈之课,给耽误住了,待他终于赶到时,品香楼前都站了许多人了。 李顾生看了又看,估摸着兴许也排不上自己,只觉心中有些遗憾,略一叹气便打算去买些其他好吃的。 他找了别家店买到了桂花糕,这里的桂花糕虽不如品香楼的好但勉强也凑合,一面往外走李顾生一面不满地嘀咕:“都怪莞大哥跟阿娘告状,分明是他带着我一同逃了夫子的课的,竟将自己摘了出去,都怪他!” 李顾生越想越来气,不过闻见桂花糕的香气,他又心情转好,觉得这气得回去见到初莞再生,现在独自生气也就只有惹得自己不快而已,于是乎,他把烦心事抛之脑后,又一转脚步往初莞家走。 街边的流浪猫狗多见,李顾生是个善心人,偶尔遇见了也会给一些吃的。 初莞自己搬出府住在一条幽静颇偏的巷子里,他找过去时遇见一条饥饿的流浪狗,左右看看确定它不会攻击人,就走到它的面前:“哎,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吃的但你不许咬我。” 流浪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闻见香气动了动鼻子。 李顾王看这就是意见达成一致的意思,点点头把那一层油纸给剥开,想给它一块; 桂花糕的,但还没有完全剥开呢,那条狗却忽然发难猛地跃起身来,张口就起那包桂花糕,扭头撒腿就跑。 李顾生:“……?!” 李顾生万没料到这条狗还能突然抢劫,一瞪大眼就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你恩将仇报!你把我的桂花糕还给我!” 那条狗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跑得简直要起飞。 李顾生也有跟着阿爹习武,但这巷子窄,两条腿的跟四条腿的比起来无疑是会处于劣势,眼看着自己的桂花糕就要跟着狗远走高飞天涯去,忽然天上掉下一团青色的东西,如同救世主一般,不偏不停地砸到那条狗身上。 李顾生:“……?” 这变故频频而来,李顾生满头雾水,他离得远隐约觉得砸下来的那个似乎是一个人,但他又一脸纳闷地看看天,心想这也不可能啊,天上怎么会往下掉人?? 走过去,李顾生人都快傻掉了。 还真是个人! 那条抢劫的狗被砸晕了桂花糕掉了一地,李顾生也顾不上去管那些旁的了,他蹲下来,凑近了发现这不仅是个人,还是个年岁跟他差不多的姑娘! 这位姑娘可能是砸那一下不仅砸晕了狗她自己也晕了,紧闭双目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在晕过去之后还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李顾生愣了一下,随后顾不上什么,先暗道一句“失礼了”就动作放轻地将人抱了起来,扭头就急忙地往初莞家跑。 “莞大哥!莞大哥莞大哥你快出来,出事了!” 初莞在这小巷里住的是一间低调简朴的木屋,听见少年那惊慌的喊叫声时他正在药房里写药方,叹了一口气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掀起帘子出去了;“你说你一天天的不是急事那就是急事,今天又是谁家的狗被你咬了……”出去后看见李顾生的手里抱着一个人,看上去还得是个姑娘,初莞结结实实地给愣了一下。 等会儿。 姑娘? 李柿子抱了个姑娘来找他??? 初莞想到什么一时感到痛惜万分,他指着李顾生,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你……李端你不仅打劫路边阿猫阿狗,现在竟连人家姑娘也不放过?!罔顾天理人伦啊!” 李顾生被扣了一脑门儿的锅,他到了初莞的眼前,如果不是抱着个人那么肯得踢他一脚:“你少扯淡了!这位姑娘晕倒了,你快给她看一下。” “我这什么时候成你专用的诊所了?”初莞的话是这样说,但还是侧了下身体让李顾生把人给抱进来。 初莞的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自己睡的里间外还有药房跟诊房。李顾生将那位姑娘轻手轻脚地往床上放,站起身时忍不住在心里想:怎么这么轻? 初莞走过来,随口一问:“哪儿带回来的人?” 李顾生退开好让他把脉,老实说:“天上掉下来的。 初莞被他的话给呛了一下,回头有几分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你当我好糊弄?” 你当这里是哪里?天上还会掉下个人来?! “我骗你做什么?爱信不信,”李顾生说话不给初莞的面子,说完他想到什么,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前些日子不是传什么东莱岛上有仙人,我看话本里的仙人都能上天入地的,那说不一定她就是呢?” “仙人哪需要咱们凡人救?我不听我不信,你就是糊弄我。”初莞不讲道理单方面歇了战,将帕子垫在姑娘的腕上搭上手为其把脉,把了一会儿之后他皱了皱眉,道一声“冒犯”后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 初莞祖上历代行医,他也自幼跟随家亲学习医药之术,李顾生对他的医术还是肯定的,看见他这样子就忍不住问:“怎么样?你吭一声成吗?” 初莞没搭理他,一一检查过后他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自言自语:“不应该啊,这身上半点病、半点伤也没有,奇了怪了……”他左右寻思一通想不通,在李顾生的注视下起身去翻东西。 李顾生就这么看着,直到他看见初莞翻出了一卷银针。 李顾生:“?” 李顾生伸手拦住他:“你拿针做什么?看出问题来了?” “没看出来,”初莞主打一个有问有答且诚信为本,“你别拦着我,做事要敢于尝试,先让我扎她一针试试。” 李顾生:“……” 虽说李顾生知道初莞的为人不靠谱,但没想到能不靠谱到这种地步。情况不明原因不知,李顾生说什么也不让他扎,拼死赖活地拦着。 不过初莞也没有多坚持,那姑娘身上没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想来应该只是摔一下摔得太狠了晕过去了,他让李顾生守着,自己出去熬药。 李顾生没反对,拖着椅子挪到床边,支着下巴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她长得真好看。李顾生忍不住在心里想。 熬药需要几个时辰,李顾生一直守到夜色沉落也没见那位姑娘醒过来,倒是王府派人前来找他回去,被初莞给拦下了。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李顾生困到趴在床边睡着了,忽然感觉到脸边的手动了一下,他猛然惊醒,抬头就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第174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顾伶现在的脑子有点懵。 她分明记得自己刚才还在车上跟顾新聊天,然后现在一睁眼就先是看见了上方的横梁,察觉到身边有人她又低下视线,就和一位穿着住束袖红袍,高高地束着马尾的少年对上视线。 顾伶:“?” 疼痛后知后觉地如潮水涌来,这份痛就像是某种信号,让她蓦然间想起来——路上出了车祸的,当时顾新在她的身边她只来得及将他护在身下。 ……按理说她该在医院,这里是哪儿? 那位红衣的少年见她醒了眸子一亮,万分高兴地冲到门那边扒着门朝外喊:“莞大哥!大哥!她醒了!” 莞大哥? 顾伶坐起来,那些疼痛浮于表面并不是真实存在,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青色的宽袖古衣,身上也是半点伤也没有…… 不是吧?她穿越了??? 等会儿!那顾新跟爸妈怎办??? 顾伶压根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有几分迷茫地环顾四下,皆是陌生之感,车祸后造成什么样的结局尚且不知,就算是他们都安然无恙能够在活下来,那她在这里,外边的她怎么办? 李顾生对着外头喊完,扭回头就看见顾伶一脸迷茫的神情。 李顾生顿了一下,猜想兴许是因为她对于这里是哪里而感到不解,他走过去,清了清嗓子:“姑娘。” 顾伶抬头去看他,那个眼神,就差再问李顾生一句“你是谁”了。 李顾生对上她的视线莫名地一愣,顾伶的模样生得出挑好看,虽说并不是倾国绝世之容却也顾盼生辉的美,那双眸子好似桃花眸一般含情,眼尾却又上挑几分,添得一些艳。 李顾生开口时就先磕绊了一下:“我、我……”他话还没说完,初莞推开门进来,一看见顾伶还真的醒了就扬了扬眉。 “呦,还真醒了,”初莞进来后又看了李顾生一眼,“你说你的嗓门能不能小一些?刚喊那么大声也不怕又把人给吓晕了。” “你才把人给吓晕了,你这个‘又’字不成立!”李顾生反驳,“而且她刚开始晕的时候也跟我嗓门没关系,你少把责任往我头上扣。” 眼看着他俩就要吵起来了,顾伶忍不住清了下嗓子出声:“那什么,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因为嗓子干,声音还有些微哑。 李顾生一听就转身去给她找水。 初莞收了要怼回去的话,指了指正在倒水的李顾生:“问他,是他把你给抱回来的。” 其中的某个字眼让李顾生的动作一顿,他低着头把那碗水递过去给顾伶,忽然感觉耳根有点热,不由得抬手揉了一下。 左右是避不开让他来回答,他就只好连比带划地把跟初莞所说的那套说辞详细加工给搬出来,又说了一遍。 顾伶听完后:“……”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是挺突然的。 合理吗? 顾伶默默地低头喝水,那只海碗很大,一低头就能遮住她的脸,她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自己这个出场方式还真别致。 掉下来砸晕一条抢食的狗连带着自己也晕了。 闻所未闻,不愧是我。 初莞走过来在刚才李顾生坐下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他的专用帕子:”这事情的经过呢,就是他说的那样,你帮他砸晕了抢他桂花糕的狗,我为你诊脉留你几日,这合乎情理。姑娘,劳烦将手出来一下,我为你把把脉。” 顾怜嘀咕了一句“这种事情其实也用不着谢”,乖乖地把手伸出去了。 初莞将帕子垫上,规矩又仔细地为她把脉。 李顾生帮不上什么忙,自己的椅子被抢了他就又去拖了一张过来,坐来后看着顾伶问:“姑娘,你是仙人吗?” 顾伶听后脑子一懵:“啊?”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是不是会飞?”李顾生现在觉得顾伶哪哪都让他看得喜欢,“你是从东莱岛过来的仙人吗?” 顾伶:“……不是。” 李顾生:“难道还有别的仙岛?” “……” 顾伶有点弄不明这里的世界背景了,怎么还扯上仙人来了?这个世界还有仙人?她觉得再不解释自己,就能下一秒脚踏祥云往天上飞当神仙去了,开口解释:“我只是个正常人,不是什么仙人,我跟你一样。” “那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李顾生问。 “……”顾怜想起他刚才提到的巷子,“旁边有墙吗?” 李顾生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实点头:“有啊。” 顾伶:“那我就是墙头上翻过来的。” 好像这样也说得过去,当时李顾生一心想着追狗还真没注意墙上,他眨了眨眼,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一次的把脉结果跟昨天的一样,没什么问题,初莞收了帕子站起来,还是说要去给顾伶熬一碗补药——昨晚熟的那碗没注意火候,废掉了。 初莞还不忘问一句:“姑娘,你怕苦吗?” 顾伶不怎么怕,摇了摇头,但想起来熬的可能是中药那一类,于是又点点头。 这一摇一点的让人摸不准她的意思,但是初莞却看明白了,略微一笑点头:“我知道了。我先出去,你们有话慢慢聊。” 初莞出去后屋里就剩顾伶跟李顾生,他俩在沉默中对视,气氛颇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之意。 顾伶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腿有点不舒服,她换了一下干脆盘腿坐着,仰头去问:“这里是哪里?” “是莞大哥的药房,当时情急就把你给带过来了,”李顾生挠了挠头,“不过你要是想要回家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就当你是你帮了我,我报恩了。” “回家……”顾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叹了一口气就往床上倒,盯着横梁说,“我家不在这儿,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嗯?”李顾生疑惑,“你不是徽阳城人?” “徽阳城在哪里?”顾伶问。 “就这儿啊。”李顾生说完,又问:“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顾伶翻身坐起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李顾生:“啊?” 啥玩意儿???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总之我不是这里的人就对了,”顾伶摆出严肃的神情,说完这个又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兮兮的又给笑了,她摆摆手,“反正你帮不到我,这条回家的路得我自己找。” 顾伶都想好了,穿越就穿越了呗,又不是说肯定回不去,她先稳住现在,去到哪儿活到哪儿,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李顾生听完沉默一阵,然后又把问题绕回了原点:“所以姑娘你是仙人,是从那个什么上界来的?” 顾伶:“……?” 我看你对仙人执念那么深,要不哪天你当神仙去吧? 顾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想从床上下来:“我说累了随你怎么想吧。不用姑娘姑娘地叫了,我有名字我姓顾——”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脚往地上踩,腿一软,险些给朝前跪下了。 好在李顾生反应及时,急忙从椅子那站起来伸手去扶了她一把,情急下顾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抓得还挺紧。 刚刚的腿软是因为那阵记忆上的余痛未消,顾伶站稳后就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刚想道谢,却发现李顾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抹红晕从脖子往上晕开直到脸颊上。 顾伶:“?” 顾伶张了张口,却见李顾生猛地松开他们之间相握的手,脸跟红透的柿子一样,在沉默半晌后,压不住声音地有些慌乱地说:“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顾伶:“???” 碰巧这时初莞推门端着药进来,听见这句话就是一挑眉:“哇哦。” 第175章 我们要礼尚往来 李顾生是个脸皮薄的人,这点顾伶深有体会。 初莞嘀咕了一句“发展得真快”扭头就一副什么也没看见、听见的模样往外走,李顾生面红耳赤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像恼羞成怒一般大叫一声“初莞”就跟着追了上去。 于是,屋里就剩顾伶一个人了。 顾伶低头把自己的手看了又看,不是,抓个手怎么就得负责了? 她左思右想了一通,又扭头看看旁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古时,似乎就是有点封建的思想的,比如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及三纲五常。 想明白后顾伶轻咳一声揉了揉手,心说他们活得可真累,难怪刚才初莞给她把脉的时候得先垫张帕子…… 想到什么顾伶的心下一惊,坏了!不能说她毁了刚刚那位小公子的清白吧?她可什么都没做啊! 顾伶觉得自己挺神奇的,从砸晕一条狗再到吓跑半个救命恩人——好歹是把她给捞回来了,勉强算半个恩人。 这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外加一个堆满东西的桌子,她走过去看了看没有伸手去碰,那些东西看上去跟治病疗伤什么的有关。 这里是医馆? 旁边的窗户半掩着,顾怜走过去伸手推开,那窗户刚好是朝着屋子的左右两边,这里是一条深巷里,窗推开后就看见空无人烟的萧条荒凉。加上不远处有高墙和高耸的楼房遮去了些许光,看上去还有点阴暗。 顾伶:“……?” 顾伶扭回头又往屋里看了看,在那柜子上一角瞥见一把细刀。 这一刻,多年来灌输的安全保护思想教育让顾伶很应景地产生了一个有点荒谬的想法——黑窑卖器官的。 坏了,这里是贼窝? 不然谁穿着一身贵公子模样的打扮还住在这幽暗的巷子里?! 求生的本能促使顾伶扒着窗户就要翻窗而出逃命去,但她刚搭上一只脚,门就被人再度推开,她回头,跟李顾生对上视线。 此时顾伶已经如同青蛙一般蹲在窗户上了。 李顾生:“……” 顾伶:“……” 顾伶眨眨眼,试图解释自己此番行径:“嗨,你回来了。我……我躺久了想活动活动筋骨,有益身体健康。” 李顾生还没问出口的话被她就这样堵回来,他张了张口,半天才走过去有些担忧地说:“上边高当心摔着,姑娘你下来吧,我扶着你。”说着他把手给伸出去,示意顾伶抓着他的胳膊。 嗯?转性了? 刚不是还因为抓手闹了个大脸红吗? 像是看出顾传的心中所想,李顾生有点不太自然地碰了碰鼻尖笑了笑说:“我出去跟莞大哥吵了一架,冷静下来了。你扶着我的胳膊这样就不会碰到你了,没事的。” “……”顾伶不由得在心中为初莞点根蜡,曾见李顾生泛红的耳垂她摆了摆手,挪了下腿就在窗户上坐下,。“不用,正好活动累了我歇会儿。” 闻言李顾生顿了一下,自然地收回手有点傻乎地说:“姑娘的活动方式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翻上窗户活动的!”他说着,觉得有些罕见,有几分崇拜地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顾怜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笑眯眯地跟着点头:“是吧,我也觉得。” 李顾生说,“下回我也试试! 顾伶:“……这得慎重考虑。”因为她刚才其实是想翻窗来着。 这间木屋坐北朝南,阳光从外边恰在顾伶对面的那一扇窗倾满落,她看了看,原来那边才是朝阳窗,这边背阳,难怪她打开窗往外看是阴暗的。 顾伶坐在窗户上不动,李顾生就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的对面,高度问题需要他仰头去看她:“姑娘,我姓李。” 顾伶低头去看他。 李顾生朝她扬唇一笑,眼底笑意铺洒:“李顾生。” 李顾生。 顾伶将这个名字在心底默念两遍,记下后点了点头,习惯性地伸出手弯眸朝他回以一笑:“顾伶,我的名字。” 李顾生一时看着她的脸有些愣住了。 顾伶眨眨眼,以为是他又在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一事,不怎么在乎也将手收回,从窗户上跳下来没忍住手痒地拨了一下李顾生束起的头发。 李顾生眨眨眼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初莞的小屋自给自足,到了饭点他就在外头招呼里边这两位出去。 顾怜没想到这里居然还管吃饭,正好她饿了顺道也得跟这两位道个谢。兴致冲冲地迈出两步就被李顾生给抓着手腕拉住了。 顾伶回头看他。“?” 李顾生先是语调放轻放缓地跟她说了一句,“姑娘稍等。” 随后松开顾伶就手脚麻利地从窗户那边手往窗户上一撑就翻出去了,只给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以及一片鲜红的衣角。 顾伶:“……?” 这哥们儿的行动力真强,刚刚还说着试试现在就付诸行动了。 不过让她在这里等什么? 正在顾一头雾水弄不明白之时,李顾生速度十分快地去而复返,又从窗户翻进来随后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坏了,咱得赶紧跑!” “啊?”顾伶就问了,“跑什么?” 李顾生:“那是莞大哥亲手做的饭!” 顾伶:“……昂,然后?” 李顾生:“我上次吃完吐了两天!” 顾伶:“……!” 可能是屋里他们两个许久都不出去的缘故,传来又轻又缓的脚步声,顾伶谨记“生命第一”的观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跑,但是刚刚李顾生都那样说了,她条件反射地拽起人就翻窗而出! 于是等初莞推开门疑惑地喊了一声“柿子”时,就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 初莞:“……啧。” 顾伶脚步迅速,跑起来拽得李顾生一个踉跄。 “等、等会……”手被抓着李顾生不可避免地闹了个脸红,他看顾伶抓着他义无反顾地朝前跑,不由得开口,“姑娘,前边是死胡同,再跑下去我们就没路了。” 顾伶远远地往前边看去,还真是,所以她慢下来脚步,松开李顾生将手往膝上一撑缓了几口气。 李顾生自己习武,倒是没有多累,他等顾传缓过气来就像发现了什么新事物一般地跟顾伶说:“姑娘的身手真好!你也习武吗?” 翻个窗而已怎么就身手好了? 顾伶吐槽归吐槽,也仅很于在心里,她大手一挥就乱套词说:“客气了,我只是一个习舞之人。” “真的?”李顾生听后更高兴了,朝顾伶直接一抱拳,“那改日我同你切磋切磋?” 顾伶睁眼胡乱应下:“好说,好说。” 顾怜不认识路,这一乱跑就跑到了不知道是哪一个地方,所以最后带路的重任就落到了李顾生的身上,回去找初莞吃饭那是肯定行不通的,他说他要带顾怜去外边吃好吃的。 至于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跑顾伶到底也没有问就是了。 巷子取静,离外边的街市有一定的距离,顾伶人生地不熟的乖乖跟在李顾生的身后,有几分好奇地问:“哎,李兄……不是,李公子,我刚刚听莞大哥喊你柿子,那是你的名字吗?” 闻言,李顾生面不改色地点头:“对啊,那是我的小名,莞大哥喊我柿子,一些伯伯婶婶也会喊我小柿子,”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好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也跟着他们那样喊我就好了。我其实很少被人叫作‘公子’,有点不太适应。” 顾伶听后眨眨眼,向前两步走到李顾生的身前,将双手背到身后倒退着走,眼底笑意狡黠地说:“那倒是不介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这称得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换个人估计得说上顾伶几句,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李顾生,李顾生一对上顾伶的视线就有点无措把头低下了,盯着地面问:“什么?” 顾伶瞧他这反应,打心眼里觉得这位柿子少年以后叫茄子……西红柿吧,反正也是个柿,这红得彻底也更符合。 “就是有个词叫作礼尚往来,”顾伶竖起一根手根指晃了晃,说得头头是道:“我的名字我也告诉你了,作为交换,那你也用不着再姑娘姑娘地喊我。” 李顾生抬起头。 尽管同岁,但顾伶仍是比李顾生矮上一些的,她微微仰起脸,墨发披在肩头与腰后,能瞧得见那截细白漂亮的脖颈。 顾怜朝李顾生弯眸子一笑:“因为我跟你一样,也不习惯被人那样叫着。”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理由,至少双方都适用。 李顾生瞧着顾伶,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傻傻地问:“那我该怎么喊你?” 顾伶噎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想好。” 顾伶刚想说要不就直接称呼全名吹,就听得李顾生试探性地开口了:“伶伶?” “……”顾伶真情实意地说,“说实话,有点恶心了。” 李顾生被她这话逗笑了,弯了眸子认真地想了片刻,随后说:“那就阿伶吧!” 顾伶眨眨眼看向他。 李顾生摸了摸后脑勺,言语间笑意显然:“阿娘说,对于亲……友间都是这样。” 所以说,在李顾生这里,就一天不到的时间,顾伶已经被他当作朋友了。 第176章 霸道小柿子 顾伶想过看李顾生的衣着就知道他家世不凡,但是万没有想到过,这家伙竟然是这城中有名的关系户—— 在看见李顾生第三十五次跟路过的一位叔叔打招呼后,顾伶忍不住好奇地问:“哎,小柿子,你怎么每个人都认识?” 李顾生没计较她称呼面前加了个“小”字,只是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阿爹是做生意的跟那些叔伯来往得多,阿娘是个喜闹的性子,时常邀请姨婶们来家中作客,便也连带着我也一块同他们认识了。” 做生意的啊,顾伶点点头,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往下的话题就不适合问了,所以她扭头往旁边看了看,问起另一件事:“那我们一会儿上哪儿吃饭去?” 李顾生伸手指指那头的食肆:“就那里吧!卢叔叔煮的羊肉面很好吃的!” 顾伶吃东西不挑,加上现在吃饭也就只能靠李顾生,她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顾生见她同意了又是一阵的开心,高高兴兴地领人吃饭去了。 正如李顾生所说,那家食肆的羊肉面的确好吃,不过就是有一个比较致命一点的问题——顾伶发现食肆里的伙计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她。 难不成是因为她不束发的原因? “哎,”顾伶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她在桌子底下悄悄碰了下李顾生的腿引起注意,一手支着下巴说,“你有什么能让我绑头发的东西吗?” “发带吗?”李顾生想了想,随后伸手就要把自己的发带给解下来。 “哎哎哎,等会儿,你住手,”顾怜连忙伸手拦住他,“没跟你讨发带,你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而且不是说什么束发是礼数吗?他把发带给了自己,那他就得披着头发了,这种行为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 李顾生也后知后觉也想起来这一茬,于是他虽然放弃了扯发带的想法,但仍但在心里琢磨着帮顾伶解决问题,最后他余光瞥见自己手腕上系的那几圈红线,顿时眼睛一亮举起手来:“这个吧!” 顾伶却是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问:“不会不方便吗?” 一般系在手腕上的东西不都是会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保平安、护身什么的。 “没事的,阿娘说是小时候我总生病便给我系上了这个,说是能将我拴住。”李顾生说起以前来语调都是上扬的,他把手腕上的红线解下来。一圈接圈地解开被他抓在手中,他朝前递了递把手伸到顾伶的面前,眸底盛着笑意:“不过现在没事了,你放心,阿娘不会知道的。” 顾伶一听就更加不愿意接了,但奈何李顾生坚持着她推拒不过,最后还因为着自己手脏,更是让李顾生红着耳朵根去帮她把头发束好。 因为那小伙子害羞又极尽规矩克制的缘由,束起的头发的脑后也松松垮垮的。 顾伶晃了晃脑袋把脸边的碎发甩到旁边去,一会儿也就适后了这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 吃到一半顾伶反应过来一件事:“小柿子。 李顾生把嘴里的那口面咽下,抬起头看她:“嗯?” 顾伶问:“咱俩背着大哥出来吃好吃的,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李顾生一听就摆摆手:“不会不会,莞大哥向来亏了谁也不会亏了自己。你别看他亲自下厨做饭,实际他只是拿我们试毒,他要是饿了,会让食肆给他送饭的,你不用担心。” 顾伶:“……” 难怪李顾生要拽着她跑出来吃好吃的。 本来以为就是刚才不束发的原因,但她跟李顾生聊了一会儿,发现刚才看过来的目光不仅没减少而且还变多了,让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这位小哥,”顾伶向来有疑惑便问,她放下筷子扭头看向一旁第九次看向她且目光热切的店里伙计,口吻真诚地问,“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总朝我这边看吗?” 我这边是有花吗?你一直看看看! 见顾伶发问,李顾生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那位伙计没料到顾伶就问自己,他看看顾伶又看看李顾生,最后又是欣慰又是高兴地说:“小世子可算是跟姑娘家接触了!”说着他看向顾伶,眼神饱含慈爱,“你是小世子带来咱这儿吃饭的第一位姑娘!” 顾伶:“……” 等会儿,你这话为什么那么熟悉! 这不就是跟“你是总裁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顾伶正处于震惊中,李顾生就先被狠狠地呛了一下,他想起来什么咳得满脸通红,给顾伶跟伙计都吓了一跳。 顾伶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倾身过去拍拍他的背顺气,暂且先将刚才的经典语录给放下了,等李顾生顺过来那口气朝她摆摆手,她才坐回去。 “你……咳,”李顾生仰头把茶一口喝完,又轻咳了两下用力捏着杯子,神情严肃地跟顾伶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宋大哥说。” 实在是他的眼神太过于坚毅,所以即使他脖子往上都染着红晕,顾伶也笑说不出什么,她有点愣愣地点头:“好。” 看见李顾生起身,余光瞥到他还没吃完的面,她还不忘有点傻乎地提了一句:“你的面还没吃完,快点回来不然该坨了。” 李顾生胡乱地应下,然后伸手按着伙计往外边走,临了出去时那伙计还看了顾伶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 有种家婆看满意的儿媳的欣慰眼神, 顾伶:“……?” 挺突然的。 外边。 李顾生把宋伙计拉到了外边,他还没开口呢对方就挤眉弄眼:“开窍了?前些日子王妃跟你提这个,你还不是不乐意吗?今儿个就带出来吃饭了。” 李顾生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伙计抱臂挑眉,“呦,急了。” 李顾生:“宋大哥!” 眼看这小子是真的要急眼了,宋大哥忍不住乐了,笑了几声放下手来去找拍他的肩:“好好好,我不笑话你,有什么好笑话的。你倒是给我说说是哪样,那姑娘模样倒生得出挑,不过我没在城里见过,外来人?” 确定宋大哥不会再打趣自己之后李顾生就松了一口气,耳根有点烫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口吻有些许含糊:“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 宋大哥挑眉:“再说说。” 李顾生张了张口:“她……她前几日在城外受了伤,我就把她带到了莞大哥那边,等她醒了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哦不是,她还记得自己的名,然后她今天才刚醒,说饿了,但莞大哥下厨有多恐怖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我就把她带出来吃饭了。” 宋大哥上下瞧了会儿他,没看出来撒谎的痕迹,加上这小世子的确哪儿都爱跑以及被王妃教养得生了一颗善悯之心,他也就信了三分,见李顾生也没个下文,就主动接话:“所以你现在是想先照顾着她,等她记起来了再任由着她离开?” 虽说是因为扯谎但这句话也跟李顾生所想的差不多,他点点头。 宋大哥一针见血地就问了:“那她要是想不起来或者是不走了呢?” 李顾生顿了顿,然后扭头看向一边,语气都有点不自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阿娘说了先顾当下,。” 他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宋大哥看他半晌,倒也没说破,最后笑了:“王妃那边你想怎样交代?在外头养这么一个姑娘,咱城里人人都认得你,不见得你能将她捂得多严实。” 对此李顾生还是那句含糊的话:“再说呗,反正没到眼前。” 宋大哥耸了耸肩。 忽然,李顾生想起来什么,凶着一张脸去瞪他:“你不许告诉我阿娘!” 宋大哥乐了,不以为意:“还威胁——” “不然我就告诉宋叔你来食肆当伙计, 没出息地只为了每天等沈小姐来吃饭时看上一眼!” “…….” 李顾生又在外头吹一会儿,感觉脸上没那么烫了才转回去,他进去看见顾伶,她已经百无聊赖地用筷子缠面条玩了。 李顾生走过去:“阿伶。” 顾伶抬头,看见李顾生就弯眸一笑:“霸道柿子,你回来了。” 李顾生:“?” 第177章 已读乱回 因为顾伶说想热悉一下徽阳城,所以李顾生带着她在城中玩了一天,直到日薄西山他们才往初莞家走。 还没到地方呢,远远地就瞧见初莞一袭白衣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家门口,跟门神似的,位置特别地中正。 顾伶心中疑惑,李顾生就走过去了,纳闷地看着初莞:“你在干嘛?” 初莞一脸祥和地揣着手:“逃跑丢下我去吃独食者,不得入我家门。” 李顾生:“……” 顾伶:“……” “得了吧你,我是为什么带着阿伶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顾生给他这被抛弃一般的架势给整乐了,“而且你那饭菜是人吃的吗?也不是我非得说,你钻研那个倒不如多看看你的药典,省得回头初爷爷考你的时候你又答不上来。” 初莞:“我就乐意。” 李顾生大大方方给他翻了个白眼,他手里拎着吃的,从中挑出一包糕点递过去:“品香楼的莲花酥。” 初莞抬手接住。 “那个……” 顾伶清了下嗓子开口,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她朝初莞乖巧一笑,从身后拎出吃的晃子晃:“其实我也给你带了点,不过花的是柿子的钱,所以应该算是他给你买的。” 初莞闻言轻挑了下眉,乐了:“真是个乖丫头。”他说着笑得眉目可亲地站来抚了抚袍子,抬脚把那小板凳往旁边踢,无视掉李顾生,对顾伶招招手:“是我错怪你们了,真对不住。来来来,快进来,玩一天肯定累了咱们进去歇歇。” 这态度跟翻书一样转变得快,顾伶看向李顾生,后者朝她耸耸肩,有了那一堆吃的之后初莞一边念叨着“有人挂念真好”一边往里走,顾伶跟李顾生跟在后头悄悄咬耳朵。 李顾生有些郁闷地问:“那不是你要吃的吗?你给他做什么?” 顾伶笑眯眯地说:“这叫计谋。咱出来吃好吃的不搭理他他肯定会不开心,那些的确有我想尝尝的,不过给了莞大哥能让他心里舒坦点我也开心。” 李顾生沉默了一下,然后献宝一样:“那我把我的给你,都给你。” 顾伶眨眨眼,听后眼睛都亮了:“哇,你对我可真好!” 李顾生没吭声,低头看着地面,露出来的耳根处红了一片。 原本今早说要给顾伶熬碗药的,但无奈于她被李顾生怂恿着跑出去了,所以这事也就被搁下。回来后初莞给她腾了间房出来让她先住上几天,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夜色沉落初莞给顾伶端过去一碗助眠的补药,道了“早些歇息”便将还眼巴巴瞧着人家的李顾生给拉着一块离开。 顾伶在他们走后盘腿坐在床上,盯着那碗乌漆漆的药开始发呆。 今天有李顾生叽叽喳喳地陪在身边还好说,至少有趣是真的有趣,但是现在屋里一空,一安静下来该陌生迷茫的就仍会在。 但想归想,她将药放到一边她仰面躺下,这就不由得去想顾新他们怎么样了 只能在心中祈祷着他们千万都不要有事,还有她自己…… 她该怎么样回去? 思前想后一圈也没个计策,也就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而且她在心中安慰自已:来到这儿还不用天天考试读书呢!这算是个优点,还能出去玩。 玩。 顾伶忽然想到这个,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全靠李顾生跟初莞,妈呀,这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她人生地不熟的她能上哪儿赚钱去? 顾伶去翻箱倒柜地找出纸和笔,将今天用了李顾生的花销一一记下,记完后她把纸折回来压在被褥下,暗下决心后头一定要还。 无功不受剥且吃个嘴短拿人手软嘛,干啥都不能一直欠着。 将药端起来吹了吹,顾伶仰头喝了一口,心想而且她好像也不亏,还有两个大帅哥来让她养眼——? 药味入口,顾伶瞪大眼好险没有一口吐出来。她强忍着、梗着脖子把那口药给咽下去,震惊地看着手里的药,内心咆哮:这是用黄莲熬的药吗?!为什么会那么苦? !! 虽说初莞跟她说这药助眠,但总之顾住是真的被苦得睡意全无就是了。 要命。 “李端。” 院后初莞养了药草,他的屋子的窗户也是正对着那头,点起的烛灯生亮了他的半张脸,余下便隐在黑暗之中。 李顾生听见他直接喊自己的大名就扭头看向他:“咱俩平辈,你能不能别老直接叫我的名?” 平辈的皆是以表字相称,名一般都是给长辈称呼的。 初莞听了这话着都没看他一眼,只说:“你身份特殊,不得轻信他人。” 这句话意有所指,所说的那个“他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李顾生坐在椅子上,他沉默片刻后口吻有点郁结:“我没觉得我自己有哪里特殊。那么多年了阿爹远居徽阳城,皇城那边也没见有什么消息,就像是完全将我们当作不存在一般,你的那句话我先前总是会听夫子与阿爹提起,因为我是世子,身位居高不得被人利用了去,可我觉得除却那层身份,我也不可就是一位普通百姓。你看,我今日去闹市上还跟阿童他们一块上树捣鸟窝,阿伶也跟着,我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的,阿娘说过我过得平凡普通就行,倘若我日日心中生疑身旁之人,那便草木皆兵枕不得安了。” 这一番话有点长,初莞品了一会儿当中的意思,随后神色复杂地终于扭头看向李顾生:“你说说你,就为了说服我扯了那么长的一段话,至于吗?” 被戳中心底的真实目的李顾生一点也不觉得窘迫,他大大方方地扬唇一笑,动了下腿:“反正我觉得阿伶不是坏人。” “你还觉得上次抢你桂花糕的不是一条坏狗呢。”初莞也大大方方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跟你正经说事儿呢,你小子少给我来色迷心窍。” 听到那个词李顾生顿了一下,随后轻咳一声偏了几分的头,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我才没有,你少胡言乱语。” 好在烛灯并没有多明亮,他泛红的耳垂掩在昏暗的灯光下,瞧得不真。 初莞犯了个贱,语气矫揉造作又夸张的娘里娘气:“哎呀我才没有,少胡言乱语~” 李顾生:“……” 李顾生又把视线挪回来,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初莞:“呵呵。” “……” 初莞为人不着调,有时候癫得可怕。 屋里点了安神的香,闻久了脑子都给有点晕乎了,李顾生昨晚没睡好今天又玩了一天,此刻昏昏欲睡都不想听初莞扯行了,站起来就要往床那边走,但才抬了个屁股,初莞又不管他的死活开口了。 初莞慢条斯理地说:“她来路不明。” 李顾生:“……” 李顾生头疼一样长长地“啊”了一声又给坐回去了,抬手把被自己压到的头发给往后拨了一下:“你还就非得揪着这个不放了?” 初莞一派坦然地耸肩:“我只是为求保险。” “有什么好揪着的,”李顾生忍不住嘀咕,“那沈小姐不也是来路不明,宋大哥照样天天偷偷去看她……” 他乱拉例子,初莞不痛不痒地敲了下他的脑门儿。 “那不能相提并论,宋深家中行商而你日后得能袭爵位,加之那沈小姐也没有跟宋深有什么接触,”初莞难得板着一张脸,“李端你倒是同我们说,你想留顾姑娘多久?她家在何处是何等身份,又为何会如你所说的那般从天上掉落?你待她友善她生得虽是出挑,从今日她送我那用你银子所买的吃食来瞧便足以看出她心思不浅,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如何能知她目的为何?” 这字字句句,是教诲警醒,也是对顾伶的不信任。 李顾生沉默几番,最后在初莞以为终于点醒他时,听见他忽然说:“她想回家。” 初莞:“?” 李顾生:“我想帮她回家,她不是坏人。” 初莞:“……” 死吧,没救了。 第178章 看见你疼我也难受 那夜李顾生跟初莞谈论的内容他俩心照不宣地没跟顾伶透露半点,该是什么样的态度就仍旧是什么样,顾伶也不知看没看出破绽来,只问李顾生要了纸笔,每天就在屋里写写画画。 顾伶在初莞家待三 天,期间也没闲着会帮忙晒药或是熬药时帮拿着小扇掌控火候,一来二往,她也就在那相处中发现了点初莞对她那有点抱有轻微防备的态度。 顾伶没有问也没有提,她大概能够理解,谁让她本来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外来人,有那点防备的态度倒也很正常。 相较于初莞,李顾生就热情得多了。 “阿伶!阿伶阿伶阿伶!” 外边传来李顾生那热情似火的呼喊,顾伶又跟记账一样记下自己昨天用了啥大概得还多少钱,她把写好的纸顺手往床褥下一塞,抚平后就一边应声一边起身往外走:“在在在!我在这儿。”说着她把门给推开,看见李顾生朝自己这边跑来,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而翻动,似火焰一般。 李顾生几步就跑到了顾伶的跟前,一双眸子亮亮的:“阿伶!” “哎,在这儿,你怎么喊我还喊上瘾了一样?”顾伶有点纳闷地说完,随后又笑意晏晏地说:“李似火,今天又去哪儿玩?” 忽然多了个称呼的李·热情似火·顾生: “?” 李顾生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到底也没有问,只是说:“阿童说今日要跟关叔叔去河里抓鱼,上次我去了抓了很大的一条鱼,宋大哥跟莞大哥吃了两日都没有吃完!这回他问我要不要一同去,你要跟我一块来吗?很好玩的!”他说完又像是怕顾伶不会答应,又连忙补充:“那里还有很大的一片花田,汲取着河源供给的水,近来刚好开花,很好看的!还有桑葚子可以采,之前尝过的,不酸,我们可以采回来做成桑葚糕,也可以酿成酒……” 这么一大堆诱人的条件给附加上来,顾伶感到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再不答应那地方就要变成她去不起的名胜景点了——而且本来她也没打算是拒绝。 “好了,我去我去我去,”顾伶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你都跟我提了那肯定会答应你啊,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都说是出去玩了,不去白不去,而且她想了想,去抓条鱼而已似乎也花不上么钱,还有花可以赏,桑葚子可以摘,想想就美妙! 见她答应了李顾生顿时开心得不行,他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最后在初莞的院里拎了只竹篓,往肩上一扛,兴高采烈地对顾伶说:“咱走吧!现在就去多抓几条让阿童羡慕去!” 顾伶也兴冲冲地:“那咱快走!抓鱼去!” 于是这两位才满十五岁的少年,欢天喜地地肩并肩出门去了。 初莞听见声音探了个头出来看,只看见他们留给他的那潇洒快活的影。那一青,一红的,让他不由得嘀咕了一句:“番茄炒大葱。” 你俩是真绝配。 收回视线,初莞抬头朝顾伶的屋子瞧了一眼。 到底是还有道德的底线把他拴住,他做不出去翻人东西的举动。 啧。 李柿子你个色迷心窍的。 虽说为了成功把顾伶拐过去,李顾生的那一通话里多多少少会掺着点夸大其辞的程度在里边,但是到了地方之后,顾伶看见河岸边那成片的无际花海,觉得也没欺骗她到哪儿去。 “哇,”顾伶真心实意地夸,“好好看!” 分明夸的是花,但李顾生却仿佛是自己被夸了一般高兴,把手里的竹篓换一只手拎着,他们要过去河岸,岸边的鹅卵石兴许会有点滑,就将手伸出去示意让顾伶扶着他。 顾伶豪情万丈地摆手又拍拍胸脯,“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李顾生点头倒也没有强求,让顾伶跟在他的后头小心一点就往前走。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诶,”顾伶边走边左右张望,她看见了许多的桑葚树,“这是特意种下的吗?长得都好茂盛。” “以前有位伯伯靠卖花为生,”李顾生向来有问必答,“后来伯伯去皇城那头寻亲了,留下这一片的花田无人看管,也生过一段时间的荒草。不过后来宋伯伯觉得可惜,拟书传信至皇城相问,得了准允后便代为管顾,清了荒草洒下花种,我又同宋大哥他们一起来这里种了几棵桑葚树,几年来就不断长大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顾伶点了点头。 李顾生的话匣打开了就有点关不住,他回答完刚才顾伶的那句话又再次开口:“近段时间是这条河的汛期,前几天涨潮现下退了,河中就会有许多的鱼虾,而且水也浅不会出什么意外,如果你喜欢的话,那我可以经常带你来这里玩的!”说完,他扭回身看向顾伶,眼底希冀。 “我挺喜欢的,好看又有桑葚吃,如果能住在这里就更完美了。”顾伶说话的时候一直用一种垂涎的目光看着那头的桑葚,没往前看也就没注意到李顾生已经停下了,再几步往前走,一头撞上了李顾生的后背。 李顾生因为稍稍侧身的缘故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一条腿上,顾伶撞上来的这一下有点突然,他反应不及朝前踉跄了一下又是脚下一滑,最后无比成功地当着顾伶的面往前栽去! 顾伶险些给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伸手猛拽了李顾生一把然后实在是因为惯性——她不仅没成功把人拽回来,反倒是被拉着一块前倒去,千钧一发之际,还得靠李顾生反应迅速地丢了竹篓,伸手护住了顾怜的后脑勺。 于是本来一个摔倒的事情,因为顾伶那一伸手,变成了两个人一块摔倒,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时,顾伶听见李顾生疼得闷哼一声。 坏了,不能是摔到哪儿了吧? 顾伶的后脑勺被李顾生按着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听见他的闷哼连忙从他身上起来。 “你摔到哪儿了?你哪儿疼?” 李顾生其实没摔到哪儿,就是顾伶看起来瘦但结实砸在身上时该疼的仍旧会疼,但他刚要开口的话在看见顾伶那紧张焦急的神色后,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顾伶见他就盯着自己看不吭声,跳脱的思维促使她产生一个危险的猜测:坏了坏了坏了,不能刚刚那一下把脑子磕傻了吧?! “你、”顾伶小心翼翼地伸手截了一下李顾生的脸,“你脑子还好吗?” “……” 其实这个问题问得有失偏颇,但李顾生眨眨眼,脸颊上的残余触感明显,他忽然眉头一皱,伸手一捂胸口:“我这里疼。” 顾伶:“啊?”得内伤了? 李顾生见顾伶满脸茫然之色,心说不对劲啊,灵机一动又换了个位置——他捂着膝盖,皱着眉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说:“我腿也疼,刚才好像被磕到了,”说着他顿了一下,又哼哼唧唧地接着说:“头也疼,手也疼,我刚刚都磕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伶蹲在李顾生的身边,看他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疼,总之一路下来就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疼的。 “……” 顾伶再傻也看出来什么名堂了,眼瞅着这小柿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就强行忍住笑,直接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了:“那怎么办?我背你回莞大哥家,让他给你看看到底伤到哪儿了?” 闻言李顾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顾伶支着下巴看他:“但你很疼啊,我看着你疼难受我也难受得很。” 李顾生听后脸就是一红,那点小心思变得狡诈起来,他有点磕绊地开口:“其其实只是有一点点疼没什么事情的,你不用担心,我、我不用莞大哥的……” 他说话前后矛盾,顾伶实在是忍不住弯眸笑了起来,她不笑倒还好,一笑李顾生的脸就更红了,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好傻。 不过顾伶也没有直接揭穿他,只是朝他伸出手:“我扶你起来,不管疼不疼你刚才都是摔倒了估计也下不了河了。刚才实在是抱歉,我不是有意撞你的,还有,你护着我的那一下,谢谢你。” 顾伶模样出挑,手也好看,匀称分明,李顾生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看愣了一般久久没个反应。 虽然是一个失败的心机诡计,但某种意义上李顾生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第179章 你应该在岸上,而不是在河里 这是一次略微有点失败的出行抓鱼行动。 李顾生自己的确没感到哪儿疼,但是到底地上铺着一层鹅卵石,摔的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擦伤了腿,他说不用顾伶扶着,可是最后还是有点半推半就的意味让她扶着了。 离河岸边不远就有一棵桑葚树,顾伶让李顾生在那里坐着。 夏天穿的衣物大多单薄,顾伶等李顾生坐下后自己蹲在旁边,看那衣服都有了擦破的痕迹,担心伤得严重想让李顾生把衣摆拉起来,无奈李顾生听后红着脸慌忙地连连摆手死活说不行。 李柿子虽然慌忙但口吻坚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行止有度男女有别,是、是不能够轻易便给旁人瞧了去的。” 于是顾伶眨眨眼,没再坚持这个。 李顾生松了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顾伶忽然一抬手,探向他的后勺,他整个人顿住,没敢动也没反抗。 顾伶记着他刚才是朝后摔去的,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果然摸到了鼓起的包。 有一说一,这家伙到底是真感觉不到疼还是嘴硬? 顾伶收回手,盯着李顾生,神情严肃:“你脑袋后边有个包。” 李顾生一愣:“啊?” 他像是经顾伶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力道没个轻重地按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长长地了“嘶”一声实打实地被痛得脸都皱了。 顾伶:“……” 顾伶心下一惊,心说:坏了,不能真的给摔傻了吧??? 心中一有那个猜测就被无限放大,顾伶双手摁住李顾生的肩:“柿子,看着我。” 她摁着李顾生的肩膀时不可避免地离得有些近,李顾生因为角度问题须得仰着脸去看她,一抬眸便是撞进了她的眼底。 顾伶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好似那含情的桃花眸,眼尾却又几分轻轻上挑添得艳色,她的五官虽不倾国绝艳却也浓淡相宜的出挑,那双眸子宛若点睛之笔一般,让人瞧进眼底,便有些挪不开眼了。 反正李顾生是挪不开了。 李顾生愣愣地看着她。 顾伶举起手竖起两根手指:“这是几?” 李顾生愣愣地回答:“……二。” 顾伶:“错了。” 李顾生:“?” 顾伶晃了晃手一本正经地说:“这是‘耶’。” 李顾生:“……” 瞧见李顾生露出的那个神情顾伶就收回手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最后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额头:“你别总是傻愣愣地看着我啊,我脸上又没有花。” 额头被拍了一下,那一瞬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他极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是顾伶并没有听清楚。 顾伶并没有追问,只是说:“你头上那个包估计回去给莞大哥看看后拿点什么药擦一下,哎早知道刚刚就看路了,不然也不会让你摔着了“言罢,她不免有几分后悔意味地叹了几口气。 李顾生一听就着急忙慌地比划:“我没事的!不怪阿伶!” “你翻来覆去不论什么事都会把我给摘出去,”顾伶好笑着说,“也不知道你这是上哪儿沾上的习惯。” 感觉像是被笑话了,李顾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尖:“实话嘛。” 顾伶只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我们说好今天是出来抓鱼的,但你摔着了一会儿估计也下不了水。”顾伶说到一半看见李顾生欲言又止的表情,伸手往前一举示意他别说话,“我不听你强词夺理,不就是抓鱼嘛,一会儿我肯定跟阿童大战三百回合然后给你抓回来一大堆鱼,保证凯旋归来!”她拍拍胸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李顾生百分之二百地相信顾伶,但是他还企图拯救一下自己:“其实我觉得我还是能够陪你一起的。” “不不不,”顾伶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你应该在岸上,而不是在河里。” 李顾生:“……” 有个词叫做悔不当初。 李顾生找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只得蔫蔫地应了一声“好”,这会儿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得了好处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伶站起来后左右看了看,那树上挂着的桑葚子看起来尤为美味,也是怕李顾生在这待着无聊,她踮脚去摘了一大把下来,随后一股脑地全塞到他的手里:“那河估计是中游段,上游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干什么,或许洗了比不洗还脏。你吃,都给你。”她说着实在没忍住馋,又从李顾生的手里掂了一个自己吃了。 李顾生仰脸看她,有点一愣一愣的。 都是给他摘的啊。 顾伶见他望着自己,会错了意,不拘小节地摆摆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 阿童跟关叔远远地走来,招呼着顾伶他们一块抓鱼去,顾伶应了一声走过去前还不忘跟李顾生说一句“等我哈我很快回来”,说完她就拎起竹篓跑过去了。 见李顾生就坐在树下,阿童还疑惑地问了一句,被顾伶笑眯眯地滴水不漏扯过去了,没透露出说他是摔了。 夏时的水都清凉,顾伶目测了一下水的深度挽起袖子,十分愉快地抓鱼去了。 李顾生在桑树底下,低头盯着手心的桑葚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眨了下眼挑了一个很小的放进嘴里,唇边的笑意压根就压不住。 全都是阿伶特意摘给他的。 阿伶摘了之后全都给了他。 阿伶对他好。 李顾生越想越开心,连手中随手可摘的桑葚都仿佛成了什么奇珍异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独自乐了好半天后听见顾伶喊他:“李柿子!” 李顾生条件反射一般地瞬间抬头,结果因为抬头那一下动作太急了撞到了树干上,正好是那个包,疼得他“嘶”了一声,但他很快把那份痛压下去,往顾伶那边看。 只见顾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抓上来一条比手臂要粗上许多的鱼,正邀功一般地举起来给他看:“你看!好大的一条鱼!回去炖汤肯定很好喝!” 李顾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那鱼像是被某个字戳到了,猛地一扭身甩尾给了顾伶一尾巴,“噗通”一声掉水里溅了顾伶一脸的水。 顾伶:“……” 李顾生:“……” 顾伶睁大眼“呔”了一声,怒不可遏地扭头去找那条甩尾鱼报仇去了。 阿童瞧见了,笑得直不起腰来。 李顾生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后低了眉眼,不由得弯起唇角笑了。 有风卷来吹拂过树梢,卷来桑葚子的酸甜气味,天上的云忽然散开,没有遮掩的阳光洒落于李顾生的眼中,那些光亦倾洒在顾伶的身上,仿若发着光一般。 暮色沉落时,顾伶在抓鱼上颇有技巧了,抓了一大堆最后也只挑了两条出来其余的全给了关叔叔,又采了好多好多的桑葚后心满意足跟李顾生地回去了。 李顾生到底平日里也练武,那点摔伤妨碍不了他的行动,回去的路上他半抢半拽地把竹篓拉过来拎着,在顾伶的身旁一同往回走。 “那条可恶的鱼,”顾伶还在对那条甩了她一尾巴的鱼而感到愤恨,她往嘴里丢了个桑葚,口吻都是咬牙切齿之意,“让它跑掉了,不然肯定把它抓住大卸入块放进莞大哥的锅里,让莞大哥亲自炖了它!” 李顾生听后乐得不行:“嗯……这惩罚真不错。” “那可不,这可是我想出来的,”顾伶毫不谦虚地应下了,刚刚在河里抓鱼弄湿了大片的衣服,尤其是衣摆黏在身上不免得有些难受,她伸手抖了抖衣摆随意地转了话题,“这七月的天真热,光我人热了怎么不把我衣服烘干?” 听了这句抱怨,李顾生不知道记起来什么,脚步微停扭头看着顾伶,顾伶不明所以:“怎么了?” “就是……”李顾生觉得不好意思,开口都有点结巴,他下意识地避开顾怜的视线,低下头去,“就是过些日子城中的会有灯会,你、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顾伶愣了一下,随后记起来—— 七月,不是乞巧节吗? 第180章 桑葚酒 带回去的那两条鱼最后的下场是一条交给初莞一条让李顾生拎回家去了。 对于那条鱼初莞简啧啧称奇,直说李柿子抓鱼五年之长,抓上来的鱼连那条的一半大都没有,都给顾伶夸得飘飘然了。 初莞的用膳向来是由食肆送过来,顾伶平时要么跟李顾生出去吃要么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正好抓了鱼回来,就拎着鱼杀去了。 初莞觉得这姑娘当真神奇,杀鱼这件事让李柿子去做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学不会,收回目光一扭头,就瞧见正在一脸傻笑的李顾生。 “……”初莞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抓条鱼把你抓傻了?” “唔……嗯?”李顾生先是含糊地应了他一声,应完就反应过来他刚刚问了一句什么,低头把手里还剩的那点桑葚子放到干净的桌上,“你才傻掉了。” “那你笑得一脸傻样,就跟宋深养的那条傻狗一样,”初莞说着注意到李顾生衣袍上擦破的痕迹,有点看戏意味地挑了下眉,“呦呦呦,你这还出去一趟摔着了?人家顾姑娘没笑话你吧?” 李顾生一听他在幸灾乐祸就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缺德。” 初莞向来不要脸惯了,换骂也就只是笑眯眯地耸了下肩。 初莞搬出府住单纯是为了能够多钻研自己的医术药道,他这屋里一股的药味,桌上摊着好几张他琢磨着写到一半废掉的药方,李顾生随手翻看了一下,这会儿才开口:“我,我过几天的乞巧节灯会,约了阿伶一块去。”也许是心理作祟,他这话说得既愉悦又有点含糊不清。 初莞:“……” 初莞把自己写废的药方夺过来,拍开他的手:“一边儿去,开个窍还让你得意上了?瞧你的这点出息。” 被拍了手李顾生不甘示弱地反手就拍回去了,一个着急声调就猛地拔向:“你少胡说八道,我只是想带阿伶出去玩!” 被吼了一耳朵初莞愣了愣,然后觉得真是儿大不由娘,被外头的小妖精勾了魂了,当即反手就是一掌掴在李柿子的脑袋上:“你居然吼我?你再大点声试试?后边五天内我日日给你吃食里下泻药!你声音再大点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阿伶会不会听见,真是给你出息的。” 初莞那一掌好巧不巧地就拍在了李顾生后脑勺上的包上,登时给李顾生疼得叫了一声:“我要告诉宋大哥你欺负伤患!” 初莞听得一愣:“你脑袋还伤着了?” “就磕了一下,”李顾生一脸哀怨地看着他,“真是奇了怪了,本来都不怎么疼的,挨你拍这一下我感觉像被你开瓢了。 初莞:“……” 活该。 初莞朝他微微一笑:“少来,我只是帮你把你脑子里那些傻乎的想法念头都拍出来了而已,你感谢我还来不及,难怪你这傻小子这几天跟脑子丢了一样。”他言罢,没等李顾生反驳就是一招手,“去那头坐着,我给你看看去,别真傻了让王妃难过得怪我关照不力。” 李顾生一撇嘴:“就你先长了张嘴能言善辩。” 李顾生伤得只是一点皮肉伤,初莞确定没事后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药时他忽然问:“顾姑娘答应你了?” 头被摁着李顾生不能点头,药酒涂上后一股凉意,他鼻间萦绕着的都是那股子药酒味:“答应了啊,我说我要带她去放花灯,还有糖人,戏班子来咱城里演出,好不热闹呢!” “那她什么时候离开?” 李顾生张了张口,然后不满:“莞大哥,你能不能别总是那么扫兴。” 初莞没接话。 李顾生可以因为年少萌动陷进去不想那么多,但初莞旁观者清,他也是一位年长者,须得在旁适时地提醒。 李顾生口吻轻松地说:“那要看阿伶是怎么想的了,我不赶她也不拦她,她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那是由她来决定的。” 初莞垂眸盯着他,也没说破他这轻松情绪下藏着什么。 良久,初莞帮他上好药酒后就拿过来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忽然毫无预兆他说:“方才她在外边。” 李顾生的动作猛地一滞。 “就在我问你那个问题的时候,”初莞慢条斯理地补充,“你刚刚回答我的话她就走了。” 李顾生倏地扭回头看他。 那眼神实在是有些凶狠,初莞被他这么瞪着莫名其妙地一噎,然后就有些心虚:“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设的局坑你。”他说着想起来什么,底气有了开口时又理直气壮了,“而且这是我的屋子,我问问那不是很正常吗?你再瞪我一个试试?” 李顾生瞪了他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地抓起自己的发带就跑出去了。 看上去气急忙慌的。 初莞站了会儿,最后“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 李顾生着急忙慌地找出去,刚开始没有看见顾伶他心都给悬起来了,直到他听见声响一扭头,跟捧着个竹篮的顾伶对上目光。 李顾生瞬间就愣在那里了。 顾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找什么东西呢?钱丢了?” “我、我……”李顾生刚悬起的心安稳落下,他傻愣愣地看着顾伶,“我在找你,我的钱没丢……” “找我做什么?”顾伶先是疑惑不解,随后反应过来什么就感到哭笑不得,“原来被你们发现我在外边了啊,我还以为我藏得挺好的。”言罢,她忽然发现李顾生眼圈一红,一副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给她吓傻了,“不是,你怎么了?刚才在屋里莞大哥欺负你了?”她边说边朝李顾生走过去。 李顾生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有点实在压不住情绪他就低下头去,声音往下压有点闷得厉害:“……没有,他没欺负我。” 顾伶走到他的面前,微弯下腰去双手撑在大腿上歪头看他:“那你哭什么啊?你哭起来还怪可怜的,让人心疼。跟我说说好不好”?” 就是明摆着在哄人,她的语气放轻放软,没有笑话也没有不耐。本来李顾生都想忍回去了结果被顾伶这么一哄他的眼泪顿时就止不住了,但他也就是自己低头哭,招手自己揉了下眼睛:“我,我以为你生气了,然后、然后就走了不理我了……” 这哭腔压都压不住,顾伶眨了好几下眼睛感到好笑,啼笑皆非地站直腾出手来去捧李顾生的脸,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李顾生哭得眼圈红、鼻子红的,泪眼婆娑地看过来时,那是真的又可怜又屈,就好像是顾伶把他狠狠地欺负了一把。 “小柿子,你这哭的,”顾伶捏着袖角帮他擦眼泪,“你又没得罪我,我跑什么?在这儿管吃管住还有你天天陪我玩,我还乐得不行呢。” 李顾生抽噎了一下:“如果是、是我听见莞大哥的话,我就会不开心。” “我的确不开心。” 顾伶很坦诚地点点头,有话说话:“但是莞大哥那样问也没什么错嘛,我确实不能一直在这住着白吃白喝,那可没说法。” 李顾生一听就急了:“我——” “但我没有说要不理你,”顾伶帮他擦干净眼泪后,手转了个方向拍了下他的额头,觉得还是顾新更好哄一点,“因为莞大哥想的是正常问题,我也在后面肯定要走的嘛,就像我跟你说过,我是要回家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所以在我回家之前,我有很大的概率都会跟你待在一块的。徽阳城就那么大而且我人生地不熟,想走也去不到哪儿。”言罢她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表示自己肯定不会乱跑的。 而且就算她真的无理取闹去生初莞的气,那也跟李顾生不沾半点关系——毕竟他亲口说不赶她走也不拦她,让她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的。 顾伶万事万物都让自己看得很开,她不会纠结很多。 李顾生被安慰后不哭了心里也好受了不少,但他仍旧纠结,有几分惴惴不安地问:“那你刚刚是要去哪里?” “去摘桑葚啊!”顾伶对自己湿了一片的袖口不甚在意,很开心地晃了晃手里竹篮,“你说桑葚能泡酒,我刚才看你们在说话嘛,就想先去摘一些回来。” 李顾生揉了一把眼睛:“那我陪你去吧。” 顾伶看了他两眼,然后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那咱明天去,现在天都快黑了。” 李顾生很快点头:“好。” 要离开这件事告一段落,初莞也并未再提起。 翌日清早,顾伶就搜着李顾生摘桑去了,他们摘回来一大篮的桑基,找来宋大哥做指导酿了三壶桑葚酒。 为了表现其意义,顾伶还给桑葚酒取了名字,其名曰——暮山红。 第181章 云汀捡珠 之前顾伶还在庆幸着来到这边后不用上学,结果酿完酒的第二天李顾生就被家里派人过来把他抓回去了。 “莞大哥。” 李顾生被抓走后这院子里都清静了不少,初莞抓着半干未干的药材抖了两下然后铺开,挑了挑眉打走趣:“不适应小柿子不在?” “那倒不是。”顾伶边帮忙晒药边回答。 初莞一听就乐了:“你这话让柿子听见了,他得淹掉半个徽阳城。” 顾伶:“……” 确实,看样子李顾生是个喜欢掉金豆的。 顾伶把那句几欲脱口而出的感慨给咽下去,将药材均匀铺开后放上架子:“我看柿子回去的时候着急忙慌的,他家里有急事?” “也算不上什么着急事,“初莞回答说,“近来他日日来我这儿寻你出去游玩,身上的课业却是落下了不少,估计是夫子同他阿娘告了状,便派人出来抓他回去习书去了。” 顾伶:“……” 哦,原来李顾生还要上学的,好惨。 顾伶收话,露出同情的表情。 初莞瞧了她两眼,笑了好一会儿。 李顾生不在,顾伶就被初莞使唤了一个上午,用过午膳后顾伶就跑了,说是出去外边热悉熟悉环境。 这个借口着实是丝毫不走心,初莞几次伸手抓着自己的荷包,到底是再三思考后并没有出声喊人。 然后初莞没有出声喊人的结果就是——顾伶身无分文地在街上逛了一圈,啥吃的也买不了,最后还是得靠连哄带骗地从阿童那儿拐来了一串糖葫芦。 他俩直接不拘小节地在街头屋檐下找了块空地坐下,边吃边悠哉地去看街上热闹的人群来往。 “阿童,”顾伶忽然出声问,“我听柿子说,徽阳城是由王爷来管?” “是啊是啊,”阿童舔掉嘴边的糖渣,点了点头,提起王爷来眼底都是崇拜,“王爷他对我们可好了!每回我见到他,他都会给我买糖葫芦,王妃也很好,世子也很好很好……” 阿童小孩子心性,夸人来来去去都抵不过一个“好”字,顾怜听后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点什么,但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能抓住,只琢磨片刻就任由它跑掉了。 阿童夸完,扭头看顾伶:“哎?伶姐姐,今天怎么没见世子哥哥?” “听莞大哥说是他家里人抓他回去上学了,”顾伶说着再次露出同情万分的表情,口吻也很惋惜,“他真可怜。” 阿童还没到上书塾的年纪,但他想到世子哥哥一提起夫子念书就头痛万分甚至不惜做出逃学的举动,于是也不由得跟着顾伶一块痛心:“他真可怜。” 他俩一块肩挨肩地痛心了半天,可能是背影都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悲伤,有人经过都走上前来拍了拍阿童的肩:“哎呦,阿童这是抓鱼没抓到吗?怎么垂头丧气的呀?” 阿童回过头,看看是谁后眼睛一亮:“捡珠姐姐!” 顾伶跟着抬起头,看见一位身着华衣,眉目娇丽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站在阿童的旁边,发上簪了一支紫色花的簪子,恰到好处地添着清新淡雅之色。 捡珠笑盈盈地揉了一把阿童的头发,应了一声:“哎,是我。你们在做什么呢?”说着她将视线放到一旁的顾伶身上,眨眨眼,“这位是……?” 阿童刚想介绍:“这位是顾伶——” 他话都没有说完,就见捡珠如同见到什么宝贝一般眼睛一亮,两步上前伸手就一把将顾伶给抱在怀里了。 猝不及防被拥抱袭击的顾伶:“?” 捡珠很欢喜一般抱着顾伶,口吻也是欢着往上扬的:“好漂亮的一位妹妹!你是哪里来的人呀?姐姐都没见过你呢,让姐姐抱抱,这模样生得也太讨姐姐欢心了。” 顾伶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一天因为长相而蹲在街头都被人抱一遍,她有点懵:“那什么……捡、捡珠姐姐,你长得也很好看。” “哎呀真会夸,”捡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曾见她束发所用的红线动作忽然一顿,“哎?你这红线是……?” 话题转得有点快,顾伶想起李顾生那关系户一般的人际网,就坦言说:“是柿子给我的,说是先让我用着。” “……” 捡珠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阿童:“她说的是我想的那位世子吗吗?” 阿童点点头:“这位是世子哥哥的顾伶姐姐。” 捡珠:“……” 顾伶抓到重点,自我解释说:“我是顾伶,但我不是他的顾伶。” 她可不是谁的,所以阿童的话有失偏颇。 捡珠却是低头盯着顾伶瞧了一会儿,随后有点不满地微蹙眉头“啧”了一声:“到底是年轻,怎么也不见待你好点?难得瞧见那呆头愣脑的木头开了窍,还偏生抢了位我瞧着欢心的, 便宜他了。” 顾伶先是没听懂:“什么?” “没有没有,只是越看你我越喜欢,”捡珠说着松开顾伶转而去揉她的脸,动作轻而温柔,她瞧着顾伶忽然想起来什么,很欢喜地说:“在此处待着也是无事可做,你可对音舞感兴趣?姐姐带你去咱们云汀楼瞧赏舞听曲如何?” 赏舞听曲? 自幼便学习舞乐一类的顾伶瞬间眼睛一亮,伸手猛地回抱住捡珠:“我感兴趣的!哇,姐姐你真好!” 捡珠被猛地一抱先是微怔,回过神后不由得弯眸笑了。 倒是个活泼热情的小姑娘。 去的路上,有捡珠跟阿童一左一右地跟顾伶讲述了云汀楼是如何的一座楼——赏舞听曲学杂艺,简而言之就是娱乐的地方,称为艺楼也不为过。 云汀楼的楼主是一位独身一人的美娘子,其名不知但称呼她为景夫人,景夫人的这云汀楼收容无家可归的流落女子或是想学一技之长的姑娘,纵使是任何商贾前来同她提,她也向来坚守卖艺不卖身这一道,算得上是这徽阳城的一众名坊花楼中的一股清流。 捡珠是景夫人最为疼爱、喜爱的艺伶,在云汀楼中也大有威望地位,迈进那装潢雅艺的云汀楼,迎面便是一阵淡淡花香,管竹乐弦之声不绝于耳,来往的人皆笑意晏晏,一派悠和热闹之景。 有经过的人瞧见捡珠都会上来问好,阿童他们都认得,这就不由得问起了捡珠身边的顾伶。 顾伶模样生得好引起注意倒也不足为奇,捡珠亲热地挽着她的臂弯,有意无意地稍微抬高了声音,“这位妹妹名作顾伶,是咱们小世子的……朋友,对舞乐一声多感兴趣,我便带她过来瞧瞧。” 一听见小世子的名号,那几个人对顾伶的目光顿时更添得几分喜爱,左右围上来对着顾伶就是一通天花乱坠的夸。 顾信不由得再一次感慨关系户的强大,同时在心里对李顾生家里到底是干啥的而感到愈加好奇,那些夸赞的话一句一句砸过来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给化开,给捡珠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捡珠掩唇笑了笑,十分配合地出声让那些人都散开,将顾伶救出包围圈带着往楼上走。 “今日是扶矜在抚曲一首,她那处现下可谓是坐无虚席呢,”捡珠一面往上走一面同顾伶说,“不过有我在,天罗地网也带着你进去瞧瞧!” 顾伶眼巴巴地看着她。 捡珠大方一笑:“因为你生得好看,姐姐我呀,瞧着你便觉欢喜万分。” 顾伶简直无话可说。 一名舞姬从上头走下来,瞧见捡珠便迎上来了:“捡珠姐姐。” 捡珠看向她:“怎么了?” 舞姬:“夫人正找你呢。” 她话音刚落,头顶上就传来一道透着慵懒的女声:“捡珠。” 顾伶抬起头,先瞧见的是一支被轻轻捏住的墨青色金漆烟杆。 第182章 你别怕嘛,有我保护你啊 往上瞧时,先瞧见的是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搭在楼上扶栏上,轻轻地捏着一支墨青色金漆烟杆,坠着的同色流苏微微晃动,视线再往上抬,是一位衣着不凡的美艳女人。 景夫人的云汀楼美人如云,她自己也是风情万种,纵使是脸上涂着厚厚的粉抹着浓妆也掩不住她眉目间的艳美,头发盘起簪满了各式的簪子与步摇,单是那样靠在那里,便觉是摇更生姿的风华绝代。 景夫人吐出一口烟雾,低眸将视线落在顾伶的身上停了片刻,随后略一挑眉:“哦?你出去一趟还给妾身带了个丫头回来?” 顾伶保持着仰头看的动作,眨眨眼。 我的天,大美人! 捡珠朝景夫人高兴地介绍顾伶:“夫人!我欢喜这位妹妹!” 景夫人闻言笑了笑,朝上一抬烟杆:“带上来瞧瞧。” 得了这句话,捡珠就高高兴兴地挽着顾伶往上走,顾伶停了一下脚,扭回头看向阿童:“等一下,阿童你要一块上去吗?” 阿童摇了摇头:“我去找唯姐姐听戏!” 既然阿童自有安排,那顾伶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跟着捡珠上到景夫人所在的地方,顾伶先闻见的是一股不浓不淡的烟草味,并不刺鼻,混在花香里反倒是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气味,不难闻。 景夫人很高,足比顾伶高出了半个脑袋再多一点,顾伶目测了一下,然后被震惊到了——至少有一米八。 下巴贴上来冰冷坚硬的东西,顾伶很乖的样子顺从着抬起头,对上景夫人的眸子。 景夫人用烟杆挑起顾伶的下巴,微俯下身来端详了片刻她的脸,随后道:“眼光不错,出挑的模样,眸子也漂亮。哪家的姑娘?“最后一句话是问捡珠,她移开烟杆站直,又是几口的吞云吐雾。 捡珠想了想,坦诚回答:“小世子家的!” 顾伶被呛了一下:“……” 听了捡珠的回答,景夫人转眸一笑:“哦?” 这个字别有深意,顾伶摆摆手义正言辞地解释,“我是柿子的朋友,我……咳,我是从华国来的,迷路了回不去,近来都是柿子收留我。” “华国?”景夫人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多瞧了顾伶两眼,“妾身倒是没听过。” 顾伶卖乖讨巧地一笑:“东边的神秘地方。” 她的话说得像卖关子一般,不过景夫人也没有多问。 “你带她来这儿做什么?”景夫人朝捡珠招了招手,等人到了跟前了她抬手为其扶了下簪子,“你想做师父了?” 捡珠摇头,解释说:“她对舞乐颇感兴趣,我便带她来瞧瞧。” “云汀楼能做的事多了去了。”景夫人将视线落在顾伶的身上,颇为感兴趣地问,“你既对舞乐有意,当真来此只是为了瞧瞧?” 顾伶站直了,坦然说:“的确不止为此。” 景夫人:“说来听听。” “实不相瞒,我想赚点银子。” 景夫人抬了下眉:“接着说。” 顾伶想了想:“我没有银子还倒欠了一大堆外债,就是想来问问夫人,类似于打杂端茶水的工作还缺不缺人,我都能干。”言罢,她像是为了展示自己一般举起手弯起,拍了拍自己并不结实的手臂。 景夫人轻笑几声:“端茶倒水轮不上你。” “啊?”顾伶一听就改口,“那我还能扫地擦桌——” “去跳舞吧。” 景夫人抬起烟杆吸了一口,轻轻吐出那口烟雾,指尖在杆身上轻点:“云汀楼不收姑娘做打杂的事,你既有难处妾身便帮你一把,恩情且先记着日后再换便是了。” “九日后的灯会上云汀楼会有一开场舞,捡珠,你带回来的人便交给你了,该如何教,都由你定夺。” 捡珠对于这个结果表现得比顾伶还要激动,开心得抱了最夫人一下:“多谢夫人!” 她回头见顾伶还有些愣愣的,就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回神啦。” 顾伶回过神来,十分感动地朝景夫人躬身一拜:“多谢夫人!” 景夫人简直就是妇女协会主席的存在! 后面敲定下来,顾伶就这样误打误撞地成为了云汀楼的一员,回去后顾伶就高高兴兴地把这话跟初莞他说了。 初莞听后愣了一下:“你要走了?” “应该是吧?”顾伶勤勤恳恳地为自己准备晚饭,随口回答说,“毕竟我也不能一直都待在你这儿,我和捡珠姐姐商量过了,她要教我跳舞,所以我去云汀楼那边更方便一点。” 初莞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为了消化这个信息,他绕着院子转了一圈,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右边,最后一拍掌抬头忽然问:“这事柿子他知道吗?” “今天刚做的决定那肯定不知道啊,”顾伶觉得莫名其妙,“他上哪儿知道去?” 初莞:“……” 坏了。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坏了……”初莞一连念叨着“坏了”又把院子给转了八圈,转完他一拍脑门儿,“坏了。” 顾伶:“……”有一说一,大哥我觉得是你的脑子有点坏了。 “莞大哥,”顾伶清了清嗓子,把菜盛出来后走到初莞那边,伸手一把将人给抓住阻止他再次绕圈,“你干啥呢?什么坏了?” 初莞被揪住后衣领也没生气,只是扭回头看她,眼神有大多的一言难尽,他张了张口,最后只古怪地说了一句,“你组织下语言待会哄人吧。” 顾伶:“?” 顾伶不明所以,但初莞铁了心的不打算再多说一句话。 等到李顾生兴高采烈地来找顾伶玩的时候,顾伶已经吃完饭且洗漱完,搬张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等着他了。 远远地看见门口的那个身影,李顾生以为是初莞又抽不知道哪门子的疯,结果走近了瞧清楚人,他脚步一停,脑门儿上缓缓冒出一个:“?” 走过去,他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阿伶,”李顾生走过去,在顾伶的面前蹲下,“你在干嘛呢?” 顾伶等他来都等得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去拉李顾生的手:“那什么,柿子啊,其实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手被抓着李顾生的耳根开始发烫,他有点结巴地问:“什、什么事?” “仪式要足,你先坐下。”顾伶说着不容置喙地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刚才坐着的小板凳上坐下。 李顾生有点不明所以,仰脸看着顾伶,从李顾生的那个角度看去显得他很乖。 顾伶对上他的眼睛,开口时莫名其妙地磕绊了一下:“我、我今天跟阿童出去玩了,然后在路上还遇到了捡珠姐姐。” 顾传把跟初莞说过的话搬出来再说一遍,说来也是奇怪,分明跟初莞说时坦荡无比,但现在在李顾生视线的注视下她却越说越心虚。 一番话说完,四下安静。 李顾生听完愣愣地看着顾伶,傻掉了。 仿佛于心不忍一般,那光屋里点着的灯被初莞一吹,呼的一下就熄了。 ——就像李顾生的心,“啪”的一下,碎掉了。 对于顾伶要去云汀楼这件事,李顾生闷闷不乐了足有三天,顾伶连哄带……还是哄的,结果这小伙子仍旧是蔫哒哒的。 最后顾伶乐了,趴在桌子上笑了半天,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哎,李顾生。” 难得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李顾生闷闷不乐地抬头:“……你笑话我。” “那我也总不能笑话我自己,”顾伶今天是回来拿最后的东西的,事已成定局,李顾生再不开心也不能让她更改决定,她趴在桌上歪头看他,“我去云汀楼而已又不是真跑路了,你别不开心啊,你想见我我就在那里,不跑的。” 李顾生先是没有吭声,直到他搭在桌上的手被顾伶勾了下手指,他才支吾着开口:“我……我之前去云汀楼,捡珠姐姐笑话我是块木头……” 顾伶:“……” 这句话是真的让顾伶忍不住,她又笑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李顾生害羞得耳朵都红透了,她才咳了好几声把笑给压住,支起身来拍拍胸脯:“你别怕嘛,有我保护你啊。” 李顾生看她。 “真的,我不骗你,”顾伶用小拇指去勾起李顾生的手指,郑重地跟他“按指画押”:“盖章。” 尾指被勾住,李顾生忽然乱了心跳,他怔怔地看着顾伶的眼睛,良久才低下头去:“哦。” 颊边漫开难以忽视的红晕。 第183章 我会保护你的 李顾生之所以会闷闷不乐,不是因为顾伶决定去云汀楼赚钱,而是他会因此而很少再看到顾伶——云汀楼他以前被宋大哥拐着去了一趟,然后被那些直往他身上贴、逗他玩的姐姐们吓得面红耳赤地跑出云汀楼。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顾伶在,她说她会保护他。 书塾那边的课业李顾生那是能逃就逃不能逃也逃,一从王府出来就直奔云汀楼,每回他过去的时候顾伶都在外边等着他了。 李顾生给顾伶带了品香楼的桂花糕。 往里边走的时候,李顾生很好奇地说:“阿伶,原来你会跳舞啊。” “我会啊,”顾伶一边啃桂花糕一边点头说,“我从小就学这个。” “哇!”李顾生眼睛亮亮地看向她,“是谁教你的啊?阿伶跳舞肯定很好看!” “你这夸人可真是够来得突然,”顾伶吐槽了一句,然后回答,“是我母亲教我的。” 李顾生:“嗯?” 顾伶说:“我祖父那一辈善学戏伶乐曲,我的名字中的那个‘伶’字也是由此而来。父亲喜欢乐韵,母亲善舞,我跟在他们的身边长大,自幼耳濡目染,就都各学上了一点,”她说着弯了眸子,“所以戏曲歌舞,我都会上一点,不敢称精通,但也算擅长。” 所以顾伶从小就喜欢舞乐。 李顾生点了点头,略微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在几天前无理取闹地拦着顾伶。 进去后有姐姐瞧见李顾生就想笑着上来打趣,但全被顾伶卖乖讨巧地给挡了回去,她抓着李顾生的手,步伐极快地溜进了捡珠同她的院子里。 捡珠不在,在的是几位抚琴的姐姐,瞧见顾伶,个个皆是眉开眼笑。 “哎呀,”扶矜看见李顾生,笑着说,“咱们的小世子也来了呀。” 李顾生理所当然地往顾伶身后躲,探了个头出来:“扶矜姐姐好,各位姐姐好。” 扶矜“扑嗤”一声笑了,着实是世子躲在她们阿伶背后看着好笑,但她也只是笑罢了并没有出言打趣,她招了招手:“好了别抓着伶儿了,快把她放开,她得过来跟姐姐们一同练舞了。伶儿过来,免得今日的练不好,捡珠姐姐罚我们近两日都不许出楼玩。” 这是半吓唬半玩笑的话,顾伶听后乖巧地点头,应了声“好”。她去给李顾生搬了张椅子过来给他坐着,自己转身就投入练舞当中去了。 琴音宛转而起,顾伶跟随着音律翩然而舞,翻动的青色衣袂仿若翩飞展翅的青蝶,轻灵而美丽。 李顾生很乖地坐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然看得愣神。 他好像忽然……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顾伶。 这个想法冒出来吓了李顾生一跳,他伸手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心跳频乱之余又觉那其实不可否认的确为他所想。 李顾生不再多想,专心致志地去看顾伶。 最后等顾伶练完,捡珠也回来了,日过正午,捡珠说要留李顾生一块下来吃饭。 李顾生对此连连摇头。 顾伶去换了身衣裳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她想了一下跟李顾生说:“那咱们出去吃吧,我跟你说我昨天跟扶矜姐姐去弹琴了,我也有很银子啦!” 李顾生闻不惯这里的脂粉花香,对于顾伶的这个决定求之不得。 从云汀楼出去后,李顾生如获新生一般舒了一口气。 顾伶啼笑皆非:“那些姐姐也没那么可怕吧?” “不是可怕,”李顾生摆手解释说,“就是我……我有些不习惯,阿娘跟我说赏舞听曲可以,但是要注重礼数。” 所以男女观念很强的李柿子在被那一众美人姐姐围着打趣时,难免不适应。 顾伶听后眨眨眼,然后忽然伸手握住李顾生的手。 李顾生:“嗯?” 顾伶晃了晃他俩牵着的手:“礼数。” 李顾生呆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一抹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蔓延开来,支吾又慌忙地“你”又“我”了好几声,然后慢半拍地想要松开手:“我、我不是有意冒、冒犯的……” 虽说这个反应的李顾生顾伶见得多了去了,但她还是忍不住笑,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没让他松开:“慌什么?我跟你说,在我的家那边,朋友之间抓个手腕是没事的。” 李顾生被握紧手后就没有再挣扎:“朋友?” “对啊。”顾伶点头。 李顾生问:“那我是……是你的朋友吗?” 顾伶听后“唔”了一声,思忖一番之后拍拍他的肩,给予了他另一种身份:“不不不,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兄弟!” 李顾生:“啊?”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以后我是大哥你就是我二弟,”顾伶豪迈地大手一挥,“好兄弟!” 李顾生:“……” 无话可说。 又是那家卢叔的食肆,这回吃饭是顾伶掏的钱。 意料之外地,顾伶瞧见了李顾生口中说的那位沈小姐。 沈小姐一袭白衣撑伞遮阳进来,眉目捎着淡漠之意,移步生莲,浑身上下下有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纤尘不染的脱俗气质,恍若天上落仙。 沈小姐刚一进来就瞬间吸引了食肆里的大半目光,她却恍若未觉一般径自往楼上走,宋大哥很快就跟了上去,看上去有些谨小慎微又肉眼可见的高兴。他们在说着些什么,不过沈小姐看上去很高冷地爱搭不理就是了。 直到那两道身影从视野里消失,顾伶才收回视线。 “哎,柿子,”顾伶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问,“沈小姐不是徽阳城中的人?” “不是啊,”李顾生回答,“她是前两月被宋大哥在城外救回来的。徽阳城临近边境北蛮之地,沈小姐受了伤应当是遭了北蛮人的欺负,性子又静,所以宋大哥就日日都陪在她的身边,”他说着耸耸肩,“可惜似乎沈小姐并没有宋大哥那个意思。” 顾伶连连摇头:“真可怜。” 李顾生忽然被这三个字给噎了一下,他偷偷瞄顾伶,被后者发现后疑惑的看过来,他连连摇头把话咽回去,什么也不说。 是挺可怜的。 饭后,顾伶表示想要四下走走逛一下顺带消食。。 “阿伶,我听你说你的家乡,你的家乡在哪里啊?” 顾伶“嗯”了一声:“我家在一个叫做华国的地方,在这里是找不到的,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嘛,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话听了不止一遍,虽说换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在胡诌,但是李顾生却很认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唔,”顾伶摊手,“其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那会儿睁眼就看见你的时候我挺懵的,不过我后面很快就适应了。因为哀己不幸没有用,我得先在这个地方活下来然后才能找到回去的路,”说到这里她爽朗一笑再次拍拍李顾生的肩膀,“好兄弟,还好有你!” “……”李顾生偏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极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兄弟啊……” “嗯?”顾伶没听清,“什么?” 李顾生摆摆手:“没——”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眉眼神色一戾。 那样神色的李倾生顾伶从没见过,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回过头往身后看去,看见两个身材魁梧满脸胡缌的男人低头左右张望,手按在衣衫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就在那两人像是发现了顾伶的目光扭头看过来时,顾伶的脸忽然被李顾生双手捧住,力道分明不轻却也没有强硬的意味,让顾伶扭回头来看他。 “阿伶,”李顾生低眸看着顾伶的眼睛,将声音压得很轻,“看我。” 顾伶听话地仰脸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北蛮人?” “嗯,”李顾生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无意识地摸了下她的后脑勺,“没事的,有我在。” 眼前人也不过同样是一位十五岁的少年,那句“有我在”多含着安抚性意味,顾伶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身后是什么情况她看不见,弯眸看着李顾生的眸子:“你要保护我啊?” 李顾生难得没有脸红没有笑,严肃地点头:“我会保护你的。” 顾伶眨眨眼,那点感到好笑的情绪也逐渐消褪,随后弥漫上来的是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的声音。 在那长久的对视中李顾生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什么慌了下眼神,有点仓皇地松开了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个反应,顾伶不由得忍俊不禁,伸手揉了一把李顾生的头发,晃晃手说:“好了,这下咱俩两清了。”言罢她回过头往身后看,刚才那两个北蛮人已经不见了。 回头跟李顾生对上目光,他们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悄然跟了上去。 第184章 别怕,我会奇招制胜 其实这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贸然地跟上去并不是上策,但是估计等他们喊人来那几个北蛮人早没影了,所以别无他法,只能傻傻地跟上了。 李顾生和顾伶的身影跟着闪进巷子里时,身后的食肆,宋大哥将沈小姐送离,似有所觉地抬起朝那边看过去。 那条巷子鲜有人会经过,那几个北蛮人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鬼鬼祟祟的还藏着东西,几次回头张望差点就发现了顾伶他们,等他们终于停下来,李顾生拉着顾伶藏在拐角那里。 “那里有个人在等他们。”顾伶悄悄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因为被挡着,看不清人只能看见半片白色的衣角。 李顾生怕她被发现,伸手把她拉回来一点,压低声音:“你回去找莞大哥,告诉他这件事情,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顾伶扭头看他:“你留下?” 李顾生:“嗯。” 顾伶沉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边:“你能打得过他们?” 李顾生也跟着沉默片刻,最后伸手拍拍顾伶的背:“不过北蛮宵小之辈,来十个人个我都能将他们打趴了。” 这话壮胆也壮志,顾怜看见李顾生的神色,到底没有把那句话给说出来。 “那你老实待着看就行了,实在要打的话打不过你就跑,”顾伶思忖一番之后觉得李顾生的那个决定是目前最好的——总之比两个人待在这儿傻傻看着好,走之前她把自己头发上的红线解下来了,重新绑回李顾生的手腕上,“栓住了。等我回来。”言罢,她再看一眼北蛮人,放轻脚步快速离开了。 李顾生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看了一会儿,随后蹲下,抽出小腿上绑着的短匕首。 出了巷子后,顾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初莞家那边。 “莞大哥!莞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初莞正蹲屋里用铜人练针灸,忽然听见那夺命一般的呼喊,差点给他吓得手抖往自己胳膊上扎,他收走银针,刚站起身来帘子就已经被掀开,然后他就被抓住肩膀使劲摇晃:“大哥!城里有北蛮人!” 初莞刚想打趣的话瞬间被吓飞了,抓住顾伶的手阻止她再继续晃起来:“在哪儿?你仔细说说,”他说完又想起什么,神色微变,“柿子呢?” 顾伶深吸一口气,口齿清晰地将那件事情给说了。 初莞听完不仅话被吓飞,连魂都快被吓飞了。他蹙起眉头,又是一连说了好几个“坏了”,随后对顾伶说:“去云汀楼好好待着,别乱跑。” “啊?”顾伶下意识问,”没我能帮忙的地方了?” 初莞抬手一拍她的额头:“就你个小丫头能帮上什么忙?出了差池李柿子那家伙还得一边掉眼泪一边来怪我。”言罢,他摆摆手示意她听话,快步离开了。 顾伶在原地站了半天,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那北蛮人看上去就强壮吓人,她起码得先顾及好自己的安全,李顾生跟初莞都觉得她帮不上忙,那她贸然插手的话估计就是帮倒忙了。 但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 顾伶抬起头,余光瞄见桌上放着的那一卷细刀。 巷子那边。 在顾伶离开后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北蛮人似乎是在交流上出现了冲突,李顾生疑神侧耳地听了几句,似乎是在说什么任务完成一类的事。 徽阳城里有北蛮的细作? 但那白衣人的声音太轻,李顾生压根听不见,所以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 北蛮那边的人在争执几句过后就逐渐安静了下来,静了许久,李顾生握着手里的短匕,忽然发现过来不对劲。 似有预感一般他迅速往旁边撤开几步,就在他避开的那一刻,从巷子上方跳下来一个人一拳砸到地上,铁甲护手发出声响,见失手了,对方缓缓地钻起身来,看向李顾生。 巷口一道阴影压来,李顾生偏了几分视线看过去,是另一个北蛮人。 果然是被发现了。 铁甲护手的北蛮人盯着李顾生看了半晌,然后扭头问出一句北蛮语:“昭亲王的世子?” 后者点点头:“是他。” 铁甲护手的北蛮人的眼里瞬间露出激动的神情,看向李顾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宰的猎物一般:“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蠢货。” 李顾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叽哩呱啦的,他只能判断出那些话对他而言并不友好,反正现在是被发现了左右也开逃不掉,干脆先发制人,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 顾伶过来的时候,李顾生已经负伤了,他被一拳击退,后背撞上墙呛了一下,反手握着匕首就朝前划去,此时扎蛮人的拳风已经到了跟前。 “喂,我报信了。” 女孩子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北蛮人的动作一滞,就是李顾生都愣了一下,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地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就看见一抹清瘦的青色身影站在那里, 李顾生一看见顾伶就给急了:“你怎么回来了?” 顾伶把袖子撸上去:“兄弟来英雄救美了。” 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李顾生还是被这话沉默了一下。 李顾生听不懂北蛮人的话,同样的,他们也有点听不懂荣泱国的话。他们盯着顾伶看了一会儿,就这样一个小姑娘对他们无疑是构不成威胁的,但是看李顾生的反应,明显两个关系匪浅—— 两个地蛮人一对视,确定了某种决定,打算这两个一块绑了带回北蛮作人质。 但是拿刀的北蛮人刚要冲上去,就见顾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嘀咕一句“看我奇招制胜”然后就伸手往前一举,脑袋一歪眼珠往上一翻,像发病也像抽搐,扭曲地变异着身体,“嗬嗬”朝前边抽搐边往前走。 瞬间变身丧尸。 李顾生:“……?” 两个北蛮人:……?” 前面的表顾伶还在不断逼近,李顾生一下子傻掉了,两个北蛮人都没见过这种操作,一齐愣住,举刀的那个举了半天,那刀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 翻白眼更能接近丧尸状态,但是也有个坏处——那就是眼睛疼而且看不见路。顾伶摸索着以怪异的姿态往前走,偷瞄一眼发现距离差不多了,于是就猛地有模有样地嘶吼一声几步冲上去作势要咬北蛮人。 那把蛮人哪见过这场面,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刀往前一送,眼看就要刺入顾伶的胸口来个一剑穿心。 李顾生瞬间回神,脸色骤变:“阿伶!”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刀尖刺入胸口的前一刻,顾伶忽然反手从腰间一摸,指尖闪过一抹银白的光,一手按在北蛮人握手的手腕上,动作飞快地在北蛮人的手腕上一抹!伴随着一声惨叫,她顺利地夺过那把死沉的刀,在对方一拳挥过来时按着北蛮人的胳膊借力翻身而过,衣袂翻动恍若扑飞展翅的蝴蝶。 “李顾生!”顾怜反手将刀丢过去,“别愣着,跑!” 李顾生将长刀稳稳地接到手中,侧头眼神一戾就回身提刀用力往下一砍,刀刃与铁甲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借着相互架住攻势的状态,他将短匕抛下,顾伶很快捡起,对着铁甲北蛮人的腰侧就捅了过去。 霎时间,殷红的血溢出来沾了顾伶满手。 李顾生抬脚把人往后一踹,连带着短匕一同拔出,他不再耽搁,丢了长刀拽起顾伶的胳膊就往巷子外跑。 身后是咒骂声跟追上来的脚步声,李顾生原本还想顾及一下顾伶的,结果没想到这姑娘在几步之后瞬间冲刺跑得比如他还快,他还差点变成了拖累的那个人。 李顾生的身上有伤,如果被追上的话估计他俩就只有死战或是被抓的份了。 不过好在在巷口那里,迎面就撞上带领一大堆带刀护卫往这边赶的初莞,一看见初莞,顾伶就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跑得更快了。 初莞看见身后追着的北蛮人,眯了眯眼抬手挥了挥:“把他们拿下。” 身后的人瞬间应声而动,冲上去将北蛮人制伏住。 可算是得救了,顾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晃了晃手让李顾生把她松开,弯下去几分腰缓着刚才一直到现在还有的提心吊胆,倏地瞥见自己沾满血的手她顿了一下。 她刚刚……犯法了? 那头初莞在跟李顾生说话,顾伶听了两句,大概是在轻斥他莽撞行事,那头的侍卫制伏完北蛮人走过来,对李顾生单膝抱拳:“世子殿下,属下来迟,请恕罪。” 世子殿下? 脑中灵光一现,顾伶蓦然抬头朝李顾生看去。 第185章 唯一不变的是,你还是李顾生 徽阳城是昭亲王的自请封地,而亲王膝下有一子,王爷的儿子是世子。 世子。 李顾生是李柿子,李柿子是小世子。 小世子就是世子殿下。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顾伶麻木着一张脸,有种被好兄弟背叛的感觉。 又是初莞家,李顾生在帘子的后头让初莞给他身上的伤上药,顾伶搬了张小板凳支着下巴坐在外边,盯着帘子一直看。 其实剖开来说,顾伶大概也能明白李顾生为什么会对她一直瞒着,两种可能——一是防着她;二是世子的身份有点高,相较于普通百姓来说那高不可攀。 防着她的话那倒也正常,毕竟她来路不明是个不确定性因素,在初莞那里他对她的防备还没有完全消除。 排外是人的本能,这点合理。 顾伶没什么心情上的很大起伏,只是在想明白后忍不住沾沾自喜地感慨:我可真牛逼,一来就搭上个身份高贵的世子爷。 不过李柿子也当真是那权贵中的一股清流,分明天潢贵胄,却能上跟幼童爬树;下跟野狗交友,没有任何一点的架子,一天天的过得比谁都开朗。 难怪见谁都能打声招呼,最强关系户没跑了。 手上的血洗干净后只在衣袖上边沾了一点,那上边的洗不掉的血点在青衫上,如青叶中的落梅,初莞的细刀还在她的手里,刚刚用的时候没注意,连带着往她自己的手指上都划了一刀,不深,血都已经止住了。 也不知道李顾生伤得怎么样,穿件大红衣也看不出来具体哪儿受了伤。 顾伶忍着冲进去看一眼的冲动,叹气。 这古人也太难当了,这不能看那不能看的。 屋里。 药味重,李顾生脱去上衣裸露着上半身,少年的身体结实也不过份夸张,深深浅浅的几道伤口横着竖着在腰侧背后,手臂上是於青於紫。他低着头将束起的头发拔到胸膛前,药粉洒上伤口时,疼得他暗自咬牙,愣是半声都不吭。 初莞唠叨他半天了,这会儿也再找不出什么埋汰他的话,看他这忍痛的模样,加快动作为其包扎好,然后随手扯了件自己闲置着的袍子让他穿上,李顾生自己的那件沾了血又被划破,左右是不能再穿的。 初莞一面把东西收拾好一面问:“阿伶受伤了吗?” 李顾生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然后很明显地动作加快,他站起来将衣带系好,往外边走。 “……”初莞翻了个白眼,“胳膊肘子断在外边了。” 这会儿倒是着急了。 将东西都放好,初莞的视线扫过自己桌上放着的那一卷细刀,第一眼看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确定再着一眼,他发现他的宝贝细刀少了一把。 外边。 “阿伶。” 李顾生一出来就看见顾伶正对门口坐着,微微地滞了几分脚步,然后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了?天都快黑了,一会儿该有蚊子咬你了。” “我不招那种东西,”顾伶松了支下巴的手仰脸看他,“世子殿下?” 从李顾生的那个角度看顾伶,她仰着脸,一截脖颈漂亮白皙,眼睛睁得圆且稚气未脱,看上去很乖很乖。 顾伶倒是从来没有那样去称呼过李顾生。 见李顾生还没个反应,顾伶又歪了歪头,喊:“小殿下?” 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李顾生想要将那情绪抓住瞧个真切却又分辨不得,顾伶说话时咬字总爱往上扬几分,拨动李顾生的心弦。 “我在你这儿只是你认识的李柿子,”李顾生在顾怜的面前蹲下,“我没骗你,他们有许多人都是那样喊我,莞大哥喊我柿子,宋大哥偶尔也会的。” “不不不,”顾伶晃了晃手指,弯了眸子头头是道地地说,“我对你有了新的了解,你现在是我以前的李柿子跟现在的小世子,唯一不变的是,你还是李顾生。”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揉杂了她并不纠结他瞒着她的意思,还有其他的更多的,但李顾生没再细想,有那一层意思就足够了——阿伶没有生他的气。 李顾生眨了眨眼,低眸去抓起她的手来看:“受伤了吗?”他问是这么问了,却没有等顾伶回答,自己先一步发现了她指尖的伤口。 李顾生神色一急:“你受伤了!” “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你急什么?”顾伶好笑着晃了晃手,“就那么小一道口子是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你再晚点发现它都该愈合了。” 李顾生:“……那也是伤口。” “行吧,”顾伶不晃手了,就着往他眼前一递,“那你要帮我包扎吗?” 李顾生郑重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后头就传来初莞的尖叫声:“我刀呢我刀呢?!李端你是不是又动我的刀了?!” 那声音愈来愈近,最后初莞一掀帘子冲了出来看见他俩交握的手,表情先是惨不忍睹了几秒,又转变为对爱刀怒气冲冲的质问:“我的宝贝可爱又娇小玲珑的刀呢?!!” 李顾生被劈头盖脸一通质问,满脑门问号:“什么刀啊?谁动你刀了?” 初莞说:“我美丽动人的刀!” 李顾生:“……” “咳,那什么。” 顾伶弱弱地举起手:“我好像拿的就是你那可爱娇小的宝贝刀。”说着她将那把细刀找出来,给初莞看。 初莞:“……” 初莞指着顾伶“你你你”了半天,还没说出个下文来,就见李顾生生怕顾伶挨骂一样侧身就挡在她面前,回头怒瞪。 初莞:“……” 简直倒反天罡! 到底是顾伶不问自取有错在先,她后来也跟初莞及时地认错道歉,碍于李顾生在一旁虎视眈眈也碍于她是个姑娘家,当时情急,初莞也不好计较什么,摆摆手让顾伶去帮他把晒着的药收回来,此事便作罢了。 天色已暗,顾伶懒得回云汀楼,卖乖讨巧地把初莞夸了一遍,先在他这儿暂住一晚,李顾生见她不走,自己当然也留下了。 之前顾伶的那间屋子还给她留着,蹭过饭后就坐了院子里吹夜风。 然后李顾生陪着她一起。 初莞向来不爱跟这俩东西待在一块,探头看了一眼后连连摇头:“年轻真好,连喂蚊子都得待在一块。”说完,他扭头给自己点驱虫的药香去了。 “那个抓到的北蛮人怎么办?” 顾伶想起这个,扭头问:“抓进牢里严刑拷打?” “也差不多,”李顾生点点头,然后面露遗憾之色,“可惜让那个白衣服的人给跑掉了,那个人应该是北蛮的细作,就那样跑掉了在日后可能还会牵扯出一些事情来,届时阿爹就又得忙得脚不沾地了。” 顾伶看他:“你不回去吗?” “嗯?”李顾生不解,“我回哪儿去?” 顾伶:“王府啊。” 李顾生:“啊。” “……”顾伶有点哭笑不得地用膝盖撞了一下他的腿,“你啊什么?说话。” “就是,好像没什么好说的,”李顾生摸了摸后脑勺,“我今日也确实是莽撞行事了还受了伤,莞大哥还好只会把我训斥一通,但我不敢回去找阿娘,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以后就不允许我出学堂了,夫子念叨得我头疼。” 顾伶:“……” 李顾生说完刚刚那一串,又开口了:“而且啊,虽说莞大哥看上去不靠谱了一点,但其实他的医术还是很好的,我待在他这儿还能顺道养伤,挺好的。 合情合理且有理有据。” 顾伶无话可说,招手给李顾生比了个大拇指。 “对了,”提到这儿李顾生就变了脸色,不赞成地说,“阿伶,我让你跑去找莞大哥,你找到他就可以了,不用回来的,万一你受了更重的伤怎么办?” “嗯?”顾伶愣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地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答非所问,“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自己都受伤了居然还来说我,照那个场面我不回去帮你一把,你估计都趴下了。而且我这不是没受伤吗?下次的事儿下次再说,说不定下次再碰上,有了你的这句话我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你到时候可别后悔我没回头帮你。” “肯定不会的!”李顾生想也不想地说,“阿伶没事就足够了。” 顾伶忍不住笑,没接话。 又待了一会儿,李顾生招蚊子被咬了好几个包,顾伶看不下去就拉着人回去了。 说是暂住一晚那就言出必行,翌日一早顾伶收拾好屋子后就赶往云汀楼练舞去了。 初莞再一次感慨年轻真好,这腿脚麻利的,路过那间屋子时忽然瞄见地上有东西,到底好奇是人的天性,初莞走进去将其捡起来。 那是一张纸,他想也不想地打开看了 ——上边密密麻麻地写着一堆字,记着何时何地花了李顾生多少钱。 第186章 我有顽疾,发病咬死你 北蛮人的那件事情告一段落,乞巧节的花灯会如期而至。 顾伶的任务仅是一个伴舞,她支着下巴看着捡珠又一遍地复习动作,有崇拜也有羡慕。景夫人来了一趟,但只是来看看捡珠,将要离开时瞥见顾怜,脚步一顿随后便像随口一提一般对她宽慰几句,大致的意思是让她不用紧张,开心就好。 顾伶其实不紧张,她在琢磨一会儿跟李顾生去哪儿玩。 花灯会这日热闹,云汀楼外搭了一座华丽的高台,底下早就围满了人,时辰到了之后,琴瑟相奏笛同鸣,吹奏出惊鸿一曲,舞姬步代轻盈灵巧踩着乐点而出,轻纱绸慢若落天上灵蝶翩飞,挥臂转过一圈扭动腰肢,天仙落凡一般。 一时间台下的人都看得入神,李顾生仰脸看着,轻易就分辨出顾伶是哪一个,素日里顾伶总是带有不着调的笑意,但当她在台上忘我一舞时,丝毫瞧不出来那个不正经的影子,仿佛与舞乐触为一体。 李顾生听见笛声中,有自己无限被放大的心跳声。 顾伶很好看。 什么模样的顾伶,只要是她,那就很好看。 终了,最后一个音拍落下时,四下一片寂静,不知是谁先带头叫了一声“好”,后面才有人跟着喝彩鼓起掌来。 顾伶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舞乐当中,跟着捡珠一同向台下致谢。 往下走时,捡珠笑着摸了下顾伶的脸:“我们伶儿真厉害,真不愧是我瞧上的人。” 顾伶眨眨眼,弯了眸子:“那是姐姐教的,良师胜朝勤。” 捡珠笑:“就你嘴甜。” 往下就没有再提了。 顾伶跟在捡珠的身边,忽然听见身后李顾生喊她:“阿怜!” 顾伶停步,回头往后看,是李顾生满脸欢喜地朝她跑过来。 捡珠自然是也听见了,不过那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掩唇轻笑:“你同世子好好聊,我随各位妹妹们先进去了。想同游花灯会,须得换身衣裳先去夫人那里领了今日的奉钱,乖。”说着她伸手扶了下顾伶发上的簪子,先回去了。 顾伶站在原地等李顾生过来。 等人到了跟前了,顾伶才可有可无地叹了叹气:“跑那么快做什么?当心你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到。” “不会的不会的!”李顾生连连摆手,眼睛亮亮的,“阿怜真好看!” 顾伶被夸得愣了一下,然后眨眨眼骄傲地拍拍胸脯:“那肯定啊,也不看看是谁,兄弟我天生丽质!” 兄弟这层身份是脱不开了,李顾生没了先前的反抗情绪,只是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阿伶很好看。” “好了夸我的话一句就够了,”顾伶往他身后张望,“莞大哥不出来玩?” 李顾生摇摇头:“他说出来看花灯不如拿铜人扎针。” 顾伶:“………” 强。 莞大哥来不来也都只是客套一问,顾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跟李顾生说:“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换身衣裳,还得去见一下夫人,你等我啊我很快就回来。”言罢,她挥挥手,跟着刚才捡珠离开的方向走了。 对于今晚的开场舞景夫人很满意,近几天来顾伶的表现也很不错,她夸了顾伶几句,知晓她要出去玩甚至奉钱都多给了些,顾伶没有推拒,笑盈盈地将景夫人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 顾伶转身欲走,却听得景夫人轻轻开口:“伶儿。” 顾伶侧身往后看:“嗯?” 景夫人提着烟杆抖了抖烟灰,缓声道:“云汀楼抛头露脸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你多识广见有才能,若有一日不再想拘于此,大可辞行离开,妾身不拦你亦不会怪你,万事皆由己身所想去做便可。” 景夫人的话不会是有感而发,顾伶品了一会,这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她着想,这让顾伶对她的好感顿时又往上涨了几分。 “我知道了,”顾伶抱拳,“多谢夫人。” 景夫人挥了挥烟杆:“去吧,莫要让世子等得急了。” 顾伶出去,在云汀楼待的这些天里大家都相互认识了,一路打着招呼,远远地瞧见李顾生她就跑过去了。 “小柿子!” 李顾生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在这儿在这儿。” 顾伶刚刚被挽起的头发又放下来,她不知道上哪儿找来了一根浅青色的发带将头发拢起,在脑后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跟旁边挽发的姑娘们形成对比。 不是特立独行,而是顾伶实在不习惯挽发,觉得太庄重。 ——而且她也就只会扎个马尾。 虽说有李顾生带着顾伶也几乎把徽阳城玩了个遍,但花灯会到底不同,她也是第一次见,因此期待这天期待了许久,现在首要任务完成她就落得个一身轻松,当即开心又兴奋地拉起李顾生的手,连蹦带跳地往前跑:“咱们快走快走,我要去买花灯!我还没玩过呢。” 李顾生被带着往前走,情绪感染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弯起几分的唇角,配合着顾伶朝人多热闹的地方跑去。 关于花灯会,李顾生在之前有跟顾伶科普过,说集市上会有很多好看的花灯,兔子或是凤凰模样,还有可以放飞的天灯以及放水中祈愿的花灯……各式各样,灯会上还有杂耍,连好吃的都会比平日里的多。 逛了一圈,不得不说李顾生就是李顾生,诚不欺她。 灯会上的所有都跟李顾生所说的相差无几,他俩边逛边吃也吃得差不多了,乞巧节是女子心灵手巧的节日,顾伶找到一家能自己做花灯的店,拉着李顾生犹进去了。 老板是一个热情的妇人,她看看李顾生又看顾伶,最后不知道误会了什么掩唇轻笑,看着顾伶的眸子里满是慈爱。 顾伶没注意看,低头拿起点墨的毫笔扭头问:“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 李顾生愣了一下:“你要送我花灯吗?” 顾伶点头:“对啊,除了你我也没别人能送了。” 李顾生又有点傻愣愣地问:“你亲手做的花灯?” “……\" “不是,你怎么一回事儿?”顾伶有几分 啼笑皆非地伸手拍了一下李顾生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你怎么一到我跟前就傻乎乎的?当然是我亲手做的,乞巧节送东西嘛,也不是说不能送给好兄弟。” 李顾生:“……” 李顾生碰了碰鼻尖“哦”了一声,伸手指向某处:“那样的。” 顾伶循着方向看去,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直筒状的花灯,看上去简单的多。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把袖子挽上去:“等着,看我心灵手巧地大展身手!” 李顾生看见她换袖子的动作就想起来什么,话在嘴边绕了百圈十圈,最后还是在顾伶拿好材料就地坐下时忍不住开口:“阿伶,你是不是有什么顽疾?” 顾伶小时候跟顾新一块学过做花灯,她一边勉力让自己记起来一边听了这话,没反应过来也没有抬头:“啊?” 李顾生跟着在她旁边坐下,“就是你上次,打北蛮人那一次,我看你都突然像病发了一样,像是要变异。” 顾伶:“……” 顾伶手上的力道一个没留意,“嘶啦”一声那层糊纸被撕裂。 “……”顾伶抬起头看向李顾生,分明是面无表情的却让人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句话——“你刚刚在说什么牛马”? “就是……”李顾生以为她忘记了,双手比划着,“那次你伸舌头,翻白眼身子还抽搐了几下,看上去像有什么恶疾一样。”说着像是为了让顾伶快速想起,他还像模像样地学着顾伶扮丧尸那一次,把头一歪,往上翻了个白眼表情扭曲。 翻完了他还又在恢复正常后,跟顾伶说:“就像我刚刚那样。” 顾伶:“……” 顾伶觉得自己有时候是真的挺无奈又心累的。 这特么都什么事儿?你居然还敢学!!! 顾伶把手上的纸放好,恨恨地说,“对啊我病了好多年了,谁一惹我我就病发,所以你给我悠着点,不然哪天我就变异然后咬你一口!” 李顾生眨眨眼,“或许莞大哥能治呢?” 顾伶:“……李顾生你再打趣我一下试试。”她挥了挥拳头。 那拳头只是象征性地恐吓一下,李顾生被揭穿后也不心虚窘迫,忍俊不禁地弯唇笑了。他往后靠了几分,垂在后背的马尾微晃。 顾伶任由他笑着,在心里盘算着等他笑完就算账。 好在李顾生倒也还给几分面子没笑那么过分,笑了一会儿后轻咳一声就止住了,他挪了下腿靠近顾伶:“其实我觉得阿伶很厉害也很聪明。” 顾伶虎着脸抬头看他。 “真的,”李顾生眼底掺着笑意也掺着真诚,“奇招制胜,阿伶很聪明的。” 第187章 面具与莲花灯 最后那盏花灯虽然做好了,但实在是有点粗制滥造,顾伶想拆了再重新做一个,奈何李顾生死活不让,母鸡护崽一样把那花灯护得死死的。 顾伶也不跟他争,坚持片刻就随他去了。 顾伶付了钱,老板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令她无比满意的闺女,给顾伶看得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李顾生红着耳朵根给推着后背推出去了。 然后他俩接着逛,只不过比起先前多了一盏一看就是手生的人做的花灯。人实在是太多,李顾生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抓着顾伶的手,在第二次被人群冲散后,李顾生绷着脸,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顾伶就眼睁睁地看着李顾生解下手腕上的红线一边,把另一端往她的腕上系,还十分精巧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顾伶真心实意地有一说一,“你这红线还没我发带有用,扯两下就断了。” 所以算不算是多此一举? 李顾生难得在顾伶面前任性一回:“不会断的,就这样系着。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我会看好你的。” 顾伶先沉默一阵,然后把吐槽的话往肚子里咽,什么也没说伸手就牢牢抓住了李顾生的手——他爱余红线那就系着吧,抓紧点就不会被扯断了。 李顾生低头盯着自己被抓着的手看了片刻,莫名地……有种计谋得逞的感觉。 “哎,那边有卖面具的!”顾伶没去注意李顾生的神色,看见那头卖面具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就兴冲冲地要过去,“我们也去买一个吧!” 李顾生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被牵住的手,听了这话脑子转也没转就点头,睁着眼睛胡乱“嗯嗯”地应下了。 往卖面具的摊子那边走,顾伶看见牵着自家大人的手的小孩,看那小孩无忧无虑的模样,就问李顾生:“你不是要去学堂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每天都有空闲的时候来找我?” “这个啊,”李顾生摸了摸后颈,朝她一笑,“我跟阿娘说我为了抓那两个北蛮人受伤了,一看见夫子就胸口疼,她就把我丢去莞大哥家了。” “……” 这波操作着实厉害,顾伶说:“王妃可真温柔。” 这都不动手打人。 “我也觉得阿娘好温柔!如果她见到了你,肯定也会很喜欢你的,”李顾生很高兴地附和了一句,忽然他在人群中看见什么,脸色骤变,然后拉着顾伶转过身去就走,“坏了,咱们快走快走,前路不通。” 顾伶不明所以:“啊?” “后面有啥啊?见了鬼了?”顾伶想回头看,但是因为李顾生腾不出手,一个情急就直接用脑袋怼了她一下,差点给顾伶撞得眼冒金星。 “你撞我脑袋做什么?!”顾伶怒了。 “对不住对不住,回头给你撞回来,”李顾生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说,“我阿爹阿娘在那边!” 听了最后的那句话顾伶的火气被浇灭一半,她沉默一会儿,然后顿时觉得更莫名其妙了:“是你爹娘,那你躲什么?咱上去打个招呼呗!”说着就要大大方方地带着李顾生转过身,过去向王爷王妃打招呼问好。 但是李顾生脚跟仿佛和地板粘一块一样纹丝不动,甚至还死死地拉住了顾伶,让顾伶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那惊人的臂力。 李顾生也跟着顾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四六不着地说:“阿爹怀疑我和莞大哥是断袖之癖。”因为他跟初莞都不跟姑娘家打交道,身边更是连个丫鬟都没有,尤其是莞大哥今年二十有二,通房丫鬟一类仍旧是个零。 顾伶:“……所以?” 李顾生轻咳了一声:“所以、所以阿爹他近来在给我张罗着婚、婚事,说是……提早准备免得夜长梦多。” 听到这里,顾伶已经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了:“然后……?” 这回李顾生沉默了好久,脖颈上肉眼可见地往上染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有点结结巴巴地说:“如果让他看见你。会误会我们的关系……让你、让你……”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干巴巴地闭嘴不吭声了。 顾伶:“……” 让她做什么? 都听到这儿了,那不明白也得明白啊! 还能让她做什么?抓去做小世子妃啊! 明白过来后,顾伶跟李顾生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一个意思——他们十分同步地抬起右脚,跟作贼似的一步一步地悄声往前走,等距离差不多了顾伶悄悄回头往后看一眼,然后确定没看见疑似昭亲王及王妃的人后,瞬间加快脚步拽着李顾生就跑。 直到跑进一个墙拐角后,才放下心来停下。 “你先松松我的手,”顾伶说,“出汗了,晾一下。” 李顾生“哦”了两声,听话地松开了。 顾伶背抵着墙缓了两口气,看李顾生拨着手腕上的红线玩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跑?那不是显得我更作贼心虚吗?” 她分明什么都没干!刚刚跑那几步紧张就算了,停下来后还累! 李顾生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有点心虚地低头没吭声。 顾伶抱怨了一句:“都怪你,连带着把聪明美丽无敌善良又大方迷人的我给带傻了,被你三两句话就忽悠跑了。” 顾伶的话一听就不正经,可见她并不是真心在抱怨,只是就着事情来打趣。 李顾生听出来了,有点干巴巴地应:“……哦。” 莫名委屈,感觉像顾伶欺负了他似的。 顾伶感到一阵好笑,这会儿她倒像个恶人了。 “算了,跑都跑了这会儿折回去更傻,”顾伶说,“就是有点可惜没买到面具。”她还想着买一张回去收藏的,也不知道如果以后能回家,能不能带点东西一块离开。 顾伶看着李顾生的脸,觉得如果有一天真的见不了面,那她肯定会很想他,毕竟这可是她的超级好兄弟。 听见顾伶的遗憾,李顾生思忖一番然后说带她换个方向再去逛逛,卖面具的不会只有那一家,说不定一会儿他们运气好还会再碰上另一个。 抱着这种希望,他们边走边注意着四周,还真在河坊边遇见了一摊卖面具的。 那些面具琳琅满目什么样式的都有,顾伶挨个看了又看,每一个都挺喜欢的,她有点下不了决定,就扭头想询问李顾生的意见:“你觉得哪个好看——”就在她扭头的那一刻,一张半面具就轻轻地扣在了她的脸上。 李顾生微俯下身来,他将花灯放到一旁双手勾着系绳帮顾伶把面具给系好,离得有点近,顾伶闻见他衣服上的熏香,像雪一般干冽的气味。 顾伶站着没有动。 李顾生系完后,退了半步欣赏了一下,然后弯了眸子:“狐狸面具,很适合你。” 顾伶的桃花眸本身含情,上挑几分的眼尾就很适合狐狸面具,戴上后仅露出下半张脸,仰脸看人时,有种乖巧的感觉。 但认识顾伶的都知道,她是在乖巧之下藏着一颗狐狸般狡猾的心。 顾伶眨了眨眼,没把面具摘下来:“那我也给你挑一张。”说着她就低下头,在那一众的面具当中拿起一个赤红色的獠牙恶鬼面具,凑近了就抬高手往李顾生的脸上戴,“这个。” 李顾生顺从地低下头,看清面具长什么样忍不住说一句:“这面具好凶。” “这叫做缺啥补啥,”顾伶一面帮他戴上一面说得头头是道,“在我的家乡那边有一位姓高的将军,因为长像太过俊美而受到敌人的轻视,但是他打仗屡战屡胜,败将却说他长得像个女人。于是那位将军就想了到一个办法,他找来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戴上,一看就很凶很凶,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败将说那位将军的长相了。” 听了个没听过的故事,李顾生品了一会儿,然后问:“那你是在夸我好看吗?” 顾伶在面具之后翻了个白眼:“好看好看,你是除了我阿弟跟父亲以外最好看的人了。” 李顾生听后忍不住弯唇:“真的?” “真的,”顾伶听出他在笑,忍不住吐槽一句,“美得你。” 李顾生傻笑着没反驳。 河坊旁边就是放花灯的河,天灯一般都是不放的,因为怕一时不慎走水,顾伶付了面具的钱后就又兴致冲冲地去买了两盏莲花灯,跟李顾生一人一盏。 提笔写祝词时,顾伶犹豫了一下然后问:“我可以每片花瓣上各写一个愿望吗?” 卖莲花灯的老板一听就哈哈笑:“小姑娘,你这愿望可有点多哦。” 然而李顾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可以的。如果有河神不能帮你实现的愿望,那我来帮你。” 不论真假,有了李顾生的这句话,顾伶挥笔就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 相比之下,李顾生的莲花灯上,就显得空荡荡的,上边只有他偷偷写下来的两个字: ——顾伶。 第188章 镇北徽阳 那晚花灯节,一直玩到很晚,看过烟竹升空人群渐散,他们才回去。 李顾生对于分别还有很多的依依不舍,但看见顾伶都打哈欠揉眼睛了,他也只好将人送回云汀楼,等人进去看不见了,才像揣着什么宝贝一样,抱着那盏顾伶亲手做的花灯,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初莞家走。 因为太开心太高兴了,李顾生甚至在初觉的家门口蹦了两下而且转了两个圈圈,转完就看见初莞抱臂倚门,挑眉看着他:“呦,我当是哪儿来的黄花大闺女来我这跳舞呢,原来是我们家风情万种的小柿子啊。” 李顾生恼羞成怒地大喊一声“初莞”就冲上去要跟他决一死战。 初莞轻飘飘地躲开,晃晃手说:“王妃方才派人过来了,说是你的伤差不多好了就麻溜地回去上学,省得让她再派人来抓你回去。” 李顾生的动作一顿,然后虎着脸看他,一口咬定:“你跟我阿娘告状了?” “少把那锅扣我头上,”初莞耸耸肩,“你当咱徽阳城能有多大?今夜的灯会王爷王妃都在,就你这满城跑的性子,被瞧见了倒也不足为奇。” “……”李顾生把面具摘下来,微微睁大眼睛,“他们看见我和阿伶了?” 初莞大大方方地给他翻了个白眼:“废话。” 李顾生被沉默了。 看他一下子就蔫下去了,初莞只觉得好笑。他“嘿”地笑了一声,伸手拍一下李顾生的脑门:“有什么心思什么想法,你就去跟王妃挑明说呗,再有三年你便及冠该成家了,忸怩个什么劲?” 李顾生闷声反驳:“我才没有那个心思。” “那你跟阿伶是什么?”初莞问,“兄弟?” 李顾生:“就是兄弟。” 初莞:“……你行。” 他就没见过谁家兄弟一见面就娇羞到面红耳赤的。 初莞忍不住说:“就算你俩真是兄弟,那也得阿伶是兄你是弟,我必须排行老大做大哥。” 李顾生不给面子地骂他:“臭不要脸。” 初莞满不在乎地摊手,喊了十来年的“大哥”的又不是他。 时辰很晚了,本来初莞就用不着守门等人回来,奈何除开王妃的传话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件重要事情—— “镇北军的边防图?” 听见这个李顾生放下面具的动作顿住,蹙起眉头来扭头看向初莞:“阿爹是不是过两天要去找镇北将军?” “是啊,这不找不行,不找的话咱偏北地区可得完蛋,”初莞给李顾生点了驱蚊的安神香,伸手扇了扇收起火折子,“不过不是王爷过去,而是让将军过来。” 李顾生踢了张椅子过去给初莞,自己找了一张坐下:“展开说说。” 初莞说:“除开边防图被盗,王爷还觉得这城中的细作不止一个,且有极大的可能是冲你来的。所以王爷想跟将军商讨,以再加一成军粮为条件,借一名有能力的副将护着你,”他说着再次摊手,“你自己也知晓。王爷就你这一个命根子了,你若是出事那还得了?” 李顾生没有吭声。 徽阳是荣泱国最居北的一座城,在早些年长期被北蛮人侵扰、掠杀,导致民不聊生,镇北军因为离皇城远,军饷一类总有几次供给不足,便连带着偏北地区一同落没,勉勉强强守得那一道防线。 直到十八年前昭亲王主动请封徽阳,操持民生大事,又筑城池抵御,才让萧条好一阵的徽阳逐渐繁荣起来。而在徽阳繁荣起来后,北地边境三番五次被北蛮人骚扰,昭亲王便找上了镇北将军,双方商讨一夜过后,敲定日后徽阳城竭尽其能为镇北军供应军粮及衣物一类,而镇北军则是需要保护好徽阳城的安危。 不过供给一支精锐且庞大的军队谈何容易?并非是区区一座徽阳城便能够做到的,所以昭亲王又去寻访邻城,又是好一阵的商讨才将其说服,一同促进民生的发展。 这一来二往,才有了现下和平安宁的现状。 其实若真想将自己摘个干净不引得皇城那位注意,是万不可去同镇北军做交易的,但是看边境防守岌岌可危,既为百姓也为妻儿,昭亲王不得己才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蓦然间李顾生想起来什么,一脸紧张地扭头问初莞:“那阿伶呢?阿伶她肯定不是细作,阿爹不会怀疑她吧?” 就连初莞在一开始都明里暗里地防着顾伶。 “你别胳膊时拐得太明显,”初莞吐槽了一句,然后摇摇头,“我同他们解释过阿伶不是了,至于信不信我的话,那便只能看王爷他们了。” 初莞说完就发现李顾生在盯着他看,这让他感到一阵的莫名其妙:“你瞧我做什么?” 李顾生问:“你不怀疑阿伶来历不明了?” 初莞被噎了一下。 这小子真是会一针见血地挑话说。 初莞不欲同他在这件事情上多作讨论,说白了到底是有点面子上过意不去。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总之将军来时你须得在场,莫要乱跑,近段时日同样也是不可粗心大意,王妃让你回学堂到底是学堂还有王府的侍卫能护你几分,就你那五天打渔三天晒网的三角脚猫功夫,便别再同上次那般莽撞行事了。” 李顾生捂耳朵:“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的,年纪大了就是不一样,都有股老妈子味了。” 初莞:“……” 淦! 初莞愤怒地甩袖离开后,李顾生又坐在椅子上,就着边防图被偷这件事情下细细地想了一圈,最后一拍脑袋决定先不想了他得睡觉,打开柜子放好花灯跟面具,吹息烛灯,外头的月悬了一夜的好梦。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顾伶都没再见到李顾生,她全当是他被抓回去上课了,自己在云汀楼混得风生水起,跟捡珠形影不离的。 八月初,天气愈演愈闷热,顾伶听说河边的桑葚又结了一批果,正盘算着要不要去找李顾生一起去,倒是有人在她做出决定前先一步来找上她了。 来人很面熟,是景夫人。 景夫人虽说是这云汀楼的主人,但是她并不管事,往常也鲜少会出面,顾伶见过她的最多次,就是看见她举着一支烟杆靠在栏栅上吞云吐雾几口,低眸看她们抚琴弄曲。 总之就是那种万事不沾的慵懒感。 所以对于景夫人亲自来找她这件事情,顾伶说不惊讶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 “夫人,”顾伶有疑惑就问,“寻我何事?” 景夫人轻轻抬了下烟杆:“有人寻你跳支舞,随妾身过来。” 这下子顾伶更加不明所以了,但景夫人绝不会害她,所以把疑惑的话咽了又因,顺从着跟了上去。 跟上去后顾伶惊讶地发现,景夫人竟然是将她带上顶层去了——那是除了景夫人外仅有捡珠能够上去的地方,一整层楼都是景夫人休息闲卧的地方。 这是个大人物啊。 上去后顾伶才知道,除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外——估计是景夫人的寝房——其余的一整层都是空无掩墙,乍一看就像是一个空旷的练舞房,不过四下错落有致地摆放了许多的古玩玉饰,又添得了几分的充实感,使其不会过于空旷。 上去后先看见的是一扇六折的梨木屏风,隐约能见后头坐着一个人,从身形和仪态上来看,是一位地位绝对不低的妇人。 顾伶心中的疑惑更甚,自己都没怎么出过云江楼,谁会来找她? 而且跳舞的话也更应该去找捡珠才是。 正在顾伶疑惑间,景夫人上前两步轻点了下头算是行礼问安:“人带上来了,不过您若是在屏风后头待着,可瞧不见什么舞。” 闻言后头的人轻笑了两声,也不恼:“借口罢了,你就是嫌弃我作派多。” 景夫人神色未变:“妾身不敢。” “你若不敢,那这城中便皆是胆小怕事的鼠辈了。”妇人说着站起身来,竟然听着刚才景夫人的话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顾伶看清人后就愣了愣。 那妇人与景夫人不同,分明淡妆素银,首饰也并未着有几件,却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华贵的不凡之气,眉目间盈盈带有笑意,眉间花钿妖冶红艳,在温婉大气中又添得了明艳之色。 顾伶脱口而出:“王妃?” 王妃:“……?” 不是,我都还没自我介绍呢,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第189章 昭王妃 实在是不能怪顾伶。 要怪就只能怪李顾生的眉眼,简直是和王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昳丽,有七分像,只是少了王妃的那份温婉大气罢了。 解释了两句后,王妃听完愣了愣随后掩唇轻笑:“你这丫头聪明伶俐的。” 摸不准王妃是要做什么,顾伶只得谦虚着应:“王妃过誉。” 她的那几分拘谨王妃看得出来,故此温着声音道:“我今日前来并非是以王妃的身份,虚礼便免了,不必拘束着。” 话是这样说,但到底是身份摆在那儿加之王妃的气质实在雍容,顾伶尽管对着那和李顾生极像的眉眼,也做不到直接坦然对待。 顾伶暗自在心里想了一圈,然后问:“王妃,我能问一下您寻我何事吗?” 王妃也不瞒着,坦言道:“花灯会那日,我瞧见你同端儿了。 顾伶:“……?” 不是,等会儿?你刚刚说你在哪儿看见我跟李顾生了??? 花灯会……想起花灯会那日她跟李顾生作贼心虚一样地逃跑,顾伶好一阵的沉默,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坏了,她没有形象了。 不过顾伶还是试图垂死挣扎:“王妃,其实我能解释的。” “嗯嗯,”王妃含笑点点头,“端儿几次逃学出府去寻你玩,我知晓你们的感情好。” 顾伶:“……” 罢了,这形象不要也罢。 顾伶放弃挣扎了:“那您找我是……?” 王妃眨眨眼:“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顾伶:“?” 然后顾伶就听见了王妃的一个伟大的梦想——她想让顾伶陪李顾生上学。 顾伶:“……” 宁死不屈! 本来不用再上学,只用开心地跳跳舞听听音乐就是对她不能回家的一种安慰,所以现在让她重回课堂她那是打死都不会同意! 世子殿下又怎么样?居然还让她再陪着上课?! 顾伶严肃地板着一张脸,正色地婉拒了:“其实王妃,我觉得有些许的不太合适。” 王妃坚持:“万事都有解决的法子,你且同我说说,哪里不合适?” 顾伶:“哪儿都不合适。” 王妃被这话噎了一下。 这还是个难劝说的。 王妃在心里偷摸着想:端儿啊,这可不是为娘不帮你啊。 “唉,”王妃清了清嗓子站直了,面露为难之色,“端儿他自幼便被我惯坏了,逃学翻墙样样学了去,他近日更是连着几天不去学堂,于他而言总归是不好的,我们这当娘当爹的,那定然是会想着、盼着自己的子女很好。” 顾伶被这掏心掏肺的话给整得沉默了一下,随后真诚地问:“跟我……有关系吗?” 王妃再一次被噎了一下:“……” 言之有理,无话可驳。 王妃暗暗给景夫人递了个眼色,后者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不紧不慢地道:“小伶儿。” 顾伶:“嗯?” “王妃想讨你去给世子当伴读,”景夫人道,“仅是伴读,瞧好世子莫要让他逃学便可,夫子念书无须你去搭理。” 顾伶看向她:“这不是理由。” 景夫人:“月禄比云汀楼高出三倍有余。” 有“亿”点穷的顾伶:“……其实不是钱的事儿。” “那虽为下人之职却也是个安稳的活,”景夫人掸了掸烟灰,身上的烟草味有点重,她慢声道,“况且……小世子想见你。” “ ……” 到底古时封建思想,纵使徽阳城民一家亲,景夫人所建的云汀楼收容着多数姑娘也难以打破传统思想的束缚,姑娘家终日抛兴露脸说到底也仍是不妥,而楼中歌舞姬,放在别的城中便是下等的人。 景夫人并非是要赶顾伶走的意思,只是现下摆出了一条于她而言,似乎更好的路。 是建议,而非强制抉择。 顾伶思忖一番过后,问道:“那我还能回云汀楼吗?” 景夫人道:“自是你想回便回。” 顾伶点点头。 好像她左右都吃不了亏。 而且有段时间没见过李顾生了,又不是让她去上学,待遇又不错,顾伶想象了一下自己看李顾生苦困于学海之中的模样,莫名地有点幸灾乐祸。 经过一通的劝说最后顾伶还是答应了,王妃对此很是高兴,看顾伶的眼神都满是欢喜的笑意。 顾伶表示自己要收拾东西过几天再去王府那边,王妃欣然应允,离开前对她说届时会亲自来接她,她想拒绝结果王妃分明步步生莲却又如同脚底抹油般迅速离开了。 “……”顾伶抬头问景夫人,“王妃为什么非得找我?” 景夫人道:“世子的情份。” 顾伶:“嗯?” 景夫人看着顾伶的眼睛道:“天潢贵胄难攀,赤忱之心难寻。小伶儿,先顾己身再念他事,一个决定若错了便错了,没有回头再选的路,你须得心中明镜,做想做、能做、该做且问心无愧的事。” 顾伶听后愣了下神。 景夫人言尽于此,轻挥烟杆让她离开了。 顾伶在行礼后往楼下走,景夫人的话还犹言在耳。 那是警醒。 无论如何说,李顾生到底帝王家出身,而自由古以来,没有哪些人能将自己摘个干净。景夫人是在提醒她,别让自己陷得太深。 好人。 景夫人绝对是个大好人。 虽说李顾生不在,但顾伶该玩的还是得玩,有一日闲来无事她找了阿童一块出去街上买好吃的,跟另一位幼童阿茁买糖葫芦时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小姐。 沈小姐依旧是一袭白衣,正低首跟着一位富商模样的人往前走,口中说着些什么,大多是她在听,然后赞同地点点头。 没有看见宋大哥,这让顾伶有些许好奇沈小姐与那位富商的关系,但她也只是多看了两眼,直到他们拐入拐角看不见了,她才将视线收回。 “阿伶姐姐,”阿童坐在顾伶的身边,咽下嘴里的糖葫芦,“你知道世子哥哥为什么都不出来玩了吗?” “知道啊,”顾伶说,“因为学海无崖,他还没有游上岸。” 阿童还没来得及点头,一旁的阿茁就不赞同地摆摆手:“不是不是!” “嗯?”顾伶看向他,“那是什么?” “是因为镇北将军!”阿茁一个激动把声音扬高了,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往下压,然后像讲悄悄话一般凑近顾伶,“我听爹爹说,是咱城里有北蛮的细作,王爷怕被他们伤害到世子哥哥,所以才不允许他外出的,而且啊,前几日镇北军营那边就好像派了人过来,只是偷偷的,不想让别人发现。” 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顾伶愣了下,之后伸手虚虚地在阿茁的嘴前挡了一下:“阿茁,我们做个协议怎么样?” “嗯?”阿茁疑惑,“什么?”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情,咱们保密好不好?”顾伶晃了晃手忽悠着说:“你看啊,既然你也说了城里有坏人,那我们就装作不知道,让他们放松警惕之后我们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阿茁听后眨眨眼,说到底心是偏向李顾生那边的,当即点点头:“好!” “那就说好了,你以后可不许再跟别人说刚刚你同我们说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行。”顾伶举起双手交叉,比了个“禁止”的动作。 忽悠完阿茁,顾伶后面吃着糖葫芦都有点心不在焉。 冲着李顾生来的? 她莫名地从心底腾升起细微的不祥的预感。 又在云汀楼待了几日,期间也顺带着赚了点小钱,顾伶等到了王妃说来接她的那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捡珠她们道别就出去了。 一路行至王府,路上王妃拉着顾伶的手聊了好多话,顾伶现在已经基本上掌握住了李顾生的童年黑历史,到地方下了马车,王妃分明前一秒还在笑盈盈地夸着顾伶好看.结果下一秒扭头瞧见什么,当即翻脸比翻书还快地呵斥一声:“李端!你给我从墙上滚下来!” 顾伶抬头,跟趴在墙头上企图“越狱”的李顾生对上目光。 顾伶:“……” 李顾生:……?!” 第190章 我的也给你,全都给你 有点突然。 李顾生不允许被坐着,只能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一脸懵逼地抬头看了看王妃又看看顾伶,最后愣愣地猛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自己倒吸一口。 实在是有亿点太过于突然了。 看见李顾生那个傻乎乎的动作,王妃一阵的语塞。 最后还是顾伶干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那什么,王妃……其实我觉得咱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要不先让世子先坐着?” 顾伶刚说完,李顾生就十二万分赞同地举手:“我也同意!阿娘,我蹲得脚都麻了让我坐坐呗?”他稍稍拉长调子,听上去就是在撒娇。 顾伶不动声色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王妃瞪了李顾生一眼,旁边有顾伶帮着说话,所以到底还是让旁边的侍女赏了他一张椅子。 李顾生得了椅子就十分自觉地挪到顾伶的身边坐下,悄声跟她咬耳朵:“阿伶,你怎么会跟阿娘一块回来?她为难你了?”他刚说完,耳尖听见的王妃就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顾伶感到有点啼笑皆非,屈肘杵了一把他的腰:“一边儿去,王妃可温柔了,她为难你都不会办为难我。” 王妃赞同地含笑颔笑首:“小伶儿说的实话。” 李顾生:“……” 莫名有种——他忽然变成第三者了的感觉是怎么样? 李顾生坐直了看向王妃:“那你把阿伶喊来做什么?” 王妃故意说:“我盼个灵巧的女儿盼了多年,正巧瞧着小伶儿心中生喜,便决定将她带回来把你踢出去,如何?赶紧同绿腰去收拾你的东西溜去阿莞家住吧,胳膊肘子终日往外拐。” 李顾生对这一番恐吓压根无所畏惧,“哼”了一声:“你才不会舍得。” 王妃一听大手一挥,当即就要让李顾生知道什么叫做“母慈子孝”,顾伶觉得还真是生儿肖母,又头疼又无奈地好一通劝拦。 “李顾生你消停点吧,”顾伶叹了一口气把李顾生摁住肩膀坐好,“王妃找我并不是因为什么事情,仅是因为你实在是太能扑腾了,她就让我来给你当伴读,时刻监督你的学习。” 李顾生听完一愣:“啊?” 他看看顾伶又看看王妃:“啊??” 啊啊啊??? 这对于李顾生来说,是尤为突然的……惊喜。 惊跟喜五五开。 王府很大,担心顾伶会找不到地方王妃便让侍女绿腰为她引路,带她去西苑那边早就准备好的屋子先歇歇熟悉一下环境。 不过王妃倒是留下了李顾生。 李顾生跟顾伶说一会儿就过去找她,得了回应后才有几分不情不愿地转向王妃那边,在椅子上坐好。 “阿娘,”李顾生问,“你把阿伶喊来做什么?” “怎么,”王妃睨他,”方才她说的话你竟是半句未听吗?” 李顾生摇摇头:“不是,我问的是倘若你想给我找一位伴读,未必须要是阿伶,你为何要亲自去将她找来?她喜欢舞乐,在云汀楼亦过得开心。” 王妃端起茶,揩了揩茶沫:“你这便是要怪我自作主张的意思?” 李顾生直言:“孩儿不敢,只是不解以及不赞成。” 王妃:“那你同我说,顾伶来自何处?” 李顾生:“华国。” “华国又在何处?” “那是她的家乡。” “ ……” 王妃“啪”的一声放下茶,招眸去看李顾生:“我荣泱国土之大,城都过数,却也从未听闻过何处有华国这一国都。你与她相识一月有余却连她来自何处都不曾知晓,她编造华国这一名来搪塞你,你便也真真信了去?素日里我与你爹教你的种种让你瞧见人便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倘若是哪日她欲害你,你是否便也会眼巴巴地将命递了上去?” 王妃忽然发难,吓得一旁的侍女们皆噤声低首,有几个贴身侍奉王妃且自小照顾着李顾生长大的侍女,都暗暗给李顾生使眼色,劝他莫要触了王妃的不悦。 对此李顾生倒是不怕,他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张口就是一句:“阿伶才不是什么坏人,她不可能害我的。” 王妃:“……李端!” 李顾生捂耳朵:“他不在。” 王妃:“……” 王妃被他气得掏出手帕就朝李顾生扔了过去:“你个念着外人不要娘的。” 李顾生把手帕接住,帕角上绣着一支红梅,他扯唇笑了笑,又变了脸色带着顺从的哄人意味:“阿娘你莫恼,恼着了还惹自己不快。”他说着走过去,绕到旁边帮王妃捏着肩,动作上顺着亲娘,口头上又向着另一边,“你信我,阿伶她真的不是坏人,上次抓到的那两个盗了布防图的北蛮人还是她帮我一块抓的呢,我跟你说,她还受伤了!灯会上她还关心我受的那点轻伤又带我出去玩——” “哦——所以灯会你是去寻她了啊。”王妃忽然出声。 李顾生蓦然噤声,这会儿可反应过来了,登时不满地说:“阿娘你诓我!” 王妃将自己的帕子夺回来,得意地弯眸:“儿大不由娘啊,想听几句真心话都要我花心思使计谋了。” 李顾生撇嘴,又问:“所以你也不怀疑阿伶,那你刚刚吓唬我做什么?” “你与阿莞皆为她说好话脱清怀疑的干系,倘若只有你这个睁眼瞎的便也就算了,阿莞可比你稳重得多,”王妃说着招了下手,示意侍女上前来收拾干净桌面上洒出的茶渍,“我便也想瞧瞧,到底这姑娘能有几分好。” 所以也就是说,顾伶在王妃这边没什么嫌疑。 李顾生沉默一阵:“所以你瞧出什么来了?” 王妃弯眸,煞有介事地说:“看出我儿动心了。” 李顾生:“……” 李顾生闹了个大脸红:“阿娘!你不要乱说!” 他这个反应让王妃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眼见儿子就要急眼了,她才将笑给压下去:“你害什么羞?人家那个谁的儿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通房丫鬟都有几个了,我同你爹就你这么个儿子,若不是我顺着你,早些时候便往你屋里头塞丫鬟了。”说到这里她轻眨了下眼,眼底温柔下来,“端儿,你幼时问起时我便同你说过,遇见心悦之人便大方去便好了,阿娘会一直支持你的,你无须有太多的顾虑。” 李顾生无意识地蜷缩了下指尖,没有吭声 瞧他这般模样,王妃想到什么,有点惊讶:“难不成我儿生得人中龙风,竟然在此处碰了壁,小伶儿压根对你不感兴趣?”说着还上下扫了一眼李顾生,露出嫌弃之色。 李顾生:“……” 娘,有你这样的吗? 王妃一直就是这个性子,这个时候不回嘴是最好的选择,免得被她牵出自己三岁尿床跑去跟初莞哭的这件丢人的事来,最后只用很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她是要回家的……” 顾伶有家要回,他的私心不能揭开。 西苑那边,顾伶刚收拾好就看见李顾生过来了。 “你跟王妃聊完了?”顾伶着李顾生朝自己跑过来,等差不多到跟前了就问。 绿腰有眼见,顾伶的话说完她就稍一欠身行礼退下了。 李顾生停在顾伶的跟前:“聊完了,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当然!年轻小伙胳膊有力动作快。”顾伶边说边拍了下胳膊,展示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肌肉,她也没问他们聊了些什么,点到为止。 王妃给顾伶安排的,很大,院里屋前有两棵树,中间架了一座秋千,顾伶过去那边坐着,听见李顾生问她:“阿伶,你为什么会答应阿娘啊?” “嗯?”秋千的绳子被李顾生抓住,顾伶仰起头来看他。“因为我要赚钱。” 顾伶弯了眸子,双手画了个大大的圆:“我要赚好多好多钱,而且啊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我以后要把赚来的钱全部挂在身上,穿金戴银,金光闪闪!”李顾生低眸看她,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见细碎的笑意。 “嗯,”李顾生说,“以后我的也给你。” 全都给你。 第191章 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伶就成了王府中的一员——小世子的伴读。 伴读要做的那件事情来去无非就是那几件:跟在李顾生后头到处走;李顾生上课时侍立在一边,又研墨洗笔递宣纸;还有就是偶尔提醒李顾生认真上课。 有点爽。 看别人深陷学海中好爽。 伴读到底只是伴读,学子在里边认真听课,顾伶就跟其他公子哥的伴读们一块在外头待着,有些无聊了,她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和把刻刀,边跟旁边的人唠嗑边往木头上落刀。 顾伶手巧,几刀下去就隐约能见这是在刻一个人偶。 “哎,伶姐姐。”宁家公子的伴读凑过来,很好奇地问,“你在刻什么啊?” 顾伶头也不抬地回答说:“木头。” 伴读:“……” 这个回答好像并没有回答。 伴读闭上嘴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想起来什么挠了挠头,扯起另一个话题来:“哎对了,伶姐姐你以前是不是在云汀楼待过?” “嗯?”顾伶问,“怎么说?” “那夜花灯会我好像瞧见你和捡珠姑娘一起了!”伴读用仰慕的眼神看着顾伶,“我是和公子一同去的,伶姐姐你真好看!” 闻言顾伶眨了眨眼,然后就开始说瞎话:“其实那不是我,那是我的胞妹,叫做顾不伶,你认错人了。” 伴读:“啊?” 伴读的表情一看就是不相信这套说辞,他还欲再问些什么,无奈正巧这时学堂下课了,他瞧见那第一个出来的那抹红色的身影,吓得连忙跟顾伶拉开了距离。 李顾生朝顾伶跑过去:“阿伶!” 顾伶又刻下一刀才收手,抬起头看去:“嗯?” 到了顾伶的身边后,李顾生就一掀袍坐下了:“你还会刻木偶啊?”他有点惊讶地看着顾伶手上的那块木头。 “算不上会,刻着玩玩,”顾伶回答完就随手将木头收好,“等我什么时候刻好了再给你,不过先说好,你可不许嫌弃它丑。” 李顾生听见她要送东西给自己就足够开心了,哪里还舍得嫌弃,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会不会,我肯定不嫌弃!” 顾伶其实心里也知道他不会,刚刚只是习惯性地一说。 后头的其他几位学子也走了过来,看见他俩又挨一块去了,其中一位姓宁的公子摇摇扇子打趣道:“小世子还真是跟伴读感情要好。” 李顾生跟顾伶同时抬头去看他。 李顾生说:“好不好先不说,宁公子先管好自家伴读,别再到处凑到人跟前搭话。” 这位宁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跟顾伶搭话的伴读的主子。 听了这话,顾伶眨了眨眼,很配合地没有吭声。 宁公子听后脸色微变,瞪了一眼伴读一眼,伴读惴惴地将头低下不敢言语。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火气真大。”他说着正了正神色,跟顾伶赔了个不是就领着伴读离开了。 顾伶注意到,宁公子离开前还往她身上多看了两眼。 顾伶:“?”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给挖了。 可能是因为顾伶一直看着宁公子离开的方向,这使得身边的这位爷不乐意了,语气闷闷地问:“阿伶,他比我好看吗?” “……”顾伶感到啼笑皆非,将视线移向他,“那不能比,你最好看了。” 甭管真话假话,被顾伶夸了之后的李顾生顿时高兴起来了。 “你这课也上完了,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吗?” 李顾生站起身来,后头就是学堂让他总感到有些许不自在:“我要去练剑,不然阿爹回来检查,又得罚我吃莞大哥熬的补药了,那是折磨。” 顾伶眨眼:“练剑?” 李顾生点头:“嗯。” 顾伶瞬间来了兴趣,她向来对剑一类的冷兵器毫无抵抗之力:“我跟你一起去,我就在旁边看着你练,”说着她伸手,“拉我。” 李顾生伸手,一面拉她起来一面注意护着防止她摔了。 往外走时,顾伶还在回忆自己看过的那种武侠精彩打戏,忽然听见李顾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阿伶,能不能以后你都不要搭 理宁由他们啊?” “嗯?”顾伶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李顾生结巴了一会儿,随后低下头,有点蹩脚地胡乱找了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顾伶听后看着李顾生,沉默了一下。 她不回答李顾生还以为她生气了,难免在心中染上几分焦急,抬头就想要把话题带过不说这个了,但他刚抬起头,被顾伶拍了拍肩膀。 顾伶一脸的慈祥:“好姐妹。” 李顾生:“?” 嗯? 上学是在学堂那头,李顾生练剑是在演武场。 演武场很大,并不是属于谁谁谁独立所有,听李顾生说这是在一片荒芜地建起来的,好武之人不乏,王爷便将演武场定为谁人皆可来,不过还是会有王府的侍卫守着,保护这里的安危。 李顾生跟随王爷与宋大哥习武,时常来此,这次前来也就不少人瞧见他就打招呼,曾到他身边跟着的左右张望的顾伶,又忍不住好奇询问。 没等李顾生回答,顾伶自己就先笑眯眯地自我介绍了:“我是小世子的伴读,你好你好。” 李顾生偏头看向身侧的人,几不可察地浅弯了下唇角。 李顾生练剑的地方并不是跟其他人一起,而是单独清出来一块。 很大的地方,顾伶过去看的时候,看见一排过去的箭靶以及架满了各种冷兵器的兵器架,有一把剑剑身修长流畅,比其他的剑宽上几分,三指宽左右,剑身是金色的看上去大气 ,剑柄上刻着些繁琐的花纹。 一看就奢侈。 顾伶好奇地过去看了看,没动,只是扭头问,“你的剑吗?” “嗯,”李顾生点了点头走过去,将金剑从兵器架上拿下来,试试手感地挽了个剑花,“是阿爹在前两年带我去渝川寻了位铸剑先生铸的剑,我觉得很好看,但是阿娘说太招摇了。” 王妃原话: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很好看啊,贵气,”顾伶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李顾生手里的剑,小心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能让我摸一下你的剑吗?就一下。” 对于这个请求,李顾生愣了一下,随后实在是顶不住顾伶那殷切的目光,几分仓皇地移开视线,将剑往前一递给,“给你,给你。” 他说递就递,顾伶看着这把漂亮的剑眼睛都放光,连忙双手伸出去想要珍惜地碰一下,谁料李顾生以为是她要伸手接,塞到手里后就直接松了手。 手中一沉,顾伶连忙接住,却不料这剑比她想象中的要沉得多,那一股力带着往下,险些让她跟跄几步连人带剑一块给摔了。 顾伶:“……” “李顾生。”顾伶费劲地把剑稳住,抬头看他,“你手劲挺大啊。” 分明刚才她看他拉着剑还挽了个剑花,无比轻松的样子,所以为什么这么沉?! 哥们儿你别名是牛大力吧?!! “啊?”李顾生先是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把自己的剑给捞了起来,“我忘了这剑是用那什么相什么玄铁铸造的,阿爹说别人拿着的话是有点沉的。你没有受伤吧?”说着,他有些担忧地去检查顾伶的手上有没有伤口。 顾伶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看着金剑,还是忍不住夸:“好剑。” 李顾生心想:是挺贱的,怎么能让阿伶差点受伤。 剑也看过了,顾伶甩了下手腕往旁边走让出地方:“你练吧,我在旁边看着” “哦……”李顾生应完抱着剑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叫住她,“阿伶。” 顾伶都挑好地方准备坐下了:“嗯?” 李顾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就是……你有兴趣学剑吗?” 顾伶一愣。 李顾生说:“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第192章 情难自已,似梦还醒 李顾生的剑叫做“争喧”。 争喧。 配上那大气的剑形,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字。 很应名。 李顾生的剑大多数是跟王爷学的,剑风罡气,剑招看似平和实则刚烈。这样的剑法放在男儿身上倒是十分相配,却并不怎么适合女儿家。 在连着三天教顾伶剑之后,李顾生就发现了这一点。 “阿伶,”李顾生将自己的剑收回剑鞘当中,朝顾伶走过去,“这套剑法并不适合你。” 顾伶比划了几下手里的木剑,没有刃的剑她拿着不容易被伤到:“你才发现啊,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呢,怎么练都不得劲。”剑招她都能一招一式地学会,只是一直不能够像李顾生那样找到合理的发力点——换种说法,是她的力道不足。 李顾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尖:“我也以为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教过人教不会你。”所以他一直琢磨,现在才反应过来。 所以也就是说,他俩都认为是各自的问题,就非得各自憋着不沟通,有种如出一辙的执拗劲。 顾伶:“……” 顾伶跟李顾生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实在是觉得这事儿没理又蠢得不行,笑着用木剑剑柄怼了一下他的腰:“我真服了。” 感觉错在自己身上,李顾生没接话。 那既然不合适,接着练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可是顾怜着实是对剑术一事感到前所未有的有兴趣,让放弃吧,又有些舍不得。 “那我接下来怎么办?”顾伶抓着剑仰头问李顾生。 或许对于顾伶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但她抓着剑不肯撒开又仰头看向李顾生时,在李顾生的眼里着实是有些委屈巴巴的。 从来没见过顾伶这样,李顾生不自觉地乱了心跳的频率。 李顾生有点磕绊着说:“我、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越说到面越小声,耳根处的红晕醒目。 很多的时候,顾伶觉得李顾生就是一株超级无敌大的含羞草,甚至不用她去触碰,仅是风轻轻一吹带起的微晃,就能够让他红了耳根。 顾伶问:“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李顾生害羞归害羞,在正经事上还是保持智商在线的,他想了想然后说,“阿伶,你凭着你自己的感觉来演示一下我教给你的剑招。” 闻言顾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剑,尽管心中不明所以,但她还是退开两步将距离拉开,依着李顾生所言,一招一式地凭着自己的感悟将他所教给她的都演示了一遍。 收剑负在身后,顾伶着向李顾生:“怎么样?” 李顾生刚刚看得愣了神,让顾伶照着剑谱硬练和让她凭自己的感觉去演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效果。听见顾伶的话他骤然回神,指腹抹了一下自己的剑柄。 李顾生说:“我好像明白了。” “嗯?”他明白了顾伶可没明白,“什么?” 李顾生难得卖起了关子不告诉顾伶,给顾伶恼得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李顾生不躲不避,就只是偏头悄悄在笑。 顾伶是自幼习舞的,身子远要比寻常人灵巧轻盈得多,那套剑法是王爷所授给李顾生,他也最擅长那一套,要想让顾伶顺得心意习得剑招,便得要他动动脑筋另辟蹊径。 他没算错的话,阿爹这几天回来,而镇北将军也会跟着一同过来,李顾生心想:届时再向将军讨教讨教。 顾伶剑也练不成了,无事可做她把剑放下,又干脆去捣鼓起一旁放着的长弓来,试着拉了拉弓弦,搭上箭瞄准那头的靶子,觉得差不多了就松开手,箭离弦后破风飞出,意料之外地—中靶了。 顾伶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兴奋地看向李顾生:“你看见了吗?没有脱靶!” 李顾生自然是看见了的,他有些惊讶地看看那边,忽然发现,不得不说在武之一术上,顾伶有超乎常人的天赋。 于是后面每当李顾生练剑时,顾伶就摆弄长弓或是鞭子,总之有什么玩什么,简直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无法自拔,宋大哥有一回过来找李顾生瞧见顾伶,在愣了一下过后啧啧称奇。 ——当真是习武的女子太少了。 而李顾生也除却上课与练剑之外多了一件事——那就是瞒着顾伶偷偷摸摸地编写着什么。 挑灯夜写时顾伶陪他熬着,有一日顾伶心血来潮说要帮他写学堂课业,李顾生拗不过她就让她写了。她边写边玩她自己刻的那个木偶,结果没一会儿,她实在太困就伏在桌上睡着了,李顾生听见那绵长匀均的呼吸声才反应过来。 李顾生搁下笔走过去那边,看见顾伶将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长而密的睫毛在烛灯的照映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细碎的散发搭在她的后背上,看上去很乖,像温顺性格的小动物。 李顾生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俯下身去凑近,像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做什么,又在前一秒醒悟过来,暗自用力狠掐了一下大腿。顾伶的手里还抓着没刻完的木偶,李顾生小心地取出来看了看,然后眨眨眼忍不住笑。 好丑。 想起什么他又急忙将笑干咳一声压下, 低眸,看见了她手下压着的他的课业——那上边的字…… 阿伶在练狂草? 李顾生眨眨眼,最后觉得伏在桌上睡觉伤脖颈,便俯下身去轻手轻脚地把人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还帮着将被褥盖上了。 顾伶半梦半醒间迷糊睁眼,看见是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李顾生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得慌,脑子也晕乎,尤其是那心跳声,简直是彻彻底底地乱了套,这屋里是待不下去了,在哪儿都热,他几乎是有几分狼狈地推门而出,在外头吹了好久的夜风。 屋里,黑暗中顾伶缓缓地睁开眼,有些不太自然地揉了下耳朵。 又过了几日,王爷从镇北军营回来,身边跟了两位身材高壮的人,他们一回来就招呼李顾生去书房中议事,顾伶那时远远地看上一眼,那两个人虽然身着便衣,身上的肃杀之气却难以压制。 就那一眼,顾伶就猜到那是镇北军的人。 没有李顾生需要陪着,顾伶将木偶剩下的那一点地方刻完,吹了吹木屑就将其收好,坐在秋千上,仰头看着树上的鸟发呆。 一个月半,仍旧是没有半点要回家的头绪。 顾伶啊顾伶,你要怎样回家? 王妃过来找人时,就看见顾伶愁眉苦脸发着呆的模样。 王妃心中福至心灵地想:莫不是才刚跟端儿分开片刻便耐不住想念了? 走过去,王妃轻轻地喊:“伶儿。” “嗯?”顾伶看过去,看清来人后就站起来有礼数地行礼,“王妃。” 王妃摆了摆手让她不必拘礼,秋千足够大,容纳两个人不成问题,她便牵着顾伶的手一同坐下了,“近来有你看着,端儿都老实了不少,就是夫子都难得夸了他几句认真听学了。” 顾伶弯眸笑了笑:“说不定是世子突然醒悟,跟我没什么干系。” “你呀,总爱将自己摘个干净,夸奖跟好处是半分也不曾沾了去,”王妃无奈地笑道,“我并非对你无缘由夸捧,你能管住端儿,这是事实。” 顾伶没有接话。 王妃闲谈了几句后便开始切入正题:“端儿性子喜闹,自幼惯着他,待他长大后我便更加舍不得严管,更别提后来有位阿莞多数护着他。他克己守礼,懂事之后便与女子保持应当的距离,再有三年他便是及冠,婚事要——” 王妃的话还没有说完,侍女就着急忙慌地小跑着过来,匆忙一行礼:“王妃,奴婢有要事要禀。” 事情也分个轻重缓急,王妃瞧她这般模样便知不是什么小事,便收了原先没说完的话,转而去问:“何事?” 侍女看了看顾伶,神情明显是有所忌讳,最后还是王妃给她使了个眼示意无须将顾伶当作外人,她才神情严肃地道: “王妃,皇城那边来人传旨了。” 第193章 这是只属于你的剑谱——《春风度剑》 皇城那边的传旨。 昭亲王携妻儿来到徽阳城十八年了,期间从未再踏足过皇城半步,而皇城那头的那位更是将他们都遗忘了一般,这些年来也从未搭理过半分,此次传旨,着实闹得人心惶惶。 就是连在书房里议事的王爷跟镇北将军听闻之后都感到吃惊,同样也不能耽误,一同前往前庭去听旨。 李顾生出去后就去找顾伶,后者跟在王妃的身边,没等说话,他上去就是先安抚一句:“没事的你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一道圣旨便让他们吓得心慌,着实不能怪其大惊小怪,实在是皇城居最高位的那一位心思难猜,三言两语间就能左右了他人的性命。 去到前庭,王府上下的人皆到场,庭前站立着一位太监模样的男人,手中握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看见王爷他们前来,讨好着笑了笑眼底却闪过精光:“王爷,王妃,世子爷,请听旨。”言罢,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王爷后头的那两位高壮的男人。 尽管心中很不情愿,但顾怜还是被李顾生半哄劝地拉着衣角,带着一块跪下了。 太监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亲王远居徽阳,治理民生有功,协助镇北军守边境……” 一通圣旨读下来,全是对王爷的夸赞,这让人听得心惊—— 皇帝竟将徽阳城这边的事情了如指掌。 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复上心头,顾伶动了一下,被李顾生悄悄抓住手指很轻地捏了一下安抚她的情绪。 “……” 太监宣读圣旨到了末尾,忽然像是故意一样停顿了一下,随后接着往下读:“……兹卿膝下其子年岁正满十五,品德善美,才华两全,念其有功,特许今秋猎允其子赴会参加,唯其子一人足矣,望承蒙圣思,不负朕所期望也。钦此——“念完,太监笑眯眯地将圣旨合上,双手举着朝前一递弯下腰来,“王爷,接旨吧。” 王爷脸色霎白。 见王爷不动,太监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将圣旨又往前递了递的同时也有意地加重了语气:“王爷莫不是想要抗旨不遵吗?徽阳虽偏北,却也是国土。” 王爷盯着大监看了几眼,最后实在是不得不从,强忍着心头的情绪,沉着脸双手将圣旨接下:“臣领旨,谢恩。” 太监笑意愈深,将王府中的所有人都扫了一圈:“王爷既已领旨,老奴还要回皇城向圣上复命,便不多作叨扰。王爷,老奴便先退下了。” 手中的圣旨仿佛是有千百斤重,到底是从皇城过来的皇帝的亲信太监,礼数得尽,王爷叫了随身的侍卫,送太监出门。 太监走后,安静了许久。 王妃被王爷扶着起来,忧心忡忡地抓着他的手:“王爷……” 王爷沉默几许,最后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听见他叹气就知道这是此事已成定局,王妃的脸色白了几分,扭头看向身后,视线落在跟顾伶站在一块的李顾生身上。 实在太巧。 偏生就是在王爷跟将军刚回来时皇帝的一道圣旨便来了,说是念其有功特许李顾生去参加秋猎会也只是说得好听罢了,皇城水深,勾心斗角害出人命的事情多有,李顾生过去了便是羊入虎口,谁也料不到那位龙椅上的想要做什么。 那一道圣旨瞧上去皇恩浩荡,实则字字句句地往下读,都是往头上悬了—把利刀的威胁与警示。 ——估计是皇城的那位已经起了疑心,想将李顾生传至皇城,去做那一个能够左右昭王府的把柄、人质。 只能让李顾生一个人去…… 倘若哪日“莫须有”的罪名扣上,那李顾生就是第一个祭剑的。 顾伶终于明白自己三番五次的不祥预感来自哪里了,权贵与将领有所联系,避不开皇城的耳目,同时也会难保其身。 可是……若当初王爷不同将军商谈,又如何守得这一方国土呢?去求圣上吗?若当时有用,镇北军便不会屡次缺少军饷。 没有办法。 李顾生抓着顾伶的手,分明被下旨传去皇城的人是他,他却是一遍又一遍地对顾伶说:“没事的。” 顾伶仰头看他,一时心头情绪难解。 过后王爷又再一次让李顾生去书房中议事,王妃也去了,顾伶在外边,远远地就听见里头传来争执的声音,最后是李顾生大喊了一句什么,那些争执才得以平息。 徽阳中的细作未除便又当来这一遭,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现在已是八月中旬,九月初的秋猎会,留给李顾生的压根没有多少时间,他停了学堂那头的课业,专注在练剑习武当中,王爷对他的要求也愈加严格。 给李顾生累得每天边多吃两碗饭边跟顿伶抱怨不满。 顾伶不接话自己也不吃,光顾着往李顾生的碗里夹他爱吃的。 她不吭声,李顾生的话说到一半也就说不下去了。他停下抱怨,将手放下搭在桌子上看着顾伶:“阿伶。” 顾伶抬眼:“嗯?” 李顾生说:“我不会有事的。” 顾伶捏着筷子顿了顿动作,随后把筷子放下了,支着下巴说:“但是王妃他们都很担心你,伴君如伴虎,你去到皇城就离圣上更近,皇城虽在天子脚下,却安全也不安全。” 比起这个,李顾生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情,他问:“你也担心我吗?” 顾伶:“……” 你的重点抓得挺准。 瞧见她那个神情李顾生忍不住笑,跟着一块把筷子放下了,语气轻松地说:“不用担心,我说过了,我不会有事的。” 顾伶开门见山地就问:“那圣上为难你呢?” “那我躲着他走,我不往他们跟前凑,过去之后也不出风光只是走个过场就好了,”李顾生说,“比起看我风头无两,我想圣上更希望瞧见我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我会听阿娘的话乖乖的当个藉籍无名的人。”他说着像是觉得顾伶皱眉不好,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平她的眉心,又顺手摸了一把她的头。 “……” 顾伶嘀咕了一句“你摸狗呢”然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吃自己的饭。 生在帝王家不是他李顾生的选择,但他既为世子,那他便别无选择。 王妃和王爷不攀附富贵,给了他一个安宁无忧的成长环境,但终究是生在皇权统治下,纵使躲着也会有被揪出去的那一天。 李顾生仿佛没心没肺一般笑了笑,换干净的快子给顾伶夹了好吃的菜。 后面李顾生练剑的时候顾伶也不玩了,就直接盘腿坐在旁边,一边看他练剑一边低头刻着自己的木偶,稍有不慎刀刃划破指腹,被李顾生瞧见了,赶忙跟火烧屁股一样拽着她去上药。 九月将至,顾伶赶在李顾生去皇城的前一夜把木偶给了他。 “真巧,”李顾生拿到木偶就弯眸笑,“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嗯?”顾伶好奇,“还有辞行礼物?” “不算是,”李顾生活边说着边把东西拿出来,“是我写了好久的一直在准备着,只不过前两天才写好。” 顾伶看着他的动作,看他掏出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来:“这是什么?” 李顾生卖了个关子:“你打开看看。 于是顾伶接过来,翻开来看,然后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本剑谱! 而且往后翻,一招一式不仅有要诀见解也有示意图,无比详细。 顾伶惊喜地抬头问:“你自己编写的?” “嗯。”李顾生点了点头。 顾伶激动地夸他:“哇!你好厉害!” 李顾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揉了下耳朵:“其实也没有……” “不必谦虚,”顾伶拍拍他的肩,又低头看向剑谱,“这是给我的?” 李顾生点头:“只属于你的。” 顾伶简直太喜欢了,爱惜地把剑谱看了又看,想起来什么:“对了,它有名字吗?” “有的”李顾生不知怎的声音有点小声,“书封上边写着。” 顾伶合上书,只见上边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字: 春风度剑。 第194章 你是我的挂念,我的明月 “阿伶。” 可能是脑子一抽,顾伶竟然跟着李顾生往屋顶上翻。既然翻都翻了加上月色也不错,她就干脆躺下,用胳膊枕着,听见李顾生喊她就应了一声:“嗯?” 李顾生支着腿坐在她身边,细细端详手里的木偶,分明是个人的模样他却又看不出来像谁:“你刻的是谁啊?” “你居然看不出来?”顾伶睁大眼,“你啊。” 李顾生:“……” 李顾生又确定性地瞅了两眼手里的木偶,那歪鼻子斜眼五宫几乎挤在一堆差点分辨不出来,然后犹豫又不确定地问:“我……吗?” 原来他在阿伶的心里……长这样??? 顾伶被这个问题给问得沉默几秒,然后想到什么猛地翻身坐起,凑过去把眼睛睁得大大地去瞪李顾生。 分明没说话,但李顾生会过意来,忙将木偶往自己的怀里塞,语气斩钉截铁地说:“我没嫌弃我没嫌弃!不丑,很好看!” 顾伶又盯了他一会儿,李顾生眨眨眼,“我不骗你。” “行吧,我不跟你计较,”顾伶坐回去,伸了下腿,“管你嫌不嫌弃呢?反你就算是嫌弃也没有办法,我刻了那么久,你可不许把它给扔了!” 她刻木偶的时候李顾生都有看到,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绝对不会的!我发誓!”说着他三指朝天,摆出要发誓的模样来。 顾伶躺了回去:“好了我信你,倒也用不着你发誓。” 李顾生就把手放下了。 现在是月末,月亮被云烟挡着,看上去有点灰蒙蒙的,但是借着洒落的月华,他们又能瞧得清身边人。 盯着月亮看得久了有些乏味,顾伶就数起星星来,数着数着视线往下落,情不自禁地落到李顾生的身上。 李顾生支起一条腿坐着将手搭在膝上,正仰着头去看天上的月亮,他的衣裳红得醒目,高束的头发参差不齐地落在后背,有风徐徐地吹来便吹拂起他颊边以及腰后的发丝。 顾伶忽然之间就忘记自己数到第几颗星星了。 李顾生。 李端…… “阿伶,”李顾生瞧着,忽然问,“你会等我回来吗?” 这一声把顾伶唤回神,但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李顾生侧头看向她,往她的方向挪了挪:“你是要回家的,但是却又不明白什么时候离开。阿伶,阿爹阿娘他们会等我回来,那我从皇城回来的时候,还能够再看见你吗?” 顾伶瞧进李顾生的眼底,那里有希冀的意味。 “王妃和王爷等你是天经地义,”顾伶问,“我为什么要等你?” 因为我们是好兄弟,”李顾生说着笑了笑,“也是好姐妹。” 之前搬出来打趣的话被送回来,顾伶眨了下眼然后移开了视线,眯起几分眼睛去看星星:“会吧。” 李顾生的眸子一亮。 顾伶说:“我会尽量等你回来的,”她说着想起什么,又扭头问,“你还记得我们去抓鱼那次靠着的桑树吧?” 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个,李顾生点了点头:“记得。” 顾伶:“我在那里等你。” 李顾生怔了怔。 “之前桑葚还有时我就想找你一块去的,但是你有课业在身去不了也就没跟你提,“顾伶说,“我喜欢桑葚,那里的花很好看我也喜欢,所以我以后会经常去那里。如果我想见你了,就往那棵树上系红线,等到时候你回来了,树上的红线缠了多少根,你就要给我买多少次好吃的。”言罢,她弯起眸子,笑意盈盈,“怎么样?你没有意见吧?” 这分明是令李顾生心悸动的话,但他愣愣许久,开口却问:“那万一是你使诈,一天给缠满了呢?” “……”顾伶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腿,“我是那种人吗我?” 撞的那一下让李顾生回魂了,他弯起唇角,急忙顺着否认:“不是不是。” 李顾生跟着一块躺下,枕着胳膊:“好,我答应你了。” 所以你要记得想我,时常想我。 不要把我忘记。 躺了会儿,顾伶忽然说:“你要记得把争喧带去。” 李顾生:“嗯?” “虽然说你不能看谁不顺眼就直接砍了,”顾伶煞有介事地说,“但你可以往争喧上边多镶点宝石什么的,到时候谁欺负你了你就把争喧拔出来,闪瞎他们的眼睛!” 李顾生眨眨眼,想象了一下争喧变得更加金光闪闪的模样,低笑了几声说:“好主意。等回头我多搜罗些宝石就全都给你,你帮我镶上去。” “那还是算了,感觉怪累的,”顾伶闭上眼睛说,“要不你还是直接动手吧。” 李顾生笑着,声音放得很轻:“不要打打杀杀啊。” 翌日。 李顾生辞行,王妃絮絮叨叨地拉着他叮嘱了好长的一通话,最后是李顾生看她眼圈都红了,无奈地倾身去拥抱了她一下。 跟顾伶的辞行没有什么情绪低沉的难过,顾伶只是忽然拉着他的手勾起他的尾指,孩子气地“盖章”。 李顾生翻身上马,艳红的衣袍翻动,他一夹马腹,马仰首嘶鸣一声,策马扬起尘嚣,扬长而去。 顾伶久立于王府前,直到瞧不见人了才转身回去。 因为李顾生不在的原因,也有本来就是只来当个伴读的缘由,所以顾伶并不在王府里久待,她婉拒了王妃让她留下来的请求,收拾收拾着东西回了云汀楼,景夫人对于她的回来什么都没说,在她的意料之内罢了。 顾伶在云河楼里跳跳舞也陪捡珠出去玩,期间赚了些钱让她没地方放全都一股脑结塞到了初莞家,初莞看着她的眼神复杂,仿佛在看一个傻孩子。 皇城那头的秋猎会据李顾生所说是会举行一个月,再加上来来去去的时间以及那头可能会冒出什么大幺蛾子来,满打满算他回来的话最快也要两个月。这段时间里顾伶也不是无事可做,云汀楼跳舞,桑树下挂红线,演武场练剑以及去初莞家逛两圈讨句骂……行事种种,也算是忙得充实。 总之不见得李顾生不在,她就得像座望夫石似地眼巴巴往外瞧着等人回来,她要忙得可多了。 也是借着“世子伴读”的那一层身份,顾伶在徽阳城里晃了一段时间也混了个眼熟,基本上遇见谁谁谁都能够打声招呼。 城中所谓的那几个细作后来有镇北军的帮忙都给抓了出来,顾伶去切莞那边问了一句,说是他们的嘴都很硬,任凭如何严刑拷打都不松口,至少多只能够知道他们确实是冲李顾生来的。 临了顾伶要回云汀楼时,莞大哥给她递了块木头。 顾伶满脸疑惑:“你给我木头做什么?拍晕你?” 初荣莞:“……你可真有想法。” “是柿子让我给你的,他往城中寄了信,说是怕你无聊,”初莞说着转身去打开柜子,连同木头一块把信递了过去,“喏,这是给你的。” 顾伶的视线下落,信封上落着无比眼熟的字迹: 顾伶亲启。 李顾生的那一封信没有什么长篇大论,跟素日里挤到顾伶面前的那簇热情小火苗不一样,上边只有寥寥几行字: 见字如晤,展信安好。 皇城繁华似画,秋猎场上幸得一只狐狸,念山林有情遂放回,我在皇城一切安好,望勿挂怀。 皇城中桂花不比徽阳,路经一楼闻见其香,忽想念故土,此处的月多为明亮,却不抵曾经所瞧。 落款是李顾生,他还在旁边画了只柿子。 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及顾伶,字里行间却又都是想念。 顾伶瞧着信上的字,确为李顾生所写,但又在细微微上有哪里不一样。 后面李顾生偶尔会给顾伶寄信,顾伶每一封都会逐字看完却从来不会回。 两月已至,意料之中的,李顾生并没有回来。 第195章 三年困锁 转眼匆匆三年就过。 徽阳城依旧如同往年那般热闹,小巷中的那几间木屋,弥漫着很重的药草味,药草熬成了汤,闻见都觉得苦。 屋里头有人遥遥喊:“阿伶!把那个药端过来!” 药房里蹲在药炉前的少女一袭仿佛永远不变的青衫,墨发由发带束起在脑后,听见那一声,头也不抬地就应了一声:“等着,我倒出来先。”说着,她抓过旁边放着的揭布包着药炉的盖子,小心地将盖子掀了起来。 顾伶将药端过去时,初莞在忙前忙后地把那些沾了血的纱布往外边丢在一起,看见她就点了点头:“往桌上放,没烫着吧?” 顾伶将药放好后才摆摆手回答:“不至于,我可是很心灵手巧的。” 初莞翻了个白眼,一点面子也不给:“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端药的时候直接掀翻了我的一炉药,那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手烫肿了三天。” 他在心里偷偷补充:也还好柿子不在,否则得扒了他的皮。 “你自己都说了是第一次,后来不也赔了你那个草药钱了吗?别记仇那么狠啊,”顾伶说着将视线投向床上躺着的人身上,转了话题,“大哥,他都昏迷四、五天了到底什么时候醒?不能一直醒不过来了吧?” “你问我我哪知道?”初莞说着,跟着顾伶的目光看过去。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五官俊朗连里衣都没穿,由纱布缠满了上半身,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膛有轻微的起伏,那看上去就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这个男人是初莞五天前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不过据他所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个说法实在是耳熟,当时顾伶听见的时候严重怀疑他是在玩内涵的那一套。 ——言归正传,虽说初莞不着调了点,但好歹是行医的,所以不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里爬出来的,只要到他跟前了,医德摆在那儿那他就得救。 不过说来也怪,这个男人身上的伤外多为受震而导致的裂伤,这种伤初莞处理过不少,却从没见过怎么治都治不好,人也不醒的现象,那伤口上的血难以止住,屋里的纱布都快要用完了。 顾伶问:“这伤你能不能治?” 初莞答:“死马当活马医。” 顾伶:“……” 你这什么破形容? 到底是初莞的事情顾伶也不好多做评价,这几天就只是来帮帮忙而已,看初莞给伤患喂药,她得了空就搬了张椅子在旁边坐着。 “大哥,”顾伶支着下巴看初莞,“有一说一,可不怪当初李顾生把我捡回来,你自己都捡了一个,还那么大一只。” “……少拿我跟他比,”初莞用帕子擦去流下来的药汤,口吻嫌弃,“你俩腻歪就腻歪呗,那会儿还天天往我跟前凑,真烦人。” 顾伶“嘿嘿”地笑了,没接话。 她既然提起李顾生了那就不会是有感而发,初莞还不了解她吗,随意地朝柜子那头抬了抬下巴:“柿子寄来的信在柜子里,今早王妃刚差人送来,你倒是会掐着时候讨着要。” 顾伶一听就站起来往柜子那边走,说得头头是道:“这叫心有灵犀。” 初莞万分嫌弃地“啧”了一声。 初莞的柜子里的东西乱,银针跟药乱七八糟地放着,那一封信就很醒目,顾伶将其拿了出来,打算一会儿回到云汀楼再看。 初莞喂完药就擦了擦手往她这边走:“柿子给你写了三年的信,怎么也没见过你回给他一封?” “我回了啊。”顾伶说。 初莞疑惑:“你上哪儿回了?” 顾伶:“意念回了。” 初莞:“……” 你这丫头。 顾伶回不回信对于初莞而言并不重要,反正眼巴巴盼着信来的又不会是他,他端着空碗准备去洗干净,抬脚前想起来什么就又问:“你一会儿是上云汀楼呢,还是去演武场那边?” “都有,”顾伶说,“先回云汀楼给捡珠姐姐带好吃的。” 初莞点头,没再多问。 顾伶并不多待,左右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哪里还需要她帮忙之后就挥挥手走了,初莞应了一声没留人。 脚步声渐行渐远、初莞忽然抬头看向顾伶离开的方向。 三年的时间,连这姑娘都往上蹿了个子,出落得也越加好看。 ——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 初莞收回视线,李端啊李端,你究竟要被困在皇城到几时? 花海中的桑树挂满了红线,快连叶子也瞧不见了。 —— 七月的天太阳都很刺目,晒得人晃眼。 顾伶从巷子里走出去后,脚步就缓了下来。 李顾生并没有像去之前说的那样秋猎结束后就回来,远在徽阳城,顾伶并不知道皇城那边发生了什么绊住了他的脚步,只知道他三年未回,王府那边的人愁了又愁,也知道等他来信的频率从来没有隔得太久过,他从侧面在告诉她,他在皇城那一边安然无恙。 但信中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顾伶无从知晓。 在这三年中,徽阳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王妃因忧心生了病,初莞赶往王府守了四天;往后就是北蛮忽然发难,流民四窜起连徽阳城都来了不少;最后就是一些零碎的琐事——此方说宋大哥在五月前跟沈小姐确定关系了。 婚期都出来了,就定在下月。 李顾生所给的剑谱顾伶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在云汀楼她不用再去给捡珠当伴舞,而是挑着那柄木剑,成为云汀楼中第一位舞剑的姑娘。 古时的姑娘家十五岁及便能够出嫁,往后再过几年便都能够称作是年岁偏大了的。 顾伶已经十八,因为出色的容貌与在云汀楼的名声便就不可避免地招来了几位公子哥的提亲,但全被景夫人与捡珠依着她的意思全挡了回去。 说是心有所属也不真切,顾伶在花海的桑树都找不出空处再系红线,也许是心理作崇,她也往手腕上缠了一大堆红线,乱七八槽的,看上去只是在手腕上缠了一堆的乱线。 李顾生归期未定,听说前两日王爷就前往皇城去了,也不知道届时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顾伶自己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在刻意等他。 顾伶一面想着一面往前走,过两天就又是乞巧花灯会,到时候她就和阿童他们一块买好吃的去。 正想着,面前忽然站了个人。 顾伶:“?” 疑惑地抬起头,顾伶就对上宁由的脸。 “……不是,“顾伶服气了,“宁公子,我觉得咱俩是真的不合适。”前面说有不少人来提亲,虽说被挡回去了但也总有人喜欢坚持,这位宁由公子便是位坚持不懈的主,他有着令顾伶都佩服的毅力。 “你倒是说说哪儿不合适啊,”对此宁由也很无奈,捏着小扇叹了又叹,“宁某也自诩风流有才,就是不明白有哪点令你看不上。” “不是一回事儿,”顾伶摆摆手,“主要我对你真没感觉。” 宁由:“……” 这话说得可真是伤人心窝子。 看她被晒得眯起眼,宁由一展小扇抬起为手她遮去阳光:“顾姑娘,你莫不是当真是在等世子回来?京城如此繁华,如何得知他是否在那头另有新欢别爱?倒不如先瞧眼前人。” 他说着用眼神示意:比如在下。 顾伶:“……” 顾伶一把推开他的手,谢绝了他遮阳的好意:“宁公子倒不如将此话留着等到世子回来后再同他说,而至于等不等的,”她耸肩,“那是我自己的事。” 摆脱宁由,顾伶脚步加快溜回了云汀楼。 一路打着招呼又问好地回到屋里,顾伶去洗干净手又擦干,这才在桌坐下,打开了那封信。 开头仍旧是永远不变的八个字,往下看,顾伶的动作倏地一顿: 即日离城,不日便归,勿忧。 第196章 我找到你了 花灯会那一日,开场舞顾伶并没有参与,她趴在自己屋中的窗户前,往下去看,只瞧见万家灯火通明的热闹。 看了好半天,她将手边摆了许久的信放进柜子里,那里也堆放着许许多多数不清的信件,每一封的上边都是一模一样的——顾伶亲启。 抓起桌上的发带将头发束起,顾伶推开门出去了。 在徽阳城中待了三年,意味着她也体会过了三次的花灯会,但除了第一次有人陪她满城疯跑的人以外,其余的两次尽管有人陪,却也难免有几分细微的乏味无感。 原定说好的去找阿童玩说到底也没有去,顾伶一个人出了门,身上半点银子都没有带,身着素雅的青衫,一身轻松。 比起往年,花灯会上忽然多了捞小鱼的活动,顾伶好奇地挤过去看。那在水里摆尾游动的鱼,有红的也有金的,瞧上去灵巧可爱,让她忽然来了兴趣,可是她现在面临着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没带银子。 已经开始有点小富的顾伶开始懊恼,早知道就不自以为是地不带钱出门了,现在好了,想玩点什么都没有资本。 顾伶你真是脑子傻了。 顾伶蹲在房边看了一会儿,可能是她就那样眼巴巴地瞧着也不吭声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可怜,卖鱼的伯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好笑着问她:“顾姑娘你可要来玩玩?” “想玩,”顾伶诚实说,“但是我没带银子出门。” 伯伯失笑:“不收你的银子,来,过来玩吧。” “不收我的银子?”面对巨大的诱惑,顾了犹豫了一下,“那多不好啊,亏本买卖了。” “不亏不亏,”伯伯摆摆手,“这银子呀,日后自会有人送来。” 顾伶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就问:“谁啊?” 伯伯笑而不语,故作神秘地没有接话。 瞧见伯伯的这个神情,顾伶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很快地扬唇笑了一下,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伸手:“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伯伯,劳烦您递个网子给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抓上来。” “好嘞。” 顾伶接过网子,幼时她总爱闹什么都喜欢玩上一玩,用网捞鱼一事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太久没玩了有点手生,一连六次都捞了个空,她也不气馁,越挫越勇,待到她终于捞上来一条红色的小鱼,连伯伯都替她松了一口气。 顾伶自我打趣:“技术有点不到家,但好歹是抓上来了,哈哈。” 伯伯双手将那鱼接过来,乐呵呵的:“无妨无妨,抓上来便好,这人呐,也不是万能的,有不会的事情倒也正常。合理,合理。” 顾伶:“伯伯你可真会说话。” 伯伯哈哈一笑,将鱼装进小竹篓里就要递过去:“给您,您拿好了。” “不用给我。”顾伶却摆摆手拒绝了。 伯伯不明所以:“……不要吗?” “那倒也不是,”顾伶弯眸,笑意细碎,“这不是我付银子。伯伯,劳烦您帮忙保管一下,等到那个付银子的人来了,你将这鱼送给他就好了,这是他的鱼。” 伯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就笑了,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的“好”。 捞鱼成功也过了把瘾,顾伶往人更热闹处走。 途经各处也有遇到不少好玩的,每当顾伶的视线在什么东西上停留的时间超过两秒,那个摊主就会笑意晏晏地问她是不是想要,她便坦言自己没钱,然后就会重现在捞鱼那边的对话。 一连几个都是这样,后来顾伶也就不问了,接着一路玩下去,兴趣却越来越低,她环顾四下,并没有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点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卖面具的摊子前。 “顾姑娘,”摊主问,“您想要面具吗?” 顾伶盯着面具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瞧见过一模一样的恶鬼面具。她忽然问:“世子回来了吗?” 摊主被这问题砸得一愣,接着摇头:“还未曾瞧见呢。” 李顾生不会偷偷摸摸地回来,也就是说,他的确没有回来。 那这一路不用她付银子的现象又是怎么回事? 摊子上的面具琳琅满目,顾伶逐个看了又看,伸手拿起一个跟她之前所赠予李顾生的那一张较为相像的:“我想要这一张面具。” “哎,”摊主应了一声,“那您拿好,这面具让您瞧中了呀,是它的荣幸。” 顾伶拿好面具后却没有直接走人,她将面具拿在手中勾着那两根挂绳:“伯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摊主:“您尽管问。” “桑树为木吗?” 摊主愣了愣,随即会意:“桑树确为木,凭鸟传其情。” 凭鸟传其情。 顾伶明白了,点了点头向摊主道谢。 将面具往脸上戴,顾伶凭着记忆往河坊那边走,无论如何说,都要先买一盏花灯,去时很巧地遇见了宋大哥跟沈小姐,那两人现在是情意正浓,宋大哥春风得意的模样像恨不得变出翅膀来飞上一飞。 遥遥地看见顾伶,宋大哥打了个招呼,而沈小姐只是轻轻颔首。 对于当初这位来历不明的沈小姐身份的解释,宋大哥仅跟顾伶提过一嘴。说是沈小姐随母亲与阿弟流亡北蛮,那日宋大哥救她时正是她同母亲想要逃来徽阳城的时候,只不过北蛮人凶残杀害了她的母亲,血亲的死就在眼前,沈小姐就难免会有那样一个淡漠的性子。 ——总之无论是怎样,既然沈小姐是这样说,那宋大哥就信了。 花灯会上去河坊放祈愿莲花灯那是墨守不变的规矩,顾伶去到那边时已经有不少人将写好的莲花灯放入水中,花灯连成一片远远地漂远,明亮的烛光倒映在河面上,像连出了一片会发光的天河。 手腕上缠着的红线垂落,扫过手背勾起痒来,顾伶面上戴着面具视线受阻,仅能看见眼见的一方事物,时间往后推河坊这边的人就越来越多,不时有不可避免地推搡,顾伶站着也无事可干,干脆挪了位置站到一边的墙下小摊旁,不去阻了别人要往前的路。 到了时辰徽阳城就会放起烟竹,顾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李顾生会不会在今天回来,顾伶想了一下,然后转移了自己注意力,管他回不回来,总之花灯会上的烟竹很好看,看看不吃亏。 时辰将至,分明该是大家会聚集在一块着烟竹,但不知怎地,大家却逐渐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在传语之后让出了一条道来。 顾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烟竹升空炸开绚丽的花,在那一声又一声中,顾伶仰着头看着,忽然听见了身后远远地传来马蹄声。 顾伶记得那天李顾生离开时,也是少年红衣,策马扬长而去。 或许那日李顾生离开时就明白自己会被困在皇城,但是他也没料到皇帝能将事情做的那么绝,这一困就将他困了三年之久。 三年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事情,也可以让一个人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是顾伶仍旧停在原地,无须多言解释,全因当时月色下的承诺。 李顾生离开那日顾伶跟他拉勾时和他说,那是她家乡作诺的誓约,她不会违背自己许下的诺言,分明当时语气如常,她却瞧见李顾生不自觉蜷缩起来的手指。 帝王家多身不由己,顾伶好像找不到回家的那一条路了。 或者说……她从未找到过。 马蹄踏地声愈来愈近,顾伶站在原地没有迈出半步,随着勒马时的马嘶鸣声,有人停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个人翻身下了马,绕到顾伶的身前,轻俯下身去,裹挟着一路的风尘气,他的指尖扣着面具轻轻往上抬起,露出顾伶的脸。 眼前人朝她弯眸一笑,声音里的笑意细碎盎然:“我找到你了。” 顾伶瞧进李顾生的眼底,没吭声,而是伸手将人一把抱住了。 李顾生眼底的笑意微滞,像后知后觉而来的情绪,酸涩漫上心头。 第197章 你到家了,李顾生 李顾生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的。 昭亲王几次赴皇城上书朝圣,加之王妃病情加重才换来的他能够离开,圣旨下达的时候他一刻都不多待,扭头就骑马走官道又绕野径的,就差直接飞回来了。 到后半夜,河坊旁的人就逐渐变少了。 将莲花灯放到水面上又轻拨了下水,荡漾起了圈圈深浅涟漪,将莲花火慢慢推向河中央,顾伶甩了甩手指上沾着的水珠,偏过头:“回王府去看王妃了吗?” 李顾生支着腿坐在她的身边,点了点头:“回了,看过阿娘后我就出来找你了。” 顾伶静静地看着他。 李顾生被看得不明所以,冲她笑了一下:“怎么了?” 顾伶摇头,将视线投向那头的莲花灯,支着下巴:“有段时间没看了,多看两眼。” 李顾生的长相本就跌丽好看,及冠后的他褪却青涩,如果是在不笑的时候还带有几分侵略性,容颜无双。 好像也长高了很多,顾伶心想,比她高了少说也有一个脑袋。 “我不好看了吗?” 顾伶回神:“嗯?” 李顾生指指自己的脸:“那你怎么不接着看了?” 顾伶:“……” “你什么毛病?”顾伶忍俊不禁,撞了一下他的腿,“好看好看,都快迷死我了,所以要看看花灯拯救自己不要沉溺于美色当中。”这种话她信口拈来。 先挨了句骂又挨了撞,李顾生只是笑着没反驳,视线落在顾怜的肩头,往前就是连成一片的花灯,那点光芒映在她的眸底,很亮。 李顾生很轻地说了一句:“沉溺其中倒也并非不可。” 顾伶听见了,但没有接话。 在河边坐了一会儿,回去时李顾生牵着马走在顾伶的身侧。 顾伶抬手摸了一下马鬃:“你回来什么东西都没带?” “交给阿爹了,”李顾生侧头看着她,想起什么来又笑了,“阿爹还笑话我来着,说我太着急了,跟回来抢亲似的。” “这话说得不对,”顾伶说,“宋大哥下个月才成婚呢。”而且就算抢亲也不会是他。 李顾生一愣:“宋大哥要成亲了?” “对啊,他跟沈小姐也快是要修成正果了,”说着顾伶反应过来什么,也跟着愣了一下,看向李顾生:“你不知道?之前莞大哥不是在信里提了吗?” 李顾生干咳了一声,有点不太自然地碰了下鼻尖:“前段日子忙,还没来得及看。” 有什么事情能够忙到连两个月前的信都来不及看? 顾伶看了李顾生一会儿,瞥见什么眼神微滞,然后神色如常地收了视线。 李顾生的颈侧偏下有一道很浅的疤,被层层衣领遮住,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在颈侧的伤,那可是致命伤。 顾伶不由得想起他信里的报喜不报忧,多是一些日常琐事趣事。 还说不会骗她,去皇城一趟都成撒谎精了。 顾伶忽然不吭声,李顾生心中慌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把衣领往上拉了一点,轻松着语气说:“阿伶你都不给我回信,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并没有想我?”他的语气半开玩笑。 顾伶忽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就不想你,我想着赚银子呢。” 顾伶的力度分明不重,但李顾生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眉头,又在发现顾伶看过来后松开,笑着说:“真狠心。” 顾伶耸了下肩。 徽阳城的变化不大,李顾生跟顾伶走走停停,又听着她讲述这三年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在讲到初莞捡了个人回来时,他俩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 对视一眼,顾伶清了清嗓子说:“有话好说,估计大哥也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个经历。” 李顾生“哼”了一声:“我就非得跟他计较,那会儿把你带回去的时候他还跟一个老妈子似的整日对我说教,现在他也捡了个人,正好让我回来拿这事儿跟他翻翻旧帐。” 一报还一报,顾伶在心里给初莞点了根蜡。 原本顾伶是想陪李顾生一路走回王府的,但是李顾生说什么也不肯,偏要先送她回云汀楼。 顾伶有点纳闷:“你这怎么还变得更执拗了?” 李顾生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 “我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顾伶冲他挥了挥拳头,“我每天都有练剑,回头咱俩比比,估计你都打不过我。” 李顾生忍住笑:“你很厉害,我先认输了。” 停在云汀楼前,李顾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顾伶一声:“阿伶。” 顾伶说:“有事说事,我不煽情啊。” 李顾生被她这话逗得笑了一下,随后那笑意退了几分,染上些许不明显的紧张来:“我看莞大哥的信中说……” 顾伶:“说什么?” 李顾生:“有人向你提亲。” “……” 话都问到这个份上了,再听不懂那就是连傻子都不能概括了,顾伶指尖勾着手腕上的红线,压在身侧不自然地蹭了下衣袍:“是有这么一回事,来了好几个。” 李顾生一听,心都悬起来了:“那你……什么感觉?” “这个啊,”顾伶弯起唇角,笑得狡黠,“感觉我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那么讨人喜欢,拒绝都拒绝不完。” 她笑得好像很高兴,但是李顾生笑不出来。 顾伶的确很好看。她不仅在容貌上讨喜,性子上也讨喜。让李顾生虽然回来了仍旧看见她还待在徽阳城,在这一刻却忽然不敢接着往下问。 顾伶从来不会给他回信,就像是在吊着他的那一分情意一般,让他只能够在初莞信中那寥寥几行字中仿若望梅止渴一般,去尽全力了解有关她的所有。 当那个一直令他提心吊胆的问题问出来时,李顾生才蓦然发现三年的时间在皇城是煎熬,回来之后亲眼见到了人,那是好像无限延伸的沟壑。 在顾伶的那句话说完之后,李顾生就不吭声了。 顾伶眼睁睁地看着李顾生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圈又开始一点一点地泛红,蒙上水汽。 “.……” 顾伶叹了一口气,然后抖了下袖子凑近了抬手去捂住了李顾生的眼睛:“莞大哥说你哭的时候能淹掉半个徽阳城,你这才刚回来呢,怎么一声不吭地就送这样一个大礼?” 眼睛被捂着李顾生顺从地低了点头,他依旧没吭声。 掌心指缝一点一点地被沾湿,顾伶也不说话了。 哭吧,又不是没有在她面前哭过,估计在皇城孤立无援,哭这一场也憋了许久。 到底是长大了,李顾生默默地哭了不到十分钟就止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 顾伶等他哭完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袖子沾湿一角她也不在意,扯着另外的干净的一角去擦擦他眼尾的泪花,觉得好笑:“多大个人了还掉金豆。”口吻中却没有嘲笑的意思。 李顾生往前靠了靠,伸手把顾伶抱住,闷声说:“ 顾伶。” 顾伶轻拍了拍他的背:“嗯?” “我好想你。” 顾伶轻颤了下睫毛。 难得有李顾生那么直白的时候。 “他们来找我,但都被景夫人跟捡珠姐姐挡了回去,我不喜欢他们,也因为他们都没有你好看,”顾伶说,“李顾生,你应该去外面花海那儿看一看,桑葚又熟了,莞大哥喝完了我们酿的暮山红,我想和你再酿一次酒。” 她说着扬着声音的尾调晃了晃手:“我的手上也系着红线了,没什么好怕的。” “你到家了,李顾生。” 第198章 木偶铜钱 对于李顾生终于回城这件事情,徽阳举城欢庆了足有两日,王妃请了云汀楼的人过去载歌载舞,顾伶算有名声自然而然地也在受邀的行列当中,但是她却婉拒了,在云汀楼里坐了一天把玩着自己新刻出来的两只木偶。 李顾生第一天脱不开身,隔日才翻了墙出来去找她。 去云汀楼时李顾生并没有找到顾伶,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转了脚步去往顾伶提到的那片花海。 走过去,即使是到地方了也并没有瞧见那抹青色的身影,李顾生疑惑地喊了一声:“阿伶?” 并没有人应,他的视线先被那棵缠满了红线的树吸引了去。 是当初的那棵桑树。 李顾生走到树下仰首望着,那上边的红线缠得太密太乱压根解不开哪根是哪根,绕过枝桠圈过青叶又有一些自然地垂落下,不知自何处起了风,带着红线微微晃动,拂动了李顾生心头的那一片汪洋。 伸手虚虚地抓了一下,李顾生的眉眼柔和下来。 身后忽然传来破风之声,李顾生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随手折下一枝桑树枝,反手挑开朝他而来的树枝,攻击性十足地将树枝的尖端往前一送,如果是剑,那足以割断对方的喉咙。 但是在看清人的那一刻,李顾生眸底的狠戾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慌忙地将树枝一转,身体失衡半步,抓住了顾伶的胳膊。 顾伶顺手扶了他一把:“不是,你怎么一看见我就犯傻?” “我.……”李顾生憋出了一个字之后发现自己找不出话来解释,最后他只是在站稳后伸手去抓顾伶的手腕来看,“我刚刚没控制力道,弄终你了吗” “我倒是也没那么娇贵,”顾伶收回自己的手,又掂了一下手里的树枝,“咱俩来比划比划,之前跟你约好了的。” 手中一空,李顾生犹豫着问:“来真的?” “谁跟你开玩笑了?”顾伶抓着树枝挽了个剑花后撤两步,“来,试试我的成果。” 李顾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顾伶不跟他磨蹭,神情变得认真严肃起来箭步一冲,上去就是以树枝为剑刺向李顾生。 李顾生忙不慌地提剑去挡,顾伶顺着力道撤剑,转手又是一剑! 原本说李顾生还是想有意无意地让着顾伶,但被顾伶发现后眉头一般就不悦地呵斥了一句:“剑上无让招,不许让着我!” 在被树枝打了下手腕后李顾生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收敛了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了。 几步踏出带动衣袂的翻动,红袍与青衣的交织相互拂过,随着招式的见招拆招不断往下试探,树枝上的树叶都落了个干净。 李顾生一剑朝前刺出,顾伶往后下腰树枝在半空中划过一圈,同身时眸中一动,一抖袖子手擦着李顾生的树枝而过,在他怔愣的那一秒时翻手抓住他的手腕,蓦地用力收紧将人朝自己这边一拉。 距离陡然之间被缩短,李顾生撒开树枝,生怕伤到了顾伶。 然后,他的颈上就贴上来一根树枝。 顾伶仰着脸去看李顾生,眨了下眼:“换个人你就死掉了。” 李顾生因为靠得近,开口说话时声音都在往下压着:“换个人不会得逞的。” 顾伶盯着李顾生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他随手把树枝丢掉了,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边一掀衣袍在桑树下大马金刀地坐下了:“热死我了。我看你刚才打得够上头的,我不使诈估计咱俩还得再比划一会儿。” 李顾生独自站了一会儿,将心头泛起的情绪压下,才把树枝握好放到旁边,在顾伶的身边坐下了:“可是我看你也很开心。” “好吧,被你看出来了,”顾伶打了个响指,“可能是这些个什么剑法啊真的有喜欢我了,我每次出剑的时候都莫名亢奋。” 李顾生:“怎么说?” “就是,”顾怜尝试着形容了一下,“那种亢奋的情绪是从心底往上冒的,但是每次出剑时,后腰……哦,就是这儿,”顾伶说着往自己的后腰比划了一下,都会感觉好像有一股热意不断地往上冒,顺着脊椎骨,引得我不断地出剑再出剑,就是那种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意念,在我的耳边对我说:‘只要我的剑还在手中,我就战无不胜’,有一种意念在抓着我的手,往前刺出的剑不仅仅是剑,而是心底的另一个我。” “李顾生,”顾伶双手支着下巴侧头看向他,“剑不一定必须是剑,对吗?”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仅是顾伶的感悟,也触动了李顾生的心。 剑不一定必须是剑。 剑是我,我也仍旧是我。 良久,李顾生才眨了下眼勾唇笑了,他在衣袍上下意识地蹭了蹭手,然后才伸手力道轻柔地摸了下顾伶的头发:“阿伶,我在学剑之初,有人对我说其一句话。” 顾伶没拍开他的手,而是顺着往下问:“什么?” 李顾生说:“不论所行之道为何,到底不过是一句——” “我道入心。” 在当初顾伶刚学剑时李顾生就看出了她的天赋远超常人,春风度剑的剑谱她连学带练了三年早就滚瓜烂熟,在方才你来我往的过招中李顾生不敢说自己绝对能赢下她,平手是最好的结果,甚至有概率他会在除了她“使诈”以外,输在她的剑下。 而李顾生习武学剑十来年,顾伶不过才刚接触三年而已。 恐怖如斯。 分明有所天赋的是顾伶,但李顾生却情不自禁地为其自豪。 这就是他认识的顾伶,有着令他人艳羡的所有。 眼前忽然递过来什么东西,李顾生低眸去看,是两只木偶。 有鼻子有眼五官周正的,可比之前送给他的那只细致多了。 李顾生低眸瞧着:“这是你吗?” “嗯?”顾伶讶然,“你这次居然认出来了?” 李顾生浅笑了一下:“因为那个的神情很像你。”他说着指了指两只木其中神情得意洋洋的那一个。 顾伶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错,理解能力满分。” 李顾生心说哪里是理解能力,只不过是顾伶自己的私心,刻自己的木偶当然会比送给他的要细致得多。 “那另一只是谁?”李顾生又问。 顾伶晃了晃蹲着掰手指头的木偶:“是顾新。” “顾新?”李顾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是你的弟弟吗?” “是的是的,”顾伶点点头,“顾新从小就是个害羞的性子,每回我一逗他,他就不吭声,自己有心事了,也就只会掰着手指头瞒着不说。也是奇了怪了,同样的父母教的,怎么他就跟我的性子刚好相反?”她说着有点纳闷。 李顾生没接话,他知道顾伶不是在问他的看法。 顾伶的情绪来去很快,也就只纳闷了一小会儿,她偏头时瞧见李顾生的神情,顿了一下后叹息:“想家那是肯定的,顾新是我的弟弟,从小就是我在照顾着,难免会多记几分。但我好像找不到法子回去。” 李顾生的指尖动了一下。 “可能我回不去了吧,”顾伶耸了耸肩,“没什么意外的,到底不是同一个世界。” 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原因都找不到,更别提去找那一条回去的路。其实顾伶也想跟李顾生说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也很难过,可是忧伤的情绪是负价值的东西,她不想拥有也不想传递。 顾伶松了支着下巴的手拨了拨衣袍,忽然被李顾生握了一下手。 李顾生说:“阿伶,我回来给你带了礼物。” 顾伶微微睁大眼,神情逐渐变得期待:“真的?是什么?快给我看看。” 方才略有几分低落的气氛被清扫一空,李顾生也不卖关子,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样东西:“是这个。”说着他往前递了递,给顾伶看。 那样东西随着李顾生的动作而微微晃动,顾伶定睛一瞧,这原来是一枚铜钱。 不过这枚铜钱又跟平时所见的有些不太一样,这枚比较厚些而且上边的花纹也跟其他的那些不太一样,被一根红线穿过中间的方孔系起,被李顾生抓在手中。 电石火光间顾伶误会了什么,睁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且有些大惊失色:“你居然私自铸钱币??” 盐铁铸币权都归官府皇帝所有,李顾生要是真胆大多为到私铸钱币,那可是被抓起来重罚的大罪啊! 哥们儿你不会那么牛逼吧?! 见她误会了,李顾生忙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那样的,这个确切来说并不是铜钱,只能算作是铜钱模样的小物件儿。你看。”他说着将铜钱抓在手中,双手摸到铜钱上边并不明显的细缝,不知道怎么动作竟就这样轻易地把铜钱给分开成了两份。 顾伶不合时宜地想:有点像奥利奥扭一扭。 “这是我寻了位工匠特意铸制的,”李顾生说着递过来其中一半,“你之前说想在身上挂满铜钱,我虽然不反对,但是挂得太多了你在行动上会有些不方便,再者,路边总不缺流民乞儿,人穷困极了行事便大多不依其他,你在身上挂着钱,会多几分危险。” 对此顾伶并没有反驳,她接过那半枚铜钱——准确来说在分开后它就从一枚变成了两枚,难怪会比寻常的厚上一些,原来是扣在一起的——她接过来一看,李顾生给她的那一枚铜钱的花纹繁琐,凹凸不平的那一面看不出到了什么,仿佛是被火烧过一般,而另一面是一个繁体的“顾”字。 顾伶什么也没说,凑过去看李顾生手上的另一枚。 跟顾伶手中的是一模一样的花纹,只不过那面的“顾”字换成了“李”字,那凹凸不平的一面她仔细瞧着,恰好就能够将两枚嵌合成一枚。 耳边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靠得近,顾伶抬眼,撞进李顾生的眼底。 李顾生压住心头的那阵悸动,垂下眼帘:“戴着吧,是我送给你的。” 第199章 李端 近日城中在传,说世子回来后喜好都多了不少。 他先是亲自带人去花海那边把那棵缠满红线的桑树给挖回了王府,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提着小竹篓给他送去一条红色小鱼,又是一盏花灯……全都被他万分珍视地照料保存了起来,事事都亲力亲为。 做好一切后李顾生去找了初莞,后者依旧在忙前忙后照顾着他捡回来的那位“一级伤患”,也没空跟他煽情,糊弄几句就把人给轰出去了,离开时顾李顾生瞄见伤患衣袍领口位置,绣着很小的一个变形的“莱”字。 看完初莞,到底是旧识多,李顾生又转去找宋大哥,宋大哥正在忙着筹看自己的婚事,那件喜服实在是红得让李顾生觉得刺目,不用宋大哥像初莞一样轰他,就很主动自觉地离去了。 待不下去,越待越糟心。 关于沈小姐的来历身世,李顾生也有听顾伶跟他解释过,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是他总觉得其中漏掉了什么,但见顾伶被渲染情绪也很欢喜期待的模样,他没有确切的证据便也就没有提出。 北蛮人早两年就来犯,只不过被镇北军给打了回去,现在镇北军坐守边境也许是皇帝开始忌惮起了昭亲王的势力,终于开始重视起镇北军的军饷来,有了足够的军饷供给,镇北军镇守边境更是屹然不动。 说好的缠了多少根红线李顾生就得请顾伶说吃多少好吃的,但现在那棵桑树上的红线缠得打成一团解不开,压根数不清有多少了,不过顾伶也不详细计较,跟着李顾生能吃一顿是一顿。 又是卢叔的那家食肆。 顾伶发现李顾生似乎是一个长情的人,每回带她吃饭来的都是这里,不过幸好这里的吃食的确是上佳,顾伶也就没有什么意见。 顾伶好久没来过这儿里,在等上案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直到店伙计招待客人时说话,她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少了宋大哥。 宋大哥这个有钱人,为爱打工,真是可敬。 好吧,其实也有点傻。 “我忽然发现,”顾伶双手支着下巴,眨眨眼说,“你喜欢来这儿,沈小姐也喜欢来这儿,而且每次都能够瞧见她,可真巧。” 闻言李顾生的动作莫名一顿。 顾伶瞧见了他的动作:“怎么了?” “没有,”李顾生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等得有点饿了。” 顾伶听后没说信不信,只是抬了抬眉。 所点的面很快就端上来,热气氤氲着往上不断攀升,顾伶捏着筷子搅了一下面汤,语气不明地开口:“那天跟北蛮人转手布防图的是一位白衣人,后面王爷的确将城中可疑的细作都抓住,可是其中并没有身着白衣的,往后再查,也是捞了一篮子的水。” 李顾生看向她。 顾伶开门见山就问:“你在怀疑沈小姐?” 李顾生先是没有回答,随后才像抗不住顾伶的目光一般笑了笑:“你也一样,我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的。“ 顾伶坐直了一摊手,”但咱俩都没个证据。” 就是这个缘由。 顾伶想了想:“那你要告诉宋大哥吗?” “宋大哥是个精明人,我们能察觉怀疑的。他与沈小姐相处如此之久未必不会发现,”李顾生摇头,“这几年也没见沈小姐做出什么事,我们留心有意防范便好,宋大哥不会害了徽阳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伶听后点了点头:“行吧。” 也就只能寄托希望于宋大哥能用爱去感化沈小姐了。 吃饭的期间伙计殷勤地上来为李顾生斟了一杯清茶出来,李顾生向他道了谢,却是一直到吃好了离开,那杯茶都没有沾了半分。 顾伶多看了两眼那杯茶,是李顾生惯爱喝的月中关。 落后了李顾生几步,顾伶跟上去,伸手戳了戳李顾生的后背:“李顾生,我可以摸你吗?” 李顾生:“啊???” 摸、摸什么???摸谁??? 顾伶的话着实是语出惊人,给李顾生踉跄了一下。 表达有点错误,顾伶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感觉你好像多穿了两件里衣一样,比以前都壮实了不少。” 李顾生眨了眨眼,把她往自己背上乱戳的手给抓住按下了了,“嘿”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这说明我长大越来越结实了,现在的我一拳可以打倒二十个北蛮人!” 也太夸张了点。 但顾伶没笑话他,忽然转了话锋问,“王妃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李顾生回答说,“阿娘是忧心成疾,我回来后她都多吃了两碗饭,初爷爷去给她把脉,说再过些时日便没什么大碍了。” 顾伶点头:“说起来我跟王妃有段时间没见了,回头去拜访一下。” 李顾生应道:“好。届时阿娘瞧见你,定然更高兴。” 顾伶笑了笑没有接话。 话题到这就终止。回到云汀楼后顾伶就换了身衣裳,在那天夜色降临后前往王府。 门口的侍卫自然还记得她,向王妃传禀后就将她迎了进去,顾伶瞧见王妃时,她正在拿着针线往绣织上比划着。 “王妃。”顾伶上去行礼。 “是伶儿来了啊,”王妃瞧见顾伶就笑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虚礼便兔了。我正捣鼓着刺绣呢,想着闲来无事也能做些东西。” 顾伶走近了去瞧,那绣帕上针脚其实不太行地绣出了一朵梅花:“王妃这梅花绣,是要做什么?” “荷包,”王妃说着将绣帕拿起来往顾伶的身上比划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瞧着呀,送给你更合适些,端儿跟王爷那两个大老爷们儿粗手粗脚的,恐哪天便丢了去,还废我这些个时间辛苦绣那么久。” 顾伶乖巧地一笑:“若能得您所赠,那是我的荣幸。” 王妃被夸得开心了:“还是你嘴甜会说话。” 陪王妃闲聊了一会儿,见王妃的心情很不错顾伶就安下心来,左右看了看,这才切入正题去问:“王妃,柿子在哪儿?” 王妃就知道她不会单纯仅为了来寻自己说话,心领神会又带着揶揄地含笑看着顾书:“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头呢,长大了就是有底气,谁都不让过去打扰,也不知道他是在忙着什么。” 顾伶说:“既然王妃好奇,那不若我去探探?” 这哪里算是王妃好奇她才去?王妃着破不说破,一连应了几个“好”。 李顾生住的自然仍旧是之前那座院子。 顾伶轻车熟路地走过去,虽说李顾生的性子随和亲人,但说到底主子的威严仍是在他身上所有的,他说不准人靠近,那顾伶就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他院里的下人。 大概也就只有顾伶能够、也敢这般肆无忌惮了。 脚步停在李顾生的屋前,顾伶耳力极聪地听见了屋里布料磨擦的窸窣声,以及有几分难压住的倒抽一口气的粗重呼吸声。 将手虚虚搭在门扉上,顾伶没有动作,另一只垂下的手却不自觉地起手指,握成了拳头。 屋里。 少年脱去了上衫露出结实的上身, 但衣衫之下却是一层接一层缠着的纱布,随着纱布的解下,背上的纵横交错的各样伤口也就暴露在空气当中,旧的添着新的伤,新伤却因着一直闷着的问题迟迟不见好。 李顾生一手扯着纱布,另一只手抓起药瓶低头咬着瓶塞将其拔出,然后偏头尽量往身后看,够着手去将药粉往背上的伤口倒。 因为看不到的缘故,几次都倒了个空。 不过李顾生对于这种情况显然是习以为常,并不懊恼于自己的无能,面色如常地调整着角度继续往下倒。 他一时不察并没有发现屋里进来了人,等意识到时,那人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并且伸出手,将他手中被浪费了半瓶的药给接了过去。 药粉被准确地倒在伤口上又被人用指腹轻轻抹开,李顾生在惊愣之余想开口说什么,身后的人忽然用力按了一下他伤口的旁边的於青,给他疼得又把话给吞了下去。 “嘶”了一声,李顾生低着头,高束的头发垂下几缕在他的脸侧,疼得他嗓子都有点低哑:“我刚回来那会儿你就发现了。” 不是疑问,是对事实的陈述口吻。 “嗯, ”顾伶低眸细细地帮他上药,“就你那点道行还想着骗我?” 李顾生答非所问:“男女有别。” 顾伶:“所以呢?” 李顾生不吭声了。 所以呢?所以现在接下来该怎么样? 心底有一种萦绕过千百次心头的冲动在陡然之间被无限放大,眼下的这般情形让他说出心底掩埋最深的那句话似乎再合适不过,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紧张或是其他的情绪而不自觉收紧握成拳,喉结滚动李顾生暗自舒了一口气:“我……” “李顾生。” 顾伶将药瓶放到一旁俯下身去,出声打断了李顾生做足心理准备要开口说出的话,她伸手指尖掐着他的下巴,带有强迫性意味地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又喊了他一声:“李端。” 李顾生仰脸去看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心中好似预料到了什么,但他不敢去接着往下想。 “你在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天就对我说,你会对我负责的,”顾伶拇指的指腹抹过李顾生的唇角,“但你什么都不说,你一点也不负责。” 顾伶言罢,垂下眼帘,低头便吻了上去。 李顾生骤然睁大了眼眸。 第200章 你是我的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与日久生情 李顾生想象过很多次如果他向顾伶坦明心迹后会是如何的模样,但是他永远都只敢局限于自己的想象之中。 或许他在某些时候真的是个懦夫,这点李顾生一点也不否认。 不论多少次他看见顾伶,都是占有欲跟理智之间的撕扯。 顾伶的吻技并不巧妙,吻上去后便是生疏的仅凭欲望驱使的厮磨,她低眸去吻着李顾生,舌尖一点一点地带着试探舔向他的唇缝。 那似乎就如同一个浅显懂的暗示,一直没个反应的李顾生忽然伸手配合着仰起头,一只手搅着顾伶的腰肢一手浅浅地插入顾伶的发间扣住她的后脑勺,张开唇细细密密地去回吻。 逐渐变得急促而粗浅的呼吸声,顾伶轻阖上眼,手搭在李顾生的肩上,半由着他的引导,越吻越深。 待到情正浓时一吻毕,顾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半个身体都靠在了李顾生的身上,屈膝抵在他腿边的床棍上,以旁的视角来瞧,仿佛就像是顾伶整个人都跨坐到了李顾生的身上。 相距不过毫厘,顾伶扶着李顾生的肩低眸去瞧他,过长的亲吻与不熟练的换气导致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舒出的气又热又轻地拂过他的耳根。 “如果我今晚不来,”顾伶断断续续地再度去吻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向来克己度礼惯了,尽管心中的欲望驱使但还是让李顾生有点抗不住顾伶的吻:“说什么……?” “明知故问,说什么都好,”搭在李顾生肩上的手往下落,停在他心口的那道陈旧的伤疤上,顾伶吻了一路从他的唇上吻到唇角、下巴,最后落到他颈上那道足以致命的疤上,感觉到李顾生的呼吸极为明显地一滞,背脊都绷紧了,“比如你身上的伤和你的防备。” 落下满身的新旧伤,对茶水的防备是否又在她不曾知晓的地方被下过毒? 顾伶的指尖与轻吻简单就能撩拨起李顾生的那股躁热,喉结滚动,他用尽克制在顾伶吻到他锁骨位置时去抓住了她的手拦她。 “顾伶。”那声音暗哑,还掺着几分情欲。 李顾生往后仰了下身体:“不能再往下了,我……” 不用他多作解释为什么,顾伶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顾生的某处,抵上了顾伶的腿侧。 “ ……” 那触感着实是不可忽视,顾伶眨了下眼。 瞧见她露出那若有所思地神色来,李顾生虽然亲吻归亲吻,再往下一步是万万不可的,吓得他手忙脚乱地扶着顾伶的腰让她站好,自己拽过床边放着的衣袍胡乱团成一团堆在腰腹间。 “我、我……”李顾生像迟来的反应一般耳根往脸颊上染起明显的红晕,有些结巴到语无次,“我不是……你、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可以解决的,其实我只是有点热……” 顾伶:“……” 光着上半身呢,哥们儿你能热到哪儿去? 生理反应就生理反应…… 其实顾伶也没料到他能够有那么大的反应,耳廓也有些发烫,她抬手揉了一下,有点讷讷地说:“那我去你院里待会儿。”她说完又叮嘱了一句让他留神点背上的伤,记得包扎好,然后就往外边走。 夜晚降温吹来的风有点凉,顾伶在院子里瞧见一架秋千,左右看着坐秋千上总比坐地上好,就过去坐下了。 静坐片刻,那股凉风把她的脑子给吹清醒了。 坏了。 她刚刚算不算是把李顾生给强吻了? 等会儿,好像也不是。 顾伶脑中不得浮现起方才低眸时瞧见的李顾生那轻颤的睫毛,以及想起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自己回吻的模样。 ……咳。 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碰了碰唇角,顾伶不可否认地在心里想:其实……感觉还不错,而且看李顾生那还挺享受的样子,可不能算是她把人给强吻了。 至少那家伙看起来特别自愿—— “嘶。” 手指碰上唇角时带起刺痛,顾伶皱了皱眉,刚刚没注意也就没发现,李顾生那家伙是属狗的吧?还咬人。 屋里边李顾生不知道多久才好,顾伶脚尖点在地上往后推了一下晃起秋千,虽说她了解得不是很多,但估计没个一时半刻是解决不了。 刚才有点色心壮胆了。 顾伶很快安慰自己,色是人的本性,亲都亲了摸也摸了,不就是负责嘛?小小责任她又不是负不起! 乱七八糟地在院子里想了些有的没的,晃着秋千都给顾伶晃困了,才见房门被打开,李顾生连衣服都穿好了才走出来。 好吧,其实他没动,就站在门口那里看着顾伶,像是不敢过来。 “不是,你杵在那儿干嘛?”顾伶边揉眼睛边打着哈欠醒神,有些好笑着问,“是你被鬼附身了还是我被附身了让你不敢过来。” 李顾生动了下手指,答非所问地喊了她一声:“顾伶?” 顾伶翻了个白眼:“不是顾伶,她翻墙跑了回家去了。” 这熟悉的说话方式确确切切就是顾伶没有错, 尽管如此李顾生心底的不真实感还是残余几分,抬步像想往前走,几番犹豫下又没有动。 跟块木头似的。 顾伶可不打算过去,招了招手,“过来,少站在那里了。” 于是夜风拂过发丝,李顾生走过去了。 李顾生离着半步停在顾伶面前,顾伶抬高手:“低头。” 李顾生也没问,很顺从地低下头去了。 然后就被顾伶揪住他垂在胸前的头发,用力拽了一下。 李顾生:“……?” 顾伶没松手,看着他问:“疼不疼?” 李顾生傻愣愣地摇头。 顾伶:“……”什么毛病? 顾伶看他这一副还没有回过神的模样,当即就想下狠心再拽一把,但这时候李顾生却猛然间反应过来她刚刚是在做什么了,忙又改了表达去点点头:“疼,我疼。你不是假的,我没有在做梦。”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顾伶松开他的头发,“傻愣愣的。” 李顾生没站直,沉默一会儿后低声说:“在心底描绘过太多次了,到了真成真的时候,我便又觉得并不真实了。” 顾伶忽然问:“那在你心里想的,我会吻你吗?” 李顾生被这话一堵,随后不知道记起了什么,有点不太自然地偏了偏头,支吾半天也吃不出一句话来。 顾伶:“……”懂了,原来哥们儿你很敢于想象。 好在顾伶也不至于故意让李顾生难堪地继续追问下去,用脚尖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没什么好不真实的,你是没啥,但我被你啃破了嘴角,回头你得给我报销药费。” 闻言李顾生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回到顾伶的唇上,那处因为亲吻而有些红润,上边破了一小块皮。 李顾生忽然有点懊恼,伸手轻抚上顾伶的唇:“方才……抱歉,是我的过错。”他低眸看着,忽然……又很想亲。 在被顾伶发现之前李顾生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俯下身把顾伶揽入怀中抱着,手掌拢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是你自己过来的。” 他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他不想将顾伶拘束在自己的身边让她因为自己而被左右了想法,但这是顾伶自己朝他走过来的,那往后便不能够怪他了。 “我不主动点估计也没刚刚那事儿了,”顾伶口吻轻松地说完,又忽然问,“李顾生,你喜欢我吗?” 李顾生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我不告诉你。” 顾伶:“……你不说我也知道。” 李顾生:“那你为什么要问?” 顾伶:“因为巧得很,我就很喜欢你。” 李顾生静了须臾。 顾伶行事直白豪爽,自是敢想敢为,敢做敢当。 “我不能回答你,”李顾生说,“我说喜欢,你会因此而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顾伶张了张口,在她回答前,李顾生先替她答了:“你并不会。”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你是要回家的,你的亲人们都在那一边等你,”李顾生在指尖绕着顾伶的发丝,轻声说,“你本来就是一位无拘束的人,倘若我回答的那两个字在日后会成为禁锢住你的脚步的枷锁,那我便不能开口答了,因为那是不行的,我说过我不赶你走也不会拦你。” “顾伶,我在心底盼望着要你心悦于我,但你是自己,而非我的所有物。” 他对顾伶,是一见倾心的欢喜与再见倾情的思念,更是后来日久生情中的心悦于卿,痴心不变。 说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那的确他对顾伶的爱慕。 李顾生说着笑了笑,很满足一般:“我只需要知道,你心中有我便也足矣。” 他所求不多,唯一人真心。 “李顾生。” “嗯。”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 李顾生眨眨眼就笑了,松开顾伶,为她揉了揉头,然后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角: “抱歉,我没忍住。” 第201章 宁公子的意思:我是丑角 昨夜有些晚了,王妃干脆让侍女收拾出曾经那间给顾伶住过的小屋,让她先住一晚。 王妃倒是精明得很。 翌日清晨,吃的早膳是在李顾生的院里。 顾伶过去后瞧见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李顾生,动作就先是一顿,然后心领神会地问:“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啊,”李顾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拨了拨头发,“有点太激动了,睡不着。” 顾伶:“……”好吧,她也只在后半夜才睡着。 早膳由家奴端上桌一一摆开,都放好后李顾生就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十分殷勤地为顾伶烫了碗后盛好了粥。 “阿伶,”李顾生像生怕顾伶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一般,支着下巴去看顾伶,确认着问,“我们现下是互诉心意,两情相悦了吗?” 顾伶神色淡然地搅了搅粥:“不是。” 李顾生一愣:“啊?” 顾伶说:“把你的早膳吃了就是了。” 李顾生听懂后弯唇,应了一声:“好。” 要想说些什么话,自然不可避免地就提起李顾生身上的那些伤疤来,当顾伶向他提问起是怎样来的时候,李顾生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受伤的原因有很多,”李顾生想了想,最后理直气壮地说,“但都是些不愉之事,提了倒让你不开心,便不提了。” 这就很符合顾伶对待不开心的事情的态度。 顾伶有些话想辩驳却又被咽下了,她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两口粥,她忽然发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久久都不移开。 顾伶:“?” 顾伶满腹疑惑地抬起头,分毫不差地跟李顾生对上视线。 李顾生那眼神中明晃晃地在跟她控诉:你没有点表示吗? 顾伶:“……” 你瞒着不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委屈?现在还来劲了是吧?! 李顾生的身上有股浓浓的恋爱脑的味道。 顾伶无奈地顺着李顾生的心意说:“不说就不说,但我心疼你。” 得到了满意的话,李顾生高高兴兴地接着吃早膳去了。 顾伶在心里想:幼稚。 唇角却不自觉地弯起几分。 本来今早吃饭的氛围挺好的,顾伶吃饱后有饮水的习惯,李顾生就让人给她倒杯水来顺便将那些剩余的早膳撤下。 撤到一半,忽然有家奴一脸为难地上来说宁公子来了。 李顾生一脸纳闷:“他来便来了,同我说什么?来找我的?” 家奴神色犹犹豫豫:“并非是来寻您的,他来寻的是王妃……” 李顾生更不解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家奴一咬牙心一狠:“他、他他他说——” “他是来向王妃请赐婚的,请的是……他同顾姑娘。” 李顾生:“……?” 顾伶:“噗。” 顾伶一口水结结实实地给噎住,咳得停不下来。 李顾生将她手中的那半杯水接过放到桌上,轻拍着顾伶的背让她顺顺气。 顾伶一口气缓过来了抓住他的手,“我、咳,我跟他可没关系啊!” 宁由向顾伶提过亲这件事情半个徽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李顾生回来那么多天也足有小半月,自然也是能够知晓几分。 “我知道,”李顾生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抹了一下她的手腕,那上边有一枚铜钱由红线系着绑在那里,“你等我片刻,我去一趟阿娘那里。” 顾伶端详着他的神色,心说:得了,这家伙黑脸了。 顾伶也不拦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练会儿剑去。” 李顾生:“好。” 站起身来看向家奴,李顾生眸底的神色在顾伶看不见的地方沉了下来,抬步往前走,给跟在他身后的家奴吓得心惊胆战的。 顾伶早就不是王府的伴读,她去到云汀楼那边舞剑为营,宁由纵使是想依着规矩提亲怎么也该是去向景夫人,但是他在景夫人那里碰了壁,左右都不能让顾伶松口,便犯起傻来,想着徽阳城由王爷管治,去向王妃请赐婚倒也未尝不可,总之都得有个主事的人。 王妃那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不争气就算了,竟还能有人瞧中了她满意的未来儿媳,还傻愣愣地来求上她帮忙去了。 当真是稀奇。 不过王妃总不能直接一口回绝了去,毕竟顾伶还没有表明那个意思,空口立凭恐会被打脸,她便一边四两拨千金地应付着宁由的话,一边暗暗给家奴使眼色让家奴快去同李顾生说。 臭小子讨媳妇的事儿,休想让她费心费力! 应付了好一会儿,才见那抹红色的身影远远地出现。 王妃心下一松,温言打断宁由的话:“端儿来了。此事我不能擅自作主便目先搁下吧,你们哥俩儿也有些时日未见了,不妨去闲谈几句叙叙旧。” 宁由听后把话一收扭回头往后看,跟阴沉着眼神的李顾生接上目光。 “回去。” 前庭处,李顾生遣退下人只留下了他和宁由,宁由心里似乎琢磨着什么事儿,听见这冷不防吐出来的两个字,眉毛一挑,手中的小扇晃了又晃,装傻道:“回去什么?我来寻王妃又不是寻你,况且我今日前来的所求之事,更跟你不沾关系。” 李顾生先是没有说话,双手环胸靠着廊道上的顶梁柱,面无表情地看着宁由。 宁由见多了李顾生眉眼舒展的嬉皮笑脸模样,自李顾生回来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眼下的这般神情,竟令他心中犯怵。 宁由稳任心神,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说:“我是为了顾姑娘来的。” 这次李顾生终于有所动作。他动了下唇,吐出一句话:“癞蛤蟆。” 宁由:“……” 宁由咽下那口气,摇小扇的动作缓了缓:“你这话说得有失偏颇。我宁某也自诩才貌双全之人,品学样貌样样不差,顾姑娘也是倾城佳人,爱慕追求她者不乏少数,我认为我的行为并没有何处不对。反倒是世子你……”他说到这里话头一顿,随后眼底的笑意沉沉一收,“世子爷,你既然有那个情也有那个意,却又为何不接着坦明心迹?你离城三年收束走顾姑娘的心意,花海的桑树缠满红线,你离开后两年的花灯气上她所放的花灯上写的皆是由关于你平安的字,云汀楼舞剑后她日日去到城外寺庙中为你祈福,无论是谁向她提亲皆被她挡了回去。世子爷你同我说说,顾姑娘已然年岁十八,她本该有好的抉择,何苦等你三年之久?” 宁由的话很尖锐:“李端,你除却身份,哪处配得上她——”话音未落,他就被李顾生抓住衣襟狠狠地抡到了梁柱上,脖颈被卡住,呼吸难受。 李顾生浑身低气压,眉眼染着戾气逼近宁由:“宁由,少自以为是地自作聪明。” “你没资格置评。” 宁由瞧着李顾生的眼睛,艰难地舒出一口气,蓦然笑了。 “蠢货,”宁由抬脚踹他,“打我做什么?想守得顾姑娘,你倒是去同她说你的心意啊,你这什么破脑子,连我的话都听不懂。” 这反转来得有点快,跟刚才尖锐的话语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顾生反应过来,松了力道:“你故意的?” “废话,”宁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揉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你这家伙去了趟皇城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找死吗还故意招惹你。” 李顾生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刚刚……” 宁由叹气:“我就是想暗示你,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你倒不如直接说了,也不见得顾姑娘会拒绝你。”他看着这俩人都觉得憋屈。 李顾生没吭声。 宁由在这沉默中品过味来,睁大眼:“你俩成了???” 李顾生睨他一眼。 宁由:“……” 好好好,丑角是我。 第202章 宋大哥成亲那日啊 “所以你今天来只是做做样子?” 宁由坐在廊道的台阶下,找来家奴给他取了块铜镜,然后瞧着镜子里自己完美无瑕的脖颈,生怕被李顾生给掐出什么惨样来,闻言头都没有抬:“怎么可能,顾姑娘这般女子,谁瞧了不欢喜?” 李顾生:“……” 李顾生又默默握起了拳头。 宁由余光瞥见了,不由得失笑:“少再动手了,我那是实话。” 李顾生一掀袍就在他身旁坐下:“那也不许说。” 宁由点评:“蛮不讲理。” 李顾生耸了耸肩。 确定了自己完美的脖颈仍旧是那么完美,宁由安心地放下了铜镜伸了下腿长叹一声:“不过虽然我确实爱慕顾姑娘,却也并不夺兄弟心上爱人。”他说着拍拍李顾生的肩,“我宁某也自认是位正直之人,既然你俩成了那我便不再多费心思了,因于情爱之中不如我独步逍遥,自得怡然赏自美。过几日便是宋深的婚宴,我等你同顾姑娘的好事,届时勿忘赏我一杯喜酒,也好浇去我那最后一点妄念。”言罢,他点到为止,欣然起身,拂袍扬长而去。 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豪爽之气。 让他装到了。 宋大哥婚期将近,他日日满面春风都快笑成傻子了,期间初莞那头也遇见了一件好事——他那躺了接近一个月的“伤患”可算是醒过来了。 顾伶着实是对这一位同为从天上掉下来的兄弟好奇地不行,拽着李顾生过去看了好几眼,奈何那位兄弟冷着脸对任何人都爱搭不理,问啥都不听声,她也就没那个兴趣了,直到李顾生提了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曾跟你提起过的东莱岛吗?” 顾伶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当然记得。你那会儿还老是把我说作是那边来的仙人,要不就是说从天上来的。” 那两句翻旧账的话让李顾生笑了一下:“莞大哥带回来的那个人似乎是来自东莱岛的。” 顾伶一愣:“嗯?!” 嗯嗯嗯??! “不是,你等会儿,”顾伶朝前一抬手,神情古怪,“你该不会是每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都会认为是从东莱岛来的吧?” 李顾生有些无奈,将顾伶的手握在手中:“是他的衣襟处绣有一个‘莱’字,我在皇城见过几次那些人,是被圣上请来帮助国师布法观星的。” 这有点惊讶,顾伶还真没想到真有东莱岛这个地方。 “所以……”顾伶思考了一番,然后问,”他们都会法术了?” 李顾生点头:“兴许是。” 顾伶眼睛一亮:“那我们就是可以死缠烂打地去让那位仙人大哥教我们法术了?” 李顾生一顿,然后重点明显抓歪,语气古怪:“你要对他死缠烂打?” “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儿,而且你重点抓错了,我在问的是学法术。”顾伶说着有点激动地晃着李顾生的胳膊,表现出明显的对学法术的向往。 虽然并不想泼冷水,但李顾生还是如实说了:“东菜岛入道修道的要求极为苛刻,第一步便是得徒步度过那通岛极天梯,据说有四千多级,有些人甚至是一步一叩首尽显诚意,末了抵达天梯尽头,也仍旧会被挥下,”说到这里李顾生摸了一下顾伶的后脑勺,“太难了。” 这个门槛让顾伶听得咋舌,就此放弃了那个念头。 四千多级无梯…… 倒还不如直接将她的命给收走,等直真的爬到那上边,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更别说还极有可能会被挥下来。 她也没有那么想不开。 不过……东莱岛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徽阳城?照着李顾生所说,他该是在皇城协助国师才是。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顾伶干脆不再想了。 宋家是徽阳城中的商贾大富人家,而宋深更是宋家的嫡长子,那一门亲事办得风光无比,又有王爷从中帮着,宴请了整个徽阳城的人。 那日红妆铺路,锣鼓喧天,锁呐一声震过一声响。迎亲的花轿从宋府出发前往沈小姐所住的客栈,街边道上挤满了来捧场喜事的百姓们,随行的丫鬟洒出喜糖,由着那些孩童相争。 宋大哥一袭大红婚服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身边同行接亲的是被他千百般劝说才肯一同来的李顾生跟宁由。 为了避风头李顾生特意换了身青袍,衬得他翩翩君子。 到了客栈后下马,瞧见沈小姐由喜婆扶着出来,宋大哥简直就是一时喜极而泣,连眼圈都泛红了。 李顾生暗道了一句“出息”,回头往后看,果不其然在人群中瞧见顾伶。 她在踮脚探头张望着,一直往新娘那边看,半点余光也没分给李顾生。 李顾生:“……” 分明周遭一片喜气洋洋,宋大哥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身寒气。他心惊地往旁边看,然后一点也不意外地看见了李顾生。 宋大哥:“……”哥们儿你不要闹啊!你答应我会老老实实的!!! 实在是宋大哥的视线太过强烈,宁由着不下去了去拍拍李顾生的肩咳了一声提醒他,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给个面子把身上的不悦收了收。 接到新娘子后又折返回去, 跨过火盆拜向堂后便送新娘入洞房。 本来是想着去找顾伶的,但李顾生作为宋大哥的好兄弟被抓去挡酒,期间他一直不甘心地往顾伶那边瞧,结果顾伶都在那头姐妹一家亲地你侬我侬地畅聊起来了,直到被他盯得久了,她才眨眨眼抬起头,然后扬唇一笑挥挥手示意他忙他的不用管她。 可见是真的很开心。 心头的不悦被无声抚平,李顾生浅浅地弯唇,这回终于不苦大仇深一脸怨气了,还蛮开心地去帮宋大哥挡酒。 给宋大哥吓得脚下一滑,险些摔了。 在这一片热闹的宋府中,外边的街上也是喜色洋溢。 一位流浪汉扮的人今日沾光在宋府门前讨得了两壶酒,他得意洋洋地晃着手里的酒拐进巷子准备回家去畅饮一番,却不料刚拐进去,就看见那里聚集了一群人,身材魁梧面目粗犷,手中的刀泛着寒光。 流浪汉一愣,酒摔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响:“——北、北、北蛮人?!快来人啊这里有——” 血溅三尺,流浪汉的身体没有重心地往下倒,血汩汩地从颈上流出来,他眼神看着巷口的方向,瞳孔逐渐涣散。 北蛮人收了刀回头跟身后的人交流了眼神,随后像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一般点点头,朝巷子更深处走,隐去了身形。 待到李顾生终于摆脱替宋大哥挡酒过去找顾伶时,已经满身酒气也在眼神中染上三分的醉意了。 他过去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绊了一下眼看要摔倒,还好被顾伶眼疾手快地给一把扶住了。 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顾伶扭头让家奴去煮醒酒汤来,自己有点无奈地掐了一把李顾生的脸:“眼神还有点清明,别给我装醉啊。” “但还是有点醉了,”到底是在外边,李顾生只能把顾伶的手握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掐着她的指节,“你今天好开心。” 顾伶点点头:“成亲是喜事,我瞧见了自然开心。” 李顾生鬼使神差地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看着顾伶,又咽下了,只是没头没脑地问:“阿伶,为什么会喜欢青衫?” “嗯?”顾伶有点意外,但还是认真回答,“因为在我家那边,青色跟绿色代表的是生机与无限的希望,生命是我的喜好,活着比啥都重要嘛。” 李顾生听后点点头,又想要问什么,外头忽然传来骚动。 宾客们纷纷往外瞧,忍不住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宋老爷让家奴出去外边瞧瞧但还没等家奴有动作,就从外边冲进来一个血淋淋的人,惊慌地大喊: “是北蛮人!北蛮人来了!快跑啊!!!” 满座哗然,李顾生在愣了一下后很快反应过来,霍然起身向后院冲去! 宋大哥!!! 人还没到,隔着些许距离,李顾生就已经闻见了血腥味。 第203章 未敢假设,便成所惧 宋大哥死了。 那日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北蛮人杀上来让他们措手不及,街道上多是被屠杀的百姓,白日渐黑暗下来,血流出来积成一滩又一滩。 北蛮人杀上来不是让李顾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宋大哥分明前一刻还满心欢喜地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却又在下一刻推开房门时,惨死血泊之中。 谁也没料到沈小姐会在那时动手。 ——而她自己也死在婚房中。 悲伤的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北蛮人就已经挥刀冲了进来,顾伶反手掀翻桌子拦住他们的去路,待他们将桌子推开后又是一椅子狠狠地砸下去,行云流水地夺过刀就毫不手软地将其抹了脖子。 身后又冲上来两个,顾伶侧身几步衣摆随着动作而动,轻易躲开后,眼神锐利地劈刀接住那砍过来的刀,刀刃滑过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顾伶低斥一句“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过招”就借着以柔化刚地力道卸掉那股力,刀锋一挑就直取对方首级! 一连除掉了几个北蛮人,顾伶瞥见朝李顾生冲过去的人,反手掷出剑的同时大喊了一声:“李顾生,躲开!” 话音未落,她足尖挑起地上散落的刀,往上一扬接在手中,倾身便冲了过去。 好在李顾生虽然醉着但也仍有理智在,他往旁边侧开一步抓住北蛮人的手带着往前一搜,手腕翻转强力卸掉了对方的胳膊夺过刀,随后便是转而去抓住对方的头发拎起,手起刀落就割断北蛮人的喉咙。 血迸射出来,溅上了李顾生的脸。 松开手,那北蛮人的尸体就倒了下去,李顾生抬眼,眼底一片赤色。 那头王爷他们也都已经反应过来夺刀反击,虽然数量上他们并不占优势,却已经隐隐地拉平了局势。 李顾生跟顾伶相互配合着,忽然冲过来一个挥着巨大铁锤的北蛮人,目的性明确地举起巨大铁锤就朝着顾伶而去! 一锤砸过来连风都被破开,顾伶几番躲开,最后那铁锤直朝她门面而来时她下意识地提剑去挡,却被那恐怖的力道撞得往后退出数步,伤到了手臂,血瞬间染红衣袍。 李顾生解决完自己这边的几个,注意到顾伶那边处于劣势,飞身过去伸手抓住顾伶的手往自己这边一带躲开再度袭来的铁锤,戾气地眯起眼将不敌的刀随手丢掉,冒着被砸中的风险一把抓住了连接着铁锤且上边布满细小尖刺的铁链,骂了一句:“找死。” 忍受着尖刺刺破皮肉带起的痛,李顾生将人往自己的这边用力一拽,把蛮人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抓住锁链,愣了一下之后便立刻怒骂了一句什么,挥起另一只手! 李顾生躲开屈肘往他的颈上用力狠狠一砸,借着抓着锁链的力道纵身翻过,下蹲的动作只有一瞬也足以让他摸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转刀反握住,将刀尖卡进铁甲缝隙之中,往下压就割破了北蛮人的手腕!北蛮人顿时吃痛地怒吼一声,彻底被激怒,疯了一般同李顾生厮打在一起。 顾伶几次想帮忙却发现自己压根插不了手,她只好一边留意着那边,一边解决掉伺机而动的北蛮人。 外头逐渐来了王府的侍卫和官兵,进入后院之前又有王爷他们顶着,顾伶解决掉最后一个蛮人甩掉刀上的血,也没管脸上的血珠,扭头去看李顾生那边。 那铁锤北蛮人到底不敌。 李顾生满手血地扯住铁链勒住北蛮人的脖颈,交叉着用力一拽,只听见颈骨断裂的“咔咔”声,北蛮人双手探向脖颈双目充血想要挣扎,却在几息之间停止蹬腿,没了全息。 松手,李顾生很是厌恶一般踢开了北蛮人。 “……李顾生。” 耳边响起少女的声音,李顾生怔了一下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顾伶在场,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一下,低下头,试图以这种方式去遮掩掉自己身上的伤和血迹。 实在是拙劣。 顾伶将手中的刀丢开朝李顾生走过去,伸手抹了一下他脸上的血。抹完血她发现其实压根擦不干净,于是就伸出双手,环住李顾生的腰将其抱住了。 顾伶拍拍李顾生的背,什么也没说。 不难看出来,李顾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纯粹是在发泄情绪。 李顾生愣了愣,随后才慢半拍地红了眼圈,缓缓地伸手回抱顾伶,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 随后洇湿那处衣衫。 宋大哥的死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打击。 喜事变白事,后来北蛮人虽然被尽数收剿杀,但那天的混乱仍旧是给百姓们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印象,城中一连消沉了好几日,尤其是宋老爷,一夜白头苍好了许多岁,白幡花挂在府中牌匾上,随风飘扬。 李顾生手伤得严重,去初莞那儿一连养了好几天的伤,他沉默不语只盯着自己缠满了纱布的手看,初莞几次想言,但到底兄弟的死对他也有很大的打击,所以便也跟着沉默着。 就像是被一层乌云密密地笼罩着,短时间内没有人能够开朗得起来。顾伶也在云河楼待不下去,放心不下李顾生,她几次前往初莞家,瞧见李顾生低着头不说话也大概能猜到他心中会难免有自责——认为是因为他没有阻止,所以才会总成了宋大哥的死。 毕竟他们先前就怀疑过沈小姐。 ——那日的新房中,除了沈小姐同宋大哥,再无他人,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得知,但是是谁动的手,显而易见。 在初莞那儿待了许多天,顾伶发现初莞在写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圈圈画画,封面上像鬼画符一般地写着“初大帅独家着作”几个字——倘若不是顾伶提了一句去问,那她肯定是认不出来这几个字的。 同时,顾伶也知道了那位东莱岛弟子的姓氏,说是姓余,除了初莞之外谁都不搭理,他的手背至小臂上如同文身一般有一个黑色的剑的图案,顾伶有一次看见,他翻了下手腕手中,就灵光一现,随后手上的图案消失不见了,手中倒是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长剑。 在余大哥那里,她也大概听来了几句关于那些什么仙家的说法,比如仙家法术最忌讳血什么的…… 顾伶看得出来李顾生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她并没有主动问,既然有那样的一道心坎就要让他自己去跨过。 顾伶只是会搬一张小板凳坐在李顾生的身边,跟他挨在一块坐着。 这一坐就是一天过去,谁都不说话。 直到九月初的秋来时,李顾生伸手去抓顾伶的手指:“顾伶。” 顾伶莫名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失声了呢,”她习惯性地打趣了一句,随后问:“怎么了?” “你离开徽阳城吧。” “……” 顾伶想过挺多个李顾生开口会说什么的可能,但并没有想过他的开口是为了让自己离开徽阳城。 这其实并非是赶她走,只是李顾生忽然怕了。 皇城中的险恶说到底在那三年中只落到了他的身上,直到他经历过了宋大哥的死才猛然惊觉死亡离自己不过是一线之隔,它会措手不及地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毫无防备地落到身边之人的身上。 尤其是在李顾生的心底不可避免地想: 假如是顾伶呢? 宋大哥的死足以令他感到悲怒,然而对于顾伶,李顾生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假设就不敢再往下细想。 皇族是非多,更别提这里是偏北的边疆之城,李顾生不敢再让顾伶待在随时会发生危险的徽阳城中。李顾生的所思所想,顾伶稍加思考便能够明白,她看着李顾生,静默了许久,心底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很大。 只是李顾生无论什么都想自己扛着,让她有些无力且无奈。 像是受不了顾伶的视线一般,李顾生凑过去捧着顾伶的脸吻她,小心翼翼又带着珍视,顾伶低阖上眼半被引导着回吻。 分开时,顾伶仿佛报复性一般咬了下他的唇角。 李顾生吃痛,唇上破了皮,很快就冒出血珠来。 “李顾生,”顾伶舔掉他唇上的血珠,口吻带着一股狠劲,“我向来不是个喜欢矫情的人,你最好不要后悔。” 李顾生没吭声,唇间的血腥味像是刺激到了他的某根弦,让他扣住顾伶的后脑勺按向自己,一改方才温柔的作风,凶残地掠夺着顾传的每一寸呼吸。 揉杂着血的情欲,好似成了一种发泄自我的方式。 三天后,顾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徽阳城,并不留书,去向不知。 第204章 那是莫须有的罪名 虽说顾伶以前小的时候有一个背上包包说走就走的远大志向,但是—— 顾伶出了徽阳城后一路往南走,看着越来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前路,十分想把那个看上去深明大义为她好的姓李的家伙揪过来打一顿! 什么傻嘚玩意儿李顾生? 直接打哭! 但走也走了,顾伶晃晃手腕上的铜钱,虽说有点冲动的成分在里边,但是顾伶并不打算回去,反正李顾生别哪天后悔了又开始掉金豆就得了。 正这般想着,顾伶忽然察觉到什么,倏地抬头朝天上看去。 分明是白昼,但天上却有十来道灵光,恍若流星一般迅速掠去,而那几道灵光掠去的方向是—— 徽阳城。 徽阳城,王府内。 也不知是世子爷犯了什么大错,被王妃抓着狠狠地骂了一通。 那骂声当真是今下人们吓得心惊胆战,个个低着头不敢多言,从来没见过王妃对世子发那么大的火气,生怕这一个不小心便被殃及池鱼。 正斤内,仅留有王妃及其侍女绿腰,还有低头跪在地上的李顾生。 “——有何种事情不能好好商量着解决?非得要将人赶走吗!” 王妃没了往日的温柔,严厉着眉眼坐在椅子上去看李顾生:“你李端堂堂七尺男儿,莫非还护不住一个姑娘家?何至于让小伶儿离开?” 李顾生低着头,沉默半晌才道,“我认真考虑过了的。” 王妃猛然间摔了手边搁着的茶杯,瓷片在地上炸开,茶水酒了一地溅上了李顾生的衣袍。 “出去!”王妃将手按到桌上,“我不论你是如何想的,出去将伶儿寻回来!李端,找不到人你便别回来见我!” “……” 李顾生张口想说些什么,比如以前的卖乖撒娇,但瞧见地上的碎片以及王妃那不容置喙的神情,心知这回是说什么王妃都不会听了,便叹了叹气,不置一词地起身行过一礼后就要出去。 “等等。”王妃想起什么,又叫住了李顾生。 李顾生停步,回头看向王妃:“阿娘还有什么吩咐?” 王妃给绿腰使了个眼神,绿腰会过意来上前几步双手奉上去一只荷包,李顾生接过来拿在手中,上边针脚生疏地绣着不算细致的梅枝。 “少看那么多,”王妃被气得头疼了,以手撑着脑袋,很心烦的模样,“是给伶儿的。你动作倒是快, 先我一步便让她离开了。快去快去!看你站在这儿碍着我的眼。”她说着挥了挥手。 李顾生低眸看着手中的梅绣荷包,收紧了手,没再说什么就出去了。 从王府出来,李顾生在外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初莞家走。 初莞那边。 姓余的兄弟醒了,初莞终于轻松了不少,他虽有医德却又并非是慈悲为怀的人,看姓余的能动弹之后就支使他常自己晒药、熬药。 这些也都只是些小事儿,姓余的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什么怨言都没有。 顾伶离开一事初莞待在家中并不知道,他还在潜心写着他那本独家着作,忽然看见姓余的放下手里晒到一半的药,偏头看向城中闹市的方向。 听说那些个东菜岛来的人耳力都比正常人要厉害得多,初莞以为是那边的热闹又吵到这位金贵的爷了,便笔都没停下就说:“别搭理那边,闹市便都是日日过般吵,你搭理了还是让自己不快。行了,快把我的药晒好,磨磨蹭蹭的。” 于是姓余的就收回视线,低头先把药给晒好了。 “不是闹市。”姓余的忽然说。 “啊?”初莞没听明白,“那你刚刚看什么?看鸟啊?” 姓余的摇摇头,朝初莞那边走:“初莞。” 这家伙每天都很古怪,但现在尤为明显,初莞的心中总有些不样的预感,他将笔搁下,正色看着姓余的停在桌前:“有事说事。” 姓余的说:“你救我一命我自是要向你报答,此事与你并不相关你便是无须多作插手,师父他们奉皇令行事,我并不想你也被连累。” 初伶一愣:“什么?” 姓余的朝他伸出手:“过后恨我怨我,便全都由你。” 冥冥之中初莞好像明白了什么睁大眼,当即要站起身:“你——”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姓余的指尖绕起仿佛烟雾般却又剔透的气,盈盈一现汇聚变化成一枚印记的模样,打入他的眉心。 瞬息间,初莞的身体失衡着往下倒,被姓余的一把扶住了。 天边飞过来一抹金光,停在他面前后展开成字: 封城布阵,勿多留无用善心。 李顾生也觉得自己那样做确实是有点不当人的,但是他暂时还没有别的法子可行,王妃都已经勒令他找不到人不许回去,他就只好先去初莞家讨两句来给自己有些僵化的脑子醒醒神。 但一路找过去,那里却无比的安静,李顾生顿了一下,把那屋子里里外外地找了三圈也没找着半个人影。 假若是姓余的不见便算了,有可能是他离开了。但初莞向来足不出户,且桌上他现在的心头好还摆着,又怎么会不见? 李顾生将桌上的笔拿起来看了一眼,连墨都没干。 所以莞大哥上哪儿去了? 李顾生站了一会儿,随后便听见外边传来远远的惊喊声。 初莞这屋子本就居于深巷当中偏得不行,那惊喊声都传了过来了,可见是外面必然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莫非北蛮人的事刚解决不久,竟又有大事发生了?! 李顾生匆忙地出去看,不用任何人提示,便明白那些百姓在惊喊着些什么——只见天上凌空站着零散的几个人,脚下是一把剑,距离地面百余丈,正低头居高临下地瞧着底下的人,仿佛那些对这个场面惊讶的都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李顾生看见为首的那一人,瞳孔一缩! 宋集烛! 宋集烛是东莱岛的掌事之人,也是李顾生见过的被皇帝礼让三分奉为座上宾,一同来协助国师的人,可他们分明该在皇城,为何会千里迢迢地出现在这?! 初莞的失踪以及宋集烛的出现让李顾生的心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几乎就是下意识迈步,往刚才来的路折返狂奔回去。耳边的风声呼啸让他没有留意到,宋集烛高高在上地垂下视线,仿佛施舍一般看了他一眼。 随后宋集烛收回视线,向身边同行的人轻轻领首,那几人路一行礼后便身形化作灵光,各自朝着徽阳城的四下而去。 宋集独立于半空之中,静了半晌后抬起手,不知他具体如何手势变化,百姓们唯有瞧见他身形四周聚起强大的灵光,数道法咒随着他摊开手的动作无声息地散开,纷纷落到他们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们的耳中响起一道声音,带有威仪: “昭亲王勾结北蛮祸乱园土,其罪当诛。” 随后,便是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李顾生在瞧见被那什么劳什子的阵法困得严严实实的王府,以及街上不断倒下如同睡着一般的人时,就明白了什么。 狗皇帝要选杀他们。 虽说后来王爷减少了跟镇北将军的联系,李顾生也被喊往皇城之中去做那一个人质,但帝王多疑心,不论是真是假,有错没错,只要他认为有一点的威胁,那他就可以随手一拟,落下“莫须有”的罪名来。 让李顾生回来并非是因为王妃久病不愈所以他所施舍的善心,而是李顾生已然成长为一把随时都会出鞘的利剑——放他回来,是为了让王妃他们放松他的警惕,然后待时机合适,便能够一网打尽。 那个时机,是找蛮人来犯,徽阳城恰还处于残余悲戚之时。 多狠,多冷血无情的帝王。 或许就连北蛮人会来,都是皇帝的刻意安排。 到底那传说中的修仙、修道非同寻常,不论李顾生一个凡人用尽了什么样的办法,猛砸刀劈都无济于事,倒是给自己身上落得血肉模糊的伤。 起先王府里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待发现时已经没有出来的法子,李顾生只能够在那阵法外,看见府中人被屠杀。 在里面的混乱中,李顾生看见了王爷。 里面在结界中,隔绝了声音是听不见的,阵法中平地升起千百虚空的剑形便疯狂地杀人。李顾生看见王爷落得满身的血,却仍旧紧紧地将王妃护在身后,有剑形朝他们掠去,被王爷一剑斩开。 那把剑是金色的,是李顾生放在家中的争喧剑。 “阿爹……”李顾生整个人都趴到了结界上,眼泪在不自觉间爬满了脸颊眼睛酸涩得难受,他仿佛喃喃自语几声,手拍在结界上力道越来越大,“阿爹……阿娘!阿娘——!” 这时王妃他们终于看见了结界外的李顾生,微微一愣当即便要过去,可却在这时他们的身后飞来一把剑,王爷察觉到后立刻回身,抬剑将其一把挑飞。 “至相玄铁?” 身后便来宋集烛的声音,李顾生在微怔之后侧了几分头想往后着,却见一道身影恍若残影一般从他的身旁掠过,长剑举起,剑身冷起银白色的寒光,直刺向王爷。 王爷让王妃在一旁躲好,自己挑剑便接下一招。 但双拳难敌四手,王爷顾得了身前却将身后空出,东莱岛的弟子又上来一位,举剑刺向他的后心! “夫君!”王妃惊呼一声,冲上前去将人一把推开,还没站稳就被一道剑形直接贯穿胸口后又抹了脖子,倒下去时她勉力侧过头看向李顾生的方向,嘴唇微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端儿……跑……” “——弦儿!”王爷猩红了双目,一时悲痛注意被分去给了个破绽,被一剑穿心而过! 李顾生呆呆地看着,直到王爷摔倒在地血染红了衣衫,他才如梦初醒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 第205章 李顾生的命还轮不到你们管 顾伶赶回徽阳城时,在外头遇见了宁由。 一瞧见顾伶,宁由便睁大了眼,没等她开口问就一连串的话砸过来了:“你怎的回来了?徽阳城里出大事了!” 顾伶听后一愣,随即理所当然地就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几抹灵光。 顾伶追问是什么事,宁由看着她犹豫了一番,到底还是说出来了。话到末尾他叹了叹气:“顾姑娘,你走吧,走得远远的,离了城便不会沾染上这些是非了,那到底……是王爷一家子的事儿。 “...……” 理是那个理,话也没有错。人的利益总排在第一位,更何况顾伶是一个将生命看得无比重要的人。 听完宁由说完,她的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对她说让她快点逃,李顾生到底是外人,她还有等她回家的顾新。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手腕上贴着铜钱,本该冰凉的表面却贴在她的皮肤上被渐渐捂热。 顾伶没吭声,扭头,朝城门那头跑。 宁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开口解释:“进不去了!” 顾伶没有搭理他的话,在临近城门口时忽然像撞上了什么透明的屏障阻了她的去路,让她往后踉跄几步,站稳后有点没反应过来,确认性地又看了好几眼前边,的确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圣上派来了东莱岛的人,他们施了法术,城外的人进不去。” 宁由行至顾伶的身边,抬头望了望城门上的“徽阳”二字:“顾姑娘,凭你的一己之力救不下他们,便何况眼下你还进不去,今日抚宁王府一家——” “必亡。” “……” “我向来不爱听这种空口大话。” 顾伶看上去沉着冷静,像是丝毫没有被宁由的话给吓唬到,她低头将衣袖卷起露出手腕上的铜钱,握了下拳之后试探性地一拳挥到那结界上!结界纹丝不动,倒是顾伶被那股反弹的力道震得往后退了几步,整条胳膊发麻发疼。 宁由公子想说一句没用的他都试过了,但是顾伶眼神锐利地看了他一眼,让他鬼使神差地将话往肚子里咽。 对于那什么修仙法术压根没有多少点了解的顾伶想到的唯有以蛮力破开,但是她一连尝试了好几次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撼动不了那结界分毫。 她过来时已经是下午,耗费这些时间,日头在逐渐往下偏移,拉长了她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更显单薄。 宁由看着顾伶一直在坚持不懈地狂砸结界,那指节上都渗出血来,有些于心不忍,他开口就想要劝导:“顾姑娘……”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顾伶抬起头,瞧清她泛红的眼睛后那些话就尽数散了个干净。 好在顾伶也没有看他多久,像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城门看去。 宁由收回思绪,才发现原来有个人正从城门里往外走。 “……余大哥?” 看清是谁后顾伶睁大了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党大哥呢——”说着她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几步冲上去隔着结界朝他吼,“你也是东莱岛的人,那些人也来到徽阳城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吗?!” 到底顾伶不是初莞,余大哥应得面不改色:“是。是我一直在同师父传递消息。”他说着看了看那个结界,因为徽阳城里没有修仙者,东莱岛的那些人布下的仅仅只是一个微弱的小结界——尽管如此,也不是寻常凡人能够破开的。 初莞收回了目光,看向对面那个急红了眼睛的少女。 顾怜咬牙瞪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各有所命,各有抉择罢了。” “去你的各有所命!”顾伶觉得那就是一句屁话,李顾还在里头生死不明,她因着这几句话而怒不可遇,忽然一股热意顺着脊骨往上攀升,她赤红着双目又是一拳砸向结界,“你们修道居高位又如何?有何资格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李顾生的命还不归你们管!!!” 难道他们寻常凡人的命便活该低于他们一等吗?!! 本来以为这一拳砸下去会像前几次那样无济于事,但意料之外的,在顾伶触碰到结界的那一刻明显地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咔”的一声,接着以顾伶那一拳为中心,结界不断分崩离析,最后轰然破碎! 不仅是宁由,就连余大哥都愣住睁大眼:“你——!”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顾伶冲上来一掌抓向他的脖颈,他忙不慌地将惊骇之色压住闪身避开,又是顾伶回身侧踢又朝他面门而来! 余大哥下意识地反手唤出剑来握在手中,却不料顾伶好似等的就是这一刻,身法敏捷又轻巧地同他过了几招,最后忽然指尖一勾,一举夺过了他手中的黑剑。 余大哥起先并未慌忙,那是他的命剑早已认主,只需要他心神相召便会自动回来,但是他尝试了几次,竟然发现自己的剑没有一点反应! 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什么情况?! 余大哥愕然地看着顾伶,看她抓着自己的那把黑剑,指上的血往下流沾到剑上,这才恍然惊觉,前些日子瞧着分明才只是个普通凡人的顾伶,身上竟然有隐隐的灵气在身。 她竟是入道了?! 但纵使是入道了也须得在境界上高过他才能压制住他与剑之间的联系,所以不过是才刚入道的小姑娘又如何能做到?! 余大哥惊疑未定地想问出什么,就见顾伶用剑划开了自己的手掌,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被她抹到了剑身上,黑剑微微颤动起来像是在挣扎,但最后被顾伶紧握在手中彻底服从。 “听说你们这些仙人最忌讳血,”顾伶挽了个剑花,衣袂晃动,“试试着,你能不能压过我的血!”说着她纵步上前,提剑便斩! 余大哥运转灵力结印去挡,却被顾伶那强劲的剑气劈开! 不过几招,余大哥就被一剑划伤胸口,挨了顾伶的一脚往后摔倒在地,正欲起身,剑尖就已经抵上他的喉咙。 “拦我路者我必杀之,”顾伶垂下眼帘,“我留你一命,莞大哥自会收拾你。”言罢,她收回剑,转身便快步往城里跑去。 余大哥愣了许久,忽然想起了古籍上的记载: ——未入道而剑意先成者,化其骨,越千百人之前列。 顾伶已然入道。 宁由已经傻眼了,他万没想到看上去如此瘦小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实力,眼看着顾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结界已破,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暗下决心跟了上去。 宋集烛奉皇令而来,为的是以“昭亲王勾结北蛮通奸卖国”为由来灭其王府的满门,按着皇帝的意思,是一个不留活口。 王府里边血流成河被杀了个干净,可他宋集烛,却连衣角都干净得纤尘不染。 弟子将那把由至相玄铁所打造的金剑双手奉上来给他,他接过端详片刻,不得不说昭亲王藏了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旁边扑上来一个红色衣衫的人,宋集烛看也没看随意地将金剑收下负在身后,身旁的弟子便甩出剑,穿透对方的肩头将其钉到地上。 李顾生喉间一腥,咳出血来:“宋集烛!!!” 宋集烛连个正眼都不瞧他,只对弟子吩咐:“处理了去。” 弟子颔首。 李顾生眼泪未干从眼角滑下,他伸手抓住剑刀想要拔出剑,但那剑上刻有咒纹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拨出一分,反倒是将自己的手割破许多,几乎要露出森森白骨,他字字泣血地道:“你们不过是狗皇帝的走狗,算得上什么仙人?!行此肮脏无道之事,必将上天无门,你所修之道亦必将让你万动不复不得好死!我李顾生纵是死,也必化作厉鬼,向你索我王府上下一百二十余口人命!人命在身,你站得直吗?!!” 听到这里,宋集烛终于侧头看了李顾生一眼,随后他冷笑一声,缓缓地抬起手来:“将死之人的蝼蚁之言罢了。”说着,他掌中凝出尖锐的细剑,话音刚落便朝李顾生的胸口掠去! 眼看将死,李顾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从侧面来一道势不可挡的剑气,竟直接斩碎了那道由宋集烛凝出来的剑形,那些弟子提剑便迎上,却又接二连三地被逼退。 一抹青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李顾生蓦地一愣。 是顾伶。 第206章 离难合 其实在发现宋集烛这一行人来时,李顾生是有在庆幸过还好自己让顾伶走了,不然以她的性格,纵使是浑水她也要趟。 李顾生并不想顾伶回来。 更不想顾伶满身血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顾伶站得直,眼神冷冷地看着宋集烛,她的视线在瞧见血泊之中了无生息的王妃时先是一顿,随即强忍心头往上翻涌的悲愤,收紧了握剑的手。 宋集烛看着顾伶手中的剑,眯起眼来:“长钧剑……策疾呢?”口吻略带有几分的危险之意。 顾伶先是没有回答,转回身去看李顾生,她俯下身伸出手握住那把剑,剑的剑柄与剑身上的咒纹亮起又熄灭,随后轻易便被她将其拔了出来随手丢掉。 “李顾生,”顾伶轻声说,“跑,别回头。你就当是我回家了。” 她不回家了。 身后掠来攻势,顾伶提剑去挡,拂起衣摆飞扬。 李顾生在稍稍一愣之后倏地明白了什么,挣扎着就要起身:“顾伶——” “宁由你别躲着!”顾伶一面接下宋集烛的攻势一面头也不回地喊,“滚出来把他给带走!”言语言她不敌,胸口挨了一记,血腥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宁由都被点明名道姓了,纵使千百个不愿也得出来,他咬牙冲出来一把拽过李顾生的胳膊往自己的肩上搭,就要把人给扶走。 但是李顾生挣扎要往顾伶那边走,无可奈何,只好被他一记手刀给劈在后颈上打晕了。 有东莱岛的弟子见状拔剑出鞘就要拦下他们,但是顾伶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足下轻盈几下转步掠过来,挡下那几剑。 顾伶不耐烦地侧头催促:“快跑!” 宁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加快地扛着李顾生跑了。 顾伶收紧了几分的手,扭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东莱岛的人,侧过几步站住,正正地挡住那条宁由逃跑的路。 “来,”顾伶握着剑以剑尖点了两下地面,“看看死我一个能拦你们多久。” 她顾伶从来不是什么舍己为人、大义奉献的人,她真的挺自私的。 但人生在世,尝试一番倒也未尝不可。 况且那是她的李顾生。 她的世子殿下。 长剑穿过胸口,数剑贯穿身体时,顾伶好像看见天际又来了什么人,伴着一声万千思绪的叹息,久久萦绕不绝。 疼痛都令她麻木,意识不住地往下沉落,手中的剑被夺走,一股清意从头顶蔓延至四肢百骸,再往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集烛手中的金剑被夺走。他眯起眼看向那姗姗来迟的灰衣人:“苍山山主?” 夜色沉落时。 李顾生悠悠转醒,睁眼先瞧见的是一片黑暗,接着视野逐渐清晰起来这才看清顶上破败的、缠满蛛丝的房梁,旁边传来阵阵炽热暖意还有光亮,他侧过头去,看见火堆以及旁边坐着的宁由。 记忆伴着手上、肩上的痛觉骤然回笼,李顾生瞬间翻身坐了起来! 宁由被他这大动作给吓了一跳:“你醒了就醒了扯那么大动作做什么?当心伤口——”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换了一拳,那股力带得他往后摔。 宁由向来对自己的脸爱惜得不行,被这一拳给打得愣了一下,随后也是怒火中烧地骂了句难听的话:“李端你发什么疯?!” 李顾生没吭声,过去又是一拳下去了。 “……” 尽管向来秉持着君子动不动手的箴言,但眼下这种情况谁能忍?反正不论谁能忍,他宁由都忍不了!当即便翻身,跟李顾生扭打在一块去了。 不过宁由是个花花公子习武也比不过李顾生,没几下就被他挥开背后撞上旁边的案台,胸口一阵的闷痛:“我操李端你……灭你家满门的又不是我是那群走狗,你冲我耍什么威风?!你有能耐你出去跟他们打去啊!” 这句话终于让李顾生有了点反应,他赤红着双目恶狠狠地盯着宁由,举起的拳头却又没有落下,加上身上都是血,看上去哪里像个世子? 分明更像个疯子! 宁由看得心惊肉跳,情不自禁地往后躲了躲,嘴上虽然还说着话,但口吻却是没有刚才的那么凶:“我好歹还救了你,哪有你这样起来就对恩人拳脚相向的……” “你为什么带我走?” 宁由的话倏地一停。 李顾生才刚稳了不到片刻的情绪又开始爆发,他扑上去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宁由的脖子,朝他大喊:“你把我带走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带走?阿爹阿娘还在那里!他们都在那里我走了他们怎么办?还有阿伶……” 这样发疯的李顾生让宁由感到窒息,他忍被掐得快要翻白眼的冲动,在挣扎中抬起脚,足了劲就狠狠地把李顾生瑞开:“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我我又能怎么办?!皇帝铁了心地杀你满门纵使跪着求饶也不见得他们会放你一条活路!他们——”他深吸了一大口气,“他们都死了!” 最后那五个字被砸出来时,破庙里陡然一静。 “李端,他们都死了,”宁由扯了下自己的衣襟整理好,有些话他并不想说出来伤人,可不说出来让李顾生清醒又不行,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东莱人将人杀干净后便走了,我回去过,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城中百姓醒来后惴惴不安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就是皇帝的目的。” “他要的就是像杀死蝼蚁一般让你没有挣扎的余地。” 东莱人杀来的时候是下午,后面有顾伶的阻挠也拖了点时间,但无论如何都是挽回不了局面的,她拖住了东莱那些人的脚步让宁由能够带着李顾生逃走,一直到外面的动静停了确认他们都已经离开,宁由才敢在把李顾生藏好后折返回去看。 那落了满地尸体与血的场面触目惊心。 现在已然是入了夜,都这些个时辰过去了,事已成定局。 宁由知道李顾生为什么会发疯,亲眼看见亲人在眼前惨死而自己还无能为力为其报仇,是个人都得疯,所以他虽然愤怒,却并不怪李顾生。 更何况王爷亲厚待民,他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 宁由其实是不用折返回来趟这浑水的。 他出城打猎想猎只鹿回来送给家中小妹玩,出城的时间巧恰就躲过了那施咒,等他回去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已经为时已晚。 说到底是私心抵不过知道宋深死后腾生而起的兄弟义气,加上后来还有顾伶比他更加坚持要回去,他也就跟着去了。 宁由从未见过顾伶那般女子。 “我回去了一趟,”李顾生的安静让宁由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他靠在案桌仰了仰头,声音放得很轻,“他们把王府所有人的尸体都拖到了乱葬岗,那里全都是血,”他说着讽刺地扯了扯唇,“我今日才知道徽阳城外有那一处地方,在多年前战乱时是给不从的战俘和无辜百姓用的。” 只是后来王爷过来之后风调雨顺,那乱葬岗就再无人提起过。 李顾生什么都没有说,忽然站起来转身朝外走。 “李端。” 宁由看着李顾生停住的背影:“我去将王爷同王妃的尸身找了回来,现下正放到庙的后边。” 垂在身侧血肉模糊的手指动了一下,李顾生终于开了口,声音艰涩沙哑: “……顾伶呢?” “……” 宁由不自觉地将手握成了拳头,他压住眼底的酸涩之意,须臾之后却是答非所问:“我在城外同顾姑娘想尽办法进来时,东莱的弟子走出来一人,似乎是顾姑娘跟莞大哥的旧识。听顾姑娘对他的称呼,他姓余,是他一直在跟东莱人传递消息。” 姓余。 是初莞所救的那个人。 这一刻不论什么都豁然明了,早有预谋的事情罢了。 李顾生看着外边黑沉沉的天,压根看不见远处的路在何处,他执拗地又再问了一遍:“……顾伶呢?” 宁由心知逃不过这个这个回答了,张了张口:“我没找到她。” “……” “她不论是尸身还是活人,我都没有找到,王府门口只有一截染血的红线。” 尽管如此,但谁都能够知道在那个局面里,顾伶孤身一人压根活不下来。 第207章 离城去 悲怆的风裹挟着寒意吹来,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乱葬岗那里的血腥味很重。 “阿伶、阿伶…阿伶……” 一袭红衣本就颜色艳红后,来染上了血,此刻看上去残旧不堪且脏污,少年跪在那堆在一起的尸体前,口中不住地念着所想要找到的人的名字,动作慌乱且急切,可是他将那些尸体都一一确认着看过,纵使是有些面目全非,但都不是他想找的人。 眼泪往外涌流过脸颊,李顾生的声线颤抖:“阿伶……阿伶你、呜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 李顾生忽然希望顾怜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一走了之之后就永远都不会回过头来找他,自己潇洒一身便好了。 但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啊…… 或许宁由的话并没有说错,他李顾生何德何能? 苦寻无果,李顾生在推开一具尸体时,看见了两只木偶。 是顾伶总爱随身带着,那代表了她和弟弟的木偶。 此刻干净的木偶上却染着污血,上边还有划痕,那只蹲着掰手指头的木偶上,划痕恰就在眼睛处。 “.……” 李顾生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那两只木偶捡起来,忽然如同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般弓下腰下,将手中的东西紧紧地贴着心口握着,抑制不住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呜咽。 悔恨的泪水不断地往下落,李顾生指节用力到泛白,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对不起顾伶……” 他后悔了。 他忽然想起那日顾伶醒来时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少女弯眸一笑时含情柔风,桂花的香飘不到往后的日子了。 ——“李顾生,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的…我喜欢你的…… ——“因为巧得很,我就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顾伶,我好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对不起,最后我还是成了困住你的枷锁。 乱葬岗上吹来腥臭的风,同时也将那些字字句句的回忆,吹得天堑般遥远。 顾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李顾生没有家了。 永熙十九年,徽阳城昭亲王因勾结北蛮通敌卖国,满门被灭。王府的大门上不知何时被何人挂上了一盏花灯,做工粗糙形状是再简单不过的直筒方型,花灯内的油灯亮了三天,最后一场风雨来,将焰火浇灭,冲刷走地上残余的一场血迹。 昔日繁华的王府逐年破败,花灯被吹落砸到地上,轻易便碎了。 城外的破庙处,后来被人发现了一处无字无碑的坟,再往后,镇北将军于御故中身受重伤,回皇城养伤不幸故去。 荣泱国偏北地区,北蛮人大犯。 至此,徽阳便再鲜少有人提起。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皇城那边对于昭亲王通敌卖国一事一口咬定。李顾生在名义上已经是已经死亡的人了,纵使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宋集烛放过了他,但是不论如何说,李顾生都不适合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谁又能知晓倘若狗皇帝知晓了李顾生还活着,会不会再度痛下杀手。 李顾生在破庙里藏头露尾地待了几天,期间宁由无论是看情面还是看什么都日日来寻他,他倒是什么都不说,直到某日宁由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另一个人。 ——初莞。 在看见李顾生如今惨状时,初莞停步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柿子……”话音未落,这几日看上去似乎是很平静的李顾生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瞬间被激怒,霍然起身冲过去便是一拳然后一脚将人踢翻在地。 宁由:“李端——!” 初莞长那么大还没被人这般打过,唇角撕裂的痛,眼看宁由想要冲上来把李顾生拦住,张口便喊:“宁由,别拦他!” 宁由犹豫一番,最后万分无奈地抬手捶了下柱子。 这都什么事儿! 李顾生踹完还仍是不够一般,一手拽起初莞的衣领,握起拳头便又是不遗余力地几拳下去,初莞竟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宁由实在看不下去,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这估计要出人命,便不管先前初莞的喝斥,上前把李顾生给拉住:“够了李端!你想打死莞大哥吗?!” 李顾生甩开他:“倘若死的是你的爹娘,你还会拦我吗?!” 宁由:“那也并非是莞大哥所为!” 李顾生握拳的手扬起,最后死死地盯着初莞逐渐红了眼圈,松开了拳头也松开了初莞:“我做不到不恨你。” “初莞,”李顾生退开几步,满是嘲讽地说,“你当真是救了个好人。” “……” 昭王府的事情的确是不能够怪在初莞的身上,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毫不知情——他只是依照着自己的行事医德去救人了罢了,倘若是他知道这件事情,那必然会竭力阻止。 但是李顾生做不到不恨初莞。 如果初莞从一开始并没有救姓余的,那姓余的就不能活下来去给宋集烛通风报信……一切的种种,或许根本原因并不在此,但跟初莞脱不开干系。 初莞一手按在地面上撑着让自己起身,宁由见状连忙过来扶他,他却将人轻轻地推开了,沉默须臾,低声道:“李端,抱歉。” 李顾生没有说话,扭头就回了破庙中。 抗拒的意味明显,他并不想看见初莞。 初莞就在外边站着,场面一时僵着。 宁由简直是左右为难,帮这个也不是帮那个也不是:“莞大哥……” “宁由。”初莞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宁由连忙应声:“哎,怎么了?” “他身上有伤,我带了些药过来,”初莞说着低头把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找出来,自说自话地一股脑全塞给了宁由,“他伤得严重,不治不行,你……你便劝他,劝为他包扎一下,再任由伤势恶化,一场病来便能要了他的命。 宁由看着手中的药,明白初莞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给李顾生治伤的:“莞大哥,你……” 初莞张口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好像再说什么都只是空言,于是只是略微摇了摇头,伸手一拍宁由的肩就离开了。 李顾生下手狠,他走的时候身形还晃了一下。 宁由站在原地,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遭罪、造孽。 宁由往破庙里边走,斟酌措辞跟李顾生简单地提了一下刚刚初莞交代的事,还没说完就被李顾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宁由举起双手企图扭曲事实,“其实这些药都是我从家里跟大夫来的,跟、咳,跟莞大哥没有任何关系。” 李顾生收回视线,没搭理他 宁由:“……不是我非得要说……行,是我非得要说。李端,你的手不想要了吗?你看看你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再不医治,你便等着双手废了吧!——等会儿,你要去哪儿?”他话锋一转,看李顾生随手扯下一块布将自的手缠起来,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李顾生依旧不吭声,手上的伤溃烂得疼痛令他麻木,他忽然跪下,朝宁由磕了个头。 宁由:“……?!” 宁由差点被吓得跳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想折我寿吧你?!” 李顾生也不用他扶,自己很快站起来,偏头看向外边,四六不着地说:“不论如何说,你也算是救下了我,日后我会还恩情的。” “……” 这么说宁由也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脸上惊恐的神色渐渐淡下来,他半晌没吭声。 徽阳城他是不会再留下了。 宁由问:“你要去哪儿?” 李顾生:“跟你没关系。” 宁田:“……” “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总之我是关心过你了的,任由你后面是死在外边还是怎样都的确同你说的那般跟我没关系,”宁由劝了这些天,那些有的没的话语早就掏光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劝不住,那便无须再多作强求,他将手中的药不由分说地塞进李顾生的手里,“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承的是我的恩与莞大哥无关。倘若是你想报仇,你的手废了那便什么都没用了。” 李顾生低眸看着那几瓶药,良久才动了动唇:“多谢。” “犯不着,”宁由心累地摆摆手,“不过是跟莞大哥付点药钱的事儿。” 而且他们哥几个玩得好,宋深的事不可挽回,他就更是不能对李顾生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宁由跟李顾生面对面站着,相对无言片刻,他才伸手像想拍他的肩,但念其有伤就又落下手:“顾姑娘拼死救你,你到底还是惜命些。” 对于这句话,李顾生动了动指尖,后面任由宁由再说些什么都没接话。 当夜宁由回到家中,整宿睡不着觉,翌日一早他便耐不住性子地出城前往破庙,那里空无一人。 李顾生没再回过徽阳城。 第208章 赴苍山 近日东莱岛的临近地界出现了一位红袍人, 那位红袍公子披散着头发,面上还扣着一张穷凶恶极恶的恶鬼面具,压根看不见长相是何模样,双手缠满了纱布,抬手时袖口往下滑,便露出手腕上的几圈红线以及上边条着的一枚铜钱。 这位公子日日都来茶肆中坐着,坐下后便点一盏茶也不喝,一坐便是一整日动作都没变化过几次,瞧上去就是一位奇怪的人。 有好奇者上前去同他搭话,要么不予理睬,要么被惹烦了,劈掌便动起手来。 古怪且脾性差得很。 后来就没有人上前去同他搭话了。 这位红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徽阳城千里迢迢过来的李顾生。 临瀛洲是东莱岛外的一处小洲,李顾生来到这里半月有余,但却一直没有找到过去东菜岛的路,于是他便来到茶肆闲坐几日,借此来打听些有关于东莱岛的传闻。 那些传闻大多千奇百怪,有说之所以找不到上去的路,是因为东莱岛是一座仙岛,行踪如同行人一般飘忽不定,有时在天上,有时又在海下,说什么的都有,但字里行间都是对这座仙岛的憧憬向往。 仙岛。 李顾生的指尖搭在茶杯口,扯了扯唇:“嗤。” 起身欲走,这时却恰巧冒出来一个反对的声音: “我可不这么认为!这东菜有哪里好了?岛上之人个个眼高于顶,倒不如苍山众散修之友来得亲善惜民,那才是真正的仙人!” 苍山? 李顾生的动作一顿,侧过身去看向声音传来处。 是一个支着腿踩在凳子上的行侠打扮的人,他分明身在茶肆行举间却有隐隐有几分的醉酒之色。 他的话一出茶肆中静了片刻,但到底临赢洲离东菜岛更近,很快就有人反驳了他的话:“胡言乱语!苍山是什么地方?从未听闻!不过地僻山偏之地竟也敢同东莱岛相提并论?!” 随后便有很多人应和。 “哈!孤陋寡闻的无知小儿,”行侠满是惋惜之色地摇头叹息,“那东莱岛岛主连带其下弟子服于皇令之下行那肮脏苟且之事,委实是利欲熏心,忘了自己的修道本心了,这等败我修仙道之辈竟也有人追捧……唉!哀哉!哀哉!” “放你的狗屁!”有人拍案而起,“那分明是昭亲王通敌叛国,岛主带人去守得我荣泱国之大安!”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那行侠也是个万事不留心的主,无所谓地笑笑将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负手于身后往外走,临近门口时他忽然大声叹道:“百姓蒙心,国君不义,其道将亡啊!”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儿卷来的风进了茶肆,众人下意识地眯起眼,再往门口看去时,那位行侠便已然没了踪影。 这离开的速度实在不合常理,加之刚刚吹来的那阵风亦诡异,茶肆中的众人一愣,随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睁大了眼。 那竟是位仙人吗?! 刚才呛声的几位神色都变得有些惊慌起来,李顾生眯起眼看向门口,心中思忖着什么,随后起身付了茶钱出去了。 那行侠或许当真就是位仙人,李顾生四下寻了一圈都没有再瞧见半片衣角。就当他以为才刚出现的希望就这般消失时,忽然闻见一阵酒香,紧接着便是一声带有玩笑之意的口哨声:“呦,小兄弟,这是在寻我?” 李顾生转身往后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刚刚那位消失不见的行侠拎着一只酒壶,斜倚着墙站在他的身后。 竟是去买酒了。 那行侠没等李顾生回答,拔开塞子仰头猛灌一口,随后豪爽地一抹唇角:“舒坦!怎么样,你要来一口吗?”他说着,径自将酒葫芦抛过去。 李顾生扬手接住,低眸端详片刻,这只酒葫芦再简朴不过,上边没有任何的特别标记之处,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的酒葫芦。 李顾生什么也没说,将面具推上去露出下半张脸,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行侠就那般看着,等到确认李顾生咽下那一口酒之后,他才咧嘴一笑拍拍手,“不错不错,酒解千难浇万愁,饮了我这逍遥酒,那便不必再郁结心中之事了。人生在世,与其困苦已身,不如及时行乐。” 李顾生将塞子摁回去,没还酒葫芦:“你是苍山之人。” 行侠点点头:“正是正是,在下苍山三千散修之一,其名二狗,贱名好活,没有忧困。” 他的口吻不着调,一听就知道他不叫“二狗”。 李顾生并不在乎他的名字是什么,而是问:“苍山同东莱岛相比,如何?” 行侠摇摇头,煞有介事:“小小东菜,不足我苍山之一。” “那我——” “你入不了苍山的道。” 行侠勾了勾手指头,李顾生手里的酒壶瞬间被吸了过去,他晃晃酒壶,听着里头的声音确认还有多少酒,确认还剩不少后就将酒壶往腰上别:“苍山向来只修逍遥道,你心中所求大多,苍山并不适合你,”他说着忽然一笑,“不过东菜那等地于你而言,虽是合适,却有血海深仇。” 分明李顾生什么都没有透露,却被他看穿道破所有。 李顾生的确是想学修仙一道。 宋集烛修为高强,李顾生若想报得那份仇,那便只能选择修道的这一条路,然后不断往上走去和他抗衡,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是死都不可能会投向东莱岛。 好不容易听来一处苍山,却又被告知他同样去不了那里。 李顾生并不甘心。 行侠就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多瞧了李顾生之眼,随后长叹:“罢,罢,罢!我左右不了你所欲行之事,你既偏要往南墙上撞,疼的到底不是我我又拦你作甚?多管闲事罢了。”说着他也不磨蹭,伸手朝某处一指,随意便道出了苍山所在的位置。 李顾生向他道了谢。 行侠并不在意地摆摆手:“与我何干?看你的造化罢了!”说着他便转身往后离 去,背影潇洒。 李顾生站在原地许久,也一同离去了。 依照着行侠所说,李顾生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一处山下。山下有小村,民风淳朴,小桥流水人家,看上去压根就不像什么仙山的山脚下,只像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山村。 这完完全全与李顾生的设想截然相反。 有村民挑着担子经过李顾生的身边,瞧见他便不由得停步“哎”了一声:“这是哪里来的公子?瞧着不是咱村里人,是来寻人的?” 李顾生原本是不想搭理的,但鬼使神着差的,他出声问,“我是为苍山而来,不知老伯可能告知其所在之处?” “苍山?”村民愣了一下,随后莫名其妙地指了指李顾生身后的那座山,“那不就在你身后吗?顺着山道一路往上走便是了。稀奇,都到山脚下了竟还要问上一句……” 后面村民又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李顾生并没有听,他回头往山上看,山峰高耸青松茁立,仿佛直入云端。 一切都有些太过简单。 没有如同东莱岛那边的四千多级极天梯,李顾生一路顺着山道往上走,就真的只是行走在寻常的山林之中,鸟啼之声不绝于耳。 这苍山究竟是何种模样? 临近山顶时,李顾生瞧见了一道石门,石门后边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入口吗? 李顾生走过去,却见石门扑闪地亮起一道光,随后一位玄衣人被推了出来——是真的被推了出来,玄衣人还回头低斥:“好你个狗剩儿,不敬尊长!谁让你推我的?我自己会走!” 随后石门就传出那位行侠的声音:“山主啊,您还是先解决了外边那个麻烦吧。” 李顾生一顿,看来这玄衣人便是苍山山主了。 第209章 他所求 “便是你要入我苍山的门?” 苍山山主站直后清咳一声将手负于身后,装模作样地问:“这可不是难事。” 李顾生:“……”所以就是很简单的意思? 苍山山主说完静默片刻,随即也反应过来是自己一时不慎把实话给说了出来,连忙又连咳两声企图补救:“咳!这事儿嘛……于他人而言或许并非是难事,但于你而言,委实不易。; 李顾生听后神色未变:“山主此话怎讲?” 山主多看了李顾生两眼,随后缓缓踱步绕着他走了两圈,本来是想装个架子的,无奈于他道行实在是装不下去,坦言道:“你心中所求太多。” 又是这个回答。 山主道:“修我此道者讲究行事逍遥,万事过眼不牵挂。此道虽与东莱那处的心定求道有所不同,但到底还是有个门槛在,可是这位公子你方才经历一番血仇之事,心中执念、杂念甚多,做不到心无旁念,你想报仇,想为其亲友鸣其不平,但此心境却与我苍山之道相悖。强行修之,只会伤其根本毁其心,最终落得个心魔徒生的下场。”言罢,他叹了叹气。 李顾生执拗道:“万事总会有开头迈步的那一个,我心中虽有执念所求,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山主:“但你所欲修之道,终与我们不同道。” 世间的道何其之多?若想求得自己大成,那便必然先寻找到合适自己的那条道,方是真理。 山主叹息:“修道须先明心入道,后引天地灵气化为已用入丹田虚海之中,将灵气化为灵力,助其修行,周天运转流经脉百骸,如此便是修行。我言尽于此,余下的便只能由你自行领悟了。” 李顾生沉默了一番,最后拱手向苍山山主行礼:“多谢指教。” “不过口头之言,”山主摆摆手,“待到你道已明,若那时你仍旧有意,那届时苍山的山门,自是对君敞开。” “日头大,你下山去吧。” 李顾生不再多作言语,往山下走出几步时回身往后看,那道石头连带着苍山山主,皆如云烟一般消失不见了。 …… 现在所知的修道之地唯有两处,一处是东莱岛一处便是苍山,但是对于李顾生来说,有如同无,他都去不了。 以前李顾生对修道修仙一事并不感兴趣,眼下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这一条路,但到底不是他真心所自愿,心境上多少会有所阻滞。 李顾生尝试着以山主所言去引灵入体让自己开悟入道,但是他尝试多次,每当他隐隐约约将要触碰到那灵虚一点时,脑海中就会慕然出现那日王爷王妃惨死在自己眼前,以及顾伶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这时候,他原本顺畅的灵气便开始在体内紊乱,那灵气横冲直撞伤及心脉,一口血便呛了出来。 一连尝试了无数次,李顾生便好像明白了山主所言。 他心中所求大多,执念也深,而入道是需要凝神屏息,振弃杂念身与天地灵气融为一体的。 但他所求不过尔尔,又何谈多? 李顾生到底是放不下心中紧紧抓住的执念。 千思万想不得头绪,入道的那条路太难他压根踏不进去一步,直到某日外边的天才刚飘下雪,李顾生出去外面的药铺买药,遇见了他此生必定势不两立之人—— 东莱岛的弟子。 李顾生戴着面具,远远地迎上时,对方并没有认出他来。 但是李顾生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认不出他们来,那两位东菜弟子甚至不是旁人,正是诛杀王爷众人的其中两位。 他们偏头交谈着什么,从言语再听出来是要去苍山送什么东西,口吻中大多不屑,而在他们的背上,用黑布包裹着一样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一把剑。 李顾生在经过他们身边时不由得停了步,随后指尖翻出几枚极细的银针,翻手便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甩去! 东莱弟子没想到在这等凡人集聚的地方还有人敢对他们动手,一时不防银针瞄着颈上的死穴整根刺入,他惨嚎一声捂着脖子摔倒在地。旁边的另一位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大喊一声就急忙运起灵力去将同伴的性命给稳住,还不待他抬头怒视,眼前一片红衣闪过,匕首的刀刃银光闪烁,瞬息间就逼到了他的脖子前。 “不知死活的家伙!”东莱弟子反手召出剑握在手中招手去挡,“锵”的一声响,匕首被架住了,他反手掏出一把符就朝李顾生拍去! 李顾生身手敏捷地尽数躲开,匕首与长剑过招,短处明显,过了数招东莱弟子忽然剑尖一挑,挥落了李顾生脸上的面具。 李顾生反应极快,冒着手臂被刺伤的风险,伸出手将面具捞在手中。 “你——!” 在看清人的那一刻东菜弟子瞪大眼,随后便是带有鄙夷地上下扫了李顾生几眼,扯唇冷笑:“竟是你这条漏网之鱼!没想到你还活着。瞧你身上的经脉被灵气冲撞碎得差不多了,入道不成,便是个没用的废物!”言罢,他也看出半点灵力都没有的李顾生打不过自己,纵身提剑便上前去,不再有所顾忌! 李顾生避其锋芒地闪身避开,其实眼下情况他毫无胜算,逃走就最好不过的选择,但是—— 李顾生暗自咬牙握紧了匕首,迎面接下了那破空之势的一剑,被那剑气震得连连后退数步撞上一旁的摊铺车上,带起胸口闷痛。 但是他不甘心每次都只能逃走。 他只想手刃仇人! 到底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在修仙者面前形同蝼蚁,李顾生凭着自己所学的剑法同东莱弟子连过数招,最后仍旧是败下阵来。 被一剑挥过倒地不起,李顾生看着那满脸得意的东莱人时,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同时也腾升起对自我没用的唾弃。 为什么他救不了任何人连自己也救不了? 为什么那天一直到现在他都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着这种事情? 东莱弟子自己身上也中了一剑,受了凡人所给的伤让他觉得十分丢脸,阴沉着脸色走过来,咒骂了一句“废物”举起剑就要落下。 废物。 他李顾生是废物吗? 他知道自己不是。 但是他如果不是废物,那为什么到现在了,他都只能够看着仇人在面前得意,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对所有的一切都不甘心! 他为什么入不了那一条道。 不过区区一条道罢了,有何能耐去阻了他的去路?! ——“你所求太多”。 ——“你入不了那条道。” 你终究只能自哀其不幸,天下浩然之大,无人能救你。 李顾生求的道是什么? 世间现存的,没有他李顾生的道。 他便是心有所求,所求千万那又如何?! 就在东莱人的剑尖就要刺入李顾生的胸口时,他背上包裹着的东西忽然暴动! 黑布被炸得四分五裂连带着明黄色的符纸,一同飞向四处,露出黑布下的东西——一把金色的剑。 争喧剑! 争喧自动飞出,恍若有生命一般游龙惊动,尖锐的剑端指着东菜弟子的后心,化作一抹金光直接贯穿而过! 那血一溅三尺高,不可避免地溅上李顾生的脸。 金剑钉入地面,剑身微颤,发出嗡鸣。 至相玄铁所铸之剑,在剑成的那一刻便已然认主,即使是剑主身亡,那其剑也会跟着自断,不另择他主。 天上卷来阴沉的云,旁边的百姓们被这个场面吓得四下逃窜。 李顾生强撑着身上从骨头里泛上来的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抬手抹去唇边的血,先去捡起掉落在地上被踩裂的面具。 垂下眼帘,遮去了他眼底的神色。 他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他所行注定与世人相背而行。 争喧剑鸣不止仿佛在为剑主鸣其不平,李顾生伸手将剑从地上拔出来,抬起剑看了半晌,指尖轻抹过剑身。 那年铸剑时阿爹特意带他远赴渝川,求了百遍才求得那里的铸器剑大师为他铸得这一把举世无双的金剑。 这一刻他恍然明白,这是阿爹留给他的保命符。 东莱弟子的尸体便在不远处,李顾生将剑垂下,缓缓地走近那个只中了银针还没死的人旁边,低眸看着他眼神惊恐又带着哀求——求他别杀他。 李顾生的神色没有变化,手起剑落,眼睛不眨一下便动了手。 阴云阵阵带来阴沉的死寂,天上不见一丝的阳光,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愈演愈大,疯狂刮起李顾生的衣袍。 尸体渐凉,李顾生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忽然从那两具尸体上凝出丝丝缕缕虚幻无形的黑气,带着死亡的阴冷不详,先是迷茫地飘悠了片刻,随后才如同找到主人一般往李顾生的身上引去。 世间没有李顾生所求之道,那他不妨自创一道。 黑气笼罩,李顾生低眸动作轻柔地将面具上的脏污抹去: “就这般轻易地死去,便宜你们了,不日我便将宋集烛送去见你们。” 阴云间闪过一道闪电,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第210章 灭东莱 诡气便是死气。 世间修仙者皆修天地灵气以辅自身修行,就连听闻传说中地下有鬼蜮两池,也仅是蕴含着鬼气罢了。 还从未听闻过有人能够用死气来修行。 当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修仙历还未出现时,于百姓中传着修仙一界出现一位无人可挡的红袍男子,身上缠满了红线也挂着铜钱,脸戴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孤身一人行走于世间,倘若是有谁不长眼地去招惹他,他无须招手无须拔剑,只是身上红线飞出,便可削铁如泥地将人轻易绞杀。 也有人眼尖瞧出,说那红袍修得竟还不是灵气,是死人身上的死气! 不过百余年间,各世门大家族以及乱葬坟岗这些死气阴气聚集之地,在无声息间被人搅了个干净,有人花重金寻来修仙大能东莱岛之人,不仅没能将其制伏,反倒是出现一个红袍人,随手便将那请来的东莱人杀了,离开前还放搭下一句话: ——东莱走狗,我必尽数杀之。 这件事情一经传开,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话都有但更多的,都是对红袍人暴虐残杀的不满遣责。 然后没过几天,那些谴责的人便死了大半。 从此大家闭口不敢言——不是不谈,而是私底下谈。 总归是大家都不敢多作置评,随着东莱弟子接二连三地被红袍人绞杀,简直是哪里有东菜人哪里就有他,时间久了,东菜的名望逐渐沉落下去,反观那位行事非人的红袍人,倒是建立起了不少名声,甚至有人给他取了个独一无二的名号——诡仙。 诡仙,那自是所修之道亦不同于常人,他所修之道亦在后来被称为“诡道”。诸如此类,像是忌讳着生怕冒犯到,世人不敢直言“死气”便皆改口称为“诡气”,就连诡仙身上挂着的铜钱,都被称上“诡铜钱”之一词……以上种种,诡仙便成了极负盛名且无人敢惹的存在。 李顾生知道外面的人将他传得如何神怪,但却从来没有搭理过。 他在某处僻静之地划出一方结界,屋前种着一棵早就死掉多年的枯树,而树的上边则缠满了红线。 修行百余年,这日他落下最后一笔将春风度剑的剑谱重新写出,便把笔丢进洗砚池里,伸手在剑谱上虚虚往下一按,只见纸上的字跳动,随后便如同烟雾一般消失,方才还密密麻麻都是字的剑谱顿时变得空白。 把剑谱跟争喧剑放到一起,李顾生抬头朝外边的天看去。 诡道修成时,李顾生孤身一人去往了皇城。 皇城繁华依旧,他停步看了片刻,便朝皇宫而去。他去杀了狗皇帝,看狗皇帝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等求饶声听够了便割下他的脑袋悬挂于城门上五日,任何人都不能将其触碰拿下来,让百姓们看着那颗恶心的脑袋看了五日,滴下的血都发黑发臭。 他扶了狗皇帝最不看重的儿子上了星位,那是在皇城唯一帮助过他的人那人有治国之能,只是出身卑贱,乃是宫婢所出。 他并不匆忙离开,而是勾着手中的红线将那些在以前羞辱他、害他的人都杀了个干净。 大概是杀人或许会上瘾吧,李顾生看着那些人的亲友痛哭流涕,并没有报复性的快感,反倒是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好吵,将这些人也杀了吧。 这世道荒唐,便全杀了吧。 但是他到底是没有下手。 荣泱国国运为已尽,这些个酒囊饭袋也活不了多久。 离开皇城前,李顾生去找上了新皇帝,不久后诏书颁出,洗清了数年前所判下的昭亲王通敌卖国的罪名,满国哗然。 如同李顾生所料,十年后,新帝病故,荣泱亡国。 至此,修仙历正式开始。 修道说要用诡气,那算是逆反世界之道的修行方式,不过李顾生自己倒不是很在乎。为了修行他四处搜罗死气聚集之处,也干过不少不道德的事。 无所谓,李顾生现在并不需要道德。 匆忙又过一百年,李顾生去了东莱岛。 所谓修仙之盛地的东莱岛,经年落没又有其他各地的修仙者突起,已经不复当初的兴盛,就是连那个临瀛洲也今非昔比彻底变了个模样。 上东菜岛要过四千极天梯,李顾生远远地瞧着,记得当初所听闻的东菜岛行踪不定一言,勾起红线惊掠而去,在万方海面上忽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屏障被挡住,前行不得。 李顾生朝前抬着手,指上的红线缠过一圈又一圈,他眯眼冷笑了一声:“果然。” 什么行踪不定,不过是设下了结界。 张开的五指微微一收,红线绷紧又从他的袖中飞出几道,犹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将那庞大的结果绕住,不留任何一个缺口。 李顾生随手扯下身上的一枚铜钱,指腹在上边轻轻抹过的那一刻被划破皮肉,血冒出来染上铜钱,铜钱很快将血吸收干净,犹如舔到血的饥饿的狼,在他手中不断颤动起来。 “区区结界,也妄想拦住我?”李顾生张开握着铜钱的手,“去!”话音刚落,铜钱瞬间变作一抹红色的光朝前飞去。 铜钱停在结界前,顷刻扩大变成一个巨大且虚幻的圆形阵型,上边复杂难懂的符文写下数串,红光隐隐一亮后就分散成千百道符咒,一个不落地打在结界上。 结界像受到了撼动,终于显现出来、裹着一层莹光。 李顾生收手抓住红线就用力朝自己这边一拽,只听得结界承受不住地“咔咔”几声响仿佛玻璃碎裂,紧接着整个结界全部被破开!水面上炸起百道百丈高的水柱,待到水花四溅停歇后,一座云雾缭绕的岛屿便出现在海的中央。 李顾生松开红线,红线便如同烧完的灰烬,他一松手就散了。 往前踏出一步,他飞身上前朝东莱岛而去。 那是东莱岛掩藏结界,也算作是半个护岛结界了。 结界被破,岛上的人皆如临大敌,他们手握剑靠拢在一起,警惕地看着那个红袍人稳稳地落到岛上。 红袍,铜钱,是那个专杀东莱人的诡仙。 李顾生修的是诡气——也就是死气,这与他们所修的灵气截然相反,那些个对付同道之人或是鬼崇的符术阵法到了他的面前压根就没有什么作用,反倒是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李顾生的确想杀东莱岛上的人。但是他并不是说想杀完全部,他最主要的目的仍旧是宋集烛。 可是无奈于那些弟子同仇敌忾,铁了心的要去为宋集烛自身先士卒。 李顾生便不再手软,轻声地道了句“蚍蜉撼树”便顺着他们的心意,有一个便杀一个,不消片刻,东菜岛上便己血流成河。 终于在东莱岛弟子快被杀光时,一抹金光翩然而来,带起强大的灵力气扫向李顾生!李顾生屹然不动,翻掌运气朝前一挡,诡气与灵力相撞,轰然而散,他掀起眼皮,瞧见百余年未见的仇人。 宋集烛对于那一地的惨状恍若未见,施然站在台阶之上,衣袍干净得纤尘不染,眉目淡然地垂下视,居高临下地去看李顾生。 李顾生虽然戴着面具,但宋集烛还是一眼便将他认出来;“昭王世子?” 这个称呼许久未闻,现在听见并且还是从宋集烛的口中说出,多是羞辱。 李顾生并不跟他多作废话,垂手争喧便出现在手中,红线细细地缠了上来,他便箭步冲上去,运起剑诀先一步出手! 那剑招来势汹汹,宋集烛神色添上了几分认真,瞧出不便宜来,不得已召出自己的剑,迎身而上! 东菜岛上的那一战委实是打得好不激烈,今天地失色。据后来的传说是天毫无预兆地就暗了下来,四方的死气以及灵气源源不断地往岛上吸拢而去,而岛上两位修仙界大能的法术甚至波及到了距离很远的临瀛洲,远远地望过去,东莱岛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 宋集烛虽然是修仙道的引领人物,比李顾生还早了两百余年入道修行,但是李顾生修了他人所不修之道,无人敢向他一般以死气来辅助自己修行,所以纵使是他才修行两百余年,也几乎跟宋集烛打成平手。 又一次凭红线将对方逼退,李顾生正欲乘胜追击时,忽然听见惊雷乍现。 与此同时,宋集烛抹去唇边的血,隐隐露出一抹微笑:“你来迟了。” “我的天劫,比你先一步到了。” 第211章 刻不求(回忆篇完) 天劫是飞升前的渡劫,那金色的雷落到修仙者的身上.,扛得住则成功飞升得道,扛不住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而且这场金雷并没有特指性,只要是在其受劫所在的百丈方圆之内,都会进而形成一个特定的范围,不论那个范围里的是谁,都会被波及到。 宋集烛老谋深算,留了这一手。 李顾生仍旧杀不死宋集烛,他在宋集烛的天劫范围内,其自身的修为还不足以让他抵御天动的金雷,甚至是有超过一半的概率会让他命丧在此。 与之前不同的,李顾生这次竟然没有什么很激烈的情绪。 有道遗臭万年,他隐约便有预感宋集烛不会轻易那样死在他手下。 飞升成仙吗? 李顾生指腹抹了抹剑柄:“宋集烛。” “不过飞升罢了,上天入地,我必将你斩于剑下。” 手中的金剑飞出一下重重地钉在岛上正殿的牌匾之上,那强大的剑意直接扫平了半座殿宇。 天劫的金雷以破万军之势落下,足足劈了足有一天一夜,金雷散尽时人们见得天上的阴云豁然开朗,一柱金光落在岛上,迎接着渡过天劫的人的飞升。 东莱岛的辉煌繁盛至此落没,百年后又不再被人们所记。 李顾生从东莱岛回来后,养伤也养了一段时间。 他与宋集烛的那一战被口口相传,东菜岛被灭,那些传言被添油加醋地不断抹大,又多了不少他丧尽天良是个疯子的不实之言。 或许也不是不实,疯子便疯子吧。 东莱岛的消失,倒是让一向低调的苍山被人们关注起来了。 今日说是苍山山主所认的义女是身怀剑骨的剑道天才;明日便说苍山上养的一条狗跑到山下吃了村民的庄稼;还有山上的霜化成妖后自名青女…… 不过最能让他们关注的,是近段时间听闻山主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块羲术。 羲木。 又称之为神木。 据说羲木是最纯粹的灵气神木,千万年来才只得 一块凝得其灵气化为羲术。因为灵气纯厚,一块羲木能抵两座山,并且更重要的一点是—— 它能够活死人,肉白骨。 活死人、肉白骨,能让死去的人复生。 李顾生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留在两百多年前的人,不自觉地将手搭上右手腕处系着的铜钱上,面具被他取下放在一旁,上边的裂痕早就被他修补看不出痕迹来,但到底心的那处仍旧是空落的。 不论传闻的真假,李顾生将面具拿上,起身赴往苍山。 与多年前相比,苍山仍旧是那般模样。 那扇石门又出现了,李顾生走到石门前,未见有其动静,动了动指尖催动红线便想直接破开。 但这时石门说话了:“哎哎哎?别打别打!我给你开门还不成吗?”说着它什么都不多问,门上自下而上地扑闪几下灵光,便缓缓地打开了门。 李顾生:“……” 苍山山主诚不欺我。 这苍山的门的确是不难进入。 往里走,入目便是山清云水秀,恍若世外桃源的安宁景象。有幼童稚子也有青年少女,各自欢乐为伴,委实不像一处修仙之地。 不,或许真正的修仙之地便该是这般模样。 那些人瞧见李顾生来并不感到意外,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仍旧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最后还是有人一边吹着哨子一边走过来,在李顾生的身后喊他:“呦,道友道友,好久不见啊!” 这声音听着耳熟,李顾生回头看,是那个行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行侠的胳膊有伤是吊着的,而且腰间的酒葫芦也不见了,他兴致高扬地绕了李顾生走了两圈,然后问:“瞧见你这道行高深的模样我都快有些自愧不如了,怎么,是来寻山主的吧?” 李顾生:“是。” 行侠:“为了羲木而来?” 李顾生也不否认:“是。” 行侠挑了挑眉,也没对是否有羲木一事加以否认或是证实,只是打个响指晃晃手:“行,那你随我来吧,麻烦来都来了,还是得丢给山主解决,”言语间他不留神碰到自己吊着的手,皱眉“嘶”了一声苦着脸响咕,“好你个诉桑下手也太狠了些,不就是一壶酒么……” 李顾生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因而并没有多作提问。 找到山主时,他老人家正在河边悠哉喂鱼。 “老头。”行侠隔着点距离就喊。 “老头不在,请转身滚回你的狗窝。”山主头也不回地就说。 行侠连连摇头:“你自己埋下的大麻烦来找你来了。” 闻言,山主的手一抖,然后扭头看见李顾生,又是给吓得腿抖,脚下一滑,“啪嗵”一声便一头栽进水里。 李顾生:“……” 行侠“啪啪”鼓掌:“真是好身手!回头喊上三壮他们一块来看。” 山主在水里扑腾几下:“滚蛋!我不会水!” 行侠:“……哦。” 山主被救起来后连踢连带踹地把行侠给赶走了,他站在池边低头拧着衣服,连连叹息:“白瞎了我这身好衣裳……” 李顾生动了下手指:“为何不用灵力?” “不用不用,”山主摆手,“若万事都以灵力解决,那人活着还有何等乐趣?我是那天地灵气的友人,而非是灵力的依附体。” 李顾生便不再多言。 池边是成片的银杏林还有憩息小亭,山主左右也腾不出时间去换身衣裳,便忍着那湿乎,邀李顾生去亭中一坐。 “为羲木,还是为你所求之道?” 李顾生将石桌上的落叶轻轻拂开:“羲木。” 山主听后点了点头,李顾生既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便是意味着他们早年些相谈之事早有结果了。 对于李顾生满身的诡气山主也并不过问,虽然苍山鲜闻世事但终究也能够听得一些近年来风头无两的人物的传闻,关于李顾生眼下何种行径,与他并无干系他便不予置评。 山只是无奈笑道:“也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害得我这儿巴掌大的地方频繁有人来访,石门都不乐意地同我吵了一番。” 李顾生听后没什么神色的变化:“所以山主的手中可有羲木?” 山主看了李顾生两眼,到底是点了头,“确实有。” 李顾生眸底的神色一动。 “但我不能将它给你。” 心被重重落下,李顾生耐着性子,转眸去看向山主。 “那并非该是你之物,”山主道,“羲木虽为我偶然所得,我却也能够决择它的去向,那到底是怀璧其罪的物件,我不能将它给你。” 李顾生动了动手:“我取它,是为救人。” “世人对它趋之若骛,亦是为了救人,”山主摇了摇头,接过话来,“救他人,救自己,那皆是救。你的此番目的又与他们有何不同之处?不过人各有利,所求尔尔。羲木有神木之称,但其真实用处还不得以被证实,我窥见日后,将它取走的另有其人,而非是你。” “小友,妄求终是执念,死生百余年,有些事注定不可挽回。” 这羲木,山主是注定不会给出。 李顾生轻捻指腹偏头看向外边,那里有男女作伴赏景的人,他然开始想自己为何不直接动手去抢? 未必抢不过。 但是树叶被风卷着拂过脚踝,他又将这个念头压下了。 李顾生起了身,道过一句谢后便要走。 “小友,”山主忽然出声,提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能否留名?” 李顾生静默须臾,直到水中鱼游溅起水花声,才听得他的回答:“刻不求。” 既无徽阳昭王府,那便再无世子李端。 既无顾伶,那便再无李顾生。 第212章 我有一个黑心系统 一切往事便都如同过眼云烟。 周遭是浓郁的诡气,不知是诡气伤目还是难以从那万千回忆中抽离,眼眶酸涩,争先恐后地掉下眼泪来。 顾怜有几分后知后觉地抬起手,分明是想要擦掉眼泪的,但是指尖却先触摸上了表面凹凸不来的面具。 ——“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你的面具哪儿来的”。 ——“你送的”。 ——“这面具好凶”。 ——“这叫缺啥补啥”。 李顾生、李顾生……分明自己所求甚多,到头来却给自己取名刻不求,他扬言自由,又亲手给自己戴上难解的困锁。 顾怜仰了仰脸想要将眼泪压下,开口时嗓音沙哑:“……小金。” 向来随叫随到的小金却良久没出来。 顾怜说:“我来到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 说她是为了顾怜而来,那她出现在九百年前又该如何解释? 十五岁那年发生车祸,醒来后她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原来时是在她回到现实中她便忘却所有。 须臾,才听见小金作为系统出现时会带来的“叮”一声响: 【经系统检测,由于《折仙》其背景故事设定出现重大不可回转的偏折,系统纠正剧情发展……失败;剧情人物背景偏折,系统纠正……失败。】 【因《折仙》核心背景发生重大偏折,已不可改变,现剧情偏折度已达81%,不再受原文剧情所控利干扰,未来预发生之事无法再被估测,请宿认真对待,谨慎且积极应对未来突发状况,完成自身任务。】 【目前任务:满足、实现剧情人物强烈愿望】 【任务进度:65%】 顾怜:“……” 顾怜实在是忍无可忍:“去你妈的。” 然而,系统还没有播报完,它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 【任务进度:90%】 顾怜:“……?” “不是,等会儿,”顾怜吸了下鼻子抬手擦干净眼泪,“我有两个任务?” 她记得她当初刚来时,不是就只有让顾怜跟弟弟活下去而已吗?为什么现在会有两个不同的任务进度? 顾怜眯起眼:“你又背地里坑我?” 系统一开始先是装死,后面才像强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剧情人物强烈欲求愿望,再经系统检测,宿主生存意识强烈且满足剧情人物其一标准,宿主意愿同意后签订合作契约。】 “……” 诡气拂过手腕,顾怜忽然在那电石火光间明白了什么,不由得一怔,她会回来到这里,不全是因为顾怜想要活下去拯救自己。 也是因为刻不求。 顾怜在死的时候觉醒了求生意识,那么换作是执念缠身甚至是已成心魔的刻不求,对想要顾怜回来的愿望也同样会在某一刻达到巅峰。 顾伶会回来成为顾怜,最大的干系是因为他。 骗子。 分明那时是他自己一口答应不会后悔的。 顾怜想明白后不自觉地将手握成拳头,她环顾四下都没有瞧见任何铜钱的踪迹。 进了玄铁门后她就不可反抗地陷入了回忆,睁眼时再往身后瞧,四下被诡气笼罩着一片黑暗,连身后的门都消失不见了。 顾怜忽然说:“其实我回不到现实中了.对吧?” 系统并没有回答,算是一种默认。 这真相本该能够惊起惊涛骇浪,但顾怜却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现在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压过她从记忆里窥见的过往了。 回不去了。 这个局在很早的开始就设下了,它甚至将顾薪拉进来,让她没有退路。 九百年前顾怜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未知,但这次前来,她在现实世界中肉体身死也就只剩下这一条魂魄了,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再回去了。 黑心系统,欺骗客户。 只是顾怜没想到,她之前猜测那么久的bug,到头来才明白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bug。 一举推动了近40%的剧情偏折度,还带着捎上刻不求一块,成为了影响剧情的bug。 bug…… “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顾怜轻声说,“你作为一个应该被设定好的系统有些太过两面极端了一点。”她说完,抬头看向虚空中的某处。 作为一个系统,那所有的程序都应该是早被设定好的,但是小金却不同,它的人性化程度也太高了些,甚至能跟顾怜玩笑打骂,人性化得不像是一个系统。 反观正在跟她对话的系统 …… 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就连回答的话也官方板正。 由此可见,小金跟系统压根就不是同一种东西。 那小金是什么? 曾经在去往璃女秘境时,小金就因为某种原因跟顾怜断开连接两日有余,虽然后面小金回来后有给出解释是因为在系统运行中出现了一道多出来的数据程序,已经被清理掉了,但是清理掉之后呢? 小金出现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或许是因为它跟系统一起欺骗了顾怜还将顾新拉入局,所以它心存愧疚之意于是就不敢出来见顾怜,但是他们之间也算是陪伴双方三年之久,这小金是个什么德性顾怜比谁都清楚。 ——小金是个贱东西。 倒也不是骂人,而是事实如此。 更何况,小金也并不是一直都在瞒着顾怜,它甚至暗戳戳地给出提示顾怜回悯南村,也给出建议,让顾怜稳住刻不求。 在顾怜第一次跟小金问起九百年前的世子伴读之事时,小金第一次反常地沉默。 所以小金是什么? 是那一道多出来的不必要数据。 那小金又为什么而存在? 她的那枚铜钱不见了。 于一片寂静中,顾怜听见何其耳熟的声音 【阿伶,抱歉。】 视线的某处忽然有光亮一闪,接着掉下来什么东西,顾怜伸手接住,那东西坚硬,触感一点也不陌生。 正是李顾生送给顾伶的那一枚铜钱。 “……” 顾怜垂眸看着铜线上的那个繁体的“顾”字,忽然想起来在记忆中她曾跟顾新一块外出时捡回来一枚铜钱,不过父母死后他们跟着亲戚搬了家,那枚铜钱也就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 那段时间她还找了许久,问顾新,后者却一脸茫然说没有捡铜钱的记忆。 原来只是将她记忆曲改的障眼法。 这枚铜钱或许因为某种原因跟她一同回到了现实世界,后来弄丢,又因为某种原因,想尽办法挤进系统的程序当中,为对这个没有任何一点记忆的顾怜指点迷津。 顾怜给它取名“小金”,那在一开始是“金手指”的意思。 但是小金是她的铜钱,她的东西。 顾怜不需要任何外力的帮助,她就是她自己的金手指。 这完全超乎想象。 这时,系统响了一声: 【叮!系统排查杀除多余数据完成,现系统已正常运行,请宿主放心。】 【任务发放……任务……】 【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 顾怜:“……” 其实算了,没有小金要你也是形同虚设。 还有,你卡那一下是什么鬼? 顾怜没搭理它,低头端详了片刻手中的铜钱,然后将刚才打开门后就重新来回到她手腕上的那枚也解了下来,两枚放在一起,依照着上边凹凸的纹路将其嵌合。 完全贴合时,四周的诡气忽然涌动起来,不断变幻最后散开,从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人。 是李顾生。 第213章 我心头的明月 “……” 刚刚才在记忆里看见各种模样的李顾生。哭的、笑的、疯的,残虐的,所以现在顾怜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李顾生的状态不对。 不过想想也正常。 脸上的伤口还微微泛着疼,顾怜不由得在心里边犯嘀咕:这还疯着呢? 细想刻不求的那句“他在带走所有有关你的记忆的同时也带走了心魔”所以这种情况并不难思考,那份执念到最后还是如同苍山山主所说的变成了心魔。 苍山山主当真是料事如神。 “李顾生。” 听见这个声音,一直低着头的李顾生蓦地抬头看向那边。 这些诡气古怪,一会儿伤人一会儿又不伤人,顾怜低头把面具摘下来,连同铜钱一起抓在手里,隔着距离去看他:“我是你的心魔?” “还是你的顾伶?” 心魔缠身,李顾生疯了百余年了。 救不回顾伶,他渡过天劫后便得道飞升,而在那飞升的过程中,他忽然感觉那些爱恨情仇贪怨的情绪一点一点地从身上抽离,连同他念了四百年的人也逐渐在记忆中变得模糊。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竭力稳住心神,自己废去了自己的一半经脉,半成的仙骨就由此碎掉,他又重新落回人间界。 全身筋骨剧痛时,他才明白大道无情这句话。 他在人间界匿迹消失,百年后又再度飞升。 就如同所有的仙一般,他同样在上界失去了情感只恪守着上界天道的规矩,直到某日瞧见宋集烛,他才如梦初醒,竟从那情感被禁锢的枷锁中挣脱了几分。 他提着争喧剑勾着红线,一剑一人斩杀了来拦他路的小仙,在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将宋集烛斩于剑下。 但是上界中杀仙,那到底是破了上界天道的规矩。 所以众仙合力将他镇压,千万道缚仙索缠绕成阵落在他的身上时,争喧为了护主而嗡呜几声断掉,断剑时的剑悲鸣之声响彻上界,断剑往人间界坠落时,连带着斩断上界虚无一处一同坠入人间界踪迹难觅。 璃女秘境原先只是一个巨大的封印罢了。 在被彻底封印前,他分出了一道分魂,带着他的挂念逃下人间界,从此以后便是北境四百年,不见人间日月了。 分魂出来后在人间界游荡,他对本体并无记忆,流连四处,又因为面具不在身边,自己的相貌惹眼,便换了外貌。这般过了许久,最后又在某一刻情绪忽然爆发,被心魔占据,四处屠杀。 偶有清醒时他会去赏一处花开,从未缺席过哪一年的花灯会。 他踽踽独行许久又被封印在了满花楼,在疯狂想出去的念头中又忽然听见外边街上孩童哼唱童谣,不由得认为此处是北阳城亦是徽阳城,倒不妨当作孤独许久能够歇脚的憩息地。 直到三年前,他在河坊放花灯时瞧见了那位青衫少女。 一切心境豁然开朗,那夜的烟竹不断升空绽放,他却久违地湿了眼眶。 他频繁地挣脱封印逃出,分魂微弱只能够附身于他人身上,一次又次地去看她,直到后来,他看见顾怜受伤中毒时他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从沈是倾身上下来后便在玄铁门后独自又疯了三年。 ——直到后来顾怜告诉他,他快要散掉了。 他不想离开顾怜。 于是满花楼的封印破了。 于是他穷困自身九百年,听到心爱之人问他—— “我是你的心魔,还是你的顾伶?” 他并不想拥有会让他失去理智的心魔。 但是他不可否认的,在那段孤身一人的时光里,心魔中偶然窥见足以令他沉溺的记忆,的确是让他能够支持下去。 顾伶是让他疯的人,也是救他的人。 唯一一个。 李顾生垂下视线,理智逐渐回笼的同时他的眼底聚起泪水,不消刻泪珠就滚落眼眶,他抬起手,犹豫又似不敢地小心翼翼轻碰了一下顾怜脸上的那道伤,开口时声音沙哑哽咽:“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仿你的……” 我想让你平安喜乐,最后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地回家。 顾怜仰脸看着他,心头难免细细密密地往上泛起心疼。 “我知道,”顾怜抬起手帮他擦去眼泪,但擦不完,她就踮起几分的脚捧住李顾生的脸,倾身去吻他的眼睛,“我都知道,我看见了……” “李顾生你别怕,我回来了,我不走了。” 她或许是被系统困在这里,但是也是她自愿留下。 很抱歉了顾怜,我大概要一直靠着你给我留的身份活下去了。 李顾生低阖着眼,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顾怜的衣角。 好不容易把人哄得不哭了,顾怜低头看着自己被紧抓不放的衣角,犯了难。 顾怜用手指点了李顾生两下:“能放开吗?” 李顾生低着头看她,抿了抿唇并没有回答,那个眼神好像是在问她说:我松开手你就不见了,你不要我了吗? 怪委屈的。 于是顾怜干咳一声,随他去了。 “你脸上的伤……” “嗯?”顾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耸了下肩,“不用担心这个,小伤而已,我养几天就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别自责啊。”她说着还宽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李顾生却是忽然说:“羲木。” 顾怜:“?” 顾怜不明所以:“羲木?” 李顾生轻轻颔首,指尖一勾绕过来丝丝缕缕的诡气,虽然现在乖顺地停留,但刚才它的肆虐顾怜还是忘不掉。 李顾生说:“据我所知,只有灵息灵生的羲木才与我的诡气相斥不容。” 顾怜细品了一下这句话,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所以羲木和她有什么关系了? 顾怜想追问什么,却见李顾生抬头看向某处,“我还在外面等你。” 顾怜跟着看过去,知道这个“我”指的是刻不求。 李顾生原本抓着她衣角的手往旁边移了几分,抓住了她的手,接着又往下落,与她十指相扣:“顾伶。” 顾怜将他的手反握住:“怎么?” “我最喜欢你了。 李顾生偏过头去吻她的眉眼:“我也很爱你。” “……” 心跳的声音在骤然之间被无限放大,一声再接一声,顾怜轻声说:“我知道。” 她怎么能够不知道? 她向来说话无所顾忘,有时候是因为开心,有时又的确是为了迎合他人。 曾经说过的她是个庸俗的人想要赚许多许多钱在身上挂满,后面是在北境重逢时,他身上就挂满了错杂的铜钱;花海旁边的那棵桑树在废旧的王府中死掉,枯叶落光,只剩下红线缠满,也正是北境当中的那一棵;还有她说的穿金戴银、金光闪闪,所以他反手将剑谱变作金镯又作玉佩,戴在了她的身上…… 她对于她自己而言是转眼就能够忘记的话,但他却字字句句记在心中。 在她所不在的时候,他去将她所说的一一付诸行动。 诡气平静了下来,李顾生的身形也逐渐变得透明化散,他在最后一刻将铜钱系回了顾怜的手腕上,指腹抹了一下她手腕上凸起的腕骨。 紧接着,李顾生便化作诡气,依依不合地一般在她的身边徐徐绕过几圈,最后蓦然收拢余下的诡气,往一处涌去消失不见。 看样子是找刻不求去了。 顾怜抬手揉了下耳朵,心里想:希望他俩一会儿魂魂见面,可别急了眼给打起来了,她现在这点道行还不足以去把他俩拉开。 诡气散尽后这里只是一片空茫的幽闭空间,顾怜左右看了看都没有瞧见多出来的铜钱的踪影,看来李顾生所说的来到这里拿到最后一枚铜钱是指小金。 说起来,之前刻不求在北境里就有问过她身上有两枚铜钱?当时她没有多想只当是在荷包里的那一枚,现在仔细想想,那个时候荷包早就不在她身边了,而小金也恰是那时重新跟她连接上。 不愧是铜钱的主人,真是敏锐。 既然记忆已经想起来,分魂的问题也解决,那顾怜就不在这里多待了。她抬步欲走,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一个虚虚的画面,那画面中有人身着一袭白衣蹲在她的面前,正将手指轻点在她的眉心。 ——“我的罪行不足以借此弥补,终是我欠你们太多,只望届时你当真能够长大成人,若有机会,还能够同他相见”。 ——“顾怜,请活下去”。 那画面与耳边的话语闪得太快以至于让顾怜没能够将其确切抓住,她停了停脚步,不由得蹙起眉头来。 这声音……有点耳熟。 会是谁呢? 没有半点头绪,顾怜摇了下头索性不再多作思考,总归没在记忆中窥见此人,若当真是有所疑问,不妨直接去问外边那个。 先出去见刻不求吧。 也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时间,白苍估计正在跟萧九打得兴头上。 往身后的玄铁门走走,门的内面并没有门把手,顾怜将手搭上去,手腕上的红线灵光乍现,在门被打开的同时,一股纯粹而深蕴的灵气流入她的心脉之中。 顾怜:“?” 这股灵气不知是从哪儿聚积而来,又助顾怜往上升了一层修为,眼前的门被打开,视野间豁然开朗,顾怜迈出去了还没有话稳前面就伸来一双手,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被刻不求抱进怀里时,顾怜瞧见了他那泛红的双目。 “……” 顾怜叹了叹心气,有点心累地想:得,又哭一个,她又得哄人了。 但是她心中才想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刻不求掐住下巴带着抬起头,下一刻便眼前阴影投下,刻不求带有几分强势的吻落了下来。 顾怜先是有些没回过神地盯着刻不求的睫毛看,直到她被咬了下嘴唇瞧见刻不求这家伙微微掀起眼皮,有几分不满地看向她。 顾怜:“……” 得,你亲的是我,咬的也是我还让你不满起来了是吧? 手抓上刻不求肩头的衣衫,顾怜张开唇,闭上眼睛就仰脸回应他的吻。 纵使曾经年少时有所别离,但所幸蓦然回首间,那人仍在灯火阑珊处。 意气风发不再有,却也明月上心头。 第214章 我是她的道侣 正如顾怜所想的那一般,外头的白苍的确是打上头了。 顾怜跟李顾生出去时,就看见迎面被击退飞过来一人,直接给撞坏了旁边客栈的木门,听声音就觉得摔得挺重挺惨。 那人一身黑衣,短发也有些突兀,正是原文中战力爆表的萧九同志。 战力爆表的大反派被打得那么惨? 不是,他这实力是不是真的有点不太对?他不是都把他爹的修为给吞了吗? 顾怜默默地收回视线,听到刚才萧九飞过来的方向少年不屑地笑了一声:“嘁。” 看过去,是白苍将掩住下半张脸的衣领往下拉了拉,拇指抹掉脸上渗出来的血,转了一下手中的剑,高高在上地去看萧九:“真着差劲,几百年过去连你们这些鬼东西也变得那么弱了。再来,小爷还没打够。”他一副兴致冲冲的模样。 顾怜:“……”这熊孩子。 眼看着白苍就要接着动手,顾怜招了招手:“白苍。” 听见顾怜的呼唤,白苍的动作一顿,视线往顾怜那边移,随后跟顾怜对视两秒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着急忙慌地冲上去就要直接打萧九。 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像是生怕顾怜会拦他。 顾怜:“……” “刻不求,“顾怜扭头寻求援助,“把这叛反逆的孩子给绑了。” 刻不求“嗯”了一声,十分听话地驱动红线,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儿,跟捆粽子似的把白苍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白苍:“……” 白苍勃然大怒:“诉……顾怜!” 盛怒之下,他差点喊错名字。 “她不在她不在,”顾怜睁着眼睛瞎应,朝白苍那边走,“你叫吧你喊吧,你叫破喉咙顾怜也不会搭理你。” 白苍:“……”什么人啊! 顾怜走到白苍的面前蹲下,叹气说了一句“苍苍你真不令人省心”抬手在白苍的眉心屈指一弹,血契驱使,让白苍白雾一闪,瞬间回到了剑中。 强制关机。 顾怜把剑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白苍对那些脏污的东西排斥得不行,剑身上绝对不给不沾染着那些血污,一擦就干净了 ——就是味道还残留在上边。 不理会白苍的吱哇乱叫,顾怜抬头,就看见萧九已经按着自己肩头上的伤口给站起来了,他没有了顾怜进去前的笑眯眯的神情,现在阴鸷着眼神,看上去像是想要把白苍剑给折了。 ……也是,估计萧九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把剑打得那么惨。 顾怜也没想到,她以为至少都得势均力敌。 悄悄往刻不求那边靠了一下,顾怜问:“我刚进去拿铜钱,过了多长时间?” 刻不求低眸便能瞧见她的发项:“两个时辰半。” 顾怜点点头,站直了。 “咳,那什么,”顾怜清了清嗓子,笑盈盈地去看萧九,“萧九,咱还要接着打吗?” 萧九:“……” 方才诡气外露缠着萧九 他跟那把剑打得好不狼狈,而那把神经一样的剑却半点不受诡气的干扰,如此往来,他自然就落了下风。 萧九阴着脸看看顾怜又看看刻不求,最后扯唇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来:“姐姐,我们来日方长。” 萧九的话者刚落,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触碰到刻不求的哪一个禁忌的点上了,瞬间就看见一抹红影闪过直朝萧九逼去。 不过萧九可能是长了教训,在红线缠上自己之前,身形就已经化散开,转眼已然不见踪影。 顾怜抬头去看刻不求,后者抬手拢了下她的后脑勺,道了一句:“痴心妄想。” 不用猜,这句话肯定在骂萧九。 街上的鬼族因为后面又来了些修仙者而被扫平镇压,眼下最大的威胁萧九也跑了,顾怜环视四周,发现那些人的剑并没有收回去,而是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 准确来说,是在看着刻不求。 顾怜思索了一番,然后想起了有关于诡仙的传闻—— 总结来讲就是:杀人、杀鬼、杀仙,看谁不爽二话不说就动手,跟厌世一样疯狂屠杀了几百年。 行了,此刻宣布,刻不求绝对是修仙史上最可怕的一个威胁。 顾怜屈时去碰了碰刻不求的腰,心里估算着一会儿真的打起来了她能不能把两边的人都给拦住:“哎,刻不求。” 刻不求没有搭理旁边的人,将视线落到顾怜的身上:“嗯。” “就是,咱打个商量,”顾怜抬起手晃了晃,“你要不先回铜钱里待一会儿?” 刻不求听完后静默片刻,随后口吻如常地问:“我见不得人?” 顾怜:“……” 那倒也不是。 顾怜碰了碰鼻尖小声嘀咕:“主要是一会儿如果真的打起来了,我估计劝不了架,两边谁受伤都不对头……” 那些修仙者也不是什么坏人,刚刚还帮了她一把,刻不求就更不用多说,先不提他不会受伤,就算受伤了也是得抓着顾怜,让她说她担心、心疼他。 哪边顾怜都不省心。 刻不求说:“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顾怜顿了顿。 “罢了,“刻不求说完又想了想,很有性格地改了口,“我不回铜钱当中,你劝我也无用。我便是要这般跟着你,无须去管他人。” 顾怜:“……” 行吧,分魂回来了你比以前强,你有实力你说了算。 顾怜摆摆手不再纠结,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小师妹?” 回头往后看,是之前管理云舟的那位师兄。 顾怜眨了下眼,很快反应过来抱拳行礼:“蔡师兄。” 蔡师兄是在发现北阳城也遭鬼族的袭击后被三长老谴令下山的,刚才一直都没有瞧见顾怜以为她不在,现在乍一瞧见都有些惊讶:“原来你也在这儿,方才都没有瞧见你,”他说着看向顾怜身边的刻不求,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有关于那红袍诡仙的事儿,只是觉得穿红袍的人当真罕见,不由地发问:“这位是……?” 顾怜张了张口,刻不求就先她一步回答了。 刻不求神色坦然且口吻理直气壮:“我是她的道侣。” 顾怜:“……” 蔡师兄:“……?” 蔡师兄看看这一位又看看那一位,最后视线下落瞧见了他们小师妹手腕上用红线系着的铜钱上,又瞅见那红袍的家伙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红线跟铜钱。 蔡师兄:“……?!!” 嗯嗯嗯?! 等会儿??? 他们家小师妹就这样水灵灵地有道侣了??? 眼看着蔡师兄那一双眼睛越睁越大,估计一会儿就得连发炮珠似的丢过来一大堆有的没的问题,顾怜暗暗地掐了一把这语出惊人的刻不求,“哈哈”干笑几声语速飞快地说:“师兄我听说宗门里出事了有鬼族来犯我就为了咱们宗门的安危就不多待了我先走了,师兄告辞!咱们宗门里见!”她说完不给蔡师兄反应的机会,一把拽起刻不求扭头就跑。 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抓着追问。 毕竟这是她的师兄啊!打不得打不得。 顾怜往前跑着连带刻不求被她抓着手也被带着跑,直到在一处停下来后,刻不求若有所思地问:“你不喜欢我那样说?” 顾怜:“……?” 刻不求说完那句话后又低眸去看顾怜:“我不能那样说吗?阿伶,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的,就差开口问“你为什么还不给我一个名份”。 这口吻还有点凶,挺像在北境刚重逢,谁也不认识谁的状态。 顾怜想到什么顿了顿,站直身来:“那倒也不是不喜欢。” 刻不求没接话,等着她往下说. 顾怜叹了一口气,刚刚那既打架又被诡气刮的,她的头发都被弄得有点乱。她松开刻不求伸手去把发带解下来:“而且咱俩亲都亲了你说还能是什么关系?我像是那种玩弄感情不负责任的人吗?” 刻不求从她的手中接过发带,不急不缓地将她的头发拨顺了再拢作束,将发带往上边缠,轻描淡写地回答:“像。” 顾怜:“……” 顾怜不客气地踢了下刻不求的小腿:“一边儿去。” “道侣就道侣,我又不是不让你说,”顾怜边说边低头看着手上的铜钱,“我总不能到现在了还拍拍你的肩说咱俩是什么兄弟姐妹。我就是觉得你这家伙有时候说话吓人。” 自己所言的关系被承认,刻不求的心情好了一点:“嗯?” 顾怜眼神讨伐地看着他,“你自己什么名号你忘了?虽然说现在过了几百年了吧,但你那仇家五湖四海,天上地下哪儿都有,估计还有那么几个活在世上,我师兄也就是个弟子,你想吓死他?” 刻不求:“……” 原来是这么个理。 不过在刻不求的眼里,向来是除顾怜以外的命不是命,他毫不在意地说:“那便吓死吧,你无事便行。”他说着,弯眸笑了笑,伸手以为缱绻地摸了一下顾怜的脸颊。 顾怜:“……” 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挺无奈的。 还很无助。 第215章 恶鬼乱斗 到山脚下时,顾怜低头把手腕上的铜钱解下来,忽然喊了一声:“刻不求。” 刻不求低眸看着她的动作:“嗯。” 把两枚合在一起的铜钱分开,顾怜忽然发现好像跟刻不求待在一块,这铜钱红线就是系上了又解开:“心魔对你的影响很大吗?” 这个话题迟早都会被提起,刻不求并没有多意外,他只是没料到记忆回来后能问的问题有千百个,她却捡了这一个来问。 不过刻不求也没说什么,见她分开了铜钱便会过意来,伸出手,袖口往下滑了一点露出半截手腕:“分情况,不能一以概之。” 顾怜把那枚刻有“顾”字的铜钱往他手腕上系:“展开说说。” 刻不求低下头,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你在便无事。” 顾怜:“……” 这家伙好像变得更漆人了是怎么回事? 心情复杂了片刻,顾怜一脸哀怨地抬眼看他:“那你刚刚凶我做什么?” “嗯?”刻不求显然没记起来,“什么时候?” “就你刚刚说完你是我道侣,我俩跑完之后。”顾怜说, 有了提示后刻不求顺其自然地也就想起来了,弯了几分的唇去伸手摸向她的后脑勺,指腹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因为我不高兴,我以为我在你那儿无名无分,见不得人。” 顾怜抬头看他。 刻不求轻笑几声,改了口:“不过纵使是那般也没关系,我是你的,你心中认定便够了。” 这话剖开心扉说得直白,顾怜眨了下眼。 “就你会说,跟像是我委屈了你一样似的,”顾怜好笑地把他的手给扒拉下来,“行了行了,咱俩也别煽情玩深情那一套了,”她说着抬起头往山上看去,向来风清日丽的山上却隐隐有几分阴沉的黑气,“该上山了。” 估计萧九早就先她一步回到扶光派了。 萧九来势汹汹,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从中破坏了护山大阵,打得扶光派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中阶往上的鬼族大多无形,白奕奕一剑劈开扑上来的瘦长鬼,却见其化成了黑雾绕到她的身后再次化出形,手中握着一把巨斧就要朝她砍下!关键时刻,周舟也念出火燃起符纸用手便将其拍过去:“乙火,焚秽去!” 乙火至阳,那瘦长鬼顿时被烧得惨叫起来疯狂乱砍,被白奕奕找准时机纵身一跃,斩下了它化成形后的头颅。 他们这边相互配合着打得你来我往,张生安他们那边打得也是好不激烈,各种模样的鬼族从四面八方来,前赴后继压根杀不完一般!一切的重点在于护山大阵被破坏,三长老已经带着几位阵修弟子前往将其修补重新运转,其余的几位长老边打边护着自家弟子,有的脾气暴躁的还会边护边不顾形象地喊:“让你平日里偷懒,眼下区区小鬼都打不过,后悔了吧!你回头还不给为师滚回去练剑两百次!” 以及那名弟子鬼哭狼嚎一般的求饶声。 荧惑长老对于那些鬼族不屑地哼笑一声,翻手在手中凝出一把墨紫色的宽剑,身形缓缓地往上升起,念出剑诀:“天干十二罡风震,断虚念,斩不义三千诸鬼!”随着剑诀的念出,无尽的剑风吹动起荧惑长老的衣袍,在他的周身以罡风与灵力剑意凝聚出数把剑形,环绕数圈后往他的身后旋转、 变幻,最后随着他一声低喝的“落”便如同大雨般倾落而下,不伤及本派弟子只诛恶鬼。 扶光派的弟子如同见到救星,般抬头:“是荧惑长老的罡风斩!” 罡风斩的所落之处群鬼被扫了个干净,眼见劣势显现出来,一直在后头怡然看戏的鬼族三大鬼使坐不住了,相视一眼便倾身而上! 荧惑长老冷冷地道:“不知死活!”言罢他变幻剑诀,剑形又往上升起在他的身后凝出一把与他手中的剑一般模样的巨剑,剑尖朝下一指便朝三位鬼使撼动四方地落下。 三位鬼使轻蔑一笑,各自召唤出命器握在手中,身上的鬼气暴涨百尺,在那翻滚的鬼气中隐约见得一个巨大的鬼相,毫不露怯地就直迎上了那把巨剑,掀起的气浓流滚起冲击带得没来得及躲开的弟子或是鬼族往后掀翻数文远! 三大鬼使的鬼相以及罡风巨剑的威压让底下的人难以抵挡,四长老和五长老各自拂尘一卷绕成一个大圈将弟子们圈住,借此来稍稍形成一道屏障化解掉其威压。 五长老看着自己的拂尘心疼得直摇头,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句:“倘若掌门师兄在此,我们何必让荧惑这疯子来出手。” 扶光派中最强的是掌门与二长老,但行事最莽最疯的自然是荧惑长老,那家伙杀气太重,回回动起手来几乎都是敌我不分,向来只追求效率。 四长老默然片刻,只是眯眼道了句:“还是先想想,宗门中的叛徒奸细是哪一位吧。” 五长老偏头看向他,也一同凝了眉。 外头三大鬼使跟荧惑长老打得不可开交。荧惑长老虽强,但三大护法也是跟随过三代鬼君的大鬼将了,两方僵持不下,一时胶着,而四长老同五长老在保护弟子,无奈之下,众长老中修为最低的六长老便只能唤出自己的法器倾身上前,手中的墨笔写下一串又一串的咒字打向三大鬼使协助荧惑长老。 三大鬼使中的女鬼使折媚扭腰肢转动手中的魂棒铃,铃声伴着阴森的鬼哭之声响起,对上那一串串的符咒文字便顷刻震碎,她媚眼一笑,红唇旁边的赤色鬼纹随着她脸上的笑而微微变形:“死老头,本座便来陪你玩玩!”说着她将鬼相从身上剥离开来继续跟荧感长老对战,自己身形如同鬼魅般地一闪,指甲暴涨掠至六长老的身前,五指抓向他的脖颈! 六长老忙不慌地闪身避开,眼底对于折媚的速度身法而闪过一丝惊讶,将手中的浮生笔往上一抬,正好挡住了朝自己砸敲来的棒铃,那铃声响了数声,鬼哭之声在六长老的耳边炸开,他忽然神识恍惚了一瞬,接着就瞧见棒铃上挂着的小铛铛变成一颗颗带血的眼珠,晃动着朝他叫着飞来! 见得手了,折媚眼底得逞地一笑,五指微张便朝六长老的心口抓去,眼瞧着那架势,是想要掏出六长老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一缕拂尘打来,那凶狠之势让折媚不得已收回手后退半步避开,眯了眯眼歪过头:“老东西可真是多啊!” 五长老收回拂尘走到六长老的身边,施了个诀稳住他的神识,这样拂尘往手上一搭,冷眉看向折眉:“污秽之物,尔敢放肆!” “老不死的臭东西!”折媚勃然大怒,手中的棒铃急速旋转起来,瞬间从里边飞出数千百只鬼魂,尖锐地惊叫着扑向五长老! 五长老手中的拂尘分出数道,他凝肃起神色来,不断挥着拂尘将鬼魂打散,身后隐约有什么东西靠近,他侧身,被折媚扫腿击退出去!折媚乘胜追击就将红唇大张咧到耳根,想要一口吞下五长老的脑袋:“本座便让你先为狗门派祭血!” “五师弟!”四长老将六长老安置好后,急忙也甩出自己手中的拂尘逼退折媚,箭步冲上运气于掌便不遗余力地重重拍出! 眼看着越打越混乱,扶光派的前山都快要被荡平了。 五长老跟四长老相互配合,渐渐地就压了折媚一头,折媚向来高傲惯了,又被击退时翻掌便想彻底解开棒铃上的所有禁制,却被那头的两位鬼使大喝一声拦住她:“折媚!” 折媚怒道:“老娘留了鬼相给你们,你们莫非还打不过不成?!” “废物。” 一声低嗤响起,折媚愣了一下,随后抬头就见天边卷来阴沉的黑云,随后什么东西惊现白光,眨眼之间就将五长老他们打向折媚的拂尘给尽数斩断! 折媚定睛一看,是一把刺骨刀。 方才的暴怒如同残云被卷走般散了个干净,折媚放声大笑几声,朝着黑云的方向单膝跪下右手按在胸口前低头行礼:“折媚,恭迎吾主!” 黑雾从四面八方地涌来,一人从中踏出,来者正是萧九! 瞧见来者是谁后,扶光派的弟子皆惊愕地睁大眼: “小师兄?!” 第216章 及时回山 关于萧九是鬼族且是个正统血脉鬼族这件事情,其实整个扶光派中只有谢霜、薛绝和顾怜三人知晓。 所以在看见萧九并且折媚对其恭敬行礼时,所有人都是惊骇的。 ——尤其是那个认定了他身份的称呼。 张生安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竟是鬼族?!” 并且还是鬼君?!! 白奕奕跟周舟也同样睁大了眼睛,他们想过萧九失踪这么些年是有能死掉了,却也从未想过会是他去当了鬼君。 那小师姐如何办?! 萧九身上的伤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眸扫了一眼向他行礼的折媚,刺骨刀回转,迎向荧惑斩来的是风斩,竟是直接生生斩碎了那罡风!刺骨刀紧接着又往上几分,“锵”的一声抵上荧惑长老手中的剑。 “墨誓,”萧九甩袖飞出一道鬼气,“将他拿下。” 鬼使墨誓转手以破魂扇接住萧九的那道鬼气,鬼气助他,顺着他的手臂往上,他的鬼相顿时更强大了几分,他勾唇,此刻得了势兴致更盛,与旁边的另一位护法仞垣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有了萧九那至纯的鬼气跟刺骨刀相助,荧惑长老便难免落了下风,刺骨刀又是当头斩来,他提剑去挡却又被身后的墨誓以扇化刃攻来,再有念想劈出一掌,却被重重地打落整个人摔在地上。 以到撑地吐出一口血,荧惑长老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墨誓等人收了鬼相,落回到萧九的身边。 折媚妩艳地一笑,手中的棒铃脱手飞出变作鬼气徐徐一绕,转而变作一张软垫靠椅,她自己在那儿上边儿坐下了,勾过来墨誓的小扇给自己摇了摇,拉长了语调:“上主您可算是来了,那几个老不死的仿佛苍蝇一般,烦死了。” 鬼君没坐她倒是先坐上了,不过折媚便是这般性子,萧九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前面传来一声冷笑,荧惑长老站起身来推开四长老来扶他的手,眼睛盯着萧九:“万没料到你竟是鬼族宵小鼠辈!掌门师兄育你多年,当真是白眼狼!” 四长老掐着拂尘的手指节都泛白了,陪伴多年的法器被破坏,他的脸色也染上阴沉:“萧九,你可对得起门中上下对你的栽培?!” “裁培?” 萧九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后像被戳中了什么笑点一般大笑几声,笑完他又阴鸷着目光看向他们,一字一句地问:“不知杀母之人的栽培,是本君活该受着,还是诸位也想亲自体验一把?” 杀母之仇? 五长老心下暗惊,随后不假思索地反驳:“吾辈诛鬼杀妖乃是——” “冠冕堂皇之言!不知你们可曾记得村中之妇萧娘?” 萧九看见五长老他们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咧嘴一笑:“既然记得,那你们便为她偿命吧!”话音未落,他便将手中的刺骨刀反手一握,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下一步又闪到了五长老的面前,一刀斩下去! 分明五长老已经躲开,却仍是被划伤了肩头,那处伤口的皮肉顿时有仿佛被蚀食的剧痛! 刀上有剧毒! 折媚等众鬼也不袖手旁观,率领着剩下的鬼军便紧跟其后再次发起进攻!方才扶光派众人也算是游刃有余,可眼下荧惑长老同六长老都负了伤,另外几位长老的法器亦损,局势调转,扶光派的弟子们打得好不艰难。 张生安将剑一扫,看见那头两位长老对上萧九露出劣势,不加犹豫地过去就想帮忙,却被折媚瞧见了,放出一只鬼魂对他疯狂扑咬。 折媚扭腰朝张生安勾人一笑:“小郎君,本座一会儿便来陪你玩玩。”言罢,荧感长老的剑风斩来,她翻身往后一跃,稳当当地落在幻垣的长枪上。 影魂从她的身后掠出,墨誓挥动手中的扇子用出无数利刃,如暴雨般尽数刺向荧惑长老! 萧九那边打得两位长老节节退败,他们心中惊诧不已,不过是才三年多未见,他竟有如此恐怖如斯的实力! 萧九才刚夺了那鬼君之位就迫不及待地杀上扶光派为的就是手刀仇人,刺骨刀在他的手中节节分开为碎骨,随着他的手势变化变成一条刺骨鞭,如同游蛇一般勒住五长老的脖子,骨刺张开,深深刺入他的皮肉中。 四长老:“师弟!”捏着拂尘棒便打向那条刺骨鞭。 但是那头的仞垣却如同早有预料一般,长枪一挑,挑开拂尘棒便同四长老动起手来,四长老心中焦灼万分不由得分了神,被长枪击退,纫垣将长枪在手中电动几番便刺向他! 几人危矣!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木剑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当空破风而来,以不可挡之势挑开仞垣的长枪,仞坦被震得虎口微痛,危险地眯起眼。 在看见木剑时萧九就想到了什么,抓着刺骨鞭的手一顿,随便后便瞧见那抹青衫出现在视野里,劈剑便斩向他的刺骨鞭! 萧九手上运力将人往旁边一拽避开剑锋,却见顾怜翻掌便径自抓来—— 竟是想要空手夺了这鞭子! 萧九暗自咬牙,这才不得已化开鞭子将五长老放了,那碎骨在他的周身环绕一圈,汇聚成形在他的指上圈住变作骨戒。 瞧清是顾怜,张生安顿时热泪盈眶:“小师妹!” 顾怜接住支撑不住往下倒的五长老,手捂在他的脖子上输过去灵力又点穴止血,四长老跑了过来,她便将五长老交到他的手中:“师叔,这里有我,你目先带五师叔去治伤。” 四长老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着五长老伤得重所以点了点头:“半刻钟。” 他让顾怜只需撑半刻钟,他便回来。 顾怜点点头,余光瞄见那头缓缓踱步而来的刻不求,看他那漫不经心地用红线杀鬼的模样,心说师叔您别说半刻钟了,就是一个时辰都不是问题。 四长老一心顾着五长老的伤,压根没瞧见刻不求,扭头便跑了 木剑抓在手中,顾怜看见萧九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想活剥了她,让她有种想要拔剑便砍的冲动。 “顾怜,”萧九捏着指上的骨戒,刚刚就差那一点,“你非得披着张正义的皮囊来坏我的事情吗?” 顾怜耸了耸肩,既无奈又惋惜地说:“没办法,职责在身,我必须拦你。” 萧九这边的情况不对,折媚同墨誓合力打退荧惑长老后便退回萧九的身边,折媚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怜,像见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眼里闪烁着精光:“这是哪里来的小妮子?这根正道纯的,想必你的血骨也必然美味!”说着,她就有些耐不住性子地想冲上去动手。 但是一枚铜钱飞来,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她的眉心。 折媚身形一僵,往地上倒去,黑血从眉心的窟窿冒出来,沾上掉落在地的棒铃,棒铃振动几下发出鬼哭之声,在地上她的身形变成黑雾被吸入其中,片刻后,又从中走出一个鬼魂,渐渐变成她的模样,眉心上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怜的视线落在棒铃上,看来只要棒铃仍在,那就杀不死折媚。 折媚谓叹一声之后睁开眼看向铜钱飞来处,在看见那袭红袍时她明显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连同她身侧的其余两位鬼使 也变了神色。 “你是……诡仙?” 那枚铜钱脏了,刻不求很嫌弃地以灵力碾成粉末,他走到顾怜的身旁,先是确认了她的身上没有伤,这才舍得赏了折媚他们一眼,“你是什么东西?” 几百年前诡仙屠杀涂生池的记忆深印心头,只不过那时他戴着面具瞧不见其面容,眼下他摘了面具,折媚才有几分不敢确认。这下子听见这个口吻这个声音,刚一对上刻不求的目光就惊得她后退半步,惊诧地睁大眼:“怎么会?!你不是……” 诡仙不是早就飞升了吗?! 为何还会出现在这扶光派之中?! 心中惊诧之余,她将目光放到了顾怜的身上,后者心疼地摸了摸木剑,察觉到目光后抬起头,朝她笑了笑。 顾怜说:“萧九。” 萧九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若非你在此,我早已得手。” “那你也就走不了了,”顾怜把符翻出来,“护山大阵被修好了。” 萧九皱眉,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顾怜忽然发难,甩手将符拍过来! 第217章 重伤的刻不求 萧九跑了。 分明那张符已经拍到了他的身上,但他还是如同烟雾般化散消失了。 既然领头的上主已经跑了,那剩下的鬼将们包括那三位鬼使也就纷纷跟着离开,也就是这一刻,护山大阵重启,跑得慢的鬼族被留在阵中,几名弟子冲上前去一个不落地杀掉了。 黑云散去,这回可算是打完了。 顾怜松了一口气将布条缠回剑上,刻不求走上前几步,低声说:“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顾怜也没否认,点了点头:“是这样。” 刻不求垂眸瞧着她,到底也并没有问她那样做的理由。 顾怜拍出的那张符其实是叠了两层,并非是表面上所看见的杀符。 ——杀符的底下是一张可瞬间将人传送走的瞬影符,那样的符拍在萧九的身上自然是让他消失了。 只不过是除刻不求外的其他人或鬼都并未发现。 顾怜刚把剑收好,一抬头,就发现旁边簇拥了一大圈弟子,他们的神色看上去都很崇拜且激动仿佛是要冲上来,但又碍着她身边的某位对除她以外的人都不友好的刻不求,又隔了点距离看着她。 但凡换作是以前她走两步都歇上片刻的时候,她都得怀疑他们是想打她了。 顾怜:“你们这是……?” 一个两个的受伤了不去治,围着她做什么?! 那些弟子先是没有回答,片刻后才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小师妹真厉害!” 听声音,是张生安那家伙。 顾怜一听,顿时心生不妙之感。 果不其然,在张生安喊完之后,那些个弟子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喊: “小师姐你方才那一剑当真是太厉害了!” “小师姐不过才筑基修为,竟只用三招便能将那叛徒逼退!” “小师姐……” 顾怜:“……” 不,你们的小师姐不在。 顾怜快被他们那一口一个的“小师姐”给淹没掉了。 其实他们太夸大了一点,经刚刚回来的时候瞧见萧九一个人干翻两位长老的场面来看,她就不难明白,萧九每次来找她时都是压着自己的实力,不然不可能他在跟她过招时能打成平手,也绝不可能会被白苍打得那么惨。 萧九啊萧九,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就在顾怜想解释又解释不过想直接把刻不求丢下一个人跑的时候,从人群当中冒出来一个无比耳熟的声音:“等一下。” 是白奕奕。 亲爱的奕奕师妹稳重了不少,顾怜相信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说些让她解释得心累的话,因此她暂且先将跑掉的念头给压下,温和地一笑看过去:“怎么了奕奕师妹?” 白奕奕从人群中走出,在面对顾怜时难得板着张脸:“小师姐,并非是我木皆兵,而是——”她沉下脸色,警惕地看向刻不求,“而是这位公子是何人,师姐与他并肩而立,是否该解释一下来历?” 此言一出,那些弟子都愣了一下,随后纷纷被带偏注意力: “对啊,此人是谁?” “不知道啊,也没见其他门派有这号人,小师姐怎么会跟他在一块?” “这瞧着不像什么好人,该不会……” 顾怜:“……” 你们是嫌伤得不够重么?还有工夫在这里你一语我一言?! 眼见这越扯越远,顾怜伸手抓住刻不求的胳膊把人拉过来,清了下嗓子委婉地开口:“其实我是可以解释的,只是刚才一时情急没来得及跟你们介绍一下。”说着,她停顿了一下,随后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挤出两滴眼泪,口吻感激又悲痛地开口,“其实方才我从北阳城上来遇到鬼族,是这位前辈救了我,他还因此受了重伤!” 众人:“……?” 忽然“身受重伤”的刻不求:“?” 这姑娘又想编造些什么? 众人一个劲地去瞅刻不求,对于小师姐的话感到一头雾水:啊?哪儿受伤了?这不站得好好的吗? 而且小师姐你脸上有伤,着着比他还惨点。 顾怜被那无声胜有声的目光给看得一噎,随后动作隐蔽又十分迅速地给了刻不求的腹部一拳。那力道可不是轻飘飘地闹着玩,忽然挨了一拳的刻不求不由得稍微弯下几分的腰,然后胳膊就被打他的罪魁祸首给一把拉过去搭在肩上,另一只手去扶他的腰,摆出扶他的举动来。 刻不求:“……?” 顾怜睁大眼,大声且斩钉截铁地表示:“你们看!这伤得多重啊!站都站不稳了!估计一会儿就晕了——前辈,前辈你撑住不要死啊!我们宗门里的长老医术高明一定能救你的,你撑住啊!!”她扭头,神色焦急万分又带有些许悲痛地对刻不求大呼“撑住”。 刻不求:“……” 秉持着“阿伶开心就好”的原则,刻不求配合着将头靠在顾怜的肩头,甚至还有点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气若游虚:“咳、咳……我的伤口疼……” 别说,那语气还挺逼真。 顾怜:“……” 告诉我,这会儿你怎么就演技上线了?! 那些个弟子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纷纷收起警惕的神色,一听是为救他们小师姐所以身受重伤才被带回来医治的,连忙也不问了,腾出一条道来让顾怜带这位仗义出手的前辈去找长老医治。 这些个弟子的态度轻易就被带着跑,顾怜不由得心下庆幸还好她面对的不是任何一个在原文中有名有姓的主角,不然肯定混不过去。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忽然一顿,随后神色如常地跟众弟子可嘱两句记得上药,就打着哈哈半拉半扶地带着刻不求溜之大吉。 顾怜走后那些弟子像才感觉到疼一般哀声怨气地要在收拾完残局后去上药,白奕奕站在原地瞧着顾怜离开的方向,渐渐蹙起眉头来。 她轻声喃喃:“那人身上有……” 周周也看过来:“什么?” 白奕奕又收回了视线,摇摇头:“没事。” 周舟也递来一瓶药,她接过,周舟也忽然说:“小师姐身边那人,是之前我们一同在满花楼用膳时所察觉的那缕气息的主人。” 周舟也所修阴阳眼,对那类气息比寻常修仙者要敏锐得多。 白奕奕听后,握着药瓶的手也跟着一顿。 这红袍…… 世间人之多,她可从未在众多修仙者中瞧见谁人敢穿红袍。 顾怜一路把刻不求拽回了望穹峰。 那边萧九携其手下离开了,而长老们也都还没有回来,顾怜刚才甚至没敢往荧惑长老那边看,就生怕那老家伙看出来她是故意放萧九走的,然后把她给抓起来。 刻不求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刚进那小院顾怜就撒开手不再管他,他就眼睁睁地瞧着那姑娘压根没有半点刚才打了他的惭愧意思,脚步匆匆就进了屋,待他跟上走进屋里时,她已经仰面躺在床上了。 刻不求:“……”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她没心没肺的这个性格尤为明显。 刻不求也没吭声,走到床边,撞了一下顾怜的膝盖。 顾怜也没多想以为是他想要坐下,所以就往旁边挪了挪让出空位。但是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个声,困惑地睁眼,就见刻不求站在床前垂手拢在袖中,低眸瞧着她。 顾怜:“?” 顾怜纳闷:“你干嘛呢?” 做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刻不求语气平平地说:“你方才打我。” 顾怜心中隐约有种预感:“……所以?” 刻不求:“我疼。” 顾怜:“……” 你疼什么疼?!就是装的!!! 分明是想让我说心疼你! 顾怜忍着把吐槽的话说出口的冲动,一面说着“哪儿疼那我给你揉揉”一边想要起身,但就在她坐起来时,眼前一片红晃过,紧接着脸颊上就覆上来一只手——是刻不求捧住了她的脸。 “你也难受,”刻不求说,“对于铜钱内的过往,你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第218章 阿伶,我难受 当然有 而且是有很多很多个。 方才着急忙慌地回来应付萧九他们,顾怜只得将心头的那份情绪与许多想言之于口的问题咽下,现在这会儿刻不求问起来了,她便是稍稍一怔。 刻不求的手掌宽厚有些冰凉,常年习剑的手指腹与掌心有一层薄茧,贴在顾怜的脸颊上,是不可忽视的触感。 顾怜仰脸看了一会儿刻不求,然后伸出手,抓住了他衣袍上挂着的铜钱:“刻不求。” 她抓的那枚铜钱恰巧就在胸口位置,轻轻用了点力就使得刻不求顺从地弯下几 的腰,因此而凑近了她。 他应了个鼻音:“嗯?” 温热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拂过,顾怜的手顺着往上几分就搭上刻不求的肩头:“我想问的有点多,一时半会儿可能问不完,而且那些问题多含不愉快。” 与其陷过于过往的痛楚之中,倒不如先看眼下。 刻不求愿意剖开伤痛来回答,但顾怜却不乐意。 刻不求先是没有接话茬,他低眸看着顾怜的眼睛,那双眸子向来干净、坚定且好看,并且从始至终眸底都有他的身影。 视线再往下落几分,是顾怜的鼻尖与唇。 他想亲吻她。 占有欲总会在悄无声息间冒头,侵蚀着刻不求的理智,他瞧着眼前的人,贪欲致使他想要索求更多,他想要将他的血骨与顾怜的融在一处,从此他们便是再难分离。 心中的欲念不断放大,心中是那般想着,事实上刻不过求也有几分遵循内心地那样做了——他拢住顾怜的后脑勺,一边摁着她的脑袋靠过来一边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舌尖攻入与她缠绵。 他的亲吻与以前截然不同地带有强势,呼吸被掠夺,顾怜被吻得乱了几思绪,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刻不求肩头上的那处衣袍,唇上忽然一痛她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头,却被他摁着脑袋避让不得。 那个吻仿佛抵死缠绵让顾怜有些迷迷糊糊,在没发觉时就已经被刻不求逐渐往后压下抵在床榻上,与墨般的长发如同绸缎铺在床上。吻了多久具体不曾知晓,意乱情迷间的理智总是被欲念侵蚀得不剩几分,顾怜双手环在刻不求的脖子上,直到感觉衣衫被解开几分,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掐上了她的腰,她才蓦然挽回自己那几欲飞到飞霄云外的理智。 “等…等一下,刻不求,”顾怜往后退了几分,头靠着床偏过去避开刻不求不知满足的吻,胸膛起伏呼吸捎上了急促之意,“现在还不行……” 不给吻唇,刻不求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暗色,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着顾怜的下巴,一路往下,吻过耳根又到脖颈之间。 顾怜有点受不住,被他那吻与又掐又摸的手给撩拨得脑子有点发晕,腰间的系带被解开,她的手攀上他的脖子,力道没多重地抓了一下,加重了口吻:“刻不求。” 那力道太轻甚至对于刻不求来说还有点痒,他埋首鼻尖蹭了蹭顾怜的脖子,声色暗哑:“为什么……?” 那口吻,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外衫半脱未脱,他们贴得近,刻不求身上什么变化顾怜一清二楚,但是尽管如此她仍旧坚持再这样下去会发生的事不太行,所以她还是推了下刻不求的脑袋:“你起来,现在不行。” 刻不求的口吻带有不情愿也带有蛊惑意味,又像撒娇:“阿伶,你知道我难受。” “……” 我当然知道!再往下就出事了! 理智回笼,顾怜依旧不去看刻不求:“现在不行。” 来来去去都是这四个字。 刻不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像是来了气一般捏住顾怜的下巴强追她转过头来,跟自己接了一个漫长的深吻。 分开时,刻不求咬了一下顾怜的唇角,那力度不轻血珠很快就冒了出来,随后又被他舔去。 顾怜疼得“嘶”了一声,等刻不求起开后自己抬手按了下唇上的伤口。 ……这家伙到底什么癖好? 说到底还是刻不求顺从着她,他起身后独自缓了几分,实在是顾怜那衣衫凌乱的模样让他瞧得有些受不住,便又低下头去指尖勾着衣上的系带,帮她把衣袍都整理好,将腰上的系带也系了回去。 管解还管系,顾怜看刻不求好像已经理智清醒的样子想感慨一句什么,就被他又俯身下来亲了下唇角。 “……”顾怜,“刻不求,矜持。” “我不认识那个词,”刻不求说,“阿伶。” 不依不饶的。 顾怜想说什么,又被他啄了下嘴角:“帮帮我。” 有时候这家伙撒娇起来让人有些顶不住。 顾怜垂下视线扫了一下他的下身,动了下指尖就想顺着刻不求了,外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接着就是张生安在外边喊:“小师妹?你可在里边?” 顾怜:“……” 刻不求:“……” 事情被打扰,刻不求眯了下眼神色顿时变得不悦几分,他刚想放出红线把人给赶去走,杀不杀都无所谓,还没有动作,就被顾怜看穿他的心思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拦下了。 疯了?那是她师兄! 顾怜瞪了刻不求一眼。 不过小姑娘眼底还氤氲着几分水雾一般的湿润,那瞪人的一眼其实没有多大的威力,倒是落在刻不求的眼里,让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吻下去,哪还管什么现在行不行。 但顾怜是绝对拦着他的,张生安不会平白无故来她院中找她。鬼族刚退,不论如何说,长老们都会传她过去议事殿一趟——这也是顾怜刚才拒绝刻不求的一大原因。 抬手捂住刻不求的嘴制止他的动作,顾怜清了清嗓子,语气如常地应了一声:“师兄,我在。怎么了?” 嘴巴被捂着,刻不求就垂眸看着顾怜。 外头的张生安没听出来哪里不对,但是他隐隐感觉里边传来对他的修为上的威压,第六感让他没有直接进院子里,只在外边说:“师父说让你一会儿去议事殿,他们有要事要同你商讨。” 顾怜应了一声“稍后便去”,张生安总感觉自己待在外边,那杀气越来越重了。话也传到了,于是他不再多言,离开了望穹峰。 又是只剩下顾怜跟刻不求。 “听见没有,”顾怜跟刻不求对视着,“师叔他们找我。” 刻不求没吭声,眼底的情欲不加遮掩。 顾怜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她捂着刻不求的嘴,那这家伙肯定会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那就不管他们”,实在烦了估计还会甩出打打杀杀的经典言论。 心中正这般想着,掌心忽然被刻不求舌尖勾着舔了一下。 顾怜:“……?” 不是,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怜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清心决,推着刻不求的胸膛让他起来自己也跟着起身,一边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红线跟铜钱一边道了句:“老实点”就将他的腰带解开。 刻不求猜到她要做什么,呼吸都重了几分。 顾怜松开了刻不求转向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另一只手拨开几层衣衫向下探去。 …… 第219章 作为掌门之徒,你如何看? 真是色令智昏。 帮刻不求解决后还被他抓着接了个吻,如果不是顾怜觉得实在耽误不下去了板起脸来把人推开,估计一会儿长老那边就实在等不下去派人来找她了。 收拾好后往议事殿那边走,其实顾怜回过神来后也有点纳闷,分明刚回来时那气氛还挺正常的,到底是哪方面触碰到刻不求的那个点了? 一个没留神就变成刚才的那个局面了。 糟心。 顾怜偏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刻不求,这家伙一神清气爽且心情美妙的模样,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跟着看过来,虽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自己,但还是很上道地凑过去,带着缱绻意亲了一下她的鼻尖和唇角, 顾怜:“……” 已经拿这家伙没办法了。 我记得我一开始拿的是事业剧本。 刻不求你一边儿去! 顾怜抓住刻不求的手让他老实点,她往议事殿那边走去。 他们离开得一身轻松,却没去管旁边经过瞧见那一幕的弟子,简直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 小、小小小小小师姐有道侣了?! 不少弟子都受了伤,一路上也没碰上几位弟子,相较之下,被三长老召集到议事殿的各位只受小伤或是没有受伤的亲传弟子们就会显得好很多。 看见顾怜过来,那几位师兄师姐们等得有些不耐的神色缓了几分,随后又瞧见她身边的红袍人,又不约而同地一愣。 于是他们等顾怜走近的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一位姓乔的师姐问:“小师妹,这位是……?” 顾怜眨眨眼,那些师兄师姐的视线齐刷刷的都放在了刻不求的身上。相比之下,刻不求就显得淡然许多,旁若无人地瞧着顾怜,压根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 这人都给带回宗门了,那点关系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叫刻不求,是我的道侣。”顾怜语气十分自然地说。 那个称呼让刻不求弯了唇角,指尖屈起,勾了下顾怜的掌心, 乔师姐一怔:“道侣?” 顾怜暗暗掐了下刻不求的指节让他老实些别搞小动作,点了点头:“嗯。” 乔师姐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最后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将头扭回去,有几分求助,意味地看向自己的师兄。位师兄的表情也有点玄幻,分明数日前他同小师妹一道从穷极宫回来明她还是潇洒一人,怎么怎么、怎么…… 怎么几日不见小师妹就有道侣了?! 呔!上哪儿来的来路不明的家伙拐了他们家小师妹?! 眼看着师兄师姐们看刻不求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善,仿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般下一刻就要“唰”的一下拔出剑砍人,顾怜哀怨地嘀咕了一句“我看说这名分吓人吧”然后就撇开刻不求,走上前去挽着乔师姐的手,打着哈哈把人给带着往前走:“那什么哈哈,师姐,师叔不是说要找我们商讨事情那么久了估计他们都等急了,咱别管这点小事儿了。我们快进去吧,走走走。” 乔师姐:“可是……” “没有可是,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师姐你最好了,”顾怜连哄带劝,“我们先进去——师兄,走了走了,别愣着了。”她还不忘回头招呼其余那几位师兄。 说到底还是长老议事要重要得多,师兄们因为惊讶而虎视眈眈地盯了一会儿刻不求,最后还是听着顾怜的话先进了议事殿。 刻不求站在原地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得大大方方,他没出声去喊顾怜,他知道那姑娘会回头。 果不其然,顾怜走出几步后像是记起什么,跟乔师姐低语几句就扭回头跑向刻不求,在他的前面停下,伸手把他从肩头滑落在胸前的长发给抚顺了。 “我进去一会儿你在外边等我,应该需要点时间,你可千万别趁我不在就到处吓人。刻不求垂下眼帘着着她的动作应了一声:“嗯。” 顾怜想到重要的一点:“不许杀人!” 刻不求蓦地被这句警告给惹笑了,低笑几声摸了下她的后脑勺:“嗯。” “我知道了,”刻不求说,“听你的。” 三长老方才修补阵法去了不知道前山具体打成什么样,还是后来四长老同他说顾怜赶回来救场了他才知晓几分,而五长老伤得重,那刺骨鞭上淬有阴毒,加上六长老神识被侵,所以当顾怜进去的时候,就只有三长老跟四长老在场。 顾怜几不可察地轻皱了下眉头。 鬼族都照脸打上来了,二长老竟也不出来帮忙,难道刻不求在穷极宫的那一下真的让他元气大伤了? 还有徐望青…… 顾怜进来后就没见过那位挂名的掌门师父,也不知道他那闭关是要闭几年。 师父啊您老人家可别闭关了,再闭下去萧九就真的灭宗成功了。 瞧见顾怜进来,靠在座椅上捏着眉心的三长老就把手放下了:“怜儿。” 顾怜规规矩矩地行礼:“三师叔、四师叔好。” 三长老挥了挥手,示意不必拘礼。 “此番让你们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心中都已明了,”三长老从座椅上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今日那鬼族宵小来势汹汹,护山大阵从中被破坏不得抵御几分,想必定是我派当中出现了叛徒!然而护山大阵的几处阵眼有掌师兄布下的守阵护之,寻常弟子轻易不得靠近……” 那一番长长的话下来,顾怜算是听明白了,三长老怀疑那个叛徒出自他们这些亲传弟子当中——因为那几处阵眼不仅有守阵保护着,更是在几处非亲传弟子往上的弟子不得去的地方。 会是谁? 扶光派的长老包括掌门就有十位,每一位座下都有亲传来子,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位往上数十人,人员繁多,更有些是下山接民请去了或是游历四方,如何能够去一一详查? 而鬼族打上来时那些……等等。 顾怜忽然想到不对劲之处,愣了一下。 林逢呢? 林逢的傀儡有成千上百,宗门的护山大阵被破坏他定然该是会察觉到的,那为何在刚才鬼族来袭时他却没有半点动静? 莫非那人不仅破坏了护山大阵,还悄无声息地将林逢蒙蔽过去了? “怜儿。” 一声呼唤打断思绪,顾怜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三长老:“弟子在。” 三长老的口吻意味不明:“你如何看?” 她如何看? 顾怜沉默了一下,在那个问题问出的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她故意把萧九放走这件事被他们给看出来了,但是她观察着三长老的神色倒也不像,更像是想看看作为掌门之徒,她能够有怎样的见解。 掌门之徒这一衔扣在头上不仅是他人仰望的殊荣,更是框在身上的一道门槛,顾怜既想摆脱那曾经的“废物”之称,那便不能静默以观。 故此顾怜思忖片刻,然后道:“前几日四师兄找上我,他同我说他发现宗门之中有一缕浊息之气,那浊息之气不被护山大阵所察,恐会危及宗门,便让我帮助他去探查一番情况如何。” 这倒是从未听闻,听后三长老果然被带走思绪:“四师兄……林逢?”那带有疑问的口吻让顾怜叹了一口气,觉得林逢真是难当人,默默奉献如此多年却连姓名都让人模糊记忆。 “正是,”顾怜点头,“并且方才鬼族来犯时,四师兄的傀儡并没有出现。” 听到这里,三长老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这样,不由得凝眉。 铺垫的话都说完,顾怜接着说:“那叛徒身上的浊息之气并不属于鬼族,且连四师兄都能够被蒙蔽使其不曾察觉到外边的情况。寻常探鬼的术法我尝试过,并无作用,加之他似乎也是一位修为高深之人,所修之道尚不能确定。所以弟子认为,可以多加防范警戒门中上下,但先不要打草惊蛇,届时他若再敢冒头,我们便以防中兼攻的法子将他揪出来。” 这个法子保守颇多,三长老听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置评,在顾怜松了一口气以为没自己的事情时,他又忽然记起什么,再次开口。 三长老问:“听生安说,你带了一位救你的前辈上山?” 第220章 别担心,我不是个好惹的人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顾怜有点犹豫。 那些师兄师姐们都还好说,修行不过百余年,对“诡仙”那一称号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不一定能够将刻不求给认出来,但是这些长老们可不一样。 他们心思都浅不到哪儿去,个个都是老狐狸。 难保他们不会在认出刻不求后将其视作祸害,然后给刻不求找麻烦——再然后被实在烦不过的刻不求给抬抬手指三两下杀了。 心中千思万绪,最后顾怜认命了。 她未必劝不住刻不求,而长老们也定然对刻不求构不成什么威胁。 于是想通之后顾怜挺直背脊,口吻半点也不犹豫地说:“那是曾经于璃女秘境中救我的前辈,如今是弟子的道侣,因方才情况危急便一同随弟子赶回了宗门。弟子擅自带外人回宗,望师叔想罪,触犯门规,弟子稍后便自会去执行阁领罚。”她说着,主动地行礼认错。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也先认了错,让三长老半天也不知从何处开始接话。 最后还是四长老出声问:“那位道友何许人也?” 顾怜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一会儿让刻不求听见这个称呼就放小柴抓你去修诡道”,面上还是恭敬规矩:“他名刻不求,修道百年,来处忘尘。”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眼下被叛徒的事情占据思绪所以三长老他们也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后面长老们又同其他弟子谈了些什么,一时商讨戒备的分配任务与行事嘱,顾怜都—一记下。 临了商讨完,三长老思忖,番后道:“眼下并再无甚么要紧之事,乔儿你便同师兄他们回去吧。” 乔师姐行弟子礼应“是”,转身同师兄们一同出去了。 顾怜刚想走,又听见三长老叫住她:“怜儿,我们还有事要同你说。” “嗯?”顾怜疑惑,“师叔您请讲。” 扶光派是名望门派,就连这议事殿也修建得金碧辉煌。四长老负手站着仰头去看雕花柱上的玉石精巧且又因龙之纹而显得磅礴大气,扶光派历代弟子中翘楚之材不胜少数,但今朝的谢霜同薜绝乃是得天独厚的天道苗子,他们原是最着重他们。 一时风头无两时,便难免就会瞧不见玉石之后的细珠,顾怜的成长在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若非是她天生剑骨那便没有机会得以进入到扶光派,她仿佛一块难以雕琢的玉,分明价值连城却又毫无价值,一直到后来的药阁盗取红莲一事就更加让他们认为是无药可救。 一个怀玉在身的废物。 这是他们所认为的顾怜。 除了掌门外,无人看重她。 但是直到翘青大会上的九台守擂大放异彩,以及方才一剑挑开长枪时的果敢决绝,剑法出其左右而无可比拟,他们才方明白过来那是被埋没的玉石。 顾怜的成长不靠他人,她除开仰仗掌门进入门派的恩情与谢霜他们扶助的恩情之外,她只靠她自己。 顾怜行事赤忱,未来大有所作为。 四长老叹了叹气:“宗门中有一处敛寒洞。” 顾怜听后点点头,这个她知道,那是宗门闭关的地方,那里的灵气因为有一眼寒泉而刺骨裹霜,寻常弟子不得随意进入,除长老与掌门之外,须得有长老的准令才能够进入。 不过四师叔跟她提这个做什么? 顾怜正心下纳闷着,甚至一度怀疑是因为掌门师父闭关太久让师叔们等不及了,想让她去把人给叫出来,思绪天马行空到处乱飞之时,四长老才解释自己为何要提起这个。 四长老肃正道:“我与三师兄,皆提议让你进入敛寒洞闭关。” 顾怜:“……?” 啊??? 从议事殿出来,顾怜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直到一红袍人迎面走来,屈指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口吻掺着懒散笑意地道:“再不回神便撞上了。” 顾怜拍开刻不求的手:“你不过来挡我的路我就不会撞上。” 刻不求笑了几声,倒也没反驳。 伴在顾怜的身侧往前走,刻不求问:“他们同你说了什么?” 经过一场厮杀战,在山下时的夜幕已经退却,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顾怜抬头往前看,便在瞧见树叶时也一同瞧见晨曦,那抹光晕逐渐显现,是并不刺目的柔和。 “你少来,”顾怜说,“你肯定偷听了。” 她不信刻不求就在外边,以他的能耐会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闻言刻不求道:“我没有。” 顾怜抬头看他,明显不相信。 对上她的视线后刻不求就弯了下眸子:“既然你一早便知晓,那便算不得是偷听。” 顾怜:“…” 你还理直气壮? 顾怜收回目光,屈肘杵了一下刻不求的腰侧:“歪曲事实。” 刻不求抓住她的手往下落了几寸就将手指挤进她的指缝当中,与她十指相扣:“你若是想去,那便去,不必顾及我。” 掌心相贴着,刻不求总爱搞些小动作来靠近她。 顾怜说:“师叔给了我三日的时间去考虑,若是我当真有意想要去敛寒洞闭关,那一待便是一年的时间。” 刻不求神色未变:“嗯。” 听上去倒像是半点也不在意。 顾怜停了步:“刻不求。” 从她的口吻中就听出她有正经严肃的事要说,刻不求也跟着停下,侧头去看她,没等她问,就在那对视中品出了她想问什么:“正如同你所想的那般,上界所下的禁制的确仍旧影响着我。它正如不断运转的圆盘,吸收四方天地灵气借时季万物的变化来不断控制着我让我不得离开。只要我的本体仍在里边那它就不会察觉——” “已经察觉了。” 顾怜微蹙起眉头:“你的分魂回来了,你也没变强了。你的气息比之前的更加明显,倘若你单有一魂便可任游人间界,但你现在的气息已经几欲能与本体相持平,那道禁制会发现你。” 刻不求低头跟她对视着没吭声。 眼看着顾怜的神色越来越不爽,刻不求才蓦地弯唇笑了。 “别生气,”刻不求温言哄她,“我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上界的禁制终究是比人间界的要精巧强盛上百倍有余,没有刻不求说解便能解开的那个理,他虽然使了点计谋让自己能够离开北境,但计谋到底只是投机取巧的暂缓之计,迟早有相无计可施的时候。 顾怜可不吃刻不求哄人的那一套,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就放了那么多年的血去画了那个大阵?” 刻不求没否认,毕竟这件事早在北境时顾怜就知道了:“嗯。” 顾怜想到那个阵还缺什么,刚要开口,就被掐了一下指节,力道不算重。 刻不求说:“我不需要。” “……本来也是那会儿你自己吓唬我说要挖我剑骨的。”顾怜说完,又问,“对了,你之前说剑骨不是我的,那是谁的?”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刻不求摇了摇头,“我不知。” 顾怜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刻不求总不能看一眼就对任何事物的来处都一一知晓。 总之那剑骨绝对不会是刻不求的,但是会是谁的? 她在心中将未解开的疑虑一一列开,发现这日子还真是越过越身在一场迷局中,好多莫名其妙的问题都不得其解。 核心背景偏折—— 那顾怜还是顾怜吗? “那我的木偶呢?”顾怜忽然问, 刻不求难得沉默了良久,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提起:“我后来遇到了初莞。” 顾怜一愣:“初莞?” “嗯。”刻不求说,“苍山山主将羲木给了他,他后来从我的手中取走了那对木偶。” 顾怜没再接话,只是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第221章 这位前辈有点危险 张生安是个满宗门乱跑的性子。 给顾怜传话之后就去药夫子那里看护两位长老的情况,等他从药阁下来的时候,关于“小师妹有道侣”这件事情已经传得满门上下皆知。 张生安听完后:“嗯嗯嗯?!” 他们如花似玉的小师妹就那样被人拐了??? 这事儿二师姐知道吗?! 张生安心中又惊又愤地睁大了眼,伸手就抓住了路过的弟子,火急火燎地问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就不怕二师姐回来直接拔出渡苦剑吗? 那名弟子看张生安仿佛要把他原地打死的模样,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家伙穿了一身的红衣,身上还挂着缠满了铜钱跟红线……” “红衣?铜钱?”张生安一愣,“红线?” 怎么感觉这个描述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等会儿,好像他在哪里看见过—— 张生安一下把眼睁得滚圆。 那不是在书里会出现的通天人物,诡仙的扮相吗?! 那名弟子眼睁睁地看着张师兄的神色千变万化,最后猛地一拍大腿说了句“坏了”然后就匆忙将瞬影符一掏出来拍在自己的身上,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弟子:“……?” 顾怜去暗宫那里找林逢。 站在那棵巨树前站了半片响,最后顾怜还是没有进去,而是把林逢给她的那只傀儡娃娃给找了出来。 傀儡娃娃一改往日的活泼,一个劲地窝在顾怜的手里。 顾怜:“?” 顾怜戳了它一下:“你怎么了你?” 刻不求扫了一眼傀儡娃娃,随后嫌弃着道:“你从哪儿捡来的丑东西?”他话音刚落,那只傀儡娃娃就抖了两下,把头埋得更深了,显然是害怕得不行。 顾怜:“……”她懂了。 顾怜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刻不求,心里直犯嘀咕,刻不求这张脸也不吓人啊还怪好看的,怎么吓完这个吓那个的? 干脆以后叫你吓吓球得了。 感觉傀儡娃娃是半秒也不敢跟刻不求待下去了,顾怜无法,只能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叮嘱它记得回去告诉林逢她要见他,把傀儡娃娃放下后,它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逃命似的。 顾怜站直后叹了一口气:“你可真吓人。” 刻不求不置可否。 旁边就是膳房,顾怜分明来的时候不饿,现在一看见膳房就饿了,她摸了摸肚子,扭头含蓄委婉地问刻不求:“你饿了吗?” 刻不求:“?” 刻不求看见她的动作又瞧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很快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纵使他已然辟谷,却仍是有些忍俊不禁地揉了下她的脑袋。 “嗯,”刻不求顺从看她的话往下说:“我有些饿了,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顾怜眨了下眼。 刻不求这家伙…… 知道撒娇对她有用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吃饱喝足就回望穷峰,一路上众弟子皆侧目去看刻不求,眼神之中既含有好奇也含有警惕等等情绪。 总之可能真的是修为上的威压,没人敢上来触刻不求的霉头就是了。 忙了一夜了,顾怜嚷嚷着一会儿把白苍剑洗干净后就要去睡一觉,奈何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在看见等在院子外的张生安时,顾怜一脸纳闷:“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张生安二话不说“唰”的一下拔出剑来朝顾伸出手:“小师妹你快过来!莫要被这道行高深的家伙给骗了!他是个坏人,你快过来师兄保护你!” 顾怜:“……啊?” 啥玩意儿? 刻不求你这是又做什么了? 顾怜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就见天际划过两道金光,随后眼前光亮一闪出现三长老跟四长老的身影。 三长老在看见刻不求后就仿佛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猛地后退半步大惊失色地指着刻不求:“你你你你你,你是——!” 那个名号卡在喉咙里怎么样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 刻不求先是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所谓师兄拔剑相向,还要把顾怜喊走,现在又飞来两个长老不讲礼貌地指着他,他瞬间不悦地眯起眼来。抓住顾怜的手将人牢牢地抓在身边,只见红线自他袖中飞出,分明看上去轻飘却轻易地将张生安给抽飞出去,再然后那红线转了方向,眼看着就想要像刚才那样把两位长老也抽飞出去。 顾怜:“……!” 顾怜连忙腾出一只手抓住那几根红线往手上缠了几道往回拽,同时低斥了一句:“刻不求!” 那杀气腾腾的红线在顾怜的手中顿时变得乖顺起来,她拦得及时,那线的尾端只是擦过三长老的胳膊划伤一处皮肉,好险没有真的抽人。 刻不求真是每次动手都让顾怜猝不及防。 红线收了回来,轻轻地缠上了顾怜的手腕,就仿佛是在代替着主人轻抚着那一处的皮肤,顾怜松了一口气,有点头疼:“你再这样忽然动手,我可就得把你绑起来看管了,都说了让你老实点了。”她口吻不重地威胁吓唬他。 顾怜的话明显偏袒,刻不求垂下眼帘:“他们凶我。” 虽说语气如常,但落在顾怜的耳朵里又加上他的那副神情,就很委屈。 顾怜一噎:“那你也不能直接动手。” 刻不求:“你不帮我。” 顾怜:“……我的错。” 她就不该拦,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刻不求某些时候恋爱脑作崇就不依不饶,顾怜跟他说了一句“一会儿回去再哄你”就扭头看向三长老,朝前迈了两步挡在刻不求的身前,先行了个礼随后赔笑道:“实在是对不住啊师叔,那什么,这位前辈的脾气有点不太好,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怪罪他,有什么就冲我——”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刻不求一把给拽到了身后。 刻不求说:“别挡在我的面前。” 顾怜一怔,随后明白过来什么就什么话也没说。 三长老捂住胳膊上的伤口,四长老已经去把张生安给扶起来了。他有些惊疑未定地看着刻不求,刚刚差点被打了一下,这回那个称呼就给憋出来了:“你……您是诡仙前辈?” 刻不求赏了他一眼,那一眼多含睥睨之意:“与你何干?” 这狂妄的口吻、这十分有辨识度的扮相再加上他并不否认,赤裸裸地表明了他就是五百年前那个乱杀的诡仙啊! 诡仙不是飞升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扶光派?!!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光派危在旦夕了?!! 三长老大惊恐交加简直就是要被吓晕过去,他一把抓住了四长老的手缓过来两口气,看见顾怜被紧扣住的手就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原是不知晓诡仙就在这儿的,但那个“刻不求”之名让他越想越熟悉,最后逐渐跟逸闻中的大杀团方的诡仙对上号了这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三长老提着一口气问:“怜儿……他,诡仙前辈就是你的……道侣?” 顾怜:“……” 其实这会儿有点不太想承认了。 但是有刻不求在身侧,顾怜只得眼睛一闭点了点头:“是的。” 三长老:“………?!!!!” 这回三长老是真的提不上气,被吓晕了。 第222章 林逢身上的东西 第一版传言:小师姐的那位道侣是个大人物把长老给吓晕了; 第二版传言:小师姐的那位道侣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吓晕长老了; 第三版传言:小师姐的那位道侣变身妖怪到处吓人; …… 最后一版传言:小师姐联合其道侣一块变成妖怪把长老吓死了。 吓死了。 当事人对此只想高呼一声:冤枉。 就像之前的前几次那样,顾怜约林逢在夜里戌时见面。 往膳房那边走,顾怜坚决离刻不求两米远,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刻不求像之前那样黏着她,刻不求对此既无奈又好笑。 刻不求追在顾怜的后边:“他被吓晕那是他的原因,不能怪我。” 顾怜头也没回:“你毁了我的名誉。” 刻不求:“谣言终究是虚言。” 顾怜:“我不听。” “阿伶。” “她不在。” 刻不求低眸笑了笑:“我错了。” 顾怜:“……” 这家伙认错倒是挺快。 其实刚刚那件事情顾怜的确是有几分不公平的偏心,刻不求也确实是没做错什么,张生安一上来就拔剑相向,这换成谁都得感到不悦。 顾怜只是觉得刻不求那样不行。 陈顾怜外,刻不求谁都不放在眼里,也视人命如同草芥。 她知道是因为他所经历的世道不公,但是这般态度终究是不行的。 “你现在说你错了,然后下次还敢,”顾怜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他,“刻不求,你这样见谁打谁的,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刻不求眨了下眼和她对视着。 尽管心中的占有欲使然,但是刻不求也不能说让顾怜心中只能有他一个人。 没等刻不求说话,顾怜就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吧,到时候再有下次只要你别直接把人杀了就行,我不好收场,其他的我都能罩着你。”顾怜招了招手,“过来。一会儿我师兄先到了就得等着了。” 顾怜的那几句话在刻不求看来就是在纵容着、宠惯着他,让他不由得弯唇,几步走近之后很自然又理所当然地抓着她的手。 刻不求说:“我会听话的。” 顾怜没接话,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抗不住美人计了。 在外瞧见屋里亮着烛灯,顾怜就知道林逢在。 把手搭在门上,顾怜还不忘絮絮叨叨地跟刻不求可嘱:“你一会儿见了我师兄可别乱说话啊,他性子沉,估计受不了你吓他。” 在她的眼中已经没什么形象的刻不求双手环胸“嗯”了一声,看着这姑娘轻车熟路的模样,就不由得问:“你时常这般夜会别的男人?” 顾怜:“?” 啊? 顾怜被这个问题给砸蒙了,手搭在门上也没推开,就扭头看着到不求,一脸迷茫。 什么别的男人? 刻不求你又在说什么玩意儿? 顾怜正迷茫着呢,兴许是她良久站在门前也不推门,让里边的人也跟着纳闷起来,那扇关着的门被人从里边拉开,“唰”的一下露出林逢的身影。 林逢:“小师妹——”在看清外边还有谁时,他的话被尽数咽回肚子里。 刻不求朝林逢招了抬下巴:“诺,别的男人。” 顾怜:“…” 别的男人·林逢:“……?” 屋里的气氛有一点点的凝着。 会约在膳房见面林逢提前煮好一碗面已经是默认的习惯,往常顾怜都吃得挺香的,然而这一次她捏着手里的筷子把碗里的面拌了又拌,几次都没能够吃下一口。 吃不下去。 一个刻不求抱臂倚着门站在旁边,一个林逢站在面前—— 能吃得下去才怪! 顾怜简直是内心麻木了, 这一刻的场景是多么地熟悉,跟上次刻不求抓“贼”的时候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在刻不求的眼里,封双无是贼,林逢是别的男人,萧九是鬼东西,顾怜已经不难想象剩下两位估计在他那儿也没什么好的评价。 心累。 干脆刻不求你跟我一个星球待着吧。 把筷子放下,顾怜无奈且头疼地开口:“你俩给我坐好,我今晚可不是来看你们两个在沉默中对峙的,我有正经事要谈。” 刻不求听后“嗯”了一声:“你说,不用管我。”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放出一根红线虚虚地圈在顾怜的身边,仿佛是在借此来警告林逢。 顾怜:“……”算了,这家伙就这个性子,随他去吧。 顾怜不再搭理刻不求,清了清嗓子拖过来一张小板凳放到自己的前面,伸手拍了拍,对林逢说:“四师兄你别光站着,一会儿站累了。你坐,我们谈谈。” 林逢看了刻不求一眼,后者对他的意半分也不掩饰。 此人是谁? 林逢心中那般想着,坐下来后便问了 “他是我的道侣,叫刻不求,”顾怜不厌其烦地解释说,“”他脾气有点随心所欲,有冒犯之处你便跟我说,我会让他改正的。” 改不改正的先不知真假,林逢沉默片刻后倒是在意另一件事情:“师姐可知晓这件事情?” “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呢。”顾怜一提这个就有点头疼,“眼下她跟大师兄都不在宗门,先等他们回来了再说吧。” 怕就是怕谢霜他们拿她往手心里护着,回来后就瞧见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道侣,惊怒之下就拔剑了。 还有封双无那见鬼的“吾家有女初长成”。 算了算了,让他们打架去吧,她可不掺合。 林逢点了点头,到底是顾怜的事情,他虽为师兄但也不方便多问多管,就将那个话题挑开,提起正事来。 顾怜一提就坐直了:“师兄,昨夜鬼族打上宗门一事你可知晓?” 林逢静默片刻,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并未。” 果然如同顾怜所想的那般。 但凡林逢知晓,那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将会是萧九他们。 顾怜不由得问:“他们使了什么计谋将你骗过去了?” 以林逢的修为,不至于轻易就让人骗过去,但是这一次不仅仅是骗过去了。 ——甚至是林逢待在那结界重重的禁制中,竟不知其缘由地昏迷过去,待他醒后外头早就结束了打斗,也就无须他出手了。 纵使是顾怜不让那只傀儡娃娃去寻他,他也会尽早挑个时间找上顾怜。 顾怜听完林逢的讲述后不由得蹙起眉。 且先不说暗宫中是徐望青布下的守阵结界保护着,单就林逢的傀儡而言,就不应当会毫无察觉,但是那个人就是做到完美地避开了! 其修为绝对是远胜于林逢。 那也就意味着十分棘手。 越想就越凝重,顾怜还想接着往下问,余光却瞧见林逢的后颈上着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如同闪电般地伸手抓向林逢的脖颈,同时勾出一步黄符夹在指尖,贴上了林逢的额头将他定住防止他乱动。 但是那样东却机灵得很,在顾怜即将抓上它时十分迅速地溜走,眼看着就想要逃。 “想得倒美。”顾怜低斥了一声,翻掌将符拍向四处 手势捏诀临时起了道结界,站起身后拽过刻不求的红线甩出,几下便将那样东西给抓住。 抓住后顾怜才看清,那只是一团黑气。 顾怜愣了一下,这黑气肉森森的,跟那次在虞府遇到的聚阴阵中的黑气特别像,她想要伸手去抓,却被刻不求走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 “别碰,”刻不求眯起眼,“是已炼成的尸鬼精魂。” 第223章 我只是想抱抱你 已经炼成的尸鬼精魂? 分明上一次遇到时还只是零件,这怎么一月没见就炼成了? 速度会不会有些太快了些。 刻不求嘴上说着让顾怜别碰,自己却是把她的手按下来后腾出另一只手勾了勾指尖,被红线圈绑住的黑气顿时就朝他飞了过来被他抓在手里。 顾怜注意到,那黑气触碰到刻不求的手时,黑气散开仿佛凝成了黏稠的黑色液体一般附着在他的手指上,但很快就被刻不求的诡气卷着收回去,在他的手中瑟缩成很小的一团。 顾怜反应过来:“它会附身?” “嗯,”刻不求低眸打量着这团并不像精魂的黑气,“而且尸鬼身上连同其魂上都附着有阴毒,寻常难解,你往后若是再遇上了也不能轻易去触碰。” 这就是刚才刻不求挡住她的原因 顾怜点了点头,蓦然间想起来什么扭头看向旁边:“那我师兄岂不是……?” 林逢对顾怜不设防,此刻被贴了定身符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对顾怜看过来的视线,他眼底分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但是顾怜现在不太敢轻易把符揭掉。 谁知道刚刚那精魂从林逢的身上飞出来的,他自己有没有被附身? 然而刻不求的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他并未被附身。” 刻不求瞧出这尸鬼精魂炼得还差上几分,指尖轻轻用力一碾,那团黑气就在他手中无声尖啸着被碾成了尘烟散了个干净。他将手放下了跟顾怜说:“你那位师兄身上有人为他落了一道护身的禁制,那精魂只得破开几分将人弄晕。” 所以刚才才会想要逃走,它想在顾怜他们发现它之前再换一个宿主。 顾怜听后也明白了,让林逢昏迷的是这团黑气,而那层禁制,想来就徐望青早年为了保护林逢而落下的了。 不难想象如果没有那层禁制,尸鬼的主人得手之后再借林逢去驱使傀儡,那纵使是有百个顾怜也赶不及回来救场。 伸手将林逢额头上的黄符揭下,顾怜问他:“四师兄,对于那个尸鬼精魂你可有什么印象?” 是被定身而不是被封闭五感,林逢也将他们之间的对话清楚地听了去,他对于自己险些被附身还没有察觉这件事情而感到些许愧意,诚实地摇了摇头:“抱歉,是我的过错了。” “倒也不是那样说,”顾怜摆摆手,“这会儿揽责任并没有什么用处,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操控尸鬼的人给找出来。” 此言有理,林逢就没再揪着刚才的话来说。 不论是上次的浊息之气还是现在的尸鬼精魂,那都是目的性十分明确地中着林逢来的,林逢的身份在宗门都是被藏着掖着的鲜为人知,而那人却能够轻易探到暗宫之中,足以见得对方潜伏在扶光派中的时日之久。 但凡萧九如果没跑没曝光身份,那顾怜都得第一个怀疑他。 会是谁? 在鬼蜮跟人间界,还出现了第三方的对立存在不成? 顾怜越想越深,刻不求对此不感兴趣却也并未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只是交握的手一点一点地被捂热,让他忽视掉了刚才碰过尸鬼精魂那种脏东西的厌烦嫌弃感觉。 最后顾怜也没跟林逢说什么,怕他分心多想就只让他日后留心,外面自有她同师兄师姐们看着。末了还让刻不求往林逢的身上落了一道法咒,刻不求对此也没表现得多反抗。 ——倘若他拒绝了那日后惹起什么意外,麻烦的还是顾怜。 “对了,”顾怜想要离开前想起什么,“你送我的那只傀儡娃娃呢?” 林逢一顿,随后意有所指地说:“它害怕,待在暗宫中不肯出来。” 顾怜:“……” 怕什么不言而喻,那自然是她那亲爱的诡仙前辈。 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刻不求一眼,随后她越想越觉得好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地戳了两下刻不求的腰际,低声嘀咕了一句:“我都服了你了……” 刻不求自然是听见了,他没接话,捉住了顾怜的手。 顾怜也不强求那只傀儡娃娃一定要跟着自己,摆了摆手让林逢照顾好它有什么事情再让它传话就是了,就匆匆吃了两口面后离开膳房。 回去的路上,刻不求悠悠踱步,忽然说:“有什么想要问我?” 又被看出心思,顾怜大大方方地顺着往下说了:“之前四师兄说的浊息之气跟这次的尸鬼精魂都不是同一样东西对吧?” “未必,”刻不求说,“我们并未亲眼瞧见那缕气息。” 这倒是。 顾怜点了点头,又问:“你还记得我们在醉花城虞府那边所遇到的老道吗?” 刻不求一听便笑了:“我记性倒也没差到那般地步。” 顾怜晃晃手:“不一定,你看你丢的东西那么多,现在都没找回来几个。” 实打实的黑历史被翻了出来,刻不求无从反驳,他顺着顾怜的话往下就知道她提起虞府的老道是要做什么:“替命符。” 顾怜点头:“那里也有关于尸鬼的事情,而且替命符与二长老也有干系。” 刻不求:“你怀疑他。” 顾怜:“是有几分,毕竟他不出来帮忙着实反常,况且你又说他像是一只魔,不过现在没有证据我也就只能怀疑一下了。” 刻不求抬手捻了下她的耳垂:“不必忧心。” 耳垂有点痒,顾怜先是偏了偏头,然后又抬眸看向刻不求。 刻不求说:“不义之人必将遭其报应。” 就算天不降报应,那他刻不求也会亲自动手。 刻不求的话让顾怜怔了怔,她很快回过神来:“刻不求。” 刻不求:“嗯。” “我们找个时间去把你的剑找回来吧。” 争喧到底是他的命剑,不能任由其一直遗落。 刻不求静了片刻,随后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又应了一声:“嗯。” 回到小院,顾怜先是随手将白苍剑丢进水缸里让它泡着,伸了个懒腰后就打算去美美地睡上一觉。 然而当她刚打算往床上躺时,想起什么,又虎着脸侧过身去看到不求。 刻不求困惑地歪歪脑袋,“嗯?怎么了?” 顾怜问:“你睡哪儿?” 刻不求语气自然地回答,“那自然是同你睡在一处。” 顾怜:“……” 顾怜这就不由得想起来这家伙腻腻乎乎地撒娇非要让自己帮他的模样。 刻不求长大了,上了年纪了,那点害羞劲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寻不着了。 刻不求被她那复杂的目光盯着,心中不由得感到好笑,他走过去伸手绕到顾伶的脑后帮她解开发带:“放心,我知道现在不行。” 顾怜抬眸看着他。 “只是我想抱抱你。” “只是睡觉!”刻不求低头去吻她的眼睛,“你别这样看我,不然一会儿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刻不求别的不说,哄人的功夫倒是很有一套。 当顾怜被他连哄带骗地抱在怀里睡在床上时,眼前是刻不求胸膛前衣袍的那片红,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怀念起当初在北境那个一心只想飞升成仙的刻不求。 没人告诉她,刻不求会在以后那么黏人。 她低眸看着眼前的一片衣袍,这袍子绸缎朴素的红,她忽然想起来,曾是李顾生时,同样是红衣,那上边却有细致的暗纹。 “……” “刻不求。” “嗯。” “西境的那只白狐,你是不是惹着它了?” 刻不求答非所问:“它欺负你了?” 顾怜心说倒也不算,只是看见那白狐一见到铜钱就又爱又恨的模样,有点好奇。 她不语刻不求便也没有追问,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那年它修得十尾即将飞升,我被困在北境实在气不过,便斩去它一尾让它不得飞升,继续当妖怪。” 顾怜:“……” 难怪你招人恨。 顾怜还想说什么,刻不求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项蹭了蹭:“歇息吧,你今日忙了一日了。” 顾怜:“……哦。” 第224章 渝川曾有一炼器师 隔日引歌回来时,宗门已经修整得与鬼族打上来之前别无二致了。 可怜的引歌回来就听到他一心倾慕着的小师姐不知道上哪儿捡了个道侣回来,整个人连带那一颗肤浅的心都要碎掉了,他一边碎着一边提着顾怜送给他的灵剑,大步流星地就冲进了顾怜的院子里。 那时顾怜刚好在练剑,而不求正支着一条腿坐在屋下看她。 引歌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小师姐!!!” 顾怜停下动作,被他给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前天上哪儿玩去了?” 引歌答非所问:“我来挑战了!” 顾怜:“?” 什么玩意儿? 顾怜一脸迷茫,就见引歌冲到刻不求的面前,刻不求仅仅是抬眸扫了他一眼就让他在开口时磕绊了一下:“我、我要跟你比试一番!” 刻不求:“?” 顾怜:“???” 引歌深吸一口气后眼神坚毅:“我也倾慕于小师姐,我要跟你比一场!”他说着就言出法随,将剑拔出念起剑诀,便袭向刻不求。 引歌的修为虽不高,但顾怜一眼就看出这孩子是动真格的。 ……怎么几天不见这孩子,都变得那么想不开了。 刻不求对于引歌这种明摆着送死的行为而没什么神色变化,红线一勾缠在指上,仅仅是用灵气便将他掀翻了几丈远。 刻不求口吻淡淡:“你输了,以后不许再倾慕她了。” 顾怜:“……” 引歌:“……” 刻不求曾为仙,他如今虽然被封印但是仙位仍在,灵,诡二气他都能够驱使于手中,但诡气伤人厉害,所以他刚刚用的是灵气。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顾怜默默地收了剑,走到引歌那边蹲下来看他安详地仰面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满脸悲怆地流下一行清泪,语气悲痛不堪:“终究是……我败了……” 顾怜:“……” 有时候真的觉得每个人都挺癫的。 引歌前天下山说是解决民请去了身上还受了些伤,顾怜把他拉起来后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好好回去休息,引歌垂着头离开了,背影都瞧得出来的伤心欲绝。 顾怜扬声说: “我把树苗买好了,一会儿我们种树去。” 引歌一听就抬头,扭头看向顾怜一脸感动:“小师姐你最好了!”他像是想要冲过来感动地抱住顾怜,但旁边有个刻不求,所以到底是没敢抱。 等引歌走后,顾怜折返回去走向刻不求。 刻不求看出她有话要同自己说,仰脸去看她。 顾怜伸手拍了拍刻不求的额头:“还剩下我师姐,到时候她回来了估计要跟你谈谈,你别把她惹急眼了。” 额头上贴上来一瞬温暖的掌心,刻不求眨了下眼,随即半真半假地道:“怎么你一心向着别人?我不是只会惹事。” 顾怜弯眸:“因为他们都打不过你。” 因为他们都打不过刻不求,所以先劝 他比什么都重要。 对于别人而言顾怜不敢托大,但如果是刻不求,她就有把握自己能够稳住他。 刻不求品了一会儿她的这句话,明白过来,只是轻笑几声没接话。 不得不说,顾怜算是有恃无恐了。 三长老他们所说的让顾怜去寒洞闭关,那是有益无害的事情,顾怜肯定同意。她之前有所顾虑也单是因为怕刻不求会不乐意,但是刻不求跟她说了不用顾及他。闭关一年的时间,顾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没有意外的话她出关时就刚巧赶上宗门的外门弟子选拔,到时候她去问问顾薪有没有那点想要修道的事意思,她想把顾薪带在身边,到时候也能够更好地照顾他。 如果顾薪他想,纵使是他没有被选上,她会尽力去跟长老求情。 就着那个点往下,想那就不由得将思绪不断扩大,想到如果顾薪真的修道的话那他是要修什么,剑道还是阵道?剑的话她倒是可以教上一教…… “刻不求。”顾怜忽然踢了刻不求一脚。 顾怜练完剑就写符,刻不求闲来无事就捏着支笔随意勾勒着一枝梅花,猝不及防地就挨了一脚他稍稍一愣,随后搁下笔:“想到什么了?” 顾怜把写好的符放好:“你有什么能推荐的炼器师吗?” 刻不求闻言抬了抬眉:“你不要你的剑了?” “什么?!” 顾怜还没回答,现在是她的命剑的白苍第一个就不干了,白雾一晃就从剑里边出来,“蹬蹬蹬”冲上来一巴掌就拍到桌子上,瞪着眼睛:“你敢去找别的剑试试?!” 顾怜:“……” 桌子被白苍那样大力拍了一下都震了震,刻不求被震得晃了墨迹,纸上的梅也算是废掉了,他沉沉地侧眸,看向白苍。 白苍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要被顾怜抛弃去找别的剑了,哪有工夫去搭理刻不求,狠狠地瞪着顾怜,仿佛是她敢去找别的剑,他就和她拼命。 顾怜真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 “我没说要找别的剑,你给我消停点,”顾怜拍开白苍的手,给了他一记白眼,“是我的那把木剑,它都快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我得把它带去炼灵。” “一把木剑有什么好炼的还没有我好看,”白苍追问,“那你给它炼灵之后,你选它还是送我?” 他想知道,顾怜就非不告诉他:“你猜。” 白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暗道不行,等会儿他回到芥子空间里就先一步下手为强,把那把没他厉害的木剑给折了。 永绝后患! 但他刚暗下决心,就被顾怜踢了他一脚:“敢折了它我就把你丢坑里埋了。” 白苍:“……” 白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你以为我在意你选谁吗?才没有!我堂堂天下名剑白苍,大不了就等你死后再另择剑主就是了,我才不在乎你!”他像是把自己给说急眼了,扭头恶狠狠地瞪了顾怜一眼,不自觉抬高了声音,“我才没有!”然后就变作白雾,徐徐地回了剑中。 顾怜:“……” 顾怜举起手盯着上边的铃铛看了又看,忍不住嘀咕:“真是个祖宗……” 天塌下来都有白苍的嘴顶着。 晃了下铃铛发出声响,顾怜把手放下了:“你还没跟我说炼器师。” 刻不求将桌上的画纸折起来:“我仅去过渝川。” “没了?”顾怜接着问。 “嗯,”刻不求捏着纸翻了下手腕不知如使施法,那张纸就变作了一枝白梅花,他递到顾怜的面前,等她接过了才继续说,“那里有一远近闻名的炼器师,铸剑一绝,他姓慕容其名桓,渝川乃至更远的地方修仙者都会去寻他,如此九百年过了,是否兴盛或式微,无从得知。” 顾怜低眸看着手里栩栩绽放着的梅花:“慕容.……” 既然曾经名盛一时那定是会有所记载,炼器师虽然不修道却也与修仙者息息相关。 顾怜在心中决定回头去找引歌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还有没有希能找到那慕容桓或是他的后人。 刻不求推荐的人应该不会差。 那枝白梅被顾怜随随手插在了床头。 写符是日常的练习,顾怜挑出几张写得不错的妥善放好,剩下的就塞进芥子间里,虽然不精妙,危急时刻却也能够应应急。 收好符之后顾怜站起身,却莫名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顾怜抓住桌角站稳:“?” 低头往下看,是她的衣角被几根红线缠住了。 “……”顾怜眼神复杂地看向罪魁祸首,“你想怎样?” “你后日便要去闭关了,”刻不求抓住顾怜的袖角,仰头看她,“我想要你给我留个念想。” “亲我一下就放你走。” 第225章 我们那亲爱的小师妹 “亲我一下就放你走。” 刻不求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当顾怜被他反客为主地拦腰抱上桌子,禁锢在他与桌子之间被低头吻下来时,每一寸的呼吸被掠夺,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中了这家伙的美人计。 在亲吻时刻不求总是带有强势的那一方,与平日里事事都顺着顾怜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喜欢将手拢在顾怜的后脑勺上,让她不能够往后避开,她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间,仿佛不可分离。 刻不求的舌尖探入顾怜的唇齿之间,富有技巧地或轻或重舔过她的上额,那勾起的酥痒让顾怜不自觉想往后仰了仰头,却避不开半分。 顾怜被吻得意乱情迷间,感觉到刻不求抵着她的双腿入分开挤进双腿之间,让他们贴得更近,衣物摩挲的声音,刻不求解开了她衣袍上的亲带。 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顾怜圈在刻不求颈上的手抓了一下,却只抓到了对方披散着的墨发。 指腹摩挲了几下手下的那处皮肤像是在安抚着顾怜的情绪,刻不求低眸带有情欲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往上像描摹着心上之人的容貌一般又吻上她的眼睛眉眼,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的意味十足。 “阿怜,”刻不求的声音低哑,既像强迫又像恳求,“别拒绝我。” 顾怜受不住他这般模样,身子发软攀着他的脖子,感受到腿侧那样顶着自己的东西,埋首在刻不求的颈间舒出两口气,最后像气不过一般地恼一口咬上他颈上凸起的喉结。 “少废话。” 喉结那一处实在是太过于敏感,尽管顾怜咬的那一下力道不重,但刻不求还是轻轻地“嘶”了一声稍稍仰起头,喉结滚动几次,他再度吻上顾怜的唇,一手扶着她的腰,拨开了那几层衣衫。 提笔玉肌描绽梅,巫山云雨难将息。 窗外的风徐徐吹来,卷不走屋里的旖旎春光。 云雨几度。 到后来顾怜累得不想动弹半分,任由着刻不求帮她清理干净,温存之间刻不将顾怜拥在怀里抱着,发丝铺散开来交缠着。 顾怜忽然有些庆幸现在自己并非是一开始那个身娇体弱的小师妹,不然跟刻不来上一次得要去她半条命。察觉到这家伙又轻吻着她的眉眼,她闭着眼睛说:“刻不求。你要是再敢来上一次,我就把你踢下去。”方才叫唤得狠了,现在嗓子沙哑得厉害,听上去尾音软软的,没什么气势。 被威胁了一番,刻不求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把人折腾得狠了,亲了亲她的眼睛,情意缱绻隐带笑意:“我错了。” 顾怜:“……” 如果不是疼得难受,顾怜肯定会踢他一脚。 遇事就低头错,错了又不改,刻不求就是个谎话骗子,空会哄人。 刻不求在那静默中品出顾怜的想法,低声笑了几下,鼻尖蹭了她的脸:“睡吧,我不折腾你了。” 顾怜睁开几分的眼眸,刻不求心口那一处的疤痕仍在,她不由得记起方才手攀上他的背时掌心下所触碰到的伤疤,到底是没说什么。 算了,惯着吧。 顾怜阖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模糊中好像有人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伴着一声低语: “你是我的。” 。 谢霜回来的那天,正巧是顾怜准备着要去往敛寒洞的时候。 小师妹有道侣一事传得满门皆知,却无人敢直言刻不求的身份,谢霜满脸倦容地回来,还未来得及去同长老们汇报情况,就先被那个消息给砸得一愣,傻眼了。 顾怜心中想着她跟刻不求联手震塌了满花楼这件事,无论从哪个点来说都有点对不起谢霜,一听说二师姐回来了,登时从引歌那儿抢过没吃的一碟莲花酥,跑去山门迎接她亲爱的师姐并且负荆请罪去了。 她走得风风火火,刻不求知道她是要去哪儿,垂手拢在袖中缓缓踱步跟上去,一路上没人敢拦他也没人敢跟他搭话。 “师姐!” 遥遥地就瞧见谢霜低头站在那里,身后薛绝跟封双无,顾怜跑过去,嘴里止不住地喊:“师姐师姐,师姐你可算回来啦!” 听见顾怜的声音,谢霜抬头朝她那边看去。 “师——”顾忙伸手想像以前那样冲上去就抱谢霜,但近了之后看见谢霜的表情后她脚步一顿,“……姐?” 不是。 等会儿等会儿,师姐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凝重?该不会你对于我炸了你的产业的事感到很生气吧? 一瞬间顾怜的脑子里闪过两字:坏了。 她的钱全寄给了顾薪,她没钱赔啊! 为了化解情感危机,顾怜差点挤出两滴悔恨的泪水问喊一声“我错了”,然而在她开口前,谢霜走过来几步握住顾怜的手倾身抱了她一下,动作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嗯,师姐回来了。怜儿可是想念师姐了?师姐自然是极想念你的。” 这语气这态度,跟平日里对待顾怜时的没有任何差别。 顾怜有点懵了,那刚才师姐在生什么气? 往后挪了点视线就看见抱臂站在那儿的封双无,对上目光后他友善地扬了扬眉,一副看戏的幸灾乐祸之态。 顾怜:“……” 笑面虎这个样子,肯定没好事! “我自然是也想师姐了,”顾怜从谢霜的怀中出来后,弯着脖子试探性地问,“方才见师姐面色凝重,可是下山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师姐你可有受伤?” 谢霜朝她笑了一下,摸摸她的脸:“师姐无事,你不必忧心。” 顾怜看着她,沉默一会儿后乖乖认错:“师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毁了你的满花楼的。你若是实在气不过,便罚我吧,我绝无怨言!” 就是赔钱估计不行,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灵石再建一座满花楼。 谢霜却说:“我并不为此生气。” 顾怜抬头:“嗯?” “我回来便听付伯同我说了,你是为救人而非故意为之,”谢霜瞧着顾怜脸上还未愈合的伤,“怎么还受了伤?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不必勉强,那日蔡师弟也赶往城中,自会帮扶,你先护好自己便行。” “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顾怜摸了下自己的脸,才反应过来这伤没治。不过她一听谢霜这么说,更纳闷了,“那师姐你刚才……?” “只是因着别的事忧虑,”谢霜对着顾怜从来不会有不好的态度,她又一次摸了下顾怜的发顶示意让她乖,“好了,我还须向师叔禀告此行的结果,待师姐忙完了,便将带回来的小玩意给你,还有好吃的。” 谢霜都把长老们搬出来了,顾怜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点头。 薛绝走上前来,顾怜跟他问了好,他略一领首便算作是回应,去同谢霜并肩走着前往长老议事殿。 顾怜落后了几步跟封双无挨在一块,压低声音侧过头问他:“师姐怎么了?” “嗯?”封双无笑眯眯地拎着她的胳膊让她站直了,好整以暇地问,“瞧见师兄是欢喜得什么都忘了吗?小师妹怎么不向师兄我问好?” 顾怜:“……” 净会来事儿。 看样子就是同为师兄但她却向薛绝问好不跟他问,让这笑面虎心里不平衡了,顾怜心中暗一句“我又不是个称”,面上却乖乖地换上一张笑脸,向封双无十分规矩地行了见礼:“三师兄好。” “哎,”封双无应得快,“小师妹你也好。” “……”顾怜忍着想打他的冲动,脸上的笑容不变,“既然咱俩都好,那师兄是不是就可以跟我说说师姐不开心的原因了?” “这个啊,”封双无含笑着了她一会儿,随后眯起眼睛来,在那笑意中加上了危险的意味,连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妨同师兄说说,我那亲爱的小师妹是何时有了道侣?”他说着偏了视线,往前看去。 顾怜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恰就看见在谢霜面前走来的刻不求。 顾怜:“……”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第226章 谢霜不对劲 三长老将诡仙的存在瞒得、藏得很好。 毕竟诡仙的名号令几位修仙的老前辈们闻风丧胆,本该分飞升的人此刻的出现在门派里,想起诡仙灭他人门派的狠决,三长老他们就是一个头两个大,但又因为心中的畏惧,他们又不敢擅自将诡仙的行踪出现告知其他门派。 谁知道说了之后会不会惹起诡仙的不悦,红线一勾便将扶光派给掀了! 因着上面的那几个原因,谢霜是回来后才知晓诡仙的存在的。 瞧见刻不求跟谢霜正面迎上了,顾怜心里就“咯噔”一声,所以刚才谢霜的不悦是对刻不求而不是对她。 刻不求还好,毕竟顾怜早前就提醒过他,但是她明显地看见谢霜拇指搭上另一只手腕上的惊云鞭所变化的细链,而薛绝抓着悲悯剑的手紧了几分。 顾怜:“……” 别打别打!你们仨打起来对我来说可没好处! 一个不受伤也喊疼,两个打起来肯定受伤—— 顾怜虽然之前暗下决心让他们自己打她不掺合,但是真的到了眼前了她不能真的不管,当即就想要冲上去:“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说不出声音来,顾怜瞬间明白过来睁大眼去看向封双无,用愤怒的眼神质问:你竟然给我下禁言咒?! 封双无轻笑一声,搭上顾怜的肩借着修为上的压制让她不能挪步,声音上去懒洋洋的:“小师妹,师姐辛苦养大的小白花被来路不明的家伙摘了,你总要给她一个解释。” 顾怜瞪着他。 封双无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乖。师姐吩咐的,你瞪我也无用。”他话音刚落就见一抹红色的残影杀气腾腾地朝他掠来,他正欲闪身避开,在那红线触碰到他之前先被顾怜抬手抓手往手指上缠绕两圈,拦下来了。 封双无扬了扬眉。 顾怜松开乖顺下来的红线,没再瞪着封双无。 本来也是该谈谈,就师姐的那个性子,不可能会凭她三言两语就打消顾虑。 “前辈。” 红线被拦下后刻不求也就明白了顾怜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封双无搭在顾怜肩上的手上,心中琢磨着要怎么避开顾怜将那条胳膊给砍下来,不过好在顾怜得了行动之后很快就将封双无的手给推开了,他这才移开视线,落到伸出手将他拦住的谢霜身上。 这就是顾怜的那位师姐。 凭刻不求从顾怜那儿听来的情况,谢霜是为数不多的会对顾怜好的人之一。 纵使刻不求无意,但他身上来自修为最顶层的威压还是无形地压在了谢霜的身上,她却站得笔直,眼神坚毅毫不避怯地同刻不求对视着。 “冒犯打扰您,”谢霜说,“关于顾怜同您的事,我作为她的师姐,想来应当该与您谈上一谈。” 仅是谈一谈。 谈崩了也不介意动手。 刻不求是似有所觉地将视线放远,正巧就瞧见顾怜给他使了个眼色。 刻不求无声地弯唇。 还挺护短。 谢霜请刻不求去旁边相谈,薛绝就抱着剑在旁边等着。 顾怜等着也是闲来无事,从地上搬了块石头以把封双无的衣服划破为威胁,让他把自己的禁言给解了,左看右看,干脆不拘小节地在地上坐下,翻出剑谱来翻看。 封双无拎着袍子看了又看,确认没有破损后才放下心来,日头晃眼,他如同往常一般撑着伞,瞧见她就这般坐下了,不动声色地偏了几分的伞,为她遮去了些阳光。 刻不求那边。 山门往里走就是石雕玉刻的穿廊,刻不求抱臂倚着石雕柱,颇有几分睥睨之意地开口:“想问什么?” 藏书阁中的书谢霜几乎翻阅了大半,她自然也是识得那位红衣诡仙,更是对那种种闻风丧胆的事迹过耳便记于心中。 那时顾怜同她提起时她只当是有人胆大妄为,借着诡仙早已飞升便顶了他的名号,因此并未大惊于心,可是眼下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人,仿恍然惊觉自己过于大意了。 眼前的这位是名惊两界的诡仙。 弹指间便可轻易勾着红线将她绞杀。 谢霜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此刻不论是因为顾怜还是因为其他,她都让自己不能够露怯:“您与我虽修不同道,但那一声‘前辈’是敬称,理应以此相称。” 她巧言,刻不求没说什么:“随你。” 反正他们怎样喊跟他没关系。 “前辈,”谢霜肃正神色,“我虽不了解您的为人,但顾怜年时便跟随在我的身边长大,我长她数岁,早已将她视为亲人、妹妹,我并不希望她会困苦其身,往后面临着危险苦难。” 闻言不求抬眸:“你觉得我护不住她?” “非也,”谢霜大大方方地直言,“我觉得您会给她带来危险。”她话音刚落,方才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的人身上的气场顿时变了,那威压铺天卷来当头压下,让她险些站不住跪下。 薛绝眼底一变就想要上前来,却被谢霜拦住了。 谢霜舒出一口气,依旧不畏惧地接着往下说:“当年行径,您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树敌千万,您有修为傍身当然不惧半分,但是怜儿不同,她仅是我门下一位弟子,我唯一的师妹,倘若是哪天仇敌追赶, 您如何保证您能时刻护着她不受半分伤害?” 刻不求被这字句质问得眯起眼:“若连我都护不住,凭何说你能?” “我不敢妄言,”谢霜说,“所以我求的是您的保证。” 刻不求看了谢霜一会儿,随后稍微收了几分威胁压:“继续说。” 那股威压撤开让谢霜缓了两口气,额上已经沁出了冷汗:“满花楼中的铜钱,是您的。” 她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刻不求承认:“是。” 谢霜:“您有心魔。” 刻不求:“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与怜儿却大有干系。” 刻不求蓦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没有几分:“三言两语不离她,句句用她来压我,与其想想我是否能够护住她,倒不如去想想你意欲何为?” 谢霜沉默了,她低下头盯着地面,过了片刻,她忽然发难,手在腕上滑过掌中灵光惊现,幻化变成一条长鞭,甩动几下便狠戾地挥向刻不求的门面! 顾怜闻声抬头,身形如闪电般足尖点地运力掠向那边: “师姐——?!” 那惊云鞭当然是没有落到刻不求的身上,他往旁边侧进一步避开,五指微张驱使红线飞出,缠绕几次抓住了惊云鞭,他余光瞥见顾怜朝自己这边来,回身伸出手,接住了她。 薛绝跟双无很快就过来了。 “师妹……”薛绝上前几步就要去触碰谢霜,却见谢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惊云鞭被缠住收不回,她就干脆丢了鞭子翻掌召出渡苦剑,剑势凌厉同薛绝打了起来。 谢霜到底是阵修,理应在剑道上赢不过薛绝,但是不过才几招下来薛绝竟是在她剑下都露出了劣势! 这任谁来看都能瞧得出现在的谢霜不对劲! 眼见薛绝被谢霜打得节节败退,旁边的弟子又不敢上前,顾怜跟封双无对视一眼,一个掏出符一个收起伞,双双上前帮忙。 有了他们的帮忙后局势就调转了,顾怜他们不敢伤到谢霜有所顾忌,他们并不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想先将谢霜制伏后再探明。 谢霜的剑锋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挟着凌厉冷冽的寒气,一剑扫来直接斩碎了顾怜拍出去的符,向后翻身躲开剑刃,顾怜听见刻不求在她的身后道:“她被附身了。阿伶,攻她神识。” 顾怜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谢霜忽然挥退封双无他们,目的性极为明确运起剑诀,剑尖直指顾怜的心口! 第227章 曾经被抢走的东西 朝着心口刺来的剑,明摆着是下了杀心想要了顾怜的命。 面对直指而来的剑锋,顾怜不退反进正面迎了上去,一手提剑挑开了谢霜的剑锋,同时封双无缓过疼来绕出数根琴弦飞出牵制住谢霜的脚步,薛绝从侧面攻来,瞬息间便将谢霜置于腹背受敌的境地,但是谢霜却不管不顾,仍旧坚持专打顾怜。 顾怜几次险避锋芒,简直是又恼火又无奈:“什么仇什么怨专挑我,打看我弱小好欺负吗?”言罢她退后两步祭出符,数百张黄符从她袖中飞出,她的双手小拇指扣住,食指、拇指相抵,手势变幻朝上一翻,只见符朝天飞出:“符阵,束乾坤!”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些黄符也随之朝谢霜倾落而去! 几道变成一串的咒诀环绕在谢霜的身上,其余的依照卦位打入地面,地面沉寂一息,随后爆发出巨大刺目的光!脚下的光芒形成一个圆形的阵淹没了谢霜的身形,咒诀圈在她的手腕上让她不得动弹。 谢霜挣扎了几下,冷眉怒视顾怜;“——放开我!” “那多简单,”顾怜五指微收让那圈在谢霜腕上的咒诀也紧了几分,纵身上前便探向她的眉心,“你先从我师姐的身上下来再说!” 看出顾怜的目的,谢霜绝不会坐以待毙,她周身灵力暴涨想强行震开腕上的咒诀与地上的阵,但见薛绝掏出符,反手便甩出朝她打来,还有封双无的琴弦,抓住时机就缠了上来。 神识何其重要,封双无抓着琴弦,不敢轻心半分。 如果出了事,重伤的除开谢霜更有顾怜。 神识被侵入,谢霜的眸底顿时变得恍惚空茫,忘了挣扎。 神识,换而言之就是修仙者的灵智识海,空看去,是仿佛天地灵气汇聚在此一般的气海,虚无又盈顺着缓缓流淌,底下就是望不到边际的灵海,镜面般琉璃透彻,隐见得最底下结起的冰晶。 那些冰晶就代表了修为。 顾怜在那里,瞧见了一团格格不入且阴气的黑雾。 跟尸鬼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看来是谢霜在解决聚阴阵时遇到了麻烦,一时不慎便着了道。 找到了源头顾怜也不耽误,神识状态下的她化作一抹光亮,不留余力地朝黑雾飞去,与那团黑雾相互打起来。 说到底还得是谢霜,在识海中也有意无意地帮着顾怜,那黑雾很快便落了下风,在顾怜的手下被拍散。 外面。 顾怜睁开眼,谢霜已经失去意识,她收了阵之后谢霜就软软地往下倒,被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大师兄,”顾怜扭头喊人,“你快扶师姐去药夫子那里看看伤势如何,”说着,她还不忘先喂给谢霜一颗固元丹稳住先前被伤到的神识。 等薛绝过来将谢霜接过,顾怜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并没有发现,有一缕几不可察的黑气从谢霜的身上出来,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手指指尖,钻进她的身体里。 刚刚打的那一架着实是激烈,廊道以及旁边的石岗都塌了、碎了大半。这种程度肯定会惊动到长老他们,估计一会儿他们就来了。” 顾怜遥遥地给封双无使了个眼色,后者一脸嫌弃地用丝帕擦拭着琴弦,分明瞧见了顾怜的眼神却没半点反应。 顾怜:“……” 无可奈何,顾怜只能卖乖讨巧地过去,先喊了一声:“三师兄。” 封双无这才瞧了她一眼:“怎么?不要你那道侣了?”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来,低眸去着顾怜的眼睛。 “……不是,刚才师姐的事儿跟他又没关定,你拿他说什么话,”顾怜撇嘴,有时候跟封双无交流真的很难,“少揪着这事儿不放啊,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 顾怜这么一提,封双无自然而然他就想起自己被当作贼给抓走来的遭遇,那张倾城无双的脸顿时就黑了。 顾怜着见他的这个反应就在心里乐得直笑,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所以师兄,一会儿我去找你问个问题哈,你不许跑,不然我就把你的糗事说出去。” 封双无:“……” 封双无危险地眯了眯眼,显然是想说什么“你……”但是他话还没说完,顾怜的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还挺响。 紧接着他就看见小师妹大惊失色地反应过来:“哎呀完了,符没收完回来,打了个响指就炸了!”言罢她扭头,大喊一声“让开,我来”就火烧屁股一般跑回去收符。 封双无:“……” 这性子倒是半分未变。 帮着整理了一下事故现场,结果顾怜扭头就看见蹲在地上等她,被吹得满脸灰半的刻不求,愣了一下之后就拍拍衣袍过去哭笑不得地把人给拉走了。 本来说着今日便前往敛寒洞的,结果谢霜出了事那也就只能先将事情搁下,左右无事,顾怜打算去藏书阁借两本古籍来看看。 “刻不求。” 去的路上,顾怜一边百无聊赖地摇着手腕上的铃铛一边走,忽然喊了刻不求一声。 刻不求低下视线:“有话要说。” 顾怜点了点头,板着脸故作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觉得那个尸鬼已经缠上我们了。” 闻言,刻不求抬了下眉,配合着问:“怎么说?” “你看啊,从虞府再回到宗门,遇到的事情几乎桩桩件件都跟尸鬼有关系,”顾怜说,“之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东西?你以前是不是惹了什么会炼尸鬼的仇人?” 最后那一句话才是顾怜真正想问。 刻不求笑了一声,多含纵容:“下次直接问便是。” 顾怜耸肩,大言不惭:“我其实是一个委婉又含蓄的人。” 刻不求只笑不语,片刻后才想了想记起个人来:“是有那么一位,引成峰。” 顾怜一愣:“引成峰是哪个?” 没听过啊,新角色? “是华风门主的同胞弟弟,”刻不求不太爱去记别人的事,费劲也只搜刮出来这一点点的印象,“尸鬼便是他所开创,他将自己的妻儿,皆炼成了尸鬼。” 修道之人多有不同之谋,亦正亦邪,对错两分。 刻不求说,引成峰炼的尸鬼多多少少抢走了他的死气,他见不得这般便同引成峰打起来了。但是尸鬼这种东西第一次见又杀不死,费了刻不求的许多时间,在混乱中华风门主趁火打劫,夺走了刻不求身上的东西致刻不求大怒,所以才会有了后面他血洗华风门的惨象。 弱肉强食争地盘以及所修之气,修仙界的常态罢了。 顾怜了解事情的大概经过后,只觉得是华风门主咎由自取。 明知道那会儿刻不求疯得很,干嘛还胆大妄为抢他东西? 作死。 “对了,”顾怜想起来,“所以他到底抢了你的什么?” 刻不求沉默了一下,随后眼神有点难以言喻地瞧了她片刻,不吭声了。 顾怜:“……?” 这反应可太稀奇了。 绝对有猫腻。 “不许不吭声,你还有事瞒我?”顾怜跟上去掐了一下他的腰,“你还能丢什么东西不敢告诉我?我看你也就只剩你这个人没丢了。快说快说,不许吊着我的胃口!” 奈何无论顾怜怎么说,刻不求都不肯开口。 后面顾怜也来了脾气,“嘿”了一声懒得再搭理他,几步走上前将刻不求落于身后,就不管他到底瞒着自己什么了。 然而顾怜没走出几步,她自己倒是又忍不住改了主意:“你真不告诉我——”话音未落,眼前映出一片红,刻不求站在她的身后倾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 “我错了,”刻不求将下巴抵在顾怜的肩窝处,“你别恼。” “……”顾怜怼了他一下,“少来这套。” “是木偶。” 刻不求说:“你的那对木偶跟着我有点遭罪。引万古将它抢了去,我寻遍那华风门中各处寻不见,后来是初莞给了我。” “不过后来,他又将木偶取走了。” 第228章 阵中泣魂 到了藏书阁,顾怜就目的性十分明确地直奔有关药道、心诀的书架前跑。 刻不求跟在她的身后:“你想学药道?” “不算,我撑死也就只是个炼丹的旁听生,”顾怜一本一本地看过去想找到自己要找的书,晃了晃手指,头也没抬,“我十分坚定我是个单纯的剑修。” 刻不求笑笑没接话。 就连那些符在她那儿都没什么地位。 原本刻不求就只是抱臂倚着书架靠在那儿看着顾怜,她不直言她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书他倒也不追问,就那般安静地看着。 直到他瞧见顾怜取出一本有关于心魔的古籍时,他才微微变了眸底的神色。 顾怜将古籍拿出来后就自顾自地翻看起来,看书上对心魔的描述:“执念成魔,贪妄难解,心魔附着于心,出现时修仙者的瞳眸嗜血,神识被心魔所主导……刻不求。”她念到这里,忽然停下侧过头喊人。 刻不求没动,他的视线沉沉地落到顾怜手中的书上,片刻之后又往上挪了几分,停在顾怜那明亮的眼眸上,“……嗯。” 顾怜仿佛没看出他情绪的变化,招了招手:“过来。” 刻不求起先仍是没动,直到顾怜又晃了晃手,他才站直了走过去,“什么?”走近了,他低眸去看顾怜。 顾怜把书放回去:“低头。” 刻不求低下了头。 下一刻他的脸就被捧住了。 “嗯……”顾怜真地盯着刻不求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指尖搭在他的下颔处,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耳垂,“你的眼睛还是正常的,看来情绪和精神状态稳定。” 耳垂有点痒,刻不求低着眉眼,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你不放心我?” “是有点,”顾怜大方地点头,“你最近的情绪偶尔会有点暴躁,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你压不住心魔了我能怎么办,所以就先来补点有关认识。”她说着想起来什么,如梦初醒一般松开手拍了一下掌:“那个什么苦执花不是能对心魔有用吗?你等着哈,回头我去找大哥抓两把给你熬药当饭吃。”她说完,扭头朝外看去,兴致勃勃地就要上丹阁找丹夫子. 刻不求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拉回来,没等顾怜问出一句话,就被他抵在书架前,低头吻了下来。 “不用去找他,”刻不求在换气的间隙中说,“我有你就足够了。” 他向来自负,自是敢言,只要有顾怜在,那他就不会有事。 望穹峰的弟子少,准确来说现在只有三个人在住。 顾怜的院子偏僻地隐在竹林中,她也鲜少会去找封双无,来他院子也都是第一次,找过去时她就先被那镶金饰玉、华光万丈的小宫殿给闪瞎了眼。 说是宫殿一点也不夸张,里外都是能跟穷极宫那边比上一番的奢侈。 封双无那家伙一袭金袍出来时,笑眯眯地看过来,顾怜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一只孔雀,无声地展示:快看倾城无双的我和华光万丈的屋子! 哦,这孔雀还得是闪闪发光且24k纯金的那种。 这不来不知道,来了之后顾怜就觉得自己的狗窝似乎更加像狗窝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站在那儿做什么?”封双无走出来,撑着那把不论有没有阳光都打开的伞,上下打量顾怜几眼,随后眉梢一挑戏谑道,“想给师兄当门童?不过有些可惜,就你这点个子,我不稀罕要。” 顾怜:“……” 顾怜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觉得你的狗窝还挺富丽堂皇。” 闻言, 封双无倒是感到有点出乎意料,他沉默片刻再次用打量的目光看了看顾怜,那目光多少会让人有点不适,就在顾怜忍不住要动手时,他才应了一声有点为难地说:“行吧,一会儿你瞧上哪块玉了凿了便是,回头我再让人寻一块补回来。” 顾怜再一次:“……” 虽然我的狗窝过于简朴,但我还是有原则的。 进去前,封双无往顾怜的身后瞧了一眼。 顾怜不用猜也知道他在看什么:“别看了,他没跟来,免得一会儿你跟见了仇人似的瞪着人。” 哄刻不求很简单。 顾怜把从引歌那儿抢来,结果没能成功送给谢霜的莲花酥塞到他的手里,哄了几句话之后就走了——好吧,其实是巧言善辩地哄了半天,最后被拉着说不要莲花酥要桂花糕。 还挺挑。 封双无眯了下眼看上去有话要说,但是他最后也只是朝屋子那边抬了抬下巴:“走了,进去。” 进去后,顾怜才知道自己在外边所看见的仅是冰山一角。 她知道封双无是名坊之子,却没想过这家伙能富得流油到这种地步。 心情复杂地坐下,顾怜盯着连桌腿都镶玉的桌子,喊了一声:“封双无。” 封双无笑眯眯地回过头来:“嗯?你喊我什么?” 顾怜:“……三师兄。” 封双无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走过来坐下:“给我沏杯茶,乖。” 哪有来做客的给主人沏茶的道理? 顾怜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伺候人的,她也不惯着,不过片刻便习惯了这里晃眼的屋设,伸了下腿换了个姿势坐好了:“少来,渴死你得了。你别在这儿跟我废话,说,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聚阴阵,查出来什么没有?” 这口吻多少有点命令人的意思在里边,封双无也不急,好整以暇地说:“其实师兄有点渴,嗓子略干,说不了什么话。” 顾怜:“……” 于是顾怜为了情报,忍辱负重地乖乖去给封双无沏了一杯茶,把茶推过去时,封双无耳尖地听见她咬牙切齿地嘀咕:“喝不死你。那么金贵,上次来我院子里喝凉水怎么没把你呛死……” 封双无:“……” 他几乎都要怀疑这姑娘往茶里下毒了。 轻抿了一口清茶,封双无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聚阴阵一事,说来话长——” 顾怜毫不犹豫:“那就长话短说。” 封双无:“……” 封双无闭了闭眼,把那句骂人的话给咽下去,片刻后才接着说:“是北阳城旁边的一个小村,那里的聚阴阵中,放着的是头颅。” “——何忠的头颅。” 那个聚阴阵很大,布阵的人手法精妙诡谲,阵眼不知是以何种方法基至是掩埋到了地脉之中。破阵时谢霜一路往下挖,越挖就越是心惊——那下边在阵眼之上,还有一层堆积了不知多久的森森白骨! 挖到白骨后谢霜就看出不妙来,正欲带着薛绝他们撤开,四面却狂风大作,响起断断续续又尖锐刺耳的鬼哭之声,紧接着刚重见天日的白骨“咔咔”作响,竟是通通站起身爬了出来! 往后不可避免的就是一场恶战了。 在对战打斗时他们是占上风的,但是打到一半谢霜忽然顿了下动作,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了一句“满花楼”,也就是那个空档她一时不慎,被扑上来的白骨骸发了疯似的一口咬在胳膊上。 “……师姐受伤后就起阵,退回那个头颅前。” 说到这里时,封双无已经面露不悦地眯起眼睛,看上去十分想回到那一刻,然后反手祭出自己的琴直接干掉那些白骨,“本来念及同门之情,师姐并不打算损毁那个废物的头颅,迫于无奈,我就只好代其动手,将那个头颅给踩碎了。” 然后,聚阴阵跟那些白骨就消停下来了。 可是破阵后鬼哭并没有消失,在那景累白骨中,有一位女鬼跪在那里哭泣。 谢霜探魂时,才明白她原是某个门派的门主的妻子,因为一些原因而丈夫、孩儿都被杀死,而她自己也不知是何缘由被困在这一处阵法当中。 顾怜听后不自觉地凝眉。 果然是跟华风门脱不开关系。 第229章 把他的宫殿凿了 听封双无说完后,其中疑点重重,顾怜隐约觉得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何忠是怎么回事?” 封双无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向顾怜:“你问我?人不是你杀的吗?” “……” 你又知道了? 顾怜沉默须臾,倒是也没有否认,她什么样的人,封双无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我问的是他的头颅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除了头颅没有其他的了?” 分明那会儿噬袭来,卷起的鬼气将除了她和古详以外的人全都吞吃了个干净,早就死掉的何忠当然也不例外。 “什么原因我不知晓,那儿的确只有他的头颅,”封双无说,“我已将我们此行我所知道的,皆告知于你了,小师妹,别贪多。” 就是不论接下来她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新的情况来。 顾怜沉思了一会儿,转开了话题:“那何厉呢?”她回来后并未见到何厉。 虽说顾怜一直没特意去问去找何厉,但并不意味着是她在除掉何忠后就解了心头仇恨,而是她才回来几天,多的是要弄清楚的事情,故此并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找人。 如果不是从未看见他,不然顾怜肯定不管什么门规不门规,反手拔出剑就砍。 她与何家两兄弟的仇,必报。更何况—— 想到那只梅绣荷包,顾怜在心底暗自叹气。 早知道那会儿就不丢出去用来引开何忠了,现在找回来都费劲。 就这片刻的工夫封双无并不知道顾怜已经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他想了想随后便是一声嗤笑,反问道:“你猜你在秘境里出不来,最后二师叔给出的是什么样的解释?” 顾怜被这个问题砸得一愣。 那只荷包封双无他们是见过的,后面何忠或许是催动了保命符所以得从秘境里出来,但是他手中的荷包也成了如山的铁证,让他再劫难逃。 那么故意不给顾怜保命符的二长老会作何解释呢? 很简单。 何忠这个替罪羔羊就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二师叔说,何家的两兄弟同门相残,合力将你害死在秘境中所以才导致让你出不来,那只荷包便是无可辩解的证据,”提起这件事情来封双无的情绪莫名地不太好,微皱着眉头像是不悦也像是不耐烦,“但是大师兄却忽然开口将二师叔也拉下了水,说跟他也脱不开干系。” 回想那时的场面,封双无仍旧是会觉得可笑。 有道人微言轻,但是薛绝在扶光派中的地位分量不低,却也在几位长老怒目而视下,不过几天便将他的指控压了下去,掀不起半点水花。 而何家那两兄弟自然是被逐出门派了。 何忠的行踪还好说,一直有一个成仙梦,日日在山脚下徘徊,更是在谢霜他们前往穷极宫时偷偷追行,却没料到过萧九会带着手下偷袭,最后死在了顾怜的剑下。 何忠死了,何厉带着那还附有残余灵息的荷包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顾怜听完后哑然。 难怪她没再见过何厉。 难怪回来后众人皆以为她死了,而那些个长老们仍旧是高高在上,仿佛置她于死地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的样子。 二长老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知道何忠跟顾怜不对付,所以故意放了情面准许何忠携行,为的就是在顾怜出事后将其推出去顶罪而已。 顾怜蓦然间想到什么,面色古怪地看着针双无:“你别告诉我……” 封双无:“嗯?” “连大师兄这不爱说话的家伙都在为我据理力争的时候,你在旁边看戏?” “……” 这时候,向来人讲埋我不讲理,人不讲理我更撒泼的封双无忽然就稀奇般地有些心虚起来,轻咳了一声掩了掩唇,声音都低了几个度:“毕竟不论如何说,那都确实同我没太大干系……” “……”顾怜顿时跳起来,“我知道你这家伙冷血无情,连琴都取名叫做难悯,但你是不是太白眼狼了?!我好歹还拼死拼活地去救你!封双无你个没良心的!”她说着扑上去就要掐死他。 封双无连忙一躲:“我当时重伤,如何能为你说话?!况且良心有何用处?能烧着、蒸着、炒了吃吗?我已辟谷,早些年便不需要了!” 顾怜怒了:“之前散魂印那次你也是在旁边干看着!” “那不是有老五急着表现自己!” “废话少说!看剑!” “……”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最后息战是封双无丢出两大盒的灵晶,用金钱的力量来蒙蔽了顾怜的双眼,险险保护住自己的完美的……好吧,打完之后没啥是完美的。 原本美轮美奂的屋里乱七八糟的,就是封双无他自己,都摁着脸上细微的伤口,铁青着脸去看自己被划破的袍子。 封双无绝对是最爱美的那一个人,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换作平时顾怜估计都打着哈哈扭头就溜了,但是现在她也气头上,瞪着到双无,丝毫不畏缩,就差在脸上写:你打我啊! “……” 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瞧上去气鼓鼓的模样,封双无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啧”了一声,到底是没跟她计较。 顾怜自己气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情绪给压下去了。 “对了,”顾怜记起什么,一边数着灵晶一边抬头,“你提起秘境我就记来了,那次你自己扑上来撞到我的剑上,我瞧见你的眼睛是绿色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跟我说过,那里有妖能附你的身?” 封双无听后身形一滞。 对视,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顾怜只当他是觉得丢脸所以难以启齿,刚想不再追问,就见封双无张了张口:“算是吧。” 顾怜:“?” 顾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封双无说,“你说是妖便算是吧。” 离开封双无的小宫殿 (战损版)时,顾怜秉持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想法,顾怜也不跟封双无客气,反手凿了他大半的玉石才离开。 很有原则——绝不吃亏的原则。 顾怜来那一遭,让封双无美轮美奂的小宫殿变成了破损不堪的一片狼藉。 离开后,顾怜缓步片刻,思考了几番,低头敲了下腕上的铜钱。 “刻不求,”顾怜知道只要铜钱在,那她这边的言语他那边是都能够知道的,“我去丹阁一趟,你如果不高兴地话那就不听了,总之别冒出来打搅我的事,我有我的打算。” 铜钱沉寂片刻,随后贴着她的腕骨微微发热。 顾怜吐出一口气,理了一下自己刚才跟封双无打斗过程中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动身前往丹阁。 丹阁依旧是以前那般模样,分明人也不少,但是就是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清静感,都没有什么生人气息。 顾怜轻车熟路地摸进了丹夫子的炼丹房。 丹夫子并不在,顾怜站在那里四下环顾,立架上摆放着许多各式各异的丹炉以及成品丹药,还有一排排的药箱,妥妥的就是一个喜爱丹道的人的炼丹房。 “呦,你怎么来了?”身后传来丹夫子的声音。 顾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 “莞大哥。” 第230章 都是她的大哥 “我是该喊你大哥,还是莞大哥?” 顾怜抬眸看向身后的丹夫子,在他的眼底瞧见了一闪而过的错愕,但是丹夫子很快就将情绪掩埋,挠了挠头后“嘿嘿”一笑:“折中吧,反正都离不开大哥俩字,那自然是喊‘大哥’更好点。” 他并没有否认。 顾怜起先并没有接话。 如果不是丹夫子给了一本他自己亲自编写的丹药书,顾怜还不一定能在记忆都想起来后就猜出来他是谁。 那本书的封面已经被翻得残破,唯有那一个“初”字能瞧得出来是初莞的笔锋。 顾怜还以为曾经徽阳城的那几人只有刻不求活到现在。 丹夫子问:“几时记起来的?”分明上次来时还什么都不知道。 “前几日鬼族来犯时,我去了趟满花楼把铜钱取回来了,”顾怜这会儿的情绪很平静,她看着丹夫子的脸,跟初莞长得并不是一个模样,看来是易容了。她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你一早便知道我是谁?” 丹夫子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是。窥魂而不窥相,起初见到你时我只当是相似但无关系的人,就算是后来为你把脉时也仍旧只觉得是你的魂魄重新转世投胎,直到他附身到了是倾的身上。”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顾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纳闷地嘀咕:“他居然没先动手打你们……” 丹夫子:“……” 这丫头盼不得他一点好。 丹夫子是谁已经清楚,那一直跟着他的老于的身份自然是也就跟着水落石出了。 顾怜知道丹夫子跟老于的来历大有来头,万万没想过会是故人。 顾怜喃喃自语:“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丹夫子自然是听见了,他愣了愣,什么话也没接。 “所以你来丹阁,总不能是只单纯地认人。” 顾怜大大咧咧地在丹炉面前坐下,低着头捏起半截草药根茎起来看,听见丹夫子的话,她头也不抬地回答说:“那当然不能,我跟你那点情份还不至于让我辛苦跑一趟。” 丹夫子失笑:“还为了什么?” 顾怜从那一堆药材中翻出苦执花:“心魔。” 丹夫子就知道是因为这个,因此并没有多大的意外,他一掀衣袍跟着在顾怜的旁边也坐下来了,支着一条腿:“杀了不就成了?” 顾怜,“……杀了谁?” “……你想什么呢?”丹夫子头疼,“说的当然是杀了心魔,没说杀了他或者你。” 说起来简单,可是心魔无形,如何去杀? 顾怜:“展开说说。” “心魔说到底是源自执念,” 丹夫子说,“若想将其除去便是须得先解开它的念想。人人心中自有成心境,心境之中自成一处菩提,渺生三千道,应道而生应道而灭,窥得画心归尘间。” 顾怜听完后恍然大悟一般长长地“噢”了一声:“好高大上的话!” 丹夫子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他就挨了那姑娘的一脚,疼得他“哎唷”了一声。 顾怜瞪着眼睛:“说人话!” 说那么问级,不翻译一下谁能听得懂! 丹夫子:“……” 就算是分明知道他是初莞了,顾怜对待他的态度仍旧一如上次见面,丹夫子“哎”了一声:“你个不敬兄长的。是画心镜,一面镜子。你可以用它来照出……他的心魔,进去之后在那一个时间的节点杀掉心魔就行了。” “你直接这么说不就得了?”顾怜先是嫌弃了一句,然后追问:,画心镜上哪儿找?” 丹夫子一顿,随后有点幸灾乐祸:“我知道在哪儿,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拿。” 顾怜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丹夫子一摊手,“画心镜是心夫子的镇阁之宝,除了掌门,没人能让心夫子将自己的那面镜子拿出来。” 心夫子? 对于三位夫子,顾怜印象最浅的就是心阁的那一位,唯一一次可能有所交道还是她身中散魂引急需灵泉的时候。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心阁上边的寂静无声,比丹阁还要没有生人气息。 眼看着顾怜的神色越来越复杂,丹夫子直乐呵,拍拍顾怜的肩膀:“二弟啊,加油油!大哥相信你可以的!” 顾怜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干脆说一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丹夫子贱兮兮地笑笑:“这话你都自己说了,大哥只好以意念支持你!” 顾怜:“……” 顾怜在丹阁里抓了一大把的苦执花往铃铛里塞,给丹夫子看得心惊肉跳,怀疑她是想要直接用苦执花喝死刻不求。 丹夫子小心翼翼地尝试开口:“不是啊二弟,这玩意儿不能多喝,会虚……” 然而他的声音唯唯诺诺地太小声,顾怜没听见,直接自己开口喊他: “大哥。” 丹夫子一听她喊自己就绝对没有好事儿,连忙把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抛到九霄云外,死死地护看自己仅剩的那点苦执花,宁死不屈:“没有了!一片花瓣都没有了!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这儿拿走半朵!”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骂,“谁要抢你花了?少来。” 丹夫子:“就你!” 顾怜:“一边儿去。” 几句拌嘴,顾怜忍无可忍在指尖弹出灵力化诀给丹夫子施了个禁言咒,没好气地说:“我有话要问你。” 丹夫子瞪眼:“唔唔唔!” 那你禁了我的言让我怎么说话? 顾怜当作自己没看见,低头晃晃腕上的铃铛:“我从四师兄那儿听来又问过了于大哥,他们说宗门的红莲有一朵是你带来的。大哥,为了进入到扶光派而特意献出一朵红莲,你是有目的的,你为了什么?” 丹夫子眨眨眼。 禁言咒解开后,丹夫子清了两下嗓子:“目的我不能告诉你——”余光瞄见顾怜又要动手,急忙把剩下那半截话给吐出来,“但我能够告诉你上哪儿去找红莲!” 顾怜挑了挑眉,瞬间变脸笑得温柔:“哇,大哥你真好,居然连红莲上哪儿找都知道。你别慌嘛,我又不打你。”说着,还放轻力道拍拍丹夫子的肩头。 丹夫子:“……有点恶心了。” 顾怜:“……” 滚。 眼看着顾怜眯起眼睛握起拳头来,丹夫子忙重重地咳嗽一声瞬间挺直了背脊,正经起来:“玄殊秘境你听说过吧?” “听过啊,”顾怜点点头,“三大秘境之一嘛,每三年才现世一次,里边儿的东西比璃女里边的还要珍稀——嗯?”说到这里她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微微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的红莲是在玄殊里边拿到手的?” 丹夫子颔首:“正是。” 顾怜明白过来丹夫子的意思,往下思考起来。 每三年现世一次,上一次是在顾怜被关在思过崖上时,听说封双无在那里边捞了许多好东西修为大涨,那么离下一次还有…… 顾怜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那就是还有一年半多的时间。 时间上大概还来得及。 看来红莲只有玄殊秘境里边儿才有,那她就只能等着了……话说之前谢霜说要帮她找一朵回来,估计也得等,压根急不得。 从丹阁离开时,顾怜都走出去几步了,但还是忍不住驻步回过头:“大哥。” 丹夫子:“咋?” 顾怜看着他,张了张口:“你还会留在扶光派多久?” 她隐隐约约有所预感,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丹夫子愣了一下:“……不清楚。” 什么破回答? 顾怜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也挺蠢的,撂下一句“走了”就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丹阁。 然而她走得决绝却没留意到,在她的身后,遥遥地落后了一个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丹夫子的动作停住,随后在丹炉前站起身来;“这儿是她的门派,我一般建议你不要动手。”他说着回头往后看去,“……刻不求。” 来者一袭红袍,缠着红线挂铜钱,的确就是一直没吭声的刻不求。 刻不求低嗤一声:“我不屑于同你动手。”话是这般说,但他手指上的红线微张。 “……”丹夫子对他无话可说,片刻后才偏了视线看向顾怜离开的方向,“正如你所想……” “我的确是将羲木用在了她的身上。” 第231章 来一碗苦执花 顾怜特意转去膳房跟厨子要了一碟桂花糕,溜达回小院时就瞧见刻不求跟小柴蹲在一块,给她那几乎全死得差不多的花浇水。 “别浇了,一会儿涝死了,”顾怜走过去,花土上都积了一难水了,“你还是把这事儿交给小柴吧。喏,你要的桂花糕。”她晃了晃手里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刻不求仰头看她。 “做什么?”顾怜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是哪里不对,于是伸出手去拍了下他的额头,“看我做什么?傻了?” “嗯,”刻不求也不知道是在应什么,抓着顾怜的手借力起身,“想多看看你。” 这家伙向来黏乎,顾怜也没接话茬。 没将跟初莞聊……哦,是跟丹夫子聊了什么去同刻不求说,她把刻不求拉回屋子里坐好后就兴致冲冲地跑去熬药,苦执花像是不要钱一样大把大把地抓了往里丢。刻不求就在旁边看着,起先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毕竟他对药道仅仅是一知半解,修得道后就鲜少需要费什么心思去治伤,成仙后更不必提。 直到顾怜倒出一碗乌青色的药汤出来往他眼前一递。 顾怜捏着鼻子,喊得倒是很有气势:“喝!” 刻不求:“……” 刻不求往后避了避:“不要。” 那玩意儿卖相丑得惨不忍睹,这就算了,连气味都是带有浓重苦气,重到令人有些生理性作呕,仿佛药碗旁边的空气都扭曲了。 有种喝完即死的感觉。 刻不求拒绝完,还抬眼补了一句:“寻常毒药对我没用。” 顾怜:“……” 顾怜勃然大怒:“我没给你下毒!” 刻不求抬起一边眉:“同甘苦,我们各自匀一半。” 顾怜的怒火莫名地一带,随后快速地扫了一眼手里的那碗乌漆嘛黑的药汤,看不下去了又把视线收回,找了个正当理由:“我又没有心魔我喝什么?刻不求我跟你说啊咱们没病是不能乱喝药的,不然会出事的。来来来别拒绝了,良药苦口,一口闷了就行,你就想象一下这只是一碗清水。” 这已经属于是闭着眼睛瞎扯了。 刻不求还想说什么,顾怜却忽然低泣一声,泪眼汪汪地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原来你压根不爱我!” 刻不求缓缓冒出一个:“?” 只见顾怜将手里的药碗放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口吻悲伤而沉痛:“原来你的爱只在表象,你一点也不懂我为了你的心,连我亲手给你熬的药都不敢喝!原来竟是这样吗?我在你的心里没有一点的重要性,你只会一味地拒绝我……”越说到后面她越激动,演技到位愣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刻不求:“……” 刻不求感到又无奈又好笑,叹了叹气将那碗药端起来了,腾出一只手去帮她擦眼泪:“行了别装了,我喝。” 顾怜吸了下鼻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催促:“快喝快喝,让我看看有没有效果。” 刻不求盯着那乌青的液体,内心几度挣扎,但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屏住二识,将那药汤一口给闷了。 喝完后,刻不求半天没动。 他好像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了。 顾怜在他的身边转了一圈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半晌后,刻不求才出声:“阿伶。” 顾怜觉得他的口吻有些古怪:“啊?我在。” 刻不求问:“你知晓苦执花的用处吗?” “知道啊,”顾怜说,“祛心魔嘛,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然而刻不求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心,安神,镇杂念。” 顾怜没反应过来:“嗯?” 刻不求说:“它会消解人的欲望,换而言之—— “它萎阳。” 顾怜:“……?!” “我靠你刚怎么不说?!”顾怜被吓得一下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从刻不求的手里抢过碗,往里一看,得,连个碗底也没留下,喝得是真干净。 “我对它的了解不多,”刻不求往椅背上靠了靠,“清心寡欲后才知晓。” 顾怜再一次:“……” 对不住兄弟,是我害了你。 难怪当时大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对……好像大哥是说了什么……但是你不能大声一点吗?!! 顾怜内心咆哮几声,片刻后又平静下来,她垂死挣扎企图补救一下,去问:“要不我去给你熬一碗补肾的?再给你补回来?” “……” 刻不求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逗的,蓦然笑了。 “不要,”刻不求说,“我无欲无求了。” 真会折腾人。 “……” 谢霜被附身,但是顾怜算快地拍散了那团黑雾,所以伤得并不是很重。翌日顾怜去看她时,她已经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运转周天。 “诶?”顾怜下意识地拍了拍旁边站着的刻不求,“我师姐刚被伤到神识现在就又修炼,不会有事吧?” 刻不求不怎么走心地说:“小伤罢了,能出什么事?” 顾怜还有点不放心,毕竟刻不求向来不关心他人死活。 她刚想扭头出去问药夫子谢霜的情况,床上的人却先睁开了眼睛:“怜儿。” 于是顾怜脚步一转,登时快步跑到床边:“哎,师姐,我在呢。” 谢霜的面色有些苍白,她面带嫌意地握着顾怜的手:“师姐的错,险些伤了你。” “哎呀这跟师姐没有关系,要怪就怪那个附身到你身上的家伙,”顾怜安慰起谢霜来可谓是得心应手,还不忘把其他人拉出来一块说,“而且我其实也没受什么伤,受伤是是大师兄跟三师兄他俩,我真没什么事。”说着她还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好着呢没有任何问题。 谢霜只好轻叹两口气,摸了下顾怜的头发。 顾怜又关心了一下谢霜的情况,谢霜一直都在说自己没事叫她不用担心,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到后面的刻不求身上。 顾怜发现了,心下一惊,心说该不会他俩还要再打起来吧? “师——” “前辈,”谢霜忽然从床上下来,站好后朝刻不求鞠了一躬,“多谢。” 顾怜:“?” 顾怜有点懵地跟着站起来,迷茫地看向刻不求。 顾怜:你干啥了? 刻不求跟她接上目光,自己也不明白谢霜在谢什么:“理由。” 谢霜站直了:“璃女秘境中,救怜儿的那一命之恩;还有昨日我被附身发狂,您帮助怜儿同大师兄们救我的那一恩。” 昨天谢霜在见到顾怜时分明还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但在见到刻不求之后,她的意识便被夺去,话说着说着,再往后的所言所为都不知道了。 原来她谢的是这个。 刻不求借着这两句话想起昨日的种种,刹那间想到了什么,拢在袖中的指尖蜷缩,他面色如常地道:“并非为你,无须同我言谢。我仅是为了护我想护之人罢了。” 刻不求不能够否认,在北境“初遇”时,纵使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仍旧是反常地救下顾怜并且将其带回了北境,细想倘若换一个人,依照他的行事风法,只会在杀完那只死猴子之后直接取走铜钱罢了。 谢霜听后顿了一下,她有些愣愣地看着不求,在瞧见对方眼底的情绪意味后,她心中的顾虑以及想要说的话,都作烟云散却了。 “我听师叔说,你要去敛寒洞闭关?” 顾怜饿了,变戏法一样变出一碟桂花糕,吝啬地分了两块给刻不求后,就自己挨在谢霜身边啃了起来,点了点头:“嗯,这两日便去了。” “这算是一桩好事,”谢霜帮她擦去唇角的糕渣,“师父也在那里边,你进去时留意些莫要碰到了他落下的守阵,免得伤着自己。” 顾怜听后愣了一下。 徐望青闭关还要落阵? 第232章 二长老出殿 徐望青是在把顾怜带回宗门后就立刻闭关了,到现在也没有出来过。 好歹他也是一派掌门,按理说应该会在敛寒洞的寒泉中央那个最佳的位置那里,但是谢霜在后来进去过,说并不是。 徐望青是在偏北的,临近思过崖的一个洞穴穴室里,里里外外都落着不下五层禁制结界,既防着外面的人,又防着里边的人。 谢霜说到这里时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自己发现了什么。 顾怜也不说破,她都能够从这简单的叙述中听出其中蹊跷来。 若是想不被人打扰,那大可以落个防外的守阵便足够了,以徐望青宗门最强的修为而言,除非几大长老联手否则没人能破得了。但是他却偏偏落下了五层禁制结界,里外都防着,着实是有些防过头了。 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要防? 顾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不能是徐望青走火入魔了吧??? 那多不好!就指望着下回萧九再来的时候,师父您老人家能够威慑八方呢!更别提现在又冒出来了一个华风门的尸鬼! 然而谢霜也不知道什么,只摇了摇头并未再往下说。 顾怜也就没接着往下问了。 去闭关而不是去出征,到了那一天顾怜只身……好吧,是跟刻不求一起从三长老那儿领了灵印之后前往敛寒洞。 “话说我闭关的话你上哪儿待着?”去的路上顾怜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再结合着刻不求的作风,不由得面露惊恐,“你总不能就蹲我跟前看着我吧?这种事情你可没少干。”她想象了一下睁眼就看见刻不求的画面,其实是有亿点点吓人的。 不必多说,如果刻不求敢那样做,那她肯定动手。 刻不求眨了下眼,随后轻笑了一声:“放心,我不扰你。” 顾怜怀疑地看着他,显然不信。 刻不求揉了一下她的发顶:“我回一趟北境。 顾怜:“?” “等会儿,你回托境做什么。”顾怜皱眉,“而且你回去了,还能出来吗?”之前不是疯狂想从北境出来吗?怎么这会儿又想着回去了? 对此,顾怜只想到一种可能性:“你的本体出问题了?” 不能是放在那儿挨虫子咬了,疼着你了吧? “别皱着眉头,”刻不求抚平她的眉心,“没有出问题,是我画的那个阵。那个阵尚未完善,既然你同我要一年见不得面,那我便不妨借此机会回去一趟。不必担心,我既能出来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那道禁制困不住我。”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顾怜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顾怜说:“伸手。” 刻不求问都没问就伸出手去。 顾怜往他腕上的那枚铜钱里注入灵力,完了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松开手:“戴好了不许再摘下来,再敢乱丢东西出来我就打你。” 她挥了挥拳头,刻不求“嗯”了一声。 已经到敛寒洞外边了,顾怜受不了那种仿佛生离死别一般的分别场面,挥挥手就扭头进去了,那背影可谓潇洒决绝。 走进结界里时手中的灵印飞出,化开之后落在她的身上,就仿佛是钥匙找对了锁,顾怜轻易就进入其中。 在进去的那一刹那,顾怜感觉到手腕上刺痛了一下。 抬手来看,顾怜看了半天才忽然反应过来,当初二长老给她刻下的那圈咒印被解开了! 不过纵使是解开了那也是有代价的,只见原本该是有咒印的那一圈的位置,缓慢地往外渗出血来,没一会儿就积成一小滴,顺着手腕皮肤往下滴落。 ……看上去跟顾怜割腕了一样。 出血量不多看样子没伤到脉博,顾怜将铜钱往上拨了一点防止碰到血,自己撕下一小片衣角,将手腕给裹了起来。裹完了之后她放下手就忍不住去思考,起先刻不求还说着不能解,现在怎么刚一分开就解开了? 想起刻不求总爱抓自己的手腕,加上他的另一道分魂也回来了,顾怜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样子这家伙黏人倒也不是毫无用处。 但是为什么偏偏就在这时候解开了? 难不成是怕她没有他陪在身边,会受欺负吗? 不过这个咒印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个潜在的致命隐患,现在的隐患除掉了顾怜也就难免心情大好,指腹在铜钱上抹过。 敛寒洞的寒气是真的重。 越往里走那寒气就更是渗透肌肤刺骨的寒,顾怜尝试着以灵力抵挡但竟然没有半点用处,无奈之下,她只能一边哆嗦着搓着胳膊一边往里走。敛寒洞是围绕着一眼寒泉所形成的,离了点距离在洞穴的外边,就已经能瞧见被冻得结起一层寒霜的地面与石壁,里面就更不用提了。 顾怜环顾四周,深深地感觉自己是来到了一个里里外外都用冰晶铸造的洞穴。 冷得她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尖,顾怜翻出暖玉抓在手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抓了一把发尾已经结霜的头发,找地方打作修炼去了。 在寒气中修炼,炼的大多就是定心与沉心。 不必多说,她准备收拾收拾着去挡冰雪·冷漠女王·顾怜了。 玉镜峰。 辉煌的长老殿门紧闭数日,弟子们在门前经过也不敢高声言语,生怕动静惊扰到了里头的二长老。 引歌目送着小师姐前去敛寒洞闭关,回来时途经长老殿,竟然看见长老殿微微嗡鸣,落下的禁制解除,随后便是殿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影从里边缓缓踱步走出,引歌同各位师兄师姐们赶忙向其行弟子礼:“弟子拜见师父。” 晴日当空,二长老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肃穆:“是谁进了敛寒洞?我居殿中的这段时间,门中发生了何事。” 掌门不在,二长老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代掌门,除开这一层关系不说,面前的都是玉镜峰的弟子自然是万分相信他,当即就知无不言地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全汇报给了他。 二长老在听见“诡仙”二字时,难得面露不悦地眯起了眼睛,但是当他开口时,问出的又是另一个人:“顾怜去敛寒洞闭关了?” 弟子:“是的。” 不知是哪里触怒到了二长老,他冷哼一声斥责一句“胡闹”便用袖前往议事殿。 留下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引歌除了消息灵通外就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弟子,刚才一直隔着点距离去看二长老,现在二长老离开,他忍不住自言自语:“怎么感觉二长老有哪里不一样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旁边的师兄瞪了一眼。 引歌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噤声扭头就溜了。 二长老忽然来议事殿召集其他长老,让他们都有些意外,他们风风火火地赶来刚想问一下二长老的情况,就先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 ——训他们擅自准许顾怜进入敛寒洞。 知道缘由后三长老也皱起了眉头:“二师兄,顾怜有所天赋着实是不能被埋没,让她进入敛寒洞是我同师弟他们商讨的结果,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二长老冷眉:“凭她之能,有何资格进入?” 到底顾及师兄弟之情,四长老耐着性子:“我们扶光派并非是只有绝儿同霜儿二人,顾怜她——” “三年前陈斟酒所卜之卦象,你们可还记得?” 此言一出,为顾怜说话的长老们顿时噤声。 二长老的视线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扫过,做出让顾怜进入敛寒洞的决定的三长老已然是面色铁青,后面的几位神色也不太好,明显他的话点醒了他们。 既能做长老便不会是什么愚钝之人,二长老见他们都明白过来,便缓了神色:“此番念在初犯,我便不同你们计较,但万不可再有下次。” “掌门师兄尚在闭关,”二长老说,“我们为他守好门派便足矣,至于顾怜——” “别忘了她是为什么才能拜入扶光派。” 第233章 风云渐起 “诡仙在何处?” 议事殿里,几位长老分位而坐。 刚才的话题已然翻篇,眼下二长老又问起这个问题,三长老的动作一顿,随后摇头:“平日里只见他常伴顾怜左右,可现下顾怜闭关,便没再瞧见他的行踪。” 二长老闻言没说话,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轻轻点了两下。 须臾,三长老他们才听见二长老仿佛喃喃自语的话: “同邪道之人勾结还带回宗门,她倒是好大的胆子……” 六长老正抿着茶,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随即在心底油然生出一阵难以形容的不安情绪来。 他抬头去看二长老,一瞬之间觉得对方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再一眨眼,那不对劲的感觉又消散得没有痕迹了。 二长老看了过来,他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 勾结邪道之人,这当真是一顶不低的罪帽。 璃女秘境。 南境的金极猴王及其幼崽死了个透彻,吊睛虎称王称霸,从前的混乱倒是不见得几分。只是北境旁边的西境老狐狸心有不甘,一直在伺机吞占北境的地盘,长蛟也想分一杯——于是它俩打起来了。 于是刻不求回去的时候发现差点被偷家,当即把那两位霸主抽了一顿。 北境里一如刻不求离开前的模样。 美人迷的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以惊人的速度又长了回来,无风自动摇更着红艳的花朵,刻不求随手采了一朵捏在指尖,径自朝自己画了大阵的穴室走去。 走到血阵的中央,刻不求站了片刻。 他的本体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石床上,他盯着看了半晌才走去,将手虚虚地搭上本体的眉心默念咒诀,分出身上的另一缕分魂以及诡气,回到体当中。 他不能有太重的气息,不然会被禁制重新束缚困回此处。 分魂回到本体后就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刻不求面无表情地反手就是一道法诀飞出,让自己的本体又重新睡了过去。 睡着吧你,我能醒着出去外边就足够了。 总得留下一个人来蒙蔽禁制。 这次分出那一道分魂是刻不求自己的选择,记忆都仍旧在。 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他就走到血阵旁边,划破掌心开始放血接着画阵。 准确点来说,倘若是顾怜站在这里,那一定能够看得出来刻不求并非是全在画阵,而是暗暗地改了几道! 再怎么说刻不求也不是个移动血库,血放得差不多了他就按住伤口,就着地上未干的血迹抹开,在阵的纹路旁写下一串串难懂的咒文,殷红的血让其隐隐散发着森寒的气息。 这是刻不求苦心钻研几百年,想要用来同禁制抗衡的血阵。 血阵吸收着仙者的血,倘若阵法催动,其范围甚至是能够扩展往外延伸,将个璃女秘境都收束在阵中,威力无穷。 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困扰了刻不求百年。 ——压阵的陈眼。 倘若是争喧剑未断仍在身边,那刻不求会选择使用它,但是那把金剑早就断掉且难以寻回,而那足够在刻不求的眼里同争喧剑相媲美的,就是当初听说苍山山主义女所有的剑骨。 那时救顾怜回来,除了因为那下意识的举动之外,他的确是对剑骨动了心思。 他那时想,他既救了她一命而剑骨原就不属于她,那自己将剑骨取走当作报酬倒也没有何处不对,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现在来看,那点心思早就散了个干净。 现在不论那剑骨到底是不是属于顾怜的,刻不求都不可能会动手。 是不舍得,也是不能够。 ——“我的羲木确实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初莞的话又响起在耳边,刻不求垂下眼帘。 羲木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以及与他诡气相斥的存在……刻不求抬手反探向自己的后背,五指微收,只听得皮肉撕裂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血腥味愈来愈重,一根泛着淡淡莹光的东西从他的后脊骨处被他缓缓抽了出来—— 他竟是生生从自己身上抽出了自己的仙骨! 抽骨之痛令刻不求额角、鼻尖都冒出冷汗来,这种程度的痛楚他是许久未曾感受到了,他咬牙强撑着站稳,直到仙骨被彻底抽出,他才有些许失力地朝前晃了一下,以手撑地稳住身体。 而他的另一只手上,是一根沾着鲜血裹有淡淡灵光的骨头。 后背的衣衫被大量鲜血浸染,黏糊糊地贴在他的背上,剧痛难忍刻不求有些剧烈地喘息着,冷汗顺着他的鼻尖往下滑,滴落到地面上被砸得四分五裂,过了许久,他才从这份疼痛中勉强缓过劲来。 抽骨的伤不能够轻易被治愈,刻不求重重地舒出一口气艰难地站起身,有几分摇摇晃晃地朝阵的中央走去。到了之后他就盘腿坐下,血顺着他的背脊不断往下渗,渐渐连地面都染红,。 他默念了两句无声的咒诀,手中的仙骨微微振动起来,随后爆发出强大的灵气悬空起来,在半空之中不断变化,翻折,变成几点光亮骤然落入血阵的几处位置,同时刻不求阖目双手一翻结起印来,带有灵诡二气的气流瞬间卷了满穴。 他不会去取顾怜的剑骨,要想破成阵,唯有以仙骨一试。 但是支撑阵的形成绝不会只需要一根仙骨,加之他还要为血阵改去几处,那一年的时间,恰就给了他避开顾怜的机会。 北境的山河微颤,惊动到了旁边几境,妖兽作鸟兽散。 扶光派,望穹峰。 上次被顾怜凿得惨不忍睹的屋子已经变得更加精巧了,封双无收起琴,窗边传来鸟儿扑翅的声响,抬眸望去,是一只黑色的鸟儿衔着一卷小信封。 双无的指尖一勾,黑鸟在原地变作黑烟散开,那一卷小信笺被他拿在手中。 展开来看,只见纸上寥寥几行字: 醉花梁氏,秘修之。 封双无眯了下眼,指尖的灵力将小信笺卷成了碎片。 玉案上边搁着一柄扇子,白绢还隐隐见得上边似乎题了一字什么,封双无走过去,静了片刻,他将扇子拿起来慢慢打开,低眸端详了起来。 他的瞳孔在某一瞬间似乎变成了绿色,但不待细瞧,又不见有半分异常,他将扇子收起,挂于腰间。 鬼蜮,涂生池。 阴寒的鬼气,来往众鬼皆低着头谨慎前行,鬼殿之中更不用多言。 自从几日前鬼君回来后怒火波及了半个涂生池,到现在都没有鬼敢提半个字。 别的不说,萧九绝对是折媚见过的最疯的一任鬼君。 “弑君那日便打上扶光派,”折媚懒洋洋又妩媚地靠在墨誓的身上,勾着红唇轻笑,“结果那小妮子来了便跑,瞧得出来上主对她有意思……”她话音未落,刺骨刀不知从何处当头打来,劈向她的头颅! 折媚急忙扭腰起身避开,站稳后唇边笑意不减,低头行礼:“上主。” 萧九并未现身,刺骨刀亮着刀锋以示警告,转瞬消失不见。 一提到那个小妮子便恼怒…… 折媚的眼底闪烁着嗜血的精光。 鬼殿当中。 作为鬼君,那就是整个鬼蜮都成为了萧九的第七识。他手指上闪过一抹寒光,那一圈骨戒又回到了他的指节上。 坐在萧九对面披着个宽大斗篷看不见脸的人带着讽刺,冷冷地道:“上主当真是深情万分,如此情况还心中挂念着。” 萧九抬了抬眸,低声笑了一下:“你想在冻生池魂飞魄散吗?”说完之后他眯起眼,戾气横生,“谁给你的胆子敢提及她?与你何干?” 无形的威压当头压下,斗蓬心下暗惊,默不作声了。 萧九嗤笑一声,掐了一下骨戒:“说,有什么事要禀?” 斗蓬沉默须臾,才抬头去看萧九,他的眸子漆黑,仿佛有无尽的疯狂:“她闭关了,扶光派命数将尽了。” 第234章 霜化寒冰 又一年夏时,雪崖上来了人。 陈斟酒呛了口冷风一连咳嗽几声,他不爱再在崖洞里待着,那里太静,近段时日都揣着个贴着火符的暖炉坐在崖上抬头看着天。 听闻身后踩雪之声,他头都没回:“师父,星命难改。” 在陈斟酒的身后,荧惑长老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只给他背影的大徒弟,几年下来早就消瘦得不复从前,可是尽管如此,他的执拗却始终未变。 “斟酒,”半晌后,荧惑长老道,“星命卦象关乎宗门,非同小可。” “弟子知晓,”陈斟酒自嘲地弯唇,“但弟子几年前便同您说过——” “顾怜不该来扶光派。” 雪崖面朝万里无尽雪地,往下俯瞰没有任何的遮挡物,连风吹过来都是毫无顾忌,这儿是顾怜喜欢来此练剑的地方,也是陈斟酒观星时喜欢坐上几时的地方。 ——可惜风雪总会太大,遮天蔽日,时常瞧不见那空中繁星。 窥星卜卦,并非是所有都是随手一点即可。 国运、地运、气运、个人之未知之事,从上往下依次递减。 国运乃是天下之大运,卜此者,在卦象显现后毙了命。 陈斟酒不敢托大,却也曾年少轻狂过。他跟在荧惑身边不止一次想要卜地运乃至国运,但荧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最后只有一次荧惑松了口,让大徒弟在他的殿中,在他的看护下为扶光门卜卦地运。 也就是那一次,荧惑跟陈斟酒的关系彻底决裂。 “窥星者不问卦象不问尘事,这是您教我的道理,”陈斟酒将睫毛上的落雪抹去,声音极轻,“卦象已出,结局已定。若想逆转乾坤,也须得看天道给不给这个机会。” “师父,您的道心已失,您入局了。” 而窥星者,从不入局。 身后的气息悄然无声地散去,陈斟酒微微仰起头朝天上看,最后闭了闭眼。 不在因果中的未知数。 小顾啊小顾,便等着你的做法了。 你是身处在因果中的未知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便唯有看你了。 希望老陈不会害了你。 连着半月都没瞧见半颗星,陈斟酒直觉再吹下去得发高热,便起身,抱着暖炉转步回到了崖洞里。 敛寒洞。 寒霜结了极厚的一层,甚至是在泉边岩壁上都生出了朵朵冰莲花。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冰莲花毫不怜惜地摘下,然后就站直了。一瓣瓣花瓣往嘴里塞,若是他是一位普通人,那定然被冻得牙齿都没有了知觉,但是这个人一头白发,眼眸更是一黑一白,不是白苍还能是谁? 白苍在这冰窖里待了一年了。 顾怜进来的时候把他跟那只会发光的虫子也一块带进来了,那只虫子还好说,就乖乖地在芥子空间里待着冻不着它,但白苍是个不怎么能待得住的性子,不时出来到处瞎晃悠,或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或摘几朵冰莲花守在顾怜的身边百无聊赖地吃着。 也得亏是作为百年剑灵的白苍,都快要把这里的冰莲花给吃光了。 白苍吃得有点噎得慌,顺了两口气才缓过劲来,叼着一片莲花花瓣回过头,看向寒泉中央的那个人。 寒泉中央有一方以寒冰石形成的圆台,几乎与泉面齐平,那上边一青衫少女阖目打坐分毫不动,从脖颈往下都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发梢与睫上都结出明显的霜。 敛寒洞中修炼,倘若能抗得住那寒气,那选择寒泉中央是最好不过——毕竟敛寒洞中的所有寒气都来自于这眼天地寒泉。 反正徐望青或是其人闭关都不选择在这儿,顾怜也不算是占了他人的位置,就心安理得地坐到那儿圆台上打坐了。 这时候,当初她在思过崖上待了几年的好处就出来了。 白苍坐在寒泉边看了会儿顾怜,他与剑主是相通的,所以也就意味着他能够感觉到剑主神识与灵脉中的变化,所以也就意味着——顾怜冷的时候他也冷,甚至往严重点说,顾怜还能抵抗几分,但是白苍差点没被冻死。 尤其是当顾怜坐在圆台上时,白苍自己都结了一层霜了。 白苍被冻得在芥子空间里冻得直跳脚,实在待不住就出来到处乱跑,企图活络身体让自己热起来。 那种情况在白苍被冻了三个月后才有所好转。 盯着顾怜看了好半天才收回视线,白苍低头嘀咕:“也得是你,什么破地方都捱得住,再不出去你都快要成一块冰了……”他说着,随意地伸出手想要去拨了两下寒泉的水面,但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刻,前面忽然侵蚀过来很重的寒气。 白苍的指尖一顿,在他手指底下还未触碰到的水面已经缓慢地结出了一小片霜花,接着一直不断往外扩大 然而这并非是白苍所为。 ——是顾怜。 白苍抬起头,只见正对面盘腿坐着的那个青衫少女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周身却起了灵流气风,裹挟着寒气胡乱吹了一通,原本静静流淌的泉面是以她为中心,不断往外结出一层冰霜,继而一直扩张。 在不知不觉中,见那灵流气风中凝结出坚硬尖锐的冰椎,漫无目的地随处攻击,打入岩壁上直接没入!有几花冰椎破开风朝白苍而来,他看都没看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甩了下袖子甩出半扇光刃,生生迎上那些冰椎直接斩碎! 白苍手撑在地面站起身来,把脸埋进高高的衣领里,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可算是掐着时间修炼好了。 顾怜仿佛全身置入无尽的寒泉当中。 起初那冰冷的泉水无孔不入地带着寒气渗入肌肤中,让她感觉像是沉溺其中的深海让人喘不过气来,四周好似缠上来一层层将她禁锢住的桎梏,同样使她不得挣扎。 她想要强力冲破,经脉却被寒霜堵塞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她感觉四肢百骸都被冰霜冻住,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绝。 不知道就这般过去了多久。 蓦然在某一刻,从她的剑骨脊椎以及心口处腾生出炽热的灵流,漫向四肢百骸,在经脉中与寒霜相互对抗着。 冷热交替相互制衡,识海中被寒气侵入而结出的冰化开,在那漫长的消融中,丝丝缕缕的灵气又从四面八方汇入她的气海中。 直到气归丹田气海之中,十二周天运转冲破最后一层寒冰,那将她图无尽深海中的桂桔,尽数挣脱! 顾怜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整个寒泉都被冻成了冰,又有在一息之间得“咔嚓”一声,冰面上裂出一道裂缝,随后,轰然破碎! 破碎的冰面激起层层水花,荡漾着扑到岸上,留下片刻便消融的霜花。 白苍往后避开一步,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明显低了好几个度,他呼来的一口气都成了雾。 “冷死了。”白苍抱怨说。 顾怜的睫毛结成冰霜,挂着有点难受,她看了看白苍随后松了一气:“妈呀,差点给我冻成冰雕。” 还好最后还是让她强大又牛逼地化解开了。 白苍听后当即不屑地“切”了一声:“得了吧你,分明最冻的是我,你才不怕这儿的寒气,怕的话你可不会往那儿坐。” 顾怜难得不想跟他拌嘴,缓了两口气之后再度低眸闭目,运转周感受着自己周身的灵脉以及修为。 敛寒洞中的气息虽寒气重但灵气纯,吸纳入体化为己用后,拓宽了她的灵脉更添得了她筋骨的耐力,至于修为—— 顾怜兀自感受一番,筑基十一层,还差一层便可直破金丹期。 哎,修仙之路漫漫,还有得她忙活的。 “话说……”白苍纳闷地看着顾怜,“你不出来,在那儿坐着做什么?” “……”顾怜感情真挚地看向他,“看不出来吗?我被冻住了——还不快来搭把手!” 白苍:“……哦。” 第235章 喊话三儿 “你修为精进了多少?” “化神境大圆满,牛逼吧?” “….…” 白苍略带嫌弃和无语的眼神看过来,顾怜负手在身后“嘿嘿”一笑:“怎么了?你只是问我,又没说让我必须回答实话。”她说着耸了耸肩,表示“跟我没关系你可不能怪我”。 白苍:“……” 是一年没拌嘴,让白苍忘了口舌之争上胜不了顾怜。 吃了个教训的白苍决定不再开口往下问,剑主的自身修为对于命剑其实是有一定影响的,倘若剑主的修为太低,那纵使命剑再怎样惊天地泣鬼神也发挥不出什么很大的威力来。 他能够感觉到顾怜的修为涨了不少,但这还远远不够,更别提她身上的剑骨并未与她完全融合,也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至少金丹九层。 白苍在心底暗自算了算,最少顾怜都得修炼至金丹期的第九层,他才能够像从前那般,使出巅峰期的实力。 到时候别说什么鬼君鬼使,那个诡仙来了他都能够与之一战!他可是自苍山太剑白苍—— “哎?” 顾怜疑惑的声音让白苍回过神来,他看过去,就见顾怜蹲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他沉默半响,稀奇地问:“你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玩泥巴?” “滚一边儿去,”顾怜给了他记白眼,这祖宗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转的,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想着玩泥巴:“是这里有个阵,过来,你自己看。” 白苍不服气地怼了一句“说的是你玩又不是我玩”,身体行动上还是乖乖地朝顾怜那边走,在她的身旁蹲下了:“哪儿呢?” 顾怜先是没答,手指在地上的那层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显影符,运掌往上注入灵力后朝地上一按,显影符打入地上散开,片刻之后,无声地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显现出一个正在运转的阵法来:“这儿。” 白苍端详着那个阵法:“八卦坎六 ,居水位——这是个守阵,”他说完抬头四下看了看,“护那么严实,这除了冰就是冰,有什么宝贝藏在这儿了?” 顾怜指手抹去法阵的痕迹,站起身来:“宝贝没有,有一个掌门师父。” 白苍:\"?” 敛寒洞里面的确是没有什么宝贝,要是非得举例一个的话,只能是那跟千年寒泉。 既然如此,那这落下守阵的地方与寒泉的方向相反,顾怜看了一下,还偏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徐望青了。 谢霜同她说过不要随意触碰阵法以免伤到,照常理而言守阵多只用于防御和抵抗,伤人的概率近乎于无。但是刚才白巷苍只是个剑灵或许看不出来,对阵道略有涉猎的顾怜却是瞧出端倪来了。 ——五层禁制结界,在那层守阵之中,还有两道杀阵。 徐望青到底是在敛寒洞中做什么? 守阵倒还好说,但是为什么还会有杀阵?而且一道不行还得落了两道。倒是比起闭关来,更像是……囚禁。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词,将顾怜自己都给吓得一愣,随后她便觉得不可能,徐望青的修为是在扶光派封顶的存在,还有谁能够将他囚禁? 估计就是她想多了。 不动声色地将刚才冒出来的那个吓人的猜测压下心头,顾怜转了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别打扰到我师父清修。咱往另一边走,这怎么还能出去的时候迷路,走错路了呢?怪你,我方向感向来很准。” 平白被扣上一口黑锅,白苍不满地嚷嚷:“你少污蔑我!带路的一直都是你好吧?” 顾怜:“不管,你的存在打扰到了我的空气。” 白苍:“臭不要脸。” 背行刚才的法阵,越行越远,顾怜忽然听见耳旁响起一声沙哑的,有几分熟悉却又很陌生的声音,仿佛远处古钟鸣响: “桑……儿……” 顾怜:“嗯?” 顾怜停步,回过头往后边看:“什么声音?” “什么?”白苍被她忽然转移话题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眯起眼睛几步挡在顾怜的身前甩出一道灵刀,”——谁在说话?!” 灵刃破风斩去,只在结冰的岩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然而除了岩壁轰塌落下碎石冰块的声音之外,就没再听到其他声响。 白苍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声,不由得扭头看向顾怜:“他说什么了?” 顾怜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喊:‘三……儿……’”她还不忘拉长声音并且往下压低,模仿着刚刚听到的那道声音。 模仿完她就恢复正常,更加纳闷了:“三儿是谁?该不会是你的小名吧?真有特色。” 白苍:“……” “不是!”白苍怒道,“你小名才叫三儿!我的小名——” “苍苍,”顾怜从善如流地接过话,然后伸出手一把搂住白苍的脖子,不顾反抗将其拽着往外走,“你的小名就叫做苍苍。苍苍走了,再磨叽下去一会儿就得再冒出一声‘四儿’了。” 白苍:“……” 好恶心。 “你真不管刚刚那个声音了?”白苍还有点奇怪地挣扎着问。 “不管啊,管它做什么喊的又不是我,”顾怜耸了耸肩,将事不关己的旗子高高立起,“让它喊去吧,搭理它咱们还给它脸了,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这就真的十分有顾怜的行事作风。 白苍哑然片刻后思维跟上顾怜,也跟着懒得管了。 只是在离开前,顾怜不动声色的往徐望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从敛寒洞出去后,顾怜谁也没有告诉,白苍变回剑灵形态回到芥子空间中,顾怜照例前往议事殿向诸位师叔禀明所悟与所获。 但是看见那个冷漠着面容,高高在上的人时,让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二长老的出现在顾怜的意料之外。 看见二长老,顾怜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在穷极宫鹤云殿时,他那勃然大怒对自己起了杀心的模样,心理上难免会有残余的后怕反应,指尖不自觉的地勾起,想要去护住自己的手腕。 但是这个动作露怯,顾怜又生生将其压下了。 见顾怜停在殿门口不前进半步,三长老轻咳了一声:“愣在那儿做什么?走上前来。莫非是二师叔久居于殿中不出,你还认不得他了不成?” 顾怜跟二长老遥遥对视着,最后还是她先移开视线乖巧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弟子礼:“自然是认得的。弟子顾怜拜见各位师叔。” 何止认得,现在都有仇了。 不过……二长老到底想要做什么? 二长老眸中一动,但到底没表态,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二长老不出声,那说话问情况的担子都落到了旁边三长老的身上,他如常地关心问了顾怜几句什么,顾怜每一句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到了最后,自然而然地是问起她修行所悟来 顾怜心知避不开这个问题,回答得倒也刻板:“寒霜桎梏,坚心以破困心境。弟子所悟微浅轻薄,其中奥义还大有可寻。” 三长老挑不出她话中的错动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你的修为几层了?” 顾怜暗自端详着三长老的神情,敏锐地发现在三长老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其余的长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明显微妙了起来。 “……” 顾怜面色如常:“筑基八层。” 防人之心不可无,顾怜直觉从他们的目光当中,敏锐的察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三长老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没看出来哪里有撒谎的痕迹,只得再度点了点头,片刻后忍不住轻声碗叹:“太慢了,到底比不过绝儿他们……” 顾怜没接话。 又问了几句什么,问得差不多了三长老就让顾怜离开了,但是二长老却在她将行礼告退时出声:“等一下。” 二长老眉目具有压迫感:“留下,我有话单独同你说。” 顾怜仰脸看他,在空中交汇的视线剑拔弩张。 第236章 他必定带走顾怜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顾怜的心里自然是一百二十万分的拒绝,单独跟二长老待着,要是动起手来她的这点修为压根不够对方看。 脑子里正飞速运转去想用什么借口推脱掉,顾怜可不管正事不正事,她只知道二长老找她准没有好事。 就连当初刻不求假扮的“二长老”也没有。 眼看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三长老他们都要起疑心了,顾怜勉强想找到一个脚的借口搪塞过去:“师叔,我——” “小师妹,你可让师兄好找。” 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顾怜的话,她愣了一下之后就松了一口气,有种救星来了的感觉。回头往后看去,来着一袭晃眼的金袍,不是封双无还能够是谁? 瞧见封双无,二长老微微拧眉:“你可有要事要禀?” “倒是有一桩,”封双无停在顾怜的身边,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口吻随和地道,“几日前醉花城梁氏大世族向宗门递来求助帖,请扶光弟子前往解决邪祟作乱。二师姐同大师兄在半月前已然下山解决鬼族屠城一事眼下便不在门中,正缺着人手,我此番前来是寻小师妹一同去醉花城的。”言到最后,他弯起一双昳丽眸子,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事态紧急,以百姓安危为大,还望师叙见谅,放小师妹同我一块前行。” 他的话说得巧,没给二长老留拒绝的余地。 若是拒绝,那便是二长老不知轻重缓急;若是答应,那二长老今日便注定是留不下顾怜。 顾怜偷偷去看封双无,在心里暗自为其鼓掌。 真不愧是笑面虎,连长老都敢拿话套圈套压着。 半晌,二长老才问:“醉花城向来归穷极宫管,如何求到我扶光派?” “那弟子便不知了,”封双无好整以暇地回答,“况且民生疾苦虽不能包圆,但是我们扶光派自开山立派之初便心系百姓,除邪祟诛恶鬼。纵使鬼祟远在醉花城,可求助帖都递到眼前,弟子认为,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长老被这话明里暗里地指责,眉间已露不悦。 然而封双无像是分毫未察觉到二长老的不悦,还虚情假意地往下托了几句话:“想必师叔顾识大局深明大义,定然不会任其事态发展。” 这几番话下来,明摆着就是一句话—— 他必定将顾怜带走。 顾怜跟在封双无后头出去的时候,都差点给这家伙喝彩了。 强。 硬刚二长老还成功了。 封双无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伸手搭在她的后脑内上往前推了一下:“走前边儿,别落在我身后,当心一会儿师叔改主意将你抓回去。”他半真半假地吓呼。 顾怜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少吓唬我。” 封双无低笑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身后:“未必。” 顾怜:“……” 顾怜心说看在你刚才帮了我的份上就不跟你吵了,心中又怕封双无真的能够做出扭头反水让她去跟二长老好好谈谈的举动,忙殷勤地笑笑,去抓封双无的袖子:“师兄你最好了。不是要去醉花城帮忙吗?咱们快走快走。” 这姑娘向来变脸就跟变戏法一样,封双无觉得好笑:“急什么?又不是今日。” 顾怜:“啊?” 等会儿。 你拿话压他们就算了,竟然骗他们?! 顾怜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难言,看着封双无,感觉有个词十分地适合他——技高人胆大。 真不愧是笑面虎第一人。 “不是,”顾怜忍不住说,“那照着你刚才说的事态紧急来看,咱俩不在今日就动身不就露馅了吗?师叔他们肯定知道你在诓他们了。” “嗯,知道便知道吧,”封双无口吻随意地道,“我又不是出家人,打几诳语不犯戒。况且——”他停顿了几分,看了一眼顾怜,“你这才出关便着下山打架去?若是让师姐知道了少不了我的一顿责罚。小师妹,你又想着送师兄进执刑阁吗?嗯?” 顾怜:“……” 封双无此人,那口吻越温柔就越危险,顾怜一秒入戏,捂着胸口虚弱地咳嗽几声:“咳咳……其实寒气入体尚有残余,我还须静养几日才能够催出灵力……咳……师兄,咱们还是等几日再去吧……” 封双无笑意晏晏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乖。” “三日后,我去你院中寻你。” 从封双无那里溜走,顾怜扭头就去找引歌。 引歌一看见顾怜,眼睛都睁大了,惊喜道:“小师姐,你出关啦!” 不知道为什么,顾怜总感觉好像自己总会离开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又听到这句话,她摸了摸眼睑,把这个感觉压下,点点头:“对啊对啊,也不看看我是谁,区区敛寒洞,直接拿捏住了!” 引歌实力捧场,鼓掌“啪啪”直响:“小师姐真厉害!” 顾怜这会儿又谦虚上了:“低调,低调。” 顾怜此番来找引歌只是来找他了解一下她闭关那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事情突然跳出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引歌不愧是消息小灵通,那些个大大小小的事情张口就来。 什么鬼域那边萧九称王称霸还不满足几次三番攻打各门各派;瑞德城的华风门在那跟鬼族的抗争中取得胜利而迅速崛起;渝川炼器大世家慕容氏的小少主出走一年未归已经成为失踪人口;醉花城主有意辞去城主之位让给谢霜…… 杂七杂八什么消息都有,听得顾怜差点接收不过来。 “好了好了。”顾怜忙打断引歌的滔滔不绝:“别的不说,你跟我说一下咱宗门里有没有什么大事。” “嗯?”引歌闻言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大家都跟以前一样,就是下个月的弟子选拔大会算一桩大事。不过小师姐你早已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所以对于你来说也大概算不得什么大事。”他说着挠了挠头,好像是对自己不能为顾怜提供有用的消息而感到不太好意思。 弟子选拔大会一事顾怜算过时间,问道:“那二长老是何时从殿中出来的?” “二长老啊。”没料到顾怜直接就问起二长老,引歌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反应过来:“就在你闭关那一日,长老出来后他就前往议事殿了,不知道跟三师叔他们聊了些什么,但后面一连几日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顾怜听后心下一惊。 坏了,他不能是把刻不求杀他的事情给兜出来了吧……但也不对啊,看三长老他们的神情也不像是知晓那件事情的样子。 所以他们在议事殿里密谋着什么? 她可不认为二长老会放过她,之前她啥都没干就被针对敌视了,现在又带着刻不求把他的替命符都给杀了……哎? 顾怜忽然反应过来,那二长老还在扶光派,之前杀掉的替命符的人是谁? 替命者和被替命者…… 顾怜心下一沉,觉得有必要再去跟刻不求谈一下有关替命符的事了。 扶光派灵气充沛,一年前跟引歌一同栽下的小树苗抽条一般地长大,都有顾怜那么高了,引歌对此十分高兴,围着树跑了三圈。 然而不知为何,顾怜多看了两眼。 怎么感觉……这棵树有哪里怪怪的? “小师姐。” 顾怜回神:想?” 引歌往她的身后看了看,疑惑,“小师姐夫怎么不在你身边?” 这个称呼太过于神奇,把顾怜给狠狠地呛了一下:“……” 小师姐夫……引歌你真是个鬼才。 顾怜心情复杂地摆摆手:“他……他有事忙去了, 倒是有些意外,刻不求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她。 她不认为他是被困住了,只是在想—— 刻不求回北境真的只是为了继续画阵吗? 经引歌这么一打岔,刚刚在想什么,顾怜已经忘记了。 她看了看四下,跟引歌愉快地去千味堂吃饭去了 第237章 她也怕自己护不住白苍 下山那日,只有顾怜和封双无二人。 起初顾怜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她就不由得含有哀怨地看向封双无:“你别告诉我,只有我们两个人去。” “嗯?”封双无瞅了她一眼,“没瞧见吗?的确只有我们两人。” 顾怜:“……你不是说事态紧急,缺人手?” 封双无:“瞎编的。” 顾怜:“……” 顾怜刚要发作,封双无就眯了下眼看着那晃眼的日头,分明撑着伞了但他似乎仍旧是对这日头感到不爽:“是梁氏手中有一样东西,多带上人过去便不好私藏了。” 顾怜:“?” 顾怜一愣,下意识就问:“你那一屋的玉石不能满足你了?” “与钱财无关,”封双无敲了敲她的脑袋,“是一本与修行有关的秘术。” 顾怜捂住脑袋:“秘术?” 封双无:“嗯。” “那——” “小师妹,”封双无忽然低下头靠近顾怜,弯着一双眸子歪了歪头温柔地说,“那是师兄看上的东西,听话,别跟师兄抢。” 顾怜眨眨眼,随后卖乖地一笑往后退了半步:“师兄哪里话,既然是你看上的,那师妹当然是不能够夺其所好。” 她的话是这么说,但是心中却暗下决心。 又没写你名字,那当然是谁抢到算谁的。 封双无盯着顾怜看了半晌,顾怜一点心虚畏怯都没有表现出来,最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顾怜的心中在想什么,低笑两声后站直了,伸过手去仿佛逗猫一般揉揉顾怜的发项:“乖。” 顾怜很想把他的手拽下来拔剑砍掉。 一天天的乖乖乖,回头我就把乖字写你脸上! 师姐你快回来!封双无他又吓唬我! 后面封双无没再提有关秘术的事,带着顾怜登上云舟——按理说才他们两个是绝对用不上云舟的,管理云舟的师只也不会借,但是有句话叫作“有钱能使鬼推磨”,封双无甩手丢出一堆灵晶、灵器,成功将蔡师兄收买。 而至于封双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乘云舟前往醉花城—— 顾怜扭回头看了看懒洋洋地躺在倚榻上,边吃葡萄边看法决书的封双无,表无面无表情地想:肯定不是因为路途遥远,只是封双无这家伙单纯地为了享受,甚更更离谱点,还很有可能是他怕御剑飞行吹乱他的发型。 就连封双无躺在那儿,不像一个正经的修道之人,更像以前话本里祸国殃民的妖妃娘娘。 顾怜觉得自己不能再跟封双无待下去了,扭头往云舟甲板上走。 甲板宽阔,顾怜将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前倾靠着,看了一会儿缓慢远去的云,低下视线看向下面。 透过云层万里,看见了山河绵延, “底下是渝川。” 白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跟顾怜相反着背倚栏杆,抱臂说:“你不是要去给你的那把木剑炼灵吗?这会儿怎么不直接翻身跳下去?” 顾怜:“……” 顾怜又气又笑:“不是,还气着呢?” “鬼才跟你气着,”白苍朝旁边别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我又不在乎你,我生什么气?我才没有!” “小点声,一会儿让封双无听见就冲出来把你丢下云舟,”顾怜失笑,伸手拽了拽白苍的衣角,“哎,少爷,你要不听我跟你解释解释?” 衣角被拽住,这在白苍的眼里就是服软的意味,他勉为其难地说:“那既然你要跟我认错,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吧——可不是我想听!”他还不忘补充一句,自证清白。 顾怜忍住笑:“我倒也不是非得要说。” 然而她话音刚落,白苍顿时瞪着眼睛看过来了。 顾怜忙把笑一收,站直了:“好吧,其实还是得说一说的。” 白苍:“哼!” 云舟行驶的速度不算快,但是天上飞的总是比地上跑的要更有益处,几刻便到了渝川就是证明。顾怜叹了一口气,白苍其实有点可怜,上任剑主也算是个通天之能的人,现在却沦落到认她为剑主,还得跟把木剑争风吃醋。 “那把木剑是我初入扶光派时,四师兄送给我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木剑,除去它一直陪伴我之外,它的材质是乌金木。” 白苍不屑:“乌金木又如何,仍旧比不过我。” 顾怜看向他。 白苍:“……你继续说。” 眼神威胁成功,顾怜又往前靠了一点以手撑着下巴:“你也看见了,长老他们不太喜欢我,尽管缘由不得详细知晓,但其实我更想藏拙。苍山是将近千年前的开灵之山,你是从那儿流转下来的灵剑,灵智也比寻常剑灵高出些许,我的修为不高,倘若是他人对你起了心思我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 白苍忍不住自负地插嘴:“不就是一些废物,我来打跑他们!” “你也会因为我受到影响吧?” 顾怜看见白苍被这句话一噎之后就明白自己说对了:“所以我一开始刚从剑冢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把你亮出来,后面打架啊什么的也都是用那把木剑更多一点,除非危急时刻,否则用不到你救场。” 听到这里,白苍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处扯了一大堆,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啊……”顾怜扭头看向他,狡黠地一笑,“我想让你和木剑一起炼灵,你俩合二为一,这样你既能吸收了它的灵气,它又不会消失,两全其美!而且平常打架的话我把你拿出来,你就迅速披上木剑的外观,然后我俩人剑合一相互配合,唰唰唰,打倒妖魔鬼怪惊艳众人!”她比划完,还不忘邀功一般地去问白苍,“怎么样?这个决定是不是非常智慧又完美?” 白苍:“……” 完美个屁。 白苍几乎就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小爷我以后披着那木剑丑得瞎眼的样子?” 顾怜眨眨眼。 白苍脸都黑了。 他在心里想,一会儿就去把那把破剑折了,管他三七二十一! 眼看着白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并且眼神中透露中出重重的杀气,顾怜才大发善心地不逗他了:“行了别黑脸了,逗你玩的。” 白苍杀气腾腾地瞪着她。 那目光让顾怜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打的感觉,连忙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跟你实话实说,我给木剑炼灵之后不是给我自己用的。” 白苍问:“那你给谁?又想唬我?” “是顾薪,”顾怜说,“我弟弟。” 别的先不说,至少要给顾薪弄来防身的东西。 赤离珠虽然能保护他几分,但是顾怜觉得那仍旧不够。而她在有了白巷剑之后木剑就被迫退而居次了,这是顾怜原本的佩剑,就此舍弃自然是万万不可,于是她便决定将剑送给顾薪。 虽说不知为何顾新会来此变成了顾薪,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去思考,他们都是顾怜的弟弟。 所以将木剑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白苍听完后沉默片刻,然后别扭地嘀咕:“你不早说” 顾怜哈哈大笑:“我也没想到你那么好骗,跟你煽情再打打感情牌就上当了,苍苍啊,你这也太好骗了一点” “……” 这人真是一天不犯贱都不行。 白苍的话憋了又憋,最后硬邦邦地问:“那你刚才的话全是骗我的?” 顾怜眨眨眼睛:“也不全是。” 比如长老们的确不喜欢她;比如木剑的确伴她多年而有了意义;再比如—— 她不可否认,她怕自己护不住白苍。 第238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也来过渝川?” 站累了,顾怜干脆靠着栏杆坐下,支起一条腿将手搭在了膝盖上,偏头想起什么,就问白苍:“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能认得出来。” “那当然,”白苍盘腿坐下后就玩自己的头发,“我是在渝川诞生的。” 顾怜闻言一愣:“你是在那儿铸成的剑?” “差不多,”白苍说,“诉桑跟我说的含糊,反正就是我的铸成与化出灵体都是在渝川,偶尔我们还会回去那儿喝酒,也就记下了。” 顾怜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但是白苍却看着顾怜的侧脸,渐渐安静了下来。 关于梁氏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怜后面问了封双无,这到底都是要跟她说的,懒如封双无,也简单地概括了一下。 梁氏是醉花城中的一大玉器世家,不知从何处得来了这样的一座玉矿,后面以那一座玉矿发扬至今。 而梁氏如今家主膝下育有一双儿女,皆为人中龙凤,梁家主对其疼爱得不行,半年前梁家主嫁女,本该是大喜的事,但是却在出嫁的前一天,那人却意外死掉了。本以为只是天灾难躲,却不料自那日起,梁氏族中就频繁发生异事,上到族亲离奇表命下到屋中闹鬼……把梁氏搅得乱成一锅粥。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以极高的酬金寻求修仙者的帮助希望能重获安宁,但是直到前几日,才收到那封求助帖。 听到这里,顾怜实在忍不住问:“没理由那求助帖那么久才送到宗门里吧?” 半年才送到……让乌龟驼着送来都比这快吧? 顾怜怀疑地看着封双无,觉得一定是这家伙从中做了手脚。 封双无自己都直接表明了想要将那本秘术私藏,那梁氏的求助帖递出一事肯定是他从中作梗。 修仙界中不是只有扶光派这一个修仙门派,所以也就意味着梁氏不可能只求助于扶光派,但是半年过去了,封双无仍旧能够光明正大地借着那所谓的求助帖来此…… 只能说明他拦下了梁氏一切对外的求助。 封双无知道顾怜机灵,因此被猜到了也没有什么惊讶,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是我干的。” 顾怜莫名其妙说看着他:“为什么非得要拖到现在才去?半年前他们有所请求的时候直接过去解决了不也是一样吗?” 封双无却笑了一声,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小师妹,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瞧见递来的援手,是最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的,包括生命。” “而我需要的,正是他们的绝望,以及比他们的生命更多的东西。” 顾怜有点愣愣地看着封双无:那万一他们在那半年里都死了呢?” 封双无的口吻轻描淡写:“阴沟里的老鼠可没那么容易死。” 顾怜不说话了。 封双无真不愧是封双无,跟他半真半假地拌嘴久了,她都忘记这家伙是当初在她眼里和萧九一样有极高危险程度的人了。 剖心……封双无剖的是谁的心来着? 见顾怜许久不吭声,封双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戾气过重了,就将眼底的阴戾一收,像往常一样摸了一下顾怜的后脑勺,口吻也恢复了正常:“莫怕,你师兄护着你。” 顾怜:“……” 所以兄弟,你是真的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吓人吗?! 顾怜心情复杂地看了会封双无,心想能让封双无计划了半年也想要杀掉的人,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是有点仇恨在中间了。 封双无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封双无抬手间,外袍随着动作而散开几分,顾怜正低眸在心里琢磨着什么,余光忽然瞄见他的腰间挂着一柄白绢的折扇。 顾怜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封双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附庸风雅地随身带起折扇来了——等会儿,算了,估计以封双无这家伙的性格来看,他多半只会说是风雅在附庸他。 尽说些倒反天罡的话。 “低着个头做什么?” 封双无瞧了几眼云舟到达了哪里,然后对顾怜说:“收神,到地方了。” 顾怜将视线收回,当作自己并没有看见那柄折扇:“哦。” 该不会是谢霜送的吧?还随身带着。 就是…怎么莫名感觉着起来有一点点的眼熟? 云舟停落,顾怜和封双无从云舟上边下来,站稳后只见封双无抬手挥袖,一记灵光从他的袖中飞出套落到云舟的舟身上,随后仿佛变戏法一般地,云舟逐渐缩小,到最后缩至核桃大小的一个精圆形小船,飞过来落到他的掌心中。 封双无随手丢给顾怜:“收着。倘若弄丢了,那你蔡师兄得扒你一层皮。” 顾怜:“……你借的云舟,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啊……”封双无像是想到好玩的事情,笑眯眯地说,“我那时向蔡师弟借云舟时,是以你的名义借的。” 顾怜:“……” 好阴毒的招数。 平白吃了一记闷亏,顾怜又打不过封双无,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低头从芥子空间找出用来防护的符将缩小的云舟裹了一层又一层,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芥子空间里。 带路的那自然是封双无,顾怜跟在他的身后,一前一后地进入了醉花城的城门,越往里走,夜闹市上的热闹就越喧嚣。 “你说梁府总是离奇死人又闹鬼,”顾怜,看见吃的就忍不住,跑去买了块热气腾腾的糯米糕来吃,边吃边哈气还不忘分析,“所以这件事情跟鬼族那边也有关系?” 封双无看见她说着说着话,眼神又被一旁经过的糖人所吸引:“世间的鬼如此之外,或妖或鬼皆会作祟,你在意指什么……回来,一会儿走丢了。”他话说到一半,抬手把差点被糖人勾走的顾怜给拽了回来 顾怜只好不甘心地收回视线:“萧……小师兄啊,他不是都当上鬼君了,那鬼域那边的鬼肯定都是听他的话,就算有不听的,照他那个性子,弓箭一拉刀一砍,哐哐几下之后,哇,瞬间百鬼朝圣。” 有被她的比划和描述噎到的封双无:“……你倒是了解他。” 顾怜客气拱手:“不敢恭维。” 封双无的步伐朝卖糖人的老伯那里走去:“不过此事却的确同老五没有干系。”他说着,从老伯那里要了一个糖人。 顾怜看着他的动作:“你又知道了?你跟萧九到底的暗度陈仓多久了?” “用词注意些,我同他只是书信来往,”封双无将糖人递过去,“梁氏行商那些肮脏的手段也使过不少,手底下自然也会有亡魂怨灵,那是恶鬼寻他的事,与老五有何关系?你将这般黑锅往他头上扣,让梁氏死五百次也不够他解气。” 封双无递过来的糖人顾怜一开始还有所防备地不接,但是被他扫了一眼之后就撇嘴收下了:“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封双无领着她继续朝某一方向走:“哦?说来听听。” “像卧底,”顾怜说,“跟鬼君暗中来往。那次萧九进犯扶光派其实你是早就知道了吧?但你一声不吭,谁也没有提醒。” 闻言,封双无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低声轻笑后反问:“你可知晓你的小师兄分明身为鬼族正统血脉,却为何仍旧潜入扶光派且誓必灭宗?” 顾怜咬碎糖人看他,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封双无说:“萧九为鬼君强迫村中美娘萧娘所生下的半人族,自幼同母亲生活在村中,然后而那年仙门各派四处剿杀鬼族之辈,一路找上了萧娘所在的那个村子。萧九的身上带有鬼气,萧娘为保全儿子的性命出去拦堵仙门之人让儿子逃跑,待到萧九回去时,萧娘连尸骸都没能够留下。”他说着,又问起顾怜来,“小师妹你且猜猜看,那几位连村中妇人都不放过的正道君子是谁?” 顾怜没有接话,心中却隐隐有所答案。 “便是扶光派的那几位长老。” “后来鬼君不知为何赶来,封住了萧九身上的鬼气诱使他前往扶光派潜伏,他因此成为了掌门的亲传弟子,”封双无眯起眼来,“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萧九想杀他们,天经地义。 第239章 被人抢先一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借着这句话,顾怜不由得想起来那日萧九在恶鬼市朝她几乎歇斯底怒吼的模样,疯狂之态尽显,眼底都是对人族的仇恨。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二长老他们在多年前种下的因不断生根发芽,让萧九借由着仇恨的情感不断长大,斩破荆棘去摘那一棵报应的果。 不知为何,顾怜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零碎的画面—— 一棵参天大树下,被孤立的孩子被欺负推搡着,他像是忍无可忍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量一把将那些欺负他的人推倒,随后扭头捡起地上的碎石,扬手就想要砸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他一声,他动作一顿,手中的碎石掉落在地,他将手做错事一般地往身后擦,低头不服气又倔强老实地喊: “姐姐。” 也就是一刹那,飘远的思绪被拉回,耳熟的那一声“姐姐”像是一声虚诞的梦一般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街市那熙攘热闹。 嘴里的糖化开甜意沁人,她却皱起了眉头。 谁的记忆? 她的? 但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她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件事情。 “在想什么?” 耳响起封双无的声音,顾怜的眉头瞬间松开,她面色如常地摇了摇头,她跟封双无的交情还没到什么话都坦诚的份上:“没有。” 而且就算交情到了,她也不能什么都说。 不论那个记忆来自哪里,既然出现,那便多少跟她沾上几分的干系……难不成是顾怜以前的记忆? 她似乎也就缺顾怜以前的记忆了。 可是为什么会在刚才忽然想起? 被封双无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顾怜眨了下眼,连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的脱口而出:“那你呢?” 封双无:“嗯?” 顾怜:“你看上去跟萧九差不多。” 封双无装傻:“瞎说什么?我可比他要正常得多。” 顾怜盯着封双无看了一会儿,然后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没接着往下问。 去往梁府的路途经各样花楼,顾怜蓦然之间听见丝竹管弦之乐声,觉得有些许的熟悉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一座雅致的小楼,高高挂起的牌匾上赫然是三个大字—— 青女坊。 死去的记忆忽然攻击,顾怜的脚步停了一下。 下一刻封双无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嗯?小师妹莫不是还来过这烟花之地?不知师姐可曾知晓?”口吻之中带有很浓的兴致。 “……没有,”顾怜满脸正义,“我向来清心寡欲,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封双无似笑非笑:“是吗?” 顾怜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封双无张唇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顾怜直觉不能够再让他问下去了,连忙将人一拽一推,连劝带拖地把人给拉走了。 “师兄咱们走了走了,梁氏的人还等着你去杀……不是,是等着你去抢他们的秘术呢,咱快别唠了快走吧……” 封双无被推着往前走并没有挣扎,只是在走出几步后,偏头朝青女坊的方向看了一眼。 到达梁府那边,人烟渐稀。 染府也算是这醉花城中的地富商豪强,门底修建得气派选地风水也好,但本该是热闹繁华的地方,此刻却隐约透出几分阴森气息来。 足以见得梁氏这一年的异事造成了什么影响。 顾怜看了一圈之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封双无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啊,才能在这醉花城里几乎只手遮天,梁府的异常那么明显,但全都被他压下来了。 恐怖如斯。 染府的大门是紧闭着的,里面听不见任何声响,再加上阴森气息蔓延,看上去几乎就是跟一座死宅别无二致。 顾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动静,扭头问封双无:“敲门吗?” 封双无对这座宅子毫不掩饰的嫌弃:“敲。你去。” 顾怜:“……” 就你会使唤人。 照着封双无的性子,他自己是绝不可能去敲门的,估计还得嫌弃那门脏了他的手,如果顾怜还拒绝的话,那就没人去干了 顾怜一边嘀咕着”你就是抓我来干苦力的”一边朝大门走去。走近之后她抓住门上的圆环,用力地叩了两下发出不小的声响:“有人吗?来开个门。” 然而宅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顾怜往后退了两步,回身看向封双无,“你确定梁氏的人没死光?” 封双无盯着紧闭的宅门眯了眯眼,他不语,挥袖带起强劲的冲击气流撞向大门,听得“嘭”的一声响,门扉撞上两边墙壁,被强行打开,往里边看去,庭院中假山流水,在池边却生长了几棵杂草没有人清理,看上去倒算不上残破,只是难免显得荒凉冷清。 顾怜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任何一点声响让人不由得感觉这个宅子里的人全部都跑了一个不剩,封双无的神色变得不悦起来,往前走出几步越过顾怜朝里边走,拢在袖中的手运起灵力就想要捏诀探息。 顾怜瞧出不对劲来,连忙伸手拉他:“师兄你等会儿,前面有个阵——” 然而封双无脚下生风几步就走了进去,顾怜压根没能拉住他。 封双无步迈下几阶台阶,脚下刚触地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般,一个方形的阵平地而起形成四面光墙,将他困在其中。 顾怜反应快,反手摸出簪子压在掌中,找出其中破绽就将簪子甩了出去,“封双无,让 开!” 封双无往旁边避开几分,簪于破风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去,以破山石之威掷入假山地底下,假山轰然炸开碎石飞溅,露出底下埋着的一块阴阳阵石来。 封双无用琴弦将阵石一勾,没了阵石压阵,那四面光墙瞬间消失不见,顾怜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不是,师兄你这阵道也太差了。” 虽然她知道封双无对阵道一提起便头疼,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刚才那个阵布得那么蹩脚,他却半点也没有看得出来。 封双无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我倒是比不上师妹了,兼修三道,唉,日后师兄见着你都得礼让三分了。” 这话绵里藏针顾怜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封双无就是个受不了别人说他的性子。 然而顾怜笑意盈盈地说:“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若是师兄有不明之处,大可来问师妹,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封双无只是笑了一声。 手中的阴阳石品阶不低,顾怜看了看那个阵残余的痕迹,脚尖踢开旁边的碎石:“哎,师兄,所以你这是千算万算,还是被人抢先一步?” 这个阵明显就是个陷阱,有人在他们之前先来过这儿了 封无说:“穷极宫。” 顾怜:“嗯?” 将手中的阴阳石随意地丢给顾怜,封双无道:“明阳囚墙,是穷极宫的阵法。拿去玩,这破石头于你而言算是有用。” “等会儿,所以穷极宫的人来过这儿还布下了阵法拦人?”顾怜把阴阳石接住,“那他们直接把事情解决走人不就得了?干嘛还要留个阵法?还有,梁氏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封双无去衣袍上沾到的灰尘:“问问不就知道了?”话音刚落,他运气于掌化开灵力,回身朝后拍去!身后猛地掠出一人迎身同他对上,掌风凌历相互抵上时激起灵流四串! 顾怜定晴一看,那人腰间系着一对刀剑,身上穿着穷极宫亲传弟子服—— 正是陈有椒! 第240章 大打出手 封双无对上陈有椒。 这俩玩意儿都是属笑面虎的而且打起架来有种敌我不分的疯感,顾怜抬手挡了一下那灵流,默然片刻后就想要扭头溜走。 你们打你们的去吧!可别误伤我! 但是顾怜扭头没走出几步,前面悄无声息地站出个人,她低着头个没留神险些给一头撞上去,站稳之后她抬起头来,就看见萧秉那面无表情的脸。 顾怜:“……” 不是,你们这些亲传弟子非得来处理这桩事吗?! 顾怜的话忍了又忍,最后干笑几声,扯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来:“好巧啊,哈哈。” 巧个屁。 旁边又缓缓走上来一个人,顾怜侧头看过去,是借过她出行玉牌的戚月应,对上顾怜的视线还朝她温温一笑,客气地回话:“许久不见,顾师妹。” “ ……” 好好好,两面包抄,半点退路都不留给她。 封双无那边,他到底是修为术法比陈有椒都更精湛高深些,以驭灵术召出虚无灵体将陈有椒击退,收手后察觉顾怜那边围上了人,于是侧头看过去:“小师妹,过来。” 陈有椒化开手臂上残余的术法,略微有几分不爽地“啧” 了一声,然后抬头时瞧见顾怜,又蓦然散了那不爽之色,弯起眸子捎上盈盈笑意来:“扶光派的顾小师姐,好久不见呀?”像是为了说给什么人听,他刻意往上拉长了声音,把语调拉得又长又软。 顾怜:“……” 白苍:“他怎么比你还恶心?” 封双无眯起眼:“你们还认识? 真是……毁灭吧,都别活了。 做什么非得拿我当枪使?! 顾怜环视旁边众人,他们四人站的位置真的是卡行死死的让她找不到一出突破口开溜,她有点悲催地想,她人际关系网也没有那么乱吧?堵着她整这出?这是叙旧的时候吗?还有,她有什么好跟他们叙旧的?! 最后顾怜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讨论正事。” 封双无眼神危险地在顾怜与陈有椒之间徘徊,没表态。 陈有椒笑嘻嘻地凑过去,一年的时间他惊人地长高,比顾怜还高出半个头来:“什么正事?小师姐倒不如说来听听?师弟我呀,可什么都不知道哦。” 他凑得近,被封双无弹出一记灵诀逼得后退几分. 封双无抱臂:“小师妹,离这臭小子远些。过来。” 陈有椒眼底的笑意沉了下来:“真是煞风景的不男不女的家伙。” 封双无瞬间出手—— “锵”的一声,钢丝般的琴弦撞上剑刃。 封双无眯着眼睛看挡住他的人:“让开!” 莫名其妙就冲上来挡伤害的顾怜:“?” 不是,我特么地冲上来做什么啊啊啊——?! “……师兄,”顾怜企图辩解,“我觉得我们应该有话好商量……” 好歹醉花城也在穷极宫的地界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俩都是各派掌门\/宫主的亲传弟子,打起来了怎么收场?! 然而顾怜好心解释,封双无挨了那一句话骂着却无论怎样都不肯吃下这记亏,翻掌将顾怜震开,提出百道灵诀就统统打向陈有椒! 陈有椒因为刚才顾怜帮他挡的那一下而有点微愣,眼见灵诀如同流星般袭来他回过神来后不屑地一笑,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剑—— 说到底陈有椒也是小师弟,戚月应和萧也不愿瞧见他被伤到,皆不约而同地出手去帮陈有椒。 后退两步才站稳,一抬头就看见打起来了的顾怜:“……” 不是,你们到底什么毛病?! 一群暴力恐怖分子! 他们那边打得不可开交,顾怜正想着趁此机会扭头拍拍屁股走人,却不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打着打着就有几道攻击径直地朝她飞来! 顾怜再一次:“……” 我迟早把你们都捆起来揍一顿 她正欲挡下,腕上的铜钱却微微有异动,不过一息之间顾怜的周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力,一边将她护住一边轻而易举地把那几道攻击斩碎,接着是数道红影破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掠向那几个正打作一团的人! 顾怜愣了一下往身后看,身后空无一人。 片刻后。 原本只是有点荒凉冷清的前庭终于是变得破败了,哪哪都是打斗的痕迹,顾怜好半天才找到一块能坐着的地方,盘腿坐下后拍干净手上的灰尘,心累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说你们……” “都说了有话好商量了,非得动手,这下遭报应了吧?” 顾怜看着对面的人说:“就老实绑着吧你们。” 被红线捆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半分的四人:“……” 再一次被这该死的红线绑住,封双无的脸都黑成了锅底,但是纵使如此他仍旧似笑非笑地问顾怜:“小师妹,你究竟是站哪边的人?” 陈有椒也因为这诡异的红线而皱眉,半点感情戏也不走地看向顾怜:“小师姐这是什么法器竟这般厉害,勒得师弟我手疼。”但口吻却一点也不委屈可怜。 戚月应在尝试挣扎发现没用之后就放弃了,温声开口:“顾师妹,有话好说。” 萧秉则是一如既往地不吭声,低头端详起红线来。 \"……“顾怜让大团从芥子空间中出来停在指尖,逗玩了一会儿之后往上抬了手让它向院子里面飞去,“不是,现在不应该是你们跟我老实交待吗?一会把你们解开了你们还能和气地说话?” 估计又得打起来了吧?! 虽说现在也没有多和气…… 陈有椒被娇惯得久了.现在被绑着着实是令他难受,动了动手腕:“交待什么?这里是醉花城乃是我穷极宫庇护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同你交待?”也说着眉梢一挑,又笑嘻嘻地弯唇,唇边的虎牙隐现,“不过话说回来,小师姐是扶光派的人,怎会在此?” 顾怜看着他那笑得乖戾的模样,沉默了。 有一说一,陈有椒这家伙像封双无跟萧九的结合升级版算怎么一回事儿?! 是不是那些修道天才都或多或少有点疯病。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怜站起身来,不再同他虚与委蛇,本来此番来的目的也不在于此,用不着往陈有椒的身上浪费时间:“都到这儿来了就别装疯卖傻了吧?我们有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梁氏的异事。” 见顾怜正经起来,陈有椒眼里的笑意淡下去,有点兴致缺缺了:“哦,所以呢?” %所以啊……”顾怜定定地看向他,“你们把梁氏的人藏哪儿了?” 梁氏的人不会凭空消失,顾怜相信封双无的能力,他既然会带她过来那就意味着梁氏肯定还有人活着并且不少,但是他们来时却了无人烟甚至在大门后还设了一个阵——现在看来,那个阵是陈有椒发现他们之后故意设下的。 戚月应和萧秉没那么闲。 所以梁氏的人是被陈有椒他们藏起来了。 被揭穿了陈有椒也是神色不惊,他还有点满不在乎地说:“小师姐没有效证据便不要胡说——” “——啊!救命啊!!!” 陈有椒的话还没有说完,府中后院就惊起惊恐至极的尖叫求救声,顾怜看见既有椒一瞬就变了的脸色,打了个响指:“现在有证据了。” 随着她打完响指,那些红线好像得到了指示一般瞬间松开他们,顾怜不欲同他们多说些什么,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快速奔去。 封双无站稳后揉着手腕沉沉地看了陈有椒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跟了上去。 到了后院,顾怜远远地就看见一团绿色的幽火,尖啸着扑向尖叫着梁氏人! “大团!” 第241章 我是乐师 在顾怜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那团绿色的幽火蓦然一顿,随后浮动几下,身上的火光就“嘭”的一声蓦然缩小,眨眼间就变成鸡蛋大小的一个光团,而在光团中间包裹着的,是一只灯虫。 ——吓唬梁氏人的幽火就是大团扮的。 陈有椒他们既然把梁氏人藏起来了,那以他们刚刚那模样来看也是回来没多久,也就意味着他们藏人的范围不会离开梁府。 所以顾怜久违地把大团喊出来并且往它的身上施了个咒,一边分散开陈有椒他们的注意力一边让大团去找人,找到了就吓唬他们一顿让他们用出点动静来暴露位置。 事实证明,大团将任务完成得非常圆满。 放在平时估计大团的那一团幽火也制造不出那么大的恐慌,但是梁氏人被吓得久了,心理防线脆弱,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着,就更别提是突然冒出来的幽火了,吓得他们立刻飙了一个海豚高音。 大团飘飘悠悠地朝顾怜飞过去,亲昵地蹭了下她的脸像是在邀功。 “乖,”顾怜抬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指尖,“回头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大团扑棱了一下翅膀。 大团的任务完成,蹭了顾怜一会儿就回了芥子空间里,顾怜抬头看向在里缩着、抱作一团的人,弯了下眸子:“那么我们现在,就来谈一谈吧?” “你,你是谁……?” 等封双无赶来,梁氏人都乖乖地排队站好了。 一个个垂手低首的看上去老实得不行。 而顾怜正盘腿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问:“梁家主是哪一位?出来让我以认脸。” 一副“我是老大”的模样。 “……”封双无默然。 就知道顾怜的鬼点子多。 梁氏人依旧留在梁府的不多,也就十六、七个。他们听了顾怜的问话后还对顾怜的那团幽火心有余悸,左右看了一番,最后是一位年过不惑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是我……敢问您、您来梁某府上是有何要事?” “倒是没有什么要事,”顾怜的视线在梁氏人的身上—一扫过,视线在一对兄妹的身上停了停,又不着痕迹地挪开,“其实我是被人雇来的。” 梁家主:“嗯?啊?” 封双无眉梢一跳—— 只见顾怜脸上的笑带上了狡黠,指手朝旁边一指:“我们是被他雇来的!” 刚赶来就被指一脸的陈有椒:“?” 嗯? “想必陈仙君来的目的你们都已经知晓,”顾怜悠悠起身将手负在身后,往封双无的那边靠,一本正经地说,“然后陈仙君来到贵府后仰观天穹俯观风水,发现此地阴煞之气极重,缺少阳气与生气,认为是府中太过沉闷的原因,所以千思万想左右顾虑花了二百灵晶的高——价!雇来了我与我师兄这两位乐师,想为府上添些热闹!”她刻意强调了灵晶的数量多少,在话说完之后反手在腰后装模作样地一摸,在梁氏人看不见的地方召出青玉摇变幻成笛的模样,举到身前晃了晃。 同时她还不忘在靠近封双无后屈时杵了一下他的腰,压低了声音:“把你的琴给我翻出来。” 封双无:“……” 忽然背上了二百灵晶高债款的陈有椒:“……” 戚月应跟萧秉:“……” 封双无低眸着了顾怜一会儿,紧接着鬼使神差一般地将手一翻,手中灵光闪过,随后一把流光宛转的白金色古琴就出现在他的手中,上边坠着的月牙色流苏,也串着几块玉石,在白日里下折射出泽润的光泽来。 他跟着应道:“嗯,我是乐师。” 不知道是不是顾怜对封双无的心理作用,她感觉这把琴一定能在黑夜中散发出顶级奢侈的光芒,然后直接亮瞎她的眼。 “……” 算了,其实不一定需要他把琴翻出来的。 就以他的那张脸,骗一句舞姬,估计都没有人怀疑。 梁家主被顾怜的话和封双无空手变出琴的模样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扭头看向陈有椒他们,愣愣地说:“仙君高明啊!” 陈有椒:“……” 这高明不要也罢。 —— “你拟了个乐师的身份,是我们扶光派上不得台面?” 来者是客再加上顾怜他们是来帮忙的,梁家主很快就让人收拾出几间屋子也来给他们先住下,好茶好吃食地奉上来。 顾怜留了点心没有贸然就动那些吃的,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你少来,存心编排我小心我回去告诉师姐。” 拿谢霜去压封双无总没错,果然,听到威胁后封双无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了顾怜一眼,却没接过话茬。 顾怜说:“这儿是穷极宫的地盘,也算是师姐的地盘。” 谢霜是醉花城主的独女,身份上怎么算也是一个尊贵的少城主,加上现在又说醉花城主有意让位,所以说醉花城是她的地盘也没有错。 封双无好整以暇地问:“所以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那当然有啊!”顾怜打了个响指,“说我们是陈有椒找来帮忙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就责任在他的身上,跟我们、跟门派挨不着什么关系就不会让师姐为难了。” “说得有理,”封双无道,“那我功劳岂不是全让他们抢了去?” “非也,我刚刚只是说了第一种如果出了事的情况,而且是建立在你要抢人家秘书的可能性上的,”顾怜晃了晃手,如意算盘打得直响,“还有第二种情况。那就是事情办成了,咱俩就合力把陈有椒给赶走自曝身份,我们只说我们是乐师,又没说我们只是乐师,有两个身份又不犯律令,对吧?” 顾怜都想好了,既然陈有椒他们非得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来,那就掺合着,她跟封双无只管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封双无往椅背上一靠,轻笑几声:“你把他们当猴耍。” 顾怜耸肩:“我没有,这个叫做计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有关梁氏的消息不是都被封双无给压下来了吗?以他的性子应该万无一失才是,怎么陈有椒跟萧他们还会过来?关于这一点,封双无自然也是想到了。 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里没有鬼族的气息。”封双无忽然说。 “嗯?”顾怜反应过来后点点头,“我还以为是我修为低探息不到,原来是真的没有啊。” 探息是一种术诀,顾怜对于术道涉猎不深,她今天没感觉到有鬼族的气息只当是自己不精通,但封双无这么一说就肯定了她的感觉。 没有鬼息也就意味着没有鬼族来过这儿,那么—— 梁府的异事是怎么回事? “那鬼息没有,”顾怜问,“”你有探到妖气吗?” 封双无闻言一挑眉,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顾怜:“你猜。 顾怜:“……” 顾怜彻底放弃了跟封双无之间的交流,自己思考起这件事情来,梁府异事频发,死人又闹鬼,但是现在探息时又没有任何一分的鬼息,而她也并没有感觉到妖气,那么作祟的会是什么东西? 那些离奇的事情都在府中发生,下人们都谴散了个干净,除却梁家主的嫡脉血亲之外还有其他的几个旁支亲戚留守在府中,还有那对兄妹—— “叩叩。” 门被敲响两下,接着传来少年有点小心翼翼的声音:“乐、乐师姑娘?您屋里的灯油可还需要再添一些?家主让我来为你们送灯油。” 顾怜走到油灯前看了一眼,的确是不剩什么灯油了。 “需要,”顾怜扬声说,“你进来吧。” 不过片刻就有人推开门,走进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动作利索地添好了灯油后就要离开,却被顾怜喊住了:“稍等。” 少年一愣,有些茫然地看过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就是一件小事,”顾怜指了指油灯,“府上有蜡烛吗?我想要一支。” 第242章 梁氏取名法 封双无只在顾怜的屋里待一会儿就离开了。 顾怜确认封双无真的离开后才站起身来,走到油灯那边将油灯吹熄了,换上蜡烛,但是又没有点,只是又让大团出来帮忙照明。 其实顾怜看不出来这灯油里有什么踩跷之处,只是她在看那灯油的剩余量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将从蜡烛上取下来的一小块包入布中,打算后面再看看。 这间屋子是客房,而梁府出事半年,在这期间便不会有什么客人来府上作客,但是这油灯里的灯油却是没剩下多少。 而梁氏怎么说也是个大世家,像这种忘了添油的错漏是不应该出现的,再加…… 油灯是在贫穷人家才更常见的照明灯,依照常理,采府内的应该是烛灯。 所以纵使没看出蹊跷,但是留个心眼总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顾怜点了点大团,“乖,这几天可能得辛苦你了。” 大团转了了个圈,周身发出的光芒更亮了。 顾怜望向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浅浅的月华。 这梁氏……可疑之处真的太多了。 还有封双无,跟梁氏是什么仇怨? 不过顾怜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去探一下周围的情况,不说封双无,戚月应那样稳妥的性子是很有可能会去的,而她只需要等。 等他们把探来的信息告诉她。 往床上躺时,顾怜将手垫在脑后,被铜钱硌了下脑袋。 “……”顾怜把手挪出来,视线落到那枚铜钱上。 “刻不求,”她低声说,“回北境可是你自己的选择,至于你去做了什么,我不问你但你别被禁制困住脚步。” “不然我可不会去救你。” 夜色正浓。 月华倾酒,几根银丝箭一般地飞出,被一把剑统统挡下化开,剑身借着银色的月华折射出光来,照亮了一瞬持剑人的脸。 是陈有椒。 陈有椒的唇边噙着笑意:“拦截梁氏发向各门各派的求助帖几乎赶尽杀绝,我同萧秉也抓到了一只死鸭子嘴硬的霜妖,不知封师兄可否认得?” 而站在陈有椒对面的,正是封双无。 封双无笑了一声:“你想说什么?不过才抓到只小妖便是你此前最大成就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向我夸耀?那还真是——” “见识短浅。” 那四个字带有轻蔑地落地,陈有椒瞬间出手掐出法诀攻向封双无,封双无尽数躲开,同时翻起千层灵流,不断变化成百道光刀,斩向陈有椒! 不过几息之间,他们就已经过了数招。 陈有椒看出不便宜来,他也曾经从顾怜的手里吃到了教训并不硬抗,将剑一收甩出一记障目诀,转瞬就消失不见,但那带着挑衅笑意的声音仍旧遥逸地传来: “青女为霜,不知顾小师姐是否知晓这桩事情——” 封双无破开障目诀,四下已然寻不见陈有椒的身影。 顾怜翌日起得很早。 因为府中没有下人,所以来给顾怜端来净脸水的仍旧是昨夜那位添灯油的梁少年,顾怜看见后连忙自己接过,她倒也不需要人伺候。 那少年悄悄看顾怜两眼,耳廓脸颊染了红晕。 “……”顾怜又一次暗叹自己的美貌,她洗了把脸,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哎,小公子,” 没料到顾怜会跟自己说话,那梁氏的小公子愣了一下:“嗯?啊?…….在。” 顾怜没提他的慌乱,而是在擦去脸上的水珠后侧头朝他笑了笑:“我叫李怜,”她随口胡诌了个名字,“敢问公子姓名?” 梁氏小公子低下头,很小声地说:“我……我叫梁白瓜。 顾怜脸上的笑一顿:“……?” 梁什么? 梁白瓜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小了所以顾怜没有听清,连忙往上提了点调,重复说:“我叫梁白瓜,就是那个白,那个瓜,” 顾怜:“……” 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做梁黑果? 顾怜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她张了张口,思绪莫名其妙跟着跑偏,忍不住问:“这是你的全名还是小名?府上其他公子的名字也跟你一样……独特吗?” “是我的全名啊,”梁白瓜屈服于“李怜姑娘”的美貌之下,点点头后就掰着手指头数,“只有我的名字好听些,堂兄堂弟们的名字有的叫做梁凉、梁快、梁二壮…… 顾怜再一次:“……” 不是,你家起名那么潦草的吗?! 是不是还有一位大兄弟叫做梁面?! 就在这时,梁白瓜数名字给数高兴了,兴高采烈地同顾怜说:“啊对了,我阿兄叫做梁勉!” 梁勉,凉面。 梁氏的取名,无敌了。 “不过……”梁白瓜说到这里,情绪忽然又一下子低了下去,低头盯着地面声音都有些闷闷的,“阿兄在半月前就、就离开了,梁凉也是……” 顾怜默然。 所以说有时候名字也不能取得太随便,否则容易凉得快。 千万语难说,最后顾怜也只是拍拍梁白瓜的肩安慰一句:“节哀。” 梁白瓜有点感动地看着她:“李姑娘……” 然而粱白瓜的话还没有说完,门扉就被人轻叩了两下,接着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小师妹,男女授受不亲啊。” 扭头循声望去,正是封双无似笑非笑地倚门看着她。 顾怜:“……” 不是,封双无你就没有别的话能说了吗?三天两头地倒腾这句话! 没等顾怜回话,梁白瓜就脸颊一红,结结巴巴地解释完出去了。 等梁白瓜走后,顾怜才一副极为头疼的样子着向封双无:“不是,师兄你少拿这句话唬人,你都说不腻的吗?”她边说边走过去。 封双无笑眯眯地说:“只是来为你提个醒,别什么样的男人都让其近身。” 顾怜吐槽,“管得还挺宽。” 梁家主为他们准备了早膳,就在前厅,封双无来找顾怜是想让她一块过去,不过顾怜对此很纳闷,边走边问:“你不是辟谷了吗?” 封双无目不斜视:“你听过哪位乐师辟谷的?” 顾怜:”……好像也是。” 往前厅走,顾怜记起什么,从芥子空间中翻出来两瓶丹药,倒出来两颗先自己吃下一颗,另一颗则是抬高手递给封双无:“吃。” 封双无瞥了她一眼:“投毒?”话是这么问,但是他还是伸手捏着那枚丹药,没什么顾虑地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流自喉间而入。 “可不是,”顾怜把药瓶收起来,“见血封喉的大毒药。” 封双无笑了一声,显然不信。 顾怜没解释,他也大概能知晓那丹药的用处。 小师妹心思细又慎重,不论梁氏人有没有害人之心,在入腹的饮食上便总要有所防范,况且这梁氏的确有问题。 走到前厅,陈有椒跟戚月应二人也到了,梁家主早早地就等在外边,一睢见他们就忙恭敬地迎上前来,顾怜注意到,昨天的那十六位梁氏人全都到这里了,对比起昨夜的惊慌失措现在肯定要平静许多,但是—— 顾怜将视线从那对兄妹的身上收回来。 这两位也太过于平静了吧?甚至一度到有点反常的程度,昨夜也是这般…… 几人落座。 “萧秉师兄呢?”顾怜问起坐在他旁边的戚月应来。 “师兄辟谷,不饮膳食,”戚月应好声解释道,“出府探情况去了。” 这时既有椒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小师姐一会儿想去玩吗?我带你去啊,不过你得给我糖,你刚刚跟封师兄吃的那个,”他支着下巴歪歪脑袋,“我瞧见了。” “……”顾怜盯着陈有椒看了一会儿,却见陈有椒往旁边一闪,避开朝他飞过来的筷子。 封双无慢条斯理地擦着仅剩一只的筷子,皮笑肉不笑:“滚一边儿去。” 第243章 还有第三方修仙者 饭后,顾怜决定出去逛一圈探探情况。 她昨夜说着坐收渔翁之利,但是今天却又言行不一,封双无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图来,就不由得拿此事来说她。 顾怜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只是闲坐,不干事也会被人怀疑。” 封双无忽然很有职业操守:“乐师所行之事,不过弹曲几首。” “可别了,”顾怜客气拱手,“你那么金贵,还是好好待着,哪敢用来你弹曲子。” 那边威月应有好脾气地向梁家主询问具体的情况,顾怜悄眯眯地听了一耳朵,都是些封双无之前就跟她说过了的消息,因此就把注意力收回:“我就在周围看看,有事就喊你。你自便。”说着她摆摆手朝外面走。 梁白瓜注意到了,下意识地就问:“李姑娘……你去哪儿?” “我去外头听鸟叫,寻找作曲的妙音,”顾怜胡诌了一句,想说让他不用管,但是在看见梁白瓜那殷切的目光时,又转念一想改了念头,“我但是我对此不太熟悉,恐会走失,”她说着朝梁白瓜弯眸,“不知能否劳烦梁公子,为我带一下路,我自当不胜感激。” 她想从梁白瓜的口中探出一些消息来。 梁白瓜听完后眼睛都亮了,他心下一喜刚要答应,却不料他旁边有人叫住他:“七弟。” 顾怜不由得跟着梁白瓜的目光一同看过去。 是那对兄妹的兄长。 梁白瓜不解地应:“兄长?” 兄长的神色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叮嘱道:“莫要忘了时间。” 梁白瓜在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某种古怪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很快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顾怜自然是没放过梁白瓜的神情变化,她不动声色地垂下手,在梁氏看不见的地方捏了个前几日才刚跟封双无学会的传语诀: ——留心那对兄妹。 梁家主膝下一双儿女人中龙凤,她猜,就是那两位了。 封双无微微侧头,看了顾怜一眼。 梁府算大,梁白瓜引着顾怜往外边走,心中记着她所言的想寻鸟鸣叫的声音,因而第一个联想到的是城郊,但是顾怜却摇了摇头,说深府外的后院有一片银杏林,八月初正值夏,鸟类也不会少。 梁白瓜带路也带得尽心尽力,许是觉得怕冒犯,所以一路极少主动跟顾怜搭话,只有顾怜问的时候才会说一两句……偶尔也会应很多。 “梁小公子。”顾怜边走边开口。 梁白瓜抓了抓头发:“姑娘喊我白瓜就好。”” 顾怜:“……哦,好的。” 倒也不是嘲笑这个名字,顾怜只是偶尔会被噎一两下,她清了清嗓子,口吻轻快地先找了个话题:“你可喜音律?” “一知半解,但喜欢去听高山流水之音,”梁白瓜说,“三姐倒是对音律极为喜爱,府中未出事之前,日日都能听得她在琴阁奏乐,然后七哥每次都会伴在她的身侧。” 顾怜面露好奇:“三小姐?不知是哪一位?” 梁白瓜以为顾怜是想寻音律知己,故此没有什么防备地就说了:“方才站在兄长身边的便是。她闺名为梁狸,是我的嫡三姐,兄长是她的亲大哥,其名梁妄。” “这样啊。”顾怜说,”他们瞧上去感情可真好。” “那是自然!”梁白瓜说,“三姐是兄长唯一的亲妹妹,日里便是疼爱得不行,半年前伯父说要让那乔公子入赘时,兄长还极力反对——”他说到这里像是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蓦地住口。 顾怜眨了眨眼,看他停下来自己也跟着停了,故作不解:“怎么了?” 梁白瓜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那懊恼的情绪萦绕心底,他面上却有几分山水不显露的意思,只朝顾怜勉强一笑:“无事,记起来出来时忘记带银子了,我还想着一会儿回去时给三姐带些吃的呢!” 这明显就是在掩饰。 顾怜看破不说破,她拍了拍梁白瓜的肩膀:“没事儿,我带了,一会儿你先用我的回去再还就是了,小事一桩。” 梁白瓜,“那便多谢姑娘了!” 顾怜摆摆手。 梁府后面的确是一片不大的银杏林,那儿鸟鸣蝉叫,落叶或荣或枯地铺在了树底下,若是架上一架秋千,便是人间美景——不过现在这般也很不错了。 顾怜走进去,脚踩上落叶发出声响。 梁白瓜跟在她的后边四下张望,不由得感叹:“这儿真好看。 顾怜回头看他:“你没来过这里吗?” 不是就在宅子的后头?梁白瓜居然还没来过了 梁白瓜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出事之前,伯父都不让我们来这儿,说是会有猛兽毒蛇怕伤着我们,但是后面就有些顾不及了了。” 出事之后,梁家主都自顾不暇,他就是再有心,也不可能会连这里都能够管控到。 提到梁家主,顾怜的脑海中就先浮现对方那忧愁却又和蔼敦厚的模样,再思及他同旁支族亲们一同居住且相互照顾的家和之兴,觉得梁家主也应该是位不错的人。 应当是位和蔼可亲的人。 嫡庶地位向来分明,可是出事之前梁氏不仅族亲同住且在出事后都还有族亲留下来,可见其团结和睦。 ——但是,他们的情义真能跨过死生危险? “李姑娘?” 顾怜被这一声唤回神,她“嗯”了一声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刚刚还站在眼前的梁白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树下蹲着,手中似乎还护着个什么东西,她将思绪收回,顾怜走过去:“怎么了?” 梁白瓜抬头,把手里的东西往上举了举:“它受伤了。” 顾怜定睛一看,那是一只白色的鸟。 白色的翅羽上沾着血迹,白鸟有些弱的地叫了一声,听上去像是疼得极了的求助,怯怯地窝在梁白瓜的手里。 ……什么破运气? 看来梁府的确不祥啊,路过的鸟儿都得受个伤。 顾怜跟着在梁白瓜的身边蹲下,伸出手示意他把白鸟给自己看看,离得近,让梁白瓜晕红了耳廓,顾怜说什么是什么的地把鸟轻轻放到她手心里。 顾怜检查了一下白鸟的伤势,只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羽翼,所以导致不能够飞行了而已,那伤口不算很深只是有点长得骇人。 让梁白瓜自己养着吧。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怜翻掌就从手中变出了一瓶药粉。 梁白瓜睁大眼睛惊呼一声,“你,你你你——!” 顾怜眨眨眼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不过她处变不惊地笑了奖,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铃铛,睁着眼睛就开始溜嘴皮子:“不是我,是这个铃铛。它同我同行走四方,以乐曲为生期间我自然也是讨得了些有用的物件儿,不多,也就一两个 这个叫作白宝铃铛,可以‘嗖’的一下变出想要得到的东西。”她像是不谙世事一般地直接把铃铛的好处说出来,神情真诚不似作假。 梁白瓜听后恍然大悟:“好厉害!” “是吧,”顾怜笑眯眯地说,“我也觉得,这可是个仙家的法器。” 梁白瓜的神情更加惊讶且羡慕了。 忽悠完梁白瓜,话点到这里就足够了,顾怜暂时将药粉撒到白鸟的伤口上止疼凝血,打算一会儿回去了再让梁白瓜仔细为它清理伤口。 但是就在她将药粉撒上时,她察觉到什么动作一顿,指尖搭在瓶口上没有动。 ……她才发现,这白鸟的伤口上有残余的灵力? 不对,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气息。 趁着梁白瓜不注意,顾怜将那零星细微的灵力牵到指尖,两指轻轻一捻就瞬间消散了,不过虽然它消散得快,但还是让顾怜获取到了信息——这是灵力,但却不是属于她、封双无以及陈有椒他们几人的其中之一。 灵就如同人的气息一样,是独有的,所以就意味着—— 顾怜站起身来,朝梁府的里面看去。 所以就意味着,除他们之外,还有第三方修仙者! 与此同时,贴在她手腕上的铜钱微微异动,她低眸看去,发现不知从何处来的一缕浅淡黑气,被铜钱吸收。 ……诡气? 第244章 萧秉的怀疑 本来就是约好的事,顾怜跟梁白瓜去买些好吃的带回去给梁狸,从梁白瓜所买的吃食中不难看出,梁狸喜欢吃甜食。顾怜回想了一下自己两次所见到的梁狸:面容姣好,低着眉眼,一身素雅的衣袍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大家闺秀的静恬秀气。 她跟他的兄长一样平静。 可是半年前准丈夫身死,族中又有亲人陆续死亡,这般噩耗发生在身边几乎逃无可逃,她又怎么会能够如此平静? 不对。 还有梁白瓜的话。 梁白瓜说梁妄极为宠爱梁狸,但却态度坚决地极力反对妹妹的婚事的模样,倒像是认为梁狸同那位乔公子在一起会受尽莫大的委屈——由此可推断,或许梁狸并不喜欢乔公子。 但是梁狸是唯一一位嫡亲小姐,梁家主又怎会为难她? 一切的异事都是从染狸与乔公子结亲为起点发生的。 看来这位嫡亲小姐……尤为重要。 疑云重重,顾怜独自一人也推想不出什么来,只得先将思绪整理,想着回到梁府后再同封双无商讨一下。 以封双无的心思,肯定能再想出些什么。 她在等梁白瓜回来找她,旁边不乏路过的百姓,她眸子一转,心里有个主意。 “哎,两位姐姐?” 正在交谈着一会儿要去买什么楼中新出的糕点的两位姑娘闻声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个青袍的小姑娘弯着一双眸子朝她们笑。 看着不是什么坏人。 她们便疑惑地问:“怎么了?这位姑娘?” 顾怜说:“我想向两位姐姐打听一件事儿。” “关于那梁府的事。” “这……” 她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路过一位大哥,听见顾怜问起梁府,就“啧啧啧”连连摇头:“这梁府啊,姑娘还是不问较好。” 顾怜故作疑惑:“为什么?家姐在梁府干活有段时日了,最近却一直没瞧见她,我这心里头啊,担心得很。”她说着,又露出几分担忧来。 那位大哥“嗨呀”了一声,然后往下压低了声音:“姑娘啊,令姐估计……哎,那梁府,古怪的很!我跟你说啊,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卖玉的有一座玉矿,但是估计是那玉矿来路不明!所以才招了冤家讨债来了!” “来路不明?”顾怜疑惑。 “是咯!”那位大哥说,“咱醉花城是繁华,但是从哪儿来那么一个大的玉矿?而且从前可从未听过梁家主此人。” 顾怜还欲再问,却见刚刚那两位姐姐已经面露慌张地离开了。 嗯? “这位大哥……” “不说了不说了!”那两位姐姐的离开好像是提醒到了大哥什么,他连连摆手,“姑娘啊,原谅我多管闲事,劝你一句,那梁家主可不是什么善茬……” 等梁白瓜买好糕点后,顾怜已经把思绪收得干干净净了。他们就往梁府走回去,途经一家卖簪子的铺子前,顾怜的视线不经意间过一个窈窕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眼熟归眼熟,顾怜也没打算跟认亲一样凑上去,只是多看了两眼,收回视线离去。 “小姐,小姐?” 首饰铺里,虞见曦捏着手中的流苏簪子回过神来,侧头看向唤她的侍女:“怎么了?” 侍女略有些担忧地瞧着她:“您方才见着什么了?怎的忽然走了神?老板材取来一支碧玉流花簪,询问您可要瞧一瞧?” 虞见曦将视线看向老板,后者恭敬讨好地微微低首一笑。 “取来吧,”虞见曦道,“我瞧瞧。” 侍女:“是。” 那支碧玉流花簪很快就被放在锦盆中取过来,虞见曦瞧了几眼却也并未取出。那簪子通体以碧青色的玉雕制而成,上头是朵几朵栩栩如生的浅色花,坠着一枚同色的水滴状的玉。 那抹青色,让她垂在袖中的指尖动了动,不由得想起了某个人。 “收起来吧,”虞见曦道,“这簪子我要了。” 老板大喜过望,又是殷切地把她好一顿夸。 后面老板又再向虞见曦介绍着其他簪子首饰,她却不欲再多待,让侍女交代老板择日将簪子妥善送来便离开了。 走出店铺,侍女就打起伞为她遮阳:“小姐,您有忧虑之事吗?” 马车停在前边,虞见曦却是将视线投向了另一边:“我方才……瞧见了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身影。” 侍女一怔,跟着看过去,但是街上车水马龙也瞧不见什么特别的人。 侍女不禁问:“是……那位公子吗?” 一年前自家小姐遭妖道迫害生魂离体,最后是由一位青衫公子送回来的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却未曾亲眼瞧见那公子是何等模样,只知对方让小姐日思夜想,魂牵梦绕,在那一年中拒了一位又一位来提亲的贵公子哥。 虞见曦却并未答话,只摇了摇头。 上了马车后帘子垂下,伴着尘烟逐渐驶离。 夜色倾落。 梁府。 顾怜回屋时,半路遇上了萧秉。 说实话,她有点惊讶。倘若是碰上威月应或者是陈有椒那倒还好说,前者我她肯定有事,后者找她定然是恶趣味犯了想找抽,至于萧秉——他俩可没有什么交集。 顾怜看着明显是来寻她的兼秉,走近了先打了招呼:“萧师兄。你这是在等我?” 月光落在顾怜的发上、肩头,隐约仿佛在暗夜中发着微光一般,但纵使是没有那目光凭借着修仙者慧极的视力也能差不多将顾怜瞧得清楚,他低眸看了顾怜一会儿,随后大方承认:“嗯。” 光凭一个“嗯”字推测不出什么,顾怜只好又接着往下问:“请问萧师兄寻我何事?” 萧秉并没有直接说明,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才道:“可方便去你屋里说?” 那么谨慎? 顾怜更好奇了,她点了点头:“可以啊。” 进屋前,顾怜往屋外下了一道暗阵。 见萧秉看过来,顾怜耸了下肩:“防我师兄的,他总是到处瞎跑。” 萧秉就没有多问。 落座,顾怜客客气气地给萧秉倒了一杯茶。 “多谢。”萧秉礼貌地颔首。 顾怜摆摆手,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好久没遇见过那么礼貌的人了,像扶光派那边,一遍下来个个都是带点疯感的。 望穹峰的疯感最重。 放出大团出来照明,对于萧秉的目光,顾怜只是笑了笑:“我习惯我家灯虫陪着我了。” 萧秉就什么都没有多说。 “好了,”顾怜放松下来往椅背上靠,“萧师兄你现在能说了吗?” 萧秉多看了两眼大团,似乎是对为什么一只小小的灯虫却能发出那么纯厚的柔光而感到有些好奇,不过他人之事他终究没有多问:“我同阿椒抓到了一只霜妖,从她的手中得到了梁氏的求助帖。” 然后再经过盘问,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顾怜的动作一顿,刹那间她反应过来一件事—— 封双无派人去拦下梁氏的求助信,顾怜一直以为就是那种普通的人族修仙者,但是听萧秉这么一说,所以封双无找来的全都是妖? 妈呀,我知道笑面虎背后权势滔天,但没想到他还跟妖族有勾结啊! 而且霜妖是什么妖? 那些冰霜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而成的妖吗? 不过纵使顾怜的心里震惊无比,她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几分,毕竟萧秉又不是什么傻子,不可能会没有缘由地特意跑来跟她说他们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霜妖?”顾怜问,“此事还同妖有关? 但是她跟封双无都并未探得妖气。 萧秉轻轻摇头:“不敢妄言。” ……屁的不敢妄言,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顾怜在心里暗骂一句,看着萧秉,眼睛盯着他面上的神情变化,但无奈于对方跟薛绝有得一比,让她根本得不到什么端倪。 “萧师兄,”顾怜的口吻中听不出情绪,“你怀疑我和我师兄。” 来到梁氏的就只有两拨人,萧秉是不可能会怀疑到自己人的头上的,那么他就只能将这个猜测忌放到顾怜和封双无的身上来。 但是他既然猜忌,又是为什么要直接跟顾怜说出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他怀疑的是封双无。 见萧秉没吭声,顾怜坐直了片刻又塌下腰去支着下巴:“为什么只怀疑我师兄?” 封双无有什么很可疑的地方? 顾怜的眸子里没有惊疑与愤怒,更多的是好奇和平静,这让萧秉感到有些惊讶,他言非所问:“你可知晓青女坊?” 好端端的怎么还扯到那边去了? 顾怜古怪地看着萧秉:“知道。” 总不能是萧秉想去那里但是一个人不敢吧? 顾怜心中正胡思乱想着,眼看思维越跳越远,然而萧秉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结结实实地整个人愣住: “青女坊中的所有歌、舞姬,皆是霜妖。” 第245章 屋中倒吊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 在须臾的沉默过后,顾怜才开口:“你认为我师兄是妖?” 灯虫散发出来的光晕映在顾怜的侧脸上,她似乎是对这件事情一点也不在乎一般,面上的神色平静偏多,让人拿不准她的态度,但是背脊却是暗暗挺直了。 萧秉没有说话,算作是默认。 顾怜却问:“证据呢?” 怎么说封双无也是她的同门师兄,比起萧秉这个其他门派的人来,顾怜当然是更偏向于前者,而且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不会盲目相信。 她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萧秉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 顾怜放松下刚才绷直了的背,无辜地一摊手:“那我就不能相信你了。你抓到了一只霜妖也只能说明是同青女坊扯上关系,而不代表跟我师兄挂勾,我同他也是收到了求助帖才到此处的,没有哪几点能够说明我师兄就是妖。况且他是我师父亲自收的徒弟,纵使信不过你我,我也相信我师父。” 她连徐望青都给搬出来了,萧秉也只好收起话,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梁氏,你怎么看?” 话题挑开,顾怜反而松了一口气:“睁眼看。 萧秉:“……” 好在萧条被陈有椒打趣玩笑惯了,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他顿了顿,然后道:“我今日在梁府外,探得了他人灵力。” 这个“他人”指的是在不在他们五人之中。 顾怜就知道肯定不止一大她一个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不过她现在却并不想单独跟萧秉交换消息:“我一般建议大家一块谈谈。不如萧师兄你回去跟陈有椒商量一下,我们合作么样?”她说着弯起眸子,眼底的笑意狡黠。 意料之外的,萧秉答应得很快:“好。” 眼见萧秉起身欲走,顾怜连忙叫住他:“萧师兄留步。” 萧秉停步,侧身望向她。 顾怜没起身,只仰头看着他:“为什么信我?” 顾怜和封双无同为扶光派的人又更是亲师兄妹,萧秉怀疑封双无,其实是不应该告诉她的,难道他就不担心她扭头就告诉封双无吗? 再者,萧秉所说的探得他人为灵力,更像是他仅跟顾怜说出。 那么问题来了,萧秉跟她毫无交集,为什么信她? “我信的并非是你。” 萧秉将视线收回,看向窗外的夜幕:“我信的是你手中忠义之剑。” 同为剑修,萧秉欣赏的是顾怜的剑。 以及那颗剑心。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是连萧秉自己也无法言说,最后他留下一句:“倘若有机会,还望顾师妹赏脸同我在剑道上切磋一番。”随即便离开。 顾怜在屋中有点愣愣地坐了片刻。 萧秉这个人…… 她记得没错的话,他跟薛绝是剑道上难遇的知己,毕生都在潜心修剑之一道,到了后面几年,更是有种剑痴的疯狂感。 是有点惊讶,自己居然能被这样的人夸。 顾怜不由得弯唇,有点苦恼地说,“哎,看来我还是太优秀了。” 白苍时地出声:“臭不要脸。” 顾怜没搭理他,自己琢磨起事情来。 封双无是妖? 不是吧?扶光派的防范措施做得那么差?如果封双无是妖的话,那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就像萧九一样。 可是萧九人鬼混血算是半个人族,能勉强藏住也说得过去,倘若封双无是妖的话…… 顾怜蓦然想起在璃女秘境里边时,封双无那一瞬的绿眸。 “……” 等会儿,这家伙还真是妖啊?! 青女坊满坊都是霜妖,难不成封双无原身也是一只霜妖? 青女坊……嗯? 顾怜想到什么.眨了下眼。 她之前……是不是给了夜沁一把扇子? 封双无来顾怜屋里时,顾怜已经仰面躺在床上了,但是鞋袜未脱,膝弯抵着床沿,脚尖搭在地板上。 看上去有种“不如死了算了”的解脱感。 “方才同姓萧的聊什么了?”封双无在桌前坐下,将先前萧秉并未喝完的茶给推到旁边去,随后取出一只新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顾怜姿势未变:“作乱的是人。” 封双无闻言眉梢一挑:“说来听听?” 顾怜也不跟他藏着掖着,把发现白鸟的事情给大致说了,封双无后点了点头:“那闹鬼一事如何说?” “我怎么知道?”顾怜说,“估计是乔公子心有不甘所以回魂了吧。” 封双无指尖一顿:“乔公子?” 顾怜:“别说你不知道,你的消息比引歌还灵通。” 封双无轻笑两声,摊牌道:“也不算有多灵通。那乔公子是梁余督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毛头小子,带回来便强硬地要将女儿许配给他,梁狸自是不愿意,甚至毁了房中古琴,然后在乔公子死时,发现他脖颈上有细丝的勒痕。” 顾怜愣了愣,随即翻身坐起来:“琴弦?” 封双无的回答含糊不清:“或许。” 顾怜皱了下眉,怀疑地看着封双无:“你别告诉我,是梁狸杀了乔公子。” 以梁狸的模样来看,压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虽说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但是顾怜觉得,如果真的要杀人,是梁妄都还很有可能。 顾怜动了动腿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乔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封双无吐出两个字:“心猝。” 心猝,简单来说就是猝死的。 顾怜:“那离奇的地方呢?” “勒痕,”封双无说,“还有他的口鼻,有呛水的痕迹。” 顾怜:“……” 不是哥们儿,这得算是谋杀了吧? 顾怜刚想吐槽,封双无就接着往下说:“而他的内脏,是空的。” 屋里陡然陷入寂静。 顾怜良久才张了张口:“……空的?” 此等作案手法,简直是骇人听闻! 封双无觑了她一眼,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刚想着开口说上几句什么,外面忽然惊起一声尖锐的尖叫声。 “啊啊啊——!!!” 封双无跟顾怜相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起身,迅速朝声音传来处赶过去! 他们到时陈有椒他们三人也恰好赶来,顾怜没搭理封双无跟陈有椒之间看到这时候还能拌嘴相讥的恶趣味,同戚月应一同朝屋里头跑去。 那里梁狸的闺房,顾怜进去就看见只着中衣的梁狸滩坐在地花容失色地看着前面,刚才那听不出原本音色的尖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顾怜快步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梁狸的身上,回头循着她的视线往后看。 这一看就让顾怜瞬间瞳孔一缩。 ——房梁上倒吊着一个人,满身是血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月华柔和地从窗的一角倾酒进来,模糊间照亮了他的脸——是梁妄。 戚月应走过去,皱眉探了探梁妄的气息脉搏,回头跟顾怜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没生息,救不回来了。 顾怜的心下一沉,耳旁忽然断断续续地发出鸣咽声,沙哑难听,她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转回头,伸手一把抱住梁狸将她拦下,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脖子飞过去,如果顾怜没有拦住,那梁狸估计会命丧当场! “……兄 长、兄长…”梁狸哭得肝肠寸断,“我……兄长……啊——!!!” 第246章 陈年之仇(一) 那不是什么冷兵利器,只是而是术法而化的灵击。 在那灵击击出的那一刻,顾怜拦下了起身想朝着梁妄跑去的梁狸,而封双无他们则是瞬间出手,攻向灵击袭来的方向,然而那个方向却只见一道人影快速闪过,在黑暗中隐去。 封双无戾气地眯起眼:“追!” 话音未落,萧秉和陈有椒就不约而同地动身,跟着封双无一块追了上去! 梁狸还在不断哭喊挣扎,远远地已经看见梁氏人远远地跑过来,顾怜抓住梁狸乱挥的手,低喝了一声:“别乱动!” 倒吊着的梁妄甚至连眼睛都是睁大着的,像是在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那模样落在梁狸的眼里,足以令她崩溃,顾怜别无她法,只好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把人按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梁小姐、梁狸,梁狸你冷静一点,我们需要你。别哭,我知道你很难过,别怕……” 梁狸将脸埋在顾怜的怀里,挣扎不开这个怀抱后她就慢慢停下动作,抓着顾怜肩上的衣襟,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戚月应不打扰顾怜安抚梁狸的情绪,她绕着屋里走了一圈检查着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但是并未寻到蛛丝马迹。 戚月应眉头紧锁。 那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梁狸的房中还将梁妄的尸体倒吊起来,最后又不着痕迹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去。 梁氏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 而且……为什么独独将梁妄倒吊在了梁狸的屋里? “……是乔高第……” 顾怜一怔,低头看向梁狸:“你说什么?” 梁狸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着说,“是乔高第!我、我看见他了——就是他杀了兄长!是乔高第……” 乔高第、姓乔,想来就是那位在大婚前一日身亡的乔公子。 但是一他不是半年前就死了吗?! 封双无那边。 那道黑影的动作极快,一直与封双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到来到一片郊林,他才停下来转身看着封双无冷笑:“真是有失远迎,没想利意竟然是你亲自前来插手此事!” 封双无顾视四周,再傻也能够看得出来黑影是在刻意引开他。他冷眸嗤笑一声:“你在此布了个阵?不是什么废物都能够困得住我。“他话音刚落,往前踏出一步就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机关,脚下顿时连接形成一个圆形的光阵,从中飞出数十条锁链想要困住封双无! 然而下一秒,封双无翻掌往下一压,同时飞出琴弦将旁边的树齐齐斩断,在巨树轰然倒下时脚下的阵法尽数碎开! 黑影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是下一秒封双无已经掠至身前! 黑影反应过来了,博然大怒:“原来你是装的!你识得阵法!” “是又如何?”封双无一掌拍向黑影的天灵盖,黑影连忙躲开就地一滚,停下后张口吐出一团黑气,朝封双无扑面而来。 封双无翻出难悯琴,指尖在弦上转轻一拨,激起数层音流朝向黑气飞去,化数扇作灵刀,斩破黑气直逼黑影! 黑影再躲已经来不及,只得不甘心地喊了一句:“梁氏秘术我誓在必得!纵使是你封双无也拦不住我——!” 灵刀收束将黑影拦腰斩断变成两半,上半部分掉到地上,没一会儿就一同散去,在地上留下了两块木头。 封双无将琴收好走过去,抬脚踩上,那两块木头就不堪重负一般化成齑粉。 封双无抬头望向天边的月。 “替身术……” 等到封双无回来,顾怜已经哄着梁狸去自己的屋里歇着了。出来看见封双无,她走过去,张口的第一句就是:“乔高第没死。” 封双无没抓到人,追半天只是个替身人,多少也有点不爽:“嗯。” 顾怜盯着他:“你看见他了。” 封双无也没否认:“算是吧——“”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被顾怜一掌拍过来! 封双无侧了几分身侧抓住顾怜的手,歪了歪头:“你做什么?” 顾怜四六不搭地问:“萧九第一次被罚进执刑堂是因为什么?” 封双无从善如流:“因为烧了四长老的拂尘。” 回答完,他俩对视着不说话。 须臾,才是顾怜翻了个白眼把手收回来了:“照你平时那笑眯眯的样子,沉着个脸回来还以为你是替身人。 封双无“啧”了一声,敲了一下顾怜的脑袋:“那点杂碎,怎敢冒充我?”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懒洋洋的一声: “小师妹。” 顾怜一顿,然后和封双无不约而同地扭头朝后着过去,然后——封双无和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封双无”对”上了视线。 顾怜:“……” 封双无:“……” “封双无”:“……” 沉默来得猝不及防,半晌,顾怜才往封双无那边靠了靠,屈肘杵了一下他的腰:“哎,师兄,你似乎被人冒充了。” 封双无:“…………” 刚刚的话说得有多自负,现在的打脸就来得有多快多狠。 封双无眯起眼睛看了会儿那个冒牌货,随后就被气笑了:“蠢货。” 最后,顾怜看见了一场封双无虐杀“封双无”的大戏。 别说,可能是心中早就有着把封双无打一顿的念头,她在旁边干看着,有种大愿得成的圆满感。 说实话,有点爽。 梁妄的死惊动了剩余的那个几位梁氏人,除开被顾怜哄回屋中歇息的梁狸之外,其余人全在戚月应的要求之下聚集在了前厅。封双无跟顾怜走过去时,那里边有抽泣声也有怒骂。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来到这里了还是让大哥死掉了?你们这是仙人都有什么用?让那恶鬼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威月应被劈头盖脸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脸上却是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毕竟他们确有责任——分明已经布下大阵将梁府护在其中,她也没想到竟真有人能够不惊动任何地直接闯入。 戚月应不欲逞口舌之快,但是那梁氏子却越骂越激动,最后竟是挥手,怒吼着让他们滚出去。 他们原以为这些仙人来了便可得救,却不料结果仍旧是同之前那般该死的死,那既然如此,他们要仙人有何用?亏得他们还恭敬客气地以礼相待!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推上戚月应的肩膀时,一支青玉的竹笛横出,拦下了他的动作。 顾怜挡在戚月应前面:“梁公子,凡事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 梁氏子狠狠地瞪着顾怜,他当然知道这是位乐师而非仙人,可正是因为是乐师,于他们而言更没有任何用处就让他更加恼火,推开笛子转而对着顾怜开骂:“这儿有你什么事?见钱眼开的——” “梁狂!” 人群之中的梁白瓜忽然爆发怒喝了一声,“咄咄逼人、言辞粗俗,你心中有气便向有过错之人撒,为难姑娘家算什么男儿?!” “他们今日便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梁狂反吼,”若非他们毫不作为、虚张声势,大哥又何至于惨死?!” “你——!” “嘭”的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上梁柱上,厅中静了一瞬。 “能听我说一句话了吗?”顾怜将笛子收好,看向他们,“言之凿凿咬定我们毫无作为,但你若是想让我们竭力相助,你们却也需要坦诚相待。” “梁家主,”顾怜的视线落到梁家主的身上:“不知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梁家主眼眶通红,听了这话后抬起头张了张口。 “倘若不记得人没关系,”顾怜却是又抢先开口,“那妖呢?” 对于顾怜来说他们此行最大的一点,是—— 封双无同梁氏的仇。 第247章 陈年之仇(二) “那妖呢?” 这三个字从顾怜的口中吐出的那一刻,包括封双无在内都皆是一愣。 但是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立即大声嚷嚷:“你在胡说什么?莫不是追查不到那作乱的鬼祟,便想将责任往伯父身上推?哪里有妖了?”说出这话的自然是梁狂,跟他的名字一样狂妄自大。 顾怜压根没有搭理他,目光依旧紧锁在梁家主的身上,想从他的神色看出端倪。 梁家主才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哭得眼眶红肿,眼球布满了血丝顾怜的话问出后他结实地愣了一下,随后神色惶然起来,却是嗫嚅片刻都给不出一个完整的回答。 顾怜也不催促他,只了耸肩:“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的,你既然对我们有所隐瞒,那我们也就无法及时为贵府解决麻烦,倘若是论起责任来,届时若还有人丧命,便也须得由你担上几分责任。” 梁家主还没吭声,梁狂又积极发言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回头看,是笑意晏晏的陈有椒:“是若是再隐瞒下去那便没什么好再护着你们的意思呀。”他说着笑了两声,神色间捎上阴戾地扭头喝斥了一句:“吵死了!你若是有本事自保活下来那你便继续说,只会占口头便宜张口夺言,无用的究竟是你还是我们?” 陈有椒歪了歪脑袋:“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把你们瞒下的消息说出来,否则等我们一个个慢慢去查,估计到时候查完了……嘻嘻,你们都死光啦。”言罢,他又弯眸一笑。 顾怜看了他一眼,他耸了耸肩。 梁狂被自家人喝斥还好说,但是被陈有椒这么说了一通,他的面色顿时涨红看过去像是想反驳什么,但却被梁白瓜给摁下了。 见梁狂终于不再打岔,顾怜松了一口气,心中腹诽腹:梁狂这事儿精,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们是病猫好欺负了? 这人就是不骂一顿不老实。 还有,陈有椒嘴皮子挺溜。 顾怜重新转向梁家主:“不知现在,家主可有想起什么来了?” 她将注意力放到梁家主的身上因此并没有发现,封双无在最初的一愣之后就一直将视线放到她身上,或许那眼神中含有探究之意,但更的是意味不明的深沉。 梁家主惶惶许久,最后大概实在是顶不住顾怜的视线以及那几句明里的里的警告——如果他记不起来,那没关系,让梁府仅剩下的人一起死吧。 儿子的死状又浮现在眼前,梁家主一咬牙闭上了眼睛,终于是泪涕皆下地说起了尘封几十年的旧事来: 众所周知,梁氏为玉商,靠着上一辈所发现的玉矿来发家致富以至于醉花城这种繁华之地站得住脚,守得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是谁也不知道,那座玉矿原本是另属他人手中。 那是一位曼妙倾国的绝色女女子,其名不曾细知只闻姓为封,在醉花城中经营着一间音律小阁,颇负盛名,不少人都因其倾慕而日日来听曲。那小楼简直是坐无虚席的热席,梁余督——也就是现在的家梁家主的父亲自然也在其中,不过当时他只是一位只会卖点机灵来维持生计的小伙子,梁余督深知自己是追求不来那位封小姐,但欣赏美是人的天性,他便日都去那里听曲,这寒来暑往便不觉就听了一年有余。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某一日的夜里他路过那步间小阁,听见了里面传来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他情急之下推开门,便瞧见了倒地紧锁眉头的封小姐,那模样瞧上去便像是身体极度不适,梁余督正欲上前将其扶起,却听见冰霜凝结的声响,接着他就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方才封小姐所躺的地方不知什么缘由以她为中心快速地往外蔓延开冰霜,不消片刻就到了梁余督的脚下,梁余督下意识地就要后退几步躲开,却不料他才刚动了一下,地上躺着的绝色女子便蓦然睁开眼,手在地面上一拍借力而起,翻掌指尖变成尖锐的水刺便毫不犹豫地朝他的心口抓来! 梁余督慌忙躲开,却仍是被抓伤了肩头,那伤口仿佛针扎一般的疼,但是他来不及去感受疼痛, 封小姐又是一掌劈来,吓得他将一旁的琵琶砸了过去,借着这个空档狼狈地夺门逃出。 跑出去很远了,梁余督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膝盖往下结着的冰霜以及肩头上的伤无不昭示着刚才所发生之事的真实,梁余督又想起刚才看见那封小姐的眼睛——分明是绿色的!可是今早瞧见时还是黑色的啊!还有那变成冰刺的手指…… 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梁余督被吓得腿抖,跑回家去一连许多天都不敢同任何人说起此事,也不敢再去那间小阁。而封小姐也并未寻过他,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两三个月后,一位白袍肃穆的人来找上他,说他的身上有妖气。 那是一位自称来自什么扶光派的仙人,他告诉梁余督,他正在寻找一只有着数百年修为的霜华大妖,而在梁余督的身上,正巧就有那只霜妖的气息,他需要梁余督的帮助。 梁余督纵使心中早有预料,但当真正所见时,还是会心中骇然。 封小姐是一只妖!而且还是大妖! 梁余督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惊骇,并不想将自己的性命搭上,然而那位仙人所开出的条件却让他动摇了——他说封小姐手下有一玉矿,倘若事情能成,那玉矿就是他的。 玉矿、银子。 穷了二十几年的梁余督再三确认仙人能够保住他的性命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仙人告诉他,霜妖三日前才刚产子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在两日内动手最合适不过。 这种做法无异于是趁火打劫,但是在金钱的利欲诱使下,梁余督还是咬牙心下一狠,答应了这个决定。 然后他同仙人实施了那个“收妖”的行善计划,得到了那座矿,凭着那些小聪明的卖弄一步一步地在醉花城里站住脚。 直到临终前,梁余督才将此事告诉儿子,他本意为让儿子知晓这玉矿的来之不易要好好守住,却万万没有想到时隔百来年年的光阴,他的后代代会因为他的财迷心窍而接二连三地丧命! 一桩事情说完,厅中鸦雀无声。 顾怜原以为至多就是得罪了一下,所以才引得封双无千里迢迢来这里逗他们玩看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去,但是她没料到,背后竟是这般丧尽天良的一桩事情! 想必那封姓女子就是封双无的娘,听完整件事情的过程——耳旁惊掠起破风之声,顾怜连忙下意识地抬手去抓,但那是琴弦而非是红线,瞬间穿透了她的掌心、手腕,殷红的血不消片刻便争先恐后地出来,成股地往下滴落。 顾怜抬头,就看眸子乌沉的封双无。 封双无的杀心已起。 顾怜暗道不好,让封双无发起疯来这里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 “戚师姐,看好他们!”顾怜交代了一句,不顾鲜血直流的手,反手抓住琴弦往自己的指上绕,在封双无接着动手之前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师兄,别冲动!” 顾怜手掌上的血很快就洇红了到双无的袖子,那温热的血让他由暴戾情绪缓了几分,并没有直接粗暴地挥开顾怜:“让开!你再拦我试试?!” 顾怜:“你还有别的目的没有达成!” 她可忘不了,封双无来此更是为了秘术! 而且他们是扶光派的弟子,哪能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动手杀人?!封双无是妖的身份可还瞒着呢! 听了这话,封双无眯眼:“你这是要坚决与我相对?你要帮他们?”他说着,已经暗自捻了捻指尖。 顾怜没有去看梁氏的那些人是什么反应,她往下压低了声音:“你可以杀了他们,我不拦你,但不是现在。” 封双无没有说话。 顾怜加重语气:“封双无。” 一时气氛紧张胶着,梁氏的那些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封双无,而顾怜不敢放手,在知道封双无是一只妖后她更不敢说自己能够拦得住他。 ——她跟人的修为层阶不同,相对而言,天灵地长的妖的修行比人要顺畅得多。 良久,才终于听见封双无嗤笑了一声。他动了下指尖,琴弦瞬间收回,他低眸看着顾怜:“小师妹,你当真是生得一颗大善心。” 这话多含嘲讽,顾怜手疼到针扎似的麻,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冷静下来了就好。 她并没有注意到,腕上伤口的血顺着手腕往下流,沾到了铜钱上边,而铜钱上细微的红光一闪,悄无声息地将那些血吸收得一干二净。 第248章 暗室中谈 不让杀人,封双无并不久待,视线在梁氏人的身上一一扫过,随后扯了扯唇就转身离去。 他走了倒让顾怜松了一口气,给自己点穴止住血,翻出丹药来吃了两颗,然后边用布条缠住手上的伤口一边朝厅里边走。 戚月应走上前来,眼神担忧:“你的伤……” “没事,小伤,”顾怜摆摆手,“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戚应却是眼神中对她这满不在乎的话而充满不赞同,她刚想再劝几句,就被人抢了话头:“他刚刚那是什么意思?他想杀了我们吗?!” 顾怜:“……” 顾怜终于忍无可忍,反手甩出一道禁言咒:“安静点,吵吵什么?” 梁狂瞪大眼:“唔唔、唔唔唔!!!”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原先在抽泣的人已经哭不出来,刚刚陈有椒冷厉喝斥的模样还记在心头,更别提现在又有顾怜满手鲜血却连眉头都不多一下的样子,所以即使梁狂被下了禁言咒,他们也不敢吭声。 顾怜觉得来这一趟够憋屈的。 “梁家主,”顾怜说,“让他们都回去歇息,我有话同你说。” 梁家主招起头,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姑、姑娘……” 除开顾怜跟戚月应,那些人都散了个干净,顾怜打断家主的话:“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执意让乔高第娶梁狸?” 乔高第这个名字出来时,梁家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顾怜立刻就问:“其中有什么苦衷?” 梁家生的神色踯躅几番,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我看走了眼。半年前先有一批玉器行镖前往邻城,途中却险些遭遇抢劫,是那……乔高第出手相助,我也算是欠下了他的人情,在后来的来往交谈之中,更觉此人品性皆好,便视为朋友,直到他随我一同回城,于府中瞧见了狸儿。” 有人情在身加上印象不错,所以他就同意了那桩婚事。 分明听上去有理有据,但是顾怜却问:“没了?” 梁家主面露难色,瞧上去似乎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怜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忽然说:“乔高第没死。” “什么?”梁家主愣了一瞬之后睁大眼,想也不想地反驳,“这不可能!” “他的确没死,又或者说他死了却又回来了,”顾怜观着梁家主的神色说,“但梁狸同我说,她看见杀了梁妄的人就是乔高第,你不信我,总要信她。” 梁家主仍旧觉得不可能:“我分明瞧见了他的尸身……” 她神色惊慌,但是顾怜却敏锐地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那是傀术替身,”戚月应接过话来,“梁家主,言到此处你可听明白了?” 乔第是蓄意接近杂家主的。 明白过来后梁家主仿佛受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神色错愕,良久之后喃喃道:“所以是我……害了他们的性命?” 顾怜看梁家主这个模样就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耸了耸肩:“我们可没有确地说就一定是他杀害了你的族亲。” 梁家主怔怔地看着她。 顾怜说:“梁家主,这团迷云我难以解开。” 再者,顾怜并不想解,太麻烦,她只想赶紧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算是梁氏自己招来的仇恨。 ——她只是觉得至少得先把那个秘木给拿到手。 而至于乔高第究竟是为什么要接近梁家主,顾怜联想他的修为之高,不难猜出那就是为了秘术。 但是秘术又是从何得来的? 顾怜看着梁家主,说了那么多话,他却是半句都没有提及。 那本秘术究竟是什么? 一室暗阁中。 一人快步地在暗道中行走,停在一盏墙灯前,他谨慎地回头张望确认并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抓住墙灯,用力地朝下一按,只听得轰隆声响,原本在他面前的石墙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暗沉沉的通道来。 他低头走了进去,九曲回肠一连绕过许多个弯,最后又通过一道石门,进入到一间暗室之中。暗室里的层没不多,几层书架,一盏烛灯一方案桌,紧桌前坐着一个人,因为烛光的微弱而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里。 “家主。” 家主睁开眼,他的那双眸子竟全是漆黑的没有一丝眼白!他看向跪伏在地上的人,缓声开口:“如何?”那声音沙哑难听得刺耳。 跪伏在地的人并没有抬头:“梁妄死了,梁狸被那位姓李的乐师救下,他们盘问出了玉矿的来历,但却仍未知晓我们的计划。” 家主:“乐师?” “是。据他们所言便是一位乐师,但以我观言,她更像那些修仙者当中的主事者。” “哼!”家主阴沉道,“糊弄人的伎俩!” “敢坏我的事,我本不欲将凡人拖入局,既然如此,那便休怪我无情了!” 跪伏在地上的人沉默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家主,那李乐师的手中有一仙家法器,不知若是将其夺过来献上,可否留她一命……?” 闻言,家主问:“你想护她?” 他不语。 家主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放声大笑几声:“你极少向我求情,你既有意,那我又怎能拒绝?倘若你真能将那法器献出来给我,那她一命倒也未尝不可。” 跪伏着的人松了一口气:“多谢家主赐恩。” 家主又问:“那个替身如何?” 那人答:“尚未被发现。” “梁妄的魂魄呢?给我。” 分明暗室当中四面封闭,但却有风狂作,烛火疯狂地摇更在墙上倒映出影子,那影子是一个似人似鬼的东西,正张开大口将一个类人的东西往嘴里吞,不过几息过后,那被吞食的东西就被吞了个干净。 虚空中响起一声心满意足的谓叹,接着就是疯狂又阴森的笑声。 桌上摊开的书被刚才的狂风吹翻数页,待风停时,它也恰好停住,只见那古朴的书上写着一句: 欲修此术,欲大成者,食其血亲之魂,固其本元。 皓月当空。 梁府的房楼都高,夜色之下,一抹金色的身影屈膝坐在屋檐之上,任由着迎面吹来,将他的衣袍与发丝吹得乱飞。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封双无并没有回头。 “三师兄。” 封双无道:“你认一只妖作师兄?” 顾怜走到封双无的旁边坐下,刚才看见封双无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装逼,她鬼使神差地就上来了,坐下后理了理袍子,先回敬一句:“你跟萧九可真不愧是好兄弟,连话都能说得一模一样。” 之前在悯南村喊萧九作“小师兄”的时候,他就是似笑非笑地问了她一句“你认一只鬼当师兄?”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顾怜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自己之前的想法果然没错,徐望青是会收待弟的,一共就六位弟子,有三位是有问题的。 师父您老人家的眼光真不错。 封双无对于那句话闻而不答:“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今晚吧,萧师兄来跟我暗示了一下,”顾怜看见封双无一瞬就染上杀气的眉眼,毫不避讳地给他翻了个白眼,“你少记仇,你在秘境里绿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暴露了好吗?就算我现在不知道,后面肯定也会发现。” 封双无慢条斯理地道,“扶光派除萧九外,仅有你一人知晓。” “……”顾怜勃然大怒,“你还想灭我口?!” 封双无:“……倒也没有。” 顾怜手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鲜血洇着那层布料看上去触目惊心,封双无的视线下落,运起灵力轻柔地将她的手裹住:“长点脑子。” 什么人都挡。 灵力渡过来缓解几分的疼痛,顾怜踢了他一脚:“所以你来扶光派果然有目的。” 封双无口吻淡淡:“二长老的殿中有一玲珑锁妖塔。” 只有这一句,往后他就什么也没说。 第249章 魂魄吞食 长老殿中。 一座贴满符被咒纹环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玲珑塔悬浮在半空之中,它身上分明落下了百道禁制,但仍旧是有妖气溢出来几分,塔身上更是结了一层细微的薄霜。 二长老缓步来到玲珑塔前,站定后瞧了半晌,最后身形化散,进入了玲珑塔之中。 玲珑塔中一片漆黑,四面传来妖兽的嘶吼吧哮之声,二长老一路往前走,那些妖兽虽对他怒不可遏但却无一敢上前来,可见对其的畏惧。 最后二长老停在了一片冰霜前。 只见那冰霜结出数丈,中央跪坐着一位银发烟蓝衣衫的女子,她低垂头瞧不清脸,双手的手腕上被玄铁所制的铐锁锁住。 知晓面前来了人,她轻笑了一声,多含讥讽。 二长老隔着点距离看她:“垂死挣扎。”言罢,他袖中飞出灵刃,斩破风霜便径直劈向女子的脖颈! 但就在灵刃距她还有咫尺之遥时,她身上的妖气忽然不知从何处激涨,生生将那灵刃震碎,自动变幻成冰刺反击! 二长老翻手凝出屏障,将那冰刺挡下,但在承受最后一击时,屏障“咔嚓”一声出现裂痕,随后不断扩大,直接碎掉变成星点灵光。 女子的笑声响起几声,三长老看过去。 “你杀不死我,”她抬起头,银发之下露出一张倾国绝艳的面容,摄人魂魄的绿色的眸子带着笑意,多含轻蔑,“我乃苍山之灵,你不过上界堕仙之辈,你还没有杀我的资格。” “宋集烛,”青女勾唇,“你还当真是鼠辈难杀。” 醉花城,梁府。 “他的魂魄没有了?” 梁妄的尸身被放在后院的偏堂里,顾怜过来就听见戚月应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皱眉:“杀就杀了,还剥魂?” 威月应摇头叹息:“倘若魂魄寻不回来,那他便是再无转生机会了。” 说起来会很冷血,顾怜并不关心梁妄到底能不能转世,她走过去在梁妄的尸身旁边蹲下,杀人夺魂是为了去做什么事情? 梁府的人还剩十三个,怎么偏偏挑了那一对兄妹? 乔高第…… 顾怜抬头:“其实我有一个略微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封双无低眸看她。 顾怜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他不会伤我。” 他们师兄妹打着哑迷,戚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是有些听不明白。 鬼蜮,涂生池。 一身黑衣的鬼君刚上修仙界灭了一个小门派,带着下属威风凛凛地回来,隔着老远就听说自己的地盘被人给掀了。 等他戾气满身地过去时,看见勾着个面具逗着群鬼玩的少女,又结实地愣了一下。 顾怜坐在一块石雕上,勾着萧九给她的那张面具一路吓唬着那些鬼族,把上次欺负她的鬼族全打了个遍,现在正悠哉地等萧九回来。 等了老半天,她都跟那些鬼聊起来了,才看见它们的神色倏地一变,随后不又惧又敬地低下头去。 “姐姐。” 顾怜回头,萧九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来了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萧九很愉悦一般弯起眸子,指尖勾起顾怜的发丝,“那些丑东西吓着你了吧——”他杀光瞥见什么话头蓦然一顿,随后翻比翻书还快地眯起眼睛:“哪个杂碎伤了你?” 顾怜往旁边避了一下从石雕上跃下来,来时她处理过手上的伤口看上去倒是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不过仍旧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封双无啊,”顾怜把封双无供出来,毫不犹豫,“去砍他吧,加油!” 萧九扫了一眼旁边的鬼族,那些小鬼们立即心领神会,扭头悄声地就散了。他问顾怜:“那家伙又发疯了?” 顾怜说:“醉花梁氏。” 萧九挑了下眉,歪了歪头:“你为了别人才来寻我?”他的神情笑吟吟的,似乎只要顾怜说是,那他就能反手将刺骨刀拿在手里,立刻破土而出飞到人间界去把梁氏的人全给砍了。 ……有一个封双无就差点让她拦不住了,可别再来一个萧九了。 “你老实点,”顾怜挥了挥拳头,“你发疯去别的地方疯去,不许跑去梁氏发疯,我跟封双无还有东西需要从他们的手里得到。” 萧九满不在乎:“杀了之后抢过来也是一样。” 顾怜:“……”性质不一样! 偷摸去杀了还行,但他们是光明正大地下山去的梁氏啊!不论是让鬼族灭他们满门还是让封双无动手那都说不过去好吗?! 顾怜暗自作出挥刀的动作:“小师兄,你再这样说话我觉得我们得谈崩,倒不如拔剑相见吧。” 萧九:“……” “寻我何事?” 顾怜也是头一回进入到鬼殿里,我好奇地四下张望,觉得到处都堆满了白森森的骨头的这种做法的确很适合萧九。她头也没回地答:“我想让你给我看一下这半年里梁氏转生的人。” 萧九低声笑着: “若我不给?” 顾怜拔刀:“那我就抢。” 但说是这样说,单先顾怜这一个哪里有那个本事去抢到手? 萧九到底还是把往生的轮回册给她看了。 顾怜找到梁氏的那一面一一看完,红色的名字一大堆全是死掉了的人,但却没有任何一个转生或者是有记录来到往生池。 顾怜扭头门旁边唯唯诺诺的鬼差:“一个黑氏的鬼魂也没有?” 鬼差不敢作假,老实地点头:“人虽死,但不见其魂魄的气息便无法寻回。” 顾怜又问:“为什么气这样?” “魂魄吞食。” 顾怜顺着声音回头往后看。 存放轮回册的地方是和通生石的殿阁是同一间,萧九正站在通生石前,抱臂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你来问我呀,我定知无不舍,言无不尽。” 顾怜无言了片刻、说实话,她现在面对萧九,那心情比以前更加复杂得多。 她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萧九非得往她跟前凑。 论容貌论修为论讨人喜欢的程度,那都该是谢霜,而她向来卖乖取巧还三番几次同他动手,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够一如既往地她? 顾怜眨了眨眼,不由得从心底冒出一个想法: 他也想要剑骨? 还是说他抖m?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萧九早就有很多机会下手了,又何必同她玩那么久。 魂魄吞食,是一种极其损人利己的行为,通过不断地吞食他人的魂魄来壮大自己的,不过这种行为也会有一定的危害,那就是如果被吞食的魂魄与吞食者原本的魂魄相斥,那就会两败俱伤。 萧九像是觉得这种事情极为有趣,笑得尤为开心:“所以一般敢行此径者,多是以血亲之魂为食。” 同源之血所养的魂魄,不怕相斥到哪儿去。 顾怜多看了萧九两眼,成为鬼君后萧九的实力突飞猛进,该不会,就是把前鬼君的魂体给吃掉了吧? 她心中正这般想着,萧九就仿佛有读心术一般说:“如你所想,玱渊的魂体被我吞食了。” 顾怜:“……” 原来“母食其子”是这件事情的比喻。 “我知道了,”顾怜站起身来,“我得回去了,你这地方也太冷了点。” 萧九闻言,似笑非笑地反问:“敛寒洞不比我这儿冷?” 顾怜看他一眼:“你到底在扶光派放了多少个叛徒奸细?” 这都让他知道了。 果然不会挨骂,萧九心情愉悦:“不多,也就十来个。” 顾怜:“……” 顾怜刚想吐槽,萧九却忽然眉眼沉下神色,喊她:“顾怜。” “扶光派的所有人,都不要信,包括你自己。” 第250章 秘术为何 谁也不要相信,连自己也不可以。 萧九那仿佛警醒的话回响在耳边,顾怜虽对萧九总带有疯感的行事方式而有所怀疑,但不得不说她是认同他的话的。 但她不明白后半句—— 什么叫做连自己也不可以相信? 而且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他又凭什么要他去相信他的话? 这就矛盾了吧? 左思右想一通,最后顾怜十分干脆地将其抛之脑后,不纠结了。 笑话,她不信自己难不成去相信萧九吗——毕竟严格来说他的确并不是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小小萧九,休想把她带偏! 想得非常开明的顾怜将剑一抛,抬步踩上去十分潇洒地御剑离开了鬼蜮,压根没有任何一只鬼敢上前来阻她去路。 鬼殿内。 萧九低眸看影镜中那抹青色的身影逐渐消失,一直到最后看不见任何一点了才将视线收回来:“仞垣。”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顿时出现一个用黑布条缠满了全身,包括脸也缠得严严实实的鬼——正是三大鬼使之一的仞垣。 仞垣单膝跪地行臣礼:“上主。” 萧九掐着指节上的那圈骨戒,缓缓地转动两圈:“醉花城梁氏之事,若有妄胆之人,便杀了。” “是。” 黑气化散开。 萧九钻了片刻,等到悄无声息仿佛除他以外都不再有任何人时,他忽然翻掌将鬼气凝聚于掌中,回身就不留余力地朝身后拍去!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措手不及被他的这一掌拍飞出去,重重地撞上墙壁后摔下来,伏在地上呕出大口的血。 萧九一步步地走过来,骨戒从指上断开变成一把刀,他握在手中走到斗蓬的前面就蹲下,声音冷得疼人:“别告诉我梁氏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斗篷张口想言:“我……” 萧九忽然发难,扬起手中的刺骨刀,落下时刀刃就决然地刺穿了斗蓬的手背,血溅出来落了几滴在萧九的衣袍上,斗蓬被痛得痛呼一声,但萧九却是眼睛也没眨一下,将刀拔出来,下一刻又狠狠地刺入他的手腕! “虽说伤她非你亲手所为,但同你脱不开干系,”萧九慢条斯理地将刀上的血擦干净,伸手扯住斗蓬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他满脸惨白是血的模样,咧嘴森然一笑,“你做什么我不干涉,但你动到了我的人,你是嫌活得太长了吗?涂生池中多的是让你死无全尸的法子。” “何厉,别拿你的贱命去触碰我的底线。” 顾怜回去后就将从鬼蜮得来的最新消息告诉了他们。 封双无对此爱搭不理看上去像是早有预料,萧秉跟戚月应凝眉不语,倒是陈有椒,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所以小师姐的意思是,姓梁的那个老头吃了自家人的魂魄?”他这一口一个“小师姐”的,喊得是越来越顺溜了。 顾怜看了陈有椒一眼,这家伙追黑影追了半天结果只追到一个用木头变幻出来的替身人竟然也稀奇地不恼,此刻正一手支着下巴看她一手勾着那半截木偶在手中转着玩。 顾怜摊手:“我可没说是谁吃了。” 陈有椒挑了挑眉。 “我认为并非是梁家主,”戚月应蹙眉,这事情的发展与她来时所想的大有所不同,“倘若是梁家主,那说不过去,人人皆知他对其儿女极为疼爱并没有理由会去将梁妄杀了。” 陈有椒大胆发言,“倘若那只是假象呢?” 戚月应一征。 “倘若是假象……”顾怜就着陈有椒所言往下分析,想起来她在城中所打听来的消息“那有可能家主所表现出来的并非是如同表面上一般,他对我们仍旧有所保留甚至是防着我们,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陈有椒:“小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顾怜看向陈有椒:“想知道?” “对啊,”陈有椒眨眨眼,“那你说吗?” “好说,好说,”顾怜笑眯眯地伸出手,“那你先把欠我的给我吧?” 陈有椒纳闷,“我欠你什么了?” 顾怜:“二百灵晶啊!” 陈有椒:“我何时——”蓦然间他记起什么,话倏地一顿。 ——“陈仙君……花了二百灵石的高——价!雇来了我与我师兄这两位乐师,想为府上添些热闹”。 陈有椒:“……” 顾怜看见他那变幻的神色就知道他是记起来了,笑意不减反增地说:“想起来了对吧?想起来了就好,我还怕你不认账呢!” 陈有椒瞪大眼:“那分明是你信口胡诌!” 顾怜捂耳朵,蛮不讲理:“你当时也没反驳,分明是默认了!” 陈有椒:“你——!” 突然就看着他俩吵起来的封双无三人:“……” 戚月应试探性地问,“封师弟,不……拦一下吗?” 封双无看顾怜那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看得好笑,事不关己地一摊手:“不需要,她所言有理。” 白问了的戚月应:“……” 本来以为以顾怜的巧言善辩陈有椒那二百灵晶就算不给全那也得是大出血,但是意料之外地,有人往他们这边走。 “叩叩。” 门扉被扣响,屋里在吵闹的那两个人顿时时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去,门外响起梁白瓜的声音:“打扰一下,我寻李姑娘。” 顾怜眨了下眼。 找她做什么? 顾怜怀着疑惑,推开陈有椒的手撂下一句“小心梁家主他可能也是替身人”然后就推开门,一秒变脸地看着梁:“白瓜,好声好气地问我在,怎么了?” 梁白瓜挠了挠头;“你受了伤……我是来给你送药的。”他说着,举了一下手中的伤药示意。 顾怜有点意外,这梁白瓜对她还挺上心。 不过虽说顾怜的伤已经上过药了,但是梁白瓜特意来送的药,她到底还是思忖一番后就收下了,笑着同他道了谢。 梁白瓜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谢。 “既然伤药我已经送到,那……”梁白瓜有些局促地说,“那我还有些事,屋中的鸟还没有喂,就先走了。” 顾怜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好。” 梁白瓜又多看了顾怜两眼,视线下落时扫过她手腕上的铜钱和铃铛,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小跑着走了。 等人走远了,顾怜才打开伤药闻了闻,凭气味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算算时间,正夜子时,顾怜将药瓶收好,扭头跟封双无说:“师兄,我们去画样东西。” 封双无略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戚月应曾于梁府四周布下一个守护之阵,顾怜过去查看时,如同她所料想的一般,那个阵被人动了手脚——将阵石反摆,好好的阵颠倒过来。 顾怜手下利索地在那阵石上又加了一道阵纹,头也不抬地问:“那个秘术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你跟乔高第是不是认识?” 就知道以顾怜的机灵迟早会问出这个问题,封双无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他“嗯”了一声:“那乔高第是我生父的义弟后辈。” 顾怜看他:“秘术呢?” 封双无道:“是诡道之术法改制得来的。” 第251章 撒网抓鱼 顾怜万万没想到—— 这事儿还能够跟刻不求扯上关系。 哑然许久,顾怜才弄不明白地问:“既是诡道,与你我所修之道截然相反,你又来夺它做什么?” 他又修不了。 但是封双无却笑了一声:“小师妹有所不知,秘术之所以被称之为秘术,便定是因为其有不同寻常之处。那本秘术多凭持有者的道心两定,亦正亦邪或恶或善,皆不得确言。” 顾怜品了一会儿这番话后明白过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本秘术不论谁去修炼都可以,那其中的秘法还会因人而变?” 封双无笑意浅淡地看她:“不算太笨。” 顾怜沉默了。 原来那秘术那么玄妙,难怪封双无要过来抢。 顾怜不由得就着这个话题,问起另一件事来:“所以你现在才动手是为了等梁氏将秘术拿出来?” 封双无应了一声鼻音:“嗯。” 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在有能力之时将梁氏满门给灭了,哪里还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顾怜皱了皱眉:“可是梁氏不过是一商贾,如何得此秘术?” 跟刻不求有关的术法几乎全被打上了“诡异”“禁术”之名,这样的一本变化万千的秘术不应该会出现在一普通的玉商手中。 封双无似笑非笑:“那这便是要去问问你的那位道侣,创出那样的一道之后牵引出了多少的麻烦。”他还有意地加重了“道侣”二字。 “……”顾怜反手抓了把泥土往封双无的身上撒,“你一边儿去少将这事往他的头上扯,这跟他可挨不着什么关系。” 封双无避开几分却仍旧被弄脏了袍子,他歪歪头:“你确定?” 顾怜翻了个白眼:“废话。” 刻不求开创诡道是没错,但后续牵扯出来的事情可跟他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能就因沾了个“诡”字就往他的身上扯。 总之顾怜不同意。 封双无就没再坚持着往下说。 顾怜不欲与封双无这家伙多作争执,她将头转回去,继续画阵纹。 这件事情越往下找线索,就越乱成一团。 杀了梁氏那么多人的是谁?乔高第吗?他在大婚前夕又是为什么忽然假死而不是直接夺了秘术就走?反而是接二连三地闹出祸事来。 还有,关于封双无跟梁氏的仇…… 以封双无的反应来说,很显然,事态的发展有一定超脱了他的预料。 ——他或许并没有意料到那乔公子会是乔高第,还有乔高第居然没死。 封双无为什么不直接去抢秘术? 难道…… 他们都找不到秘术在哪里? 想清楚这一点的顾怜不由得低下视线,落到自己手腕上的铃铛上,顾怜回去后,梁狸坐在桌前盯着空虚一处发呆。 这一看就是压根没有休息过,不过想来也是,敬爱的兄长惨死,换成谁都不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休息。 “梁小姐。”顾怜走过去。 梁狸没有反应。 顾怜拉开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了:“乔高第是怎么死的。” 听见那个名字,梁狸终于是有了点反应,她动了下脑袋着向顾怜,张了张口:“……是我干的。”她说完后又如梦初醒一般地想起什么,连连摇头眼底又蓄满了泪水“不,不是,他没死!乔高第没死!我……” 眼见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顾怜连忙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梁小姐,我知道,我会帮你的,你别害怕。” “不是…你、你不知道!”梁狸眼睫微低就潸然落下泪来,带有哭腔声线颤抖地说,“他想杀了我!他就是个……魔鬼!我不愿的,我不愿嫁给他,他知晓后便想要强迫于我……” 顾怜听出其中信息的巨大,不由得问:“然后呢?” “然后……”梁狸咬了咬唇,往下的话淹没在哭声中说不出来。 她不说,顾怜的心中却隐有猜测。 以梁狸的这个反应来看并不像是她所杀的“乔高第”。她不愿意嫁,乔高第就想要强迫她,那么作为兄长的梁妄会怎么做? 被彻底惹怒后,他有极大的可能会杀了乔高第。 这个想法冒出,顾怜的脑海中就形成一幅差不多的画面:乔高第想要去强迫梁狸,梁狸反抗之中用曾经被她砸坏了的琴弦勒住了他的脖子,然而无济于。这时情态危急之时梁妄忽然冲进来,用琴弦勒死了乔高第后为掩藏痕迹将其投尸入湖。 这么一想倒是挺合情合理,只是深氏两兄妹都不知道,自己杀死的只是乔高第的一个替身,因为乔高第没死,所以他回来就杀了梁妄。 那梁妄的魂魄呢?乔高第非梁氏血亲,取走梁妄的魂魄做什么?替身人……难怪内脏都是空的。 还有……为什么梁妄会屡次出现在梁狸的屋中?纵使是亲兄们,礼数上也须得顾着。 顾怜想着,低下视线,瞥见梁狸脖颈上似乎有一抹红痕。 “……” 安慰了梁狸几句,顾怜起身在屋中四下设落禁制屏障防止她遇到危险,将最后一处阵石贴上符时,她站直腰,余光忽然瞄见什么。 她桌上的笔墨,被使用过。 顾怜不动声色地看了梁狸一眼,梁狸写了什么东西? 写给谁的? 虞府。 无边刚泛鱼肚白,虞见曦净脸之后去向虞家主请安,虞家主略有忧愁,她知晓是因为合作的梁氏出了大事,那玉器供应不足,但无奈她只是一位闺阁女子也帮不得什么忙,只能宽慰几句。 请安过后往外走,虞见曦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侍女问道:“小姐可是有忧心之事?” 虞见曦摇了摇头:“许久未见阿狸了,不知她现下如何。” 侍女宽慰道:“梁小姐有您心中挂念着,定天佑吉相,安然无事。” 这话听多了腻耳,虞兄稀心中的忧虑并没有被宽慰几分。 用过早膳后,有一侍女匆匆走来,到了虞兄曦的跟前后就行礼,然后手中的东西双手献上:“小姐,有信。” 虞兄的动作一顿,随后接了过来打开来看,纸上笔迹微乱地写着字: 兄长已死,见曦,我好似可以离开了。 —— 梁白瓜对顾怜献殷勤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又一次瞧见梁白瓜将好吃的塞给顾怜,陈有椒笑嘻嘻地问说:“小师姐可真受欢迎。” 顾怜毫不谦虚:“对啊对啊,别太羡慕啊。” 戚月应却看出其中缘由,忍不住直言道:“你是在故意接近他。” 顾怜眨眨眼:“有那么明显吗?” 封双无嗤道,“也就那蠢货看不出来。 萧秉:“嗯。” 顾怜:“……行吧。” 顾怜这两天几乎可以说是没睡,虽说修仙改善体质让她与寻常人不同,但这到身体还是不能够太过于疲劳,她伸了个腰,坦言说:“赶紧解决掉这件事情吧,我感觉也快了。” 戚月应他们看向她。 顾怜晃晃手:“撒网抓鱼。” 梁白瓜几次看向她腕上的铃铛,绝对是起了心思。 封双无一听就知道她又有鬼点子了:“你想怎么做?” “简单啊,“顾怜笑眯眯地看向陈有椒,一脸狡黠的模样,“陈仙君赖账不负付钱,我无法再维持生计,所以……” “我决定离开梁府。 乔高第先不提,得先解决梁府自家事。 第252章 笛中藏魂,我着青衣 “你、你要离开了?!” 对于顾怜表示要离开这件事,梁白瓜的反应最大。他睁大了眼,一副震惊又不舍的样子,口头的话绕了又绕,最后讷讷地问:“……为什么现在就要离开?” 梁狸手扶在门槛上,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下了。 顾怜说出这番话是当着梁氏人的面说的,除梁白瓜以外,梁狂更是冷哼一声:“不过是想逃,早知你们就是无用之人!” 封双无听了此话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嗯?你说谁?” 他的语气可堪温柔,但是架狂却是莫名觉得后颈一凉,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梁白瓜还在眼巴巴地望着顾怜,顾怜笑着弯起眸子,口吻中透露出深深无奈地一摊手:“唉,没办法,陈仙君拖欠工钱,况且我瞧府上也的确没有我同我师兄的用武之处,倒不如早些离开得好,各不耽误。” 此话一出,梁白瓜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满地瞪了陈有椒一眼。 陈有椒:“……” 陈有椒的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虎牙,但凡不是要配合着顾怜,他早动手了。 二百灵晶那的确是高价了,梁白瓜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拿不出来,他下意识地扭头着向梁家主,但后者却是极轻地同他摇了摇头 顾怜说得没错,她只是一位乐师,对梁氏并没有什么用处。 或许他们见过顾怜施法,但行走四方,没点法术傍身那是万万不行的,因而他们也从未怀疑过顾怜的身份。 留不住人,无奈之下梁白瓜只好抱有最后一点希冀问:“李姑娘,那你什么时候动身离开?我也好为你送行。” 顾怜眨眨眼:“后日吧,陈仙君给我的灵晶还能再撑两日。” 梁白瓜点头低下视线,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神色。 顾怜面不改色,扭头看向封双无,用眼神说:成了 已经把人套入局了。 又说了几句后就散了人,顾怜正欲再去梁妄的尸身那里看看,却有人来找梁狸。 那人是一位家丁,自称是虞府的人。 虞府? 顾怜看见家丁交给狸一包糕点说是她爱吃的,不由得就着这个姓氏想起来之前顺手救下的一位姑娘。 虞小姐……虞见曦吗? 家丁将东西送到后很快就离开,顾怜的视线跟随着他,待人瞧不着了她抬眸不经意间瞧见梁家主的神色,动作一顿。 梁家主眯眼沉沉地看着家丁离开的方向,像是蔡觉到了顾怜的视线一般他看过去,目光相接时刚才的阴沉之色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地一扫而空,还友善地朝顾怜笑了笑。 “……” 这叔的演技不行啊。 顾怜回以一笑,心中暗暗留心。 顾怜是跟梁狸一同回去的。 自从梁狸的星中出现梁妄的尸体后她就一直跟顾怜住在一处,就算是梁家主来劝也无济于事,顾怜认为梁狸只是在受到巨大的创伤刺激后所以下意识地依赖她,也没有拒绝。 “梁小姐,”顾怜问,“你认识虞小姐。” 梁狸低眸:“认识。我不想牵连她。” 顾怜蓦地一愣。 她忽然反应过来,连梁白瓜都会有所异常,那身份更高些的嫡亲小姐梁狸,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压下心头的猜测,顾怜面色如常地接着往下问:“不知这位虞小姐,可是芳名虞见曦?” 梁狸讶然:“姑娘认识她?” “略有交涉,”顾怜一笔带过,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你们的感情真好。” 梁狸有些怔怔地抬头看向她。 顾怜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一笑置之。 梁府中没有家奴,所有的活都得梁氏人自己干。 梁白瓜借着去膳房的借口离开,实则一直在往后院走,在一墙之隔的后面就是他上次带顾怜前去的那片银杏林。他站在墙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伸手,像是想要触碰面前的那堵墙。 “后头的林子真好看啊。” 梁白瓜的动作霎时顿住。 封双无站在他的后面,弯着眸子笑吟吟地说:“梁小公子不是要去膳房吗?怎的一扭头便来了这里?” 梁白瓜背对着封双无站着,半晌没动。 封双无缓步走近,就在他又想开口说什么时,忽然听得一声微弱的鸟叫。 “嘘,小声点,”梁白瓜低头对着怀里的白鸟轻了一句,然后才转过身,满脸无辜地看向封双无,“我,我来想要放它回去,它受了伤,是前日我同李小姐一同在外头那个林子里捡到的。“说完,他还疑惑地问:“怎么了吗封公子?” 封双无的视线落到他怀里的白鸟身上。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误会你了,”封双无眼里的笑意微淡,把刚才的问题又再问了一遍,“你方才不是说是要去膳房?” 梁白瓜挠了挠头:“我想一会就去的,怕鸟儿的羽毛落下弄脏那里的吃食。” 话说得倒是合理。 封双无盯着梁白瓜看了一会儿,后者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最后他只是扯了扯唇,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真善心。” 封双无去找顾怜时,她不在。 “她去哪儿了?”到双无隔着点距离问梁狸。 梁狸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封双无看她须臾,忽然歪头问:“你不怕乔高第再回来吗?” 听见那个名字,梁狸的身体微微一抖,随后才像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愣愣地看向封双无。 “他是因为你才杀的梁妄。”封双无毫不留情,颇有几分残忍地说,“他对你那么念念不忘,为什么你不跟他一起走呢?” “你对得起谁?梁妄?还是——现在的李怜。” 虞府。 顾怜因为在虞府的门口徘徊,行迹可疑,被虞府的家丁给抓住了。 “不是,”顾怜被架住胳膊、真情实意地为自己辩解,“其实我是一个好人。” 家丁:“行迹可疑!丢出去!” 顾怜:“……” “唉,”顾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高深莫测地说,“其实我是一位高人,身怀术法绝技,是来寻你们家小姐的。” 家丁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头顶,随后斩钉截铁地说:“休敢糊弄我们!我们小姐可是你能见的?轰出去!” 顾怜:“……” 不是,你们是真的油盐不进啊。 讲道理不成,那就只好使用武力了,顾怜无奈地再一次叹气,手腕一翻带起灵力,瞬间震开架住她的人,那些人连退数步,有些站不稳的甚至是直接往后一仰给摔了! “好好说话你们不听,非得要我动手,”顾怜活动了一下手腕,她手上的伤还没好刚才家丁碰到了带起钻心的疼,她“嘶”了一声皱皱眉头有几分报复地踢了一下其中一个倒地的家丁,“去,跟你们家小姐说,有人来寻她。” 家丁惊疑未定地看着她。 顾怜想了想然后想到什么弯眸一笑:“她若问是谁,你就说——” “笛中藏魂,我着青衣。” 第243章 梁狸的书信 虞见曦是跑出来的。 她向来端着仪态步步生莲,但是眼下却这般不顾形象地疾行,让那些侍女们都略微有些吃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跟在她后头跑边跑边叮嘱让她慢点留心脚下。 但虞见曦管不了那么多。 笛中藏魂,我着青衣。 远远地瞧见门外负手而立的青衫之人,虞见曦竟一时激动得眼眶路微有些发烫,她张口欲喊,又恍然惊觉自己连对方姓什么都不曾知晓。 “……公子?” 顾怜没料到虞见曦来得那么快,她侧身看过去就先友善地一笑:“虞小姐安好,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样貌与记忆中的相差无几,但是身形与声音…… 虞见曦愣在了原地。 分明是同她一般的女儿家!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虞见曦失声道:“你……你竟是姑娘家……?” 顾怜眨眨眼,然后就大方地点头所以了:“是的,”她应完,又顺其自然地往下解释,“我那次来到醉花城中有要事在身,所出入之地以女儿身多有不便就乔装了一番,后来寻到小姐将其带回府上,衣袍来不及更换,并非是有意欺瞒。事后我有急事离开也来不及解释,对此多有欺瞒,我自感歉意。”说着,她微微地欠了欠身。 虞见曦愣愣半响都没个动静. 见她不搭理自己,顾怜以为是自己的行为伤到她的心了,然而正当她想要站直身时,脚步声匆匆响起,紧接着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顾怜一愣。 虞见曦抱着顾怜,声音之中透露出浓浓的欢喜:“那当真是太好了!” 她并不会因为顾怜的隐瞒而感到恼怒恰恰相反,她为其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倘若顾怜真真切切地是一位公子,她自是知晓绝对不能够同顾怜在一起的,但是顾怜是个姑娘,那就完全没有这个烦恼了。 她可以同顾怜坦露心扉,可以拥抱。 那便是她虞见曦的朋友了。 虞府来了一位座上宾,知晓顾怜的身份后,就连虞家主都笑脸相迎以礼相待,唯恐怠慢了她。 顾怜摆摆手表示不用太客气,她就是来找虞见曦聊一下的。 于是虞见曦领她去了自己的小院, 让侍女端来可口香甜的糕点,沏上一杯暖茶,虞见曦满眼欢喜地瞧着顾怜:“不知姑娘来寻我,是有何要紧之事。” 顾怜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是上次她来时的那一间,但是屋设的摆放却是有所变化,明显借着方位改了风水。 察觉到顾怜的视线,虞见曦解释道:“那日你走后的翌日,城主便派人前来解决府上残余之事,这屋中的物件儿,都是照着一位仙君所言来安放的,”她说着弯眸一笑,“如此说来更要多谢姑娘,是你救了小女一命。” 顾怜客气一摆手:“日行一善。” “想起来,我还没问你介绍过自己,”为表诚意,顾怜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在下顾怜,扶光派弟子。” “扶光派?”虞见曦不由得问,“你不是曾言你来自昆山?” “出门在外,多有隐藏是自保的第一要点,”顾怜笑笑,“那都是我胡诌的,没有什么昆山。我以为我们仅会有一面之缘,没想到还能再见。” 虞见曦问道:“那你的那位徒弟……?” 顾怜答:“他不是我的徒弟,同行的友人罢了。” 虞见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虞府的茶清香甘甜,顾怜抿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再浅尝一口之后才回答刚落座时虞见曦问的那个问题:“我此番前来,是与梁氏有关。” 闻言,虞见曦的动作稍顿:“可是醉花城中的玉商梁氏?” 顾怜领首:“正是。” 虞见曦得到肯定后就了抵唇,双手搭在膝上捏着帕子绞作一团,低眸去看自己的手,并没有吭声。 顾怜也不催促,自顾自地喝茶。 半晌,才见虞见曦犹豫着问:“可是……梁狸出事了?” 顾怜面色不变:“我认为她给你写了信,信中都详道了。” 虞见曦抬头,讶然地看着她:“你知晓?” 顾怜弯眸:“这便是我来找你的缘由。” 都那种情况了梁还能够给虞见曦写信,除却能表明她们的感情很要好之外,也能够表明另一件事—— 虞见曦肯定知道些什么。 梁狸很有可能将梁氏的事情都跟她说过。 虞见曦兀自坐了片刻,随后才咬了咬唇,低声道了一句“姑娘稍等”站起身来,往梳妆台那边走。 顾怜的视线跟着她移动,看她拉开匣子,从里面取出几封信笺,低头轻抚几下后,下定决心一般地转身走回来。 “这些全是她给你写的信?”顾怜看着那些信问。 虞见曦点了点头,将信放到桌上推到顾怜的面前:“一共十六封,昨日的那一封也在里面了。” 然而顾怜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看,而是问起另一件事情:“为什么信我?” 书信是一种隐私的物件,轻易不得给旁人看,更别提以现在而音这些信关乎着氏的异事。 “你救过我的命,”虞见曦诚恳道,“我信你是一位善人。” 善人吗? 顾怜轻声笑了笑:“我倒也没那么伟大……” 书信是按时间排放的,最近的一封在最上边,顾怜想了想,抽出了底下的那一封拆开来看。 每一封都粗略地看完,顾忙记下了其中看上去有些用的内容: -见曦,阿爹带回来一位乔氏公子,他道那是他的恩人,需要我们以礼相待,我与兄长礼数周全,但乔公子却频频来访,难以赶走,我忧之。 …… -阿爹让我同乔公子成婚,我不愿,但阿爹心意已决,我难劝之,兄长为其相争许久,家中一时吵闹。七弟见我愁旧,寻来一只白鸟逗趣,白鸟欲逃,捉回来时不慎撞落屋中古琴,毁之。 我的琴没有了 …… -见曦,我不想成亲,乔公子似乎与阿爹有所图谋,告知兄长,兄长让我不要管…… …… -乔公子死了,兄长为护我失手所杀,见曦,我害怕。 …… -家中怪事频发,族亲惨死凶手难寻,我无法预料下一个会不会是我,见曦,此生遇你为知己好友,实乃我之幸事。 …… -我害怕阿爹,他似乎变了。我在夜中听见后院林中传来惨叫,有时是哭声与笑声,告知阿爹,他却同我道他不会让我出事,其余人便罢了,阿爹从前并非如此,他不在乎族亲生死了吗?见曦,兄长也是,他…… …… -我看见乔向第了!他没死!他趴在我的窗前看我,我却不知为何不能够动弹,他同我说他会杀了兄长,然后迎我为妻,可我不愿!我……我希望那是一场梦,让我离开梁府,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可是……阿爹不许,兄长也不许,他们囚禁我……不,他们说是保护我…… …… -兄长已死,见曦,我似乎可以离开了。 —— 前面的书信字迹工整,最后一封却是最少字数,也是最乱的。 梁狸平静柔和的外表之下,藏着极度恐惧的内心,她身不由己。 第254章 梁余督,我来取你性命了 “关于梁氏的事情,我只看信上所写便觉得心惊,实难想象处于事情之中的阿狸会是何等境地。” 屋中沉默了许久,在顾怜将最后一封信放下后虞见曦才有些出神地开口道:“阿狸他们早些时候便向城主,向各门各派求助,却不知为何皆被人拦下了,让梁氏上下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府中频发命案,死的虽全是梁氏族亲但已不再有家仆敢司职,皆散了个干净,一些族亲也慌忙逃离,一直到今日,那里就只剩下十三人。” 然而现在梁妄死了,就仅剩十二个人了。 虞见曦说着情不自禁地抓住顾怜的手,眼圈通红,眸中已经含泪:“顾姑娘,我……我能否求你护阿狸的平安?她仅是同我一般的寻常姑娘……” 顾怜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虞小姐,我虽修道却也并非是有通天之能,换而言之,我亦为女子,与你一般几乎年岁相仿的姑娘家。” 这话可能会有些冷血无情,但是顾怜从不妄接责任。 她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虞见曦没料到顾怜会这般说,愣了一瞬,随后歉然摇头:”抱歉。是我唐突强求了。” 顾怜叹了一口气:“我不能保证,仅能说尽力为之。” 虞见曦用帕子揩了下眼泪,点头:“多谢姑娘。” 顾怜摆了摆手。 虞见曦也算是帮上了她的忙,礼尚往来,她帮一下倒也可以,但仅限于是帮一下,绝对不会超出她的能力范畴。 又陪着虞见曦坐了会儿,闲谈几句后顾怜就离开虞府。 路遇那个给梁狸送糕点的家丁,顾怜想到什么,笑眯眯地把人喊住让他过来,然后塞给他一张保护符。 家丁将信将疑,但是看那符还挺像一回事儿又不要银子,到底是收下了。 顾怜给出那一张符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只是想到家主看家丁的神情,心有直觉他极有可能会跟对家了下手。 以现在刚得到的消息来看,梁妄的确就是乔高第杀的,但是梁妄的魂魄却不翼而飞,难不成梁家主也参与其中? 梁家主虽然演技并不怎么样,但是他真的会对乔高第接近他的心思而半点也不知晓吗? 街上热闹,顾怜看着车水马龙,不自觉地碰了一下腕上的铃铛。 接下来就得看梁白瓜怎么做了。 是夜,寂静无声。 梁狸睡在床榻上,而顾怜不喜同他人同榻而眠就一直是睡在外头的卧榻上的,油灯烛火早早地就想了,屋中只有匀均绵长的呼吸声。 一股异香悄然在屋中蔓延开来。 过了许久,门扉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来看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同时也将脸蒙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面容,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顾怜的身边,然后站住了。 顾怜侧卧着,系有铃铛的那一只手或许是因为习惯而露出,那上边银白的铃铛在淡淡的月华下似乎隐隐发光——其实不然,铃铛上边忽然莹莹的流光宛转,真切地自发地发出淡淡光芒来。 可见那真的是仙家的法器。 他像是内心极度挣扎,犹豫许久后才弯下腰伸手去解铃铛。 “李姑娘,抱歉……我也是为了救你一命……倘若我不这般做,他也会要你的命的……” 待到屋中重新安静,方才分明已经熟睡的人却在黑暗中悄然睁开眼。 顾怜眼底清明一片,她动了下手后就坐起身来,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空了许多的手腕,眉梢一挑然后起身往外走。 关上门,她才打了个哈欠。 遭老罪,为什么这些行动几乎全在晚上? 走出几步到院子里,顾怜抬头往屋顶上看:“不是我说你们,非得蹲屋顶上吗?搞得跟做贼一样。” 陈有椒稳当地一跃而下,站直后就笑嘻嘻地耸了下肩:“总之那废物发现不了我们,屋顶又如何?” 顾怜:“咱俩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跨频聊天了哥们儿。 顾怜没看见封双无和萧秉:“我师兄和萧师兄呢?追人去了?” “嗯,”戚月应点了点头,“封师弟恐有异变,让我们留下看住其余梁氏的人,再者还要保护好你。” 前一句话让顾怜认可地点了点头,但后一句话让她一脸懵地眨眨眼“啊???” 不是,你的最后一句话是认真的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保护什么?! 而且她又不是什么娇弱的人,根本不需要保护好吗?! “虽说我看不惯姓封的,他所说的话我更是不愿去照着办,”陈有椒抱臂手指轻点了几下臂肘,咧嘴一笑露出左边的虎牙,“但是小师姐你放心,我倒还是乐意听他的话保护你的。” 顾怜:“……” 有一说一,在封双无眼里她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 四年前那个走两步路就喘不过气的身娇体弱的小师妹吗? 倒也大可不必。 后院。 黑衣人抓着手中的铃铛小心留意着不让它发出一丝声响,走到后院的院墙前在墙上摸索了片刻,然后不知道指碰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的动作停住,然后用力地朝下一按,只听得机关响动的“咔”的一声响,接着在他的脚下身后,分明看似土地的地方却缓缓地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入口! 他谨慎地下张望,然后从那个入口一跃而下。 他的身影消失时,从阴影处恰就走出来两个人,一个冷峻一个昳丽,正是偷偷跟随过来的萧秉跟封双无。 封双无盯着那个洞口看了两眼,然后扯了扯唇:“还挺会藏。” 萧秉顿了一下动作看向他。 “别看着我,向我师妹告状揭发的账我还没同你算,”封双无轻笑两声,落在萧秉身上的视线是冷的,“你既知晓我为妖,那便该知晓妖最喜欢杀人了。” “别妄想阻我去路,你那点修为打不过我。” 言罢,封双无不再管他,走上前去趁着入口还没有关上,也跟着进去了。 封双无所说的没有错,他也算得上是一只大妖,倘若真的动真格,他们几个人联手都未必打得过他。 萧秉站了片刻,想起同顾怜的对话。 暗室之中。 黑衣人疾步前行,又是一番东转西绕之后,来到了那间暗室。 他走上前跪地行礼:“家主。” 室中的烛灯又点多了几盏,将家主的面容都映亮,他抬眸看向黑衣人,赫然就是白天还眉目和善的梁家主!可是现在的他坐在桌前,双眼不见任何一点眼白,脸色暗青,浑身都散发着死气。 梁家主看了一会儿黑衣人:“东西到手了?” “是的,”黑衣人面对梁家主时不敢抬头,心中对他的恐惧因为死气越重而越强,“家主……东西我既已取来,不知能否如同先前所说,当真放她一命?她两过两日便会离开了,不会久留的。”说这话时他心中忐忑,谨慎且害怕。 梁家主咧嘴一笑:“我何时骗过你?白瓜,你同狸儿都是我的好孩子,若我修得不死之身,便定然会带着你们同往仙道。来,将那样法器给我瞧瞧一切都好说。”他朝梁白瓜伸出手,五指像植物枯萎一般是黑色的! 梁白瓜暗自咬牙,双手朝前举将铃铛奉上。 梁家主看见那充盈灵气的铃铛眼中流露出渴求,他五指微收将铃铛往自己这边吸过来:“是我的,都是我的!那乐师的命——” “我家小师妹的命,可轮不到你管。” 琴音震荡袭来,银色的琴弦飞出将铃铛一卷往回收,落入掌中。 封双无单手抱琴,似笑非笑地冷眉瞥向梁家主。 “梁余督,我来取你性命了。 第255章 美人剖心 “轰隆”的一声响,地下暗室因承受不住而塌了个彻彻底底。 那声音传出很远,惊动到了梁氏人,顾怜回头朝后院看去,第一是先去将梁狸往戚月应的身边带,倘若是打起来了,身为阵修的戚月应于战斗中帮不上什么忙,她适合后方布阵。 顾怜跟陈有椒是同时动身往后院赶,然而他们刚迈出几步,就然听到身后便出一声尖叫! 顾怜连化回头看,发现是梁氏人其中的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了难,吼着开始攻击旁边的人,就在他即将一拳扫向梁狂时,一道黄符拍来将那失控的梁氏人定住。 梁狂惊疑未定地回头,看见的是顾怜掏出大把黄符塞到戚月应的手中。 “戚师姐,”顾怜介绍完那些符的作用后跟戚月应叮嘱,“小心。” 戚月应非是弱女子,她点了点头神色并未惊慌:“顾师妹放心,此处有我在。” 再怎么说戚月应也是穷极宫的翘楚弟子,于九台守擂中也夺冠,顾怜并没有多不放心她,给她符防身之后就跟陈有椒再次往后院赶。 离开前她扫了一眼那个被定身的深氏人,也就是那一眼,让她愣了一下那个梁氏人的眼瞳中的眼白在逐渐消失。 顾怜神色不变,只是隐晦地看了一眼黑暗处。 那是鬼族的特征——人被鬼附身之后的表现。 莫非是萧九来了? 戚月应在留心着身边人,等到又一个梁家人又开始发狂,她欲甩符,身旁刚刚安静下来的那一位却主动上前,一把制止住对方! 戚月应一愣。 顾怜到后院时,正巧就看见几道身影从碎石泥土之中飞出,于半空中还不忘过上几招,直到琴音破山河一般地激起,将那黑衣人扫退数丈。他们才分开分别相对而落,在地面上站好。 封双无的袍子脏了,他抱着琴,略微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余光见顾怜,他随手将铃铛抛过去:“接着。” 顾怜抬手,铃铛化作一缕灵气缠绕到她的手腕上,转眼又变成铃铛的模样,她勾了勾手指,木剑就被她召出来握在手中 待了几天芥子空间的白苍:“……喂!你打架都不带我?!” 顾怜没搭理白苍,视线落在对面的黑衣人身上。 站着的那个是满身死气的梁家主,而跪 着的那位,则是今早还对她要离开这件事情表现出不舍的梁白瓜。 梁白瓜现在面无血色,如果不是刚才梁家主伸手捞了他一把,那他肯定被掩埋在暗室之中直接死掉了,心有余悸的同时他看见顾怜举足抬手之间自如地使用灵力将剑握在手中,刹那间又明白了什么。 “你……”梁白瓜睁大眼看着顾怜,“李姑娘原来你是有意让我……” “我本名姓顾,并不姓李,”顾怜着向梁白瓜,“梁小公子,我的确不是一位乐师。”她说着摊了摊手,并不为此而感到心虚愧疚。 毕竟她虽然骗了梁白瓜,但梁白瓜同样欺骗了她。 顾怜都想好了,梁白瓜除了算计她外对她其实还不错,况且那算计是建立在为她留一命的基础上的,那一会儿封双无想动手杀他的时候,她也许能为其说两句好话。 梁白瓜还没吭声,梁家主就阴沉着脸笑出声来。 “真是好计谋,”梁家主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可惜就你们几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怜就一挽剑花,身形如同的强的箭一般冲上来,抬剑就斩! 她动手得措手不及,梁家主连忙躲开,但还是被不慎划伤。 梁家主:“……”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时候不是应该等我说完再打吗?! 没成功得手,顾怜觉得有点惋惜,但她很快释怀,挽了剑之后就—派友善地开口:“梁家主——” 封双无懒洋洋地提醒她:“那是梁余督,他吃了自己儿子的魂魄,将身体占有为已有了。” 顾怜:“啊?” 这点顾怜倒是没有想到。 顾怜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梁家主—现在梁余督,作出很无奈的模样:“那一会儿杀了你的话,你还真是死得不冤啊。” 如果是梁余督的话,那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梁余督那般自私自利的人,他为了活下去不惜吞食了儿子的魂魄占据身体,还能为了修炼秘术而将后辈都食于腹中,他活了少说百余年,能得到那本秘术倒也不足为奇了。 梁余督对于顾怜的那句话嗤之以鼻:“哼!就凭你们——”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怜就像召集群众一般喊了一声“动手”然后就拔剑而上! 梁余督:“……” 又是这样?! 剑锋已到眼前,腹背受敌梁余督大喝一句:“——不自量力!”翻手汇于掌中,挥袖甩出几团黑气攻向他们。 顾怜一剑将黑气劈开,看见陈有椒反手一剑的剑刀灵光就要劈在梁白瓜的身上,她弯下腰躲过又一次的攻击,手往下一撑身形如同游龙一般朝梁白瓜那边赶去,挥出半扇光刃化开那道攻击,然后一把拉起梁白瓜后,伸手在他的后背一拍将其推出战斗范围:“一边儿躲着去!” 顾怜救下梁白瓜恰就露出身后的破绽,被梁余督抓住机会就变出黑色的尖刺朝她的背后刺来,这时封双无低喝一声:“闪开!”他的话音未落顾怜就闪身一避,封双无抱着琴指尖在弦上拨动几下,琴音似千军万马而过地汹涌层层激起,将那些黑刺震碎! 同时顾怜默念剑诀自身后形成如同莲花般绽开的剑,二指并起朝前一指往下一划,剑形就如同流星落雨般掠向梁余督! 梁余督身形极快地躲开,汇聚黑气在身前形成屏障,眦目怒喊:“——多管闲事!你们都去死吧!!”说着他周身的黑气爆涨数十丈冲天而起,仿佛要遮天蔽日,他的脖上,脸上同时爬上了衰皱的黑纹,陈有椒被那黑气逼退几步,被萧秉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拉住:“当心。” 陈有椒“啧”了一声:“麻烦。” 简单杀鬼还成,但这明显并非是鬼气,而是诡气。 那些黑气肆虐有些令人看不清,顾怜抬起手挡了一下,忽然看见黑气中有黑影快速一闪,她动作极快地扫出一剑:“在那儿!” 封双无反应极快地配合着飞出琴弦,四面横掠,几息之后就将那道黑影给绑束住,他再将手一收,就把黑拽了过来,那黑影的模样暴露出来,正是梁家主的模样。 这就抓到了? 顾怜愣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瞳孔一缩:“不对,那不是梁余督,是替身人!”那是在外面演戏的替身人“梁家主”! 顾怜的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冷哼:“你倒是聪明!不过——聪明可没什么用!”随后耳旁破风之声,她下意识祭出符符要去挡,却发现梁余督是朝着封双无去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怜想也不想就冲过去了:“师兄!躲开!”同时她将手中的木剑反手一换:“白苍,出来!” 白玉般的剑瞬间出现在手中,因为激动而剑身微微振动嗡鸣,顾怜闪身挡在封双无的后背前,抬剑架住了梁余督抓向封双无的尖刺般的黑瓜。 然而就在她架住攻势的那一刻,梁余督却是计谋得逞地一笑:“你中计了——!” 身旁忽然从黑气中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梁余督,抓住黑气变成一把棱刺就朝顾刺来!而顾怜身前的梁余督逐渐化散开,封双无想出手帮忙,“梁家主”却尖啸一声整个人炸开,一团形似人的气体从他身上飞出来,扑向封双无! 顾怜这时再躲开为时已晚,她正想硬抗,旁边突然劈来一把短剑,然后胳膊被人用力一拽给拉到身后去,陈有椒的声音颇有几分不耐烦地从耳边传来:“我从不爱欠人人情!” 短剑抵挡了一瞬的攻击但仍旧是没什么作用,梁余督那下死手的一击结结实实地落到了陈有椒的身上,顾怜离得近难免被波及,一同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撞到房壁的墙壁,余威之大让墙面都出现裂痕! 梁余督见一击略微失手,正欲再次追击却见白光一现剑风扫来,他避身闪开,看见萧秉冷峻的面容以及毫不留余力的剑势! “剑气正罡,合化二一”萧秉念起剑诀,“——回一剑阵,起!” 罡风四面卷来,他的周身形成点点光亮最后变成数百把剑,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如同暴雨梨花般倾洒而下! 梁余督看出不便宜来,脚下生风躲开数道,身后琴音惊起,接着音刀就破风斩云地阻了他的去路! “你伤谁不好伤我师妹,”封双无绞杀掉刚才缠住自己的残魂,难有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视线阴戾地看向梁余督,“接着躲,我看你能够躲到几时!”言罢,他搭上琴弦,凝起妖力于指尖,在琴弦上结出片片霜华,寒霜之气瞬间席卷四面! 只见他拨动琴弦,分明弦上结霜但弦音却丝毫不受影响,杀气肆溢的音刀中裹上霜气,细尖的冰椎一周飞出,攻向梁余督。 梁余督心下大骇:“你、你是——!” 是那只霜妖?! “姑娘……姑娘……!” 贴着腕骨的铜钱在微微发烫。 顾怜受到冲击短暂地失去意识,等她模糊的意识回笼,先侵占身体感官意识的是浑身的疼痛,她忍不住呻吟一声,勉强地睁开眼,先步看见的是旁边躺在地上,身上衣衫都是血的陈有椒,他昏迷着,看上去伤得重。 再往前,是慌慌张张地不知所措的梁白瓜。 手腕上的铜钱越来越烫,她看见周遭的黑气一点一点地被吸收。 ……刻不求。 视线再往前,顾怜看见封双无满头银发,扯了扯唇笑得阴邪,手指变成冰刺不犹豫地剖开梁余督的胸膛,取出一样发着暗光的东西。 ——那就是秘术。 第256章 假象愿嫁 但是封双无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拿到秘术。 他是直接剖心取出被梁余督藏起来的秘术的,但是就在他想要将其收好时,分明已经逐渐散开的黑气之中又突然飞出几记攻击,袭向封双无! 封双无身旁结起一层冰霜挡下,接着就有一道人影欺身而上,踩着梁余督的尸体同他过起招来,封双无眯眼,一字一句地喊出来者的名字:“乔、高、第!” 乔高第森然的笑着:“封双无,把秘术给我,否则你就给你的小师妹收尸去吧!”说着,他一掌拍向封双无的胸膛。 封双无挡下那一掌:“你说什么?” “我说——”乔高第翻手在腕下压着一柄细刀,“你们的屋中我皆提前燃好了断绝散,就在那油灯里,虽说你是妖,那断绝散于你无用,但你那位师妹可不然!”他眼底疯狂,“把秘术给我!”言罢他便划出一刀! “……三师兄!” 身后便来少女急切的喊声,封双无瞬间回过神来,但手中的秘术已经被乔高第给抢走了,他只来得及将手一撤,袖袍被细刀划出一个大口子。 他再抬头看去、乔高第放声狂笑几声,转瞬消失不见。 “——哈哈哈!封双无!你同你娘一般愚钝!哈哈哈哈!” 白刃灵光一闪,劈向残余的黑气,乔高第跑得快,劈了个空。 白剑落地灵光白烟,就变成一个白发的少年,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戾气满眼地瞥了封双无他们一眼,然后就朝顾怜跑去。 顾怜逐渐适应过来那份疼痛来就想爬起来,然而她才刚动了一下就被白苍劈头盖脸地给骂了一顿。 “你伤到哪儿了伤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啊?还敢乱动?”白苍臭着脸过来,把手搭在她的背上,输过去灵力的同时借着血契将伤痛渡过来一点给自己分担着,嘴上十分不饶人,“老实趴着不行?乱动什么?刚刚那一下怎么没把你拍死,好让我赶紧换个剑主呢?” 顾怜:“……” 挨一顿鼻奥骂,顾怜干脆放弃挣扎,趴着不动了,因为受了伤声音听起来都有点虚弱:“真毒舌。” 白苍:“哼!” 身上的疼痛一点一点地被分过去,顾怜伸手一把抓住了白苍的手腕,制止住了他的动作:“行了够了,一会儿疼死你。” 白苍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假好心。” 顾怜舒出一口气:“少爷脾气。” 也就是嘴上说得难听。 确认梁余督死得透透的之后封双无就往顾怜的这边走,随着他步伐的迈出,他的发丝又自下往上地从银白变得乌黑,他停在顾怜的身边,然后蹲下了。 封双无像是没看见白苍一般压根不搭理,盯着顾怜有些惨白的脸看了半晌,随后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指尖还残余着剖心时的血,顾怜闭了闭眼睛心说真相大白了,原来美人剖心,剖的是那梁余督的。 顾怜忍不住吐槽:“算上秘境里的那一次,你分明欠了我两个人情。” 还全都是救命之恩。 封双无一愣,随后不由得低笑:“你倒是算得清楚。” “废话,”顾怜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抬了下胳膊让白苍把自己扶起来,白苍看了她一眼,这回终于是不唠叨她了,“亲兄弟都还明算账,更何况咱俩就只是师兄妹。” 封双无深知她是什么情性子,只笑不语。 “陈有椒怎么样了?”顾怜扭头问萧秉。 “伤及心脉,我已用灵力稳住他的伤势,暂无大碍,”萧秉简单地回答了一下,他将昏迷的陈有椒抱起,招步欲走时又像是怕顾怜会多想,就停顿一下,又多说了一句,“他性子傲向来不喜欠他人情,方才便算作是他还你的,不必介挂于怀。” 顾怜听得一愣,陈有椒什么时候欠她的人情了? 她没想明白但封双无却是轻易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道:“你头一回为了他同师兄动手的时候。” 顾怜:“……” 懂了。 是她那会儿莫名其妙冲上去帮陈有椒挡伤害的时候。 本来她也就是下意识地出手,没想到陈有椒这孩子看上去乖戾,但还挺讲究有恩还恩。 好吧,勉强算他是个好孩子。 萧秉带陈有椒疗伤去了,顾怜自己探了一下伤势,多是内伤看来得静养好些天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掏出丹药来吃了几颗,吃完后顺了一口气,才问:“你刚才发什么愣?” 封双无记着她的伤势,在心里头想着等回去后要如何同谢霜狡辩,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什么?” 顾怜说:“你心心念念的秘术飞了吧?” 封双无:“……” 本来还口口声声说着要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还是没忍住出了手并且还给乔高第做了嫁衣,这实在是算得上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光顾着杀梁余督了,都忘记还有乔高第这家伙了。 封双无哑然半响,然后道:“你中毒了。” 顾怜的头顶缓缓冒出一个:“?” 啊??? 谁中毒了?? 顾怜一脸懵圈:“我怎么不知道我中毒了?”她的口吻中带有深深的怀疑,就差直接说“你在吓唬我吧”。 “屋中的油灯他都放有断绝散,”封双无说,“你待在屋中闻了几日,那种毒虽然对妖无用但对你是真切有伤害的。” 顾怜再一次:“…… ” 原来那油灯还真的有问题。 “不是,”顾怜觉得稀奇,“所以你就把秘术给他了?你想借此来跟他换取解药不成?” 封双无这家伙什么时候那么有善心了? 封双天还理直气壮地反问:“不然?” 顾怜语塞片刻。 “其实师兄,你说咱们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顾怜斟酌措辞,“我连梁府的吃食都防着,会不会可能连油灯也防了一下?” 所以有没有可能……她其实并没有中毒? 封双无:“……?” 封双无沉默了。 对啊,他怎么就忘了顾怜这丫头心眼比谁都多。 难得瞧见封双无吃瘪,这让顾怜乐得不行,她没忍住笑了两声然而却牵起了伤口的疼痛,导致她又被白苍警告性地瞪了一眼。 “咳,”顾怜把笑给压下来了,她想到什么,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那这样的话算不算是师兄你自己主动放弃了秘术?秘术上边又没有写着谁的名字,你既然放弃了一次,那可就抢到谁算谁的。” 封双无睨了她一眼:“你有法子找到乔高第?” 顾怜故作高深:“山人自有妙计。” 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疾跑而来的脚步声: “阿爹!” 是梁狸过来了。 顾怜朝封双无一摊手:“你看,法子这不就来了吗?” 前面有说过,乔高第是决心想要要娶狸为妻的。虽然不曾知晓他为什么会那样坚持,但是这是个机会。 “所以你的意思是……” 屋内,戚月应给陈有椒端来一碗药汤.出来后听见顾怜的决定就顿了一下:“让梁小姐以 嫁的假象,引出乔高第?” 梁府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梁家主死了,有封双无在,梁余督自然也不可能活下来,后面的事情零零碎碎都真相大白,戚月应将这背后的阴谋全都告诉了还活着的梁家人。 那些人剩下的不多,如戚月应所料,他们几乎都是替身人,非得要说的话,也就梁白瓜好一点。 说白了就是他们家自己人惹出来的事。 屋内,顾怜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巴,抬手打了个响指:“没错。” 封无对于这件事情不感兴趣也就没有插话,戚月应想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赞同:“可是以梁小姐对乔高第的畏惧,此举怕是不妥。” 顾怜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摇摇手说:“没说让梁狸亲自上阵。” 戚月应:“那是……?” “既然是假象那也就不需要什么真的,而且那件事情危险着呢,”顾怜说,“所以也就意味着,愿嫁的梁狸也不需要是真的。” 而她跟梁狸身形相近,完全可以假冒。 梁余督最后闹出的那一番阵仗梁氏人有目共睹,加上戚月应把真相说出也没指责顾怜他们,他们只是暗自消沉了许久。直到顾怜说出那个决定时他们无疑是感到惊讶的,但是说到底救他们性命的是顾忙他们,也就没敢置疑。 于是他们休养了几日,有剩余的几位梁氏人帮忙,在梁府在自家里就像模像样操办起了婚事——不过也仅仅是在府内,当然没有对外宣扬。 封双无传出一道灵讯,就等着乔高第自投罗网。 那日,顾怜穿的是梁狸早就准备好但没穿上的嫁衣,刚好合身。她照着镜子任由戚月应帮忙盘起头发,没留意到铜钱上边红光一闪而过。 一切都准备好后,顾怜盖上盖头等在卧房里,觉得这体验还挺新奇。没想到头一回穿嫁衣就是为了这种破事,顾怜暗暗下定决心,一会儿乔角第要是敢来她直接自己掀掉盖头拔剑就砍! 她不信外头还守着封双无他们,姓乔的还能跑! 然而顾怜等了许久,才听见极轻极缓的脚步声。 在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顾怜的动作愣了一下。 来者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停住,顾怜低眸,瞧见艳红的衣摆—— 还有垂落地面的半截红线。 第257章 我是你的徒子徒孙啊!祖师爷 来者不是乔高第,是刻不求。 盖头的尾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屈指向住往上挑起,顾怜顺着这个动作缓缓地抬眼,然后就毫不意外地瞧进了刻不求的眼底。 刻不求低敛着眉眼,眸底映出的是难得红妆粉黛的顾怜。 他们对视了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半晌,顾怜才眨了下眼。 说实话她有点意外,她可不认为乔高第就是刻不求假扮的。 于是顾怜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在北境吗? 刻不求的神色淡淡看不出他的情绪来,他反问道:“我不该在这儿?” 顾怜一噎:“……那倒也不是。” 然而刻不求却莫名地执拗,他俯下身来一手撑在顾怜身侧的床榻上,一手将盖头掀起松松垮垮地搭在发鬓上,低眸瞧着顾怜的眼睛凑近之后问:“我不该在这儿,那应该是谁?” 在刻不求靠近的时候,顾怜久违地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顾怜一愣,刻不求生气了? 后领上拢上来一只微凉的手,顾怜回过神来。 刻不求问她:“你希望来的人是那个一身黑的家伙?” 一身黑。 乔高等果然来了。 顾怜下意识地就想要追问乔高第的下落,但是她被刻不求乌沉沉的眸子,从中慢慢地察觉出不对劲来。 刻不求的眼眸……似乎在逐渐染上血色。 刹那间顾怜就想起了什么!她抓住刻不求衣袍的边缘,神色如常地弯弯眼睛:“没有,我不希望他来,我只是看见是你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得再过一段时间才从北境里出来。” 刻不求没吭声。 顾怜抓着他衣袍的手晃了晃,将声音放轻放柔:“好久不见,刻不求。”她的话音刚落,刻不求就低头吻上她的唇,厮磨几番才探出舌尖,一点一点地缠绵相吻。 后脑勺上的手掌的力道不轻不重却也强势地不让她退却,顾怜抓着刻不求的衣襟,低阖下眼眸回应着他。 “阿伶,”刻不求低声说,“抱歉,” 抱歉什么? 顾怜还没有想明白,就感觉到刻不求的手落在了她的后心处,接着从那里蔓延开一股暖流,渐渐地抚平她前两日受伤所引起的疼痛。 刻不办求在因为顾怜受伤而感到愧疚。 他在北境中改阵一年,在剥离仙骨的锥心之痛中又受到那禁制波动的干扰,五感缺失过一段时日,因而并没能够在顾怜出关时就从秘境里面出来找她。 直到某一日,系在顾怜手腕上的铜钱在无意间吸收到了顾怜的血。那就如同干涸之地落了细雨,五感便逐渐找回,他收拾好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将禁制的干扰压下,这才得以从那秘境之中出来。 顾怜说过她主观地认为刻不求无所不能,实则不然,没有任何人能够算无遗策,纵使是刻不求也做不到。 顾怜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伤这件事情应该跟刻不求扯上关系。 但是刻不求却固执地将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 甚至……差点压制不住心魔。 结束亲吻时,刻不求倾身抱住了顾怜。他埋首在顾怜的肩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领侧:“我好想你。” 撒娇一样。 顾怜没有接话,手覆在刻不求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顾怜总是认为刻不求黏人得不行,实际上换一种说法——刻不求是极度的需要她。 “乔高第该不会是被你随手杀了吧?” 顾怜往外着了看,外头应该是被刻不求下了禁制,她都看不清外头的景物,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里 “咯噔”一声,心说那不行啊,秘术还在那家伙身上呢! 刻不求杀不杀乔高第都无所谓,重点是她想要秘术! 因为只是走个过场,所以顾怜头上的发饰并不多,上头有一支凤头钗倒是珠光华贵,刻不求指腹碰了一下顾怜的耳垂,坐在她的身侧:“没杀。” 顾怜没去管刻不求的小动作:“那他人呢?” “丢外边了。”刻不求靠过去,又很黏人地抱住了顾怜。 顾怜:“……” 哥,你是有拥抱饥渴症吗? 别一会儿亲亲抱抱了!咱谈正事儿呢! “你还没说呢,”顾怜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北境那头的那个禁制出问题了?” 她手上还缠有纱布包裹伤口,刻不求抓着她的手,答非所问:“我想过你穿嫁衣时的模样,在徽阳城,宋大哥成亲时。” 顾怜自从记忆回来后从没听过刻不求提及以前,因着寥寥两句话而愣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北蛮人杀进宋府时他张口却没来得及说出的话。 原来他当时是想说这个? “你很好看,”刻不求又去一下又一下地轻啄着顾怜的嘴角,认真而又带有占有意味,“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只有我能瞧见。” 所以他来就算了甚至还落下禁制,他在光明正大地表示自己的占有欲。 顾怜被他亲着并不抗拒,但却心下一沉。 ……坏了。 刻不求怎么有种快要黑化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心魔大哥你撑住别出来啊啊啊啊! 然而顾怜想是那样想,面上不动声色地并没有表现出来。 乔高第是被红线捆得结结实实,随手丢在地上的,顾怜换了身衣裳——其实她也只是在原本的青衫外披上了那嫁衣的外袍罢了,她出去看时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住了。 只见外头的红线缠了又绕,越过这个连接那一个,以一种敌我不分、见人就绑的态度,绑了满院子的人。 包括封双无和戚月应他们。 顾怜:“……” 有时候真的觉得,刻不求也是杀人越货的好苗子。 “不是,”顾怜一脸牙疼的模样,“你绑他们做什么???” 刻不求抱臂站在她的身后,神情云淡风轻:“顺手。” 顾怜哑然无言。 刻不求,果然还得是你。 眼见第三次被红线捆成棕子的封双无那脸已经黑成锅底,顾怜在心累之余又有点觉得好笑,拍了拍刻不求的胳膊:“把他们都给放下吧——不对,那个黑衣服的家伙别放。”也是怕刻不求弄错,顾怜还特意指了指是萧秉身旁那个低着头的黑衣人。 那人身上弥漫着一股与梁余督如出一辙的死气,正是乔高第。 出奇地,乔高第居然并没有挣扎,低头一副很乖顺的模样。 但是尽管如此顾怜也没有放松戒备,她正欲走过去却被刻不求抓住了手,她回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刻不求说:“不必你过去,让他自己过来。”说着他勾了下手指,红线随着他的指令绷紧,将乔高第一把扯了过来。 凑近了,顾怜才忽然发觉乔高第有些眼熟。 “乔高第,”顾怜先将那分眼熟压下,问起眼下她更关心的问题:“秘术呢?” 乔高第没说话,从喉间溢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顾怜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 “红线、铜钱……”乔高第”嗬嗬”地笑出声来,“诡道第一人的诡仙前辈……”他说着猛然抬头,狠狠地瞪着刻不求,眼底充斥着疯狂之色,“我亦同修泥道!我是您的徒子徒孙啊!祖师爷!!!” 顾怜:“………” 刻不求:“………” 顾怜:“……?” 刻不求:“……?” 第258章 杀死乔高第 那一声石破天惊的“祖师爷”喊出来,给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顾怜满脸懵地抬头看向刻不求:“啊?” 你什么时候还有徒子徒孙了? 刻不求:“……” 只见刻不求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指尖,一根红线游蛇般掠出,不偏不倚地甩在正满面疯狂之色的乔高第的脸上,随后“啪”的一声响,他飞出了数米远,弓下腰大口吐血, 刻不求为自己辩解:“我从未收过徒弟。” 所以哪儿来的徒子徒孙? 顾怜刚想回答,但那头被抽飞出去都快半死不活的乔高第又开口说话了,他不甘心地反驳:“我同您才是一道人!我们皆修诡道,诡道才是天下为首的正道,那些修仙者不过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又见红影闪过,将他再次抽飞出去。 刻不求颇有几分睥睨自负地看了乔高第一眼:“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同我相提并论。” 乔高第咬牙,他忽然将手撑在地面上暴起,同身轰然爆发出巨大的黑气席卷四面,他怒吼一声:“我不信!!我不信我苦心潜修多年都落在你们眼中什么都不是!我亦是修道之材!”说着他大张开口,喷出一串黑色的雾气,火龙一般地扑向刻不求! 顾怜看见那扑面而来的黑气,说是诡气但是又不像,抬手欲挡,刻不求却是挥袖在她的面前升起一道屏障帮她挡去了。随后他五指虚虚一抓,抓来几缕诡气于掌中,指腹一捻就散,他轻笑了一声:“凭你,也配敢说自己所修的是诡道?”说着他掌中运气,周遭的诡气如同找到了本源一般,旋涡般地汹涌汇入他的掌心,他轻蔑地一收手,“轰”的一声仿佛爆炸的声响,激起强大的冲击气流,将那些诡气风卷残云一般地清扫殆尽。 刻不求看着被震飞出去,经脉寸断的乔高第,戾气地眯起眼:“不足分毫。” 红线被驱使,直朝乔高的心口而去! 然而就在红线即将贯穿乔高第的心口时,又蓦然生生地停住了,刻不求勉强压下眼底的戾气,侧头看向顾怜,轻声问:“能杀吗?” 除了刻不求以外只有顾怜没有被刻不求刚刚的那一招震倒,她站在屏障后,愣是被护得结结实实地并且观看了一场毫无还手之力的虐打。 不是,哥们儿你真的太强了。 他们打打杀杀半天,设计又调查都抓不到的人,被刻不求动动手就打得奄奄一息了,这差距高下立见,实在别太离谱! 真正成仙的人跟仙修者以及妖,到底还是有云泥之别的。 尤其是刻不求这家伙动手就算了,快杀人前还停手乖乖地征询她的意见,他真的…… 顾怜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下意识就反问:“我说了算吗?” “嗯,”刻不求看见她被吹乱的头发,还伸手过去帮忙抚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说过,我只听你的。” 顾怜想了一下,刻不求还真说过这话。 不过顾怜没正面回答,只说:“我想要他身上的秘术。” 刻不求点了点头,这回没有了顾虑,驱使着红线就将乔高第绞杀,直到最后一刻乔高第还瞪大眼睛,眼底都是不甘。 他死后,刻不求不知如何动作,翻掌往上一抬就见乔高第人首分离的尸身上出现星光点点,汇聚在一起之后不断翻转变幻,最终变成一本古书的模样,被刻不求招过来抓在手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一刻钟都不到。 顾怜:“……早知道我就早点把你摇出来了。” 还能早点完事儿。 诡气烟消云散,顾怜去将封双无给拉起来,看他臭着脸色就半提醒半恐吓地说了一句:“别来事儿啊,你可打不过他。” 一会儿惹急了还把命搭上。 无从反驳的封双无:“……” 顾怜看了一下,确认他们都没受什么伤之后就放下心来,她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忽然问:“乔高第为什么沉迷于修诡道?”还那么疯狂。 “他根骨不行,入不了道,便打起了诡道的主意,”封双无对于乔高弟就那样,见了也没有任何的想法,“可惜他性生性偏执,就是那诡道也悟得并不透彻,便想借着梁余督手上的秘术来助其修行。” 原来如此。 顾怜听懂了,蓦然间想起什么:“那梁狸……?” “她根骨于寻常人不同,至于梁余督跟乔高第打的是什么主意,”封双无嗤笑,“那便要去问他们了。” 顾怜不吭声了。 戚月应还有点在刻不求那波逆天的操作中回不过神来,萧秉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渡过去灵力,才让她减轻了来自刻不求身上的威压余感。 “他……”戚月应有些愣愣地问,“乔高第这般便死了?” “咳,虽说有点神奇,”顾怜轻咳了一声,换作她是戚月应她估计也不太能接受,毕竟他们打了那么久又抓了那么久的人,结果被刻不求两招就干掉了。她摊手,“但是他确实是死掉了。” 刻不求出手,保准杀得透透的。 戚月应的视线落在刻不求的身上,忽然她想起了乔高第的话,瞳孔微缩身体情不自禁地后撤半步,手中灵光一现就把剑抓在手中:“他是诡仙……前辈?” 戚月应一秒就进入警戒状态,这让顾怜无奈又好笑。 得,又来了。 刻不求倒也没有…… 顾怜瞄了一眼刻不求的侧脸,这家伙的长相本就不是柔和清秀的,而是带有锐气的锋芒,这次回来还莫名地脾气比之前都要差上许多,现在低眸面无表情的…… 好吧,对于旁人而言的确是有点吓人。 “戚师姐你放轻松,他是诡仙没错,但他是个好人!”顾怜挡在刻不求的面前,帮刻不求说话,“他不会伤害我们的!你相信我!”她说着拍了拍胸脯,刚保证完就被刻不求拉到后头去了。 “怎么,”刻不求了戚月应一眼,“想动手?” 顾怜:“……” “不是,哥,你安静点别插嘴,”顾怜掐了刻不求一下,力道不轻不重,“不会说话就闭嘴——戚师姐,他是我的道侣。别担心,他只是性格有点随心所欲了些,但不会同我们为敌的,你先将剑收了。” 戚月应还有些不放心:“道侣?” “对啊对啊,”顾怜点点头,然后她为了作证明而举起自己的手晃了一下铃铛发出声响,“你看这个,这个是我跟他的定情信物!” 她指的是她腕上的铜钱。 反正忽悠过谢霜了,也不在乎再忽悠一次戚月应。 “定情信物”这四个字砸出来后,刻不求的脸色明显缓和;封双无的嘴角一抽;戚月应明显地又愣了一下;就连像个透明人一样的萧秉都看了一眼。 顾怜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有我在,诡仙就绝对不会乱来!” 经过顾怜的巧言善辩,最后她还是成功地把人绕住了。 院里狼藉一片,戚月应勉强相信了顾怜的话同萧秉收拾残局去了,封双无则是眼不见心为净地扭头就走,人可算是散开了,这让顾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种像解决了一场即将发生的世界大战的解脱感,顾怜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把了,解释得口干舌燥的。 “那个秘术呢?”顾怜想起来了就朝刻不求伸出手,“给我。” 刻不求低头看她:“定情信物。” “……”顾怜说,“我说错话了?” “没有,”刻不求弯起唇角,眉眼终于是染上了些许笑意,但是他轻拍了一下顾怜的手掌,说:“不给。” 顾怜:“……” 好好好,你又当上不给哥了是吧? 顾怜耐着性子,问他:“为什么?” 刻不求看出她的不悦来,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落下手时顺手取下了那凤头钗:“因为那秘术有问题,我不能让那危险靠近你。” 第259章 曾经作恶的人 秘术有问题? 顾怜轻皱了一下眉头,这点封双无倒是没同自己说过,但是以他自己都想要得到秘术的模样来看,或许是他也不知道。 而刻不求几眼就看出问题来,真不愧是“祖师爷”。 顾怜尽管知道刻不求说不给她是为了她好,但还是忍不住垂诞:“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祖师爷,您给想个法子?” “……”刻不求用凤头钗的钗头点了一下她的眉心“想修诡道了?” 顾怜摇头又连连摆手:“那倒没有,我剑道都没修成功呢。” 刻不求:“那便将那称呼咽下去,别作怪。” 顾怜:“好嘞,前辈。” “……” 刻不求拿顾怜没办法,关于称呼就任由她去了。他将古书在手中翻了翻,顾怜注意到,那书在刻不求的手中全是鬼画符一般的粗大的墨迹,压根半个能看的字都没有。 那要怎么修炼? 这时刻不求自己翻完了,又递过来给顾怜:“翻开看看。” “刚刚你翻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啊,都看清了——嗯?”把书接过来翻开,顾怜有些讶然地微微睁大眼,“怎么变了?” 只见刚刚分明还是一堆线条的书上,墨迹微微抖动起来,随后揉汇在一起又分开,各自落于书页的几处,变成了一行行板正的字。 顾怜反应过来了,原来封双无所说的变化是在这里。 刚才它在刻不求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写明,其一可能是他的诡道已成,这书奈何不了他;其二可能是他已然成仙,这书也给不出什么修炼的法诀来。 然而顾怜翻看了几页,并没有看出来哪里有问题,去问刻不求,刻不求回答:“从后翻起,念第一句话给我听。” 于是顾怜照办,对着上边的字念:“……其术极危,欲修者,先自断其经脉废去根骨修为,再遵此术重而修之。” 念完,顾怜沉默了。 刻不求敛眸看着她:“嗯?” 顾怜:“……” 有点汗流浃背了。 她受个伤刻不求都能够二话不说把伤她的人给掀了,这秘术倒是会来事的,一上来就说要断其经脉,不说刻不求同不同意了,她自己看着都疼! 万一没修成功那她怎么办? “那就功亏一篑,此后成为一个废人。” 心中的话被轻易回答,顾怜愣了一下。 “这法子虽不知是何人所编着,但是却是个阴毒的修行方式,”刻不求将古书从顾怜的手中抽出,“修此术者,若成,修为便能够在短期内惊人地大涨一番,一骑绝尘;但是这是一本伤已损身的秘术,若是不成,术法反噬,那此后便再无修道的可能,倘若伤得狠了,丧命也不在话下。” 顾怜没接话,她直觉刻不求的话并没有说完。 如她所想一般,刻不求在略微地停顿一下之后,接着往下道:“我并非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见不得你犯险。” “阿伶,”他微微轻叹一声,抬手抚她的发,“同诡道沾上的,向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闻言,顾怜抬头看着他。 刻不求瞧出她心中在想着什么,低笑两声道:“你为我说话我很高兴,但我的确并非是什么好人。” 倘若诡道真是那般没有风险坏处的好,那便也不会受到世人畏惧唾弃。 首先它以死气修炼,但是逆反之道了。 顾怜盯着刻不求看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视线:“那倒未必。” 至少她并不那样认为。 刻不求既然不允许顾怜去修那本秘术,那就是留着着也无用,刻不求也不是一位爱揣着东西随身携带的,当即就要将古书毁掉。 但是关键时刻,顾怜又抓住了刻不求的手:“等等。” 刻不求停了动作。 顾怜犹豫了一下:“还是……留着吧。” 刻不求瞧着她。 顾怜连忙解释自证清白:“我不是想修炼它的意思!” 刻不求歪了下脑袋:“撒谎。” 顾怜:“……咳。” 能短期内让修为大涨,顾怜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活命需要修行、剑骨需要结丹。经过来怜府的这一遭,顾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修为还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她随着时间线往后推移,再过两年就是《折仙》中的全员be的大结局了,她就更加决心要努力修炼。 就是不知道,核心背景发生改变已经独立存在的这个世界,那个大结局会不会有什么较大的变化。 总之顾怜心中知晓,自己该想尽办法努力修炼了。 这也是她当初选择去敛寒洞的缘由之一。 见刻不求还盯着自己着,那目光沉沉的却又不见半分压迫威胁,顾怜决定蛮不讲理:“你自己说的。” 刻不求神色未变:“我说什么了?” “你只听我的。” “……” “这话不该用在这种情况下,”刻不求说了一句,但还是很顺从地并没有再坚持毁掉秘术, 他往古书上落了一个复杂的禁制才将其递给顾怜,“你想留那便留着。” 顾怜接过来,对刻不求的做法没话说。 刻不求寻常随手落个禁制就难以让人解开了,更别提他现在是认真地落下了一个复杂的,这就更没机会了。 还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给。 顾怜叹了一口气,再讨价还价,就真的是她的不对了,她也就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在这一刻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白忙活一场。 刻不求也是为了她好,顾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你回北境真的只是为了那个阵?”收好东西后,顾怜抬头问刻不求。 刻不求面不改色:“嗯。” 顾怜也不知道是看没看出端倪来,只点了点头。 地上的血迹由戚月应以符火烧去,顾怜走过去看了一眼,跟着帮忙蹲下来从乾坤袖中掏出火符:“说起来我刚刚觉得乔高第有些眼熟来着,感觉好像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萧秉用剑挑过来乔高第残破的衣袍打算一起烧了个干净,很符合性子地没有吭声,倒是戚月应问了一句:“他之前也为难过你吗?” “我也不确定,主要是记不起来,”顾怜说着把火符拍出去,余光瞥见乔高第染血的衣袍一角时她的视线猛地一顿,然后恍然记起,“我想起来了!” 戚月应问:“是什么?” “我之前救过一道离体的生魂,作恶的是一个道士模样的家伙,借着聚阴阵养尸鬼,”顾怜语速很快地三两句话概括完,然后猛地一拍掌,“乔高第就是那位逃走的道士!” 当时除了聚阴阵之外还有替命符。 顾怜回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刻不求:“刻不求。” 刻不求走到她的身边就停下,弯腰伸手从她的手中接过火符,丢出就直接点燃了那衣袍的一角:“嗯。” 顾怜有点懊恼地说:“刚刚不应该让你杀了他的。” 应该抓住乔高第,然后让“祖师爷”对他严刑拷打! 刻不求听后认真的想了想:“那我同你认个错?” “倒也用不着,”顾怜摆摆手,四下看了一圈最后叹气,“看来又要再去一趟了。” 鬼蜮,涂生池。 鬼君人……不是,鬼在殿中坐,又听说自家地盘被人入侵了,他起身准备迎战敌贼,远远地就看见那抹青衫。 萧九:“……?” 转性了?来涂生池来得那么勤快。 第260章 曾经认识吗? 顾怜来涂生池萧九当然无比欢迎,就差举池欢迎相待了。 然而顾怜这次来,身后跟着个刻不求。 看见刻不求时萧九就像是奓毛的猫,那浑身的气压顿时就低了好几个度,他暗暗磨牙,有几分咬切牙切齿又似笑非实地看着顾怜,阴沉着问:“姐姐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个烦人的家伙?那多煞风景啊。” 刻不求一听就动了下指尖。 顾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安抚性地捏了一下。 她算是有求而来,跟萧九动起手来反而不是什么好决定。 “小师兄,”顾怜语气十分好地同萧九说,“我其实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萧九的视线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掠过,觉得无比刺眼:“你知道你只有在有事需要我的时候才会喊一声‘小师兄’吗?” 顾怜眨眨眼,轻轻地“啊”了一声:“其实有点知道。” 顾怜就是典型的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若是换作平常,她对着萧九都是毫不客气地直呼本名。 她一点也不心虚地承认了,萧九看了她片刻,然后问:“什么事?” 这就算是同意了一半,顾怜登时把萧九夸了一番:“哇,小师兄你可真是个好鬼!” 萧九:“……” 她那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 顾怜夸完萧九,然后才说明自己前来的目的:“我想请你帮我找一只刚死的鬼魂,我有点话想要问他。” 聚阴阵养尸鬼再加上替命符,怎么看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不论是从哪一个点出发,顾怜都需要去把乔高第给抓过来问一番。 虽说顾怜也不一定非得询问萧九后才能找到乔高第的鬼魂,简单粗暴一点的话她可以让刻不求直接动手,不过那样的话估计涂生池又得遭殃。 打打杀杀多不好,和平解决。 萧九并没有详问顾怜要找谁,找来做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跟来。” 萧九出奇地好说话,顾怜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就想要几步迈上去,然后她才刚迈了个步子,萧九就勾了勾唇,眼神略带有几分挑地看向刻不求:“你想跟我去寻那只魂,你可以来,但他不行。” 顾怜一顿。 萧九慢条斯理地道:“那是你同我二人共处的时间,怎么能让旁人插足呢?你说对吧?姐姐?”他刻意加重了“旁人”这两个字,笑意晏晏地看着他们。 顾怜:“……” 敢这样赤裸裸地挑衅刻不求,也就只有萧九这个小疯子了。 好久都没用小疯子来形容萧九了,原来他疯得始终如一。 眼见刻不求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顾怜简直是在心里疯狂痛骂萧九。在刻不求动手前,她连忙抓着刻不求的红线把刻不求的手给绑住了。 刻不求:“……?” 刻不求低眸看着自己被绑在一块,上边甚至打了个死结的双手,好半晌才慢吞吞地问:“你用我的红线来绑我?” 刚打完死结的顾怜眨眨眼。 好像……对哦。 红线是刻不求的法器,用来绑他似乎没啥作用。 哑然片刻,顾怜拍了拍刻不求的手,煞有介事地说:“意念绑住了。” 刻不求:“……” 有顾怜拦着,刻不到到底是没有出手,而萧九抱臂看着他们,像一个旁观者但眼底阴沉,指上的骨戒微微断开又恢复原状。 说服好刻不求在外头等自己一下,顾怜跟上萧九。 萧九侧头,后边噙着笑意:“看来还是我在你心里比较重要啊,姐姐。” 顾怜:“……珍惜生命吧萧九。” 姐想把你的嘴给缝上。 萧九似笑了一声:“他杀不死我。” 顾怜没有接话。 萧九这样的正统恶鬼血脉用寻常法子是杀不死的,只有用佛莲业火才能够将其除去。 顾怜的思绪不由得跑偏,佛莲业火是哪里的无上火诀来着? 外头刻不求垂手站着,他对于顾怜会拦他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成长了许多,心中的顾虑斟酌也就相应得变得多起来了。 可他想顾怜的心中所要去想,去考虑的只有他刻不求一人。 他想要让她只有他。 心中邪恶的占有欲念头不断放大,就连耳旁都仿佛是有人在恶魔般蛊惑着着轻呓着什么,刻不求低垂着眸,眸子一点一点地染上血色。 他缠在指尖的红线微张,攻势杀意已显。 但是在他真正被心魔掌控神智付诸行动之前,他腕上贴着的铜钱散发出浅浅的柔和的莹光,特属于顾怜的灵力绕出,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后又缠上指尖,跟微张的红线拢在一起。 刻不求低着眸子,渐渐地松了红线。 这里是鬼蜮的涂生池,刻不求来过此不止一次,也曾暴虐地血洗过这里。那时他别无法了,陷在心魔中痛苦难捱甚至让他妄想来到涂生池寻找到顾伶的魂魄,但是结果显而易见,不论他来多少次都没有结果。 他就残忍地将错处归在鬼蜮身上,血洗涂生池一次又一次。 刻不求舒出一口气,指腹搭上铜钱,珍重而又轻柔地抚了两下。 他只庆幸她回来了。 庆幸初莞所做之事已然成功。 第二次进入到鬼殿了,走的却不是上次来的那一条路,顾怜跟在萧九的后边也没有多问,盯着他挺拔宽阔的背脊,在想这小伙长得挺好,以前在宗门的时候还清瘦得不行。 正胡思乱想着,萧九忽然停步,顾怜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了上去。 站稳之后顾怜纳闷地问:“不是吧?你走错路了?” 在自己的宫殿里边儿,那不能吧? “那倒没有,”萧九转过身来,弯着眸子笑吟吟地看着顾怜,“只是刚才一直被姐姐盯着看,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看来比起外面那个,你更要多喜欢我几分。”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口吻间充斥着顽劣,可没见有丁点的不好意思。 顾怜一时语塞。 哥们儿你后脑勺还长眼睛啊?连我瞅你几眼都能看得到。 “正经点,没空听你说骚话,”顾怜摆摆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你也别总是挑衅刻不求,虽说他杀不死你,但是被杀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死不了你也会疼。” 萧九歪歪脑袋: “你在担心我。” 顾怜一噎:“……赶紧麻溜地去给我把魂魄找过来。” 她就不该提那一句。 话题被强硬地中止,萧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伸手将顾怜拉到自己的前面,将手搭在她的后脑勺上推着往前走:“走前边儿。” “啊?”顾怜想回头,但萧九没让,她就看着前面问,“你又想做什么?” 萧九说:“想看看你。” 顾怜:“……” 这厮在挑战她的忍耐力。 拳头松了又握,顾怜翻了一记白眼:“我可不认识路。” 对此萧九吃然不动:“直走便是,我会提醒你。” 顾怜懒得跟他争辩了。 鬼殿里廊道一排排过去的都是幽绿色的阴世火,顾怜本就皮肤白,让那火光一照就更是惨青惨白的,她听着萧九的指示右拐,不知道从哪儿滚出来一块骷髅,让她没注意给一脚踢飞出去。 “萧九。”顾怜想到什么,忽然出声喊他。 萧九动了下指尖,鬼气碾着那块骷髅化成粉末:“有话要问?”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顾怜侧头看他:“在拜入扶光派之前。” 视线交错,萧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不认识,”萧九盯着顾怜的眼睛,缓声开口,“你想多了。” 他认识的并不是她。 第261章 往生池 “你想找的是谁?” 萧九一路带着顾怜来到岂渡河,这是涂生与往生两池的交界之河,同时也是恶鬼市的入口,那阻拦恶鬼的迷阵被萧九随手压下,顾怜站在河边,上次来时看见的九灯阴世火已经不见了。 闻言,顾怜将视线从幽蓝色的河面上移开,回答说:“乔高第。” 萧九走到河边蹲下,伸出手虚虚地在水面上一按,阴森的鬼气从他的掌中逸出来:“便是他伤了你?”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静静流淌的岂渡河就如同被唤醒了一般微微翻起浪花来,接着河的中央莹光大涨,蓦然从水中跃出一位半透明的幽蓝色灵女,下身似河水般随着她跃起的动作而一直倾飘。她在河面上轻盈地绕了两圈,听得流水洒落的声音,她双臂朝上一抬,如同召唤一般,河面缓缓地升起一道连接两池的骨桥,河水从桥面上淅淅沥沥往下落,过不留痕,等到整座桥都展现出来后,它的上边有古老难懂的咒语镌刻散发幽光,看上去庄肃而神秘秘。 灵女在桥面上落下,右手搭在胸口朝萧九俯首行礼,随后又是轻盈一跃,没入岂渡河消失无踪。 这个场面属实是有些震撼,顾怜看得一愣一愣地的:“哇哦。” 萧九瞥了她一眼,随后像嫌弃又像无奈地笑了一声,解释说:“那是岂渡灵女,这座渡桥的化灵,年岁与鬼蜮几乎同寿。” 岂渡灵女不争世事,向来只对鬼君俯首称臣,不论鬼君是谁。 顾怜刚想说什么,就听萧九兴致颇好地又接着说了一句:“雾迷灵引去岂渡河中喂食的怨灵,都是她的一部分。” 换而言之,整条岂渡河都是她。 顾怜哑然。 好强大霸气又威猛的女子。 三两句话就解决了顾怜的好奇,萧九抬了抬下巴:“走了。” 顾怜也没有什么想问的,观察了一会儿骨桥后就抬步踩上去,意料之中的,骨桥十分结实,并且顾怜踏上去的那一刻,所接触到的那一处桥面还莹光隐现,上边的咒纹亮了一下又熄下。 “我受伤一事都说了是封双无的琴弦了,”跟着萧九往前走,顾怜这才回答萧九起先问的那个问题,“不过都各自沾点关系吧,我也有责任,我不出手阻拦的话就伤不到我。” 顾怜说完拍拍胸脯,骄傲地说:“我可是个公平公正的。” 萧九却似笑非笑地问她:“那我去把封双无打一顿你觉得怎么样?” 顾怜毫不犹豫:“绝对支持你!” 萧九笑了两声。 “你找乔高第做什么?”萧九问了一句,问完又轻嗤一声,“这名字可真难听。” 顾怜并不打算跟萧九多说,只一句带过:“问点事情。” 萧九侧头看她,但没吭声。 岂渡河虽然很长,但好在并不算是特别宽,片刻后便远远地瞧见了往生池。顾怜其实不欲在鬼蜮待得太久,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渡桥上下来,萧九落后了一步,待到他的脚跟彻底挪离桥面,那座桥就缓缓地沉入河底,河面又恢复原样,仿佛那座桥从来没有出现过。 顾怜刚一下来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森寒意,如果是寻常的如同敛寒洞里的寒意还好说,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阴鬼的寒意冷得她搓了搓胳膊,纳闷地嘟嚷:“不合理啊。” 萧九听清了:“什么?” “这儿不是往生池吗?”顾怜看着阴世火连了一大片,从四面入方来仿佛串成一串绿色彩灯,最后汇聚于天上那盏巨大幽绿烛灯的景象,“怎么比涂生池那边的阴鬼气息还要重上那么多,感觉你那儿的鬼市都比这里热闹。” “这才合理。”萧九回答说 顾怜看向他:“嗯?” 萧九指手揪了一下她发带上的那个蝴蝶结,笑意晏晏地凑近她:“想知道?那你就说喜欢我。” 顾怜:“……?” 顾怜语塞得翻了个白眼,翻掌就是一记拍过去:“想得美。” 她那一掌才用了不到两层灵力,萧九没躲,受下了对他而言也没有丝毫的影响。顾怜的动手他并不意外,因此他不仅不恼怒还笑了几声:“不过就是一句口头之言,有何不能说?” 顾怜反问,“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我说?” 萧九脸上的笑意微淡,随后逐渐危险地眯起眼来:“装傻?” “……” 虽说早就心知肚明,但是顾怜有时候还是不想承认的。 毕竟她拿不准,萧九对她的好感是在她成为顾怜之前?还是之后? 而且她也没想要这份别样的好感。 所以顾怜被萧九盯着看了半天,她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然后卖乖地笑了笑表演一个大变脸,抓住萧九的袖子抚了抚:“没有没有,我哪敢装傻啊,我只是觉得上主人……不是,鬼中龙凤,俊俏逼人着实不敢高攀,还是仰瞻便足矣了。” 萧九:“……” 油嘴滑舌。 萧九说:“不存在高攀一词。” 顾怜选择性失聪,当作没有听见这句话。 这时一个披着宽大斗篷看不见长相的鬼从前方浓重的迷雾中出来,他虚虚地向萧九行了一礼,嗓音古老沙哑:“上主尊安。” 萧九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去找一个叫乔高第的魂魄,带过来见我。” 鬼差:“是。” 等到鬼差离开后,萧九才问:“要进去看看吗?” 顾怜看着他:“你有什么阴谋吗?” “有啊,”萧九咧嘴,“剥骨吞魂。” “……”听了这句话后顾怜就莫名地放下心来了,她点点头,“走走走,” 萧九勾了勾唇,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住里边走,在顾怜挣开手之前边走边说:“往生也是魂魄轮回转生为人的地方,人死之后罪恶不多,执念不深者便会来到此处,比起涂生池众鬼,他们大多混沌。而想要转生的魂魄,不得沾染上生灵气息,故此往生池的阴鬼之气才是最重的。” 涂生池的称作鬼,是因为它们存在意识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存在的东西;往生池的则称为魂魄,是因为他们混沌,还能够转世为人。 鬼死后就作尘埃灰烬一般地烟消云散了。 顾怜原本是想挣开萧九的手的,但是她一面听着萧九说话一面意识到似乎自从萧九抓上她的手后,那些寒意都散了不少。 像是看出顾怜心中所想,萧九提了一句:“你是人间界的生灵,以肉身前往生池,会惊扰到这里的魂魄,我身上的鬼气能借你掩盖几分。” 原来是这样,顾怜点了点头。 “那上头那个是什么?”顾怜抬头,看向高悬于头顶的那盛巨大的绿色烛灯。 “地生火,”萧九说,\"引魂魄前来的地火。” 往里走进迷雾之中,那雾气重得什么也看不清,忽然听见遥遥传来打梆子的声音,接着前方隐约见得一抹光亮,那光亮不断靠近,顾怜这才看清,那光来自一鬼差手中提着的灯,同地火一般的颜色,再然后,他身后跟着飘飘悠悠的上百只魂魄,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萧九抓着顾怜的手停下了,让鬼差引着魂魂从自己的面前过去。 “魂魄每一百年可转世为人,而一天的转生时辰有两次,一次只能转生三百魂,”说到这里,萧九停顿了一下,然后心情愉悦地同顾怜说,“不过倘若是你死了,想接着活我便将你带去涂生池,想转世为人我便第一位让你先行。” 那些魂魄只是忽而一现,没等他们全都从顾怜的面前过去就一眨眼消失不见了,顾怜将视线落到萧九身上,对上他的眸子并没有接话。 其实她感觉…… 萧九今天的精神状态出奇地稳定。 如果是别人都还好说,但这种情况放到萧九的身上—— 绝对不正常。 第262章 质问生识 鬼差把乔高第的魂魄带过来时,顾怜刚好被那迷雾蒙得眼睛累,坐到一旁的石头上,仰头跟萧九讨价还价。 因为就算是她坐下了,萧九都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顾怜起先好声好气地问:“能不抓手吗?” 萧九想也不想:“不能。” 顾怜不死心:“你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萧九不知道借着这句话想到了什么,他咧嘴一笑:“倒是有个法子。” 顾怜从心底腾生出不祥的预感。 然而还没等她出声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其实能忍受抓着手,萧九就好整以暇地说了:“我的血。” 顾怜:“……” 顾怜不由得悲催地想起曾经萧九欺她中毒又手无缚鸡之力时,强行掐着她下巴逼着她喝下的血,那段记忆可真是今她到现在想想还会感到恼怒。 没砍死萧九是她的仁慈。 ……好吧,其实之前杀死过一次,但那仍旧难解她的心头之恨! 于是顾怜踢了萧九一脚,骂了一句:“神经病。” 萧九没躲,衣摆下边立刻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印子,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顾怜看,似乎饶有兴致地在想着再逼她喝下自己的血的可行性。 “..…” 好家伙,刚还说他不太疯了,结果现在又来? 还没等顾怜开始自救,那个起先去找乔高第的魂魄的鬼差就回来了。 鬼差:“上主。” 看见鬼差身后那个低着头的魂魄,顾怜就把原先准备说出口的话咽下,反抓住萧九的手借力一拽,站了起来。 萧九被拽得身形微晃了一下,低眸扫了一眼她的手,她站起来后就毫不拖泥带水地松开了。 鬼差带来乔高的魂魄后就离开,顾怜绕着他这魂魄走了两圈,萧九抓着她的手也就被带着一同绕,最后他觉得着实是蠢得不行,把她给按住让她别再转了。 “不是,”顾怜回头看萧九,“这我怎么问?” 魂魄都是混沌无意识的,顾怜刚才都绕着走两圈了,但乔高第还是低头木木的一动不动,这让她怎么问。 “这多简单。”萧九不屑地说了一句,随后他指上的骨戒断开寸寸变幻成为手指大小的骨钉,骨钉浮空停了一下之后猛地分向四处,绕在他们的四周形成一个圈深扎入地面,微微振动进而连接变成一个阵。 顾怜感觉周遭的寒意瞬间消失不见了。 “……”顾怜满脸复杂神色地盯着萧九,“你又唬我?” 这不是有别的法子吗?! 顾怜毫不犹豫地拍开了萧九的手,朝他挥了挥拳头。 萧九摊开自己被拍开的手,那上边余温尚在,他轻捻了一下指腹,随后丝毫不在意地笑了两声:“我也没确切说只有那一个。” “……” 屁。 顾怜不再跟他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你刚刚说简单的,”顾怜指指乔高第,“解决掉他。” 有种被命令的感觉,换作别人萧九早犹大开杀戒了,但现在他什么也没说,视线落到乔高第的身上,他念了一句顾怜听不懂的咒语,随后乔高第就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吼声。 接着萧九将顾怜拉到身后,指尖一勾一枚骨钉飞到他的手中,他利落地掷出,打入乔高的眉心,爆发出强大的鬼气! 周遭的气流仿佛都被搅动,顾怜发现在那迷雾中不时有魂魄一闪,就连头顶上的地火都猛地往上蹿了一截。 愣了一下之后她反应过来,如果萧九让乔高第从混沌中出来,那无疑是在挑战往生池。 召回生识不是那么简单的。 有萧九的骨钉缚住魂魄,又过了片刻,往生池的异动才逐渐停了下来。 顾怜看向乔高第,对方已经缓缓地抬头,睁开了眼睛。他先是茫然不动地看了会儿顾怜跟萧九,随后记忆回笼他就猛地后退了一步,瞳孔紧缩:“你——” 恐怖的威压当头盖下,死后成鬼魂一类便携带的臣服感让乔高第瞬间朝着萧九跪趴下去,以首磕地,他的声线有些颤抖:“上、上主。” 萧九嗤笑了一声,走上前半步抬脚踢了一下他的脑袋,声音沉沉的带着狠厉:“跪好了,敢摆个架子试试。” 乔高第不敢抬头,是臣服也是畏惧,不断发抖。 萧九看他老实了,这才退开一步侧头看向顾怜:“来问你想问的。” 顾怜眨了下眼,随后捧场地鼓掌:“哇,小师兄真帅!” 这话夸得半真半假,萧九笑了一声没接话茬。 夸完,顾怜就心安理得地往前走,在她蹲下去时萧九在她的身后慢条斯理地说:“厄骨只能让他魂魄不散两刻钟。” 顾怜怔了一下,品出萧九这句话中的意思——两刻钟后乔高第的魂魄散去那就是死得彻彻底底的了。 是强行召回生识代价那么大?还是因为萧九的厄骨? 不过顾怜也没有多想,说起来薄凉冷血,乔高第的生死跟她可没关系。 “看你刚刚的反应,你是记得我的。” 顾怜蹲下后理了下衣摆,然后一派友善地说:“那这样就简单多了,我一会儿问你几个问题,你也别挑,老实回答哈。” 这话有点征询乔高第意见的意思,但是眼下情况,他不老实都不行。乔高第咬牙切齿,自以为声音低的话萧九就听不见:“是你,是你迷惑了祖师爷……!”他话音未落,骨钉在他的眉心偏了几分,刺痛卷来让他魂魄都消散了一点。 萧九的声音带上冷意:“一刻钟。” 刚刚听到那个称呼想笑的顾怜:“……” 笑不出来了,时间真赶。 “你说得没错,诡道的祖师爷的确是被我拐了,”顾怜轻咳了一声把笑压下,不拘小节地盘腿坐下了,“所以你该喊我什么?我也算你的祖师奶了吧?所以老实点免得一会儿又换打。”她笑眯眯的直接占便宜。 萧九:“……” 乔高第:“……” 见鬼的祖师奶。 乔高第脸色难看:“你想问我什么?” “不多,”顾怜晃晃手,挨个数出来,“聚阴阵,尸鬼,还有替命符。” 这三样东西不论挑出哪一样来都不简单,不仅是乔高第愣了一下,就连萧九都有点意外地看了顾怜一眼。 乔高第先是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嗬嗬”地笑出声来:“原来虞府那只搅我好事的人是你!” “对啊,是我,”顾怜大方点头,“杀你替身的跟杀你的还全部都是我的人,怎样?你不甘心吗?”她说着笑了一声,“但你也就只能不甘心了。” “说吧,你从哪儿接触到的替命符?还有那个尸鬼,你养它来做什么?” 乔高第并不想回答。 但是厄骨骨钉深刺入他的魂魄之中,那钝痛疯狂叫嚣着侵蚀他的所有意识,到底是捱不住,他低声说:“是扶光派。” 顾怜愣住,这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扶光派?为什么会跟扶光派扯上关系? 顾怜猛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抓乔高第:“你说清楚,什么叫做‘扶光派’?!”然而她到底是活生生的人,手直接穿过了乔高第,什么也没有抓住,但是乔高第的颈上却忽然缠上来一圈诡气,勒着他强硬地让他抬起头来。 乔高第被勒得双目睁圆,他沙哑地又艰难地说:“我不知道……聚阴阵是扶光派的弟子给我的,他告诉了我秘术的下落……替命符、替命符是我偷学来的,我听见有人喊他……” “宋集烛。” 第263章 该死未死 乔高第靠着自学的偏门诡道,活了也有百来年。 而至于那什么聚阴阵、尸鬼,他翻阅古籍时的确曾有所见闻,但是养炼一只尸鬼所花贵的时间、精力实在太久太多,他只想自己所修的道成,因此并不感兴趣。 但是偏门到底是偏门,加之诡道本就是炼化死气逆世道之行,修行途中遇到瓶颈难关是再在所难免的。 在他为了那瓶颈而心急如焚,百般无计时,有人找上了他。 那人毫不避伟地穿着扶光派的弟子服来找他,瞧上去年纪不大。却是轻易接下了他的招数,然后告诉他,他有办法帮他。 绝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没等乔高第问,对方就一掌朝他的天灵盖拍来。 当时再躲已经来不及,他就硬生生地扛下了,但是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他感受到的是一股强劲之气冲开堵塞经脉的舒畅。对方说,让他去为他炼一只尸鬼,而他会告诉他能助他快速修行的法子。 利益所趋,乔高第无疑是答应了的。 但是对方却没有直接说明要他去做什么,而是让他五年后前往扶光派找他。 也就是乔高第前往扶光派的那一次,他看见了那个“宋集烛”。 他说那时他躲在暗处并没有能够瞧得多仔细真切,只看见两个人相对而立争执着什么,其中提及“替命符”三个字。 替命符是天下禁术,纵然是乔高第也从未听闻,但是尽管如此那还是勾起了他的极大好奇心,他窥视着,只学到了皮毛。 后来没等他再接着学就被那个被喊作“宋集烛”的人所发现,性命要紧,他就再也没去过扶光派了。 他兢兢业业地养着尸鬼,筹划了四、五年,才赴往梁氏。 再往后,就是顾怜他们所知晓的事情了。 宋集烛。 ——宋集烛没死。 手腕被抓住,顾怜猝然回神,有点愣愣地往旁边看去,对上了萧九的视线,他难得蹙着眉心,神色中带有几欲察觉不出来的担忧,而不悦的神色更多一些。 萧九歪了歪头问她:“是哪一个?” 顾怜没反应过来,“什么是哪一个?” 萧九:“你想杀了哪一个?我帮你。” 顾怜哑然。 自从顾怜听完乔高第的话之后就显然心不在焉的模样,乔高第的魂魄散去,一路往回走时顾怜更是半声都不吭,反常极了。 萧九抓着顾怜的手刚好掌心就贴在那枚铜钱上,她感觉到铜钱隐隐发烫,攻势已待,萧九这样无疑是在自残,她就挣了下手:“你杀不了他。” 手松开,萧九的那只手不过才是这片刻的工夫,就已经被侵蚀得血肉模糊,见得森森白骨,血自然地涌出来,沾得他整条胳膊都是血。然而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那鲜血滴落在地面聚成一小滩:“宋集烛是谁?” 顾怜这会儿的思绪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她看了一眼萧九的伤势,虽然看着严重但是思及他压根不会死,也就没有多管,只丢给他几瓶止疼止血的丹药:“具体现在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应该是个堕仙。” 听此话,萧九的动作一顿:“堕仙?” “嗯,”顾怜耸了耸肩,“所以你还是老实待着吧,别一会儿冲上去你就被反杀了,到时候多丢你这位鬼君的脸面。” 萧九嗤之以鼻:“别说得你多关心我一般。” 顾怜:“所以咱俩没啥好帮的。” “……” 沉寂半晌,萧九猛地上前几步一把扣住了顾怜的脖子,眯起眼睛顾怜:“你在看不起我?” 脖颈被掐住,但其实萧九也没有用多大的劲,顾怜翻了个白眼然后一脚把萧九踹开:“得了吧你,现在又想要我看得起你了?之前在恶鬼市你不是还同我歇斯底里吗?萧九,咱俩都不是什么善心好人,别装了。你没必要打着帮我的旗号去把自己往险境里放,你又不是什么蠢货。” 萧九捻了捻指尖,没有说话。 顾怜现在的心思不在萧九的身上,来这儿一趟所获得的信息量颇有点大,算得上是一件急事,她需要回去同刻不求商量一番。 而顾怜不告诉萧九并非是不想拉他下水,而是那是连刻不求都会失手没能成功杀死的人,再喊上一个萧九估计也没差。 况且—— 以萧九的疯劲,难保他不会在关键时刻临时反水。 到时候就是腹背受敌了。 “今天这事儿谢谢你,”顾怜拍了拍萧九的肩膀,“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祝你生活愉快。” 萧九:“……” 顾怜的记忆力好,不用萧九全程带路,他们一道通过渡桥回到涂生池后,她就自行绕过鬼殿去找刻不求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萧九那压制了许久的阴冷戾气才一点一点地漫上来,他掐着骨戒转了两下,手中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愈合。 “宋集烛……” 萧九嗤笑了一声,眼底阴沉杀意。 顾怜出去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并没有看见刻不求,她疑惑地转了一圈结果发现他在角落那儿蹲着写写画画。 “不是,你躲这儿来干什么?”顾怜走过去。 “没躲,”刻不求站起身来,抬手轻轻一挥,地上的痕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随手画个阵。” 顾怜看到,那个阵似乎是个杀阵。 “……” 不过既然被抹去了,她就也没有在意。 “刚刚我在那里头说的、听到的话,你都知晓了吧?” 刻不求将顾怜乱了的发带扶正,顺口问了一句:“什么?” 顾忙一怔:“你的铜钱没用了?” 以前不是都能够知晓的吗?所以她才会答应萧九只有她单独进去的要求,因为没有差别,但是现在刻不求却不知道? 顾怜刚要觉得不对劲地皱起眉来,刻不求就先一步揉了下她的脑袋:“你不喜欢被监视着。” 顾怜无话可说。 刻不求在拿她在北境里的话噎她。 抬眸盯着刻不求看了半晌,她手心的伤其实并没有在刻不求的医治下被彻底治好,伤口结痂了,垂下手不动时偶尔会感觉到痒。她蜷缩了一手指,然后移开了视线,神色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异色来:“行吧。” 刻不求这次回来,哪哪都透露出不对劲之处。 “你问来了什么?” 离开鬼蜮需要破开两界通道,顾怜每回都是御剑就走,毕竟那条通道其实不拦人。她才刚把木剑翻出来,听见刻不求的问题后,在回答之前是犹豫了一下的:“宋集烛没死。” 其实在发觉刻不求有不对劲之处后,顾怜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但是瞒着没意思,更没有作用。 顾怜说那五个字的时候,是不躲不避地盯着刻不求说的。 如同她所预料的反应一般,刻不求的动作蓦地顿了一下。接着刻不求周身的气压就如同实质一般地沉下来,他的神色算不上有多阴冷,甚至是有些淡淡的面无表情,不排除他是在顾怜的面前压制着自己暴虐的情绪。 刻不求低眸去看顾怜:“在哪儿?” 他知道顾怜也了解、相信顾怜,并没有怀疑她是不是在骗他。 纵使是刻不求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了,但说到底那在修为上的压迫还是在所难免的,顾怜有些难受地舒了一口气:“在扶光派。” “二长老就是宋集烛。” 第264章 梁府事了 刻不求曾经一眼就看出来二长老是一位从上界堕仙的魔。 而顾怜从翘青大会回到宗门后林逢找上门来,所说的那浊息之气……依照时间线来推断,出现的时间正好是二长老的替命符被刻不求毁掉,他回到宗门的时候。 他大概是受了伤掩不住气息,所以才会导致魔气外露。 乔高第所言扶光派有人是“宋集烛”,而二长老又是唯一一位堕仙,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顾怜并不能够想明白,本该被杀死在刻不求红线与剑下的宋集烛,竟然能够奇迹般地活下来,以刻不求的性子,他下手时绝不留情。 “我在上界杀他时有小仙拦路,便也顺手杀了,”刻不求像是听见了顾怜的心声一般,声音沉沉地开口说,“天道仙罚与缚仙索一道落下,争喧断掉时,我只瞧见他被我的剑贯穿仙核且震碎了灵脉,我并未留有余手,他化作尘烟散去,理应该是活不成了的。” 所以争喧断了,禁制封印当头盖下,刻不求只来得及瞧见宋集烛仿若归尘一般地消散,却其实不能一口咬定他肯定死了。 ——至少现在,不能一口咬定。 顾怜闭了闭眼,宋集烛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九百年前的王府惨案虽然并非宋集独是主谋,但他也是残忍的刽子手。 顾怜到现在都还能够记得躺在血泊中的王妃,以及宋集烛一剑贯穿她胸口时那冷漠又轻蔑的眼神。 刻不求靠了过来,动作轻柔地拢着顾怜的后脑勺将她拥进怀里,手指浅浅地插入她的发丝间,动作轻柔地抚了一下:“他既然还敢活着,那便再杀他一次就是了。阿伶,没事的。” 他能杀了宋集烛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 知晓宋集烛还活着,受到影响最大的该是刻不求,但他却反过来安慰起顾怜。 顾怜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上,悄然握紧了拳头在心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二长老就是宋集烛的话,那他对顾怜千百般的针对也就合理起来了,她现在的长相同九百年前的所差无几,纵使是像大哥所言的“窥魂不窥相”,那他也会在再次瞧见这张脸时生出恶意。 那宋集烛是什么时候变成二长老的?掌门知道吗?还有那个养尸鬼的弟子…… 顾怜不由得觉得有些讽刺 她从没想到扶光派会跟这些扯上关系。 “你要回去就立刻杀了他吗?”顾怜忽然问。 “嗯,”刻不求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停顿了一下,又问,“不行?” 顾怜张了张口,话到嘴边成了一句:“到时候再说。” 扶光派。 序无殿,昭灵台。 二长老——宋集烛缓步前行到此,守台的弟子见着他便好生行礼:“二长老好。” 问安完,他顺着往下问,“不知长老来此处何事?” 宋集烛的视线落在那头没有被打开的秘境入口上,淡然道:“我感觉到秘境之中有所异动,便来查看一番。” 弟子听后轻轻颔首,侧身退开两步;“您请。” 宋集烛越过他往秘境入口那边走,以阵法开启后,他的身形变作几缕灵光,进入到秘境当中去。 思过崖上。 陈斟酒百无聊赖地用几根树枝起了一个小小的卦来卜明天的天气如何,然而他还没有得出来,动作就蓦然一顿。 他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良久轻喃了一句: “卦象……” 卦象变了。 —— 顾怜跟刻不求回到府,封双无他们还在那里等她。 梁氏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后续的事情处理也都交给戚月应他们,顾怜回去就看见陈有椒那小伙子支着腿坐在门槛上,头发高高束起。 “你的伤不疼了?”顾怜走过去上下看了他一遍,然后感慨,“年轻真好。” 恢复得真快啊。 只比顾怜小了三岁的陈有椒:“……” 陈有椒的视线在顾怜身后的刻不求身上略微一停,然后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到顾怜的身上:“姓梁的找你。” 顾怜:“哪个姓梁的?” 陈有椒:“自己去问。” 顾怜:“……” 那你堵在这儿做什么?! 顾怜觉得有椒就是闲着没事儿干,她越过陈有椒要往里走,在经过他的身边时,忽然听见他又开口了:“姓封的是妖?”口吻听上去还饶有兴趣。 顾怜的脚步一顿,随后她这时才猛然发觉过来。 ——萧秉和戚月应他俩都先不说,但陈有椒却是个恶趣味十足的顽劣孩子,难保他不会把剑一提,然后嚷嚷着“为了世界和平”就把封双无给当成妖抓了。 这事儿陈有椒还真能做得出来。 顾怜沉默了一下,然后情真意切地劝他:“别冲动,你真打不过他。” 封双无现在就算是隐藏实力那也有金丹期往上的修为,要是陈有椒把他惹急了,他二话不说就开个大,那陈有椒基本凉了。 陈有椒一噎:“……” 早就打过了,他的确打不过。 但是陈有椒提起这个却并非是为了什么捉妖,他仰脸看着顾怜,慢条斯理地说:“姓封的是妖这件事情你丝毫不担心也不在意,你方才又去了一趟鬼蜮……哦,第二趟了,据我所知,你有位小师兄正是如今的鬼君上主?小师姐——”他悠悠地拉长了调子,顽劣地勾唇,“你知道像你现在这样两边都沾的局面,被发现后会有什么下场吗?” 他的口吻着实是像看戏一般,顾怜一时之间竟不能轻易分辨他这是提醒,还是在警告威胁。 顾怜想了想然后问:“你想揭发我?” 陈有椒晃晃手:“倘若有奖励的话,合我心意那我便说。” 顾怜挑了下眉,但手拍了下陈有椒的脑袋:“那你说去吧,随便你。” 陈有椒一愣,有些意外:“你不怕?” “怕啊,我怕死了,”顾怜嘴上是这么说,但是神情却是笑眯眯的,“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陈有椒脸都黑了。 顾怜不再跟陈有椒多说,迈步往里头走。 刻不求跟在她的后头,低眸扫了一眼陈有椒。 陈有椒所说的在找顾怜的梁氏人,是梁狸。 梁狸那天急急忙忙地赶去后院,看见的是已经没了生息的“梁家主”以及不断从他的尸体上飞出来的一个接一个的魂魄,其中有一个就是梁妄。 魂魄被吞食有所损伤那是必然的,梁妄的魂魄虽然被放出来但是已经成为了残魂,他最后只是往自家妹妹那边靠了一下,随后就轻轻散却了。 “除梁妄的死之外,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院中,梁狸坐在石凳上看着天空发呆,听见顾怜的话她一动也没动,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后才轻轻开口:“不,兄长的死也在其中。” 顾怜在她身边坐下:“为什么?” “阿爹早就被取而代之,这我早就发现了,但是兄长却是明知还装傻,我起先不明白,直到后来在书房当中听见了他们的谈话,除乔高第与白瓜以外兄长也参与其中,只是他同那个人做了交易,”梁狸说着自嘲地扯了扯唇,“作为兄长却觊觎自己的亲妹妹,当真是令人作呕。” 顾怜没吭声。 难怪那夜乔高第想要强迫梁狸,梁妄会在她的房中。 后面梁白瓜也来找顾怜,但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他只是向她深深一拜。就是连着顾怜不顺眼的梁狂,也都别扭着来同她道了谢。 梁氏几欲支离破碎,封双无拿回了那座玉矿。 一行人离开了梁府。 第265章 又回悯南村 顾怜并没有跟封双无一道回扶光派。 封双无接住她抛过来的云舟,在手里转了两圈,然后问她:“你不回去还想去哪儿?师姐那头我可不好解释。” 顾怜摆摆手:“那就不解释。” 封双无:“嗯?” “我回一趟悯南村找顾薪,”顾怜说,“师姐要是问起来了你直说就是了,用不着解释什么。” 看她连顾薪都搬出来了,封双无不好再说什么,将云舟往天上一抛,核桃大小的云舟瞬间变幻放大,高高地悬在空中,他正欲离开,身后顾怜想起什么,出声叫住他:“三师兄。” 封双无回头看她:“改主意了?” “那倒不是。”顾怜难得严肃起来,“你和师姐,大师兄都留心些,那个聚阴阵与宗门里潜伏的叛徒有关。”而关于宋集烛,她并不打算多说。 曾经的东莱岛主现在的扶光派长老,宋集烛所站的位置总会很高。 ——所以相对的,也很难杀。 封双无跟顾怜对视了一会儿,开口时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半月后的弟子选拔,你若是赶得回来那便回,兴许你还能多一位师弟或师妹。” 上一届的弟子选拔不可避免地会多出几位亲传弟子,但是就算是那样,顾怜也仍旧是他们一口一个喊着的“小师妹”。倒也并非是偏心,只是叫得习惯顺口了,难以改过来。 加之对于望穹峰那边而言,顾怜也的确仍旧是那一位“小师妹”。 顾怜怔了几秒,缓缓地从封双无的话品出来另一个意思——徐望青要出关了? 心中有所猜测但也没有表现出来,顾怜点了点头:“尽量。” “我之前给你的那卷寻踪轴,”封双无的口吻有些意味不明,“你将上头的禁制给解了。” 顾怜:“……” 记忆有点久远,顾怜都快要忘记那卷被她丢进角落里落灰的东西了。那会儿她之所以下禁制,好像是因为只要有那寻踪轴存在,就跟被定位追踪了一样让她感到不适,而现在封双无提起来了…… 顾怜摆摆手:“知道了。” 封双无不再多言,踏上云舟乘风而去。 顾怜站在原地目送了片刻,然后才转身跟刻不求说:“走了,吃饭去。” 她仍旧是没有辟谷,可给她饿得不行,梁氏的饭菜并不好吃。 刻不求没有什么意见,“嗯”了一声。 醉花城远比北阳城那边要热闹得多,顾怜鲜少来此也就不了解那家店的吃食堪称一绝,她想了想决定带刻不求去她那会儿刚从秘境里出来的那一家。 她边走边跟刻不求说:“我们一会儿就先吃饭,吃饱喝足好上路……不是,是有力气去悯南村找顾薪。说起来都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长高,上次见面还瘦得不行。哦对,他也还没有认识你,到时候见面了得介绍介绍,你可千万别吓唬他,不然我就揍你……” 顾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刻不求就安静地听着,等她说着得差不多,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他才很轻地捏了一下顾怜的后颈:“阿伶。” 顾怜揉了一下脖子:“你放心,顾薪很好说话的。” “我知道。”刻不求说,“你不想让我去杀宋集烛。” 刚才的那一番长篇大论,顾怜对此只字未提。而她说的要回悯南村,除却真的是为了看望顾薪以外,还有她并没有言明的拖延时间。 顾怜顿了顿,然后摊开手无辜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刻不求:“嗯?” 他的神色之中倒也没有不悦,口吻只捎上询问的意思。 顾怜盯着他,半晌才张了张口:“你有事瞒着我。” 刻不求眨了下眼。 不过在那一句后话后顾怜就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摆了摆手边嚷着“饿死了饿死了”就拽着刻不求小跑进客栈里。 到达悯南村时已是下午。 顾怜虽然不常回来,但是她时常把自己身上所拥有的灵币、灵石一类全都寄回来,积攒下来也成了一笔不少的数量。那间小木屋虽说并没有彻底翻新,但是也修葺了一番,至少不像上次来时那样破败。 顾怜走进去,就看见顾薪趴在桌前捣鼓着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听闻声响,他抬起头来下意识地转身:“姐姐?” 看不见的缺陷炼就了顾薪远超于常人的耳力,他对顾怜的脚步声犹为敏锐,从来都没有认错过。 “又被你发现了,”顾怜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走过去,“捣鼓什么呢?”那语气自然亲昵,并没有对一年未见做过多的叙旧。 顾薪抿了抿唇,将那块木头举起来给顾怜:“贺姨给我买的木偶,无聊闲暇时便拿来玩玩。” 顾怜定睛一看,那的确就是一个做工粗糙糙的木偶,她不由得想起以前顾薪看不见,也是喜欢摆弄这些小物件。 伸手揉了一下顾薪的头,顾怜说:“回头给你搜罗其他一些好玩的。” 顾薪点点头,乖乖的:“好。” 才十四岁的少年压根就没长多少肉,清瘦得不行,单薄的衣衫下隐约都能够瞧见凸起的肩胛骨,皮肤又因不怎么见光而过份苍白,一串艳红的赤离珠搭在腕上,红艳欲滴。 顾怜在心里暗自唾骂,对顾薪也太不上心了一点。 刚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要把顾薪养得白白胖胖的,就忽然被顾薪抓住了袖角:“姐姐。” 顾怜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有一说一,听顾薪喊姐姐可比听萧九喊的时候顺耳舒坦多了。 顾薪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跟你一块回来的是谁?那不是详大哥。” 顾怜:“……” 不是,你跟小详子的感情那么好的吗?连他的脚步声都记住了。 顾怜回头着向刻不求,后者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木屋,屋设简单,东西也少,地方还不大,他想,以前她就住在这种地方。 “哎,刻不求。”顾怜喊他。 刻不求将思绪收回来:“嗯。” 顾怜招招手示意他再靠过来一点:“过来过来,我给你俩介绍一下。” 于是刻不求很顺从地过去了,视线轻飘飘地落到眼睛上蒙着布的顾薪身上,他默不吭声地想到了什么,无从察觉地动了下指尖。 顾怜清了清嗓子,跟刻不求说:“这是我弟弟,叫做顾薪,这些我都跟你提起过,你都知道哈。”说完她又转向顾薪,握着他的手放轻声音,“顾薪,跟我一起回来的是我的道侣,他叫刻不求。” 顾薪仰着脸,被顾怜的话给砸得一怔:“?” 顾薪茫然了。 姐姐说……道侣是什么来着? 临近夜晚时贺姨回来了,瞧见顾怜就欢喜得不行,自然而然地在看见刻不求时也顺道问起,顾怜直说了,她更加欢喜了,止不住地点头说“有个人陪着相互照应总是好的”。 张罗着晚饭时顾怜帮了忙,在饭桌上,顾薪埋头吃饭默不作声。 顾怜当然是注意到了,心里既无奈又好笑。 于是在饭后收拾完东西之后,她去找顾薪了。 “顾薪。” 顾薪坐在椅子上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听见顾怜喊他时又很快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姐姐?” 顾怜拖过来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很直接地就问了:“你不喜欢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顾薪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很突然。” 上次他刚问的道侣是什么,这次见面姐姐就大变活人地把人给带回来了。 顾怜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事儿,会慢慢适应的。” 顾薪忽然问:“那我以后……是都要喊 他‘姐夫’了吗?” 顾怜一愣,随后笑出声来:“你倒是自觉。” 第266章 悯南村中几日 顾怜出房间后就瞧见在外边等她的刻不求。 因为顾薪看不见,所以家里的蜡烛、烛灯一类的东西并不多,这次顾怜回来了才点起一支蜡烛在外头,烛火微弱摇晃,刻不求的半个身体都隐在黑暗里边,目光沉沉的,看上去还挺唬人。 顾怜走过去,顺手就将蜡烛给拿起来想带到自己的屋里头去,放外面看不到的话有概率会走水:“这儿就两间卧房,你总不能是找不到我的那一间吧?” 刻不求伸手接过蜡烛:“是在等你。” 顾怜扬了下眉,知道刻不求是有话要说,她招招手:“行吧,你跟我来。” 顾怜久未回来,顾薪又不方便打扫,那屋里积了一层尘埃。顾怜施了个决除去,让刻不求把蜡烛放到桌上。 蜡烛放下,照亮了那一圈。 这屋里的东西实在是简单,顾怜转了一圈看看这才发现原来在望穹峰小院的那间屋没是照着这里来的,布局基本一致。 家的味道。 顾怜直接往床上躺,心满意足地慨叹一句:“舒坦。” 这姑娘基本上有机会就爱躺着,怎么舒坦怎么来,刻不求对些不作言语,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了。 顾怜只躺了一会儿就坐起来,踢掉靴子盘起腿:“好了,咱俩可以开聊了。” 烛火映在顾怜的眸子里,很亮。 刻不求可有可无地笑了一声:“聊什么?” 顾怜:“就聊聊你瞒我的事儿。” “……” 本来刻不求也没觉得自己能够瞒得过顾怜。 分出一魂后又抽出了自己的仙骨,让他原本平衡相制的灵、诡二息现了倾斜,他现在的诡息比以往的都要重上许多,这是轻易就能够发现的事情,更别提他的性情的确阴戾多了几分。 “所以你留了一魂待在本体里,为了蒙骗过禁制,”顾怜了然地点点头,刻不求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也不奇怪,她点完头,又盯着他,“然后呢?” “还有什么?”刻不求面不改色,“我说完了。” 顾怜:“……” 顾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确定?” 刻不求很镇定:“嗯。” 顾怜再一次:“……” 当她好糊弄? 刻不求这次回来除却他身上重了许多的诡息以外,还有他对铜钱的控制——纵使是她上次见到刻不求仅仅是一缕分魂时,那也从未出现过种与铜钱断开联系的状况, 不准确来说,还是有的。 ——在刻不求没有再次遇见她,没有抓住机会从北境出来之前。 所以刻不求到底是回去做什么了? 顾怜越想,眉头就越皱越深,她心中在想着旁的事所以并未留意到刻不求的靠近,等她回过神来,刻不求就已经凑过来亲上了她的唇角。 “阿伶,别担心,”刻不求说:“我没事。” 他以仙骨压阵,倘若能成,那不过是失去了身边为仙的资格,修为减去半数罢了,他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能够从那禁制中脱身,往后永远都无须再顾忌着被禁锢。 同时他也知道为什么顾怜会有意地拖延时间,她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之处,担心他在对上宋集烛时不是对手。 毕竟就算是以前全盛时期的他,在除去宋集烛时都经历了一番困难,更遑论现在仅有一魂的他? 并非是畏怯,而是她想稳妥一些。 至少,她不希望他会受伤、受挫。 刻不求能够明白顾怜的顾虑。 刻不求的转吻渐渐变了味,他吮住顾怜的下唇,舌尖探入牙关一点一点地深吻。 顾怜低阖下眼就能瞧见刻不求的睫毛,垂下时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不可否认,她现在还是太弱了。 她兴许能够帮上刻不求几分,但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刻不求挡在身后护着,而她并不喜欢,也不需要这种情况。 烛光微弱,在寂静的夜里那暖昧的亲吻声都仿佛被无限放大,顾怜迎合着刻不求,屈指弹出一记灵诀,熄了那烛火跳动的蜡烛。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根、颈间,顾怜从亲吻结束后缓过来几口气,视觉是一片漆黑,其他感官就相应地被放大敏锐,她听见衣物的慈赖声轻轻舒出一口气:“顾薪在隔壁……” 刻不求吻上她的眉眼:“我落禁制了,他听不见。” “……” 几番共沉沦,顾怜被那深深的一顶轻哼出声来,红线不知从何处缠上,绕在她的腕上几圈,她的视线越过刻不求看向窗外,从窗的一角瞧见淡薄的月光。 她张了下手像是想要抓住那月光,但五指被扣住压向被褥当中,紧密难分。 晨熹将至。 顾怜一连着在家里待了三、五天。 期间她监督顾薪的饮食,带他去买了几身衣裳,又在闲下来时运功打坐。刻不求更多的时候都是无所事事地在旁边看着,不时在顾怜同他搭话时应上几声。 这一来二往的,刻不求也就跟顾薪能说上几句话了。 不过他们的对话往往是—— “……姐夫?”顾薪有些试探性地喊。 刻不求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后稍稍坐直了端正态度:“嗯。”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每次交谈都绝对不会超过四句话。 顾怜看得直想笑,但她向来不插话,就在旁边干看着。 就这样相处着,也莫名和谐。 直到第五日,顾怜扛上锄头跟贺姨去挖笋,把刻不求跟顾薪给丢在家里,她出去后就像是带走了热闹,俩人相对而坐,吱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晌,顾薪才低下头,像是为了化解尴尬一般地犹豫了一下,出声喊:“姐夫。” 第n次听见这个称呼也无从可答的刻不求:“……嗯。” 顾薪无意识地勾着自己的手:“你和姐姐在忙一件大事吗?” 刻不求稍稍一顿,他与顾怜从未透露过分毫,他倒是没有想到顾薪能这般敏锐,倒是低估他了 “她若是想说,那便不会瞒着你,”刻不求避重就轻,“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你无须挂怀。” 顾薪点了点头,没有再接着往下问了。 刻不求却是瞧了片刻顾薪,随后站起身来:“你的眼睛如何?” 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及这个,顾薪听着愈近的脚步声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傻愣愣地回答:“看不见。我不知道。” 刻不求走近后将手虚虚地搭在顾薪的眼上,为他探看了一番,似乎是确定了某件事情而屈了下手指,好半晌,他才问: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顾怜那头。 顾怜挥舞着锄头一时称霸山头,脚边堆了好多笋,给贺姨乐得行,一直在,夸她厉害。山上的笋是村民种下的,除却她们以外,还有另外几位村民,正挖着,有一位婶婶喊了顾怜一声。 顾怜停下动作看过去,说实话她不太认得人,因此只是礼貌地笑笑。 婶婶很开心地看着她:“你们都长大了,真好,就连小薪的病都好了。” 顾怜一怔。 第267章 羲木有灵 顾薪生过病? 什么时候? 在她不在村里,待在扶光派里的时候吗? 一时之间,顾怜的脑子里充斥着许多的念头,同时伴着这些个念头往上翻起的,是心惊与愧疚的情绪。 她记得她以前并非是这样的,纵使是再怎么样忙也不会忽略掉顾薪的情况,虽说做不到十全周到,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对顾薪生病一事一无所知。 她是都在忙些什么? “怜丫头……?怜丫头?” 手臂被轻轻地拍了两下,顾怜回过神来,就看见那个婶婶正一脸纳闷地看着自己:“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不回神。” 贺姨也是担忧地问:“怎么了?” 顾怜抓着锄头柄的手紧了几分,直接问:“顾薪什么时候生病了?” 这话问出来,不仅是婶婶愣了一下,就连贺姨也愣了愣。 “这……这不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吗?”婶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去那个什么扶的大门派修炼那会儿,就几年前就好了啊,”她说着叹了叹气,“当时让大夫来看,大夫还说那是失魂症好不了呢,说是要一辈子那样傻下去了……还好还好,现在都好起来了,现在的小薪又乖又聪明……” 后面婶婶再说些什么,顾怜已经没心思听了。 失魂症。 这名称听上去并不简单,顾怜不由得蹙起眉头,在《折仙》中并没有提到过对顾薪的描写,她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而她有且仅有的,只是顾怜去到扶光派后的记忆。 “贺姨。”顾怜忽然出声。 回去的路上顾怜一直不吭声,现在终于说话了,贺姨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忙应:“怎么了?” 顾怜用了点力按着自己的指节:“我有点忘记了,失魂症是什么样的?” 贺姨被这话问得一愣,但她还是很快回答:“详细的……我也不知晓。但是我瞧着小薪的模样.,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平日里就坐在一处,虽说他们说是傻了,但又不像,更像是……”她犹豫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出那一个词:“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如同没有魂魄只剩下躯壳。 顾怜蜷缩了一下指尖,听见自己问:“是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吗?” “怎么会?”贺姨摇了摇头,“是几年前的那件事情引起的。” 顾怜问:“什么?” 贺姨的视线放远,眼底的思绪渐渐放远:“斩杀鬼祟。” 原来在十来年前,悯南村也曾遭遇了一番大变故。 不知是从何处来的仙人,言辞确凿地声称这村中有鬼族,随后便出手杀害了在村中生活了许久的村妇,村妇有一子不知所踪,正当村民们想要上前来指责他们滥杀无辜之人时,黑云怒卷,鬼族在阴风阵阵中出现,边大肆屠杀村民边同那些个仙人打斗起来。 贺姨说,虽然最后是那仙人更胜一筹打退了鬼族,但是村中居民还是死伤许多,而年幼的顾怜同顾薪也在其中。 “那年你同小薪尚且年幼,你也不过才八岁,”贺姨提起这事来口吻还有难受悲戚,“他们寻不见你们,便认为你们已经遭遇不幸,但是在五日后,郑叔外出打猎时,瞧见了昏迷在外头的你们。” 他们并没有死,只是在清醒过来之后顾怜开始不再爱言语,顾薪也是自醒来后就木木的,贺姨为他们寻来了大夫,在经过一番诊断之后就得出了顾怜是受的刺激过大,顾薪患了失魂症的结论。 往后贺姨有同顾怜提起为顾薪医治,但顾怜总会在沉默许久后轻轻地摇头拒绝,眼底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怜听完静默不语。 八岁。 八岁时顾怜跟顾薪都遭遇了劫难。 由着这个年龄,顾怜忽然想起一年前她在思过崖上筑基时,于金雷滚滚中她坠入黑暗之中,然后循着水声看见的幼时的顾怜,以及乱葬岗——那或许并非是乱葬岗,而是被鬼族屠杀后的惨象。 当时她看见了什么? 身受致命伤,看上去压根活不下来的顾怜,以及从乱尸中找出来的顾薪。 是谁救了他们? 顾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自己满手血液,腰腹上有贯穿性致命伤的模样。 ……能救下他们,那得要有起死回生肉白骨的本领。 那个人会是谁? 电石火光间,顾怜的脑子里闪过一刹的想法,她脱口而出地问:“那顾薪的眼睛呢?” 顾薪的眼睛是从一开始就看不见吗? 还是同样也是在那一场劫难之后? 贺姨回答:“也是回来后才看不见的,让大夫来看,却又什么病因都看不出来,就像是突然之间无缘无故便看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日头烈,晒得锄头柄都有些微微发烫,顾怜觉得这天还真的是热得闷,让她的思绪都乱作一团。 回去后,刻不求一眼就看出了顾怜的心神不宁。 他随手用红线勾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人丢给顾薪玩,几步上前走向顾怜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锄头,靠到一边放好:“累着了?” 顾怜摇了下头,然后想起一件事来,又抬眸看着刻不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微蹙着眉头眼神有些不悦,刻不求伸手过去抹掉她脸上的灰尘,口吻中不自觉地捎上了点哄人的意味:“什么?” 顾怜:“羲木。” 羲木。 能起死回生肉白骨的东西,顾怜仅能够想到这一样。 刻不求跟她说过,初莞从苍山山主的手中得到了羲木,辗转多年后又找上刻不求,取走了那一对木偶。她记得没错的话属于顾新的那只木偶,在被李顾生从乱葬岗中找到时已经有所破损,而那损伤的位置,正是在眼睛上。 李顾生说——“只有钱木同我的诡气相斥”。 刻不求也说过她与他的诡气相克。 这一切的关系顺捋下来,难免会让顾怜将其串连在一起想作是同一件事情,但是同时她又觉得有些不可能—— 那顾怜和顾薪去哪里了?他们都不应该那么过早地就迎来了结局。 正这样想着,耳旁无比久违地响起声音:【叮咚!】 【检测到宿主的困惑,系统为您解答:《折仙》正文现核心剧情设定已发生不可逆转的重大偏折,偏折度77%,已形成独立世界脱出《折仙》正文。现系统为您检测偏折数据……】 【因不合乎剧情发展的人物出现在剧情中,使原有事件被改变,重大bug已无法为您消除,请宿主积极、妥善应对!为您提供bug人物名单:诡仙刻不求,初莞,宋集烛、余策疾……】 顾怜:“……” 她算是听明白了。 一切的剧情转折点的源头都来自于九百年前。 九百年前或许李顾生早该死在徽阳城中,并不会活到现在成为诡仙刻不求,而在原文中的诡仙,大概是他死后执念所化;宋集烛也或许该是得道飞升此后一直位列仙班居于上界;初荣跟余策疾也不会活下来……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九百年前,那一切的剧情会在情理中发展。 顾怜正哑然无言,下一刻,被系统砸出来的一个名字而砸得瞬间一愣。 系统:【……苍山山主边阑。】 第268章 不该出现 “苍山山主没死……?” 顾怜忽然冒出这一句话,话题转得太快让刻不求都难得一愣:“什么?” 顾怜刚刚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脑子里边有点乱,她兀自思索着,并没有去回答刻不求。 羲木一事先放到一旁不说,苍山山主竟然还在? 以她从刻不求的记忆中窥见,山主飘然仙骨,赫然是多修上个一两百年就足以飞升的模样,在原文中或许正是如此。 然而经而刚才系统那样一提,将山主与刻不求他们都放在一处,那就足以说明—— 山主仍在修仙界。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山主定然是一位大能之士,怎么可能会从未有人提起过?边阑……不说这个名字,就是这个姓氏也没见出现在哪方门派当中。 山主隐居了? 顾怜满脑子的思绪到处瞎跑,刻不求见她那一副沉思的模样,更是眉头越来越紧锁,不由得稍稍轻叹一声,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让她抬头来看向自己:“前几日还对我兴师问罪有事瞒你,今日便独自思索不将话同我说了。阿伶,看我。” 也不知是何时染上的习惯,她变得越发爱皱着眉头了。 顾怜回过神来同刻不求对上视线,在那短暂的沉默中,刻不求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从这动作中牵起亲昵缱绻。 “我不知你为何忽然提及这些事,”刻不求说,“但是别瞒着我,你若有困惑之事,我会为你解决。” 他会为顾伶解决任何事情。 顾怜盯着他的眼睛瞧了一会儿,有时候真的不得不说,刻不求是一个很会安慰并且蛊惑人的家伙,至少于她而言是这样没错。 “关于山主,这件事情暂且先不提,”顾怜拉下刻不求的手握住,“你给我说说羲木的事,我不信你对这件事情半分也不知晓。” 刻不求勾住顾怜的手指:“好。” 进到屋里,顾薪已经跟那红线小人——姑且先称作“小小柴”玩起来了,他正坐在桌前,小小柴就几下轻盈地跳到他的手上,绕着他的手转圈圈。 听见声音,他坐直了回过头:“姐姐?” “没事儿,你玩,”顾怜说,“我跟刻不求说件事。” 顾薪点点头,没再多问。 回到卧房关上门,顾怜掐了个诀隔去声音,然后才转回刻不求,“来说。” 她抬了抬下巴,颇有几分颐指气使。 刻不求说:“你先坐下。” 顾怜奇道:“这还得我坐下才能说?” “倒也不是,”刻不求略一轻笑,用红线拖过来一张椅子,“坐着,怕你一会被气着。” 顾怜:“……” 顾怜真是无奈了,反正她坐着的话她也不亏,索性就顺着刻不求的心意来。 坐好之后,她仰头看他:“行了,说吧。” 刻不求沉吟了一番,随后轻飘飘地道:“问初莞。” 顾怜:“……”问谁?” 现在不是让你跟我说吗?你让我问什么初莞? 顾怜搭在膝上的手已经暗暗握起,这一举动刻不求自然是发现了的,他丝毫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借着她坐着,伸手去揉了一把顾怜的头发,手顺着发丝下落,在柔软的耳垂上抹过。 “我并不知其中详细,”刻不求轻声说,“他来同我要木偶时我是极为不情愿的,甚至一度同他大打出手,可惜谁也没杀死谁,而后来他又拿出了羲木。” 刻不求曾因为羲木的传说而远赴苍山,但山主说羲木并不该属于他,他心中难得生出的希望扑了个空,所以当明白初莞是想取木偶来做什么时,他确切地动摇了。 但是他刚把木偶交到初莞手上的后一百年内,他就飞升了,再往后初莞到底做了些什么,他的异想与妄为有没有成功,刻不求就无从得知了。 “初莞他说他想尽力弥补,”刻不求说:“但我仍旧心中芥蒂难消。” “……” 顾怜没有吭声,舒出一口长长的气。 所以她和现在的顾薪,都是羲木化形。 那是不是意味着—— 她九百多年前的出现,间接性地害死了这个时间线发展所存在的顾怜跟顾薪? 无论是退多少步来讲,顾伶都难辞其咎。 其实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 顾怜看着眼前的刻不求,半晌也是什么话都不知道如何说,只是抓着他的手,将他腕上的红线往自己的指上绕了一道。 去问大哥吧,他的回答定然是比刻不求的要更详细得多。 对于知道自己其实现在是一块木头这件事,顾怜接受得很快,至少她能跑能跳能说会动,只是自从知晓之后再看顾薪或是铜镜当中的自己,心中又仿佛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刻不求或许看出来她心中有所忧虑,却也并不言语发问,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用红线来轻轻牵住顾怜的尾指。 在悯南村待了十来日,顾怜也是要回门派了。 午时顾怜坐在屋檐下,看着外头跟小小柴一同逗猫的顾薪,心中的想法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站起身来。 “顾薪。” 顾薪停下动作抬起头:“姐姐。” 顾怜伸手,小小柴就跟小鸡崽见了母亲一样原地转两圈就轻轻一跃跳到她的手上,然后就一屈膝直接坐下了,摇头晃脑的。 顾怜左右看了一下,坐到了顾薪的对面:“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这句话在顾薪的意料之内,他只是在稍稍的沉默之后就点了下头,很乖巧也很懂事地说:“好。姐姐你要注意安全。” 顾怜却问他:“你想出去玩吗?” 顾薪一愣:“什么?” “扶光派再过几日便是弟子选拔,届时内门、外门都会增添新的弟子,”顾怜说,“我想把你带过去,如果你想修道那我就教你,如果你不想那山下有一小城,你可以先住在那里,我会每天都去看你的。” 这是一个对于顾薪来说,很具有诱惑力的提议。 要说顾薪最信任的是谁?那个选项里有目仅有顾怜,但是同时,他又并不想一直依靠着顾怜。 但是顾薪张了张口:“……不用的。” 顾着怜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顾薪组织好了语言,轻摇了下头:“那样会不方便的。我知道你是想要方便照顾我,但我的眼睛看不见,会给你带来些许麻烦的。”说完这句话,他又抢在顾怜否定他的话之前开口:“姐姐,这是事实。而且我待在这里,还有贺姨照顾,都挺好的。” 他朝顾怜抿唇笑了一下。 “……” 顾怜找不到别的话来说,只好叹了一口气:“那我会经常回来的。” 她也做不到去左右顾薪的想法。 顾薪笑了笑,伸出手朝顾怜摊开掌心:“姐姐。” 他干不了什么活,手掌的皮肤看上去白嫩,顾怜自然而然地把手放上去。 随即就被顾薪轻轻地握住了。 顾薪的指光抚上顾怜掌中的那一层茧,轻声说:“我感觉到你有心事。” 被说中了,顾怜眨了眨眼:“嗯。” 她其实不想瞒着顾薪,但是确实是不知从何说起。 顾薪说:“会解决的。” 顾怜稍稍一怔。 只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消去了顾怜心头不少的忧虑。 第269章 回到扶光派 翌日,顾怜跟刻不求一道离开悯南村。 在走出村子时,顾怜忽然顿了下脚步。 刻不求侧了下头:“怎么了?” 顾怜回头往后看,静了片刻之后跟刻不求说:“你等我一下,我回去一趟。” 刻不求:“嗯。” 屋中一时安静无声,仿佛前几日的人都没有回来过,少年在屋里有些茫然地坐了片刻,然后摸索着站起身来,凭借着记忆走到门口,没有原因地又站了一会儿,最后在门楼上边坐下来了。 贺姨也有自己的事情,并不可能会一直照顾着他。 每当这个时候,陪伴、笼罩着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孤独一人的安静,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却又在心底难免厌恶这份黑暗。 他也不是那么地无所谓,他也不是对顾怜的离开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既舍得又懂事。 贺姨家的橘猫挤过来,用脑袋拱了拱顾薪的脚踝。 顾薪将自己的思绪从低沉中抽离,温温地笑了一下,伸手去轻轻地抚着橘猫背上的毛,顺滑柔软。 “姐姐刚才出去了,”像是找到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顾薪低下头,轻声跟橘猫说,“也不知道她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话到最后逐渐变成了轻喃,归于无声之中。 橘猫“喵”了一声,乖乖地趴在地上任由顾薪帮它顺毛。 一人一猫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了不知过了多久,顾薪忽然听见往自己这边来的,有点急匆匆的脚步声。 顾薪自然是认出来那个脚步声是属于谁的,他搭在猫背上的手停了停,冥冥之中他自己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等人走近了,顾薪先出声;“姐姐。” 来者正是顾怜,她看着坐在门口上的顾薪,顺了一口气之后应声:“我在。” 听声辨位已经是顾薪所拥有的最基本的技能,他“看”向顾怜,张了张口,那句萦绕了许久的话终于是脱口而出:“我想跟你走。” 当时地震发生,如果不是顾新双目失明,那么他会在顾伶说要去帮忙时,就说出那句“我想跟你走”。 普天之下,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顾薪不想自己一直都依靠着顾怜,但他会想一直依赖着她。 原本他是可以像之前那样忍耐的,但是顾怜折返回来了,那一刻,他给自己所做的一切心理安慰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还是更想待在姐姐的身边。 刻不求在外头没等多久。 “刻不求。” 回头往身后看,刻不求在看见顾薪时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意外,等人走到跟前来了,他才问顾怜:“北阳城,还是扶光派?” 他问的是顾薪的打算。 这个刚才顾怜就问过了,因此回答得很快:“他要跟我一起去当剑道双煞!” 刻不求挑了下眉。 顾薪跟在顾怜的后头,附和一般地点点头。 剑道双煞…… 刻不求抬手拢了一下顾怜的头发,轻笑道:“名字取的不错。” 顾怜十分骄傲:“是吧!不愧是我。”她说完将剑拿出来,因为木剑还没有炼灵变幻不得,所以她抓在手里的是白苍剑。 白苍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喂!不许踩着我御剑!” 顾怜笑眯眯地说:“乖。作为剑灵自己出来飞着,免得一会儿御剑时发生内讧的高空意外。” 让白苍待在剑里,如果她御剑飞行的话,这祖宗肯定不乐意。 白苍:“……” 白苍骂骂咧咧——其实骂得也不是很有水准——地白雾乍现,双手环胸地出来了,他十分不爽,把脸埋进高高的衣领里边。 顾怜装模作样地哄了几句,白苍“哼”了一声别开脸。不过这个态度也差不多是不跟她计较的那个意思,她这才拉着顾薪,御剑乘风远去。 顾薪没体验过这个,听着顾怜的话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顾怜的心思全在顾薪的身上,她倒是不担心刻不求,毕竟他是仙能直接御风而行。 经过渝川时顾怜低眸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选择现在就去下边找炼器师帮忙炼剑。 御剑的修仙者凌于空中,干下方却只是匆匆而过的一抹残影。 在渝川外的小郊客栈中,少年跷着腿跟同桌的人聊天谈地,正说到他完好无损地从鬼蜮恶鬼市出来时,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往天上看去。 但天上晴空万里,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正听到精彩之处呢就断掉了,给同桌对坐的人急得拍拍桌子,催他赶紧接着往下说。 少年盯着天看了片刻之后就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他面对催促也只是耍赖一般地耸了耸肩:“没了啊,都从里边儿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想接着往下听啊?也成,接着就是我回家吃饭去了。” 同桌的人:“……” 后面又再提了几次少年都坚持是那样的一句话,对方无奈,就只好独自品味着先前所听到的精彩之处。 他咂吧嘴,忽而记起一件事来:“说起来少侠瞧上去卓姿不凡,后日便是那扶光派的弟子选拔与入门考核,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前往?” 对方原是好意相提,却不料少年听后就直接翻了个白眼:“废话。” 他肯定要去啊!不然他大老远地冒着风险经过渝川做什么? 他又不是闲得慌想回来寻找刺激,去北阳城那头,经过渝川的这条路是最近的。这扶光派,他肯定得去! 他可是要去找前辈的! 想到这里少年就要起身接着往北阳城赶,从桌上抓起自己的剑挥挥手告别,几步就迈出去了。 但鬼使神差的,刚才被噎了半天的人又喊住他:“少侠!” 少年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干嘛?” 对方:“不知可否留下姓名?” 少年:“……傻鸟。 跟你很熟吗你就让我留下姓名?! 少年扭头就接着往前走,声音遥遥地从前边传来: “慕容氏。其余的就用不着你知晓了。” 秘境。 近日来璃女秘境中并不安宁。 宋集烛的到来让秘境之中的妖兽们都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他它们妖性中带有的血性杀戮促使它们相继向宋集烛进攻,然而无一例外的,除了让他前进的脚步停缓了半刻以外,他身上的伤都没有几道。 南境的雌雄吊睛虎是四象神兽白虎的后裔,他在解决时花了点工夫,最后东边传来龙吟之声,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似风一般卷来,施展了幻术便叼起受伤的雌虎扭头就跑,那是一只九尾白狐。 对上宋集烛并非是绝对不能打而是风险极大,雌虎已离开,雄虎看了看被暂时困在 幻术中的宋集烛,咆啸一声之后背上长出一双威风凛凛的翅膀,跟随白狐便离开。 宋集烛从幻术中挣脱,并没有追上去。 四境之中的大妖并非是天生在此,他若是没猜错的话,除了北境的那一位之外,其余的皆是压住禁制的一部分——换而言之,是守护兽。 所以宋集烛若是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那就动不得他它们。 宋集烛瞥了一眼周遭满地的妖兽残骸,理了理袖袍,抬步朝北境走。 二长老进入璃女秘境中半月,出来后便匆匆前往议事殿。 不久,一道灵邀折书递往天下各门各派。 折书递出后,顾怜终于回到扶光派。 第270章 你先老实待着,看我计划行事 顾怜回到扶光派,进来就跟守山门的弟子打了个招呼。 弟子瞧见她身后跟着的刻不求,没了往日对她的乐呵呵,有几分惴惴不安地也回了好,然后就将视线落到安静的顾薪身上:“这位是……?” 顾怜这才有点想起来顾薪还不是扶光派的人,外人进入扶光派是要向长老请示的,而刻不求是当时因为情况紧急才成功混进去的,现在身份曝光,也没有人敢去赶他走。 她刚想要解释,那名弟子就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是要来参加入门考核的小公子吧!” 顾怜没说出口的话一顿。 在守山门的弟子的目光的注视下,顾怜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的没错。他从偏远的山村而来,因为从小就自卑,不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身上所带的银子不多又身患眼疾,实在是行动不便,我瞧着当真是心痛万分!”她说着像模像样地一把捂住心口作痛心状,然后抹了一下那并不存在的眼泪,“细问之下得知他是想要来扶光派参加弟子选拔……不是,参加入门考核,心觉宗门心怀天下,慈悯博爱顾苍生大义,定然是会愿意让他在入门考核开始前住上几日的!”她自导自演,完了还不够,还抬头泪眼汪汪地看向那位弟子,“你也觉得的,对吧?师兄。” 守山门的弟子:“……” 小师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是你弟弟吗?你俩都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还有,那句“我“从小就自卑”怎么那么耳熟?!! 师兄叹了两口气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忽悠人的本事倒是没有落下。” 顾怜眨眨眼:“怎么会呢,师妹我一向诚实。” 师兄摆了摆手,既然顾怜刚刚都那样说了,加之先前确实有过收留参加入门考核的外地百姓住上几日的先例,所以他到底是松了口,略一点头就准许顾怜把顾薪带进去了。 顾怜就知道这事儿能成,乐得把师兄从上到下地夸了一顿,给师兄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 不过纵使是同意了,就算顾薪是顾怜的弟弟,但防戒心还是得要有的。 顾薪进去前,让师兄放出探灵术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他还不忘叮嘱顾怜几句“小心照顾”一类的话。 过了山门的这关后面就没什么问题了,顾怜牵着顾薪的手,大大方方地朝望穹峰那头走——人都带进来了,她肯定是让顾薪跟她一块住。 刻不求被她忽视,落后了两步跟在她的身后,若有所思地瞧着那对姐弟俩交握的手。 顾怜正边走边跟顾薪说话呢,忽然被什么东西拽了下衣角。 顾怜:“?” 顾怜纳闷地回头往后看,就看见刻不求低着眉眼,手指拉住她的衣角,闷不作声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还没等她开口问刻不求怎么了,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手腕过去,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顾薪的手。 那种东西的触感极为熟悉,正是刻不求的红线。 顾怜:“……”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顾怜先是扭回头看顾薪,只见他的身边站有一个无比眼熟的“火柴人”,它扶着顾薪的手,十分开心地跟她点了点头。 没话说,连小柴都给喊出来了。 小柴先前就尽心尽责地照顾过了顾怜,也算是很有经验了,而且干啥都细心,所以顾怜对它很放心。 但顾薪看不见,因此有些怔在原地:“姐?” 顾怜解释了一句:“没事,那是小柴,它带着你。” 顾怜都发话了,顾薪也就压下心头的情绪,点了点头。 安抚完顾薪,顾怜这才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刻不求,然而在她开口前,这家伙就说:“你不搭理我。” 顾怜一愣:“什么时候?” 哪儿来的那么大一口大黑锅就扣到她的头上了? “你方才牵着他。”刻不求的声音低低的,“我与你同行如此久,你却从未同方才待他一般待我。” 这话说得,就差直接控诉她偏心了。 顾怜噎了一下:“……那你想怎样?” 刻不求没吭声,自顾自地垂下眼帘,抓着顾怜衣角的力道半分不松。 “……” 顾怜懂了。 瞧给你委屈的。 一时之间心头的情绪纠杂难言,她盯着刻不求瞧了一会儿,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无奈。她抬起手有些啼笑皆非地抓住了刻不求的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当中,然后好声好气地说:“我的错。好了,现在牵着了,能不纠结了吧?” 掌心相贴,刻不求抬了下眼,这会儿不像刚才那样低着情绪了:“嗯。” 刻不求每回就爱使这一招。 顾怜在心里头嘀嘀咕咕:那是顾薪的眼睛看不见,又初来扶光派人生地不熟的,她牵着不是也合情合理吗?哪儿就跟“偏心”俩字沾上关系了? 真没话说。 “你打算好了吗?”刻不求忽然出声。 顾怜一瞬就回过神,但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啊?” “你的打算,”刻不求说,“关于宋集烛。” 先前宋集烛作为二长老却在殿中闭关那倒还好说,可是眼下他已经出来了,就以他同刻不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你死我活的对立局势来看,想让刻不求在宋集烛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俩也绝不会相安无事。 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在什么时候给对方下阴招。 迎着刻不求的目光,顾怜忽然弯了下眸子狡黠一笑:“他不敢擅自对你动手。” 这话说出来,顾怜很肯定。 “宋集烛无论如何说,现在他名义上到底也还是扶光派的二长老,而且现在师父闭关,他代理门中事务也差不多是个代掌门了,”顾怜说,“那么作为代掌门,他就要考虑到门派利益等多种因素,你的名号太过于响亮又吓人,所以纵使是跟你有再大的私人恩怨,他也不会贸然跟你开战,” 她说得头头是道:“否则的话,他就是置门派安危于不顾。”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以及适当的时机之前,宋集烛不会蠢到看见刻不求就动手,否则他苦心经营潜伏在扶光派中那么多年,所有的一切工夫都会功亏一篑。 他在扶光派里待着肯定别有目的。 在穷极宫时瞧见刻不求时,他无疑是震惊的,想必刻不求的出现扰到了他的计划。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宋集烛都当上门派二长老了,位高权重的什么地方不能去? 所以他在扶光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怜在心里边啧啧感慨:都是老熟人啊,扶光派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让这些个活了九百多年的老家伙全都聚在这儿了——哦,白苍不算,他七百多岁。 刻不求听完顾怜的话后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往下问,“那我呢?” 顾怜抬了抬眉:“你啊……” 顾怜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模样瞧上去倒像是一只卖弄着心计打算盘的狐狸:“你先老实待着,看我计划行事。” 别的不说,起码得要让宋集烛身败名裂。 在顾怜的面前,听过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老实”,刻不求已经不在乎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何种模样,短促地笑了两声:“好。” 给顾薪安排好了住的地方,顾怜让刻不求待着陪他玩一会儿增进感情,自己则是去找谢霜他们。 将从乔高第口中得到的消息告诉谢霜跟薛绝——除却了宋集烛的那部份——谢霜他们听后面沉如水,表示会留意,还叮嘱着顾怜自己要小心。 从谢霜那儿离开,顾怜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丹阁。 她要去问大哥有关于羲木的事情。 到了丹阁的门口,腕上铜钱红光一现,刻不求出现在她的身后。 第271章 初莞谈羲木 找上丹夫子时,这家伙正跟老于脑袋挨脑袋地嘀咕着今晚吃啥。 “大哥。” 听见顾怜的声音,丹夫子先“诶嘿”地应了一声,随后他跟老于一同扭回头循声望去,再随后就跟顾怜身边的刻不求对上目光。 “……” 那目光可不得了,看起来沉沉的似乎什么情绪都不带,但实际上那眼底暗流涌动,隐隐埋藏着杀气。 丹夫子:“……” 老于:“……” 丹夫子跟老对相视一眼,随后老于抢先拍了拍丹夫子的肩膀后严肃道:“不是我对不起你,兄弟,着实是性命要紧!”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候地加快了语速,“想起来厨房的锅没洗,我先行一步!”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以风一般的速度“嗖”的一下蹿到了门口。 然而刻不求怎么可能让他顺利溜走? 只见他微微屈指朝上一勾,一根红线飞出准确无误地缠住了老于的脚踝,伴着丹夫子勃然大怒的一句“不讲义气的混账”,老于身子一晃“咚”的一声整个人朝着顾怜跪下了。 膝盖骨与地面相磕的声音,听上去声音还怪清脆。 刻不求“嗤”地一声笑了,却什么活也没有说。 顾怜:“……” 老于:“……” 丹夫子:“……” ……… 一阵的兵荒马乱之后,顾怜拉住刻不求,丹夫子扶起老于,局面好歹是稳定下来了。 就是气氛还有点哪哪儿都古怪。 老于刚才跪的那一下,除却他身体原有的惯性以外,还有红线的外力作用,听着刚才那声响,十有八九指定是青上一片让他疼上一段时间,不过看他的面色倒是没有什么痛楚难受。 等各位都坐下之后,丹夫子笑容可掬地为他们都倒来一杯清茶,态度可谓是十分之殷勤。 都有点狗腿了。 顾怜盯着那茶色上好的茶,片刻后神色复杂地扭头跟刻不求告状:“我来丹阁百八十次都没有这待遇。” 所以大哥你们别双标得太明显! 闻言,刻不求抬眸看了一眼丹夫子。 丹夫子:“……误会,都是误会。” 咱也没想到她能在某天把你给薅来啊! 然而还没等刻不求发难,顾怜就像嫌火不大一般,笑眯眯地又往上添了一把油:“什么误会啊?我记得之前你还抢我鸡腿,给你送药草还被你给赶出丹阁来着,这事儿好像不是什么误会。” 丹夫子听完,心拔凉拔凉的,他硬着头皮扛了一下刻不求的目光,最后到底是受不了了,长长叹出一口气,苦着脸服软:“好了,有什么话你都尽管问吧,我同你说还不成吗?”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回躲不过了。 顾怜刚才也的确只是吓唬几句报个仇,谁让以往她来丹阁的时候总被丹夫子这家伙忽悠,计谋得逞她笑了几声,给个面子地伸手拉了一下刻不求,示意他收点脾气。 既然余策疾跟初莞都能够活到现在而并没有被刻不求杀掉,在那顾怜空白的几百年中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她足以从中了解到,现在的刻不求至少不会杀了他们。 只是像刻不求所说的那般,心存芥蒂罢了。 这里是丹夫子的药房,四面充斥一股药香,那味道虽有些重却并不刺鼻,倒还能够醒神。 顾怜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将丹夫子给她的那一本炼丹大全给翻出来,在手中晃了晃。“你说的半本,虽然给的时间有那么亿点点超额了。但情况不同嘛,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闭关又不是寻常时候,她没那个时间去炼丹倒也很正常。 丹夫子知道她今天来找自己,其真正目的肯定不是这个,因此他老大不在意地摆摆手:“那书送你了,下一个、下一个。” “……”顾怜踢了他一脚,“这回舍得了?” 之前不是都快把这书当成你的灵魂伴侣了? 丹夫子“嘿嘿”一笑,没接话。 顾怜也懒得跟他计较,把书收好后挪了下腿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口时口吻中没有什么很强烈的情绪:“那你跟我说说羲木的事儿。” “羲木”这两个字砸出来,周遭陡然一静。 羲木? 须臾,丹夫子眨巴眨巴眼,慢吞吞地问:“什么羲木?那是个啥玩意儿?” 顾怜:“……” “你少给我装傻,羲木是什么东西除了边阑以外就你最清楚,”顾怜说:“丹夫子是不知道,那换成初莞就肯定脱不开干羲。” “莞大哥,你在十多年前,救了我跟顾薪,用的是羲木。” “.….” 如果不是顾怜亲自来提问,那初莞确实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羲木是上界万古时羲神殒后神魂所化的神木,那可生死人,肉白骨的传说是事实,”初莞将手搭在桌子上,指节屈起几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不过不论是传说还是事实,那都是天下人趋之若骛的东西,我亦是那其中的一员,所以在一番准备后,我去了苍山。” 苍山山主得到羲木一事不知是何人泄露了消息,传得修仙界上下皆知。但当时山主在那千万修仙者中修为封顶,不论是坑、蒙、拐、骗、抢那都没有人能够从他的手中得到羲木,个个皆是铩羽而归。 所以初莞做了准备,在口头上练习言辞练习了数百次,想方设法也想要从苍山山主的手中得到那块神木,然而就在他见到山主后刚要说话时,山主却笑吟吟地将羲木先一步地给了他。 听到这里,刻不求的指尖点了一下茶杯口。 山主守着羲木百年,一直都在寻找那位有缘人。 刻不求的那点小动作初莞自然是发现了,不过他装作没有看见,视线落在顾怜的身上,接着说:“你刚才那般说,想必是确定了羲木在我手中的用处,这过程我便无须多言了。” 顾怜没吭声,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初莞说:“羲木本身就是带有神性的,它幻化成为你与顾薪的身躯,那便确确切切地就变成了血肉之躯,是与常人肉体无异的。那也就是说,用羲木所化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异常之处。” 但是顾怜沉默一阵,幽幽地开口:“那顾薪的眼睛呢?” 初莞一怔,随后有些讪讪地说:“那可赖不着我……” 顾怜觑他。 “咳,”初莞瞄了一眼刻不求又飞快地收回目光,那只搭在桌上的手也收了回来,“羲木虽为神木可塑肉身,但万事万物也都须得有个联系,我去向……刻不求讨了你先前所刻的木偶,那乃是你亲手所制带有你的气息又与你形神肖似,更能添得几分成功的可能。” 他堪堪地将某个称呼咽回去,有几分掩饰性地又端起桌上的茶来浅抿一口:“不过,在融炼木偶与羲木时我才发现了纰漏。” 因为是以木偶来作联系,所以在属于顾薪的那只木偶上被划到的损伤无法抹去,炼化成肉身后,便有了眼疾不能视物的毛病。 不过这事儿也赖不到初莞的身上,木偶上头的伤又跟他没有关系。 哑然片刻,顾怜忽然问:“那还能治好吗?” 初莞道:“理论上羲木所化的肉身与常人无异,再寻一双合适的换上去便可。” 顾怜脱口而出:“我的可以吗?” 初莞:“……噗。” 初莞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好险被呛死。 他僵硬地扭动脖子着向刻不求,后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红线微张。 不是,二弟你别搞我啊!!! 第272章 顾薪,叫叔叔 从丹阁出来,刻不求明显有心事。 顾怜莫名地心虚,也没敢搭话,兀自地走在旁边回想着刚才初莞所说的话——刚才关于眼疾的问题让初莞求生欲爆棚地打着哈哈就扯过去,后面顾怜又问了其他的一些,他的回答也都差不多是跟她保证,羲木所塑的身体跟娘生爹养的凡人一样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才放宽心。 但是顾怜看着初莞说话时的神色,觉得他还有什么在隐瞒自己。 生死人,肉白骨,其代价肯定不低。 “嗯?” 耳边传来一个浅短的鼻音,顾怜倏地回神,抬眼望去:“嗯?” 刻不求低眸去看她的眼睛,眼眸明亮,眼底映出来他的模样。 清风徐来,吹动了顾怜的几根发丝,有不懂事的几番拂过她的睫毛,有些痒。她刚要伸手拨一下,却见刻不求抬起手,指尖拨着额前的发丝,靠到她的耳后,指腹有意或是无意地碰到了她的皮肤。 “阿伶,”刻不求的指尖最后落在了她的眼尾,指腹在那里不轻不重地轻按了一下,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却又饱含警告与威胁,“你若是敢那般去做,那我便亲自去剜那双眼睛,不论你愿意与否,再重新归还于你。于我而言,是你的东西便只能是你的,任何人也不得拥有,纵使是顾薪也不许。” 这似乎还是头一回……刻不求跟她说那么重的话。 顾怜不可避免地愣住了。 好半晌,顾怜才眨了下眼从那几句满是戾气的话中回过神来,她倒也不跟刻不求对着干,打着哈哈摆了摆手:“怎么会?我若是想让顾薪能看见那肯定会去想其他法子的,我还要成为一代剑道强者呢,怎么会把自己的眼睛说给就给?”说到这里她看见刻不求分毫未变的神色,有些黏乎地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再者,我还要看你呢,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 袖子被晃动,顾怜的这番举动无异于是服软加撒娇。 刻不求看了她一会儿,又被哄了几句话才有点勉为其难地收回了视线,反手顺着袖子去抓住了她的手。 “我并非是假意提醒,”刻不求说,”倘若真有那一天,我会言出必行。” 顾怜忙顺着哄:“嗯嗯!保证铭记于心!” 刻不求不再多说些什么。 顾怜跟他并肩走着,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心底泛上来心惊和后怕。 现在倒还好说,顾怜可不敢把刻不求惹急了,都说心魔是六亲不认的,难保刻不求真失去神智时会不会把她也顺手绑了。 至于顾薪的眼睛…… 再想其他法子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药、心、丹三阁都同属焕荣峰,心阁跟丹阁离得比较近,顾怜往那头望了一眼,只瞧见心阁的那头云雾缭绕的如梦似幻,惊起百灵鸟,以及那云雾中隐约一现的白塔尖。 顾怜得找一趟时间去心阁寻心夫子求要画心镜。 心魔说到底都是一个有弊无益的隐患,能趁早除去就赶紧,每多拖上一日,那心魔就会多扎根更深几分。 回到小院,顾怜跟刻不求不约而同地都没有跟顾薪提起有关于羲木的一点事情,顾怜为了遮掩,翻出了一罐糖丹给顾新,声称自己刚才是炼丹去了。 顾薪不疑有他,点过头后继续去跟小柴玩。 入门考核是后日举行,顾怜回来后的这两日也没见二长老有点什么异常的举动,像是当顾怜跟刻不求都不存在一般,这倒也好,让顾怜省去了面对他时的心计,乐得个清静。 不过二长老不搭理她,知道她带了弟弟回家门的谢霜和薛绝他们倒是往顾怜的小院跑得勤快,好在顾薪不算有多怕生只是对陌生人的反应有些呆,他们如此,倒也不会让他不自在。 谢霜是个护短又外刚内柔的姑娘,温柔如水的态度不消一日便同顾薪相谈甚欢,薛绝带来了糖,闷声不吭地塞过去,在顾薪道谢时,犹豫片刻才揉了一下顾薪的脑袋。 眼见顾薪都亲昵地对谢霜绝喊上姐姐哥哥了,顾怜把从薛绝那儿过来的糖塞嘴里,腮帮子鼓起一边,她屈肘杵了一下一边干站着不动的封双无:“喂,你来给我院子当门童来了?” 就干看着? “小师妹,同师兄说话要记得喊一声,师兄可不叫做‘喂’,”封双无先先是装模作样地温声提了一句,随后皮笑肉不笑地歪了下头侧目看向顾怜,“而且你觉得,我适合去跟舍弟友、好、相、处?”最后的四个字他将字音咬得有些重,听上去像是一字一顿。 顾怜扬了下眉,笑眯眯地说道:“那肯定啊!三师兄那么和蔼可亲、慈祥温柔,怎么会不适合呢?” 看顾怜素日里就护弟弟护得紧,都快要当成眼珠子了,这两句话不由得让封无感到些许意外,他轻轻地将眉梢一挑。“哦?如何说?” “好说好说,”顾怜扭头喊顾薪过来,“先给你俩介绍一下。” 顾薪听见顾怜的呼唤必定会有所行动,他看过来,因为离得不远也就不需要挪步。 顾怜知道他看不见也认不到他人的相貌,因此也没指着封双无只是走过去:“姐姐给你介绍个人。” 封双无抬步跟过去,他倒是好奇顾怜要如何介绍他。 只见顾怜笑意晏晏地道:“这是我的一位师兄,他叫做封双无,为人大方和善,温柔慈祥又强大,以后你有祸需要找人解决,记得找他,他一般喜欢帮人解决祸事。” 封双无:“……?”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然而顾薪不知道其中事迹,只乖乖地点头:“好。” 他如此乖顺,刚被顾怜坑了一把的封双无便忍不住了,他似笑非笑地转向顾怜,假意不解:“怎么一家子里出来的,你却同小薪是两个性子?半分乖巧也没沾。”光长心眼子了。 顾怜面上的笑意不减,她没搭理封双无的话,继续跟顾薪说:“既然都介绍着认识了.那称谓总要有一个。这样,三师兄阅历丰富,以看他跟霜姐姐他们有所不同……” 顾怜:“叫叔叔。” 忽然辈分往上猛地一跳的封双无。“……?” 有点算不清辈分的顾薪:“?” 被顾怜的话砸得一愣的谢霜:“?” 薛绝继续沉默不语。 封双无缓缓地从中琢磨过味来,他向来以美貌着称哪里容忍得了顾怜将他往老的说? 倘若是那再大一点的爷爷辈便还算能听得过去,偏生她就挑了个让封双无觉得极为 刺耳的。 因此封双无带有点咬牙切齿,笑眯了一双眼看向顾怜:“你方才说——”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跟棒椎似地朝他砸出俩字: “叔叔。” 封双无:“……?” 封双无看向顾薪,后者以顾怜的话奉为天旨,又喊了他一声:“叔叔。” 封双无:“……” 这姐弟俩就是来闹他的。 看见封双无不能打又不能骂的吃瘪模样,顾怜乐得不行,又怕封双无气不过动手打她,机灵地躲到谢霜后头放声大笑,谢霜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身体牢牢地挡在她的身前。 封双无愣是吃了一记闷亏。 刻不求不参与他们,抱臂倚门,看着笑闹的顾怜,低声轻笑。 是夜。 明日一早便是弟入门考核,顾怜思前想后,还是去找顾薪,打算跟他说一下有关于入门考核的事情。 但是其实顾怜并没有经历过入门考核,对其也就只是一知半解,但是她从引歌的口中大概知晓入门考核跟弟子选拔不同,不看修为与所修之道的深浅,凭的只是自身的根骨天资以及道心。 想到这里,顾怜忽然不由得去想:她有剑骨,那同是羲木塑身的顾薪…… 会不会也有什么潜能? 第273章 周白二人 弟子选拔是同入门考核同日举行的。 顾怜本欲前往考核处看顾薪,却不料被管事的张生安师兄给捉去了比起台,口口声声地说道作为亲传弟子,须得看护师弟师妹们的安危。 顾怜企图挣扎,同他讲道理。 然而张生安仿佛一年之内成长了许多,对其铁面无私、充耳不闻。 顾怜无法,顾薪那边她又不能放着不管,因此扭头让刻不求去,起码还能在顾薪如果落选时给予些许安慰——虽然这是放在刻不求身上不太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刻不求睨了一眼张生安,指尖在顾怜的腕上轻扣一下落了灵印,这才愿意过去,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顾怜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也没问是什么。 待刻不求走后,顾怜才叹了叹入气跟在张生安的后头往比起台走,走出一段路,顾怜到底是没忍住,伸手截了一下张生安的后背:“张师兄。” 那触感并不明显,张生安脚步未停,微微侧了下脑袋看她:“做什么?” 顾怜纳闷地问:“你将他支走做什么?比起台帮忙,亲传弟子可不少我这一个。”而且换作是平时,他们可不会招呼她过去帮忙干活。 就这般被直接揭开了目的,张生安无奈一笑:“还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说完这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接着道,“师父与师叔们倒还好说,但是二师伯同诡仙并不对付。” 顾怜一愣:“你如何知晓?” 不是吧?这都被你们看出来了? 张生安继续无奈:“小师妹你先前闭关有所不知,二师伯出殿后每逢任何人提及有关诡仙的半个字,便会当即翻脸,可见是对其的不喜。” 言至此,他转回身拍了下顾怜的肩,有几分语重心长:“小师妹、师兄所说的话兴许于你而言有些难听了,但你也须得掂量一番。诡道到底并非是正道,纵然成仙,但诡仙留在门中,日后积怨攒惧久了势必会有爆发的那一日,你本就是扶光派的人,不赶你,但诡仙不可久待。” 张生安站在扶光派的立场,这番话并没有错。 顾怜听后并没有辩驳,让刻不求待在扶光派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吓虎着弟子、硌硬着长老,更别提还多了个虎视眈眈的宋集烛。 原本她也是不打算让刻不求一直待着,那样太招眼,恨的、慕的人全都会被他吸引来目光来到扶光派——这也是顾怜后来几次旁敲侧击地问刻不求能不能够回到铜钱的原因之一。 只是刻不求不愿,她也就不能强求。 故此顾怜点了点头,回应张生安的话:“我知晓了,多谢师兄提点。” 张生安明白顾怜不是那种昏头昏脑的人,只是笑了一下,绕开了这个话题:“说起来寻你过去,也是二师姐的意思。” 谢霜的主意? 顾怜好奇:“师姐?” “嗯,”张生安同经过的弟子颔首算作是打招呼,嘴上还不忘同顾怜说,“掌门已经闭关五年,在这五年中望穹峰仅有大师兄与你们弟子六人,可眼下林师兄难见踪迹,萧……已成鬼君,便更是弟子稀薄。” 听到这里,顾怜应该明白过来那会儿封双无同她说的话的意思了。 ——不是徐望青要出关了,是谢霜他们打算为望穹峰收几名小弟子进来,亲传弟子是万万不敢做主的,但是内门弟子却能挑几个。 否则一峰就四个人,安静得仿若了无人烟。 顾怜暗自感慨:徐望青不在,谢霜当真是操碎了心。 还有,师父您真的不打算出关了吗? 去到比起台,那里早早地就簇拥了许多人,长老席座落于高位,中间的掌门位置一如既往地空了出来。各峰的亲传弟子又各自依照各峰分开,顾怜轻易地就找到了谢霜。 实在是望穹峰的人太少加之还有一个金袍晃眼的封双无,想找不到那都是极难的。 顾怜往那边走,期间感觉有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并不回头去瞧,心中大概猜得那个人是谁。 她装作浑然未觉,欢着步子小跑向谢霜,抬高手招了招:“师姐师姐!” 张生安跟谢霜略问一声好,便扭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瞧见顾怜跑过来,谢霜的眉梢捎了点笑意,不自觉地朝她那边走出几步,伸出手把人给接住了:“师姐在这儿。” 顾怜扑进谢霜的怀里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抬头时张口就是一句:“师姐我可想你了!” 分明昨日还相见交谈,谢霜笑道:“甜言蜜语。” 笑闹过几句后谢霜便让顾怜去坐着,顾怜应下了,一扭头就见封双无那家伙摇着小扇惬意地靠在软椅中,还因为日头大而使着灵力在头顶上支着一顶蓬伞遮阳,蓬伞的边缘堂着玉石、流苏,更有飘带随风拂动。 放眼在场所有人,就他排场最大。 也没有人更能比封双无还要会享受生活。 顾怜一时站在原地无言,看封双无那悠然自得的模样,甚至邪恶地萌生出了把封双无拎起来丢掉,自己去代其享受的想法。 她那目光之中蕴含太多,封双无自是瞧见了:“嗯?” 他轻一抬眼睨她,再配合他眼下姿态,倒是真有几分高贵冷艳。 ……有时候吧,她怀疑封双无其实是狐狸变的。 顾怜正欲开口,却有人抢先一步喊她:“小师姐!” 这声音清脆活泼,除了引歌那小子也没别人了。 细算起来,那会儿他们四人一同跟在郑遐秋手底下学剑,如今也就剩引歌还孤伶伶一人是外门弟子,他的天资悟性不高,如此情况倒也并不意外。 顾怜循声回望,果然看见引歌兴致冲冲,身旁还伴着白奕奕同周舟两位,她略展颜一笑,同谢霜说过之后就往他们那边走。 “看起来这么兴奋,看来是都准备好了?” 引歌点点头,四下弟子来往相互鼓励,一会儿的弟子选拔是全部弟子——除亲传弟子外的全部弟子都要参加的,比起台这边的人很多。 顾怜拍了拍引歌的肩,随后又做了一个打气的动作:“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引歌手中抓着顾怜送给他的那把灵剑:“我绝对不会辜负小师姐的期望的!” 顾怜看他眼神坚定得仿佛要入党,不由得有些失笑。 “哎,奕奕,”顾怜跟引歌说完话后又扭头,白奕奕就站在她的身边,“你和阿周这回也大概会被选入亲传弟子了吧?” 内门与亲传到底都大不相同,外门弟子只需进入到门派内便有些此头衔,而内门弟子却也只是各自挂名各峰之中,是在后来的亲传弟子选择时,才能被其他各峰的长老收入座下的。 简而言之,就是看谁的速度快,谁就能收到好徒弟。 ——哦对,还有那名弟子本人的意愿。 几乎是每个弟子都巴不得自己能够成为亲传,顾怜这样问就是觉得白奕奕他们也是这样想的,然而白奕奕却笑着摇了下头:“并没有。” 顾怜感到意外:“嗯?” 周舟也接过话说:“我同奕奕并未参与此次的弟子选拔。” 顾怜问道:“为什么?” “待来日我们会离开门派,赴天下隐居,”周舟也说道。“亲传与否,于我们而言并不重要,进入内门学习我们便觉足矣。” 白奕奕跟着点点头:“小师姐,这是我们的打算。” 顾怜哑然片刻。 周舟也本就是温吞谦和的性子,再加上白奕奕的江湖豪情,他们的这个决定并不会很奇怪。既然于门派中没有他们施展的地方,他们便不妨前往外天面的世界,自书一则人生。 他们没打算一直留在门派里。 顾怜看向引歌,后者一点也不惊讶看起来就是早就知晓了的样子。 对此,顾怜不作评价,只是笑道:“好啊,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晓的,真不仗义。” 顾怜的反应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对此白奕奕也只是笑:“那回头我同阿周请小师姐吃饭,以示赔罪。” 顾怜:“那可得是顿大餐!” 第274章 探测根骨时的异常 谢霜把顾怜喊回去,没一会儿就准备开始弟子选拔。 这种门派大事向来是由掌门——现在是二长老宣布开始。 只见他满脸庄严肃穆地站起身来几步踏出,翻手捏诀变幻出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龙,金龙咆哮着绕着比起台盘旋一圈,游入云层之中腾云驾雾,最后它站在云头,仰头一声龙吟,声音响彻扶光派。 “化龙腾云之术!” 底下的弟子们不由得此起彼伏响起惊呼之声,惊叹于二长老的修为之深:“上次的弟子选拔也才不过半显龙形,现在竟然已经能够化出一整条龙盘旋子云层之上!要知道,那可是龙啊!” 顾怜听着耳旁的那些话语抬起头,看着那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龙。 龙与凤,向来是神兽之首,化龙腾云之术乃是术修所学的术道中最高深的一则,化出龙形就已经绝难,更别提现在盘旋在云上的那条龙——几乎是拥有实体的存在。 倘若与其动手,不先将那条龙处理掉,那就动不了宋集烛。 宋集烛放出这样的一条龙来,不仅仅是以龙来作弟子选拔的龙争虎斗,更是一种另一层面的对顾怜的威慑。 宋集烛的修为在不断地增加,速度恐怖。 顾怜的眸底不由得染上沉重。 她可是记得,境界越高越难以进步。 宋集烛为什么能那么快? 顾怜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封双无身上,果不其然看见他眯起眼看着天上的龙,神色之中并不作为地流露出几分羡色。 足以见得那化龙腾云之术的精妙。 云中的龙翻过几轮,转而又变化成一头威猛的虎踏云长啸,最后那灵力化开分散向四处,环绕着比起台的四方变成耸立的石柱,上边镇刻着龙虎相争的花纹。 四下笙乐击鼓声而起,震荡人心。 等鼓声背息,二长老例行公事一般地致词,话到末尾,伴随着他的一句“愿诸位鸣其锋,夺其志,点到为止,展现扶光之风!”,那鼓声更振,几位长老全都一同站起,各自往那几道龙虎攀纹的石柱上落下灵记连成一道护阵,弟子选拔大会正式开始! 众弟子皆摩拳擦掌,对此次的弟子选拔准备许久。 顾怜左右看了看,其他各峰的弟子都很激动亢奋,相较望穹峰—望穹峰仿佛与世无争,个个看上去都很淡然。 有实力的就是不一样。 ——当然,里边大概并不包括她在内。 弟子选拔是由外门到内门又到亲传依次比试的,前两者是为了选拔出更好的弟子往上攀升,后者则是纯粹的比试,选出前三者分授嘉赏,魁首更是能得到各长老传授的功法。 引歌的那一场比较试较为靠后,顾怜就往谢霜那边挪了挪,靠过去:“师姐。” 谢霜将视线收回,偏头看她:“怎么啦?” 顾怜好奇:“你是物色了哪几位师弟、师妹吗?” 谢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笑了,指尖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非也。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我要给你寻位师弟或师妹回来?” 顾怜毫不犹豫:“三师兄。” 封双无:“……” 谢霜轻笑了两声:“听他诓你。” “师父尚未出关, 我尽管是有此心也不能僭越,更何况我并无此意,”谢霜道,“是三师弟想要让你来瞧瞧这弟子选拔与亲传之间的切磋,纵然并未切身身体会,却也是能够从旁明悟得几分。” “……”顾怜扭头看向封双无。 封双无将小扇一展掩住脸:“将功折过。我虽诓你却也是为你好。” 他所言还有几分理直气壮,顾怜不同他计较,毕竟她本来也是打定主意要回来的。 不过她既然猜错,就又开始疑惑先前的问题:“那姐你让张师兄寻我过来,为的也是这个?” “是,也不是。”谢霜温声道,“是后面的亲传之间的切磋,再无论如何说,我们望穹峰也应该派个人上场。” 顾怜:“……啊?” 入门考核那头。 入门考核就在山门前,此处不比比起台的那头热闹,考核仅仅只是探测根骨悟性与修道之心,便也就显得平平无奇起来。 前来考核的一众少年儿郎们依次排序前行,有扶光弟子在侧看顾,有条不紊。 几番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薪亦在那队伍之中,他眼覆白布低着首,听闻身侧铜钱相撞时发出的轻响方觉是刻不求来了。 还未等他开口相问,刻不求便悠悠道:“比起台那头寻她,她抽不开身便让我来看着你。” 顾薪听后点头,什么都没有多问。 队伍分两列,不消片刻便到了顾薪,有着刻不求抱臂站在一旁坐镇,连扶光派的弟子都对顾薪谨慎了不少。 这是小师姐的弟弟,估计也是个人物。 那名弟子一边在心中暗自想着,一边掐诀往顾薪的身上施了一个探测根骨的术法,那术法莹莹地绕着顾薪周身一圈,然后从他的眉心汇入。 顾薪只觉得有一股清流从眉心流入,在经脉四肢之中游走,最后渐渐地归于无,不带起任何一点的涟漪。 那名弟子左等右等不见反应,愣了一下之后以为是自己方才因为紧张而念错咒语了,因此对顾薪告歉,换了另一位来。 然而令他们都感到意外的是就算是换了一个人来,那木法落在顾薪的身上,分明分毫未差,却如同先前那次一般没有任何一点反应。 弟子:“?” 他们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诧异。 万物生灵皆是有灵性的,其中当以人为首。而所谓根骨,也与那灵性息息相关。根骨有好有坏,分有各个层次,天下之人如此之多,扶光弟子亦是成众,他们负责入门考核多年,这还是头一回遇着探不见一点根骨的。 要知道,纵使不是那修道之材,也应该有零星半点。 眼下情况真真是稀奇。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更稀奇的还在后头—— 刻不求将两次施法收尽眼底,他的视线落在顾薪的身上端详着,随后略一沉吟,抬了抬下巴同那几位不知如何办的弟子说:“去将照灵石取来。” 借用照灵石去看根骨如何,是早几百年前的法子了,如今术法精通鲜少会取出来用,他们也是头一回遇着这种情况,故而有所忘记了倒也正常。 经刻不求这么一提,他们倒想起来了,同刻不求道过谢后便命人去取。 顾薪听着他们的谈话,隐约间也觉察出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他凭着声音扭头朝刻不求那头“望”去:“怎么了?” “无事,”刻不求不欲在眼下情况多说,“一会儿你尽管照着办便是。” 他都这样发话了,顾薪点了点头, 去取照灵石的弟子很快就回来,那与其说是一块石头不如说更像一面镜子,内里团着雾似的灵气隐隐浮动。 “这位小公子,”弟子温声对顾薪道,“”劳烦伸出手,覆于这照灵石上。” 顾薪照办。 他将手伸出掌心就不偏不倚地触碰到了石面。在他的手刚触上去的那一刻,一直沉着的照灵石陡然见得内里灵气翻涌,几番变幻成为獠牙猛兽一般又变作锋锐剑形,不断地撞击四面,最后听见细微的声响,那照灵石竟是生生裂出了一道裂痕! 扶光派弟子低呼一声,惊诧之色溢于言表。 被四于照灵石中的灵气顺着那道裂痕爬出,目的性十分明确地朝着顾薪而来,它攀附在顾薪的指尖,眼看就要钻入,却被刻不求指尖微勾,将其捉了过去。 灵气到了刻不求的手上竟也不消停,生生散却了又于他处重新聚起一股脑地钻进了顾薪的身体里。 再看顾薪,并依然无异状地端站那里。 众人:“???” 第275章 心口异痛 在顾薪身上所发生的现象几次三番都有些奇怪。 不过照灵石内灵气浮动凶猛便知是他天资根骨极佳,所以那些弟子尽管狐疑,却还是在细细地探了一番确认并无异状之后,让其通过了。 再着那已然是不能再用的照灵石,他们以为是照灵石自个儿承受不住裂开了,毕竟这是在早年事例中有过记载的——这也是他们后来鲜少、甚至是不再用照灵石的原因。 这般想着,他们又不由得暗自感慨骨血之亲之间的强大,小师姐身怀剑骨,其弟也是难得的绝好的修行天资根骨。 他们不为此纠结,但是刻不求若有所思地看着顾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知自己通过了,顾薪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有担忧的地方,忍不住出声问离他最近的那名弟子:“这位仙君哥哥,请问我的眼睛看不见,是不是会有什么影响?” 被问的弟子让这乖巧的一声“仙君哥哥”给砸得愣了一下,他从未被人这般唤过,莫名地觉得耳根烧热,不由得抬手捂了捂,清了下嗓子回答:“不碍事的。只要你心若磐石,那是万般事物也阻你不得。今日你入了扶光派的门,门中自有法子助你修行,能视物与否,影响并不大。 顾薪瞧不见他烧红的耳根,并不知道自己的话造成了什么影响,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多谢。” “小事。” 既然通过了那就没有什么事了,刻不求并不打算多待,领着顾薪就要走说要走。刻不求也并不像顾怜那样必然牵着顾薪,而是让顾薪记着他行走时的脚步声来辨识方向,自个儿跟上来。 顾薪对他的这个决定并不反抗,毕竟于他而言,这也是有好处的。 只不过走出几步,顾薪在那嘈杂声中好像听见了什么,微微停了下脚步,但是等他想要去细听时,又没有什么了。 离山门较远处。 一袭白衣,高高扎着马尾的少年抱臂倚着树,嘴里叼着一根草芯看向排起了长队的山门那头,日头晃眼,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嘀咕了一句:“人可真多。” 那么多个人,一会儿让他去排队,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前辈啊! 少年吐出嘴里的草芯,余光忽然瞄见什么,动作不由得一顿。 嗯? 那个红衣服的背影怎么看着那么像钱辈?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去看,那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就已经没了踪影,半片角也瞧不着了。 他低头思考片刻,觉得这是是扶光派,前辈在这那钱辈会出现倒也半分不稀奇,估摸着他没认错人。 不过人那么多—— 肚子“咕噜”地叫了两声,他收起思绪揉了揉肚子,决定先去吃好喝好,等这头的人没有那么多了再来。 一路赶来见前辈的焦急忽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雀跃激动,他倒是不急了。 反正扶光派就在这儿,前辈肯定跑不了。 到时候见着面了,他定然会给前辈一个大惊喜! 做好决定之后少年站直身来,迈着欢快的步伐去城里找吃的去了。 比起台。 比试已过几场,但顾怜此刻却无心观看。 刚刚谢霜的话兜头砸过来将她都给砸傻了,她下自坐了须臾,然后拉住谢霜的衣角,企图拯救自己:“不是,师姐,你这是要让我上场的意思?” 谢霜颔首:“正是。” 顾怜:“你跟大师兄不上?”_ 谢霜:“我们……我同大师兄几乎次次参加都将前三甲包揽一二,长此以往便没了其他师弟师妹们施展的机会,故而师叔们一番斟酌之后,便摘去了我与大师兄的参与资格。” 顾怜:“……那三师兄呢?” 没等谢霜开口,封双无就晃着小扇自己答了:“师兄我啊,喜欢低调行事。” 顾怜觑了他一眼,险些被那金光闪瞎眼。 就你还低调?全宗门没人比你更招摇了。 顾怜忍无可忍,松开谢霜的衣角,就转向封双无:“你做什么不参加?” “嗯?”封双无挑了挑眉,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的可信度无限接近零,便装模作样地思索了片刻,然后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笑眯眯地道:“不成,师兄我修为低微,上场捱不过两招,更何况前些日子同你下山又受了些伤……小师妹,你怎能忍心瞧着师兄我上场受累啊,属实是叫师兄寒心,唉。” 顾怜:“……” 就你还修为低微?!放个大招十个我都招架不住! 而且那会儿受伤的人不是我吗?! 臭不要脸! 顾怜索性踹他一脚,不搭理他了。 她不理睬人了,封双无瞧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又十分欠地迎上来故意用那低落伤心的口吻说:“小师妹怎的话听一半?师兄这可是为了你好啊,枉费师兄一番苦心。” 顾怜压根不相信他:“谎话连篇。” “前三甲者,得灵印进入玄殊秘境。” 顾怜蓦地朝封双无看去。 封双无摇着小扇,眸子弯起眼底仿若盛着一汪温温的水,瞧上去倒是很温柔的模样。 他口吻和善地道:“不用谢。” 顾怜先是一阵无言,随后勃然大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借机还人情吗?!” 那可是救命之恩,休想这样轻易还了! 封双无眨了眨眼,被揭穿心思他极轻地“啊”了一声,还有点小遗憾:“被你发现了。” “……” 就知道这家伙时刻都在打算盘。 话题到此便截住不再往下说了,顾怜满脑子都是玄殊秘境的事儿,看着台上的比试也看得心不在焉。 玄殊秘境……什么前三甲的嘉奖于顾怜而言并没有多大的诱惑力,主要是她须得去里边找红莲。 尽管现在无人提及,那般行事也是迫于无奈,但是当初那人人所指的情景却仍为她心中的一道坎,她从不爱欠着什么。 种种因素叠加,那比试顾怜就必须上场了。 可恶,还是踩进封双无的算盘里了! 引歌上场时,先是找到顾怜的位置同她热情地招了招手,然后谨记她所言的“能动手就绝不废话”,朝对方略一抱拳,随后挽剑而出! 引歌虽同为剑修,但其剑势却不比顾怜他们那般霸道强势,而是轻盈灵巧的。几招同出皆为取巧善变,那灵剑在他的手中恍若游蛇,左右一出便惊风而起,打得对方节节败退。 白苍化出除顾怜以外谁也看不见的虚体伴在她的身侧,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看着引歌的剑,拧的眉头嘀咕了一句:“古怪。” 顾怜没注意听:“什么?” 白苍刚要再说一遍,那头的引歌恰巧这时取胜,一下就把顾怜的注意力给吸走了,他张了张口,又把那句话咽下了。 引歌收回剑,冲对方抱了抱拳:“承让。” 对方输得心服,回以抱拳。 谢霜看着引歌,不禁点点头:“引师弟进步许多。” 顾怜支着下巴,引歌进步的程度确实是很大,难怪他此番那么有信心。 看来咱们引歌也是要支棱起来了。 正在心中为引歌感到开心,顾怜忽然心口刺痛一瞬,仿佛被什么东西尖锐地刺入又快速拔出来。 虽然只有一瞬的疼痛,却还是让她忍不住蹙了下眉,将手按在心口上。 第276章 那是囚禁 引歌进步飞快,一连下来就没有输过一场。 外门的弟子选拔要比两天,夜里是用来给弟子休息的不做比试,最后一场比完,长老们就让众人散了。 引歌一下场就跑向顾怜他们,成功从他们那儿讨来了一大堆的夸赞,他的尾巴都快要翘上天去了,被夸得面红耳赤的。 比试完了那定然是要去千味堂吃饭,但是他们才刚走出几步,扭头就瞧见了等在外头的红衣人。 在看见刻不求的那一刹那,引歌的神色明显一变。 顾怜拍了拍引歌,走向刻不求:“顾薪呢?” “让小柴陪他在院里学剑去了。”刻不求的视线在引歌身上淡淡地扫过,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顾怜点头。 刻不求既然来了,那跟引歌他们一同去千味堂的打算就不能实现了,顾怜只好歉意地跟他们说:“下回。下回咱们去北阳城,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白奕奕点头,倒没说什么,视线几次落在刻不求的身上,似在打量。 引歌显得有些失落:“好吧。” 周舟也看他这副样子,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 那会儿引歌知道顾怜有道侣后扭头就去单挑,结果一招就被打败这件事情,他们可是都知道。 告别引歌,顾怜和刻不求同行。 刻不求时常出现,众弟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碰上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犯怵,对其绕着走。 顾怜抬手拂去了刻不求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枯叶,问他:“顾薪那边出情况了?”她看得出来刻不求有话要说。 “差不多。”刻不求道,“他有异样。” 顾怜看他。 刻不求揉了一下她的发顶:“不是坏事。” 顾怜追问道:“那是什么?” 刻不求:“他有吞灵之相。” 顾怜:“吞灵?” “嗯。” 顾怜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刻不求接着往下说,她也没听说过吞灵之相是什么东西,因此不由得主动问:“那是什么?” 纵使刻不求说了不是坏事,但顾怜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刻不求看出来了,也没打算瞒着她,顺着这个问题就往下答了:“兴许是羲木塑身的缘故又光许是机缘如此,顾薪对大多灵力与灵气所化用的术法无用,不会攻击到他,反而会被他直接吸食纳为己用,倘若是遇到了与他相符合的灵气,那也同样会被他所吸引,这便是‘吞灵’。” 对于这吞灵之相,刻不求也只见过一次。 是有数百年前的人了,因为这等逆天的体质而招惹来无数人眼红,双拳难敌四手,众人群起而攻之,便将他分食了去。 不得不说,以前的修仙界追求至臻,但也同样如乱世般的弱肉强食。 比如今这个门派分立的局面更要震撼得多。 顾怜哑然。 那这么说来,顾薪不仅适合修行,还极易修行。 众人分食的下场…… 这哪里不是一件坏事了? 倘若顾薪的吞灵之相曝光,那简直就是会被置于危机四伏,被群狼环饲的局面。 顾怜的心里在想什么,刻不求能猜得到,他握了握顾怜的手、宽道:“可以以术法掩盖。倘若你不愿,那我们便护着他。” 莫非他们二人还护不住一个顾薪。 但是顾怜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接话。 顾薪不会需要她一直保护他,至于掩盖起来—— 还是得看顾薪的意思。 吞灵之相。 顾怜是万万没有想到,昨夜还在肖想顾薪会不会也跟她一样有着什么天赋潜力,结果扭头就给她来了个比剑骨还要令人垂诞的吞灵之相。 忽然之间地,顾怜心里感到一阵的悲伤难过。 顾怜:“?” 顾怜愣了一下,因为这情绪明显不是来自于她。 那是怎么回事?莫非过了那么久原主还有残余的意识感觉吗? 但是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她推翻,如果是的话,那早在悯南村时就该出现了,没有缘由现在才出现。 那是准?跟她心神相连的是…… “白苍?”顾怜蓦然出声,“你怎么了?” 她和白苍结下了血契,以血为媒的契约最是玄妙,这种情绪互感也是会存在的,那不是她的情绪,就只会是白苍的。 但是白苍向来心高气傲,心比天高,什么事情会让他难受? 白苍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才低低地闷声开口:“是欲止。” 顾怜:“欲止?” 那是谁? 白苍又是一阵的沉默,最后他“哼”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那般高懒的模样:“没谁,不过就是个酒鬼。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人都是几百年前的了。” 他不这样说还好,这话一出来,就显得有几分欲盖弥彰。 顾怜难得没有拆穿他:“行吧。” 白苍是来自答山的名剑,不难猜出来,他口中的欲止是苍山的人——而苍山上的人,全在上百年前因天罚而被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剩下。 苍山出名杰,那位拥有吞灵之相的欲止来迫于苍山。 从某个方面来说,白苍有些可怜。 白苍的那阵情绪片刻就过,并没有持续很久 苍山的事情顾怜也不好多作询问免得这少爷触言伤情,她正琢磨着什么,掌心微痒,原来是刻不求的指尖勾了勾她的掌心。 顾怜疑惑:“嗯?” 刻不求低眸:“有事瞒我?” 顾怜眨了眨眼。 心口的那一瞬刺痛让她还犹记如新,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毕竟在之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但是顾怜没打算跟刻不求说。 “是有一件,”顾怜想了想,“宋集烛今日的化龙腾云之术惟妙惟肖,修为精进的速度十分之快,这有些不正常。” 刻不求听后没说什么,而是接着问:“没了?” 顾怜一口咬定:“没了。” 刻不求看了她一会儿,顾怜的神色半分未变让人瞧不出撒谎的痕迹来。他收回了视线,转而淡然道:“化龙罢了,你若是喜欢,改日给你变几条出来玩。” 顾怜一噎:“……难道重点不是他修为精进的速度不正常吗?” 所以哥,你重点抓歪了! 我闲得慌啊玩那玩意儿做什么?! “嗯,”刻不求笑了笑,并不意外,“他能在上界中活下来,必然是有他的法子。” 堕仙成魔,掩匿行踪,他不会单纯地想来扶光派当一个长老。 宋集烛那样的人,天生就喜欢居于高位. 顾怜愣了一下,隐约猜到刻不求想要表达什么:“你的意思是……?” 刻不求:“你们的掌门去了何处?” 顾怜蓦地停下脚步。 “师父在敛寒洞闭关,阵起五层,杀、困同施,”顾怜喃喃道,“那是——” “那是囚禁。” 第277章 铃铛 敛寒洞。 一人踏入层叠的阵法当中,只见阵法亮起几次最后又认出来者何人,归寂于无。 他往里面走,先看见的是以数道千年玄铁所打造而成的铁链,链上用血细若蚊足地写着密密麻麻的符纹、咒文。 再往里走进几步,就看见寒冰石床上跪坐着一位灰衣人,半身都被寒霜所裹着,披散着长发,一半都已经显现出灰白,但他搭在膝上被铁链锁住的双手却不见苍老之态。 闻声,灰衣人动了下脑袋,抬头露出一张死气极重的脸来,睁着的双目像是蒙上了灰尘一般的灰白暗沉。 灰衣人准确无误地看向来人的方向:“你害怕了。” 来者不说话。 灰衣人的双目不可视物,他良久没得到回应,只是无不沧桑地笑:“你瞧见他了,你逃不掉那一劫。集烛,你所行之事已注定不可得。” 宋集烛看着他,没有说话。 灰衣人还欲再说,颈上的铁链却蓦地一紧,勒得他发不出声音来。 “你有算天之能,有慈悲之心,有辽阔胸怀,”宋集烛走近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你可曾算过自己会有这般下场?倘若你与我一心,我们共施大计,这世上便无人能阻我。但你非要以慈悲天下之心去渡那天下人!你渡世人,可能渡己?” 铁链收紧,灰衣人说不出话来。 分明知道他死不了,但是宋集烛看了他半晌,还是松了铁链的收紧之势,后撤了一步将距离拉开。 灰衣人猛地得以呼吸,被呛得一连咳嗽许久。 等他缓过劲来,也没有对半分刚才宋集烛的作为、话语所感到恼怒。 “我无法渡己,”灰衣人哑声道,“你却是自困己身,比我更为困顿。” 宋集烛一顿:“你说什么?” “这玄铁链锁的不是我,是你。” 四周静了片刻。 一声冷笑响起,宋集烛脸上的淡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之色,他捻了捻指尖:“你捡回来的小徒弟,倒是不能再留了。” 这句话一出,灰衣人难得变了脸色。 灰衣人张了张口:“你手下血债无数,不该再杀了。” 宋集烛嗤笑:“你断言我必入无间,再添几条又如何?” “边阑,不论是你的义女还是徒弟,你皆护不住。” 四面寒霜卷起,五层法阵又再落一道。 被困于结界中的人闭了闭眼。 望穹峰。 顾薪想要学剑,顾怜就尽心尽责地教他,教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她越来越上头,被冷落在一旁的刻不求睨了小柴一眼。 小柴原本在屋檐下坐着支起下巴看顾怜,让刻不求那一眼看得猛然坐直了。随后它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步伐飞快地往顾怜那边走。 看见小柴过来了,顾怜还有点纳闷:“你来做什么?浇花去。” 小柴比划着:主人说你冷落他了,我不过来他会生气,然后他生气就把我拆了。 顾怜:“……” 顾怜往刻不求那边看,后者半分不觉不对之处,神色坦然:“嗯。” “……” 嗯个鬼。 正好顾薪学了许久也该休息,顾怜就将其交给小柴,自己打算一会儿去练练剑再运转周天,近来有点忙,连符都写得少了。 “你忧心你师父一事?” 顾怜练完剑就把白苍丢进水缸里,这少爷最爱干净了:“先前从乔高第的口中听来他在扶光派有人喊二长老作宋集烛,我那时就在想会是谁,眼下又知道师父被困,十之八九就是师父知道了他的身份。” 如果是宋集烛而不是二长老,那徐望青会败于他手倒也不足为奇。 刻不求占了刚才小柴坐着的地方,缓声道:“既如此,杀了岂不是更为方便?宋集烛也并非是心慈手软之人。” “这就有两种可能了,”顾怜说,“要么他杀不得,因为徐望青到底是扶光派掌门,对外宣称也只是闭关,迟早是要再露面的。就算是死,宋集烛也会给他 一个走火入魔而亡的名头。” 刻不求:“那另一种?” 顾怜:“他不想杀。” “什么原因具体无从得知,但他不惜下了五道结界阵法也要困住师父,可见他想让师父活着,”顾怜皱了皱眉,“但他能从师父身上得到什么?掌门之位?” 刻不求知道她还有话要说,并没有接过话。 顾怜说:“我其实更好奇的是,宋集烛是什么时候变成二长老的。他总不能够从一开始,就以二长老的身份同师父一起建立扶光派。” 宋集烛来扶光派,到底所图为何? 刻不求却问起:“你是何时拜入此处?” “五年前,”顾怜回答,“师父将我救回来收为徒弟,随后就闭关了。” 刻不求重复:“闭关。” 顾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或许从那时起,徐望青就被囚禁了! 为什么会是那个时候? 那会儿她刚被徐望青带回来…… 顾怜猛然顿悟:“是因为我?” 顾怜跟顾伶的相貌着实是太过于相像,不细看之下几乎分不出差别来,如果宋集烛的针对是因为这个,那么她是徐望青带回扶光派的,难道是因为牵连? 刻不求看她将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叹气站起身来,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未必。” 顾怜看向他。 刻不求说:“倘若是因为你,那他必然不会准许你进入扶光派。他既然有能将你师父困住,没有理由拦不住你进来还留你至今。” 顾怜:“但他同样看我诸般不顺。” 刻不求:“宋集烛不能够直接对你下手,他有所顾虑。” 顾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宋集烛的确每一次只敢下阴招,间接性地置她于死地。 璃女秘境中的那一次是,在穷极宫里也同样是以他落下的那圈咒印为要挟。 但是为什么? 顾怜现在就是个修为低微的菜鸟,宋集烛完全有能力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杀死她。 这个顾虑肯定不是刻不求,因为在璃女秘境之前,他压根不能从禁制当中脱身。 宋集烛在顾虑什么? 顾怜的思绪千转百绕,有风吹过拂起她额前颊边的碎发勾起轻的痒来,她招手拨了拨,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腕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两声。 顾怜的动作蓦然一顿。 刻不求跟顾怜同时开口:“是铃铛。” 话音刚落,他们对视一眼。 “师父当年匆匆闭关,连收徒仪式都并未举行只是送了我这一双铃铛。”顾怜将铃铛举到眼前来看,这么多年过去了,铃铛没有分毫的变化,银白的繁琐镂空花纹又描着红线,看上去还隐隐裹着一层淡淡的莹光。 她接着说:“这双铃铛自到我手中之后,除了醉花梁氏那一次之外就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是在我的身上让宋集烛忌惮顾虑的,它就是最大的可能。” “嗯,”刻不求应声,“确实如此。” “但是……” 顾怜顿了顿:“师父会是用了什么术法,让宋集烛都能忌惮?” 而且为什么徐望青能知道她肯定会被宋集烛下手? 徐望青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第278章 我们都是木头 最后他们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顾怜解下铃铛让刻不求看了,意外的是就连刻不求也看不出来这铃铛有什么异常之处,只道那上面附着的灵气过于纯粹浓厚了些罢了。 连刻不求都看不出来,徐望青到底是做了什么? 顾怜全身上下也就铃铛有可能是宋集烛的顾虑,顾怜既不怀疑他们猜测的是错的,也不疑心是刻不求不靠谱。 关于望青的事就暂且搁下,顾怜提起另一件事来: “你的心魔得想个法子除掉。” 话题转得太快,刻不求愣了一下,“嗯?” 顾怜重复说:“心魔。” 刻不求看着她,没接话。 其实刻不求自己都不是很在意心魔了。 他的心魔源自于顾怜,来自他的恐惧、占有、悔恨与渴求,失控的状态只会在顾怜不在身边时出现,而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只要他陪在她的身边安然无恙,那心魔与否,那都不在乎了。 刻不求是那样无所谓地想,顾怜却理智得多 “你的心魔得除,这不是什么小事,”顾怜晃了晃手,“我会想办法帮你的,这你不能不当一回事儿。还有那个禁制,你的阵怎么样了?” 刻不求面不改色:“已成一半。” 顾怜扬了扬眉:“不信。” 刻不求也跟着扬眉:“真话。” 顾怜:“才不信你。” 刻不求低笑:“我在你那儿还是个满口谎话的。”他说完,抬起手用手掌贴在顾怜的额头上轻轻往后推了一下:“我能解决,不必担心。” 顺着那力道往后仰了一下,顾怜踹了刻不求一脚。 顾怜的小院不大,连带着那间木屋也不是很大。 勉勉强强收拾出一间略大的屋子给顾薪睡,顾怜自己则是跟刻不求一块。 顾怜写完符又转了几轮的周天,左思右想,还是往顾薪的那屋里跑。刻不求坐在椅子上指尖勾着她刚刚写完的符,也没问是去做什么,只是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端详起那叠符。 对于顾怜来找自己,顾薪并不感到意外。 今日山门前探测根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不然那些个弟子不会发出惊呼声,只是刻不求不跟他说,到底刻不求只跟顾怜亲近,顾薪也不好问。 但是顾薪知道顾怜一定会来跟他说。 “顾薪。” 住了几日,顾薪已经将这屋里的陈设了然于心,几步就准确地走向门口,其间并没有磕绊到什么东西:“姐姐。” 顾怜掐诀点起了屋里的烛灯。 拉着顾薪坐下之后,顾怜说:“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顾薪顿了顿,然后摇头:“感觉得到是有什么事情,但姐夫没跟我说。”这句话了了,他才问起,“是一件坏事吗?” “好坏各掺。”顾怜说,“刻不求跟我说,你有吞灵之相。” 吞灵之相这四个字一出,顾薪的表情茫然了一下:“吞灵……那是什么?” 他俩不愧是姐弟,第一反应都挺茫然的。 顾怜想到这个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她将刻不求跟她做的解释更加简单明了地跟顾薪复述了一遍,同时也将那个名叫欲止的人的下场也说了一下。 她说过她不瞒着顾薪,特别是在大事情上。 顾薪静静地听完,神色从微讶逐渐到平静坦然。 顾怜停下来后,他才往顾怜那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胳膊轻声说:“没事的,姐姐,你不用担心这个。” 顾怜抓住他的手,没吭声。 她倒是想不担心。 顾薪兀自思索了一番,然后问:“有办法掩盖住的,对吗?” 顾怜“嗯”了一声:“但相应的,你也会失去吞灵之相对于你修行上的好处。” “那没关系,”顾薪笑了一下,“我不在乎这个。” 他还有剩下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顾怜却能明白。 ——我只在乎姐姐。 这件事情跟顾薪说过就好了,顾怜看见他腕上戴着的赤离珠,相信他是从未摘下来过。 有赤离珠在,顾薪算是有了几层保护。 正准备出去,临到门口一只脚都跨出去了,顾怜却又想起什么来,转回去:“对了。” 顾薪抬头:“怎么了?” “就是……”顾怜开口时犹豫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在悯南村那会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她这么一问,顾薪也跟着犹豫了一下:“……有的。” 顾怜:“!” 啊啊啊!不是吧她跟刻不求酱酱酿酿的时候他听见了?!不要啊!那多不好!!! 那样她的脸面往哪里丢?!! 顾怜的内心快崩溃了,然而下一秒就听见顾薪说—— “我和你都是块木头。” 顾怜在风中凌乱中一顿:“?” 木头? 顾怜愣了一下:“木头?” “嗯,”顾薪点头,指节不自觉地勾起扣住手指,“我听见你和姐夫在屋里头说的,你们在说羲木。姐姐,我们不是人吗?” 顾怜了一下。 倒也不是这么说 不过被顾薪的话噎到归噎到,对于顾薪听见的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让她感到心安,看来她所施的隔音术对顾薪无用,唯有刻不求的才能够起作用。 “那个羲木是一种……类似于女娲娘娘捏泥人一样的东西,”顾怜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就接着往下纠正说,“所以我们算作是人的。” 所以弟弟啊你冷静一点,哪有说自己不是人的? 顾薪理解了一下其中意思,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他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机制体系,地对外的一切了解几乎全来自顾怜,既然她都那样说了,那他听了就好了。 顾怜回去时,刻不求看完了符,只握着支笔在写写画画。 那支笔有点眼熟,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青玉摇。 “……不是,”顾怜纳闷,“你以前是个扒手吧?” 什么时候从她那儿顺走的? “嗯?”刻不求应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将青玉摇搁下了,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倒是没有干过这个,只不过早年让人扒过一次钱袋子。” 顾怜:“?” 顾怜瞬间好奇了:“谁啊那么大能耐能把你钱袋子顺了。” 而且就刻不求的这个性子,会随身带钱袋子? 刻不求顿了顿:“阿娘给的那只荷包。” 顾怜:“……” “啊?”顾怜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都能丢???” 刻不求看了她一眼。 顾怜在这一眼中噎了一下,也对,刻不求也就他自己没有丢了。 顾怜清了清嗓子,把刚刚的震惊给压下去:“谁顺走的?” “唔,”刻不求搭在桌上的手指尖屈起轻敲了两下,吐出一个名字:“白苍。” 顾怜:……?” 白苍:“……?” 第279章 记忆 “不可能!” 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空气中有一团白雾炸开就翻出了白苍的身影,他一脸怒气冲冲加不可置信地冲上来:“这绝对是污蔑!我从没干过这事儿!” 顾怜被他吼得耳朵疼,揉了揉耳朵之后她犹豫两下,还是忍不住扭头问刻不求:“你会不会是记错了?” 就白苍的这个性子,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剑灵。 “不会记错。”刻不求应完,又问:“你不信我?” 顾怜:“信,就是觉得不像。” 刻不求:“那你就得问白苍。” 白苍:“……”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了自己头上来,白苍瞪大眼睛觉得他俩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声音直接拔高几个度:“你俩狼狈为奸!” 顾怜一脸严肃地扭过头来:“嘘。” 一会儿吵着顾薪。 白苍明白顾怜的意思,仍旧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反正不是我。” 顾怜感觉他俩都有点嫌疑。 于是顾怜斟酌了一番,问他们:“你俩以前见过吗?” 刻不求去过苍山,那会儿白苍已经是剑灵了,应该见过的吧?白苍双手环胸,回答得十分快:“没印象,肯定没见过。” 刻不求却说:“是见过。” 顾怜抬了抬眉:“嗯?” 你俩还口供不一啊。 鉴于白苍说的是“没印象”而不是肯定回答,顾怜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决定去问刻不求:“什么时候见的?展开说说。” 白苍也觉得莫名 妙,看向刻不求。 刻不求说:“见过两次。” 刻不求曾两次赴苍山。 一次为求道,山主将他拦于门外,不得入;一次为求羲木,他与山主亭中对座,所求无果。 回去时他途经苍山上的一片墨竹林,在其间闻见了淡淡的酒香,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因此也半步未停,但系在腰间的梅绣荷包却是莫名地掉落在地。待他弯腰捡起后站起身来,便见一七、八岁幼童模样的白发男孩,黑白异瞳,正抱着坛洒看着他。 只是看了两眼,那男孩就把眉头一皱,嘀咕一句“死气真重”就转身跑进竹林里。 听完这个,白苍皱起了眉头:“第二次呢?” 刻不求看了他一眼:“几十年后在山脚下,你冲出来便将我的荷包抢了。” 顾怜不禁问:“抢成功了?” “嗯,”刻不求神色坦然,“那荷包说起来怪,自己飞去给白苍抢的,我夺不回来。” 顾怜:“……?” 哥们儿,是它跟在你的身边你虐待它了吗?怎么它还上赶着让别人抢走。 顾怜无言片刻,想起什么来:“那它后来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境?” 她是在东境破除幻境后才得到那只荷包的。 对于这个问题,刻不求的回答就更迷惑了:“它自己跑回来的。” 顾怜:“……” 逗我玩呢?! 瞧见顾怜的神色,刻不求笑了一声:“没骗你。那里面放着我的一枚铜钱,在灵气的熏染之下也有了灵性,后面你破除幻境后出来,铜钱中的灵气便作机缘给了你。我困于北境禁制之中,决定不得它的去留。” 所以乱跑的是铜线,不是荷包。 真稀奇。 顾怜哑然。 不过铜钱为什么那么热衷于飞向白苍? 顾怜扭头看向白苍,却见后者低下视线,眉头紧锁的模样,顾怜愣了一下:“白苍?” “我不记得。” 白苍抬眼盯着顾怜,咬字很重:“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的目光和口吻都有些凶,与平日里惹急眼时完全不同,顾怜因着这两句话而莫名在心头往上冒起一丝难受,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顺着哄他:“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不记得也很正常啊,没事——” “那不一样,”白苍打断她的话,“我是剑灵不是你们人族,只要我想,那我不会忘记任何事情。” 但他居然会对两次见过刻不求半点印象也没有。 ——不对,倘若是见过而己也就罢了,偏生刻不求所言的,是他甚至冲上前去抢了他的荷包。 顾怜张了张口,却被刻不求捉住了手指。 白苍活了几百年,对自己比谁都清楚。 顾怜于是不说话了,回视白苍。 白苍自那两句话过后就没有再吭声,他盯着顾怜,眼底难掩的有几分茫然。 忽然之间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那茫然之色更甚,甚至还有一丝的惊怒,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身形化作白雾散开了。 他离开得快,顾怜却是瞧见了他红了一瞬的眼眶。 白苍消失后,屋里静了半晌。 顾怜愣愣地看向刻不求:“他想明白了什么?” 刻不求抓着她的手,顺着往上握住手腕,将人往自己这边拉过来,近了之后便不轻不重地掐着她的手指指节:“应该是诉桑给他的记忆落下了封印。” 顾怜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刻不求答:“我不知。” “……” “若问缘由,那着实是有太多猜测,我们并非是局中人无法确切得知,”刻不求瞧出她神色当中染着点难过,温声说,“据我所知,白苍剑是诉桑造寻遍山川珍材以阴阳煞石与至相玄铁所铸造,在剑入炉时她取出了自己的一截剑骨置于其中,以天灵剑意与那万般难寻的珍材让白苍剑在出炉的那一刻便凝化出了剑灵。此后两百余年,皆是诉桑伴着他,从未远离。” 所以后来诉桑祭山散魂而亡,白苍又怎么能够不难过。 ——所以诉桑在白苍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落下了一道记忆封印封去了些许记忆,直到方才的那个话题被挑起,他才幡然醒悟。 难怪白苍会如此惊怒难过,甚至在最后红了眼眶。 顾怜被刻不求抓住的手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她忽然想起来,白苍剑身上是有许多细若蚊足的咒语印记的。 “剑骨……” 顾怜低声问:“剑骨是如何来的?” 他们说剑骨天生,但是她的身上又是从哪里来的还需要与骨血不断融合的剑骨? “有两种说法。其一便是天赐机缘的天生剑骨,只是数百年来没见过几位,”刻不求拂开压住他袖子的青玉摇,站起身来跟顾怜换了个位置让她坐下了,“其二是古书上的记载:‘剑者,未入道而先成其意者,化其骨,附生骨血、汇天地灵气’,你在徽阳城时,便是如此。” 顾怜仰脸看他。 刻不求难得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茫然。 是因为她的剑是白苍,也是因为她的剑骨。 她的茫然情绪正如那次知道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时,来的突然又汹涌。 刻不求低下头来去吻她的眼睛,轻声哄:“回头就把白苍抓出来打一顿。” 往常顾怜的情绪都深埋心底,这次白苍难受,连带着她的心理防线也随之降低了。 顾怜闭上眼睛,没吭声。 第280章 剑气 弟子选拔这两日匆忙就过,一晃眼就到了亲传比试的时候。 亲传比试结束后就是各峰的收徒仪式了。 上头已经有人在比了,是张生安和管理云舟的那位蔡师兄,顾怜支着下巴看着,膝上放着一把木剑。 说是照顾着白苍的情绪也行,顾怜感觉白苍估计这会并不想出来,尽管他挺热衷于干架的。 “怜儿。” 顾怜偏头看过去:“怎么了师姐?” 谢霜看了看她膝上的木剑,有些不解地问:“大师兄不是已带你进入到剑冢寻灵剑了吗?你怎的还用这把木剑?” 谢霜几乎没见过顾怜的灵剑。 顾怜眨眨眼,然后大言不惭:“因为我的剑太厉害了,一出场就能‘唰’的一下直接取胜的那种厉害,而且啊,这是四师兄送给我的剑,我是个十分念旧的人。” 这话半真半假,谢霜浅浅地笑了笑:“你有决定就好。”她说完,又问起刻不求来,“前辈呢?他不来瞧瞧?” “我让他待院里教顾薪去了,”顾怜真心实意地说,“我怕他和二长老打起来,我可拉不住架。” 谢霜:“……” 言之有理。 二长老看诡仙不顺眼这件事情满门上下皆知。 偏生又没人敢把他赶走。 山门处。 人门考核已到末尾,弟子们看看已经没什么人了,正欲收拾东西就回去将入选名单上交长老处,忽然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 “等会儿!等一下别收工啊,大哥们稍等!” 众弟子听见这挽留的声音,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就见一白衣少年朝山门跑来,那衣袂随风吹翻动。 等人跑到跟前来了,扶光派的弟子才温声问:“这位公子,可是有意拜入扶光派?” 少年手撑在膝盖上匀了匀呼吸,站直后一本正经地问:“我能拜师吗?” 弟子:“啊?” “就是拜师啊,”他认真地比划,“拜师父知道吧?” “……知道,”那位弟子心情复杂,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想拜谁为师?” “顾怜。” 少年在他们愣住的目光中展颜一笑,然后客客气气地朝他们抱拳:“在下渝川慕容氏慕容详,远赴此地,求拜贵派前辈顾怜为师,字句真心所求。” 比起台。 上场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顾怜的运气挺背,抽到了最后一个。 她上场的时候,她对面站着跟薛绝有“双杰”之称的宗门二师兄,是个剑修,修为金丹期。 能战到最后一场,二师兄的实力必然不容小觑。 这位二师兄剑法主要是快以及狠辣,为人也是十分火急火燎,顾怜站定之后他就略一抱拳:“师妹,请赐教!”话音刚落,他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提剑扫去。 瞬息之间那剑气已经逼到眼前,顾怜不由得在心下暗叹一句:好快! 她侧身半步避开,提剑欲挡时手中握着的剑忽然被一股力量卷着消失不见,她微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得耳旁破空之声,接着剑刃相撞发出“锵”的清脆声音。 顾怜霍然抬眼,一柄白玉般的灵剑挡在身前,接下了二师兄那一剑。 ——白苍! 那柄白剑飞出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台下的引歌睁大了眼:“哇!小师姐居然还能边打边换灵剑!” 张生安愣了一下之后就拍拍师兄的胳膊一直笑:“一年前小师妹单靠着一柄木剑就能够挑了肆台夺胜,眼下血契灵剑都出来了,可得让二师兄喝一壶的!”他刚才输在了二师兄手下,因为输得太快了觉得特别憋屈,这会儿就有种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长老席上。 “嗯?”荧惑长老在看见那柄白剑时微微坐直了,“那柄剑……” 二长老低眸看着台上的顾怜,指尖似不耐地敲了下椅子的扶手。 “你——!” 二师兄看着白苍剑,惊诧片刻之后眼底染上欣赏:“好剑!” 白苍剑震开他的剑,顾怜抬手,到就飞回她的手中,剑身微微嗡鸣,顾怜在神识中问:“想开了?” 白苍“哼”了一声:“帮你应付一下那家伙罢了。” 果然,白苍对于干架有极致的热情,绝对少不了他。 顾怜笑了一声,这少爷的心态真不错。 将剑格横于身前,顾怜眉心的剑纹亮起莹光。 “那咱们就来一起打一场。” 话者未落,她纵步上前,剑花一挽便剑势惊风,游龙遨云一般掠向二师兄,周遭似起了风,携带锐不可挡的剑意齐出! 二师兄心下微惊,他很快镇定下来也跟着真正认真起来,正面迎上了顾怜的剑,但是在即将对上时,他的剑竟然破天荒地隐显怯态!他强行控制住剑,刀剑相接的那一刻,剑气碰撞惊起骇人的气流,听得“轰”的一声响,竟然是将那九根石柱震塌了一根! 石柱碎石往下簌簌落下,转而又被剑气所扫,化为齑粉。 顾怜一剑压下二师兄的剑,劈掌袭去夺了个空,那剑气又从身后来,她后翻躲过,回身又是一剑刺去! 台上的两道身影打得令人眼花缭乱,隐约只见得衣快恍若翩风的蝴蝶,以及那不同灵力剑气几度相撞,让台下的人看得大气不敢出,屏息凝神地望着。 谢霜着得大受震撼,她抓了下薛绝的衣袍:“小师妹的剑……你如何看?” 薛绝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她很有天赋。她有几式,已达至臻。” 顾怜于剑道上的天赋远超常人,其修剑道的速度,悟性也恐怖如斯。 封双无看着台上,小扇也不晃了,他忽然开始想念那个翻窗来道歉的小师妹了,如今成长如此,都不像以前那般好逗着玩了。 小院那头。 刻不求丝毫不走心地站在一旁指导顾薪的剑招,忽然察觉到什么,闭口不说了。 顾薪:“?” 顾薪犹豫了一下:“姐夫,是我做错了吗?” “那倒没有,”刻不求看向比起台的方向,“你跟小柴练,我去找你姐。” 顾薪:“……哦。”一点也不意外。 刻不求几步走出又想起什么,方向一转就又回来,提溜着顾薪的后领把人给拎走了。 顾薪没挣扎,只是纳闷:“姐夫?” 刻不求说:“带你去吃东西。” 顾薪:“……?” 比起台。 不过几刻钟的时间顾怜跟二师兄就过了上百招。 越往后过招二师兄这个急性子就越着急,相对于他而言顾怜则是越来越稳,她仿佛找到了她的主场,那剑势越来越让人招架不住,二师兄劣势已现。 又是数十招过后,二师兄因为心急而露出了破绽自乱阵脚,他尚未来得及补救,顾怜的剑势已到眼前,不得已地,他只得硬着头皮扛下。 一阵极强的灵力剑气卷起,众人不由得抬袖遮掩挡,再抬头去看时,台上的人胜负己分。 二师兄看着抵在颈边的剑尖,半晌后,垂下了手:“是我不敌,师妹剑道精湛。” 与此同时,四面剩下的那八根石柱,柱身缓缓地出现裂痕,最后“轰”的一声,终于是支撑不住,被那残余剑气给统统震碎! 第281章 是谁 在短暂的沉寂过后,四下响起出了喝彩之声。 顾怜收回剑,眉眼间的凌厉瞬间散了个干净,她弯眸一笑,朝二师兄抱拳:“师兄,承让了。” 二师兄注意到她眉心的剑纹有一瞬变得莹白,却也没有提,只将视线落到她手中握着的白剑上:“你的剑……” “他叫白苍,”顾怜说,“是我结了血契的剑。” 二师兄看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白苍在顾怜的神识中说:“以后介绍小爷的时候多点形容,往帅的夸。” 顾怜感到啼笑皆非。 “臭不要脸。”顾怜说。 比试已经结束,胜出者为顾怜,待到那喝彩之声渐息,才由三长老站出来对顾怜大番夸耀,顺带做结束的话语。 ——这本应是二长老的话,眼下他却推给了三长老,让台下的弟子面面相觑,有几个已经想到了先前的秘境保命符一事。 而张生安却没往那方面想,只顾眼前的事,他感慨道:“还好小师妹是最后一个上场,不然让她一路赢到末尾,让我们这些师兄脸皮往哪儿搁?唉,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师只被他拍了半天了,当即推开张生安的手:“都自愧不如了,你还庆幸小师妹是最后一个上场?” “那不一样!”张生安说,“反正我可不想对上她。” 顾怜收好剑之后就往谢霜那边走,从背影中都隐约看出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怜儿,”谢霜笑着迎上来,喜色并不作假还有几分欣慰,“恭喜。” 顾怜凑过去抱了她一下:“多谢师姐!那是师姐跟大师兄教导有方。” “这功劳我可不敢揽了去,”松开后,谢霜抓着顾怜的手,温声说,“细算下来我同大师兄并未教你多少,你是靠你自己。” 顾怜眨眨眼:“我不管,就是师姐教得好。” 谢霜无奈:“你啊。” 她们聊了几句,身后忽然传来引歌的热情呼唤。 “小师姐!小师姐!” 顾怜回头看去,谢霜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手,“去吧,你方才风头正盛,引师弟他们想来是有许多话要同你说。” 引歌跑过来的速度十分快,将白奕奕、周舟也都落于身后 顾怜见他跟小鸡崽见妈妈一样飞奔过来,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你跑慢点,那么激动做什么?” 引歌冲到顾怜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哇!小师姐你好厉害好厉害!” 他比自己还激动,顾怜有些哭笑不得:“好了好了,知道你夸我了,你快冷静一点,一会儿你还要去参加拜师呢。” 这时白奕奕终于跟了上来,闻言思索了一番,然后问:“引歌,你是有想要拜入的那一峰吗?” 引歌深呼吸了几下缓过劲来,他想了想,随后看了顾怜一眼,有几分含糊地说:“这个啊……是有一个,不过能不能进还不一定呢?” 顾怜:“?” 顾怜被那一眼看得一头雾水。 看她做什么?总不能是想让她去帮忙求情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得找谢霜,二师姐一求一个准。 收拾好比起台上的杂乱,顾怜同引歌他们扯了几句话头,就要让引歌去参加拜师,她则是单独去找长老们受赏。 不说说不过说实话,顾怜不是很想去。 宋集独就是一把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剑,看情况的话,全门派也就她在对他敌视,其余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之处,就连朝夕相处的其他个长老们也都没有。 单独去找长老…… 她毫不怀疑宋集烛会给她使绊子。 于是顾怜左思右想,把封双无给喊过来了。 封双无睨她:“做什么?” 顾怜:“你去师叔他们那儿代替我领一下奖赏,领了那些东西就是你的了……哦不对,那个进入玄殊秘境的灵印还得归我。” 封双无:“?” 小师妹真的是每一天都奇思妙想,封双无问:“我看得上那些个东西?” 顾怜一噎。 好像也是,封双无什么珍宝地灵没有见过? 顾念正思索着对措,封双无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用小扇敲了敲她的脸袋:“避什么?我同你过去便是了,总归不是只有二师叔一人,为难不了你几分。” “你不懂,”顾怜揉了揉脑袋,“我可是要干一件大事的。” 封双无没怎么放在心上,往前走出几步随口问:“什么大事……嗯?”他的步倏地一停,似乎发现了什么,转回来看顾怜。 顾怜纳闷:“看我做什么?” 封双无歪了歪脑袋,“你想对付二师叔。” 顾怜:“啊。” 不得不说,某个时候封双无还挺了解顾怜。 顾怜说:“不是二师叔。” “嗯,”封双无神色未变,“附身在二师叔身上的是谁?” 顾怜一怔,有些惊讶:“你知道?” “猜到些许,”封双无轻描淡写地应,“不过瞧见你的这个反应,我便是更加肯定了,”他顿了顿,又问,“是谁?” 二长老的修为不低,其纵使是封双无也想不出来谁有那那个能耐。 顾怜没打算瞒下去。但原本也没打算跟他们提,不过既然封双无都直接猜到又问起了,她也就直接说了:“宋集烛。” 封双无挑了下眉,他回搜刮了一下记忆:“唔,东菜岛主?他不是早就飞升了?” 光站在这聊天了,顾怜手推着封双无的背让他往前走:“飞升了不代表啥事儿都没有了刻不求以前跟他有仇,他飞升后去到上界把他杀了,但没杀成功,那个宋集烛就堕仙成魔了” 没想到背后还藏着那么大一件事,封双无心下微讶,沉默半晌后说:“那是挺大仇的。” “他做了什么?”封双无问。 这回轮到顾怜沉默半晌了:“……灭满门,杀至亲。” 血海深仇。 封双无扬了扬眉,偏头问:“那同你有什么干系?小师妹,怜儿,你可不是那种恨屋及乌的人,犯不着为了他而想把自己搭进去。” 顾怜说:“我不是为他,秘境那会儿的仇我还记着。” 她什么原因不好解释,只能挑秘境的事来说。 封双无忽然轻叹一声:“私心而言,师兄不太想让你这趟浑水。” 顾怜揪了一把他的头发:“那你要帮我?” “嘶,”封双无拽回自己的头发,“不帮。” 顾怜:“那你要告我?” 封双无:“不告。”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闲话来听。” “……” 顾怜嘀咕:“真闲。” 封双无停步转过身来。 顾怜不怕自己刚才嘀咕的话被他听见:“干嘛。” 封双无抬起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别死掉了。” 顾怜顿了顿。 封双无说:“我还欠着你的人情没有还。” 封双无向来袖手旁观惯了,只是他欠着顾怜的人情,所以才会提这两句。 他知道顾怜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第282章 请求 顾怜去到长老面前,意料之外地,宋集烛竟然并不在。 压下心中的疑惑,顾怜向长老们行礼:“弟子拜见诸位师叔。” 三长老点点头,视线却落到她旁边的封双无身上:“你来做什么?” “小师妹太激动了,”封双无回答,“我怕她咬着您,所以跟来看看,保护师叔们。”答完,他像是才想起来,做做样子地拱手,“弟子见过各位师叔。” 各位师叔:“…… 被污蔑的顾怜:“……” 毒哑了毒哑了!迟早把封双无这张嘴给毒哑!!! 封双无被顾怜狠狠地瞪了一眼也不在意,垂下手走到一旁站着:“你们聊,我就在旁边待着。” 三长老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两眼,由着他了。 说起来掌门所收的六个弟子里——除萧九之外,那就五个,封双无是那里边归属感最淡薄的一位。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是承恩掌门,他却是自己一步步走上行云梯,意志坚定地拜掌门为师。 而入门后也没见他有多尊师重道乐于修行,行事随心所欲得很。 为人也薄凉。 “你方才在此试中取胜,依着为规矩,我与诸位师叔当传功于你,”三长老收起思绪,对顾怜说,“此外还有掌门师兄留下来的一套修行术法,与术道有关,我瞧你于术道方面较为薄弱,便将此术法嘉赏于你。如何?可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能同我们提一个要求。” 顾怜心说:您这是想把我打造成全面发展的全能弟子吗?大可不必,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心里是那样想,顾怜面上老老实实地行礼:“弟子所求不多。传功便心领了,弟子更想靠自己修行,多谢师叔的嘉赏。” 让他们给她传功,不就发现她筑基十层的秘密了吗? 而且…… 顾怜隐晦地看了三长老一眼,她确定不是她的错觉,她从敛寒洞出来后,几位长老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尤其是那眼神,就像是隐含着某种打量。 而且当时听见她说她筑基才八成时,他们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所以还是算了,虽然白捡的便宜很香,不过她拒绝隐患风险。 她这么说,让三长老他们感到有些意外。 这还是头一回有弟子拒绝了传功。 三长老和四长老对视一眼,还是问了一遍:“当真不要?” 顾怜态度坚决:“多谢师叔好意。” 三长老默了片刻,也不强求了:“那你可有什么请求?” 长老给的请求可是件好东西。 顾怜难得犹豫了一下:“这个……” 她思索了许久,然后抬头说:“弟子久未见师父,甚感想念,故此请求师叔,容我去见一见师父。” 这句话出来,四下静默。 封双无抱臂站在一边,眼尖地瞧见长老们细微地变了脸色。 看来他们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知晓。 封双无又收回视线,落在顾怜身上。 顾怜静静地等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等来他们出声。 “这个……”三长老清了清嗓子,口吻之中那点随和收了不少,他严肃道,“掌门师兄闭关,轻易不得打扰,怎能容你前去?这个请求不得准许,你且换一个吧。否则便作罢。” 意料之中的回答,顾怜点了点头:“是弟子冒犯,望师叔见谅。” 三长老摆了摆手。 顾怜说:“弟子还未想好想要什么,不知师叔可否容我考虑几日,待到想好了,便来向师叔讨要。”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三长老一颔首便同意了。 后面话题被挑开,聊了几句有关于顾怜修行上的事,顾怜都滴水不漏地回答了。 然而他们表现得很关心顾怜,那能够进入玄殊秘境中的灵印却迟迟没有给她。 是无意,还是有意? 顾怜不动声色地跟双无比了个手势,封双无轻笑了一声,使唤上他来倒是得心应手得很了。 明白顾怜这是什么意思,封双无慢悠悠地出声:“师叔。” 正打算问起顾怜那把剑的三长老一顿,看过去:“怎么了?” 封双无笑眯眯地问:“不知半月后的会殊秘境,我同师姐他们可还能够进去?” 三长老没料到他突然提及,张了张口:“那是自然。” “这样啊,”封双无点了点头,又朝顾怜指了指,“那小师妹夺得魁首是否也该于矩规矩,得到进到玄殊秘境中的资格了?往届的亲传比试可皆是如此。” “……” 三长老道:“自然可以。不过——”他话锋一转,视线在封双无和顾怜之间来回,“玄殊秘境依照规矩,向来是各峰各出三名弟子前,纵使是其中有魁首弟子也同样只有三人。” 言下之意,就是让顾怜去的话,那他封双无可就没有那个资格了。 毕竟薛绝跟谢霜,是定然要去的,他们不去长老们也会不允许。 其中的提醒意味明显,连顾怜都听出来了,她稍微一顿,然后看向封双无,却发现这家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三人便三人,”封双无说,“让小师妹去便是了。” 顾怜觉得意外。 封双无眸子一转,看向顾怜,在视线交错的那一刻笑得比谁都温柔:“毕竟作为师兄,自然是要疼爱师妹了。” 顾怜:“……” 她懂了,封双无这家伙又在借机还人情! 那点意外的情绪散得一干二净。 到底是有封双无帮忙为顾怜讨来了灵印,那说是灵印不若说是令牌更好一些,半只手掌大小的一块,上边落着“扶光”二字,握在手中能感受到里边缓缓流淌的纯厚灵力。 告谢长老,顾怜就脚底抹油,跟封双无一道出去了。 他们出去后,几位长老在殿中默然须臾。 “掌门师兄……”六长老打破沉默开了口,有几分犹豫象,“当真如同二师兄说的那般,修行上出了岔子在敛寒洞中闭关?” 几位长老听了他的话,先是没人应声。 掌门闭关得匆忙,他们自然是关心的,也曾想要去看望相助—— 但是全都被二师兄给挡了回来,说是师兄修行上出了岔子不得被惊扰,否则便会功亏一匮,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几年过去了,二师兄一直都是那套说辞。 半晌,四长老清了清嗓子:“二师兄说了是掌门师兄修行受困,同出一门他还会骗我们不成?而且掌门师兄多年不出恐怕也是事实,二师兄不是也告知我们相助的法子?” 五长老接过话:“你当真要如此做?” 四长老神色不变:“养她至今,不就是为此?否则早在她盗取红莲时便直接将她驱逐出门派了,哪还留她到现在出尽风头?” 五长老还欲再说什么,四长老却看了过来:“卦象。” 这两个字就是警醒,五长老瞬间闭口无言。 六长老听着他们口舌相谈,想起什么,在心中低叹一声。 二师兄的法子—— 不就是要等剑骨大成后,取走剑骨奉给掌门师兄吗? 外头。 顾怜拎着那灵印看了又看,然后就被封双无抢走了:“有那么好看?” 顾怜脚步一顿,然后拽他的手想要抢回来:“废话。还给我。” 封双无抬高了手,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有名弟子匆匆往这边走来。 那名弟子看见顾怜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口中大喊: “小师姐!山门前来了位公子,寻死赖活要拜你为师!” 顾怜:“?” 第283章 只认 顾怜只是一个亲传弟子。 顾怜只是一个筑基修为的弟子。 所以她是万万没想到,就连谢霜都没有收徒,哪儿跑来的愣头青就寻死觅活的要拜她为师了?! 是谁那么想不开?! 那弟子被顾怜抓着肩膀使劲晃悠着问是谁,给他晃得头都晕了,连忙说:“是、是慕容氏的小公子!他说他叫慕容详——小师姐你等会儿,你别晃了我好晕……” 顾怜松开他:“慕容详?” 那是谁? 顾怜扭头看向封双无:“你认识吗?” “我想想,”封双无还真有模有样地想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啊”了一声,温和地说:“是渝川那边慕容氏的小少主,出走一年多了,眼下慕容氏的人满天下找着呢。” 顾怜:“……!” 渝川一带素来以炼器而远近闻名。 慕容氏则是那里最负盛名的炼器世家,盘踞渝川无人能敌,其势力更是遍布天下九洲。 要知道,不论大小门派,那门中有将近一半的灵器法器,都来自渝川。 ——所以说,渝川惹不得一点。 慕容氏的人更是惹不得。 更别提那是慕容氏的小少主。 兹事体大,这件本该微不足道的事情直接上报到了长老殿。 这件事情还跟顾怜有关,于是乎,才刚走出长老殿的顾怜,又被他们给喊回去了。 站在偌大的殿中,顾怜的脑子有点懵。 渝川慕容氏…… 拜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抛之脑后,顾怜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兀自思索起来。 刻不求跟她提过的那位炼器师就是慕容桓,同样在渝川同样姓慕容,不出意外的话那这俩铁定就是一家人没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所以那个小少主为什么指名道姓地非得要拜她为师? 她可是连渝川都没有去过、压根没有交集。 慕容…… 这名字她也没听过啊。 刚才来上报情况的弟子已经折返回去将那位慕容详带进来,顾将站了片刻,忽然头顶上慢悠悠地传来:“顾怜。” 顾怜抬起头:“荧惑师叔。” 荧惑长老鲜少会开口,但他一说话,就大多是一针见血:“你进入剑冢当中,所带出来的并非是这把剑。” 顾怜听后眨了下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从剑冢里出来的时候,还另外顺了一把灵剑作掩护给荧惑长老看,结果就在刚才直接全露馅了。 “咳。”顾怜一本正经地 说:“实不相瞒,师叔,我的灵剑就是我那会结了血契带出来的那一把。” 荧惑长老看着她。 顾怜装乖地弯眸一笑:“那会儿师叔你只是看了一眼,都过去那么久,说不定是师叔你记错了呢?毕竟剑冢里的剑那么多呢。” 荧惑长老缓缓地眯起眼,顾怜丝毫不见怯色。 “既然如此,”荧惑长老的口吻中听不出情绪,“何不妨将你的剑给我看上一看?” 顾怜:“啊。那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有点凶。”顾怜低头指尖朝着铃铛的方向轻轻一勾,白雾萦绕过后便见她的手中出现一把白玉般的剑,霎时间,四周便随着白剑的出现而卷起冷冽的剑意。 她抬起头,眼底的笑意不减:“师叔你可得小心一些,他可不是一个听话的主。” 话音刚落,白苍剑便像是迫不及待一般从顾怜的手中挣脱出来,化作似闪电一般的白芒剑光,朝荧惑长老掠去! 那剑意逼人,荧惑长老八方不动地抬起手屈指轻轻一弹,阻了一瞬的剑势,然而下一秒白苍剑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经逼至他的眼前! 荧惑长老微讶,他方才竟没能察觉不到那把剑是如何消失的!迫不得已,荧惑长老只好出手,想要空手夺下白苍剑。 可是白苍剑哪里是他想夺下就夺下的? 白苍剑化作一线白芒,在剑意戾气地同荧惑长老过起招来,他们的剑意都是至刚至烈的,带起的气流冲击让整座长老殿都得微颤抖。 有几道剑气偏锋就朝顾怜劈来,她正欲抬手化去,白苍那边就扫过来半扇灵刃,将袭向她的剑气扫了个干净。 顾怜望去,荧惑长老已经在手中以灵力变出剑形,同白苍打起来了。 “……” 都说了白苍很凶的,你非得要看。 眼瞅着再让他俩打下去这长老殿保准会塌,三长老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手在扶椅上拍了拍,咳嗽两声:“都歇了。” 伴随着三长老在扶椅上拍的这两下,殿中华美的梁柱发出光亮,柱身浮动着一条条古老的咒语,那些咒语四面迎来,不容置喙地将荧惑跟白苍都拦下来了。 白苍挣扎了一下发现竟然挣不开,恰巧这时顾怜抬手召唤,他就变作雾气化散开来,回到了顾怜的手中。 咒语变作绳索的模样扣住了荧惑长老的手,他手指松开就散了手中的剑形。 确定他俩不会再打之后,咒语才松开,重新回到石柱上。 六长老松了一口气:“幸好还有掌门师兄没下的护灵阵。荧感,你方才太莽撞了些。” 荧惑长老没搭理他,视线紧锁在顾怜身上。 还真是他一直在寻的那把剑…… 顾怜正看着那石柱呢,如果不是刚才三长老催动,她都没有发现这柱身上还有咒纹法阵。 顾怜在神识中问:“怎么样?” “哼,”白苍倨傲地回答,“若没有那烦人的护灵阵,拿下他不是问题。什么东西,小爷岂是他想看就看的?想得倒挺美!” 话是这么说,但刚才白苍明显是同荧惑长老几乎打成平手。 顾怜说:“没问你这个。看出来他要抓你做什么没有?” “我怎么知道?”白苍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得到我的注意的。管他想做什么,打就是了!” 顾怜:“……祖宗啊。” 白苍看不出来,荧惑长老抚了抚袍子落座后却是直接说了:“你的这把剑,竟真的是掌门所带回来的那把。” 顾怜一愣:“嗯?” 白苍是徐望青带回剑家的? 抓着剑柄的手的指腹摩挲了几下,顾怜问道:“师叔想说什么?” 荧惑长老看着她手中的剑,缓缓道:“此剑有灵。掌门带回来时便早已封剑,除掌门以外任何人都碰不得,掌门曾说过,此剑只认一位剑主。” 顾怜:“……?”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只认一位剑主,那她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去领人的弟子回来了,荧惑长老收回视线作不想再谈的模样,顾怜有千百疑惑也只好先压下。 那两道脚步声不同,顾怜细细地听着总觉得有几分耳熟,她转回头想去看看是哪个愣头青那么想不开,却在看清人的那一刻猝然睡大了眼睛: “小详子?!” 第284章 只拜 “小详子?!” “前辈!” 看清身后来的是谁后,顾怜蓦然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毫不夸张地说她是直接懵在了原地。 相较于她而言,慕容详就显得没有那么震惊,毕竟他是早有预谋,外露的神色当中只有激动与欣喜。 “前辈前辈前辈!”慕容详使劲叫唤着,冲过去一个虎扑就抱住了顾怜,开心得发梢晃动,“前辈我可算是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前辈我可想你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吃莲香猪蹄都不香了!前辈前辈前辈——!!!” 顾怜被他扑过来抱住的那股力带得往后退了半步,她的大脑宕机了几秒,然后猛然间发反应过来什么:“你是慕容详?!” 因为一个没控制住,她的声量拔高了几个度。 “对啊,”慕容详点点头,“是我啊。前辈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怜:“……” 顾怜心说我记个毛线啊记!你丫的先前在我这里的时候不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哭包古详吗?!怎么一年没见你摇身一变就成了慕容详了?! 你这算是诈骗吧!!! 顾怜真的是越想越气,恼得她直接踹了慕容详一脚:“给我滚一边儿去,我可不认识什么慕容详。” 慕容详腿上挨了一脚,他松开了顾怜半分也不恼,甚至还傻乎乎摸了下脑袋,朝顾怜一笑:“嘿嘿。” 挨前辈踹了,那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有种家的味道。 看他冲自己一个劲地傻笑的顾怜:“……” 坏了,一年多没见,这孩子不能是让人给欺负得傻了吧? 这时,上头的长老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顾怜一顿,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在长老殿里呢!刚才光顾着应付慕容详了。 眼看着慕容详还在旁若无人地傻笑,顾怜往他手臂上捆了一掌:“正经点,我师叔他们在这儿。” 慕容详“哦”了一声:“那让他们在呗,我又不赶他们走。” 顾怜:“……他们有话要问你。” 慕容详:“哦。” 慕容详应完那一声之后就抬头看向长老们,想了想,还是客气地朝他们略一抱拳:“在下慕容详,为拜顾怜为师而来,谨以此志,万般莫改。各位长老们有什么话要问,尽管问便是。”他说完顿了顿,然后很符合他个性地补了一句,“不过我会挑着点来回答。” “……” 顾怜狠狠地被他那拜师发言给呛了一下。 众长老也被慕容详最后补充的那句话给噎了一下,良久,才由三长老出声问:“敢问慕容公子,为何要入我扶光派?” “嗯?”慕容详疑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是为拜顾怜为师而来。还有,原来我拜前辈为就算得是拜入扶光派了?” 虽然他其实不怎么想拜入这个什么扶光派,不过既然前辈在这儿,看在前辈的面子上,他就勉强同意吧! 三长老道:“顾怜为我扶光派弟子,你拜她为师,那定然也是同样名署我扶光派之下的。” 慕容详耸了耸肩:“那行吧。” 反正能让他跟前辈在一处就行。 三长老又问道:“扶光派名杰之士众多,更有几位长老坐镇,你为何想要执意拜顾怜为师?” 慕容详:“她不得拜?” 三长老:“她不过修为筑基。” 慕容详:“那又何妨?” “我既然想拜她为师,那便是认定了她一人,她的修为如何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慕容详说着挑了下眉,“而且刚才你说的话有失偏颇,什么叫做‘名杰众多长老坐镇我却执意要拜顾怜为师’?难不成只有那些个修为极高的人才能够收徒获得重视吗?老头,你这也不太不对了,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家前辈可是顶好的!你们不看重她不要她,那就是你们没有眼光了。” 头一回被喊“老头”的三长老一噎:“……我并非此意。” “少来,”慕容详大方地说,“你就是那个意思。” 三长老张了张口。 慕容详又说:“你没眼光是事实,狡辩也没有用。” 三长老:“……” 顾怜在旁边听得简直想要给慕容详鼓掌。 不愧是小详子,嘴皮子的功夫半点也没有落下,还更加成热了。 三长老被堵得哑口无言,六长老左看右着,只好接过话来:“慕容公子,并非是三师兄那般意思,他只是希望你能选择良师。” 慕容详看向他,口吻笃定:“前辈就是我的良师!” 他态度坚决,看样子是劝不过了。 三长老在无言过后想起什么,又再度开口:“慕容小公子。” 慕容详没想到他还敢开口:“怎么?” “听闻慕容家主寻你寻得紧。” 慕容详的动作一停。 他刚刚环起的手放下了,沉默不语地看向三长老。 三长老浑然不觉:“慕容公子出走一年有余,你闯荡在外光许不知慕容家主也来到此处询问你的踪迹。慕容家主爱子心切,不知你想要拜顾怜为师一事,她可曾知晓?” 三老的这一番话听上去合情合理,纵使是顾怜也没有听出来其中有哪里不对劲,但是慕容详听完,却是笑了一声。 那一声笑很冷, 慕容详盯着三长老:“我平素最是厌恶以家母威胁之人。” 顾怜一愣。 慕容详说:“你大可以去同我母亲说我在扶光派的事实,你既然敢以此为威胁,那便也是能明白,惹了我会是什么下、场。”最后的那两个字一字一顿,咬字犹为重。 等到慕容详的话说完,三长老的神色明显变了。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顾怜看看这个,又看了看慕容详。 怎么说呢?这个样子的小详子她是从未见过的。 确定了,这家伙扮猪吃老虎。 一直这样沉默着也不是个法子,三长老几次看向顾怜,后者却一点有要帮忙说话的意思,无奈之下,他只好向慕容详告歉赔不是。 慕容详没搭理他的话。 四长老思忖一番,然后道:“你想要直接拜顾怜为师,门中却并无此例。除掌门与长老之外,其他弟子若想收徒,都须得走规矩。” 慕容详说:“那这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事了。” 刚才三长老把慕容详给惹急眼了,他那点仅存的好声好气都烟云散,他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让他拜师他就不走了!他此行只为拜师,也只拜顾怜一人! 局面僵着,顾怜着戏也看了好半天了,这会儿她再不开口就难以收场了。 于是顾怜伸手拍了拍慕客详的肩膀:“消消气。” 慕容详扭头看她,眨了下眼:“前辈?” 顾怜却是没看他,直接上前两步挡在了慕容详的面前,标准地行了弟子礼:“三师叔。” 三长老看着她。 顾怜站直了,正面回视:“不知先前你所说给我的那一个请求,眼下是否还能作数?” 第285章 师父 “前辈?” “嗯?” “前辈。” “说。” “前辈!” “.….” 顾怜忍无可忍,反手就敲了慕容详的脑袋一下:“你再叫唤一个试试?能不能有话直说?” 慕容详揉了揉脑袋,朝顾怜“嘿嘿”一笑:“我就是太激动了。”说完,他又拉垮着脸诉苦说:“前辈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保护我,有好多好多坏人坏鬼要来打我!我有好几次差点打不过死掉了!” 从长老殿出来后顾怜领着慕容详往比起台走,听慕容详这么说,她偏头看着他。 慕容详又是咧嘴一笑:“不过我一想到前辈我就犹如醍醐灌顶,如有神助,唰唰几下就把他们给打跑了。哼哼,我可是前辈教过的,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被他们打败了?想都别想!” 顾怜若有所思地问:“你现在还是体修吗?” 慕容详:“啊。不是了。” 顾怜:“嗯?” “其实我本来就是学剑的,但是母亲不准,”慕容详挠了挠头,“那本定山罩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才有所接触,要不是你那会儿说我修的是体术,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顾怜无言。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母亲并不允许你修道?”顾怜问。 “嗯嗯,”慕容详点点头,“慕容氏祖辈代代相传的炼器之道,有一术法更是嫡亲单传,母亲是想让我像他们一样留在慕容家守在那个位置上,但是我不愿啊,我不想被束缚在家中,家中兄弟许多也并非只有我才能够坐上那家主之位,可是母亲仍要逼迫我,所以我一时反骨起来了,便偷偷地从家中跑出来了。” 慕容详更喜欢天地,他尽管知道慕容家炼器的规矩,但是他不愿。 他不愿。 这三个字就足以抵消许多。 顾怜听他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在长老殿中慕容详为什么沉了脸色,如果真如三长老所说的去告知慕容家主慕容详就在这儿,那慕容详指定是要被抓回去做家主的。 那慕容详这一年就白跑了。 “等会儿,”顾怜忽然反应过来,“那这事要是让你母亲知道了,岂不是认为是我把你给拐了???” 不是吧?她可什么都没干啊! 慕容详拍拍胸脯:“不会!母亲若是知道了,肯定是一口咬定是我撒泼打滚缠着你的,哪能怪到你身上来?”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顾怜的脚步一转,在慕容详的面前停下来,“你为什么执意要拜我为师?” 这个问题都被问好多遍了,慕容详一点不耐烦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回:“因为我想拜啊。” 顾怜说:“我可不是一个好师父。” 慕容详:“我会是一个好徒弟的。” 顾怜:“我其实不太想收你为徒。” 慕容详:“——嗯?!” 慕容详一下就睁大了眼睛,他看了顾怜片刻,然后拉眉眼就不依不饶:“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前辈你不能不要我!我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了你怎么能抛弃我?我不管我不依!你纵使是不太想我也要缠着你,我、我不走了!”他说完就把剑往怀里一揣,屁股往地上一墩,坐着赖着不动了。 顾怜:“……” 那个熟悉的1.6岁的小详子又回来了。 你怎么还真撒泼打滚啊! 顾怜感到又好奇又好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腕上的铃铛细微响动,然后她眼前一片白衣晃过,就听见刚刚还坐在地上的慕容详“啊”了一声惨叫,他被人当头给了一拳。 白苍被吵得头疼:“吵死了!” 顾怜:“……” 顾怜默默捂脸,她都忘记还有白苍这少爷了。 慕容详被白苍那一拳打得眼冒金星,他怒从中来回头就要算账.,结果那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满是不耐烦之色的阴阳眼。 慕容详:“!” 慕容详脱口而出:“太剑白苍?!” 顾怜:“?” 白苍:“?” 顾怜跟白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惊讶。 “你认得我?”白苍古怪地问慕容详,“你是谁?” 顾怜也看向慕容详,没想到他居然能在看见白苍的第一眼就认出来。 “我是慕容桓的后人,他是我的先祖辈!”慕容详自己也惊讶,万万没想到能够亲眼看见白苍,他几乎就是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先祖曾经铸造出两把他最满意的剑,一把是金剑争喧,另一把便是太剑白苍!他还在藏书中对这两把剑绘摹了画像加以描述,我幼时进入剑祠中,挂在最顶上的就是你!” 那可是刚铸成剑就凝化出剑灵的剑啊,前无古人的存在! 慕容详纵使再怎么叛逆,也绝对不会忘记! 阴阳眼的剑灵,举世览去,也只有白苍这一个。 “不过……”慕容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处,“不对啊,可是你不是只认一位剑主吗?怎么现在跟前辈结血契了?” 白苍一顿。 慕容详越想越不对劲,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白苍恶狠狼地瞪了一眼。 白苍说:小爷我爱认谁认谁,你管得着吗?” 慕容详摸了摸鼻子,他刚刚被白苍警告了,这会儿哪还敢再说些什么,讪讪地应了一声:“哦。” 白苍站起身来,转身时看见顾怜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心头突地一跳,然后抬手就拍了一下顾怜的脑袋。 “……”顾怜的思绪被打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手贱呢?” 白苍抬高下巴:“别瞎想,本来脑子就不灵光。” “……” 滚。 白苍就是受不了吵出来警告慕容详一番,慕容详老实了他也就回去了。 顾怜伸手把慕容详拽起来:“走了,一会儿错过仪式。” 慕容详拍干净衣袍上沾着的灰尘,老实巴交地跟在顾怜后头,闷声说:“前辈,你还要我吗?” 顾怜回答得很快:“不要了,丢掉。” 慕容详:“啊?” 没等慕客详再一次撒泼打滚,顾怜就笑了几声,跟他说:“我不要慕容家的小少主慕客详,我要小详子。” 慕容详眨了眨眼,一开始没明白顾怜的意思。 顾怜说:“在我这儿你可不是什么小少主、以前什么样,以后照样什么样。” 他可从她这里得不到他人对于渝川小少主的恭敬与礼让三分,她该骂的骂该打的打,照样是那样嫌弃。 毕竟她从一开始也就只认识那个怕死又爱撒泼打滚的小详子。 慕容详听见了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声,他扬唇一笑:“我知道了。” “师父。” 第286章 师徒 昭灵台。 不知是第几次瞧见二长老进入璃女秘境当中又出来了,轮值的弟子难免从心底生出困感:秘境当中有什么?为何长老一直前往。 尤其是这段时日……太频繁了一些。 二长老不会告诉他缘由,所以他并不知道,每一次二长老进到秘境当中,都是直奔北境而去。 宋集烛是为了去看那个禁制。 上界落下的禁制玄妙,纵使是困束也只会困住那一个特定的人。 宋集烛几次前往托境,于那灵气四溢的阵法中,探查到了一丝诡气。 这里有诡气,那便意味着刻不求还在这里,那外边的那个是什么? 宋集烛将手轻覆在禁制上,禁制瞬间将他挥开后退数步! “分魂?”宋集烛抹去唇边的血,刚刚的那一瞬触碰让他见缝插针般地发现了什么,他扯了扯唇,“原来如此。” 原来外面那个只是分魂啊。 不过分魂罢了又有禁制的限制,刻不求的实力定然会被大大削弱。 而至于今日出现的那把白剑…… 剑主修为低微,任凭它有通天之能,都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想明白这一点后,宋集烛的眸子逐渐变得血红。 那便—— 不必再留了。 _ 收徒仪式仍旧是在比起台那边举行。 引歌成绩斐然,站在列队弟子的前列。他前面仅有几位师兄,很快就轮到他了,顾怜到的时候,临就看见他被几位长老问着要不要拜入他们座下。 还挺抢手。 回想起引歌以前同自己那默默无闻的小透明时期,顾怜从心底油然地升起一股欣慰之感。 她正想走过去看看引歌会选择哪一位长老,毕竟先前就听他说过早有打算了,然而她才刚走近,就听见引歌有点犹豫地开口:“其实……弟子想要拜入望穹峰。” 顾怜:“?” 众人:“?” 此话一出,不仅弟子就连长老们也愣住了,六长老摸摸胡子:“有你有此愿,旁人拦不得你。不过掌门师兄眼下闭关,何人能作主?” 引歌早就想到这一点了,视线往谢霜那边瞟。 他这么一看过去,什么意味显而易见。 谢霜顿了一下,坦言道:“我不能代为作主。” 引歌余光又瞄见顾怜,顿时眼巴巴地望过去了:“小师姐……”语气都带有请求的可怜兮兮。 顾怜:“……” 顾情心说难怪那会儿问你的时候你瞅了我一眼,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顾怜感到无奈又好笑,想了想然后帮着劝了一句:“师姐,引歌的修道之心不差,只是天资悟性稍逊了些,不若再考虑考虑?” 谢霜无奈一笑,“你呀,知道你跟引师弟交情好了。”她话是这样说但说到底对于顾怜的请求她一概不会拒绝,于是她想了想,又和薛绝相视一眼,后者略一颔首,她才同意了。 “师父不在,那便由我代为授你弟子印,”谢霜说:“不到过那弟子印究竟只是临时所授,要等到师父出关,才能正式授予你。” 能被同意引歌已经足够开心了,他立即眉开眼笑地同谢霜行礼:“多谢二师姐!”他谢完,又转向顾怜,十分感激,“多谢小师姐!” 顾怜摆摆手:“小事。” 也就是谢霜惯着她。 引歌欢天喜地地想要去跟白奕奕他们分享这一件事情,但他一转身,这才发现站在顾怜身后百无聊赖地吹着刘海玩的慕容详。 面生,他没见过。 于是引歌的脚步瞬间一停,张口就问:“小师姐,这是谁?” 引歌不问还好,一问就几乎所有人都朝慕容详看过来了。 只是在吹头发玩的慕容详:“?” 谢霜看过来然后不由得有点惊讶,她定然是记得慕容详的,毕竟他在穷极宫时就整天追在顾怜的后头跑,想不记得都难。 “古详公子?”谢霜讶然地问,“你怎么在此?” 慕容详看向谢霜,在心里作出判断:师父的二师姐,是我的师伯,她对师父很好,是个好人。 判断完毕,慕容详朝谢霜一笑:“师伯好,我慕容详,古详只是化名。我是来拜顾怜前辈为师的,她和长老们都同意了。” 谢霜:“?” 引歌:“?” 众人:“?!” 顾怜默默地看向旁边,当作自己并不存在。 因为慕容详是个意外,所以在内门弟子都拜师完成之后才轮到他。但是尽管他已经被同意拜顾怜为师,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比如说测根骨悟心,以及道心。 顾怜就蹲在旁边干看着,忽然身边投下阴影,她抬头看去,是封双无这家伙撑着把金伞低眸看她。 “……”顾怜说,“我刚把引歌打发走,你少来啊。” 刚才引歌知道顾怜要收徒后整个人都像是要碎掉了,恨不得回到刚才,直接大胆一点说要拜她为师,闹腾得不行,最后顾怜让白奕奕他们将他给带走开导去了。 封双无知道小少主要拜顾怜为师,只是没想到这事儿能成,他问:“你什么想法?” “嗯?”顾怜眨眨眼,“我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收徒吗?你该不会是羡慕了吧?” 封双无挑起一边眉。 顾怜只笑不语,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说是利用也好,欺骗也罢,顾怜收慕容详为徒这事儿除了他本人的不依不饶,还有顾怜对他的情分之外,还有顾怜想要的借他的身份来牵制一二。 长老们与其他门派忌惮慕容氏,对慕容详礼让三分,倘者是顾怜成为了他的师父,沾亲带点故,也就会连带着让他们在对她下手时有所顾忌。 顾怜不做无用功,更不会平白给自己找累赘。 ——尽管慕容详并不是。 她也不想如此利益化,但是她没办法,她得给自己找点关系和保护自己后招。 封双无就知道她是这个打算,因此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去同师姐说说吧,你要收徒一事她一概不知,眼下还没有回过神来呢。” 谢霜的确挺懵的。 在她的眼里她家小师妹还没长大呢,怎么一扭头就要收徒了? 但是当她一抬头看见顾怜一个人朝自己这边走来时,她又忽而释然了。 “师姐。” 谢霜迎了上去,这次主动地伸手抱了顾怜:“怜儿。” 顾怜还是鲜少会受到谢霜主动的拥抱,毕竟谢霜在外是克制有礼的,她不由得征然一下:“嗯?” 谢霜拥抱着她、温声说:“多个人陪你,师姐很开心。”她轻轻地拍了拍顾怜的背,姑娘家的背脊不再像初见那般单薄瘦弱,“乖。” 顾怜在这温暖的拥抱中良久没有吭声,她低下头,蹭了蹭。 她的师姐最好了。 毫不意外地,慕容详肯定是通过了那个例行公事的考核,通过后,是需要所拜的师父授予弟子印的。 顾怜从谢霜那儿听来了弟子印要如何落印,正兀自回想思索,身后的慕容详就喊了她一声:“师父。” 顾怜回头看去。 慕容详面朝着她跪下,十分恭敬地向她行礼一拜:“弟子慕客详,今日诚心拜顾怜为师。往后风雨载舟,同甘苦必相赴,师之有言,定恭听而行,绝不相逆。” 这一瞬间,顾怜好似听见以前仍是古详的小详子在她的耳边说——“指东我绝不往西,喊南我绝不叫北”。 这小子长大不少,连说话都变得高级了。 顾怜伸出手,口中念着术诀,弟子印在她的手中凝化而出,变作两枚,随着她指尖拨动,其中的一枚打入慕容详的眉心之中。另一枚则是融入顾怜的掌心,攀升到她的手腕上。 慕容详眉心的弟子印莹莹一现又隐去,顾怜垂下手,缓声开口:“我顾怜,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师父了。慕容详, 今后你我当共进退,莫不相离。”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字字铿锵落地,慕容详俯身拜下,发梢落于白袍之上。 第287章 明月 拜师仪式结束后,顾怜就领着人回了望穹峰。 去到小院时没瞧见院里有人,顾怜正纳闷着呢,就见小柴冒出头来,十分开心地跟顾怜转了个圈送给她一大捧花,然后比划:主人跟小薪都在屋里头。 顾怜抓着花:“屋里头?顾薪的剑学好了?” 小柴:主人说欲速则不达,索性不教了。 “……” 顾怜没话说了。 这一束花摘的是顾怜院子里的,小柴总是会很热衷于给她送花,她扭头想要找慕容详把花放好,结果就看见这家伙盯着小柴,眼睛都给看直了。 “……”顾怜真心实意地问,“你看啥呢?” “前辈……不是,师父!”慕容详大惊小怪地指着小柴说,“它它它!它是傀儡吗看上去好精妙!我能不能把它抓去炼化?” 小柴:? 顾怜:“……” 顾怜扭头一脸严肃地跟小柴说:“快走,此地危险,我掩护你!”言罢,她抬手就敲了慕容详的脑瓜子一下,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什么傀儡?那是刻不求的红线,你敢炼一个试试。” 小柴左看右看,溜回屋里去了。 好危险。 慕容详捂着脑袋,大声地说:“我怎么知道刻不求是谁!” 听了这话,原本跑了的小柴又扭回头来,比划道:是阿伶的道侣。 慕容详:“啊?” 慕容详睁大眼睛,满脸诧异,“师父,你不要钱辈了?” 话音刚落,里边的门打开时轻叩一声,两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袭红衣的刻不求走了出来,身上缠着红线铜钱作响,一抬眸,便六目相对。 刻不求:“?” 刻不求拢了拢袖子,莫名道:“瞧着我做什么?” 顾怜没回答他,转向慕容详:“喏,你心心念念的钱辈。” 慕容详:“哇哦。” 他相信真爱了。 外头的动静闹得大声,没一会儿连顾薪都出来了。他扶着门槛,有些好奇地说:“姐姐,我刚才听见详大哥的声音了,他来了吗?” 慕容详一看见顾薪就眼睛一亮,欣喜道:“师父的弟弟!你竟然也在这儿!我们当真是无缘不相逢!” 顾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慕容详高高兴兴地拽去叙旧了。 吵闹一时远离,屋里就静了些许。 刻不求将门掩上,隔去最后一点声音:“他怎么在这儿?” 顾怜拖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趴在桌面上敲了桌上的茶杯:“自己跑来的呗,死活都得赖在这儿。” 刻不求会意,走过去点了下茶壶温了里边的茶,随后取出一只茶杯给她倒了一杯递过去:“听他的称呼,他拜你为师了。” “对啊,”顾怜将茶一口饮完,仍旧趴着,“那小子有超强的意志力,就等着入门考核这一天呢。话说他居然是慕容桓的后人,家世背景强大,但凡他平凡一点,师叔那边指定不会同意让他拜我为师。” 三长老那阻挠的意味多么明显。 刻不求将她的那截发带扯开:“那这便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墨发没了绑束便披散下来,顾怜偏头看他:“你刚才带顾薪上哪儿去了?我刚才一看见他就发现他身上的灵气掺了点别的。” 刻不求在她的旁边坐下了:“你比试时,我将他带过去了。” 顾怜:“然后?” 刻不求:“他吞食了你与另一位的剑意。” 顾怜:“……” “刻不求,”顾怜把脸埋进臂弯里,闷声说,“你可得给我悠着点,我只有那一个弟弟,别给我折腾坏了。” 剑意那玩意儿是说吃就吃的吗? 别太生猛。 刻不求笑了一声:“无妨,我会注意的。” 顾怜说:“不注意我就踹你。” 刻不求:“待他与待我,云泥之别。” 顾怜动了下脑袋露出一双眼睛,瞧见他将自己的发带占为己地有抓在手里,默然片刻:“但凡换个人,我就用发带把他勒死了。” 刻不求愣了一下,然后止不住地笑。 好半晌,他才缓了下来,“嗯”了一声凑过去亲她的眉眼:“是我言错,你待我最好了。” 收了个慕容详当徒弟,屋子明显就不够了。 夜色降临,顾怜看看自己本就狭小的小院,第一次有种“让本就不富祸的家庭雪上加霜 “的感觉。 慕容详是个爱上树、上房揭瓦的性子,他坐在屋顶看着顾怜发愁半天了,忍不住边往嘴里丢一颗糖丹边问:“师父,你愁啥呢?” 顾怜头也没抬:“愁把你埋哪儿。” 刻不求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埋涂生池最为合适。热闹。” 慕容详:“……” 妇唱夫随! 慕容详动动脑子猜了一圈也大概猜到了什么,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我不挑的。师父,你让我打个地铺也成啊。” 顾怜白了他一眼:“我这一亩三分地,住不下那么多人。你打地铺,来个人夜起时下脚就能踩你一脸。” “……”慕容详也跟着愁起来了,“那怎么办?” 顾怜思索了一下,然后说:“下来。” 慕容详:“嗯?” 顾怜动动手指把剑召唤出来:“跟我过两招,能接下,我明天就琢磨着给你搭间屋子。” 慕容详:“……” 刻不求挑了下眉。 这是能打的吗? 慕容详盯着顾怜手里的白苍剑看了片刻,然后面露惊恐地扭头就从另一头跳下去了,口中大喊:“我不打我不打!我尊师重道我不跟你打,不就是间屋子吗我明早让人过来搭好了!师父早些歇息师父早睡师父晚安师父好梦,师父我们明天见!” 话音刚落,他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 白苍嫌弃道:“好怂。” 顾怜屈指弹了剑身一下,白苍瞬间回去了。 刻不求盯着慕容详离开的方向,看戏一般问:“他上哪儿去?” “不知道,”顾怜耸耸肩,“扶光派那么大,望穹峰也不小,他又不是个傻的,应该能自己找到过夜的去处。”说完,她还不忘自证清白:“你刚才也看见了,那是他自己跑的,可不是我吓他。” 刻不求勾唇:“谁敢同你打?” 顾怜:“那咱俩打一架。” 刻不求:“我不敌。认输了。” 顾怜得意洋洋地跑过去扯下他的一枚铜钱,挨着他坐下了。 “哎,刻不求。” 顾怜靠着刻不求,手指捏着铜钱的边缘举起来看,视线穿过那个方孔圈看见了天上明月。 刻不求任由她靠着,伸手抚了一下她垂下的发丝:“嗯。” 顾怜问:“你的铜钱,我能用吗?” “能,”刻不求说:“你想用来做什么都行,任由你驱使,它们会听你的话。” 顾怜:“那它们有什么用处?” “很多……”刻不求忽然凑过去,偏头吻她,“不过我更有用处一些,你多看看我,那枚铜钱没有我好看。” 第288章 心阁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顾怜在正式地教慕容详之前,满脑子都是这一句话,然而等她亲身实践时,她跟慕容详相对而站,对视了片刻,最后把剑谱丢到他脸上,任由他野蛮生长了。 慕容详捧着剑谱,那上边是“渡东风”的字样,他抬头郁闷地问:“师父,你不教我啊?” “人要学会自立更生,”顾怜说,“明月来的剑谱如果你没有偷懒的话,那这一年里铁定是练得差不多了。你学学新招式,给你三天时间将第一式弄明白,三天后我会来检验你的功课。” “啊?”慕容详仍旧不放弃,“你不演示一遍?” 顾怜扭头看他。 慕容详装可怜:“师父,求你了。言传不如身教。” 顾怜:“……” 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那么恶心的招数? 顾怜拍拍手臂抖去一身的鸡皮疙瘩,生怕慕容详再使出些更为阴毒的招数来,她认命地将他的剑要了过来:“给你演试一遍行了吧?你看好了,我只教一遍,过了就没了。”言罢,她脚尖在地面上划过半圈,手腕一转舞动着剑,分毫未差地将渡东风的第一式给演示了一遍。 她手中的剑分明都没出鞘,却无端惊起凌厉剑风。 慕容详很有自知之明地退避,心说:哇!小薪教的方法果然错不了,师父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一式演完,顾怜收起剑:“东风又名春风,故而第一式的一步便是足下扫雪,二步剑上接雪,三步春风来,便是乘风送雪。” 慕容详听得似懂非懂:“都与雪有关,为何不直接以雪作名?” “因为寒雪化去春风来,”顾怜将剑抛回去,“生机藏在春色里。” 慕容详接住剑,他琢磨着那两句话、没吭声。 顾怜也不打扰他,摆了摆手;“好好练,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不在,你问小柴也可以。” 忽然被提到的小柴扒着窗户,十分友善地一个劲朝慕容详挥手。 昨夜慕容详为了不跟顾怜过两招而口口声声说着会自己搭好屋子,等了一早上也没瞧见有人,顾怜就知道这小子是口头胡诌。原本打算写完符就出去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着东西给慕容洋搭一间,符写到一半,她忽然听见外头有声响。 顾怜:“外面怎么了?”她扭头问刻不求。 刻不求近来无聊得很,开始用顾怜的符纸折小纸人玩,他点了一下小人,同顾怜说:“稍等。” 话音刚落,那小纸人就像瞬间有了生命一般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然后很满意地转了个圈,跟刻不求和顾怜各行一礼,就迈着小短腿朝窗户那头跑去,跑到桌的边缘它凌空一跃,双手化作翅膀一般展开,就这样飞出去了。 顾怜看得眨了眨眼,“哇哦。” 跟变戏法似的。 顾怜把笔放下了:“刻不求,你有发现你变出来的东西都很可爱吗?” 小柴是这样,刚刚那个小纸人也是。 刻不求觉得她话中有话,等着她的下文 下一秒,顾怜就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在刻不求怔然的目光中,顾怜戏谑地说道:“小柿子的耳朵要藏不住了。” 小柿子。 放眼如今,也就顾怜还敢这般喊他了。 刻不求任由她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了几分,等她收回了手,才道:“你想到如何除掉我的心魔了?” “差不多,”顾怜说,“心夫子处有一方画心镜。” 刻不求:“你要去讨?” 顾怜:“夫子不一定给。” 刻不求:“那就抢。” 顾怜:“……” 顾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下辈子还是当土匪去吧,我看你挺有潜质的。” “嗯,”刻不求也不反驳,还煞有介事地应声,“抢你做压寨夫人。” “……” 你真是个好人啊,这都不忘记我。 “抢是不能抢的了,有损门派和睦,”顾怜拍了一下刻不求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而且三位夫子里边就心夫子是最不能惹的,她虽默然无闻,但是与心境有关,那必然不是一位好惹的主。” 刻不求挨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那你准备怎么做?” 顾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刻不求看了她一眼。 她这是……要跟最明心境的心夫子攻心? 正巧这时小纸人飞了回来,“啪”的一下摔到桌上,它躺了一会儿,然后一骨碌地爬起来,费劲地搬起桌上的笔,在桌上写起歪歪斜斜的字来。 顾怜看着它写,跟着轻念出声:“搭、屋、子?” “?” 外头来了一堆人。 顾怜出去看的时候,他们手握工具,已经开始测量土地了,穿的分明是扶光派的弟子服,干的却是土木工程。 “你们……跑来我这儿建屋子?” 听见顾怜的声音,他们纷纷停下动作,然后稀稀拉拉地跟顾怜问好:“小师姐好!” 个个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顾怜问:“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这个问题让他们卡壳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算好辈份:“是师侄啊!” 顾怜:“?” 不问不知道,这细问之下顾怜才知道慕容详昨夜所说的自己搭好屋子,指的是直接给钱找人来搭,压根不用他自己动手。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顾怜不由得问:“他给多少?” 几位弟子提起这个就更精神了:“一块灵晶!” 顾怜:“!” 什么?! 顾怜眼睛都睁大了,心说小详子你有那个钱你给我啊!我给你建一个封双无同款豪华宫殿出来! 你有钱也不能那么造啊! 起码都得往我钱包里造啊!!! 刻不求看着顾怜的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内心咆哮的隐忍不发的神情,他唇边不由得染上几分笑意,伸手把人给拉走了。 还没等顾怜控诉,刻不求翻手就变出了一片金叶子给她。 顾传一看,这叶子长得跟她院里那些花的叶子一模一样。顾怜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走了,她接过叶子看了又看,好奇地问:“你这是点石成金?” 刻不求:“嗯。” 顾信问:“点石成金不是假象吗?过一会儿又变成原本的样子了,你当哄我呢?” “那是他人的点石成金之术,”刻不求笑言,“我既成仙,那凡我手所化之玉石,必然成真,假不得,也不会变幻成原本的模样。” 顾怜眨眨眼,然后顿悟了:“所以你这九百年就是靠这个术法活下来的?我就说嘛,你看上去就不像会老实赚钱的样子。” 刻不求:“……” 不是。 —— 被慕容详喊屋来搭屋子的弟子们手脚麻利,才半天就差不多见得一个雏形,顾薪好奇地问外面是在做什么,顾怜回答说是慕容详在搭狗窝。 有小柴陪着顾薪练剑,顾怜偶尔会去提点一两句再教会他如何吐纳灵气修行,教会后她扭头去看慕容详,后者正在琢磨剑谱。 他尝试性地演示出第一式,已悟得五、六分。 悟性不错。 感觉没啥是必须需要她的,顾怜翌日跟他们吃完早膳,然后边收拾收拾着跟刻不求一道上心阁去了。 到了心阁,顾怜没在外边看见有人。 “之前我来心阁的时候同样是没在心阁看见有半个人影,”顾怜说完就顿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好吧,那会儿我也看不见。” 不过是那时候任何一点人声,她就认为里面没有人。 刻不求抬手拢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先前你是如何进去的?” 顾怜回想了一下:“就……有个什么东西来带我进去的,摸着不像是人更没有呼吸声,走路也没声,像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心阁的门忽然就打开了。 顾怜看过去,只见一个仿佛是用木头拼接而成的半人高的机关人探出头来,看见顾怜后便走出来——与其说是走,不若说是飘过来更合适,因为这机关人的下半身是悬浮着的! 机关人走到顾怜面前,朝她行礼,随后顾怜就听见了一道温哑的女声,莫名有些许耳熟: “请随我来。” 第289章 入镜 心阁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 里边静水流淌,云雾缭绕,云霞漫天。四面白墙,走过铺没青石板路绕进廊桥,看见水中嬉戏的游鱼。 显尽安宁祥和。 顾怜跟随机关人往里走,瞧见一路的景象,耳旁又仿佛响起悠长两空灵的古钟鸣声,只觉困扰许久的心境都跟着平和起来了。 难怪心夫子从不出门也不露脸。 此处能让人心静平和地待上许久,也不应当让旁人进来吵闹。 机关人一直带着顾怜走进白塔之中,意料之外的,白塔里面竟然是中空着竖直向上的,抬头朝上览去一眼就能够望见顶部,而且那里居然绘着一幅巨大的星图!四面环抱,浮动着井然有序却又数不清的光点,大多都是白色,只有小部分发出诡异的红光与异样的金光。 顾怜环视了一圈,听见机关人在身旁出声:“那是门中所有弟子的心境。” 顾怜愣了一下。 “每个人的心境自成时便是白色的,那纯净无瑕,”机关人温声说着,但它连嘴都没有,应该是腹语传声,“那是一处静水,倘若心境之中的菩提被毁,生出心魔,那便是红色。” 顾怜数了数,红色的光点大概有十来个, “那金色的呢?”顾怜问。 机关人:“心境大成者。” 顾怜又数了数,更少了,也才五、六个。 顾怜好奇地指向自己:“我能问问我的是哪个吗?” 机关人摇了摇头。 没等顾怜问,刻不求就说:“这里没有你的。” 顾怜:“啊?” 没有她的? 顾怜挺懵的:“不是说这里是门中所有弟子的吗?” 机关人道:“命数未知,心境难得。” 机关人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顾怜更懵了。 夸她还是贬她呢? 不过机关人并未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它往里走去,塔的中央有一个大阵,地面上画着圆形的阵型,上边是一个飞天神女的像。 机关人在阵的面前停下,招手朝前轻轻拨动,只听得齿轮转动的声音与阵法的光芒大亮,地上的飞天神女幻出虚形,怀抱琵琶轻弹几下,乐声散在各处。 在听见乐声的那一刻顾怜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情不自禁地风闭上了眼睛伸手想要去扶住什么,旁边先她一步伸过来一只手,将她一把抓住了。 顾怜抬眼,四周已经不是刚才他们所处的白塔之中,而是一望无际的满天星辰,足下似镜面一般将星辰倒映,璀灿明亮。 在他们的身前,一方六面的镜子浮动在虚空之中,边缘像烟雾一样飘渺,玲珑华美。 机关人在顾怜的身后说:“那是画心镜。” 顾怜:“?!” “等会儿 ”顾怜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处了,“就那么简单地让我接触到画心镜了?” 大哥不是说这是镇阁之宝吗?她啥都没干就一路跟着过来而已,怎么就直接看见画心镜了?! 顾怜看了看,周围没有第三个人——机关人不算作是人。 顾怜问:“心夫子呢?” 夫子你快出来!你看家的朋友快把你的家底给掏出来卖了! 机关人走到画心镜的面前,那面画心镜很大有半个人那么高,它那温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夫子心遇茫然困惑之境,于几年前便出阁入世,不过夫子一年前传话,让我在阁中静候姑娘前来。” 顾怜有些惊讶,心夫子竟然是不在的? 顾怜问:“为何等我?” 机关人:“心魔所至。” 顾怜:“谁的心魔?” 机关人:“心中自知。” 顾怜跟刻不求对视了一眼。 他们可没有跟心夫子有什么交集,但是她竟然能够知道刻不求有心魔,并且能预料到她必定会带刻不求来到心阁。 一年前…… 那不正是顾怜第一次带刻不求回扶光派的时候吗? 顾怜悄声问刻不求:“你不能是趁着我闭关那会儿跑来心阁找人家夫子了吧?” 不然心夫子又不是占星卜卦之人,怎么能知道? 刻不求弹了下她的额头:“污蔑我。” 顾怜站直了,看向机关人:“你的意思是,夫子允许我借用画心镜?” 机关人颔首:“正是。” 顾怜:“为什么?” 那可是据大哥所说,只有掌门才能够借出的画心镜。 她跟心夫子没有交集也不认识,除开那一次用心泉来抑制散魂引之外,就没有其他了的,心夫子为什么会那么简单就借用给她? 虽说白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但是顾怜就怕这人情欠下了,回头心夫子如果有事情来找她,她都没办法推辞。 机关人道:“夫子入世,姑娘与她有一段交情。” 顾怜:“嗯?” 那么巧? 顾怜想了一圈也想不到谁会有这个可能。 心夫子擅长心境之道,她如果是想对顾怜下手的话那简直是可以直接于无形之中下手,所以顾怜问清原因后也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了。 是友非敌。 顾怜绕着六面镜走了一圈,离得多近都不能从镜面之中看见自己:“这个要怎么用?” “姑娘稍等,”机关人对顾怜欠身,“可否先让我探一探你的心境?”顾怜看了看自己:“需要我怎么做?” 机关人:“姑娘站着便好。” 于是顾怜站着不动了。 机关人抬手掐了个诀,它的眉心出现一枚印记,那校印记凝聚来受作一颗圆形的灵珠,随着她它的手势一变,那枚灵珠隐隐颤飞向顾怜,然后停在了顾怜的眉心的前面。 顾怜的眉心徐徐地飞出一缕气息附着到灵珠上面。 灵珠上的气息浮动几许,然后发出温和的白光,并且细看三下,竟然隐约有细微的金光。 还没等顾怜去细看,机关人就将手往前抹了一下,那枚灵珠就化散开来,消失不见了。 机关人轻轻领首:“姑娘心境磐石如海,坚不可摧,甚好。” 顾怜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机关人:“足矣。” 机关人转向刻不求:“仙君,可否借红线一用?” 这个称呼有点新奇,刻不求看了机关人一眼,随后随意地扯下一截红线,放开手,红线就飘了过去。 “画心镜中皆是以心境执念所成就的虚妄,稍有差池便会一念行错困于其中,”机关人将红线的一头系到顾怜的尾指上,“姑娘既要入他心魔困境之中,那自是凶险万分的,纵然你与他为道侣亦不能免。此红线为仙君法器,载天地灵息又连世上诡谲,以它来于你二人相系,可将你们绑在一处,神识同行,不会失散。我会在外面为你们看着,倘若有不对劲之时,姑娘便将红线断,我会打开画心镜,将你们拉出来。”它说着,又将红线的另一端递给刻不求,让他自己系上。 刻不求将红线系到自己的尾指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怜品了一会儿机关人的话,然后问它:“那如果我进入到画心镜里边,失败了怎么办?会有影响吗?” “会。”机关人道:“心魔加剧,更难根除。” 顾怜:“……” 顾怜想说 还是算了吧,失败的话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那话在口头上绕了一圈,她看见刻不求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把话结咽下了,尾指屈起,压住了红线。 机关人将画心镜开启,六面镜顿时分开将顾怜跟刻不求围在其中,这次,镜中终于映出了身影——只不过只有刻不求的,而且镜中的他显然有些不一样,艳红的衣衫隐没在黑暗之中,偏着脸着不清神色,但是浑身散发出阴鸷气息,生人勿近。 六面镜开始快速地转动起来,万千星辰都仿佛跟着错位,刻不求的身形一点一点地趋于透明被吸入画心镜当中,他临了看了一眼顾怜,像是欲言又止有话要说,但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刻不求消失后就轮到顾怜,她看着自己化散开的手,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等会儿,心魔里的刻不求还会有意识吗?” 机关人回答:“心魔所驱。” 顾怜:“……!” 那岂不是说那家伙没有一点理智了?! 顾怜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她眼前景象一晃,她只觉得身体一空,然后就被吸入到画心六面镜的其中一面。 余光之中,她看见白苍剑跟大团一起被留在了外边。 意识往下不住地沉落,她的耳边只余机关人提醒的声音:“心魔源自于心底的执念,若想破除,唯有化解。心魔无形,难以杀之,姑娘,你且步步慎行,切勿留连其中。倘若你沉溺其中无法抽身,那便会永远留在里面。” 随着眼前最后一点星光消失,耳旁的声音也消失了。 画心镜陡然收合,悬浮在空中,周身的灵气中混杂着一丝丝黑色的诡气。 —— 顾怜不知道失去意识了多久,等到她的意识终于一点点地回笼四下却一片空静。 周遭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顾怜睁开眼,却看见的是一片漆黑。 顾怜:“?” 很快视线适应了黑暗,她才反应过来四下并不全是黑的,这似乎是一间封闭的屋子,因为门窗关着掩去了黑暗,所以才不见光。 这是哪儿?刻不求呢? 顾怜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结果双手手腕却被什么东西往后一拽,她又一下坐回去,听见“哗啦”的一声,铁相撞发出的声音。 顾怜懵了一下,心中隐约冒出来一个猜测,不过她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抱着“不可能吧”的心态,她扭头朝自己的手腕看去。 然后—— 她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的手腕上铐着两指宽的锁链。 顾怜:“?” 顾怜:“……?!” 这特么的什么情况?! 顾怜尝试性地扯了扯,按理说她的修为不高但也能轻松将锁链扯断,然而她挣扎几下,那锁链都纹丝不动,只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发出声响。 确定了了,这锁链扯不断。 其实现在的情况有点危险,她醒来时躺在床上,四下昏暗看不清什么东西,甚至还有锁链铐着她限制她的动作。 好吧,是不止一点危险。 顾怜有点傻住了,她不是进入到画心镜里了吗?怎么就变成这个情况了?机关人没跟她说开始做任务时还得解迷啊! 还我自由! 也许是顾怜刚才挣扎的那几下制造出的声音惊动到了外面的人,顾怜听见外边响起很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循声抬头,看见一个红衣人手搭在门上站门口那里,一时陡然而来的光亮让她有些不能适应,她不由得眯了眯眼,试探性地喊: “刻不求?” 第290章 缠绕 “……刻不求?” 听见了顾怜的声音,那红衣人在门口站了站就松开扶着门走了过来,离得近了顾怜也适应了那光线,看清来者的确就是刻不求。 顾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是你就好,”顾怜收回视线,这会儿安心了不少,她动了下腿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我还以为我一会还得出去找你呢。” 在顾怜说话的期间,刻不求已经走到了床边。 顾怜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给在这儿了,这锁链应该是有什么玄妙的地方,我挣不开,你帮我一下。”她说着朝前举了举手,仰脸去看刻不求。 然而刻不求低眸看她,并未有所动作。 顾怜:“嗯?” 刻不求的脸上不见有什么神色,他背着光,低眸的时候睫毛低着没下阴影,他的眸子乌黑,看上去阴沉沉的,但隐隐约约又似乎见得几分血色。 顾怜的动作忽然一顿。 电石光间她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变,但她仍旧仰着脸,后背却不自觉地绷紧了。 顾怜神色未变,还朝刻不求笑了一下:“刻不求?你怎么还傻站着?快帮我把这锁链解开,我们好一块出去。” 又是片刻的静默,就在顾怜想要再一次开口时,刻不求动了。 刻不求轻轻地抬了下手,只听见风拂过的一些声音,那扇刚刚打开的门就又关上了。 刚刚才有的一点光亮也随之消失了。 顾怜的视野再度陷入黑暗当中,她暗道一声:不好! 身体迅速做出反应想要往后撤跟刻不求拉开距离,但是脚踝圈上来一根什么东西,一股力将她往前一拽。 顾怜低低地惊呼一声,仰面躺倒在床上,身旁的床褥往下轻微一陷,接着呼吸声就靠了过来。 刚刚朝前举了一下的双手被抓住,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往后压过头顶,顾怜的脸颊被掐着,被迫抬起。 黑暗之中,她对上了刻不求的眸子。 与记忆里的不同,那双眸子是血色的。 这是刻不求没有错,但这更是心魔! 刻不求俯身压了下来,逼近后盯着顾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垂下眼帘,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吻她的脸颊,一路吻过鼻尖,最后落到了她的唇上,湿热的舌描摹着她的唇,等到顾怜受不住地微微张开唇,他就更进一步地往前探入。 呼吸的交缠伴着那暖味的声音。 顾怜感受着刻不求的亲吻,他的侵略性太强让她忍不住往后仰了仰头想要躲开一下,但是他掐着她脸的力道加强,迫使她不得远离,忽然她唇上一痛,是刻不求咬了她一下,像是惩罚她刚才想要远离的行为。 顾怜躲不开,只能被他掐着亲,那亲吻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迷蒙地微微睁开眼,却对上了那双血色的眸子。 分开时刻不求舔了一下她的唇,声音低沉沉的:“阿伶,我们不走了,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 顾怜喘出一口气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刻不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的指头顺着脸颊往后落下时轻轻地捻了一下她的耳垂,随后就再度吻了下来,顾怜的唇上一痛,刚刚刻不求咬的那一下肯定见血了。 亲吻之中最能撩拨起那份欲念,顾怜看不清四周,没了视觉之后剩下的其他感官就气被无限放大。她感觉到刻不求松开了她的手,但是锁链仍在束缚,她的后脑勺被宽厚的手掌拢着,腰间的系带被解开,衣衫在刻不求的手下解落。 刚刚没注意,原来她只穿了一件中衣。 腰上触上来一只手,顾怜躲了一下,呼吸轻颤: “刻不求……” 刻不求吻着她的脖子:“别走了,留下来陪我,阿伶……” …… 顾怜将脸埋进软枕中,在意识的沉浮中,看见了尾指的那一截红线。 黑暗遮目,唯有感受醒然。 顾怜感觉自己正在一帆海上小舟上,不断沉浮,又仿佛送入云端,缥缈抓不住。 视线中仅有的,是那血色的眸子以及耳边的低喘。 云雨难收,昼夜不知。 顾怜再醒过来时,是被人圈在怀里抱着的。 身上干爽,看来是早就帮着清理过了。 抱着她的人侧身将手搭在她的腰上,里衣松垮领口微斜,她睁眼的那一刻入目就是那凸起又深凹下去的锁骨,上边有一个明显的牙印,是她被弄得受不了时咬的。 顾怜闭了闭眼,浑身都泛着酸软的难受。 她兀自感受了一会儿,十分确定,她身上已经半点灵力也没有了。 同时,她也感觉到,她跟白苍之间也被切断了联系。 手腕上的坚硬的金属感仍在,她已经基本能确定,是那两道锁链的原因,让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半点灵力修为的普通人 ……啧嘶。 她只是动了下指尖,就感觉到环在她腰上的手的力道收紧了。 “……” 顾怜不动了。 其实她有点生气,被弄得凶了他也不停下来,这会她不太想搭理他。 但刻不求却很热衷于跟她的接触。 他先是亲着顾怜的发顶,然后一路往下,亲到她的鼻尖上。 顾怜:“……” 再任由其发展下去,一气儿估计又得撩拨起火。 于是顾怜踹了他一脚,那一下很轻,只是这点力道就牵起下身的难受来:“别动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狠了,嗓子有点哑。 刻不求不亲了,手摸到她的腰上帮忙揉着,埋首在她的颈间蹭了蹭,分明是很亲呢的举动,他口上却说:“你是我的。别想离开我” 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你只属于我。 顾怜:“……” 顾怜有几分绝望的闭了闭眼。 没人跟她说过,刻不求想跟她玩小黑屋里的强制爱。 第291章 别离 画心镜有六面,每一面都对应着刻不求不同的欲念。 这小黑屋里不见天日,顾怜被锁链铐着限制了行动压根出不去,她借过刻不求开门时投进来的光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屋设跟九百年前王府里李顾生住的那间屋子一模一样。 再结合着他那一遍遍重复的话…… 顾怜无不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坏了。 这面镜子里的是刻不求的占有欲。 刻不求的占有欲严重,这点顾怜以前虽然没有体会过,却也知道不论是在李顾生时期还是刻不求时期,他都竭力压制着并且在各方面都顺从着她,没想到画心镜里走这一遭,倒让她深刻体验了一把。 ——“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 原来简单的四个字,换了个顺序就大有不同。 原来刻不求这家伙的脑子里边玩得那么花。 顾怜抬起手端详起腕上的锁链来,屋里不再那么昏暗,这两天刻不求好歹给她点了烛灯,借着那点微弱的烛光,她看明白了这锁链是千年玄铁打造的,并且那上边还刻着咒纹。 双重落锁,生怕她跑了。 顾怜吐槽:“就算是不锁着,凭着那个修为差距,我也跑不了啊。” 他放红线一勾就能把她给抓回来了。 而且她又为什么要跑? 顾怜站起来拽了拽锁链,她来这里有几天了,对比刚来时待要好一点,起码活动的地方不再仅是在床上了。 每一面镜子里边除开刻不求的欲念之外,还有心魔。 顾怜郁闷了:“怎么心魔还分类型的?” 她还以为是一个大心魔,她直接解决掉就行了。 还怪麻烦的,得一个一个来。 脚刚踩上地面时有点酸软,顾怜扶着床缓了一下,适应了之后拽了下领口遮住锁骨上的红痕,琢磨着探查一下这间屋子来。 在这里刻不求完全放飞自我,外边时他可没那么能折腾人。 对于这间屋子,顾怜熟悉得很,她左右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半点线索也没有找到。 刻不求在这里的心魔是什么? 她将视线投放到紧闭的门上。 或许她应该出去外边看看。 不过这个怎头才刚冒出来,那扇门就从外面打开了,打开之后,就露出了刻不求的脸。 顾怜:“……” 相视片刻,刻不求问她:“想出去?” 顾怜:你咋知道。 顾怜轻咳了一声,掩饰性地偏头看向另一边,挠了挠眼睑:“也……没有。” 刻不求没说话。 “……”顾怜企图转移话题,“你给我带花来了吗?” 她第一次醒来时闻见淡淡的花香,是刻不求在屋里给她放了一束花。 刻不求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收回目光,走进来将门关上了:“外头的花看腻了,回头去别处给你另外再摘一些。” 顾怜注意到,门在他关上的那一刻有一枚禁制灵印浅浅一现。 顾怜把椅子拖过来坐下了:“其实不摘也行。” 刻不求回头看她。 顾怜在这视线中莫名地被看得心虚。 心魔的刻不求总爱这样默不吭声地盯着她看,看也就算了,偏生那眸子还是血色的,让人被盯得心下犯怵。 刻不求走过来:“你说过你喜欢花的。” 顾怜其实自己都忘了:“啊。” “我们去抓鱼,你给我摘了桑葚,你说你喜欢花,”刻不求在顾怜的面前停下,指尖搭在她的眉尾,将那处的碎发拨到耳后,低声说,“你喜欢,我会一直送给你,只要你喜欢。” 顾怜隐约从这几句话中品出不对劲来。 “我——” “但你现在不喜欢花了,”刻不求将手一撑,让她圈禁在自己的臂弯里,“人心都是会变的,你也不喜欢我了吗?” 顾怜一噎:“……我没那个意思。” 刻不求却掐住了她的下巴:“你最喜欢我了。” 在还没有弄清心魔是什么之前,顾怜并不想刺激刻不求,因此她连连点头,应得飞快:“嗯嗯,我最喜欢你了。” 刻不求却道:“不行。” 顾怜:“啊?” 不是,哥,你到底想怎样? 刻不求拇指指腹按了一下她的唇角,低头就亲了上去,声音低低的带着压迫感:“我要你爱我,只爱我。” “……” 那亲吻逐渐在后来就变了味,衣衫滑落下肩头,顾怜简直是要忍无可忍 ……刻不求你还没完没了了?! —— 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顾怜躺在床上悲哀地想。 现在的刻不求不太好说话,而且还有点神经质,把她困在这里口头上翻来覆去的也只有那几句话。 要是换个人顾怜还能巧言善辩一下,但刻不求油盐不进。 顾怜拽了拽手,那截锁链又缩短了。 刻不求问她是不是想出去时她尽管否认,刻不求当时也没说不信,却仍旧是在事了之后又缩小了她的活动范围。 顾怜叹气。 这让她怎么搞。 顶上的房梁木块相楔着,顾怜无法行动,就只好梳理起思绪来。 这儿有刻不求的心魔,那个红眼睛的就是。 这儿是九百年前的王府,刻不求还是李顾生时期,他一直住着的地方,他用这里来困住顾怜。 为什么是这儿? 花香、王府、九百年前…… 顾怜思索着,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 九百年前发生了什么?照着现在来看估计不是灭门一事,否则就不会是她被困在这里的场面,而是宋集烛或者王爷他们了。可是除了这一件,能有什么事让刻不求一直记着还催生成了心魔? 占有欲。 刻不求对她的占有欲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不论在什么时候,刻不求都俯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不倦地说着你是我的”,“别离开我”。 顾怜蓦然一愣,反应过来了。 是离开。 在这里,刻不求的心魔是顾怜的离开。 毕竟九百年前她一心回家,李顾生从来没有拦过她,但神色中的黯淡自不必说,而后来她……的确是某种意义地回家了。 甚至是……死亡。 所以刻不求一遍遍地圈禁着她,跟她说着“一起留在这里”,这里是刻不求作为李顾生时期的心魔。 名为—— “别离”。 第292章 报复 刻不求再来的时候,顾怜正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旁边那束花发呆。 刻不求走过去。 顾怜忽然抬头:“李顾生。” 刻不求顿了顿。 顾怜晃了一下手,锁链发出“哗啦”几声,她说:“解开。” 隔着些距离,刻不求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她,面无表情。换作之前顾怜还会有点忧这个目光,但现在她坦然多了。 她说:“我想明白了。你现在更多的,是李顾生。” 这是九百年前的记忆所成的心魔,在这里,他是李顾生,而不是后来杀上上界的诡仙刻不求。 尽管在心他们本就是同一人,但在心魔里,又被不同时期的心魔困在一处无间之地,挣脱不得。 刻不求仍旧没有说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里是九百年前你住的屋子,我来过几次,”顾怜将手放下,放到膝上,“李顾生,你被九百年前困住了,这间屋子你将其当作囚住我的笼子让我哪儿都不能去,实则纵使是你从这间屋子出去,多边的世界那么大,全部都成了你身上的枷锁。” “你在这里除了你的占有欲,还有你的恐惧。” 顾怜说:“李顾生,你别怕。” 好半晌,刻不求才垂了下眼。 他的声音中依旧寡淡得听不出情绪:“我不是。” 顾怜:“什么?” 红线不知何时从床沿冒头钻出,缠绕上顾怜的身体四肢松松垮垮,但却也将她牢牢困住。 刻不求说:“我不是李顾生。” 他朝顾怜走来,坐到她的身侧抬起手来,动作轻柔缱绻地摩挲着她的后脑勺,指尖勾起一缕墨发,低首嗅着:“我不是九百年前的那个没用的废物,”他抬眼,眸色红得妖邪,“别惦记着他。” 顾怜的身上缠着红线,像刻意逗她一样, 不时地擦过皮肤,带起细微的痒来。 顾怜不自觉地偏了偏头:“你们是同一个人。” “我不是。” 刻不求忽然掐住了顾怜的脸,迫使她跟自己对视,口吻加重的同时他眉眼也染上戾气:“我不会放任你离开我,我不会像他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还无所作为!阿伶,别想着出去了,就留在这里别走了。” “就算这里是笼子,你也只能待在这里。” “……” 顾怜闭了闭眼,心说:整这死出,等回头出去了看你尬不尬。 顾怜抓住刻不求的手,企图挣扎:“这里是心魔。” 刻不求:“那又怎样?不是你自己来找我的吗?” 顾怜:“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刻不求笑了一声。 “我出不去了,”刻不求低头,咬上顾怜的耳垂,轻轻研磨舔吮着,手抚到她的后颈上,“阿怜,你只有在这里才完全属于我。” 她是他的。 他不需要她的心里有别人。 困住她,囚禁着她,只要她只属于他就够了。 顾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后颈却一瞬刺痛。 一股灼热的灵流自后颈那里蔓延开来流向四肢百骸,顾怜眼前的景象晃了晃,她感觉到意识被什么不断占据据,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灯,那抹光很微弱。 ……刻不求给她下咒了。 该死的。 顾怜的手虚虚地抓了几下,在意识混沌消失前,抓住了刻不求的袖子。 那角袖子从手中滑落,她只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你这人 ……\" ——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两眼一睁就看见那房梁了。 顾怜压着尾指上的红线,犹豫又纠结,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以前就觉得刻不求蛮不讲理,现在好了,不用觉得,他直接蛮不讲理到她头上来了,一旦发现她有那个想要离开的意思,落下的咒一催动就让她昏死过去,再醒来时,期间发生了什么,过去了多久她都一概不知。 还挺霸道。 不过顾怜其实不太喜欢这一款。 旁边传来瓷器轻叩的声音,接着一只手捏着茶杯递了过来:“喝茶。” 顾怜伸手就想要接过来。 但是刻不求却把手往后一缩,避开了她伸来的手,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顾怜:“……” 行吧。 顾怜索性将手收了回来,微仰起头来,就着刻不求的手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末了,刻不求还不忘贴心地为她擦了擦唇角。 顾怜看着他:“别让我知道你还在这茶里下了药。” 刻不求拂了拂手,那只茶杯就自动落回到桌面上,他应得云淡风轻:“是下了。” “……”顾怜,“刻不求!” “只是维持你身体的药,”刻不求亲了亲她的唇角,“不会让你出事的。” 顾怜没躲,只是问他:“你要困我在这里多久?” 刻不求:“永远。” 顾怜:“你困不住我的。” 她的话音刚落,刻不求就咬了下来。 顾怜疼得“嘶”了一声。 压根没有办法沟通,顾怜终于恼了,抬脚就踢了刻不求一下,“滚开,别动我。” 刻不求按住顾怜的腿欺身压了上来,将人抵在床上捧着脸低头就强势地吻了下来,舌尖攻入滑过顾怜的贝齿,仿佛要将每一寸呼吸都掠夺。 顾怜在这细密的吻中喘不过气来,想将人推开却又被扣着手压在枕上。 亲着亲着就蹭出火来,顾怜已经感觉到那抵在她腿侧的东西。 “唔、刻不求……你等会儿……” “我不等,”刻不求跟顾怜分开唇后喘息着说,“你又要离开我吗?你要让我一个人待在这无间里吗?阿伶,我只想要你。” 顾怜张了张唇:“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要离开我,”刻不求的眸子猩红,看上去有些骇人,“你一点都不乖,你不听话,你很聪明,只要我不留神你就会从我的身边离开,所以我只能把你困住了,”他的声音又渐低,吻上她的锁骨,轻声呢喃,“把你锁住,你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刻不求是在报复。 报复她九百年前的离开丢下他一人;报复在璃女秘境北境时她为了离开而对他下的美人迷;更是在报复她心中顾虑太多人,太多事,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挤到了一个角落里。 她次次拦他,次次护着别人,他都记在心里。 换作平常不足挂心的小事,落到了心魔眼里,其中的“坏”就被无限地放大,最后织就一张网,将心魔的苦恨连同他自己网在其中。他可以做到眼里只有她一人,为什么她却不能? 既然她不能,那唯有他亲自去创造可能。 刻不求的低语就在耳边:“天上地下,你有我一人便足矣。” 顾怜张口想说什么,却忽然感到心口没来由地阵刺痛,紧接着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93章 两重 顾怜回到一片星海当中。 心口传来的余痛未消,她情不自禁地哼出声来,接着就感觉到有一只手覆到她的背上,渡出来温和灵力为她化去那份刺痛。 等到那阵痛消失了,顾怜的额上已经疼得冒出冷汗。 呼吸不由得有些重,顾怜扭头朝身后看去,看见机关人站在身后。 顾怜愣了一下,然后心下一紧连忙问:“我出来了?那刻不求怎么——” “姑娘勿慌,”机关人道,“你还并未出来。” 顾怜的话停住了,她看了看四周:“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机关人犹豫片刻,然后道:“是我的失察,姑娘的身上有两重心魔。” 顾怜征住了。 “什么意思?”顾怜看着机关人问。 “姑娘的身上有两重心魔,依照往常情况而言,你与仙君一道进入画心镜当中,身上应当只有仙君的那一重,”机关人道,“可方才我在外面窥看画心境,却在姑娘身上瞧见了另一重。” 顾怜反应过来:“是我刚才心口刺痛的异样?” 机关人:“虽不能完全确定,但有九成的可能。” 顾怜将手按在心口上,刚才的刺痛到现在还让她心有余悸。 这是第二次出现这个情况了。 机关人道:“姑娘身上的另一重心魔并不比仙君身上的严重,其中杂的皆为恨,恨之一字,最是阴狠,我发觉不对劲,便想法子让姑娘的神识暂且来到此处,但你仍旧身处在画心镜当中。” 顾怜为问:“那我刚才晕过去,是因为你?” 机关人摇头:“非也。” “姑娘,你在这一镜心魔中待得太久了,神识不稳再加上方才那另一重心魔作祟,所以才会让你晕了过去。”机关人轻叹:“姑娘,先前便同你说过,切勿留连其中,你待得太久了。” 所以依着机关人的话来说,就是不论顾怜到底是不是真心地留连其中,只要她没能及时出来,那都会永远被留在里面。 永远。 顾怜忽然问:“刻不求知道吗?” 机关人颔首。 顾怜哑然。 难怪他铁了心要将她困住,不惜下咒也要让她留下,原来是他心里面清楚,只要拖延够了时间,那她就真的能够像他所言的一般,再也离开不开了,会永远地留在他身边。 挺疯的。 顾怜捏了捏眉心:“那你说的那个二重心魔,我该怎么解决?” “心魔宿主并非未在镜中,”机关人道,“目前无法化解。” 顾怜:“那我怎么办?” 机关人道:“我会尽力帮你将它压制,但仅限于在镜中,” 出了画心镜,那心魔仍旧会在顾怜的身上,机关人纵然有心想要帮忙,却也是无能为力了。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那你能跟我透露一下,我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那重心魔吗?” 不然没道理啊,怎么就让她肩负起两重心魔来了? 她可是什么都没干。 “具体无法查明,但像是姑娘于较长时间前沾染到了什么东西,那层心魔已潜伏于你的心境之中许久,因为并非是你的心境所生,所以不易发现,”机关人说着顿了顿,“不过我发现那层心魔时,它一时不慎,倒是露出了一个破绽。” 顾怜问:“是什么?” 机关人:“尸山血海中,残匾书华风。” 顾怜:“华风?” 机关人:“正是。” 华风……指的是华风门吗? 顾怜有点懵住了,怎么这事儿还跟华风门扯上关系了?九百年前都没见有多盛名远扬,现在重建之后规模更小了,上哪儿跑来一个心魔附到她的身上来了? 而且她好像也没参与过什么跟华风门特别挂勾的事件。 唯一一件,那就是剑家里的那把黑剑。 不过当时刻不求亲手折断了它,依照他那个性子,是绝对不可能任其还留下心魔还附到她身上来的。 所以是什么时候? 顾怜久未说话,机关人知道她是在思考,因此并没有出声打扰 等到顾怜的思绪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抬头看它:“有解决的法子吗?” “有。将心魔宿主引至心阁, 届时我会帮助姑娘。” 顾怜不说话了。 问题就出在这儿,她连这心魔原有的宿主是谁都不知道,这让她怎么带过来? 本来有宋集烛的事儿就扰心了,结果现在她这里也出现了问题给她送来了别人的心魔,这两件事情叠一块,要解决的难度呈直线上升。 先前心口第一次痛的时候她只当是羲木塑成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还想着瞒着刻不求不让他担心自己偷偷跑去丹阁找大哥来着,结果没想到啊没想到。 机关人是临时将顾怜带到这里来的,这一片无限星海并不能够维持多久,星海渐渐散去时,顾怜记起了白苍。 因为画心镜只让她跟刻不求进去了,所以像白苍剑灵以及大团那样的有灵之物,是要被排除在外的。 大团还好说,性子温和又乖,主要是白苍那祖宗。 机关人表示:“剑灵一直在绕着画心镜转着,他无法触碰画心镜。” 言下之意,就是白苍只能无能狂怒。 不知道为什么,顾怜想笑。 但她到底没有笑出来,而且警惕地问:“你们在外边,不能通过画心镜看见我们在里边做什么吧?” 不然她岂不是没有一点隐私了? 机关人:“姑娘放心,我们并不能瞧见。” 顾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还算画心镜的机制有点良心。 漫天星海分崩离析,顾怜眼前陷入无尽黑暗之中,她的身子陡然悬空往下坠落,失重感漫上心头。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刻不求跪坐着将她拥抱在怀中,一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一手搅住她的腰,三千墨发垂落在后背又搭在床上,发尾打着卷。 顾怜不难察觉,刻不求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这下你总该承认你在害怕了吧? 刻不求抱得太紧,顾怜的下巴抵到他的肩膀前,忍不住挣了一下,闷声说:“刻不求,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听见她的这句话,横在顾怜腰间那只手的力道蓦然一松,随后他像是又反应过来,猛然间埋首在顾怜的颈侧,更加紧密地抱住他。 顾怜险些让他这一松一紧给勒断气:“……” “阿伶……”刻不求哑声喊她。 顾怜忽然之间晕过去,属实是把刻不求吓得不轻。 顾怜毫不怀疑,她要是再晚一点醒,这家伙估计都要哭了。 顾怜动了下脑袋,伸手回抱他:“我不走啊,你别害怕。” “刻不求,我早就回来陪在你的身边了.你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以前回家了,是因为我的家不属于这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里你,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不走了,你别害怕。” 顾怜轻声说:“刻不求,我找到家了。” 第294章 冤枉 “我在这里找到了你,找到了家,你就是我留下的理由。” 那条让顾怜迷茫过,彷徨过又找不到的路,让刻不求走在她的前边为她提着一盏明灯,找到了。 是好一番的温声轻哄,才把刻不求哄好让他放开自己。 顾怜坐好,一抬头就看见刻不求那血色的双眸,细着之下,那隐约还会看见有些许泛红。 可见真的吓得不轻。 顾怜跟刻不求相对坐着,手被他抓在手心中,她跟刻不求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问:“你现在还想困着我吗?” 刻不求捏着她的指节,回答得不加思索:“想。” 顾怜:“……” 那我刚才哄你的那一大堆话有什么意义?! 顾怜有些气急败坏,拽起刻不求的手就咬了一口:“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顾怜下口不轻,刻不求的指上微痛但是他没有半点反应,低眉看着她看她气恼时眼睛睁得圆圆的又气鼓鼓的模样,又披散着一头长发,有几分像猫。 咬人也不疼,像挠的。 刻不求敛眸,没接话,只是用另一只手帮顾怜拉了拉衣领。 顾怜浑然未觉,把刻不求的手丢开了:“咬你也没反应,进入画心镜我看你面相都变了,就会使劲逮着我啃,一天天的脑子里净想那码事。” 刻不求依旧接话,占有欲说到底是那个“欲”更重一些。 顾怜絮絮叨叨地把人说了一通,也不见刻不求有什么反应就只盯着她看,瞧上去可算是冷静了不少。 果然人不能太纵容着太多,吓吓也是件好事。 顾怜止住话头,转而问:“刚刚我怎么样了?” 刻不求顿了一下。 顾怜说:“我的心跳停了?” 锁链微微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些被主人暴虐的情绪给波及,但是也就只是那一下,很快就归于平静当中。 刻不求伸手,又一次把顾怜抱住了。 顾怜微微叹气,摸了一下刻不求的后脑勺:“有什么好怕的?我之前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后成为了你的心魔,你被困了那么久,竟然还能够被吓傻。刻不求我跟你说,我没那么容易死,只要我不想,那就没有人能够主宰我的性命如何。” “你还在纠结我去而复返回到城里救你吗?其实你不用纠结,我回去时也没想太多,只是想着你不能死,你是我的人,旁人不能站在我的前边做主你的生死。我想你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应该是要活着的,但我没有想到,我救了你反而更是害了你,让其变成了你的心魔让你不得安宁。” 顾怜拍了拍刻不求:“如你说所说,我的确属于你。” 刻不求的指尖一滞。 “我活的不久,十几年来所遇到的人有千百,记挂于心中的也有许多,”顾怜说,“但是于我而言,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刻不求沉默许久,然后醋性十足地问:“顾薪呢?” 顾怜就知道会有这个问,回答的时候得心应手:“那不一样,血缘关系绑着我跟他永不相离,那么多年从小长大的情份也在里边,他是我无法推卸下的责任与亲人。而你却是活进了我的生命里。” 顾怜的声音温柔:“所以你不用害怕,我离不开你了。” 你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所以我义无反顾,所以我不会回头后悔地站在你的身边。 永远也不会逃走。 那就是永远。 刻不求没有说话,他埋首在她的颈间,过了片刻,她感觉到那处的衣襟逐渐被润湿。 “阿伶,”刻不求闷声重复,“我离不开你了。” 随着刻不求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顾怜听见耳边传来“咔嗒”两声,然后她腕上一松,那沉甸甸的锁链变成点点光亮将她和刻不求围绕起来,不断旋转,最后绕在顾怜的右手手腕上,变幻成为一双银白的铃铛。 铃铛响动像是使得四周的空气都凝聚一瞬,紧接着一阵风卷来吹起桌上的花瓣,落了一室。 顾怜晃了晃手,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那么缺德?用我的铃铛来铐住我?” 刻不求蹭了蹭她的脖子没有说话,像撒娇一样。 ……行吧,勉为其难放你一马,不跟你计较了。 顾怜晃了晃手,拍了一下刻不求:“松开,让我看看你。” 刻不求磨蹭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顾怜捧住他的脸;凑近去看他的眼睛,刻不求刚刚哭过,眼眶虽然冷红但是那眸子里的血色明显淡了不少。 心魔在散去。 这心魔完全就是被吓没的。 刻不求跟顾怜对视着,那模样看上去可怜又委屈。 也很好欺负的样子。 顾怜就着捧着他脸的动作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都几百岁的老家伙了,怎么还那么容易掉金豆。”言罢,她不等刻不求回答,就靠近了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说实话,看你哭的样子我有点爽,坏了,是不是在这儿待久了我也跟着变态起来了?” “……冤枉我。” “冤没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 “……” 刻不求不说话了,低眸去吻她的唇,这次倒是温柔得很。旁边的烛灯晃了两下,随后像是那抹光刺到了顾怜的眼睛,她随手指了个诀弹过去,一下就将那烛火给熄了。 陷入床榻之中,顾怜在微乱的呼声吸声中,问他:“所以我能出去了吗……?” 刻不求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可以了。” “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往后的时间还很长。 —— 心魔消得差不多了,顾怜也重获自由不再被限制,披散着头发到底是不方便的,她就从刻不求的身上扯了截红线,随意地绑起。 顾怜坐在床边晃着脚,脚踝上的那圈红线不知道是刻不求的恶趣味还是什么,这家伙就是不解下来。 “话说你把我的铃铛变成了锁链,”顾怜晃晃自己有些空的手,“那其他的跑哪儿去了?我的发带也不见了,那是师姐送我的。” 刻不求抓住她的手,俯身过去亲了一下:“别在这里提别人。” 顾怜顿了一下:“……哦。” “这一镜心魔中只有你的铃铛,”刻不求将顾怜拉起来站好,“其余的我便感觉不到了,它们并不在这里。” 顾怜绕着屋里走:“所以我不仅得帮你解决心魔,还得找回我的东西?” 刻不求:“是这样。” 顾怜吐槽:“真坑。” 如果不是不行,她都想啥也不管直接跑路了。 第一镜就困了她那么久,那六面镜子……她得在这里边熬到猴年马月啊? 顾怜停在了门前,将手搭上去,那个灵咒已经不见了。 她想出去。 顾怜回头问:“外面有什么?” 刻不求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她的身后将手覆到她的手上,带着一起推开了这扇门。 第295章 换镜 血色。 门外是无边的血色。 没有什么房屋景物。那就像是泼上了红墨的一大块背景墙,血色朝天边蔓延过去无边无际,天上没有云,却又阴沉沉的。 而在那一大片的血色当中,站立着各种各样的许多“人”,这些“人”都没有相貌没有脸,像实质的黑雾仅有一个勉强的人的形态,正以一种扑咬嘶叫的姿态朝向门口,从地上延伸出数不清的红线,将它们牵住缠住。 顾怜动了下脚,感觉到脚下一片黏稠。 她低下头去看,地面上是半凝固的血。 “……” 顾怜喊:“刻不求。” 刻不求在她的身后应声,听不出情绪:“嗯。” “你把我困在里面的时候你自己几次出来,就是在解决这些东西?”顾怜抬头看他:“这些是什么?” 刻不求跟她对视片刻,才道:“是心障。” 刻不求:“是想要来抢走你的东西。” “……” 顾怜又看向那些“人”,并没有说话。 想要来抢走她的东西…… 是字面意思,还是刻不求自我的理解? 那些“人”所朝的方向都是这间屋子,倘若没有红线拦着,顾怜不怀疑它们会一齐扑上来,连带着这间屋子撕咬成为碎片。 刻不求的心魔。 顾怜忽然问:“你会受伤吗?” 刻不求正欲回答,顾怜却抓住了他的手,板着脸说:“不许撒谎。” “……会,”刻不求回握她的手,低眸说,“仅是偶尔,小伤无碍。” 顾怜就追问:“受伤了之后会有什么影响? 刻不求抹了一下她的眼尾。“我不告诉你。” “……” 脚下黏稠的血忽然开始有细微的异动,顾怜低头往下看去,发现原本半凝固的血液竟然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铮”的一声红线断开的声音,地上的血液也开始泛了起圈圈轻微的涟漪。 耳旁有风声与尖啸声,顾怜反手下意识地想要把剑给唤出来,却唤了个空,她只是晚了一秒的空档,眼前就黑影袭来,是那些心障张开大口尖牙,朝她扑咬下来! 握着顾怜的那只手用力把她往后一带,只见红袍拂动刻不求抬手往下一划,那心障的动作在空中停了半秒,随后仿佛爆炸一般尖啸着轰然而散! 刻不求的发丝吹动,从肩上滑落。 同时顾怜看见,一道血痕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巴处,凝聚最后滴下。 ——但刚才那只都心障分明连刻不求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那为什么刻不求会受伤? 冥冥之中顾怜好像明白过来什么,却又抓不住那一瞬的醒悟,她朝前走出一步想要去触碰刻不求的脸:“刻不求……” “我不困着你了,”刻不求头也没回,“此镜心魔已除,你可以离开了。” 逐客令。 赶她走的意味显然,顾怜想说什么张口却被红线圈住了手腕,很快她的四肢、腰上都缠上来细密的红线,刻不求松开了她的手她就被红线拽着往后。 顾怜伸手往前抓了一下,却连衣角都没有抓住。 顾怜看见刻不求偏了下头,那血在他冷白的面容上红得刺目。 紧接着她被拽回那间屋子里,门不容置疑地关上门前,她看见那数百只心障将红线挣断,血水掀起浪花,顷刻便朝刻不求而去! “刻不求——!” 黑暗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被红线拖着一直往下沉落,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双目阖下,视野中的那最后一抹红色也消失。等到红线逐渐松开,顾怜猛然睁眼翻身坐起,眼前的景象已然变换。 那漫天的血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花海。 花香沁人,被风吹拂过来也连带着将顾怜的脑子吹醒几分。在第一镜中最后发生的变故还萦绕在脑海当中,刻不求那决然后背影也很清晰,顾怜闭了闭眼之后再度看向四周,很快就认出来这里是哪里—— 九百年前徽阳城外的那片花田。 看样子是进入到第二镜了。 那这么说来,第一镜解决了?可是最后的那些心障忽然发难怎么办?还有分明杀的是心障而刻不求却受了伤…… “阿伶?” 旁边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顾怜愣了一下收起思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紧接着她就看见了高高束起马尾,穿着束袖红袍的少年。 五官虽然已然长开,但眉间隐约还见得几分少年的清朗。 这个是李顾生,不是九百年后的刻不求。 而且——顾怜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被皇城困了三年才回来的李顾生。 顾怜回头看着他,并没有接话。 来花田的次数不少,她还做不到一眼就分辨出来现在是哪一件事。 李顾生看她久久都不说话心下疑惑,走过来在顾怜的身前蹲下了:“你昨夜没睡好吗?怎么方才还同我说你来摘这边的桑葚,扭头便睡在树下了?”他说完不待顾怜回答,兀自笑了一下,“倦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反正宋大哥不急,我们回头再来采桑葚给他酿一份。” 宋大哥,桑葚酿酒。 捕捉到这两个关键性的词,顾怜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时候了——是宋大哥与沈小姐成亲的前两天。 喜事成丧。初莞、宋大哥、宁由、李顾生四人自幼一同长大,宋大哥却在最欢喜的时刻惨死婚房中,那让李顾生消沉了许久,会在以后成为他心中的一道结倒也不足为奇。 顾怜不由得去想,那这一镜心魔难道是想让她阻止宋大哥成亲? 眼前伸来一只手晃了晃,李顾生疑惑地喊:“阿伶?” 顾怜眨了眨眼,很快就适应了眼下情况,打了个哈欠后有点困倦地说:“抱歉抱歉,昨晚光想着要来摘桑葚了没怎么睡,现在有点走神,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李顾生听后一笑,露出“我就知道”的神色。 “既然倦了那我们就回去吧。”李顾生说:“先休息好了我们再来,宋大哥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 顾怜摆摆手,“其实也不碍事,都来到这儿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她说着手往地上一撑站起来,“摘完再回去休息也问题不大。” 她坚持着,李顾生也就不强求:“好。” 花田这片的桑树长得好,桑葚子也同样结了不少,顾怜将一枝树枝拉下来一点去够,就被李顾生伸手过来代为拉住了。 顾怜把桑葚往篮子里头放:“咱那两壶暮山红是让莞大哥全给喝了对吧?” “啊?”李顾生愣了一下,“他喝了?不是只埋在他院子里吗?” 顾怜神色复杂地看向他:“难道你觉得大哥那家伙会很老实?” 李顾生:“……” 言之有理。 李顾生说:“回头我找他算账去!” 然而他话说得气愤,神色之中却并没有多少恼怒,更多的是淡然。 顾怜扭回头,手上摘下一颗桑葚,却迟迟没有往里边放。 从前的心境说不上有多成熟,现在再看李顾生,才发现从那时回城的的变化并非是一星半点。 莫名地,顾怜的心中忽然有些难过。 头顶被人很轻地碰了碰,李顾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伶?” 顾怜将那份情绪压下,把桑葚丢在篮子里边,耸了下肩语气如常地说:“没事,我就是在想回头要怎么找莞大哥算账。” 李顾生笑道:“一壶酒收他一百两银子。” “……”顾怜由衷地说,“真棒。” 不愧是从小长大的兄弟。 摘满了一篮桑葚,他们就往回走。 才刚走出几步,李顾生就想起来什么,将篮子往地上一放,对顾怜说:“阿伶你等我一下。”言罢,他扭头就往花田跑。 这个环节有点不一样,顾怜就听话地站在原地。 借着这个空档,她思考起这一镜的心魔来。 以目前来看,一切都岁月静好得很,完全跟上一镜心魔是截然不同的模样,而李顾生看上去也完全就是九百年前的李顾生—— 一束娇美的花被递到眼前,花的馨香顿时盈鼻,顾怜眨了下眼将视线落到握着花的那只手上,然后顺着往上,就撞进李顾生的眸底。 李顾生弯起眸子笑:“差点忘记了。今天的花很适合送给阿伶,很好看。” 顾怜接过花,听见李顾生很开心地笑了两声。 风吹拂过来带着浅香,顾怜忽然喊:“柿子。” 李顾生应:“我在。” 顾怜:“沈小姐是细作。” 第296章 虚诞 “沈小姐是细作。” 此话一出,李顾生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然后有些傻乎乎地说:“这不是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吗?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沈小姐有问题,这是他们在卢叔家里吃饭时就已经谈起的。 顾怜顿了顿,犹豫一瞬还是说:“我怀疑……她会趁她跟宋大哥成亲的时候做手脚。” 李顾生听完,更愣了。 “阿伶,”李顾生低下头去摸了下顾怜的发顶,放轻放柔声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沈小姐的家人已经被宋大哥接回来保护好了,那些北蛮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胁迫她了。” 顾怜一愣:“什么?” 什么沈小姐的家人? 她茫然的神色并未作伪,李顾生只当是她太累了所以忘记了这件事,就同她解释说:“沈小姐自幼在边境长大,几年前母亲与弟弟被蛮人俘去,将她捋走培养打算让她来接近我,但当这个计划施行时,他们失策了。那日出城的是宋大哥并非是我,于是他们计划落空,便以沈小姐的家人作威胁,让她去偷取布防图。” 顾怜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就问:“她得手了吗?” “并未,”李顾生摇了摇头,“她与宋大哥情意相亲,这件事情让宋大哥知晓后便告诉了阿爹,半月前,阿爹已将她的家人安全带回,沈小姐不会再受胁迫了。并且她乃是身不由己又并未犯过错,便就此揭过了。” 顾怜没有吭声。 李顾生所说的种种……都是九百年前从未知晓、 非并未发生过的事情。 难怪刚才说沈小姐是细作时李顾生丝毫不觉惊讶,原来在这里,那些事件的发展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那么沈小姐不会动手,她这次的任务变成了什么? 为什么在这一镜心魔里,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阿伶?阿伶?——顾伶?” 手被抓住,顾怜蓦然回神,脱口而出一声:“刻不求?” 李顾生一怔:“那是谁?” 没等顾怜回答,李顾生就微微变了脸色,再问一遍:“刻不求是何人?” 他的口吻听上去已经能察觉出来不悦。 顾怜盯着李顾生的眼睛看,半晌摆摆手,面不改色地笑了:“没谁,前段时间看话本时看见的,刚才脑子一抽就喊出来了,你不用管这个。”她说完低头嗅了嗅花,又是笑着走出几步,“行了咱该回去了,这桑葚好香,赶紧酿了剩下一些给我吃点。” 李顾生在她的笑言中沉默半晌,最后低垂了一下视线,又抬起,朝顾怜扯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来:“原来如此。你什么时候看的话本我都不知道,能让你记在心中的,想来是一本很不错的话本,改日也给我瞧瞧。” 顾怜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只得胡乱应:“好说,好说。” 李顾生弯腰把篮子提起来,朝顾怜走去:“那我们回去吧。” “好。” 回到初莞家,李顾生言行合一地扭头就去找初莞算账去了,顾怜在院里站了又站,隐约间觉得少了什么。 她往屋里走,逛了一圈后发现——余策疾不见了。 顾怜沉思一番,听见初莞不服气地高声喊“不就是一壶暮山红吗李端你小子要收我一千两?!”时她顿了顿,循声望去就见他俩在吵架。 别说,还挺激烈。 顾怜感到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这是在九百年时寻常又令人向往的时候,他们的吵闹时常可见,也不失为一种生活的乐趣。 顾怜发自内心地……生出向往与不舍。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暗自心惊的同时让自己将这个念头给压下,她掐着自己的掌心,明白刚才是被心魔给影响了。 不过一千两换一壶酒确实是有点扯淡。 洗干净桑葚酿好酒,顾怜抱着李顾生特意给她匀出来的一碟桑葚子坐在院子吃着,忽然提出自己想要去看沈小姐。 李顾生也没问为什么,而是很积极地说:“我同你一块过去!” 顾怜支着下巴:“我们两个姑娘家,捎上你做什么?” 李顾生噎了一下:“我……” 初莞这时看好戏地探出头来作怪:“怕你跑了呗。” 李顾生顿时扭头大喊:“初莞!” 初莞将头一缩身一退,回到屋里十分利索地将门一关,落上门栓了。 顾怜:“……” 李顾生“哼”了一声不跟初莞计较,坐回来后他扭头对上顾怜的视线,开口时顿了一下,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拦你去留。” “我知道,”顾怜说。“你就是想多陪陪我,对吧?” 李顾生眨了下眼,随后泛红的耳垂就比他先一步回答了:“……嗯。” 顾怜感到好笑:“黏人精。” 李顾生倒也没反驳。 毕竟这是不争的事实。 “行吧,黏人就黏着,我惯着你,”顾怜拈起一颗桑葚喂给李顾生,然后就拍拍手站起来,“那咱走吧,去找沈小姐。” 桑葚子酸酸甜甜在舌尖蔓延开来,李顾生舔了下唇,刚才顾怜喂他的时候指尖轻轻地擦过他的唇。 他弯了下唇地笑了。 李顾生跟上去,红着耳朵低头亲了顾怜的脸一口。 他说:“阿伶你最好了。” 沈小姐依旧住在客栈里。 顾怜找过去时,正巧碰上宋大哥从里边出来。 沈小姐陪他一道,临了,也只是克制地拨了拨头发。 看上去含情脉脉。 然后宋大哥一口头见着李顾生,顿时如临大敌一般面色一变,然后扭头抬袖挡脸就要跑。 “……”顾怜看了一眼李顾生,“你把他干嘛了?” “冤枉,我什么都没干,”李顾生也没出声喊宋大哥,任由他脚底抹油地离开了,回答说,“只是他不日便成亲,我略有不爽。” 顾怜:“……?” 顾怜扭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心中隐隐约约地冒出来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李顾生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他要成亲了。” “……” 因为宋大哥都要跟心上人沈小姐成亲了,也就是那这两天的事情,相较之下,几乎是同一时间遇上意中人的李顾生,却是关于成亲一事还八字没一撇,这云泥之别,于是李顾生不爽了。 顾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九百年前宋大哥成亲时李顾生也是一副不爽的模样,在心魔镜中同样也是,只不过面前的他,要更坦然得多。 ——李顾生想同她成亲。 顾怜顿了顿,难不成这一镜的心魔,是让她跟李顾生成亲? 思绪千转,最后她拍了拍李顾生的肩,什么也没说。 李顾生就盯着她瞧。 顾怜当作自己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看向那头的沈小姐 。 沈小姐一直在看着他们,眉目间褪却了顾怜记忆中的清冷淡漠,捎了那浅浅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原来那冷淡只是伪装,这才是沈小姐原来的样子。 “沈小姐。”顾怜走过去。 沈小姐笑了笑:“顾姑娘瞧着是有事来寻我。” “嗯,”顾怜点头,然后说,“想来给你道个喜。” 顾怜说的来看一下,真的就是看一下而已。 见到沈小姐,她就已经基本上明白这镜心魔是什么了。 ——“虚诞”。 一切不过是李顾生的幻想。 第297章 温泉 顾怜跟李顾生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许多吃食,然后就回了王府。 其实顾怜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记得自己这时候已经不是李顾生这位世子殿下的伴读了,该回的是云听楼才是。 “世子殿下。”顾怜戳了一下李顾生的腰。 李顾生叼着块桂花糕回过头来:“在。” 顾怜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出口时换了个问法:“你什么时候要去学堂?” “嗯?”李顾生将嘴里的那口桂花糕咽下,有些无可奈何,“阿怜,我才好不容易从天子的手底下跑出来呢,你怎么盼着我回去?”他说完又认真地想了想,“近日来倒是不用去学堂,你陪我去练剑就好了。” 顾怜:“练剑?” 李顾生:“嗯,再不练剑我可就要打不过你了。” 顾怜没接话、听见李顾生半真半假地笑道:“阿伶很厉害。不过三年未见春风度剑的剑招都让你吃透了,我的悟性确不及你。” 看来在这里并没有跳过那三年。 顾怜想了想,然后拍拍胸脯:“问题不大,以后阿伶保护你。” 李顾生的眸底盛起无尽笑意:“好。” 往里走,府里的小厮、婢子对于顾怜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王妃传人来找顾怜,她把吃的塞在李顾生的手里就过去了。 见到王妃,王妃的气色十分之好,笑盈盈地就迎了上来:“小伶儿。” 顾怜依着规矩行礼:“王妃。” “免了这些虚的,”王妃嗔怪,“先前便同你说过许多次了,你便是不改。” 顾怜:“礼不可废。” 王妃点了点她的眉心,叹道:“你要像端儿一般撒娇蛮横便好了。” 顾怜心说像柿子那样不照样得换你嫌弃,而且他也就会撒个娇倒也没有多蛮横。 王妃拉着顾怜的手入座,让绿腰为她煮一杯细乳茶来:“今日又同端儿去何处玩了?那臭小子性子闹,你也莫要惯着他累着自己。” 顾怜坦然说:“就随便逛逛,算不上果。”言罢,她顿了一下,又说,“而且他先前离城三年,我也想要多陪陪他。” 听她提及三年,王妃也静了片刻。 “那三年……”王妃握着顾怜的手轻叹一声,“王爷同陛下有所心结,兄弟之间的矛盾不必言说。故此陛下让王爷迁远皇城来到徽阳,又因心中忌惮而将端儿传诏赴会,为的就是解开他们多年前的误会。不过两月前王爷前往皇城面圣,已将误会说开,往后便不必再忧心了。”言罢,王妃还安慰地轻轻拍了拍顾怜的手背。 王妃说:“无事,你同端儿以后好好的便可。” “……” 从王妃那里出来后,顾怜往李顾生的院子那边走。 一路上难免会遇见小厮,顾怜隔着些距离听到几句,说的是镇北将军镇守有功,大胆向陛下请示同昭亲王协助保卫边疆,陛下慈悯大义地同意了,还多加了一成的军饷,并且那么多年来,镇北军尽管偏僻却也并未被朝延缺过军饷。 变了,什么都变了。 目前所知的一切都朝着九百年前的事情反方向发展,并且十分统一地朝着好事发展,无论亲、友之事。 这一镜是想告诉顾怜什么? 夕阳已落,夜色就渐渐沉下来了。 顾怜抬头时瞧见皓月当空,姿影绰约,仿佛天上虚无的美好。 心魔在给李顾生织就一场他心底最渴望的美好幻境,它在将九百年前的事情扭转,以它所认为的方式改变事情的结局。 因为是假象,所以这里是“虚诞”。 心魔狡诈,还善于操控人的欲求。 但是…… 最后的结局真的会如它所想的一般彻底改变吗? 而且这里的心魔是李顾生所渴求的美好,那么破镜,是不是就需要让她来亲手撕开这个假象? 有点残忍。 顾怜拨了拨头发,她自己都觉得很残忍。 四下的一切都无比充实真切,但凡她的意志力与心境弱上些许,大概率就会被困在这里了,就像被心魔影响到时的一样。 确定心中的想法之后,顾怜敛起思绪,不再多作停留,往院子里走。 院里架有秋千,上边落了树叶,很红,顾怜走过去拿起端详了片刻,转而推开屋子的门,有点意外地并没有在里边看见人影。 “李顾生?” 顾怜左右顾视一圈,半片衣角都没有看见。桌上还摆放着他们买回来的吃食,照理说李顾生就是不吃,也会在屋里等她。 毕竟以前都是这样。 顾怜不由得有点好奇李顾生是上哪儿去了,她将树叶放到桌上,往里屋卧房里去走去。 依旧是不见人。 但是顾怜的视线掠过某处看见什么,停住了。 几瓶堆放在一堆的伤药。 李顾生的院子很大,院子后边有一个不算小的温泉。 那眼温泉李顾生常不常来顾怜不清楚,不过她知道……算了,李柿子的脸皮比纸还薄,她啥也不知道。 不过……李顾生后背的伤增生新肌,初莞劝他多去温泉那头这点,顾怜倒是知道那么一些。 顾怜找过去时,就看见少年光裸着上半身背对她趴在温泉边上,乌发未解只有发尾被沾湿,沾在肩头还打着卷,那背脊结实劲瘦,伤口纵横交错,新增生的疤痕看上去狰狞。 李顾生趴在边上,指尖勾着一枚铜钱在玩着。 “李顾生。”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边响起,李顾生整个人猛地一顿,然后趴在温泉这缘的手一滑差点给摔下去,他睁大眼睛猛然回头,就看见顾怜蹲在旁边。 李顾生:“啊!” 他喊完整个人就受惊一般猛地一头扎进水里,然后“扑通”一声,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就消失在了顾怜的眼前。 顾怜:“……” 哥,没听过你还会水遁。 “不是,”顾怜感到好笑,“你干嘛呢?” 水面过了一会儿,逐渐往上冒泡,然后就缓缓地露出一个头顶,再往后,是李顾生露出来半张脸。 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顾怜真心实意地说,“你这样的话,我就像一个调戏良家少男的流氓了。” 李顾生:“咕噜咕噜咕噜……” 顾怜:“……” 顾怜乐了:“我们柿子怎么还变成鱼了?脸还那么红,估计还得是一条红烧鱼。”她说着,伸手拨了一下水面。 顾怜说:“别离我那么远,过来点。” 李顾生看了顾怜一会儿,犹豫一下还是听话地过去了,他往上起身露出脸来,水珠顺着他脸的轮廓往下滑落:“阿伶,你怎么会……来这里?”他记得每次她都要跟阿娘聊上许久的。 “难道我不能来?”顾怜故意问。 李顾生噎了一下:“倒也不是。” 顾怜:“那是什么?” 李顾生:“是、是……” 他支吾了半天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顾怜更乐了,她伸出手捧住李顾生的脸,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小世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逗你玩这件事情那么好玩。” 以前的李顾生对于顾怜来说的最大优点;一是赤忱的热情;二就是那不变的诚心。 哪像现在的刻不求,早已炼成。 李顾生陡然跟她拉近了距离,他有点讷讷说:“不合、不合礼数……” 顾怜低头,就着捧他脸的姿势去吻他:“那又怎样,你不喜欢我吗?” 这个吻来得并不意外,李顾生配合地仰起头,情不自禁地探起身伸手去拢着顾怜的后脑勺,反被动为主动地吻回去。 顾怜感觉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被李顾生往他那边按,想要往后退时已经来不及,只听“哗啦”的水声,水花溅起沾湿了她的脸,她被李顾给拉入到水中。腰上扶上来一只手借力撑着她,后腰抵上了温泉的边缘。 李顾生的手是湿的,指尖插入顾怜的发丝间不住地摩挲着,沾湿了那一处的头发,有水珠顺着滑入顾怜的脖颈、衣领间,又痒又凉。 李顾生将她脸上沾到的水珠吻去:“我喜欢的。” 他又去吻她的唇,声音里缱绻情动:“我最喜欢阿伶了。” 顾怜的手搭到了他的后背上,指腹之下,是凸起的疤痕。 她在亲吻中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为什么……” 李顾生手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她的腰:“什么?” 顾怜却又不答了。 你为什么让每个人都变得更好,自己却仍旧是落下了这一身的伤疤? 李顾生,你也不敢让自己过于沉溺在幻境里吧。 第298章 血色 翌日醒来,是在李顾生的屋里。 身上虽然仍旧是一件青衫,但顾怜抬手一瞧,轻易就能够分辨出细微的差别来,看来是换过一身了。 ……不过想想也是,昨天那件也该换了。 顾怜净脸后出去,就看见李顾生捏着一片叶子坐在秋千上发呆。 顾怜走过去:“这叶子开花了?” 李顾生抬头,看见顾怜后就笑了,只是耳垂还有点粉红:“叶子上哪里能开花啊。是在桌上看见的,应该是你捡回来的。” 顾怜回忆了一下,自己昨晚还真捡了一片叶子放桌上了。 顾怜从他的手中接过叶子:“我就是着这片叶子太红了,一时好奇。” 那片叶子的确有些红得过份了,李顾生的院里种的太大多都是常青树,就算有枯叶落下那也只是会泛黄而已。所以顾怜昨夜看见这片叶子时,就一时好奇,拿起来就带回屋里放着了。 李顾生点点头,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了。 他们都还没有用早膳,等早膳备好小厮过来传话,他们才过去。 吃到一半,李顾生忽然抬头喊:“阿伶。” 顾怜忙着喝粥,头也没抬:“嗯。” 李顾生:“刻不求呢?” 顾怜:“咳。” 猛地被呛了一下,顾怜拍了拍胸口才压下去。她一脸懵圈地抬起头,就差往脑门儿上写问号了:“啊?” 你在问啥? 李顾生看见她被呛到了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刚才不应该问得那样突然。他放缓声音:“就是你说的那个话本里的人物。” 顾怜:“……” 她不过就是脱口而出喊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记仇。 这要让她上哪儿找有刻不求的话本给他? 顾怜沉默半晌,然后捂起耳朵:“听不见听不见,我没说过。” 李顾生:“……” 李顾生看着她,没吭声。 好吧,装傻是行不通的。 于是顾怜把手放下了,认真地思考一番,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吧那个刻不求还真不是话本里的人物。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变成神仙了,特别威风帅气,你成仙后还改了名,名字就叫做刻不求。” 她的神色不似作伪,李顾生顿了顿,又忽然冒出一句:“你更喜欢他吗?” 那天在花田那里,她走神好多次。 顾怜说:“他和你是同一个人,所以我更喜欢你。” 李顾生却是低声说了一句:“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的。 顾怜没怎么听清,但细问时李顾生又不答了。 宋大哥成亲那日的流程与在场之人都几乎跟顾怜记忆中的几乎一般无二,有的差别也就只是多了几位镇北军的将士,说是镇北将军不得擅自离岗,便遣派他们前来贺喜。 宴席上,顾传左右看了看,果不其然地看见李顾生又被宋大哥抓去挡酒了。 顾怜趴在桌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弯唇笑了笑,起身往外边走。 然而她再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顾姑娘。” 顾怜停步回头,是宁由。 宁由自来自诩风流公子,行事打扮如同孔雀一般招摇惹眼,不过此番宋大哥成亲,他低调了许多,穿着身浅色的袍子,只在袍子上绣了几处桃花,颇具风雅, 顾怜问他:“怎么了?” 宁由对顾怜有意,不过在知晓她已经同李顾生在一起后便收敛克制了许多。纵然如此,在偶尔也难以自持地往顾怜的跟上凑, 宁由问道:“方才见你离席,是想要去何处?可是菜着不合胃口?” “那倒不是,”顾怜说,“想出去逛逛。” 宁由接话:“那我陪你吧。” 顾怜看了他两眼,奇道:“你不去帮宋大哥挡酒,跟着我做什么?” “啊,”宁由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柄玲珑小扇,将小扇“唰”的一下展开便挡了挡脸,虚心道,“酒之一物,小酌怡情,大醉伤身。我向来少碰,更莫要提去给人挡酒,况且有世子在,他一人可抵八人,不差我这一个,足矣。” 顾怜:“……” 说得那么高大上,说白了就是想偷跑呗。 顾怜不回答,宁由就将小扇一收,笑眯眯地道:“顾姑娘,你便帮我一回吧。” 口吻上也没见有什么求人的意味。 顾怜看了他,然后收回视线:“行吧,反正也就是随便走走。” 宁由抚掌,由衷道:“姑娘善心。” 顾怜摆摆手,婉拒了这句夸赞。 往外走,街上很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顾怜跟宁由往街道行走,见着他们的百姓都会热络地打招呼。 宁由忽然叹道:“咱城里许久未有那么大的喜事了。” 顾怜觉得他活里有活,偏头看他。 宁由道:“上回还是世子满月宴时。他抓周将莞大哥的钱袋子顺了,那钱袋子还是莞大哥颇为喜欢的,让他郁闷了许久。” 宁由虚长李顾生二、三岁,倒是对此记得一些。 “就实而论,”宁由道,”除样貌家世外,世子不太出挑。” “ ……” 李顾生学堂逃学,练剑摸鱼,在旁人眼中,的确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也就是热心肠了一些,养得一颗善悯心。 顾怜问未置一词,心中却并不是这般想:“你想说什么?” 宁由顿了顿,随后坦言内心所想:“同世子成婚,应当多思多顾。” 顾怜:“……” 顾怜揉了一把耳朵:“瞎操心。” “我不会同他成婚的。”顾怜说。 宁由愣住:“什么?” 顾怜看见那头的幼童比较着今日谁讨到的糖多,声音稳得很:“纵使会,我也不会同他在这里成婚。” 因为这里只是虚诞一镜。 过后便破了。 宁由却不知她话中的意思,片刻沉默后,问道:“不会在此处成婚……我听世子说你要回家,你莫非是要回到家乡再同他成亲?” 那也得可以回去。 顾怜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宁由张了张口,她刚要说话,然而就在她出声的前一刻,宁由的脖颈、衣衫上血色一现,随后就在她的眼前,蓦然整个人如同被什么东西绞过一般四分五裂,血与残骸四溅。 那血溅上了顾怜的脸,温热的,在她的脸上缓缓流下。 也就是瞬息之间的变故。 地上很快就积成一滩血渍,缓慢流过来,染红了她的靴底。 顾怜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甚至连呼吸都止住了。 四周的一切都消去了声音,她看见无边的血色自天边蔓延过来,方才还嬉笑的幼童与百姓们都像刚才宁由那般,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变成残骸。 血腥味浓重到刺鼻,令人作呕。 恍惚之间,顾怜好似听见了一声撕心的惨叫。 她抬起头望去,就见宋府的门口,李顾生站在那里低着头,青衫染血作红衣,他抬起了头,乌黑的眸子由血色取而代之。 第299章 循环 虚诞到底就只是假象。 这个假象裹着一层美好的糖衣,待到撕开时,结局该是什么样,就依旧是什么样,并不会作出改变。 它甚至不需要顾怜去动手。 原本事情发展的结局到了,也就该是假象被撕开的时候了。 四下的景象让顾怜想起了第一镜,只不过这里没有那些心障。 “……李顾生?” 良久,顾怜才张了张口:“是那时候的你,还是刻不求。” 现在面对这一切的,是哪一个你? 李顾生茫然地站在那里,那漫天的血色几欲将他淹没。 “……我不是,”李顾生张了张口,“我谁都不是。”他的双目忽然开始往外流血,仿佛血泪,他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他分明更改了那么多,结局不该还是这样的。 不应该,不应该—— 李顾生忽然爆发,抱着脑脑袋大吼:“不应该是这样的!” 顾怜预感到什么,她这时才动了身体,抬腿飞快地朝李顾生走去:“李顾生,你等等——!” 就在顾怜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李顾生时,他猛地抬起头,双目带着着那两道血痕着向她。 李顾生喃喃说:“我能改变的……” 顾怜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李顾生在眼前消失。 “——李顾生!” 眼前的景象陡然陷入黑暗中,视线再度明亮时那光亮刺痛了一下顾怜的眼睛,她闭了一下又睁开,发现自己又再次身处花田中。 又回来了? 顾怜还愣愣地,就听见身后的人喊她:“阿伶?” 顾怜回头,李顾生就站在后边,疑惑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最后一幕李顾生的眼睛满是艳红的血,让顾怜现在还心有余悸,她盯着那双眼睛看了片刻,然后起身,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了。 李顾生往后晃了一下:“阿伶?”他张着手,犹豫一下之后还是将手放到了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你怎么了?” 顾怜抱着他,好半晌没吭声。 李顾生也不催促她回答,感受到她情绪不对,只任由她抱着过了许久,顾怜才闷声说:“对不起。” 很抱歉让你独自一人困在这种地方。 李顾生愣了愣,不明所以:“什么?” 顾怜蹭了蹭,不接话。 她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这一镜是一个循环。它不断地营造美好又撕毁,撕毁之后又再让一切回到原点,让李顾生自以为能改变地抱有希望,然后又将那份希望揉进血里,成为绝望。 这样循环往复地折着会疯掉的。 所以外面的刻不求曾经疯过。 抱了许久,顾怜才松开了李顾生。 李顾生看她低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伸手捧住她的脸:“阿伶,抬头看我。” 顾怜抬起头来,李顾生看见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心口细细密密地往上泛起酸软,李顾生感到心疼,开口时声音温柔如水,小心地哄着人:“怎么难过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顾怜眨了下眼睛,刚才的那阵情绪早就消减得差不多了,她揉了下眼睛,胡乱扯了个借口:“我够不到那个桑葚。” 这一听就是假话。 李顾生知道顾怜不可能会那么脆弱,怎么会因为够不到桑葚而红了眼睛? 只不过李顾生也不揭穿她,而是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哄道:“那它太过份了,我去把它摘光了,给你报仇。” 顾怜点头:“不给宋大哥酿酒了,我要自己吃。” 话题转得有些快,李顾生反应过来后就笑了:“好。” “听你的。” 回去时,李顾生照常给顾怜摘了一束花,兴许是念着她情绪的原因,那束花大了一圈,顾怜用两只手才握住。 到初莞家后,顾怜就坐在屋里看着那束花发呆。 她在思考要怎么解决这一镜。 不说李顾生,她经历过了一次之后,现在仍旧有些胆战心惊,她难得在心中生出了怯意。 她不敢。 心魔抓住了李顾生最向往的东西,那同样也是顾怜的。 顾怜不得不承认,她已经被心魔影响了。 她不该再在这一镜待下去了。 顾怜扯下一片花瓣捏在指尖,花瓣破碎,被她随手撒在了窗外。收回手时,她的视线瞥过窗棂上落着的树叶,动作停了停。 那是一片十分红的树叶。 顾怜出去找李顾生时,身上带着这一片红色的树叶。 “阿伶?”李顾生问,“你怎么捡了一片树叶?” “窗户那儿捡的,”顾怜在自己的身上看了一圈,然后把树叶塞进了袖袋里,“还挺红,看着像你所以就带着了。” 李顾生眨眨眼,全当顾怜是在说他好。 就像上一次那样,距离宋大哥同沈小姐成亲,仍旧是还有两天。 这两天里,顾怜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解决的对策,她尝试过去向李顾生旁敲侧击有人会死,李顾生不信,摸摸她的头说不会有人有事的。 她甚至还妄想着要去阻止他们 亲,但那是更不可能的。 于是宋大哥成亲那一天,顾怜又见到了那样的惨象。 不过她这次并没有跟宁由往外走,而是坐在椅子上,看周遭的人化作一滩血水,一直到最后只剩下她和李顾生两个人。 顾怜就坐在那里,看黑暗降临吞噬血色,最后睁眼就又回到了花田。 这样的循环,顾怜经历了五次。 第五次时血液沾染靴底,她看见红叶从她的袖中飘落,弯腰去捡时,看见倒映出来的那个有些木然的自己。 顾怜觉得再这样下去,李顾生心魔不除,她也得疯了。 没人能够改变结局。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顾怜回过头,看见黑暗将李顾生淹没。 ——他们能做的,唯有接受。 因为李顾生的不愿面对,所以促使他生出了这样的一障心魔。 第六次再来,顾怜在花田中找到了那片红叶,红叶在她的手中看上去仿佛脆弱不堪,但是当顾怜将自己的血滴上去的时候,它转眼之间变成了一把赤色的长剑。 在这个事件的结局里,对应的是死亡。 看见顾怜提剑时,李顾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阿伶——”没等他把话说完,顾怜就越过他,步伐极快地往外跑。 李顾生连忙追了上去,一路追至客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阿伶!” 一把血色的长剑抵在颈侧,李顾生停下了脚步。 “他们早就死了,”顾怜握着剑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你来动手还是我来?” “……” 李顾生摇头,往后退了半步:“你骗我。” 顾怜咬字清晰:“我没骗你,是你骗了你自己。” “九百年前,宋大哥成亲之时北蛮人来犯,是沈小姐从中作梗,但她同大哥都死在了那一天,那天过后,你消沉许久,直到出言让我离开徽阳城。”顾怜说:“刻不求,你该醒了。” 他该醒了。 不仅是他,她也该醒了。 第300章 清醒 “刻不求,你该醒了。” 顾怜的这句话说完,李顾生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盯着顾怜,咬字很重:“我能够改变的。” 顾怜:“你不能。你被困在这里几百年了。” “我不信,”李顾生的眼眸逐渐变得血红,“纵然我失败许多但未必苦寻无果,我会改变这一切的,我会让大家都活下来,然后这里就是最好的存在!你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拦着我救他们!”说到最后,他控制不住地大吼,“你难道不想救他们吗?!” 他已经被心魔占据了意识。 “我想。”顾怜说。 李顾生看着她。 顾怜动了下握剑的手:“但我更想救你。” “………” 几乎就是在顾怜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李顾生的手中金芒一现,久违的争喧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一剑挑开顾怜的剑,抬剑逼进。 顾怜侧身躲开,被他的剑锋割断了半截墨发 这已经不是李顾生了,李顾生从来不会对她动手。 顾怜正面接下心魔的剑招,她忽然有些庆幸这并不是刻不求,否则就是十个她也打不过。 心魔的剑招并未留劲,顾怜也不敢分心,就在客栈外边同他过起招来,招招扫风狠戾,剑与剑相抵时又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顾怜将心魔的剑压下,于交错的剑刃盯着他的眼睛:“你对动手,你想要杀了我吗?” 心魔说:“别拦着我!”言罢他忽然翻掌,掌中聚起诡气便直接朝顾怜拍来! 顾怜连忙脚下运力后仰躲避,那掌诡气贴着她的鼻尖过去没有直接触碰到,却已经感觉面上刺痛。 诡气与羲木相斥! 怎么都进到画心镜里面了这种特性还存在着?! 顾怜现在手上只有一把赤剑,对上心魔就落了下风,那诡气几次袭来完全没有一点手软的意思。 “刻不求!”顾怜一脚将心魔踢出去后退数步,忍无可忍,“我可就这一副用羲木做成的身体,打坏了我看你出去往哪儿哭!” 他居然还跟她动手! 心魔置若罔闻,再度倾身而上! 数十招下来,顾怜躲不开左右夹击的诡气,被伤到了手臂,那处的皮肤瞬间传开被侵蚀一般的刺痛,血渗出来,将青衫洇红,最后缓缓地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沾到了剑上。 “嘶,”顾怜吃痛地皱眉,“你完了,出去后我一定跟你算账。” 她不再留有余手,口中默念起剑诀激起剑意,只见手中的赤剑微微嗡呜,将沾到的血吸收得一干二净。 顾怜挽了下剑就要出手,但是赤剑却脱手而出,化作一线赤芒径直袭向心魔! 顾怜一愣:“?” 等会儿,我念的好像不是飞剑快吧? 那赤剑飞出去后攻势凶猛,将心魔缠住一时上前不得,顾怜不由得借着这个空档缓了两口气,将手覆在那不断刺痛的伤口上,点穴止住血,借用灵力来勉强缓和痛觉。 她回头往客栈里看去,不再多作停留,趁着赤剑将心魔缠住,往客栈里边跑去。 然而她才刚跑出一段距离,就听见身后传来破风之声,她警惕地翻身躲过,一把金剑将她的衣摆刺破,擦着她的身体而过。 身后传来心魔的声音:“不准去!你不准进去破坏我的好事!” 金剑回转再度掠来,顾怜现在可谓是手无寸铁,她连番躲开剑锋,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好事个屁!”话音刚落,金剑的剑锋就划伤了她的脸,血痕一现,很快就流下血来。 金剑沾到她的血,莫名地滞了滞攻势,随后又在心魔的驱使下杀招再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上已经没有人了,顾怜被逼退至客栈里撞上桌子,翻倒凳椅,剑锋已经到了眼前,她正打算咬牙就空手接白刃,旁边却伸出来一只纤纤玉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她的眼前一片蓝影晃过,随后传来“叮”的一声,金剑被弹飞出去。 金剑插入地面,顾怜愣了一下,看着挡在她身前的人,一时之间都忘记自己刚才是被逼退到了危急之境。 “宋大哥?” 站在顾怜身前的蓝袍男人闻声回头,冲顾怜笑了笑,正是宋大哥。 而旁边将顾怜拉开的人,是沈小姐。 顾怜有点没反应过来,眼下情况怎么看都是他们两来帮她来了,可是那头的心魔 还在攻击,街上了无人烟…… 心魔里的人还能够帮她……? 宋大哥轻易就看出顾怜在迷惑着什么,有些无可奈何地低叹一声:“顾生被困在这里百年,我们皆有目共睹。说起来倒也稀奇,依着我们的见解,我们应当只是如同这座城一般存在的假象,但兴许是死的次数太多,看顾生疯的次数也太多,竟是清醒了过来,可是纵然如此,我们也仍旧是被控制着,看他一次次从头再来。”他的目光变得深长惆怅起来,又隐含着悲戚难受。 宋大哥道:“我们合该是死在九百年前的。” 宋大哥才刚说完,心魔就猛然摆脱赤剑,身形快如闪电一般地掠来;“你胡说——!” 宋大哥屹然不动:“顾生,宋深已经死了。” 金剑飞出,被宋大哥抓在手中。 剑身光滑如镜,倒映出他的脸,他低眸看了一会儿自己,神色有着轻松:“倘若非是顾姑娘来到此处,你我仍旧会被困在痛苦的虚妄当中,你已然是疯了,我不愿看见。”他说着抬高手,剑尖指着天往下斩出一剑,冲过来的心魔被扫飞出去,天边被劈出了一道裂痕,裂痕之后,是那令顾怜眼熟的血色。 宋大哥看着心魔倒地:“这一剑破万念,你的剑招,还是我自你幼时便教你的。” 李顾生是他们当中年岁最小的阿弟,宋深与初莞的年纪最长,看看他从蹒跚学步到翻墙上树,少年应当如他记忆中的一般清风和畅,神采飞扬,而并非是困于此处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宋大哥闭了闭眼,压下了那一阵的酸涩。 “顾姑娘,”宋大哥转过身来,朝她浅浅一笑,“辛苦你了。” 顾怜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向来如此,都落得一身伤都还装作无事,”宋大哥无奈道,“若是出去了,莫要忘记同这小子讨债,这可不是小事。” 顾怜依旧沉默,点头。 宋大哥问道:“出去后,他便会好了吗?” 顾怜张了张口,然而没等她回答,宋大哥就兀自答道:“自然是都会好的。”他将手中的剑往前一递,“姑娘,动手吧,你与他不该再待在此处了。” 剑已经递到了眼前,这次顾怜才终于出声:“宋大哥……” “说起来你也应当算是我的小妹了,”宋大哥在李顾生被困皇城时没少照顾她,笑了一下,“阿伶,便算作是你帮宋大哥一回,我不愿再经历一次了。” 顾怜盯着那把剑,原本早就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却又动摇起来了。 她不肯接剑,一只素手却是帮她接过来,放到了她的手里。 她抬起头,沈小姐就温柔地拂了一下她脸颊的发丝:“我很抱歉,做了错事让你们难受。” “但是那日在婚房中,我是自愿饮下那杯酒的。”宋深说,“阿伶,让这一切都回到九百年前吧。你别怕。” “……” 原来—— 除却让李顾生清醒外,还有他心魔当中两个人的清醒。 这一镜虚诞终究破除。 赤剑散开成光芒,变作红线缠绕。 第301章 化鸟 世有八苦,心魔六镜。 第二镜解决后顾怜不出意外地又进入到了第三镜,这次过后,她才忽然明白大哥跟机关人口中所说的“杀死心魔”的含义。 后面又再经历了刻不求的心魔,大多都跟九百年前有关。 有王府被灭;有东莱岛杀宋集烛不成; 有苍山求道求羲木。 在苍山,顾怜见到了刻不求口中那个抱着酒坛的白发幼童,幼童的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比后来遇见的白苍可爱多了。瞧见幼童转身往竹林深处跑,顾怜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跟上去,闻见酒香,听到一道女声懒散着口吻笑道:“欲止,你的酒归我了。” 随后另一人觉得不可置信:“你又指使你的剑灵偷我酒?!” “对啊,我打算偷偷喝完呢。”女子说:“你不该过来这里的。” “你偷我酒我还不该来?” “我说——你不该过来。” 这一句话就仿佛是一句魔咒,落入耳中的那一瞬间顾怜就忽然感到神识恍惚,随后她眼前的景象翻天覆地地作出变幻,她再清明视线时,面前站着的是初莞。 初莞是来讨要那对木偶的。 初莞说:“我……想试试弥补。” 刻不求面无表情,还隐含杀气:“倘若你失败了呢?” 初莞哑然。 刻不求嗤笑一声:“既然没有把握,那便莫要来同我谈此事。你想弥补,那我便问你,余策疾你可有杀了? “……” 初莞不语,刻不求早就料到是如此,冷意更甚。 “初莞,”刻不求说,“你这个懦夫。” 顾怜在这心魔一镜中时并非是永远都保持着人身的,毕竟徽阳城后李顾生变成刻不求一直都是子然一身,她并没有合适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 比方说这一次,她变成了一只绿色的鸟。 变成绿鸟的顾怜冷眼看着他俩在那里吵,在画心镜里待那么久让她都有点冷血无情了,觉得刻不求真是口上不饶人,骂人的话张口就来。 讨不来羲木还挨了骂,初莞自然是不会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顾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琢磨这回刻不求的执念不能是羲木吧? 那她可咋整?是人的时候还好说,能抢了直接跑,但她现在是一只鸟,还没她巴掌大,估计……肯定连那羲木也叼不起来。 咋整? 正想着呢,她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她飞来,含着杀气,她连忙往旁边蹦跳一下振翅躲开,看清那是一根红线。 顾怜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扭头就要跑,那根红线却转了方向,比她更快地缠了上来将她五花大绑,然后红线收紧,一股力猛地将她拽了下去。 顾怜:“啾!” 刻不求你想怎样?! 顾怜怒火中烧,然后就对上了刻不求那双冷漠的眸子。 他并没有直接抓着她,而是用红线将她吊在自己的眼前,漠然地看了她两眼,然后问:“看够了吗?” 顾怜被晃了一下头有点晕,愤怒地挣扎:“啾!” 松开我! 也许是因为她挣扎的幅度有点大,直接晃到了刻不求的面前,然后借着这个机会,示威性地踢了他的脸一脚。 然而她到底只是一只鸟,那点力道比猫挠和的还要轻。 刻不求着她的红线蓦地收紧,大有要勒死她的势头。 顾怜意识到了危险,顿时能屈能伸地把头往下一低,一动不动了。她消停下来后又闭眼低垂着脑袋,很难不让刻不求认为她已经被勒死了。 所以刻不求并不打算在一只鸟的身上多费时间,将红线一收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红线松开那只绿鸟时,绿鸟在半空中倏地张开翅膀,拼命地朝另一头逃亡一般飞去。 刻不求:“……” 刻不求一勾红线,又将她给抓回来了,并且戾气地眯起了眼睛:“你敢骗我?” 顾怜:“……” 大意了。 应该先躺地上装死等这家伙走了再飞的。 而且刻不求你什么毛病?!跟一只鸟计较!!! 保命要紧,顾怜对好一样地晃了晃脑袋“啾”了两声,希望刻不求别真的那么丧尽天良连一只鸟都要计较。 毕竟她没尝试过,在画心镜里死掉会是什么后果。 刻不求看着她装乖卖巧的模样,盯着看了半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前的气倏地一收。 他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头。 顾怜摸不准他是几个意思,继续卖乖地蹭了蹭刻不求的手:“啾。” 刻不求蜷缩了一下指尖:“你想走吗?” 顾怜瞅了他一眼,蹬了下腿。 “嗯,那就是不走了,”刻不求指尖勾起一圈红线,将顾怜松开抓在手里,动作十分利索地往她的腿上绑了三圈红线,还打了个死结,“那你就陪着我吧。” 顾怜:“……啾!” 谁说我不走了?! 刻不求你欺我不会说话! 她愤怒地瞪着刻不求,后者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将另一端的红线系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然后就往前走。 这种情况顾怜应该是跟在他身边飞着的,但是她不服气,翅膀也不张开,以一种咸鱼挺尸的状态躺在地面上,刻不求只要走出半步,就会拖着她往前走。 于是刻不求停了步,低眸看她。 刻不求问:“你是自己飞,还是我拖着你走?” 顾怜:“……”其实我更想要自由。 早知道刚才就不看戏了,应该躲得远远的。 刻不求那话听起来不是开玩笑,以他的性格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顾怜想象一下自己被他拖着走一路的场景……还是算了。 所以顾怜扑了几下翅膀飞起来,在刻不求的身边绕了一圈之后,停在了他的肩膀上,蹦了两下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不动了。 刻不求偏头看了她一眼。 顾怜十分坦然。 她在心里记着账呢,刻不求要是敢把她赶下去,她就狠狠地再记上他一笔!然后出去了就算个没完! 刻不求抬手探过来时,顾怜警惕地看着他。 然而刻不求只是很轻地挠了一下她的脑袋。 刻不求说:“还挺像。” 特别是装乖卖巧的时候,还有刚才理直气壮的神态也像。 顾怜茫然地看着他,像啥? 但是刻不求除却那三个字,什么也没有再说。 往前走,山川茫茫之大,顾怜站在刻不求的肩头,不明白他是要往哪里去,但前路之宽广,又似乎哪儿都能去。 顾怜听见刻不求说:“我这次不让你走了。” 顾怜:“啾?” 刻不求说:“多陪我些时间,我只是有些想她。” 顾怜一怔,扭头看着刻不求,从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显出那么几分……孤独。 顾怜暗自撇嘴,往他那边靠了一下,随后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啾。 ” 行吧。 看在你那么委屈的份上。 第302章 思念 就这样半被迫地跟在刻不求的身边,顾怜发现他的仇家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比方说,走两步路,就冲出来一波人,嘴里咿呀地叫唤着什么要跟刻不求决一死战,然后刻不求看都没看一眼,飞出红线或是铜钱一弹,那些人就早登极乐了。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也并非是每次都那么轻松,偶尔遇到难缠的顾怜也会为他捏一把汗,不过发现仍旧没谁能把刻不求怎么样之后,她也就不跟着瞎操心了。甚至后来又遇强敌时,她能窝在刻不求的袖中打盹,等他打完了再把自己拎出去。 渐渐地,这日子过得挺悠闲,让顾怜都有些陷于其中了。 刻不求行踪不定,但也有一处住的地方。 那是一处开满漫山的花,种着红叶树的地方,具体在哪儿顾怜不知道,因为那里刻不求设下了结界,每回只见得他抬手一挥,虚空之中就出现一道裂缝,几片花瓣飘出,抬步进去,就到地方了。 那里有一间竹屋,庭院中温泉、秋千应有尽有,看上去简直是豪宅。 偶有闲暇时,刻不求就倚靠在院前温泉旁边那棵桑树下,指尖捏着一枚铜钱发着呆。 顾怜觉得,刻不求这家伙在这个时期还真的是挺无趣的。 刻不求发呆的时候,顾怜就窝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本来相安无事的,直到某天刻不求把她从肩上捉了下来。 顾怜的睡意醒了一半,不想搭理他,所以踢了他的手一脚。 刻不求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忽然喊:“阿伶。” 顾怜心下一惊:“!” 剩下那一半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她睁眼去看刻不求,心说不是吧哥们儿,你那么真爱的吗?变成鸟了你还能认出来??? 刻不求看见她惊疑不定的眼神,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力度不重,很轻:“你是她变来逗我的吗?” 这段时间一直被他祸祸脑袋,顾怜忍无可忍地啄了他的手指一下。 再弹就傻了! 指上一痛,刻不求并不在意,他将铜钱收回袖中,稍稍抬了下手让她站好了:“还挺凶。” 顾怜,“啾!” 别再让她说鸟语了,她要开麦跟刻不求大战三百回合! “越生气越像。”刻不求说,“你素爱青衣,变成这般青鸟,倒也不稀奇。” 顾怜不搭理他,抬头去看桑树上边缠着的密密麻麻的红线。 尽管是生长在温泉边汲取着充足的水源,这棵桑树也已经枯死了,上边没有叶子,有的是看一眼就知道解不开的红线。 在北境里的那棵不知名的树就是这一棵。 刻不求的执念重,纵使是将她拉入铜钱之中见她,也会将这棵枯树捎上,他时常会在树下发呆,心中所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晓。 对比前四镜,第五镜的一切都显得太过平和。 先前猜测这里的执念是对羲木,但是自刻不求被苍山山主拒绝过后,也并未再瞧见他表现出对羲木的渴求,他似乎对什么都很云淡风轻,人杀够了就回来,倚在这一棵桑树下逗着变成鸟的顾怜。 顾怜知道是因为他如今的修为无人能奈何他,能报的、该报的仇也都几乎全报了,剩下的一桩就是宋集烛,所以他的欲求与恨意便不如九百年前那般浓烈了。 那么这一镜为何存在? 牵系着谁? “我去过鬼蜮找你。” 刻不求再次出声,将顾怜的思绪拉回。 刻不求说:“我听他们说,人死之后便成魂成鬼,地下有一无间界名作鬼蜮,那是鬼魂的去处。倘若想见已亡之人的最后一面,可以去那儿的往生池,因为鬼魂会在那里转生为人,”他说着顿了顿,“我知你不是,你同我说你回家去了,而并非是死亡。只是我忍不住,我很想见你,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有风徐徐地吹来,连着吹动刻不求的声音:“鬼蜮没有你的存在痕迹,就是那生死册上都没有你的姓名,于是我气不过,我将那里的鬼杀了个干净,无用的东西,留着碍我的眼。” “阿伶,我兴许是真的疯了。” 刻不求的声音其实比风还要轻,但落在顾怜的耳中,却仿佛千斤重。 那几句话叩动心扉,在心底的那汪清泉上,卷起涟漪浪花。 顾怜刚刚那“爱搭不理”又气愤的神情逐渐消去了。 她抬头去看着刻不求,没在他的眸中看见心魔所有的特征。 她好像明白这一镜是什么了。 顾怜扑了两下翅膀撞进刻不求的怀里,被他接住了。 刻不求发出一声鼻音:“嗯?” 顾怜埋首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被他胸口处挂着的铜钱磕得脸疼,她在心里吐嘈:钱挂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扑着翅膀靠近,很轻地啄了一下刻不求的嘴角:“啾。” 亲你了,别难过。 刻不求愣了一下,随后低眉笑了一声。 他将绿鸟捧在手中,低头以鼻头蹭了蹭: “多陪我些时间便好,有时候,我的身旁太静了。” 顾怜被他蹭得东倒西歪,忽而反应过来这是自进入这一镜以来,刻不求头一回笑——当然对初莞的冷笑不算。 这人还挺好哄。 顾怜放弃挣扎,任由他把自己捧在手里了。 这一镜的刻不求只是因为孤独,所以需要陪伴而已。 ——对比前几镜,顾怜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既不用她绞尽脑汁地想解决计策,也用不着她狠下心去将那一个个心魔化身的故人给亲手杀掉,那些温热的血溅上脸的感觉还留于心头。 顾怜那快疯魔的心都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仿佛得到了升华。 后面刻不求又带着顾怜走过许多地方,再一次遇见初莞,他是想要将羲木给刻不求,但刻不求没要,扭头就走掉了。 顾怜回头看初莞,被刻不求弹了一下脑袋。 “……” 回头就把你的手砍下来丢掉。 在顾怜一点点地被这一镜困住,即将不想要离开时,刻不求解开了那圈我在她脚上的红线。 顾怜停在他的手臂上看他,歪了歪头:“啾?” “你越发像只鸟了。”刻不求逗她。 顾怜:“……”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就是一只鸟。 眼看又要把她惹急眼,刻不求从容不迫地用指尖挠了挠她的下巴:“你该走了。我知道这里只是困住我的一方幻境,多年来也只是为了寻求一个陪伴,而你的出现便正好化解了我的困境。” 顾怜眨了眨眼。 那么简单啊。 她感觉到身体有异样的变化,张了下翅膀,偏头看去就见青羽褪却,翅膀逐渐变成了一只手,被青色的袖袍裹在其中,她怔了一下再回头,整个人就被刻不求抱住了。 “顾怜,”刻不求的声音沙哑,细听之下还有些哽咽,“我无比欢喜能够再见到你。”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谢谢你肯回来找我。” 这一镜当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有的是孤独困苦,以及他的无尽思念。 顾怜抬手回抱住他,闭上眼眼睛。 一抹红光自刻不求的袖中飞出,环绕一圈落在顾怜的腕上,变作铜钱的模样。 他只是有些想她了。 第303章 规矩 睁眼时看见熟悉的屋设,顾怜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搞什么搞什么?为什么她又回到李顾生的屋子里了?! 一瞬之间,顾怜有种梦回第一镜的恐惧感。吓得她连忙看向自己的手腕,还好还好,那挨千刀的锁链并没有出现。 将四周看了一圈,现在是白昼,窗户也打开着,完全不见一点第一镜时所遭遇的黑暗,也没有看见锁链,让顾怜稍稍安心下来了。 不过她怎么又回来了? 顾怜起身,也没见着刻不求,心中的疑惑更甚,忽然之间她余光瞥见了什么,视线倏地一停。 这间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放了一张梳妆台,而台上的铜镜前是一项华美大气的凤冠。 顾怜:“?” 顾怜走过去,没反应过来。 这凤冠……一看就是成亲用的,而且是在李顾生的屋子里。 ——他要成亲了? 顾怜的脑子忽然犯起了傻,她想:跟谁? 她的那阵傻劲还没有过去,门扉就被轻轻叩响两声,紧接着传来绿腰的声音:“姑娘醒了吗?王妃有请。” 顾怜只得先将迷惑压下,清了下嗓子过去将门打开:“起了。” 门打开,就见绿腰待立在外边,左右站着婢子,手中端着洗漱要用的东西。 绿腰朝顾忙欠身行礼,随后挥了挥手,那两位婢子就往前,簇拥着顾怜回去让她在梳妆台前坐好。 顾怜一脸懵:“做什么?” 婢子道:“奴婢来为世子妃洗漱。” 顾怜:“……?” 顾怜抓住其中称呼的变化,拦住她们的动作:“等会儿。你刚刚喊我什么?” 婢子道:“世子妃啊!” 顾怜:“……” 不是,我什么时候就变成你们的“世子妃”了?! 顾怜刚想再开口说什么,绿腰走进来,从婢子的手中接过帕子:“姑娘几日后便要同世子爷成亲,这称呼自然是要变上一变的。想来姑娘是并未被如此唤过,不过无妨,时日久了,便习惯了。” 顾怜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嗯?” “等会儿,你刚刚说谁要同你家世子爷成亲了?”顾怜猛地抬头。 绿腰被问得愣了一下:“姑娘你啊。” 顾怜:“…?!” 这一刻,顾怜感觉到了玄幻。 有一说一,她怎么感觉刻不求是在借着画心镜来实现他的愿望? 从一开始的囚禁,到让她变成鸟又到现在的成亲。 刻不求在玩她呢? 见顾怜的神情有些无法言喻,绿腰细想一圈之后会错了意,一而帮顾怜净脸一面善解人意地道:“想来姑娘是欢喜得忘了,不过姑娘也实要担心,一切事宜王妃与世子爷皆会安排好的。姑娘的嫁衣已经让绣娘赶出来了,为求稳妥,王妃还是想让你过去看看,若还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也好趁着婚期未至改了去。” 顾怜再一次:“……” 顾怜闭上了眼睛,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看来是躲不过了。 前些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在这画心镜中同李顾生成亲呢,结果现在就打脸了。 洗漱完毕,顾怜由绿腰引着去见了王妃。 李顾生要成亲,王妃看上去比当事人还要欢喜,笑得春风满面,拉着顾怜的手感慨:“我养李端那臭小子十几二十年了,可算是让他干了争气的事情,终于把他给嫁出去了!” “……”顾怜默默地提醒,“王妃,您好像用错词了。” 看吧,给乐得直接把李顾生嫁出去了。 王妃一愣,随后笑道:“我倒希望她他当真是个姑娘家,省得闹腾让我费心。伶儿呀,我瞧着你便欢喜极了,你若来了我这儿,我定然将你捧作天上明月,掌上珠,将你宠得好好的!至于李端嘛,咱不搭理他。” 顾怜无奈地笑了。 一如既往的双标。 要去绣阁那儿看嫁衣,王妃也并不多耽误,同顾怜用过早膳之后就乘上马车赶往绣阁,看上去风风火火的。 在马车上,顾怜忍不住问起:“王妃,李顾生人呢?” 成亲试婚服,他不是也该去吗? “他那头可换不着我管,”王妃说,“我只负责我们伶儿的。”言罢,她又作出严肃的神情来,“伶儿,你听我一句,别跟着李端坏了规矩。” 顾怜:“啊?” 坏什么规矩? 王妃说:“成亲前夜不得见面,我猜他会爬墙头。” 顾怜:“……” 别说,还真有可能。 到了绣阁,那儿的阁主与绣娘早早地就候着了,等她们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便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喜不自胜。 要往里走时,顾怜的眼角余光忽然瞥 见街角有什么,愣了一下之后再看过去,只有来往的百姓,并无异样。 看错了?她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乌漆漆的人。 这到底是画心的最后一镜,想来可能会有些与众不同憋着什么坏,顾怜觉得肯定不会像思念的那镜那样简单。 故此她稍稍将疑惑压下,暗自留心。 世子爷成亲,那一件嫁衣请动了整个绣阁的绣娘,顾怜过去看的时候,一袋艳红的嫁衣就十分妥贴地 放置在沉香木的箱子里,衣服上头压着金线绣出并蒂牡丹,恍若一卷栩栩如生的画卷,流苏玉珠,华贵极了。 那金线的针脚做得十分精美,顾怜看了都忍不住咋舌。 妈呀,好美的嫁衣与好精湛的绣艺! 王妃看过之后也不住满意地点头,不过光她满意还不得,须得顾怜也满意才可以,因此她便问起:“可有何处不合心意?” 顾怜的指腹顺着金线落到牡丹花瓣上,顿了片刻,然后问:“王妃,我有些欢喜得忘记了,婚期是什么时候?” 因为云听楼到底是乐坊,所以顾怜被王妃接来王府住,顾怜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在这一镜中她不仅是住在王府中有一段时日而且要跟李顾生成亲,住的还是李顾生的院子,而他已经住在偏院许久了,这几日更是被赶去初莞家。 夜里,烛光摇曳,顾怜撑着下巴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那顶凤冠出神,前五镜都是刻不求用来困住自己的执念与心魔。 顾怜的指尖拨了一下凤冠上的明珠,明珠圆润光滑,在烛光之下莹莹地显出光渍来,连带着映亮了顾怜的眸底。 刻不求的心魔还剩下什么? ——“杀死心魔”。 ——“心魔难杀,万分谨慎”。 大哥跟机关人的话回响在耳边,顾怜敲了敲桌面,冥冥之中她感觉到脚下的地板有些不对劲,低头去看时听见一声很轻的:“阿伶……” 会这么叫她的也就是那几个人,更别提是大晚上来找她的。 所以顾怜抬头朝外边看去,口吻有些无奈又好笑:“你果然翻墙了。” 墙头那儿扒上来一只手,随后,冒出来一个脑袋来。 李顾生趴在那上头,傻兮兮的笑:“阿伶,我太开心了。” 所以迫不及待想见你,忘了规矩。 第304章 礼成 成亲那日顾怜早早地便被喊起来,洗漱、打扮全是由婢子们来。 她瞧着镜中抹上胭脂的自己,绿腰正在为她细细地描着花钿,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会在王府被接走,然后到哪儿去?”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将她接到王府吗?这倒好,反着来。 绿腰回答说:“世子爷在外头自行购置了一套宅子,娶妻成家,他也不愿终日住在王府里头,一会儿便是将您接去那头。” 顾怜点点头,知道了。 嫁衣被放在一旁,那大红的颜色让顾怜有一瞬的恍惚。 花钿描好,为顾怜向来素面朝天的脸更添得明艳之色,她听着绿腰的话起身,张开手臂让婢子们帮忙换上嫁衣。 那嫁衣繁琐,一层又压一层,争妍斗艳的牡丹落在裙摆处朵朵绽开,金线腰封一束,勾出盈盈一握的腰线来,红色衬得她的面容愈加冷白,最后的外袍穿上,裙拖铺了一地,流苏坠在两侧。 绿腰不住地惊叹:“世子妃当真是倾色之姿。” 顾怜低头看着自己,抬手时衣袖宽大往下滑了几分,露出腕上的铜钱来,那上边是镌刻着的“顾”字。 她心头莫名地一颤,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但又记不得。 这枚铜钱……边原来是一个“顾”字吗? 绿腰道:“世子妃,该梳发了。” 依着规矩,该是由顾怜的母亲来为她梳发戴上凤冠,但是她的母亲并不在此处,所以来的,是景夫人。 景夫人罕见地洗去了面上的浓妆,只是略施粉黛,她连烟杆都没有带在身上,靠近时,烟草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花香。 顾怜瞧着,竟然觉得她的眉眼似乎蜮王爷有些相像。 景夫人走过来,挥挥手让绿腰她们都出去了。 “伶儿。”景夫人喊。 顾怜抬头去看她:“夫人。” 景夫人走近了便低眸看她:“这里是何处?” 顾怜愣了一下,随后莫名道:“王府啊,怎么了?” 景夫人:“你自何处来?” 顾怜:“华国。” 景夫人细微地叹息一声,抬手将桌上的梳子拿起,绕到顾怜的身后,动作轻柔地为她梳发。 “罢了。” 顾怜听见她说。 顾怜的心中更感莫名其妙,什么罢了?景夫人方才问她的那两个问题又是何意?她从何处来…… 为什么这么问? 她心中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梳发,挽髻,景夫人将凤冠为顾怜戴上,盒中还有几支步摇凤头钗,她瞧了瞧,从中拣出两支为顾怜簪上。 景夫人扶好簪子:“此番过后,你便是让我也要称上一声‘世子妃’的姑娘了。” 头上的首饰重,顾怜诚恳地说:“其实也可以不这样喊的。” 景夫人笑了一声,“你倒是随意。”她说完便退了半步,端详起顾怜来。 顾怜扶着头顶上沉重的凤冠,企图借此来缓解这份负担,她想了一圈,然后问:“夫人,有什么规矩需要我去注意吗?” 没了烟杆,景夫人搭在桌上的手轻点两下:“待会盖头一盖,世子爷到了喜婆自会引你出去,上了花轿,又到世子爷的住处,牵着同心结拜过头便在屋里头待着了。要说规矩,倒是有一条。” 顾怜就问:“什么?” “新妇不言。”景夫人看了她一眼:“不过以你的性子估计憋不住话,那倒也无妨,世子与王妃他们想来也并非要你一定遵着规矩。” 顾怜:“……” 被说是话唠,顾怜碰了碰鼻尖。 景夫人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喊她:“伶儿。” 顾怜:“嗯?” 景夫人道:“莫要忘了我方才问你的话。” “这里是何处;你自何处来。” 瞧见顾怜的眼底染上茫然之色,景夫人的口吻徐徐不疾:“同你成亲一事,是世子爷想了多年的、宋大公子成亲前、瞧见你便有的念头。他心悦你,此生便是认定唯你一人,无论多少年他都等得起,可是他真心痴情可贵,一番执念长留心中终不得,便会被魇之。” 景夫人轻抚了一下顾怜的脸:“许久未见,但愿诸君此后,一切安好。” 景夫人的话音刚落,顾怜的腕上就有什么东西一松,随后掉落到脚边响起金属撞击的清响。 是铜钱。 铜钱在地面上滚过几圈最后正面朝上地停下,表面上有些许红光散开,上边镌刻的字,赫然便是一个“李”字。 这才是顾怜的铜钱。 外忽起锁迎亲鼓乐,景夫人将盖头拿起展开:“我仅能提点一二,此番前去,便只能靠你自己了。去吧,了了这一桩心愿。” 盖头落下,眼前的一切都被这一方红布遮去。 喜婆眉开眼笑地进来,要扶着顾怜出去前,景夫人动作极快地往她手中塞了那枚掉落在地的铜钱,轻拍了拍她的背。 铜钱的正反面都是崎岖不平的纹路,顾怜低下眉眼,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出去后,顾怜在那热闹中,借着盖头下遮不到的视线一角,瞧见了李顾生。 那只是衣袍的下摆,与平日里瞧着倒没有多少不同,仅是多了那些金线绣纹。 上花轿时,顾怜听见李顾生很小声地喊她:“阿伶阿伶阿伶。” “……”顾怜趁着那些人没注意,掐了李顾生一下。 李顾生笑了一下,动作飞快地往她的手里塞了样东西,压低声音:“我听阿爹阿娘他们说,你今日可能都没有进食,我怕你会饿,一会儿在轿子上你先垫着点,回头结束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怜看向自己的手,好家伙,这小子给她塞了一包桂花糕。 饿不饿不好说,没水的话估计得把她噎死。 不过喜婆催促,顾怜也没给出什么回应,进了轿子里。 花轿被抬起,在那震耳欲聋的锁呐声中,顾怜隐约间听见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接着她手背上一凉,低眸看去,她就愣了一下。 ——她的手背上滴落了一滴血。 顾怜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掀起盖头朝轿顶着去,却又什么异样都没有,她又低下头,发现自己手背上的那滴血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嗯? 幻觉? 心头的情绪陡然一重,顾怜将那包桂花糕打开,小心地吃了一小块,她就知道这第六镜肯定不简单,刚刚的血哪儿来的?闹鬼啊? 还有刚刚…… 刻不求你好样的,如果不是景夫人提醒点悟,她估计就真的忘记自己是在画心镜里了,她还以为自己一直都是在九百年前呢。 真是鸡贼。 顾怜一边有着桂花糕,一边在心里把刻不求给骂了一通。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了,随后顾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帘子被揭起,洒进来光亮,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递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的尾指上边绑着一圈红线。 “阿伶,”李顾生轻笑着说,“我们到家了。” 顾怜盯着那只手上的红线看了半晌,然后把手搭上去了,她的尾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红线。 刻不求肯定是收买了机关人。 顾怜在心里想。 同心结被递过来牵着往前走,跨过火盆祛灾祛忧疾,登入堂中相对拜。 至此礼成。 第305章 前后 屋里头安静,对比外头的热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景夫人说得果然没错,顾怜这性子待不住。她在屋里头起先还规规矩矩地坐着,很快就因为顶着满头首饰而脖子酸,把盖头掀开一点揉了下脖子:“这成亲还挺麻烦。” 不过说真心话,她心里头挺开心的。 麻烦跟开心之间并不矛盾。 有点饿。 顾怜把手搭在脖子上,扭头四下看看,跟她印象中桌上只摆放着桂圆莲子是同一个场景,诺大的红色双喜贴在那上头,渲染喜庆。很快她就发现,这间屋子的屋设跟王府里的那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细微的一点差别。 ……看出来了,哥们儿你是真的很喜欢这间屋子。 顾怜走到桌子前绕了一圈看了看,那几盘莲子什么的摆放得十分完美,让她一时之间找不到下手偷吃的地方,拿哪一个都能一眼就发现。 于是顾怜放弃了。 只能等李顾生被灌完酒然后带好吃的给她了。 放弃偷吃念头的顾怜转身就往回走,才刚走出几步,一旁的窗户忽然传来抓挠的声音。那声音就只有两声,随后取而代之的就是丝线绷紧时拉动的“铮”的一声,后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顾怜往那边看去,看见窗下极为隐蔽的地方藏着,根延伸的红线。 她顿了一下之后心头隐隐冒出什么预感,走过去提起裙摆蹲下,并没有贸然用手去触碰,而是一直沿着红线走,把屋子几乎绕了一圈。 抱元守一,坎位居中。 这是一个隐蔽的守阵。 “……” 酒过几巡,往后李顾生就不接了,一左一右拉过来初莞跟宁由,由不得他俩反抗就让他们为自己挡酒,自己脚步一转就离了席。王妃瞧见了,笑话他急性子,却也没有拦着。 李顾生朝屋子那边先走,在不知不觉间,身后的青板石路竟然一点一点地往上渗起艳红的血,眼看着就要蔓延至他的脚下时,他垂下的手,两指往下拔了拨落下一根红线,红线软绵绵地垂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血色停滞片刻,又消失不见了。 李顾生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唇边噙着压不住的笑意,一路走到了婚房前,谴散了在外头侍立的婢子。 如果顾怜进来时并未有盖头遮着视线,那肯定能够发现—— 屋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拉满、缠满了数不清的红线,密不透风地将屋子围在里头,红线上有几处还吊着铜钱,两样东西碰撞出一种诡异的气息来。 李顾生却看也没看,将手覆在门上,推开了门。 “阿伶。” 顾怜听见声音回头,正坐在桌前剥花生吃。 她到底还是对桌上放的那一堆下手了。 “……顾怜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把手里的花生去进嘴里拍干净手,对李顾生伸手往前一推做出一个“停”的动作:“稍等一下哈。”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往床那边跑,坐下后整理了一下衣袍,把盖头给盖好,才又说:“好了,现在可以了。你刚打开的方式不对,再来一次。” 李顾生:“……” 李顾生狭促地笑了一声,走进去把门给关上了:“挺正确的。” 如果是他打开门时看见顾怜安静又乖巧地坐在那儿,这才叫做“打开的方式不对”。 顾怜说:“瞎说,我很老实的。” 李顾生只是笑,并没有接话。 脚步声离自己来愈近,顾怜低眸看见李顾生停在自己的面前,红色的婚袍,视野当中盖头的红,让她无比地熟悉,只不过是少了那截垂到地上的红线。 心跳的频率忽而开始加快,顾怜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 她从外面的世界而来。 她为救刻不求而来。 她的刻不求,更是李顾生。 盖头被揭开,顾怜抬眸,毫不意外地看见的是披散着,头墨发的李顾生——准确来说,向来不爱束发的是刻不求。 九百年后的刻不求在梁氏府中为顾怜掀开盖头,等她回到九百年前,也都该要了却李顾生的那一番心愿。他爱扬着调子叫她“阿伶”,盖头掀开的那一刻的惊鸿一眼,他便无可纠结的了。 顾怜仰着脸看他:“干脆以后我喊你李不求得了。” 九百年间让前后两个他相差得太多,到底也是一种遗憾。 刻不求低笑一声,俯下身捧着她的脸亲了她一下:“由你。” 顾怜踢了他一下:“一会把我胭脂吃了。” 刻不求抹了一下她的唇角。 将盖头放到一边,顾怜扶了一下脑袋上的凤冠说:“你现在看起来比前面任何一镜都正常,所以这一镜你的心魔是什么?” 刻不求转过身来看她:“嗯?” 顾怜:“除开成亲……不对,看你这模样,成亲这一环节肯定不是这一镜心魔里的,而是你临时加的,刻不求,你把画心镜当圆梦天堂呢?”说着,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刻不求却说:“并非是我临时加的。” “嗯?”顾怜说,“展开说说” 刻不求:“如你所见,我确实一直都想要同你成亲,不论九百年前,还是九百年后。这一镜中有关成亲一事已在我心中描绘过千万次,但无论怎样描绘,在那场景中始终都缺少一人。” 听到这儿,顾怜大概能明白了。 刻不求说:“你进入画心镜后,心魔的欲求便有了目的,有了一个真实的、可触碰的对象,所以假想变作现实,这几番六镜心魔中的一切,便都叫你体验了一回。” “……” 第一镜的别离,第二镜的虚诞…… 因为刻不求独自一人被困在这儿,心魔织就了让他自甘堕落的幻境,再借用她来困住他,所以他独自挣脱不得,他的一切欲求都在这儿了。 而顾怜进入到他的心魔中后,代替他撕开了假象。 凭心而论,或许就算是顾怜这样偶尔自负自大的人,也会心甘情愿地沉溺在心魔织就的假象中,因为在这里,拥有一切。 “所以……” 顾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第一镜的心魔你到底在脑子里想了多久?” 刻不求:“……” 刻不求轻咳了一声,视线飘忽起来。 顾怜:“……” 顾怜恨得牙痒痒,重重地踢了他一脚。 “所以你的这镜心魔到底是什么?”顾怜问。 刻不求扫了一眼自己刚刚被踢的小腿:“此刻我们在成亲,谈别的不合时宜。” 顾怜:“……此刻我没有剑,但是我觉得我打你不需要分场合。” 所以你说不说?! 眼看要把人惹炸毛,刻不求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只是成亲而已。” 顾怜毫不犹豫:“我不信。” 刻不求:“是真的。” 顾怜:“那我跑了。” “……” 这姑娘大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感,刻不求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哪儿露出了马脚,然后屈起手指将顾怜头上的凤头钗给取了下来:“我能解决,你无须费心。” 顾怜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是我吧?” 刻不求的动作倏地一停。 第306章 诓骗 “是我吧?” 刻不求捏着钗子的指尖蓦地一顿。 顾怜看见他的这个反应就明白是猜对了,她点了点头看向外边:“你在这个屋子里设下了一个守阵,这是迄今为止除开北境那个阵外,我看见你设下的最大一个阵。” 刻不求张了张口,没等他出声,顾怜就又说了:“昨天,也就是我刚进入到这一镜里,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那不像是人,是别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今天在轿子上,有血滴到了我的手背上,很快就消失了,刚刚你没来,我听见了挠窗户的声音,但很快被你的红线解决了。” “刻不求,”顾盯着他,“这一镜的心魔是杀了我。” “.……” 良久无人出声。 初莞跟顾怜说过,心魔,杀掉就好了。所以除开第一镜,往后的四镜有三镜都是顾怜边跟心魔缠身的刻不求打架边将心魔所化的“故人”给杀掉。 杀完之后,那三镜的确是破镜了。 机关人同她说:心魔无形,难以消除。 顾怜从未以实体的状态出现在刻不求的心魔当中,除了这一次。 刻不求捏着钗子的手停了许久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垂下手,方才交谈时的轻笑神色已然是不见踪影,他否认道:“不是。 刻不求又道:“我说过我能解决,不需要你。” “跟你没关系。” “ ……” 顾怜叹了一口气,抬手往床上一撑:“我开始有点怀念当初那个在北境眼里只有飞升的诡仙前辈了,至少那会儿你挺干脆利落,救我的原北境的原因除开你下意识的举动之外还有你想取我剑骨,你只为你自己。” 她说着又再度你头看向他:“哥,别在这会儿犯恋爱脑好吗?跟我真没关系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只是个画心境的心魔而已,你在这里杀了我我在外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而已。” 外头的热闹在他们的交谈中不知不觉地静了下来,顾怜看见窗外模糊晃过的人影,顿了顿:“外面那些是什么?” 刻不求指尖泛白低声说:“心障。” 顾怜:“外面那些是什么?” 刻不求这回不吭声了。 “你看,”顾怜转回头,“你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你以前还会克制点, 我能帮得上忙、能解决的事情你都不会插手,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拦着我。”是在画心镜里头待得有些太久了,连带着也影响到了顾怜,心头那点压了许久的情绪,就对着刻不求爆发了,“我不是那种需要时刻都被保护的人,刻不求,你的一句你能解决以及什么都瞒着我,就可以将我全盘否定掉。我不需要。” 顾怜说:“外面的那些是什么?” 这可以说是,顾怜真正意义上的对刻不求冷脸。 须臾,刻不求才轻声说:“心魔六镜,嗔痴怨憎交织其中,你是困我成魔的最后一环,系铃是你解铃仍旧是你,我渴望你,却也在某种意义上恨你。心魔难解,我偶有时候也曾想过挣脱桎梏,但心障以此而生,变作他们的模样百般阻挠。你不该在此,所以它们会想要攻击你。” 顾怜终于等来答案,神色缓和了几分:“然后?” 刻不求在她面前蹲下来,带有服软的意味:“再往后的,你便就都能够猜得到了。”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东西既是心障,也是你。” 所以刻不求才会在杀死一只心障的同时,自己也受了伤。 这会儿把话说开了,顾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一下就将刚才烦闷的情绪给抛开,抬手揉了一下刻不求的头:“早跟我说不就行了?非得我逼你。刚才的事情抱歉,但再有下一次我仍旧是会生气。” 刻不求的头发被揉乱几分,他眨了下眼,应了一声:“嗯。” 顾怜站起来:“那就没啥事儿了,刚才的事情先抛开不提,我们先解决现在比较重要的事情。” 刻不求的视线跟着她移动,站起身来:“什么?” 顾怜指了指桌上:“合卺酒啊。” 刻不求愣了愣。 屋中有些安静,酒倒入杯中的水声清响,在杯中晃了晃很快平静下来倒映出屋中的烛火,以及那喜色的红。 顾怜将酒壶放下,端起一杯递了过去:“拿着。” 刻不求看着她没看酒,伸手接了过来。 顾怜静了片刻,然后诚恳地对刻不求说:“我觉得这时候应来点誓词什么的才能显得更加严谨一点,但是说实话,我想不出来我要说啥。” 而且举着一杯酒说誓词…… 有种她跟刻不求下一秒要结拜成兄弟的即视感。 刻不求低眸盯着她:“不必说。” 顾怜:“嗯?” 刻不求将手与她的交错:“如此便足矣。” 酒入喉中,暖了一处心田。 他心中自是知晓,她心中有他的位置无人可替,便足矣。 唯她一人便足矣。 要出去时,刻不求叫住了顾怜。 顾怜手都搭在门上了,回头警惕地看他:“别告诉我你这会儿还想拦着我啊,不是我说你,刻不求你这临时反悔的臭毛病不可取……” “没拦你,”刻不求轻叹,“这一镜取走的是你的修为,你如今同凡人无异,出去定然会受伤。” 顾怜兀自感受了一会儿,好家伙,还真的是半点修为没给她留。 顾怜就问:“你有办法?” 刻不求扯下一截红线:“让它护着你。” “我手腕上不是都缠了两圈了吗?你这是还想给我双重落锁?”话是这样说,但顾怜还是往他那边走出两步,把手递给他,“对了,你刚刚说的就算是不用我也能解决,除了杀掉我之外,你还有别的法子?” 刻不求将红线缠到她的手腕上:“嗯。” “我觉得以你的性子来看应该不是一件好事,”顾怜说,“跟我说说。” 刻不求将红线系了个死结,答非所问:“你那支金簪在这儿。” 话题转得有点快,顾怜一时没反应过来:“它在?” 她不是自从进入画心镜后就手无寸铁了吗? 而且那簪子在的话,她怎么一直没有发现? “机关人为你在第六镜留下了一件灵器,便是那支簪子,”刻不求将手中的凤头钗举起来给她看,“便是这个。”他话音刚落,那支凤头钗就缓慢地作出变化,变成令顾怜熟悉无比的金簪模样。 “还真是,”顾怜眼睛一亮,“这机关人够义气。”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拿,但伸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一下。 只见那支簪子上沾着血,很快变得锈迹斑斑,最后在刻不求的手中,化作灰屑一样散落了。 “……”顾怜几乎是瞬间作出反应,她一把抽倒了旁边的烛灯架朝刻不求砸了过去,然后扭头,就冲向门口。 天杀的,刻不求这挨千刀的又诓她! 难怪他刚才要拿那只簪子那么久! 在顾怜的指尖即将触碰门的那一刻,她手腕上红光乍现,随后红线不知道从何处掠出,紧密地缠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又很快地将她的身体都束缚住,生生地止住了她的动作强制让她停在原地。 “……” 门就在咫尺眼前,顾怜的指尖屈起又伸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这回她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恼了: “——刻不求?!” 身后的脚步声轻微响起,那烛灯倒下本该燃起火来,却在刻不求轻轻一挥袖间便无事发生。 刻不求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将那扇顾怜无论怎样都触碰不到的门给推开了:“将那些障都清了便好了。” 这就是他所说的那另一个解决的法子。 可是他杀一只心障都受伤流血,外面有多少只?全清了之后那他会看成什么模样? 门打开后,入目便是无尽的血色,外边低头站着许多人,被层层红线阻挡在外,单是凭那些衣着体型,都能够让顾怜认出那些是谁——王爷、王妃、初莞、宁由…… 但是当他们抬头看过来时,才发现他们都没有脸!而是一团黑雾! 这些就是心障。 刻不求往外走,顾怜怎样都挣开不了红线的绑束,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刻不求走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刻,是无数的心障朝他扑来。 该死的! 顾怜咬牙,心中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就不该对这自负的家伙抱有信任! 画心镜内取走了她的修为,她闭了闭眼听着外头红线绞杀的声音,一边暗自骂人一边尝试着催动灵力,但几次都无济于事。她握起了拳头,愤怒使她感觉到后脊处传来烫人的热,红线在她使劲地挣扎中勒红了她的手,她再用力,皮肤被勒破,血滴了几滴到地上。 地面上的血瞬间扩大变成一层血泊,让红线都紧了几分。 “刻不求,”顾怜眉心的剑纹亮起莹光,从艳红变作莹白,她周身蓦地爆发出剑意,“——我一定饶不了你!” 利剑撕裂空间限制,白雾炸开,下一刻,白苍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第307章 镜中 白苍剑撕裂空间,裹挟着白雾与万千剑意出现在手中。 但是与之前不同的,白苍剑从先前白玉一般的剑变成了黑色,上边刻着的咒印亮起莹光更是明显。 白苍的声音传来,比往常更加冷锐:“早把我喊出来不行了?说,谁欺负你了,小爷我帮你灭了他。” 画心镜虽然取走了顾怜的修为,但是它取不了顾怜和白苍之间的血契,更别说是白苍这样举世无二的灵剑。 白苍从顾怜的手中飞出。回转几轮,竟然直接将那些红线齐齐斩断! 斩断红线后,它就飞回来回到顾怜的手中。 顾怜站好后舒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比平时白剑时厉害得多。” 平时的白苍做不到将红线斩断。 对此,白苍仅是回答了四个字:“这是恶相。” 阴阳煞石分黑白阴阳面,相对应的,也就分了善恶两相。 顾怜不再多问。身上的衣袍太累赘,她将那更地的外袍脱了,招手摘了头上的凤冠与步摇,墨发散下来,被她扯下腕上的红线给绑了起来。 她将门推开,剑在她的手中止不住地嗡鸣,门推开的那一刻就有黑影扑来,她提剑便将其散。 不是爱自虐吗?大不了她来帮他一把! 恶相的白苍威力巨大,一剑扫过剑气激荡便清掉几只心障,层层红线之外的心障聚在一起包围着什么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刻不求,顾怜往那边飞身掠去,几道红线想要拦她却又全都被她挥开。 那些心障发觉顾怜的靠近,那些心障先是一顿,然后猛地回头,无声尖啸着冲了过来! “来得正好,”顾怜挽了下剑,“我正愁找不到出气筒!”言罢,她正面迎了上去,没有丁点犹豫地提剑便斩! 忽然耳旁破风之声,白苍自动脱手飞出,被红线缠住——挡住了向顾怜背后袭来的攻势。 顾怜回头,就见刻不求站在自己的身后。 他抬起的手五指张开红线缠一圈又绕一圈,身上的衣袍本就是红的,现在又不知是何处受伤血流不止,他抬起头,一行血从他的右眼流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在强撑着。 刻不求说:“回去。” 顾怜没吭声。 刻不求:“求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做不到再度瞧见顾怜在自己的眼前死掉,更不要提如同她所说的一般亲自动手。 “……刻不求,”顾怜抬手一招,白苍就挣断红线回到她的身边,“你后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信任,纵使是你所认为的为我好也不行。”说完,她箭步冲上前,竟然是不再管那些心障而是跟刻不求动起手来! 刻不求不会伤她,连番避开却架不住她剑势逼人,毫不留情。 顾怜借着刻不求躲开的退后之势将其踢出几丈之远,其实换作任时候刻不求都不该如此狼狈,只是那些心障就是他,杀得多了,相对应就是在虐杀他自己,削弱他自己的实力。 顾怜不知道在心魔中虐杀自己所化作的心障会是什么后果,但是也大概能猜到那必然不会是一件好事。 又有心障扑来,这回顾怜不杀了,而是扯着红线,将其牵制住,她朝刻不求那边走:“我现在很生气,如果是在外面的话,你少不了换我一顿打。” 刻不求将手撑在地面上,这时候来呼吸都比平时的要重一些。 顾怜在他对面蹲下,伸出手掐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那心魔所有的血红的眸子依旧是在的,而右眼那行血,染得顾怜觉得刺目。 “我跟你说过这里只是心魔,”顾怜叹气,“我这人其实不经常生气,但是你刚才一连诓我几次,我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刻不求张了张口:“……我能撑。” 他能撑着将那些心障杀完。 顾怜却说:“我不能。” 她做不到看刻不求 一身是血的模样。 除开王府被灭时,她没见过那么狼狈的刻不求。 “我不需要你这样。”顾怜松开他,身后心挣脱扑身而上,她挽剑欲出,临时却抓起了刻不求的手。 顾怜说:“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 本来该刺向心障的剑却转了方向,剑尖朝着她的胸口,由她抓着刻不求的手强通着往后前一刺—— 刻不求的瞳孔骤地一缩。 成百上千的心障扑了上来,却在即将触碰时,所有的一切都轰然而散!脚底的血沸腾一般地翻涌,天边血色如同镜子破碎,“咔咔”几声后倾酒进来刺目的白光。 剑蓦然掉落在地。 —— 胸口的刺痛过后是陷入无意识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怜被一声声温柔的童谣给唤回意识。 她睁开眼,发现四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是在她五步外的地方有一束光从上往下地落来,那儿有两个人——妇人抱着怀里四、五岁的稚子,温亲地唱着童谣哄他入睡。 但是童谣唱完,稚子仍旧没有睡着。 妇人便笑着点了下他的鼻头:“竟然不睡吗?可是阿娘唱得不好?” “娘亲唱得很好的,”稚子窝在她的怀中,“沧儿最是喜欢阿娘了。” 妇人笑:“阿娘也最喜欢沧儿了。” 光束下的两人便定格在这一幕上,顾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她回头看过去,是刚才的那位稚子稍长一岁,正笨拙地舞着手中的木剑,那木剑几乎比他都还要高,才舞没几招,那剑就脱手而出,“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捡起来,”稚子的对面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他低头看着稚子沉声说:“为剑者,手中的剑不许掉,人在则剑在。” 稚子就把剑捡起来,捡完他却低头站着久久没有所动作,男人就问:“为何不接着练?” “因为……”稚子支吾了半天,最后忽然难过,低着头掉眼泪,“因为这把剑真的太长了!沧儿握不住……” 男人一愣,随后哈哈一笑,蹲下来为他擦眼泪,哄道:“那是阿爹的不是了。莫哭,过几天阿爹去为你再做一把短些的剑。”他话音刚落,就传来妇人的怒骂声: “引万古!你怎的又把沧儿惹哭了?!” 画面又定格在这儿,接着舞剑的稚子在影间之间成长为翩翩少年郎,银冠束发负剑于身后,成为门中人人敬仰的少主。 少年的对面站着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身上弥漫着很重的死气。 “叔父,”少年咬牙沉声说:“为何如此行事!” 男人冷笑一声:“我欲成之大业,无知小儿休要拦我。” “大业?”少年压不住声音,“将妻儿炼化成尸鬼,此等丧尽天良的行径便是你的大业?你比般行事,华风门如何能留你!” “哦?”男人将眸子一转,“少主这是要来清理门户了?” 他说完不屑地再度冷笑:“笑话!凭你也敢拦我去路!”言罢,他便倾身而上同少年缠斗起来,少年逐渐落于下风,后退几步将被打伤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引成峰,休伤吾儿!” 画面再度翻转,少年跪倒于满地碎骨尸骸前,失声痛哭哭。 “阿爹、阿.…”他将地上碎骨尸骸拢在一处仿佛是想要将其拼凑,背脊垮下,手上血肉模糊,哭得泪涕皆下,“阿爹……” 余光忽然瞥见躺在血泊中的一枚铜钱,他狠狠咬牙伸手将其拿过来握在手里,握得很用力以至于指甲都刺破掌心皮肉。 “诡仙……”他的声音哽咽破碎,“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叮铃”。 铃铛清响,顾怜倏地睁开了眼。 第308章 离去 顾怜睁眼时,已经回到心阁的白塔中。 白塔中的那个阵已经消失不见,那个飞天神女也回到画中神态柔美,顾怜的脑子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刻不求抱在怀里的。 “……” 顾怜气还没消,用脑袋怼了一下刻不求的肩膀把人给推开了:“一边儿去。” 刻不求顺从地松开她,手还半举着,神色之中罕见地有些无措。 顾怜站稳之后缓了一下情绪,她看多了画心镜里边儿的血色,现在看白塔哪哪都亲切。 看向机关人,顾怜问:“现在算是全都解决了?” 机关人刚要开口,顾怜就强调:“刻不求的心魔。” 机关人会意,轻轻颔首:“正是。” 顾怜点点头,礼数周到地对机关人行了一礼:“此番多谢相助,日后若是夫子有需相助之处,尽管来找我。” 机关人颔道:“姑娘客气。” 心阁之中袅袅轻烟,机关人送他们出去。 从心阁出来后,顾怜埋头想事情往外走,刻不求跟在她的身后,她看也没看一眼,大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绝情感。 刻不求尝试开口:“阿伶……” 顾怜头也没回:“肃静。” 刻不求:“……” 这回是真的把人给惹急了。 顾怜没搭理他,自己在想着别的事。 从画心镜出来前看到的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没猜错的话肯定就是华风门的少主的。 引万古、引成峰……机关人说她身上有两重心魔,照着这样来往下推测的话,她身上的心魔是那位小少主的? 顾怜纳闷,但那会儿华风门的人不是除了姓刘的那位弟子外都死了个干净吗?哪儿来的心魔还能落在她的身上。 顾怜的指尖点了点腿侧,有点想不太明白。 走出了一段距离,大团忽然从铃铛中飞出,对着顾怜就是一通比划。 顾怜看得愣了一下:“剑?什么——嗯?”她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往芥子空间里边翻了一圈也没有翻到那把白玉般的剑。 “……坏了,”顾怜拍了下额头,“把那祖宗落下了。”她说完扭头就朝后边跑,因为每次白苍出来后都会很自觉地回到芥子空间里所以她也没注意,万万没想到今天就给她整了出意外。 祖宗别生气我这就来找你啊啊啊—— 顾怜折返回去,正巧机关人也从里边出来,一经对上,顾怜稀奇地从没有五官的机关人脸上看见了一言难尽。 “……咳,”顾怜说,“我的剑好像落在里边了。” 机关人轻叹:“姑娘请随我来。”说完就要领着顾怜进去,瞧见想要跟上来的刻不求,又轻轻领首,“仙君留步。” 刻不求瞥了它一眼:“我进不得?” 机关人:“剑灵眼下闹着脾气,仙君您心境方起菩提,倘若你们二者动起手来,阁中白塔难以保全。” 白苍闹脾气? 顾怜心下一惊,不是吧,那祖宗还真生气了啊? 当务之急先把白苍给哄好,不然他脾气一上来炸了白塔,她可赔不起! 顾怜头也没回地跟刻不求丢下一句:“你在外头待着。”说完不等刻不求回应,跟着机关人进了心阁。 隔着一段距离,顾怜就看见了那把躺在地上的白剑。 一动不动的,跟死了一样,有种被抛弃的颓废感。 “咳,那啥,”顾怜走过去,企图解释,“苍苍,其实我觉得我是能解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在靠近白苍剑时眼前忽然爆发出汹涌的灵气,接着她被人拽着往前,眼前一片白茫。 还没等顾怜反应过来,就见一片白衣闪过,接着她被拽着衣襟摁在地上。 “——你想吓死我吗?!” 白苍扯着顾怜的衣襟,吼出这句话时满腔愤怒。 顾怜愣了一下,看见白苍的眼眶红红的。 “我……”顾怜脑子忽然宕机,傻傻地说,“我没想吓你啊。” 白苍恶狠狠地瞪着她:“我是你手中之剑,而非指向你的利器!你把我当作什么?天下何处有指向剑主的剑?!” 被吼了这么一通,顾怜听明白了。 她为了破陈心魔,直接让刻不求抓着白苍剑捅了自己。 白苍是忠义之剑,平时虽然各种脾气不好却也是对顾怜这位剑主留有尊敬与忠诚,他没想过他会伤到顾怜。 在剑刃刺穿血肉时,他整个剑灵都傻掉了。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起了诉桑临死前的一幕。 这几百年来,白苍知道诉桑死了,但从未回忆过她是如何离去。诉桑的那个封印落得狠,这么多年,他竟是从未发觉,直到刻不求提起。 “你,你们是同……”白苍咬牙,“你们向来如此!你待我这般狠心从未变过!” 顾怜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见白苍的脸颊到颈侧有咒印莹光一现,随后那拽着她依衣襟的力道一松,白苍闷哼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白苍?”顾怜坐起来,连忙靠过去他那边,“白苍?” 白苍的手指深深插入发间,那些咒印的莹光几亮,他咬着下唇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不时地呻吟几声。 顾怜看得心急,将手覆在他的背上,借着血契渡过去灵力。 然后就在她将灵力渡过去的那一刻,那些咒印顺着白苍的后背一直攀到了她的手上,再接着往上,顷刻间缠满了她的手臂。 隐约间顾怜看见一溪清流边立着一位青衫女子,偏头笑了几声,牵着白发稚童的手往前走着,一片宁静安好。 那就是诉桑。 神识中刺痛,眼前的那一幕又散如云烟,顾怜闷哼一声,往前失去意识地倒去时,白苍强忍着疼痛将她接住了。 顾怜听见他低声说: “诉桑,我恨你。” 机关人在带顾怜去到心白塔之后就往回走,去找刻不求。 那会儿刻不求正捏着指尖的铜钱,思索着如何哄人,这种情况头一回遇着,不可否认,他的确不怎么会哄人。 “仙君。” 刻不求的思绪被打断,侧头看过去:“顾伶呢?” “姑娘与剑灵前尘有所纠葛,眼下不便有我在场,”机关人说,“在画心镜中,姑娘的身上出现了异常之处。” 刻不求一顿:“说。” 机关人:“华风遗魂。” 画心镜中的一切机关人并不能够全都知晓,它只能在镜外观得异常之处,然后尽力帮之。顾怜身上的那另一重心魔,来自关于华风门的少主,因为心魔的宿主并不在此处,所以它没有方法帮忙除去。 若是旁人便也算了,机关人不会多管,但那是夫子所交代的友人。 机关人道:“眼下我已借着画心镜为姑娘压制一二,短时日内不会出现问题,但此事非同小可,往后如何解决,关键便看仙君了。” 刻不求没接话,但眉目间已经染上了杀气。 “此外,”机关人又道,“您仙骨抽离,修为大减,倘若与他人对战,还望多加小心。” “……” 言已至此,机关人便不再说什么,朝刻不求行了一礼后便退回去了。 白塔之上有鹤停立,引颈长嗥。 第309章 认错 七百年前,苍山。 一万墨竹林之中立有小亭,亭中酒香弥漫,一溪清流绕石回响。亭中倚靠着一位青衫女子,墨发以一根树枝散散地挽起些许,手中拎着一酒,偏头去看竹叶落入清溪之中随波逐流,浑身透着一股懒散劲。 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接着传来一道男声: “我听闻你寻到那块石头了?” 女子头也没回:“怎么,你想我抢?” “也得打得过你再说,”来人一副行侠打扮,腰间系着一只酒葫芦还有一把短匕,他走进亭中便一掀抱在石凳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什么石头?你竟然没有拿去换了钱来买酒喝。” 女子瞥了他一眼:“那是我洗杯子的水。” 行侠:“噗。” 行侠扭头就将刚入口的水给吐了出来,难怪他刚一喝就觉得不对劲,既不像水也不像酒的。吐完他干脆解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拔出塞子灌了一口:“你刚那是在谋杀。” 女子嫌弃的没有接话。 她饮下一口酒后在身上找了找,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乌漆嘛黑的巴掌大的石头,朝行侠丢了过去:“接着。” 行侠接住:“你这什么石头?卖相真差。” 女子:“阴阳煞石。” 行侠听后手一抖,石头从他的手里滑了下去,吓得他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捧在手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阴阳煞石分阳阳黑白,我就算去老头那儿看也只能看黑白相分的,”行侠觉得不可思议,“你这块一点阳面都瞧不着,煞气得有多重啊?放是身边待了几天,地下鬼蜮的鬼就闻着味过来了……我靠,拿走拿走,我还想多活几年。” “没胆,”女子说,“丢桌上呗,它又不会吃了你。” 行侠:“但凡我是个寻常凡人,这会儿已经被那煞气冲体,爆体而亡了。” 女子:“早知道先废你修为再丢给你了。” 行侠: “……咱俩也没那么大仇。” “所以你找了几十年,就为了找这一块石头?”行侠问,“你要用它来做什么?召集万鬼陪你寻欢作乐?不是,这事儿老头知道吗?” 女子口吻轻描淡写:“我缺一把剑。” “你还缺一把剑?你不用剑我都打不过你,等你有剑了那还了得……等等,”行侠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睛抖着手指着桌上的阴阳煞石,“你你你你你……你丫的该不会是想要用这块石头来铸剑吧?煞气那么重,你压不过的话,就凶多吉少,你疯了吧!” 阴阳石向来有连接阴阳两界越空间的能力,轻易不得使用,更别提是阳煞石。 寻常的煞石埋在鬼蜮与人界的交界处,日日受孤魂与怨气的熏染才能成就,而像她的那块半点阳面也不见的煞石—— 少说也得是在千百厉鬼之中埋了近千年! 这铸成剑之后一旦压制不住,煞气借着血契反噬剑主,十之八九能够直接丢了性命! 行侠越想越受不了,当即一拍桌站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女子将被桌子震的那一下往下滚落的阴阳煞石接住,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欲止,信我。” “……” 欲止沉默一番,然后问:“倘若你死了呢?” “死生亦浮云,”女子耸了耸肩,“这么多年了,你竟是还未悟得此话。” 欲止又是一阵地沉默,最后深吸两口气,再度坐下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是,你给我个由头,为何非得要用这石头铸剑?旁的不行?” “这石头在鬼殿下埋了数百年,日日吸引厉鬼恶魂聚集,鬼君有意借此来驱使众鬼侵袭人界,”女子将酒浇到石头上,“我有剑骨,凌他人修行之上,所以此世间,唯有我才能有把握压制住它。” “……”欲止问,“毁了不行?” 女子:“煞气外露。” 欲止:“那便封印。” 女子:“不得长久。” 欲止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她就轻笑了一声,看煞石将那些酒尽数吸收:“它亦爱饮酒,乃是我同道中人。我不需要一把顺从的剑。” 亭中静了很久。 欲止猛地灌了几口酒,抹了下嘴有些气不过:“你既已下定决守心,那纵使是我说再多也无用了,总归不过给我自己添堵。” “诉桑,你对自己当真是狠心。” —— “哎,你说师父什么时候醒?” “……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去。” “你不是她的剑灵吗?而且她晕了你让我我怎么问?” “.……” 耳畔隐约传来谈话声,顾怜的意识逐渐回笼,她认出那是慕容详跟白苍的声音,正打算醒来,就听得第三人开门说:“噤声。” 那声音低沉,一听就是刻不求。 “……”顾怜干脆放弃醒来的念头,躺在床上继续挺尸。 刻不求坐在床榻边,低眸看了看顾怜,然后对慕容详他们说:“出去吵。” 慕容详张口要说什么,却被白苍连踢带拽地拉出去了:“就你话多。” 剑与剑主心神相通,顾怜醒没醒过来,白苍当然知道。 等人都出去后刻不求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顾怜以为他也要出去了,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的脚步声,结果那脚步声乐根没出屋子,停下之后椅子被拉动,他在桌前坐下了,没多久,就传来翻页的声音 ……这家伙看上书了。 顾怜知道刻不求没什么耐心,就等着他一会儿看不下去了然后离开。 结果她等了半天,刻不求这家伙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估计是把这狭小的屋子都给看了一圈,反正就是不走。 顾怜:“……” 她悟了。 刻不求纯粹就是故意的。 于是顾怜不装了,睁开眼:“你逛上瘾了?” “嗯?”刻不求闻声看过来,像才发觉一般地“啊”了一声,“你醒了。” 顾怜:“……” 顾怜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抓起一旁的金簪就丢了过去:“你再给我装一个试试?” 簪子飞过来被刻不求轻而易举地接在手里,他指头轻点了一下簪头,簪子就化作一抹金光飞回去,再度落回到刚才放着的地方。看顾怜面色不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气着呢?” 顾怜:“那你磕头认个错。” 刻不求还真蛮认真地想了想:“你确定?那倒也不是不行。” 顾怜:“……算了。 那画面她想都想象不出来。 这回答在意料之内,刻不求笑了一声,停步在床前,然后蹲下身。 顾怜隐隐约约地有预感他要做什么事:“你……”话还没有说话完,就见刻不求的袖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接着一小块纸片冒了出来,探“头”张望,看见顾怜后它立刻爬出来,双手一张就一骨碌地爬上床往顾怜那边蹿。 顾怜:“……” 顾怜觉得莫名其妙,屈指一弹就将小纸片人弹飞出去。 小纸片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趴着不动了。 顾怜看向刻不求:“你做什么?” “啊,”刻不求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哄人的方法行不通。” 顾怜:“……” 我说真的,别逼我抽你。 第310章 以前诉桑 刻不求哄人的方式笨拙得很。 顾怜被他这一通操作给整得一阵语塞,好半晌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说:“算了。” 一会儿都能把她给气笑了。 刻不求眨眨眼,问:“不生气了?” 顾怜应得很快:“气。” 刻不求:“那我再哄哄。” 顾怜:“……” “你少来,”顾怜大方地给他翻了记白眼,“你这会儿献殷勤有个屁用?亡羊补牢罢了,我生气归我生气,这仇我肯定是记下了的,你别想揭过。” 刻不求仰脸看她。 顾怜说:“下不为例。” 对于刻不求的欺骗行为,顾怜并不作伪的的确是很生气,换个人保准会挨她暴打一顿,但这个人非得是刻不求。 冷静下来之后,她能明白刻不求为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不动手,就是心理阴影而已。 刻不求害怕的东西不多,但桩桩件件跟她挂钩。 日子还是要过的,她不可能真不搭理刻不求了。 顾怜想了想说:“罚你以后负责教小详子。” 刻不求狭促地笑了一声:“他可不好教。” 顾怜:“反对无效。” 刻不求朝她摊开手:“那我能抱你吗?” 顾怜被噎了一下。 一天天的,你脑子里能想些别的东西吗? 她没有拒绝,刻不求理解为同意的意思,就站起来俯下身,把人给抱了个满怀:“从心阁出来后你便睡了三日,梦见什么了?” 顾怜答非所问:“我们在心阁里待了多久?” 刻不求:“小半月。” “那么久?”顾怜愣了一下,有点出乎意料,“我以为撑死就五,六天。”那再加上她后面睡的那三天,岂不是就有半个多月了? 刻不求一语点破她的顾虑:“门中无事。” 宋集烛并没有在这段时间里对他们做什么手脚。 “你吓到我了。”刻不求说。 “.….” 顾怜静了片刻,然后闷声说:“活该。” 他不愿意伤她,她就愿意看他满身鲜血了? 绝不可能。 “我刚才,”顾怜开口时顿了顿,眼前好似还是那一片墨竹林,有竹叶悠荡着落下,铺了一地,“我刚才看见八百年前的欲止了。” “欲止?”刻不求松开她,坐在旁边抓着她的手。 顾怜:“就引你去苍山的那个酒鬼。” 刻不求回忆了一下,记起一位行侠模样打扮、恣意不羁的人来:“嗯。” “刻不求,”顾怜问,“你没见过诉桑?” “没见过。”刻不求答:”苍山诸多人,唯有山主的那位义女我从未见过。” 他答完,从顾怜的话中品出话意未尽,就顺着往下问:“怎么? 顾怜:“白苍只认一位剑主。” 刻不求的动作倏地一停。 “其实我也不能够一口咬定是不是真如我所猜想的那样。”顾怜皱了皱眉,有些郁闷:“白苍只认一位剑主这事儿还是荧惑师叔跟小详子告诉我的,然后那天我回到白塔,被白苍拉入剑中,那封印的咒印自动爬上了我的手臂,我就看见我变成了诉桑,而对面坐着欲止,在交谈着有关于用阴阳煞石来铸剑一事。” 况白她忆起她初见白苍时,是在剑冢的那个阵里。 那个阵需要生灵进入才会被催动,顾怜肯定是生灵没错,但她都走到阵的中央了,那个杀阵过了许久被催动,这是异常的一点;还有白苍见到她后非要跟她说它七百前剑主祭身一事,白苍又不是什么爱说故事的人,没理由非得逮着个人就说。 ——“你、你们是同……” 这句没说完的话接着什么,稍稍动点脑子都能猜到个七八分。 顾怜不敢妄自尊大,只是种种线索,都指向了那一个可能。 顾怜就是诉桑。 但是—— 顾怜郁闷:“我觉得像异想天开。” 她那会儿不是都死掉然后回去了吗?怎么可能会变成诉桑? 而且…诉桑有通天之能,随时都能飞升成仙,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菜鸡,这云泥之别的差距别太过分! 总之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刻不求说:“你替我挡住宋集烛那一日,究竟何种情况我并没有亲眼看见,细说你死了,但我去乱葬岗时,并没有寻到你的。” 顾怜顿了顿。 刻不求:“有人救走了你。” 会是谁? 宋集烛在那时候的修仙界修为封顶,有谁能够从他的手下救走顾怜? 顾怜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圈,然后抓住了一个人名。 刻不求替她说出口:“苍山山主。” 在那时候,的确只有山主才有实力在宋集烛的手下救走顾怜,顾怜忽然想起来,她中剑倒下的前一刻,隐约间是看见来了什么人的。 所以她真的没死,是山主救了她? 但是她一星半点的记忆都没有。 顾怜想说什么,却看见刻不求面色不善。 “?”她问,“你干嘛?” “苍山山主救走了你,”刻不求戾气极重地眯起了眼,“我去过苍山两次,其间间隔百余年光阴,他竟是半毫未同我透露,倒将你藏于苍山之中。” 否则他连白苍都见过,又怎么会不见诉桑? 别说人了,他连衣角都没瞧见过。 顾怜:“……” 鬼知道山主当时在想什么? “那真是这样说的话……”顾怜想到什么,神色复杂,“我多了个便宜爹?” 毕竟诉桑可是人尽皆知的是苍山山主的义女。 可真会占便宜。 刻不求眉间的戾气未消,他跟顾怜各自有心事,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吭声。 直到刻不求伸手抓住了顾怜的手腕。 顾怜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她问完又想起来什么,眨眨眼,“这可跟我没关系啊,是山珠自己要骗你的……” “不是这个,”刻不求低眸看着她的手腕,轻声说,“你身上还有另一重心魔。” 顾怜:“……” 机关人,你卖我。 一时之间,顾怜的耳旁响起刻不求曾经跟她说过的别瞒着他,她有点心虚地想要狡辩,就见刻不求叹了叹气。 刻不求说:“下不为例。”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顾怜的手腕上落下一个灵咒,那股灵流顺着手腕汇至心口,在无形之中护住她。 顾怜愣了一下,瞧着刻不求,明显地发现心魔没了之后他的确是消了不少戾气。 顾怜反握住刻不求的手,凑上去亲了他的嘴角一下 “我知道了。”她说。 门扉那头被人不轻不重地叩响两声。 顾怜看过去,就见白苍双手环胸靠在那儿。 “你俩腻歪好了没有?”白苍一脸嫌弃说,“顾薪找你。” 顾怜跟他对上视线,他那神情顿了一下,然后喊: “诉桑。” 顾薪跟小柴换在一块坐在屋檐下,膝上放着一把花,是小柴刚刚摘回来给他的,花香很怡人。 听见脚步声,顾薪抬起头:“姐姐。” 顾怜在他身边坐下了,顺带着把小柴赶走:“我没事,就是想起来些以前的事情。”她说着想起刚刚的小柴,“你刚刚在跟小柴学剑吗?对了,我这儿有样东西要给你。” 她说着,把乌金木剑从芥子空间里取出来,往顾薪的手上放。 手中的木剑有些沉,顾薪安静了一会儿。 顾怜觉得他有话要说:“怎么了?” “我……”顾薪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去外面找一位师兄吗?” 顾怜:“嗯?” “是一位叫做刘长风的师兄,也是在山门前为我探根骨的师兄,”顾薪说,“这几日你不在,他来找过我几回,教了我一些剑招,他人不错。” 顾怜眨眨眼,然后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去吧,记得捎上小柴去照顾你就行。” 她的确很难时时刻刻都关注到顾薪,他能交到朋友,也是好事一件。 不过就是……刘长风这名字有点耳熟? 第311章 剑鞘所在 “这把剑没有名字,就是材质比较珍贵一点,是乌金木。” 顾怜说着伸了下腿:“还没有炼灵呢,看着也就是一把寻常木剑,这种木只稀少且大有用处,会有很多人来抢,所以咱们要藏拙。” 顾新的指尖抚过剑身,木剑仿佛有灵头了一般在他的手中逐渐变得轻盈起来,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本来我是打算把木剑炼灵后再给你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些没时间,”顾怜站起来伸了下腰,“下次吧,我找个时间就去。” 顾薪:“好。” 顾怜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顾怜正打算回去找刻不求商谈一下事情,结果扭头就看见慕容详掩耳盗铃一般地捂着眼睛蹲在门后边,很明显地偏头侧耳在偷听。 “……”顾怜气笑了,过去踢了他一脚,“偷听什么呢?” “哎唷!”慕容详往旁边倒了一下,很快爬起来站好,“师父,你打算去炼剑?”神色之中隐约有一丝紧张。 顾怜大方点头:“对啊,那木剑炼灵之后威力更大。” 慕容详紧接着问:“去哪儿?” 顾怜:“你家啊。” 慕容详:“……啊?” “你啊什么?好歹我现在占着你师父的名头,”顾怜挑了挑眉,“小少主,不打算给我开个后门?” 慕容详挠了挠头,支吾半天:“我、我……我当然愿意给你的剑炼灵,但但是……就是那个……” 顾怜等他支吾半天也没“但是”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替他把话说了:“但是你怕你回去就出不来了,所以不想也不敢回去。” 慕容详:“昂。” 他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的,就算是在这一年的闯荡江湖里,他也没少东躲西藏,为的就是不想回去。 他不想一辈子都被绑在那家主的高位上。 慕容详应完顿了一下,然后又挠了挠眼睑说:“不过,如果师父你是真的想去的话,我其实真的可以偷偷带你走后门进去的。”他说着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凑近顾怜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我们家的地下有一条地道,向来只有家主才知道,我可以偷偷地带你从那儿进去,不会被发现的。” 顾怜:“……” 真·走后门。 而且还是地下后门。 顾怜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慕容详,诚恳地说:“你自个儿都说了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那你往那地道里钻,岂不是瓮中捉鳖,你母亲不用想都知道是你溜回去了?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 慕容详愣了一下:“好像也是哦。” 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那辈师父,你还要去吗?” “我肯定得去,不强求你也得跟去,”顾怜说,“除开要给木剑炼灵之外,我还要去取样东西,带上你成功的概率更大罢了。” 慕容详问:“什么?” 顾怜:“白苍的鞘。” 慕容详一愣。 顾怜轻叹了一口气,拍拍慕容详的肩膀:“所以我是必须得去慕容家的,你也不用强求,自个掂量着想好了再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剑都会必定会有鞘,鞘是剑的归处,亦是保护。 顾怜忽然记起白苍跟她说顾薪找她,然后他们一路走来时的谈话—— “你这是全都想起来了?” 顾怜还有点没能从解锁新身份的情绪中出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摆,想了想又问:“你的那个封印解开了? 自苍高贵地睨了她一眼。 那一眼仿佛是在说:你也好意思提? 顾怜:“……” 顾怜有点心虚,视线飘忽起来,清了下嗓子说:“别这会儿跟我算账啊,我现在可是半点记忆也没有。不是我说,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来我是谁了?那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白苍“哼”了一声:“这不是得问你自己吗?” 顾怜看向他。 “你自己落的封印,除了给我,你自己也有份,”白苍说着顿了一下,然后有气不过地“啧”了一声,“剑冢中见你,我只当是你已转世,前尘忘却,想来兴许你也不愿记起。”毕竟前世今生,她活作顾怜,未必再愿做诉桑。 顾怜问:“那你这会儿怎么又改主意了?” 白苍:“因为我恨你。” 凭什么仅有他一人记得从前?那不公平。 她是他的剑主,他从始终也只认这一位剑主,任她愿意与否。 “而且,”白苍抬了招下巴,“那是你自愿想起来的,并非是我强迫。” 顾怜:“……” 原来那也能算是她自愿吗?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顾怜又问了一遍,“我真是诉桑?” 白苍:“……” 白苍这回连看都不看她了,抱臂说:“去把我的鞘找回来。” “鞘?”顾怜端详了他片刻,“我看你长得就挺俏的。” “……”白苍说,“我看你长得比我还像剑。” 顾怜轻咳了一声,不作怪了。 “原来你有剑鞘啊,我还以为就只有你这把剑,每回带着你的时候除了芥子空间里边都没地方放你,”顾怜问,“你的鞘在哪里?” 白苍却反问:“你不问我找它回来做什么?” 顾怜:“就跟我铃铛丢了我要找回来一样,没什么好问的。” 白苍:“解开封印,鞘是关键。” 顾怜:“嗯?” 白苍并没有看她,思绪飘出去很远:“我是阴阳煞石所铸成的剑,听欲止说,铸剑时我阴面极盛不见阳面,纵然铸成了剑,那也必是一把煞气极重、穷凶极恶的凶剑,比起你们剑家中的的那几把有过之而无不可。这样剑铸出来,向来是毁去或落千道禁制永久封印的,但是你却不愿。 “你取了一截剑骨又寻至相玄铁,守铸剑炉七天七夜不曾离开半步,将半数灵力与修为都用在了铸剑上,和那阴面煞气拼着分出了阳面。阳面既出,煞气衰减,天借阴阳五行,离火属阳,慕容老头借离火之位,在阳时将我铸成,剑成时,我便是这般的阴阳相。” 顾怜听得心里头不知是何情绪,没接话。 白苍接着往下说:“按理说,我阴面更盛理应以恶相为剑,但你的那截剑骨沾染你的骨血,我又吞食你的半数修为灵力,所以我善相与恶相与否,全凭你的牵连。倘若你善,我便善;你心中怨恨,我便为恶相,为你去一切你所厌恶之人。” 所以在画心镜中他会一改常态地以恶相出现,是因为当时的顾怜恼急了,从心底也生出了对刻不求诓骗她的怨恨来。 白苍的阳面不比阴面,煞气重,他的恶相自然就会比善相更厉害些。 不过这恶相不好掌控,所以尽量少出现为好。 顾怜想了一圈然后问:“那剑鞘呢?” 剑鞘和封印有什么关联? “具体我不知,”白苍低头扯了下衣领遮住脸,声音有点闷闷的,“那剑鞘是你在五十多年后托慕容老头铸成的,鞘成后你却也并没有取走,而是留在慕容家,留话说倘若有一日我失控了,便来取剑鞘。”他说着顿了顿,眉间有些烦躁。 所以那时她自己便料到,她会有身死的那一日。 “总之,”白苍看的顾怜,“那是你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你尽管去取来便是了。” 那是唯一一件……最有可能解开封印的东西。 第312章 四方折书递 渝川。 慕容山庄。 剑侍步伐如风地穿梭于回廊石道,目之所及之处,大多在山石中插着一把剑,那些剑所在之处位于八卦阵位,剑意肃罡,形成了一个至刚至烈的剑阵将山庄护在其中,非寻常人所能破除进入。 剑侍一路来到了剑祠。 “家主。” 祠中最顶上挂着两幅画卷,上边描绘着两把剑,一金一阴阳,画卷下,是一只牌位,上头写着“慕容氏先祖慕容桓之位”,在牌位后,是多善存放的一只白色剑鞘,鞘口上刻有阴阳之样。 慕容家主发簪似剑,玄黑色的衣袍无形之中散发出肃杀,她手举三柱香,毕恭毕敬地朝牌位一拜。 剑侍跟在她的后头,跪下磕了个头。 上完香,慕容家主才转过身来,眉眼英气,不怒自威:“何事?” 剑侍低头呈上来一物:“扶光派送来的折书,邀您前往扶光派。” 慕容家主的视线落在折书上:“邀吾作甚?” 剑侍:“听闻是共谈除邪秽一事。” 慕容家主将折书拿起,右手的最后两指上戴有指环,她打开看了看,看清内容后便眯起了眼睛。 慕容家主看完就将折书于手中以灵力卷成碎屑,并没有说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而是问起另一件事来:“吾儿行踪,可有线索?” 剑侍:“属下无能,仍在寻找。” “下去吧。” “是。” 剑侍退下后,慕容家主转身,视线落到了那画卷其一的金剑之上,剑旁落着剑名,其名曰——争喧 申明派。 主殿之中,明掌门正在和其他几位长老商讨着关于门中弟子修行一事,近来鬼族猖狂,他们需要做好防范以免袭击。 有弟子进来向他们行礼,毕恭毕敬地说:“掌门,扶光派有折书递来。” 听了这话,明掌门跟长老都是一顿。 “扶光派?”明掌门怀疑,“徐掌门出关了?还是姓木的又安了什么心?” 弟子道:“弟子不知。掌门可要看看?” 明掌门沉吟一番,他们申明派跟扶光派一直都是互不对付,近来徐望青又不知是不是修行上出了问题屡次闭关,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务全都落到了二长老身上,而那位姓木的二长老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几乎谁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徐掌门—— 再思及翘青大会上姓木的对他那无礼的举动…… 明掌门略一沉吟,抬了抬下巴:“呈上来我看看。” 弟子便依言将折书呈上。 明掌门将其打开,看了内容后就整个人猛地一顿。 “扶光派,”明掌门将折书毁去,口吻意味不明,“看来必须过去一趟了……” “照亭,去将我殿中的匣子取来。” 穷极宫。 “师父。” 戚月应从外头进来,里面魏宫主正指导着陈有椒术诀明悟。魏宫主闻声,指尖在纸上画了一个圈直接圈点出要诀,随后便转向戚月应,温声问:“怎么了?” 陈有椒扫了一眼魏宫主圈点出来的地方,然后就不甚在意地往后靠了靠,搭着个腿吊儿郎当地看向戚月应,看上去对戚月应所带来的消息比对术诀还要感兴趣得多。 戚月应也不避着陈有椒,双手递上来一则像帖书一般的折子:“扶光派有邀。” 魏宫主接过来看,不过几眼,眉宇便微微蹙起来。 陈有椒一看就兴趣更大了,扬声问:“师父,什么事情。” 魏宫主将折书收好,轻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两个字:“诡仙。” 陈有椒神色当中有惊讶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顽劣地一笑,跟戚月应对视一眼。 他就说肯定会出事。 看来那位小师姐……压根没把他的提醒放心上啊。 醉花城。 近日来醉花城中有传言,道是城主旧疾复发,正欲将城主之位传给少城主,但少城主在扶光派中修行,此事便一直被耽搁下来了。 实际上,那也并非是传言,谢城主的确正有此意。 只是谢霜一直不便继位。 夜里霜露正郁,谢城主于书房中查看着这几日呈上来民生情况,桌的一角点着烛灯、灯火摇更不晃动,风从窗的那头吹拂而来,伴着月华洒了一室。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轻而缓的脚步声,谢城主认得出是谁,连头都未抬,直到门被轻轻推开,他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裳儿。” 城主夫人提着食盒踱步过来,在案前俯身放下:“霜儿来信了。” “仍是不愿继位城主吗?”谢城主握过城主夫人的手,焐着,“怎么不多披件外袍?你身子骨容易受凉。” “前几日旧疾夏发的可不是我。”城主夫人宴裳白了他一眼,将手抽出来,嫌弃他的腻歪,“霜儿说,她知晓你病情不至于走到传位这一步,你只是怕扶光派抢人。城主之位何来选贤举能,她未必是极好的人选,谢长思,我这一两年还死不了那么快,你急什么?” 谢城主:“……” 他想传位,的确有那一份私心想陪夫人隐居逍遥于世间。 谢城主碰了碰鼻尖,转了话题;“听说前几日鬼族占了邻城一隅,我们的阵法可有纰漏之处?” 宴裳将食盒中的温药取出:“并无错处,若察觉到鬼气,那阵法必然启动将其诛灭。” “那倘若是察觉不到鬼气呢?” 陡然插起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谢城主在话音未落时便一翻手腕甩出数张符箓拍向暗处,同时将宴裳护在身后。宴裳将发簪取下,在她的手中变作长枪,泛着寒光。 他们紧盯着暗处,只见那里黑雾缭绕,将方才袭向他的符箓都震成碎片,他低嗤一声,踏步向前,露出一张鬼面,披着的斗蓬乌黑,更裹着杀气。 他打量了一下谢城主同宴裳,随后歪歪头:“动起手来,你们必死无疑。” “…….” 这是实话。 谢城主拍了拍宴裳的手背安抚她,眼底的戒备分毫未减:“不知鬼君夜访府上,所为何事?” 萧九毫不意外他能猜到自己的身份,毕竟他抢华风门七瑕玉来遮鬼气一事人尽皆知,他在鬼面下咧嘴一笑:“看在谢霜的份上,只要你醉花城肯降,那我就不杀你城中一人,如何?” 谢城主一怔,随后不假思索:“我醉花城不降于鬼邪之下——”话音未落,外头忽然狂风大起,随后便是惊慌的吵嘈! “阵、阵法破了——!” “快来人!有鬼族夜袭!!!” “城主呢?速去寻城主——” 萧九看着对面两人神色大变,放肆地笑了几声,掐着指节上的骨戒,在他的身后,涌现数不清的鬼族。 狂风将斗蓬吹得乱舞,萧九说:“如何?谢城主,是降服还是灭城——“ “你自己选一个吧。” 第313章 打算 顾怜觉得心魔解决了,她得跟刻不求商谈一些重要的事儿。 ——比如怎么样对付宋集烛。 对此,刻不求仍旧任性:“杀了便是。” 顾怜:“……” 顾怜想也不想就踢他一脚:“正经点。” “嗯?”刻不求拍了拍衣摆,若有所思,“我不够正经吗?” 顾怜“……”得了吧你就。 “虽然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顾怜耐着性子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的剑不在;第二,你现在只是个分魂;第三,他现在的实力不详。”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思考,刻不求都需要谨慎。 刻不求轻眨了下眼,择出重点:“我是仙,他是魔。” 顾怜:“……” 一会儿我还是魔仙呢! 顾怜:“他现在是二长老。” 刻不求看着她。 顾怜冷静分析:“宋集烛又不是什么省心的主,他自从知道你后一直按兵不动,我觉得他肯定是在憋着什么坏招,之前关于你心魔一事必须解决所以才一直没跟你提,现在你没什么问题了,我们也应该想想怎么样对付他了,得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她向来谨慎,刻不求也没反对:“嗯。” 顾怜问:“你有什么弱点吗?” 刻不求:“你不算。” 顾怜:“啊?” 她懵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刻不求的意思—— 若非要说刻不求的弱点,只会是顾怜,但是顾怜不会想让她自己成为他的弱点,所以她不算他的弱点。 简而言之,他没有弱点。 九百年的光阴,早就成就了刻不求的孤身一人,无他牵挂。 顾怜静静地盯着刻不求看了一会儿,然后指出:“禁制。” 这是一个大问题。 刻不求就知道她会提这个,应起来从善如流:“给我几年。” 顾怜想说什么,压下来了。 但宋集烛不会等你几年。 商谈一夜得不出确切结果,最后刻不求将身上的铜钱摘下几枚,穿成串系在了她的腰上,算是一层保护。 顾怜没拒绝,她心中有个打算。 她想去敛寒洞见一下徐望青。 这都多少年了?她一直都没见过这位师父。 刻不求看出她的打算,倒也什么都没说。顾怜的顾忌他能够明白,他兀自琢磨一圈后,拢了拢袖子忙自己的去了。 他们互不干涉,夜色正浓,独自去做自己的事。 敛寒洞外有结界,更有守着的弟子。 顾怜若有所思片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这不跟之前她想偷偷进思过崖上一样吗? 于是顾怜脚步一转,溜上了丹阁。 意料之外地,丹阁里找不到丹夫子跟老于。 顾怜纳闷地转了一圈,然后在丹夫子的炼丹房碰着了沈是倾。 “小师叔。” 听见声音,顾怜回过头朝身后看去:“大哥他们呢?” 丹夫子跟老于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种想要死在丹阁里的感觉,怎么会突然在丹阁里找不见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沈是倾苦笑了一下说:“师父他们跑路了。” 顾怜一脸懵。 啊? 沈是倾无奈叹息,递过来一样东西:“师父说他本不该久留在此,既事已终了,他便离去了,往后若有事寻他,他会出现。小师叔,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 顾怜:“……” 顾怜一言难尽地把沈是倾递过来的信给拆开来看,入目就是极具丹夫子风格的:二弟啊!嘿嘿嘿嘿嘿…… 那日丹阁之中刻不求着我与老于的眼神委实不善,性命要紧加之我的任务也已完成,这丹阁便无须留我,我便同老于先溜了! 嘿嘿嘿,不必寻我,天下之大唯吾往矣。 昔年之名便忘却吧。 丹子留书。 顾怜:“……” 说白了,就真的是逃命跑路了。 不过肯定不是真的因为刻不求。 天下不该再有初莞此人,就如同老于的姓名就此掩埋。 早知道丹夫子出会走,顾怜也没有什么太大感受,她面色如常地将信折起,指尖却忽然灵光闪光,随后一样什么物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顾怜低头去看,是老于那神奇的大勺。 刻不求那边。 刻不求没什么擅长的,他左右逛了一圈,在扶光派的隐蔽之处布下了一个小阵,铜钱埋入砂石之中,转瞬化作尘土寻不得,他不怕被人发现——因为没人能发现得了。 既然阿伶说让他有所防范,那他就姑且起个阵吧,护一下她的门派。 刻不求左右转了一圈,在经过膳房后边的那棵赢松树时,脚步蓦地一顿。 嗯? 刻不求将手搭在赢松树上感受一番,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棵树有问题。 浑浊气息,阴森寒气,连通着地脉渗入各处,何处瞧着都不祥。 不过…… 刻不求将手收回,饶有兴致地看向别处,挑了挑眉。 不过这不祥的根源可不在于这棵赢松树,而是由别处催动后渗透地脉,连带着染上了这棵树,也就是说,扶光派这一片土地之下,皆埋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是谁干的? 宋集烛? 倘若地脉中的不祥被牵动,那扶光派百年辉煌,大多付之一炬。 顾怜成功溜入了敛寒洞中。 她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当时发现阵法的地方,但因为她与布阵之人的实力悬殊,又不得打草惊蛇直接将阵法用大勺砸开,只能止步于外面。 顾怜左右逛了一圈,找不到进去的门道。 …“…师父?” 她试探性地喊:“我是你的六徒弟顾怜,你能听见吗?” \"…...” 无声。 没有回应。 顾怜皱了皱眉头,嘀咕:“宋集烛什么毛病……” 所作所为让人迷惑。 “咳,师父,”顾怜清了清嗓子,“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在她作出反应之前有人先她一步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带着她藏起来。 “嘘。” 身后的人口吻中仿佛天生带着笑意:“做坏事怎么不带师兄,嗯?” 这声音一听就是封双无。 顾怜懒得跟他计较,看见一人身影往这边走过来,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看清了来者是谁。 是六长老。 第314章 发觉 刻不求即将从赢松树那儿离开时,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拽着他的衣摆,一下又一下,力道算不上重。 刻不求低眸,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傀儡娃娃。 有点眼熟。 刻不求思索了一番,记起来这只傀儡是哪儿来的,碍着顾怜的关系,他只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这只小傀儡:“撒开。” 傀儡娃娃本就害怕刻不求,听见这俩字更是缩了一下脑袋,不过它怯态尽显,却并没有真的松开手,而是拗着劲一般仰起头,如果它有五官,那它肯定是眼巴巴地望着刻不求。 它在求助。 刻不求:“……” 刻不求觉得稀奇,都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想着给顾怜一个面子,他蹲了下来:“说。” 傀儡娃娃一看有希望,登时着急忙慌地跑向赢松树,在树根处蹦了两下,挥着胳膊比划着下面,似乎是在说底下有什么东西。 刻不求扫了一眼,底下是个暗宫,他记得的。 暗宫…… 那个傀儡师出事了? 敛寒洞。 六长老的出现让顾怜觉得有些意外。 不过她的诧异也只有一瞬,很快就明白过来——宋集烛如果不想被其他几位长老怀疑,那就不会拦着他们来看徐望青。 封双无的修为高,将他和顾怜的气息都掩藏,他看着六长老的眼神意味不明,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封双无站在顾怜的身后,所以顾怜看不到他的眼神,否则肯定能看得出来他在憋着什么坏招。 然而在顾怜偏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往日里那般笑眯眯的神情。 六长老似乎只是来这里看看。 他停在守阵之前左右看了看,然后就叹了一口气想要离开,然而就在这时,有一小块冰棱落入阵法当中,阵法被触动,迅速朝六长老发起攻击!六长老反应极快地躲开,挥袖格挡时术法在冰墙上留下些许痕迹。 趁着这个空档,封双无跟顾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悄声离开。 出去时,顾怜掏出大勺,封双无抽了抽嘴角。 去到安全的地方,顾怜才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伸腰时听见封双无一言难尽地问:“你到底是上哪儿找来这一堆稀奇古怪的法器?” “这是秘密。”顾怜说完,又转向他反问道:“你怎么会在敛寒洞里?” 封双无掸了掸袖上沾着的冰霜:“这话该我问你。” 顾怜:“……干坏事。” 封双无笑眯眯地说:“那巧了,我也是。” 顾怜:“啧。” “我觉得师父不是真的闭关,”顾怜跟封双无没什么好瞒的,坦言说,“我认为其中有蹊跷,所以去看看。” 封双无不知真假地应:“嗯巧了,我也是。” 顾怜看看他,神色大多不相信。 封双无笑了一声:“真话。” 亲传比试之后他同顾怜一道前往长老殿,在那交谈之中也明白过来徐望青闭关的蹊跷之处,而他又本来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性子,徐望青待他不差,他又想给二长老添堵,便来了。 顾怜想想就觉得很符合这笑面虎的行事作风,思及刚才里头的阵法忽然被触动,她顿了顿,随后肯定地说:“你是故意触动那个阵的。” 不然怎么可能好巧不巧,偏偏落下一枚冰棱? “唔,”封双无弯弯眸子,弹了下她的额头,“莫非你想被二长老发现?” 顾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说?” “二长老留的阵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只需靠近半分都会留下你的气息,”夜里幽静,月上枝头由树影掩去几分,有些隐隐绰绰,不知是不是错觉,封双无的口吻都有些温柔,“白送上来的羔羊,不用白不用,小师妹呀,长点心多顾一下自己吧。” 就是内容不太温柔。 顾怜一时之间没吭声。 所以封双无故意让六长老留下术法的痕迹,就是想让后来宋集烛发现有人来过时,只查到六长老的头上。 她并不意外。 封双无会做出这样的事并不意外。 于是顾怜点了点头,诚恳地拍拍他的肩,“不错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到。” 封双无:“……” 你有一种“孩子你长大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封双无也没拍开她的手,只问:“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还差点,”顾怜说,“刻不求现在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他。” 封双无挑了挑眉。 在这件事情上顾怜不欲跟他多说,话题止在这儿她就要回去,封双无却出手一捞,扯了一下她的发带:我听闻近几日来,二长老屡次进出璃女秘境。” 顾怜一怔。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那位诡仙是从里头来的吧?”封双无仿佛随口一说:“长点心,别着了他的道了。” “……” 暗宫如同上次来的一般寂静。 刻不求拾阶而下,一路上周遭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察觉到他的到来便朝他涌去,却又被诡气给逼退。 刻不求扫了一眼,看来这里比在上边看见的更严重得多。 都快成聚阴虚了。 傀儡娃娃“哒哒哒”地跑在前头,几次回头看他,一副很焦急却又不敢催促他的模样。 刻不求已经能够猜到是林逢出事了,但走入暗宫底层看清那里的景象时,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只见那里数百上千的各式傀儡,不复往日的安静站立,皆以一种煞气挺重的进攻模样被细细密密的银线傀丝牵制住,那些傀线绷得极紧,仿佛稍稍松开一点力度,那些傀儡就会挣断傀线然后暴起。 傀儡失控了。 傀儡失控这件事情对于傀儡师来说不是什么小事,恰就是严重的话,能够让其修为尽废的存在。 看来是被那些诡异的阴气给影响得不小。 刻不求绕开那些傀儡往它们攻击的方向走,在重重包裹之后,看见了林逢。 林逢垂首靠在墙下,原本干净无尘的白衣上沾染着大片面迹,看不出来具体是伤了哪里,而他的双手血肉模糊,银白的傀线缠绕,有些因为力度过重,深深地勒进了血肉当中 可见他为了控制住傀儡, 花多大的工夫。 刻不求瞧了一会儿,细弱的呼吸声表明了林逢还没死。 没死就问题不大,不至于让顾怜难受。 刻不求琢磨了一圈,最后放出灵气靠向林逢。 就在这时,原本低首不动的林逢却忽然勾着傀线,不遗余力地袭向刻不求—— “小师姐?” 起昭灵台外,顾怜的靠近让那里守着的弟子感到疑惑。 顾怜停步,知道自己没有长老的准令是肯定进不去的。所以她摸了摸后脑勺哈哈一笑,张口就来:“二师叔说他前几日来这里落了灵符,让我来帮他找找,不知师弟们可有瞧见?” “灵符?”师弟想了想,随后摇头,“二长老的确来过,但我们并未瞧见有灵符。” “这样啊,”顾怜跟他们客气地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小师姐客气。” 顾怜多看了一眼昭灵台,在转身离开时眼底神色沉重下来。 宋集烛频繁进出璃女秘境——十有八九就是冲着禁制去的。 第315章 另一方 顾怜回去的时候,就见刻不求倚门抱臂靠在那里等她。 “发现什么事情了?”顾怜走过去问,她感觉到不求是有话要跟她说。 刻不求等人走近后先是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这才站直了:“扶光派下有人埋了个聚阴阵,阴气渗入地脉之中,处处不得放过。” 顾怜被这消息猛地给砸懵了一下:“啊?” 等会儿? 哥们儿你刚说啥? 扶光派下埋了个——嗯嗯嗯?! 顾怜一下睁大了眼睛,抓住刻不求的手:“你确定?” 刻不求说:“你相信。” 顾怜:“……” 她确实是相信刻不求的。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炸裂了亿点。 “嘶,”顾怜松开刻不求的手,“谁能有那么大能耐在扶光派底下埋一个聚阴阵?总不能是宋集烛吧?引爆扶光派对他可半点好处也没有,而且聚明阵大多是用来养尸鬼的,难不成是引成峰复活了???” 还有,那个阵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顾怜问:“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刻不求低眸:“林逢。” “……” 暗宫与上次来时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阴气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里,带起阴寒来。 顾怜记得没错的话,上一次见林逢时,从他的身上发现了尸鬼精魂。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那个聚阳阵就已经埋在扶光派下面了吗? 顾怜的思绪重重,她所怀疑的对象,最大的就是宋集烛,但是这样做让他得不到任何利益,所以他没理由那么做。那么这样说的话,除开宋集烛,还有另一方大隐患吗? 会是谁? 萧九? 脑子里冒出来那乖戾的笑脸,顾怜又很快就否认了,萧九那个小疯子一言不合就直接开干了,哪有那个耐心还精心布下一个那么大的聚阴阵? 那还有谁? 引成峰、引成锋、华风门,聚魂阵、尸鬼…… 为什么跟扶光派会扯上关系? “到了。” 被刻不求的这一声唤回神,顾怜眨了下眼抬头,就看见那剑刀相显、杀气腾腾的傀儡们,傀线缠过一圈又绕一轮,仿佛织就了一层网。 “……”顾怜真挚地问,“我师兄没死吧?” 这一堆傀儡叮铃哐啷地一窝蜂冲上去弑主,林逢那弱身板能抗住? “别小看你师兄,”刻不求轻笑一声,“方才还同我交手,尚有余劲。” 顾怜:“……” 哦,原来林逢是以娇弱的示人,实际上威猛无比。 顾怜不怕刻不求会伤到林逢,她左右看了看:“那我师兄在哪儿?” 她话音刚落,角落那头就传来衣物摩挲的声音。 “我在这儿。” 林逢的声音沙哑极了,还很虚弱。顾怜往那边走,就看见靠在墙下的林逢,他方才大概是在打坐,打坐完了又见她进来,就一手扶着墙勉力想要站起来。 “哎哎哎,师兄你就坐着吧你,”顾怜看他都快成血人了,连忙走过去扶住他,一看见他那血肉模糊的双手感觉自己的手都在疼,“你这……不是,什么情况啊?这些傀儡什么时候失控的?” 林逢轻喘了几口气缓了一下,然后才道:“就在半月前。缘由为何我并不知晓,但我能感觉到与上次的浊息相近。” 顾怜扶着林逢让他坐下:“我先帮你疗伤。” 林逢于药、医一道了解得并不多,素日里受伤也就是随手撒点药的事儿,但这回伤得重他又不敢松懈,便将这伤拖了一日又一日,落得更严重了。去掉傀线时伤口又重新渗出血,顾怜一边皱眉一边翻出药来,细致地处理完伤口三下五除二就给林逢的手裹成了两个馒头。 林逢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眼,想说什么,在张口时被顾怜眼疾手快地塞了一颗回元丹。 顾怜说:“你先缓缓,别急着说话。” 林逢轻轻地“嗯”了一声,闭眼打坐。 顾怜站起身来往后看去,刻不求正在那头打量着那个两三米高的煞刀将看了一会儿,不知是哪里吸引了他,他伸出手在那把长刀上点了一下,原本被傀线控制住的煞刀将顿时大吼一声,挥着长刀便要朝他劈下来! 顾怜:“……” 闲的。 在长刀往下即将劈到刻不求时,他只轻飘飘地抬手屈指在刀刀上轻轻一弹,只听见很清脆的“叮”的一声,长刀从中断开,然后连带着震起气流“轰”的一下将煞刀将整个震裂! “啊,”刻不求收回手,若有所思,“还差得多。” 顾怜再一次:“……” 顾怜沉默须臾,然后扭头往回看,林逢估计是早料到刻不求会这么干,依旧在很镇定地闭目打坐。 行吧。 顾怜凑过去,问刻不求:“你碰它做什么?” 刻不求答得简单:“试试。” 顾怜:“试什么?” 刻不求:“它的威力。” 顾怜:“然后?” 刻不求:“拿去对付宋集烛。” 顾怜:“……?” 顾怜一脸茫然。 啊? 刻不求将视线从地上煞刀将的残骸移到顾怜的脸上,瞧见她那茫然的神色,狭促地笑了一声,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要的防范。” “……”顾怜明白刻不求的意思,但她沉默了半晌,再度把视线投向林逢,开口时口吻不容置喙,“不行。” 他们跟宋集烛之间的事情,怎么能把其他人牵扯进去? 那很危险,而且……林逢未必愿意。 刻不求没说什么,他也只是提议一下。 林逢打坐入定时屏蔽五感六识,等他睁眼时,就看见顾怜盘着腿,支着下巴坐在自己前面。他顿了顿,又看向刻不求:“多谢。” “这就客套了,”顾怜挺直腰,晃了晃手,“同出一门,亦兄亦友,应该的。” 林逢不善言辞,便没有多做争辩。 “四师兄,”顾怜正色,“扶光派有危险。” 林逢看着她。 顾怜对他坦言:“有人在地下埋了一个聚阴阵,牵着扶光派各处,因为地脉被渗入,所以连带着影响到了你这里,导致你的傀儡失控。” “……” 沉默。 过了许久,林逢才张了张口:“先前我托你去查的事,可有眉目?” 他将话题挑开,顾怜顿了一下,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是有一些。” 林逢和她对视:“我想知道。” 顾怜盯着林逢的眼睛,心中的不对劲的感觉愈演愈烈:”那是上界落仙入魔后的魔息,我认为是派中的一个人。” 林逢:“谁?” 顾怜:“二长老——” 就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面前坐着的林逢忽然闪电般对顾怜出手! 第316章 不信她 敛寒洞。 宋集烛来时,就敏锐地发现不久前有人来过。 没有长老的准令弟子进来不得,但并不排除是某位修诡道的人进来过,宋集烛的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到了一处冰墙上。 那只是一道极浅的痕迹。 认出来那术法上的气息,宋集独眯起了眸子。 —— 掌风凌厉袭面而来,顾怜迅速地往后仰去闪躲开来,耳旁闻见什么东西破风之声,肃杀而至,她一掌拍地借力而起,身形灵巧敏捷地躲避,傀线以毫厘之差错开她,直没入地面当中,仿若长钉般锐利。 铃铛之中有细微的动静,顾怜将想要出来的白苍给压制住,她还没有站稳身形,四周响起“咔咔”声音,巨大的黑影在她的头顶晃动,抬头,两米高的剑娘子提剑而上! 顾怜心下一凛,手腕一翻甩出符篆,拍向剑娘子! 刻不求在一旁动了下手指似是要拦,但是他想起来什么,又无声地轻舒了一口气,到底是没有动作。 符箓牵制住了剑娘子几息的动作,顾怜将金簪化作剑,与它两剑相抵。 顾怜今非昔比,剑娘子在她的手下逐渐招架不住,被剑势挥倒后又欲起来再战,却见一根傀线绕来勒住剑娘子的腿,将它用力往后拽。 顾怜愣了一下,循着傀线看去,就看见巴掌大的傀儡娃娃正卖力地拽着傀线。 它不过才顾怜的巴掌大小,但小小的身躯却有大大的力量,愣是连拽带蹬腿,生生将两米高的剑娘子给“轰”地一声拉得摔倒在地。 顾怜:“……哇哦。” 傀儡娃娃将剑娘子放倒后还不解气,几下跳上剑娘子的肩膀,一蹬腿就给拽了过去,似乎是在骂:让你打人! 剑娘子被放倒,顾怜收了剑势回过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的林逢。 左右思索一圈,顾怜不得其解:“我的哪一句话有问题?” 林逢不会无缘无故对她动手。 林逢刚才动手又伤了元气,他缓了几口气,低声道:“每一句话。” “……”顾怜被噎了一下,然后看向刻不求,真心实意地问,“不是,我有那么不可信吗?” 刻不求被她这寻求援助一般的询问给惹得蓦然一笑,他看上去蛮认真也想了想,随后忍着笑回答:“嗯,可信。你只是很会巧言善辩。 顾怜:“……你有本事下次撒谎的时候别笑。” 刻不求笑了两声,没接话。 放弃从刻不求那里得到答案,顾怜重新转向林逢,从刚刚林逢站起起他就安静了下来,完完全全不见方才攻击时候的狠劲。 “我猜,”顾怜只有那一个猜测,“二师叔来找过你了。” 对此,林逢短暂沉默,然后承认:“是。” 顾怜这就明白了:“他背地里蛐蛐我。” 林逢听不太懂“蛐蛐”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有接过活来。 “既然如此,那就好谈多了,”顾怜将金簪放好,看见傀儡娃娃“哒哒哒”地跑过来,她弯下腰将手伸出,让傀儡娃娃跳到手上。站直后她跟林逢说:“二师叔怎么跟你说我我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我把诡仙带入门中引来危害。但我不得不提,那回鬼君已经打入山门,诡仙有在助我们将鬼族打退,后面那些时日,诡仙也没做什么危害扶光派的事情。四师兄,我觉得你不应该就那样轻易信了二师叔的话。”况且,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况且,你被尸鬼精的魂附着于身时,刻不求也有帮你。 但这句话顾怜知道不能说,一旦说出口那性质就变了,将门派立利益揽到了林逢的私人恩情上,架上了道德。 顾怜的口吻并不强硬,只是不解:“师兄,你既然怀疑我,那又为什么特意设局让刻不求将我带来这里?” 就凭刚才剑娘子的动作来看,林逢已经是能够重新控制自己的傀儡了,而刻不求,大概也是被林逢骗过去了。 闻言,刻不求情绪不明地看了一眼林逢。 在顾怜的话说完之后,林逢又是一阵的沉默。 顾怜摸了摸傀儡娃娃的头,分明没在看林逢,但话确实是对他说的:“就算是真正的犯人都能够在上刑场时做个明白鬼,四师兄,我真的不能知道我自己在你那儿有什么被怀疑的点吗?” 她也是没有想到,九百年前高高在上的宋集烛,居然也愿意屈尊纡贵来用话术收买人心了。 她自认她没有做过背叛扶光派的事情。 等了须臾,等到顾怜都觉得现在的林逢是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了,林逢却是开口了. “我原是不信的,”林逢说,“但你的举止委实反常。” 顾怜就问:“哪一些?” 林逢道:“盗取红莲,结识诡仙,私交鬼君,明白聚魂阵跟尸鬼。许许多多危害家门派的物什你皆能第一回发现并且从来不告诉长老他们,而是私底下告知几位师兄师姐,”他顿了顿,接着说:“小师妹,你的所作所为,实难以让人不起疑心。” “……”顾怜心里吐噜,不是,宋集烛还挺会说。 顾怜觉得林逢的话肯定还没有说完:“还有呢?最让你怀疑我,并且促使你对我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卦象。” 顾怜怔了怔:“卦象?” 林逢颔道:“嗯。” 顾怜更懵了:“什么卦象?” 什么卦象能那么厉害直接让林逢对她动手??? 总不能是:“此人有害,宜速杀之”吧??! “荧惑师叔卜了一卦?”顾怜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卦象?” 刻不求在一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 “不是荧惑长老,”林逢说,“是陈师兄。” 陈师兄,陈斟酒。 虽说荧惑跟陈斟酒为师徒,但若是单论算天卜卦之能,荧惑却又是比不过自己那唯一一位亲传弟子。 陈斟酒仿佛生来便为算天,只需一花一草便可轻易将卦象卜出,且凡经他手之卦象,只要能出,便必不有假。 所以关于这种算天下卦一事,陈斟酒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他手下的卦象,更是永远不会出错。 顾怜理所当然地想起来陈斟酒废去一身修为进入思过崖的原因——他卜了一卦,关于扶光派,不知卦象为何,总之他同荧惑大吵一架,从此翻脸。 所以那个卦象……跟她有关? 顾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林逢又抢先她一步说:“你听不得。” “……”顾怜问,“我为何听不得?” 林逢说:“乱时运,偏命星。” 顾怜不吭声了。 林逢为扶光派而生,他容不得有能危害到门派的任何事、任何人的存在,所以他信的不是二长老的话,而是卦象。 顾怜的存在威胁到扶光派。 顾怜心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大的能耐? 不过……不得不说,顾怜在心底里佩服林逢,无论多少年过去了,他都始终如一地坚守本心。 “四师兄。” 顾怜觉得有些话她还是得答的:“我不问卦象,但我得回答你一句话,”她直视着林逢,笑了一下,“我必不叛门。但他人不友善待我,我便不会回以信任。我不信长老,我只待我好之人。” 她在他们那里,得不到多少善——这就是为什么她所有的一切只告诉师兄师姐,而不告诉长老的原因。 她真的受够这被针对的一切了。 第317章 她是未知的定数,不由任何人做主 在那十来年的记忆长河中,顾怜双亲故亡,换过饿受过冻,也有过衣着褴褛时,更有在为讨得一碗吃食而下跪低头,她倒是也想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傲骨不折,只可惜早入泥潭,便也只能想想了。 后来她拜入徐望青门下,跪拜后抬首眼中皆是憧憬与向往,以为这踏入扶光派的一步会给她带来向往许久的暖情,也能够给弟弟带来更好的生活,却没想到大多是讥讽与轻视、排挤与窃窃私语。 倘若不是顾伶成为顾怜后屡次出彩,那迎接她的依旧是以前的轻蔑。 徐望青到底如何无从得知,但顾怜不是瞎眼之人,看得出来几位长老对她的态度。 若是非得要将那恩情拉出来说上一说,顾怜只欠徐望青与扶光派的,与几位长老并无瓜葛,就连她能进入敛寒洞中闭关,那都是靠她自己去争取。 她不承他们的恩,她又被他们置于无人关注的一隅,那就做不到让她去信任、去依靠。 她信的人不多,但个个真心。 本来顾怜说完都要出去了,可是她迈了个步子,还是忍不住又转回来,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伤药放到地上:“师兄你要记得换药,傀儡失控不是小事,你休养一番,聚阴阵一事,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我会上报长老。” 而至于他们信不信,就与她无关了。 临到这时将话挑开她还是这般态度,林逢不由得有些怔然。 顾怜也不用他回话,抚了抚掌:“还有二师叔来蛐蛐我一事……师兄,不论你信我与否,我都要告诉你,他早已不是二师叔木云天,掌门师父闭关几年半分消息也并未听闻,其中必有蹊跷之处。我是扶光派的弟子,徐望青的徒,占了二师叔身体的人于璃女秘境当中害我,我必不会轻易揭过,一报还一报,他的命天不收我收。师兄你守扶光派,日后若是站在他那一边我也突然不会怪你,因为我知晓你的性子。” 林逢自被徐望青救下起,便立了警言将自己的命同门派系在了一处。 顾怜笑了一下,不见愠色:“每月初七的戌时,师兄做的那一碗面最香了。” 所以林逢不必有所顾虑,人人皆有难处皆有本心,她能理解他的选择。 言尽在此,顾怜给暗宫布了个符阵防止再次被阴气影响,就招呼着刻不求离开了。 刻不求也不纠结,多看林逢两眼便跟了上去。 林逢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他才垂下视线看向地上放着的药,陌生地在心头涌现茫然的情绪。 在暗宫之中待了太多年让他已经忘却了如何与人相处,人情世故他不能明白,却在此刻头一回怀疑起自己来。 傀儡娃娃挨着药瓶坐下,晃了晃脑袋。 林逢好像忽然能够明白,为什么顾怜的身边只站得下一个刻不求,并且也只有刻不求。 她只遵循她所想要的。 她所认为的正理,那才是正理。 无关任何。 …… 从暗宫里出来,顾怜伸了个懒腰。 “妈耶刚才四师兄突然出手吓死我了,”顾怜边往外走边说,“我还以为他都是又是被控制了。” 刻不求跟在她后头:“不生气?” “嗯?”顾怜眨了眨眼,然后就笑了,“一开始是有点,不过气的不是四师兄,是宋集烛。他口舌真不错,背地里编排我。” 刻不求:“嗯?” 顾怜摆摆手:“我师兄就是那个性子嘛,平日里傻乎乎的,但谁跟他提门派有危险,谁是危害他就跟谁急眼……”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刻不求抱住了。 顾怜愣了一下,随后垂眸,有点闷声说:“行吧,还是有点生气。” 刻不求:“嗯,把他们都杀了。” 顾怜:“……” 顾怜用脑袋撞了他一下,让他松开了,纠结起另一件事来:“不过他说的老陈所卜出的卦象,会是什么?” 刻不求垂下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就在他犹豫时,顾怜忽然抬头看他:“刻不求。” 刻不求无辜地眨了眨眼。 顾怜一见他这神情就更加肯定了,她虎着脸问:“关于卦象这件事情,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头顶上被扣了口锅,刻不求无奈地笑了笑:“不算知道。” 顾怜:“说。” “我见完你师兄后想要出来找你,他喊住了我,告诉我他曾卜过一卦与你有关,”刻不求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但我当时没听。” 顾怜等着他的下文。 刻不求瞧进她的眸子里,顾怜的眼底向来坦率干净,盛着一汪皓月仿佛融着最明亮的颜色,他的口吻不由得有些自负:“正如你所说的一般,他的命天不收你收,所以我一直确信,不过区区星命,左右不了你。” 所以他不听,他无需去听 她是来自异世的未知数,她不受任何控制。 “……\" 顾怜盯着刻不求看了一会儿,然后不揪着他来谈这件事了:“行吧,那等我回头见着老陈了我问他去,他不说我就把他暖炉埋了。” 刻不求应:“好主意。” 不过除开卦象具体是什么,顾怜还有一事很好奇。 算算时间,陈斟酒进入思过崖也就是她被徐望青带入门派那会儿,既然那时卦象已出意味着她的不祥,那么为什么徐望青仍旧是要坚持把她在扶光派里? 作为一派掌门,徐望青无论如何说都应当以大局为重 而且在原文中顾怜不受待见,也是因为这个卦象吗? 原文中的卦象和现在这个已经独立了的世界的卦象,会一样吗? 顾怜晃了晃脑袋,自己瞎乱想不会有什么好处,她将思绪收回,翻出一大沓符来,蹲下掂起一张,拍到地面上。 在符与地面相贴的那一刻,符面上的纹路亮起莹光,从符底下仿佛什么东西被烧得焦黑一般冒出黑气随着“呲”的一声,符的一角着起火,很快变成灰烬。 顾怜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这么大个阵肯定不好对付。 顾怜盘腿退坐下,捏着黄符开始低头捣鼓着什么。 刻不求在她对面蹲下,看半天没看明白:“在做什么?” “折纸鹤。”顾怜头也没抬。 “纸鹤?”刻不求有些好奇。 顾怜先是没回答他,自己动作麻利地把那半沓符都折成了纸鹤的模样,才说:“破阵的关键在于阵眼嘛,我得先把这个聚阴阵的阵眼给找到,不过我总不可能把扶光派的土地一寸一寸都给翻一遍,所以我就想着折几只纸鹤再施个法,让它们去试试寻找阵眼……呃,不过能不能找到我可不能保证。”她说着掐了个诀往纸鹤上施法,纸鹤的周身镀上一层柔光又很快消失不见。 刻不求“嗯”了一声,他刚刚观察着顾怜的动作自己也来了兴趣,拣起一张符就有模有样地学着折起来。 顾怜没搭理他,仰头看着天上云疏星稀,想起一件事来:“近几日宋集烛总是前往璃女秘境,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要对禁制动手脚。” 闻言,刻不求的动作顿了一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应得随意:“上界落的仙家禁制,不是他能轻易触碰的。” 顾怜问:“那万一呢?” 刻不求就笑:“没有万一,他若是能对禁制动手脚,那我便早就不能安然待在此处了,他最多不过是进去看看,然后发现自己做不了什么,无能又绞尽脑汁。” 顾怜看向他:“所以你想要用来压阵的东西,想好用什么了吗?” “别想着套我活,”刻不求无奈,“总归不会取你剑骨。” 顾怜:“那你告诉我,除剑骨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 刻不求折的纸鹤并不好看,一整只看上去有些又歪又散,但他往纸鹤上边施了法术后又能轻飘飘地飞起,他收回手,铜钱相撞作响,他朝顾怜笑了一下:“你别忘了,我在你这里是无所不能的。” 第318章 心有预感,渐起风云 纸鹤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去,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朝树下的黑影一处快速飞去。 站在树下的人伸出手将纸鹤抓在手里,纸鹤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如同被焚烧一般化作点点灰烬从他的指缝中落下。 “这就被发现了?呵,”他扯了扯唇角,“未必。” 无尽的虚无黑气从他的脚下散开,天上不知何时吹来一片阴云,很快就将皓月挡住,月华不复那般明亮。 夜色,更深了。 顾怜去了一趟长老殿。 殿中只有四长老和三长老在,看见顾怜来,他们不免得有些意外。 顾怜走上前去行礼:“弟子顾怜,拜见师叔。” 三长老问道:“何事?” 顾怜顿了一下,但是思及林逢所说的话,而且扶光派地下埋着一个巨大的聚阴阵一事的确不是她能够解决的,于是她还是开口了:“禀师叔,弟子在扶光派下发现了一个聚阴阵。” 三长老和四长老一顿,随后四长老眯起眼来:“什么?” “弟子在门派下发现了一个聚阴阵,其范围之广,足以将门派包裹其中,”顾怜说,“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倘若是师叔不信,大可以——” “哼!”四长老没等顾怜说完就冷哼一声,“你说有便有了?你的修为才到何处?连三长老都未有发现的事情竟然有得你先发现了?” 三长老结果话来:“顾怜,这种事情可不能拿来说笑。” “……” 顾怜在心里骂:都说了不信就自己去找。 顾怜对于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她的阵道确实是绝对比不过三长老的,倘若不是刻不求发现了之后告诉她,她也的确不会发现。 于是顾怜说:“弟子的确没有此能力,是诡仙前辈发现后同弟子说了,让弟子前来告知师叔们,早日做防范。” 闻言,两位长老对视一眼。 顾怜没有抬头去看他们,等了许久之后才听见四长老说:“此事我们知晓了,你先回去吧。” 顾怜一顿:“师叔,那我们——” 四长老:“回去。” “……” 顾怜把话咽下,再跟他们行了辞礼,然后就出去了。 算了,反正她已经跟他们说了。 顾怜出去后,三长老沉默须臾,然后道:“她所言……” 四长老神色倨傲:“师兄你都未曾发现的事情,让一个邪魔外道来说便是有了?” 三长老皱了皱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四长老说:“我扶光派百年根基之大,怎么可能会被人布下聚阴阵还无未曾发觉?哼!不过是他们危言耸听罢了!师兄,别忘了二师兄跟我们说的事情,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先讲心思放在那件事情上。” 四长老都这么说了,三长老点点头,不再多言。 翌日。 顾怜是被惊醒的。 睁眼时看见窗的一角泻进来的光,她脑子懵了一下,好片刻才从梦里那一地残骸以及字字泣血的话中脱离出来,那个梦实在是太像梦魇缠身。 引万古的儿子……沧儿……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桌上的发带草草地将头发给扎了起来往外走。 刻不求在外头教慕容详和顾薪。 “起了,”刻不求回头看她,然后说,“小柴煮了粥。” 顾怜点了点头,打着哈贝欠去把早饭给吃了, 吃完她再一次往刻不求那头走,发现慕容详在学剑时心不在焉,她喊了他一声,他没搭理。 应该是没注意听。 顾怜说:“慕容家主来抓你了。” “嗯——啊啊啊?”慕容详猛地反应过来,被吓得一个激灵睁大了眼,“什么母亲她追过来了?啊啊啊那师父我得先跑路了——” “跑个鬼,”顾怜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吓唬你的。 慕容详:“……噢。” 慕容详摸了摸后脑勺,纳闷地说:“师父你吓唬我做什么?” “看你刚才一直心不在焉,”顾怜反问,“心神不宁于剑道上是大忌,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啊,这个啊,”慕容详犹豫了一下,然后觑着顾怜的脸色说,“就我今天早上去千味堂那边用早膳的时候,听见弟子们说着一件事,不过我不能够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顾怜:“你直说呗,跟我支吾什么?” 慕容详:“他们说鬼君跑去打醉花城了。” 顾怜:“……?” 顾怜满脸迷茫,好像没听明白慕容详刚刚说了什么。 刻不求抬手,拨了一下她绑歪了的发带。 “嘶,”顾怜这会儿才像反应过来,牙疼一般皱了皱眉头,“不是,他好端端地去打醉花城做什么?醉花城也没惹着他吧?” 慕容详小声说:“鬼君这么做也不奇怪吧?毕竟上个月还把一个小门派给掀了底。” “……” 好像也对。 如果是萧九的话,那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过……他竟然就这么打上醉花城了? 半点谢霜的情面也不顾。 顾怜皱了下眉头,这回尽管她再不愿意承认,都还是不得不翻出这个世界的根本背景来——《折仙》的原文。 萧九打上醉花城这件事情她不太了解,但她知道谢霜头一回重伤萧九就是在醉花城那里。 嗯?等会儿,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那这样说的话,在谢霜重伤萧九之后的时间点…… 顾怜愣了一下。 解决完醉花城这件事情又过完玄殊秘境,岂不是……就到大结局了? 顾怜愣完之后看向顾薪,后者正专心地练着新学的剑招。 她这才记起来自己的身上还背着任务。 不止一个,有俩。 想通了之后顾怜不仅没有任务即将完成的轻松感,反而是自心底往上涌现一股强烈的不安情绪来,她直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但那种感觉太过于缥缈,她抓不住。 顾怜没意识到自己面色已经凝重,直到刻不求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没等刻不求开口,顾怜就说:“我要去醉花城。” 刻不求不感到意外:“嗯,我陪你去。” “不行。”顾怜一口否决了。 刻不求看着她,没说话,他知道她另有打算。 “你不能跟我一块过去,”顾怜说,“你要回北境看看。” “嗯,”刻不求观着她的神色,应声,“然后呢?” “我不相信宋集独真的什么都不做,他动不了禁制不代表他其他的什么也动不了,”顾怜说,“秘境中盘分四境,其他几境他未必不会动手脚。刻不求,宋集烛他既然拉过一个人来为他替命那就会有第二个,他的化龙腾云也是一大隐患,再加上门派里的其他几位长老,就算构不成很大的威胁,那也会是一个麻烦。” 她说了一大串话,口吻严肃,连那头的顾薪和小柴都停下了动作看过来,慕容详把剑往剑鞘中收回,侧着耳朵倾听。 刻不求听她说完,才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开口说:“你说的这些顾虑我明白,但你想起什么了?为什么忽然这样交代?” 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萧九打上醉花城,那还不至于让顾怜联想到那么多。她势必是有事瞒着他,并且不是小事。 他思然想起来一年前在悯南村,顾怜情绪崩溃后跟他提到过的一样东西—一样只存在她的脑海里,却能控制她不断靠近他的东西。 是什么? 它又在控制她了吗? 刻不求只是安静地等待回答。 顾怜不可否认地犹豫了一下。 “看你的神情应该也是猜到了,”顾怜舒了一口气,“就是那样东西。按照你们这里的说法来说,那应该叫算天卜命,但它更详细些。因为它不是预见,而是直接展现未来之事。” 顾怜说:“在它告诉我的未来中,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刻不求的动作蓦地一顿。 慕容详他们更是愣住了。 瞧见刻不求眼底压着的情绪,顾怜反握住他的手:“所以以我要改变,我不想任何待我好的人死,我自己更不想死。” 刻不求低眸看进她的眼底。 顾怜:“你必须帮我。” 她没用询问也没用请求,她是十分强硬的态度。 因为—— 刻不求听见自己应得坚决:“好。” 因为在他的选择里,只有她了。 交代完刻不求,顾怜这才转向慕容详跟顾薪。 慕容详一看就是有话要说,顾怜却是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问:“我去醉花城,会顺带去渝川取剑鞘,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慕容详张了张口。 顾怜:“想清楚。” “……” 他要跟着一起去吗?他费尽了心思从家里跑出来,一路上东躲西绕地躲避慕容家的剑待,为的就是不被抓回去,从此摁在那家主之位上从此失去自由,只能够守着一鼎剑炉以及一方山庄。 他要跟着去吗? 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不断打架,推搡争执着“是”与“否”这两个决择,慕容详难得这样难以做出决定,但顾怜在等着他的回答,天人交战使得他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手。 然后——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为剑者,不怯不退,抱元守一。 他愿为徒,从此甘苦与共,同进退。 慕容详心里的那两个小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慕容详开口时磕绊了一下,然后就缴械投降一般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那师父你可得保护好我,母亲生起气来会罚我跪剑祠抄家规的,四千多条家规呢……” 顾怜:“……” 顾怜先是被这家规的数量震惊到,随后便笑了,拍拍他的肩:“好,放宽心吧,到时候我一定护着你。” 慕容详深知顾怜的性子,没怀疑。 “顾薪。”顾怜扭头看向最后一个。 顾薪应:“姐姐。” 顾怜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一边解下身上挂着的铜线一边说:“醉花城路途遥远,我就不带你过去了,小柴会留下来照顾你,你如果实在无聊了,就去找你之前所说的那位刘师兄。如果有人欺负你了,来告诉小柴,小柴会去帮你教训回去的。” 小柴一听,夸张地举起了它的线条胳膊,仿佛要展示自己的力量,顾薪对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怜将铜线系到顾薪的腰带上,俯身抱了他一下。 她说:“等我回来,乖。” 第319章 鬼雾之中 醉花城。 鬼族压城,那阴寒诡戾的鬼气像化作实质的风,将整个醉花城都笼罩其中,在遮天蔽日一般的黑暗中,唯有一抹蓝色的光亮显现。 ——那是醉花城的守城大阵,冰霜花,谢家的微印。 “少城主。” 百丈高的城墙之上,身着白衣劲装的女子闻声回过头来,艳丽的眉眼上染着冷厉,腕上有一圈细细的银链,闪过细微灵光。 站在谢霜身后的是谢家城主的得力干将祝叔,祝叔叹了两口气,还是劝道:“您去歇歇吧,您都守城三日没有合眼了。” 谢霜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必,我无碍。” 谢霜三日前便抵达醉花城了。 抵达醉花城的那日,醉花城早就启阵封城,将数不清的煞鬼恶魂围在城外,她手持惊云鞭浴血而战,灵力快耗光时是薛绝挽剑而来带着她杀出重围。到了城门之下,祝叔守城时发现她,她的身上又有微印,便轻易将他们救了进来。 守城大阵消耗巨大,需要时刻给它提供大量的灵力,外面的鬼族虎视眈眈,让谢霜不敢松懈半分。 毕竟这是一整城人的命。 祝叔劝了几句劝不动,他无可奈何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扭头一看来者怀中抱剑,正是薛绝。 祝叔顿了一下,思及两人的关系亲密,心想着薛绝的话定然比他的有用得多,便什么也不再说,离开了。 谢霜知道薛绝来了,但没有回头:“我娘怎样了?” “大夫说休养些日子,便无碍了。”薛绝停在谢霜的身边。 “启阵会大伤元气,你的无碍只是在诓我,娘本就有旧疾在身。”谢霜口吻中听不出情绪。 薛绝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应当去歇息。” “我歇不下,”搭在城墙上的手用力到泛白,谢霜说,“鬼祟未除,何以心安?” 那日被鬼族包围,谢霜是看见萧九了的。 他站在数米之外,冷眼旁观着她被鬼族撕下来一块血淋淋的肉,直到薛绝赶来,他才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城门,化作气雾隐去了。 那时谢霜深刻地意识到,萧九是那其心可诛的鬼君,不再是调皮惹事的小师弟了。 下次见面时,谢霜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手背上覆上来一只手,谢霜从愤恨的情绪中抽离,她偏了下头,薛绝无声地叹息一声:“我替你守着,你去歇息,一个时辰也好。” 谢霜没动。 薛绝说:“宴夫人醒来后必然想见你。” “……” 谢霜垂下眼帘,必定是被说动了,她微张了下口想说什么,城墙下的鬼雾之中却传来打斗的响动。 谢霜一愣,和薛绝对视一眼:“穷极宫?” 醉花城离穷极宫近,若有增援,十有八九会是他们。 然而他们往下望去,却见重重鬼雾之中隐约有术诀的灵流乍现,直一道剑气劈开鬼雾,隐约露出来一抹青色的身影来,那青衫人伸手往前抓住什么,用力一拽,又拽出来一个十分晃眼的金袍人来。 “——封双无你少臭美了,快把你那破琴翻出来大开杀戒!” “闭嘴!鬼雾之中瞧不清人,琴音易误伤!还有,我的琴不是破琴!” “你—闪一边儿去!小详子,过来!” 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够听见他们拌嘴。 是顾怜跟封双无他们。 谢霜有过一瞬的诧异,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抖手腕惊云鞭就出现在手中,当即便要出去相助。 但薛绝拦住了她。 谢霜急道:“大师兄!” “你留在这里接应,”薛绝不由分说便作出决定,“我去。” 谢霜明白过来薛绝的意思,她多日未眠身上还有伤,这种状态下的确不合适下去帮忙,万一气力不支,那就是帮倒忙了。 于是谢霜就没坚持要自己下去。 薛绝出城后谢霜自然不可能会在上面干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将惊云鞭收回,抖出数张阵符便甩手掷出,阵符撕开鬼雾直打入卦位之中,她手势变幻指节相扣,翻出一套阵诀手势。随着她双手的展开,一个图案繁琐的阵在她手中被不断拉展延伸,她捻着双指往上一挑,手掌往前拍去,一个简单的阵就形成,冲破层层鬼雾落下城墙。 感觉到周遭有灵气不断朝自己来时,顾怜就知道是谢霜布下的灵阵,她举剑扫荡身前的鬼族后闻声弯下腰来,几根琴弦便从她身后飞出,将旁边相继扑上来的鬼族给清剿干净。 封双无指上缠着琴弦“啧”了一声:“萧九把鬼蜮给搬空了吧?”杀都不完。 “你问他去,”顾怜没好气地回答,“你跟他不是哥俩好吗?” “要真这么说,我在他那儿还比不过你,”封双无四下看了看,他们杀得凶,一时之间那些小鬼都不敢再贸然进攻,“话说,以萧九的性子,没给你什么能在鬼蜮立足的物件儿?” 顾怜想了想:“是有一件。” 封双无挑了挑眉。 “跟他那张鬼面一模一样的面具,”顾怜白了他一眼,“这东西给你,你要不要?” 封双无:“……那确实是得藏着掖着。” 不然拿出来往脸上一戴,不出一刻钟,就立刻有人指认那是鬼君的同党给抓起来关着审问了,醉花城的城门更是不用进。 他们俩在这能喘口气聊上了,后边却还是剑气四处破风的声音,接着传来白苍的怒喊:“你俩聊什么呢?顾怜!来把你这小鸡崽徒给我拉走!” 因为慕容详修为不高,所以顾怜派出白苍去保护他。 但很显然,被派出的苍苍并不是很乐意。 身后蓦然之间传来众鬼的尖啸声,剑势卷起的气流拂动了顾怜的衣角,她把金剑变回簪子,扬声应道:“不用拎了,大师兄来了。” 她说完回过头,看见薛绝荡清那处的鬼雾和一众鬼族,反手将剑收入鞘中朝他们走来,而在他自身后的城墙之上,是将手放下,收起阵法的谢霜。 通过城门时,顾怜身上带着的满花楼令牌从芥子空间中飞出,上边的图案受幻变成了一朵冰霜花——是谢家的微印。 他们进去之后,城门即将关闭,却有黑影一闪,动作十分迅速地跟在顾怜的尾巴后面闪了进来,站稳后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咧嘴一声笑朝顾怜露出唇边的虎牙:“扶光派的小师姐,好久不见呀。” 这熟悉的口吻,这熟悉的称呼,这熟悉的虎牙…… 除了陈有椒那小子还能是谁? 城门已经连带着守城大阵合上,顾怜他们看着陈有椒,一时没说话。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偷摸跟在后边的? “都看着我做什么?”陈有椒歪了歪头,然后嬉嬉皮笑脸地一摊手,“我是来帮忙的。怎么,不待见我呀?” 众人:“……” 你来帮忙?倒不如说你来看戏。 封双无直接不给面子地低嗤一声,顾怜回头看了一眼又重新聚起的鬼雾,没再有其他人的身影:“穷极宫就让你一个人来?” 陈有椒一派乖巧的模样,捏着调子回答:“对呀。” “那完了,”顾怜扭头对薛绝说,“大师兄,把他祭了吧,应该更有用点。” 陈有椒:“……” “啧,”陈有椒收起了笑,抱臂说,“我有要事要说,谢城主呢?” 第320章 有言 “谢城主呢?” 陈有椒的这四个字问出来时,顾怜很明显地察觉到薛绝顿了顿脚步,她心头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望向守城大阵上的那枚冰霜花徽印,听见薛绝开口:“谢城主为逼退鬼君,以身祭阵。” 顾怜的心头重重往下一沉。 三日前萧九就已经是带着一众鬼族杀进城主府里了的,外面的百姓与府内仆人有死有伤,作为城主要护佑他们的安全,虽说抵御鬼族才布的阵被破,但醉花城底下,还有一个巨大的守城大阵。 守城大阵中三阵结合而成,一守一杀一困,简单的阵法催动也只能使得其中一阵被启动,而仅仅是一阵,压根挡不住萧九。 三阵齐发所形成的守城大阵,无坚不摧,需要一个修为极高的人祭阵。 而那个人无疑就是谢城主。 萧九以及那些鬼族,就这样被守城大阵给清了出去。 薛绝的话说完,良久无人应答。 顾怜看向封双无,后者微微蹙起了眉宇。 ……坏了,这回萧九就彻底站在谢霜的对立面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重,不过陈有椒左看右看压根不受什么感染,耸了耸肩说:“行吧,既然如此那我找少城主,城主不在了,少城主也该继位了吧?” 还没等薛绝说话,慕容详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冷血。”话音刚落,就见陈有椒指上术诀一现,然后一记灵击就袭向他。 顾怜反手化去,看向陈有椒:“师姐在城墙上,你跟我们上去。” 陈有椒挑了挑眉,笑嘻嘻地点头:“好呀。” 顾怜就不再说他什么,回过头去揉了一把慕容详的后脑勺。 慕容详撇了撇嘴,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拌嘴吵架。 拾级而上往城墙上面走,才到一半就见谢霜往下走来,她先是都看了一圈确定他们没受什么很严重的伤,这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顾怜的回答半开玩笑:“来惩恶扬善。” 谢霜顿了一下。 她又看向封双无,后者正很嫌弃地拎着袖子看上边沾着的血迹,察觉到谢霜的视线,封双无将嫌弃的神色一收,抬起头看过去,略有些不爽地说:“师姐,我要换身衣裳。” 谢霜:“……” 谢霜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笑了。 顾怜他们原本就是跟着谢霜的后脚跟赶来醉花城的,按理来家不应该那么迟,但是他们在接近醉花城时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鬼族,打又打不完,甩又甩不掉,愣是被拖了两天。 而且在跟鬼族打斗时,顾怜是隐隐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帮她的,那时她不知道是谁,现在想想,看来是陈有椒。 不过…… 陈有椒是什么时候跟着他们的? 穷极宫让他来帮忙的?但是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只让陈有椒一个人来?他一个人来能帮到什么? 这一大堆问题堆积,最后他们的视线都落到了陈有椒身上。 陈有椒:“?” 陈有椒顶着几个人的视线,他先是莫名其妙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就扬唇一笑,拉长了调子说:“哎呀,一路赶过来我有一点累啦,小师姐,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歇一歇呢?” 顾怜:“……”你能不能别老是提我? 而且…… 顾怜很明显地看见封双无捻了捻指尖。 哈,原来笑面虎也有受不了笑面虎的时候。 城主府。 城主府里很安静,谢城主身殒,但就连府门上都没见一点白幡,看上去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来往的仆人或侍卫都会不时抬头看一下天上那个守城大阵形成的结界。 像是看出他们的疑惑,谢霜轻声说:“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顾怜这就听明白了。 谢霜把谢城主身死的消息给瞒下来了。 现在确实不是兀自悲伤的时候,谢霜得要稳住民心不让城中的百姓恐慌,而谢城主身死的消息的告知,至少也得在鬼族全部退军之后。 谢霜让祝叔去暂时守城,带着他们进入了正厅。 刚一落座,谢霜便直接问:“穷极宫为何无人相助?” “嗯?”陈有椒指指自己,“我不是人吗?谢师姐你这话说得可真叫人伤心。” 谢霜:“……” 跟陈有椒沟通能气死个人,顾怜轻咳一声瞪了陈有椒一眼:“魏宫主是让你来这儿找乐子的?” 陈有椒摊手:“不是啊,只是我自己想找乐子玩。” “……”顾怜扭头跟薛绝说,“大师兄,还是把他祭了吧。” 薛绝:“好。” 陈有椒:“……我想喝水,口渴。” 封双无:“那就渴死你。” “……” 一时之间局面僵住了,谢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舒口气就要站起来做什么,顾怜看出她的意图,率先出声:“师姐你坐吧,歇歇。”言罢她就起身,自己过去给陈有椒倒了一杯茶。 陈有椒仰脸看她,笑得乖巧:“多谢小师姐。” “陈有椒,”顾怜把茶壶放下,压低声音,“别闹我师姐,有事说事。” 陈有椒笑意未减,直接传音给顾怜:“小师姐,你会有求于我的。” 顾怜看着他,他却用杯子将脸一挡,没再看顾怜。 顾怜坐回去后,慕容详不服气地跟顾怜嚷嚷:“师父刚那点小事儿就直接喊我去呗,便宜那家伙了。” 顾怜说:“小事而已,不用管。” “陈有椒,”封双无换了一身衣裳,都是金袍,看着差别不大,“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他的神情似笑非笑,仿佛陈有椒再作妖,那他就会动手。 “可以是可以,”陈有椒将杯子放下,转了转,“但我得确定谢师姐的作能够直接决定醉花城的一切事务。” 顾怜不解:“为什么?” 陈有椒双手托着下巴:“因为师父只让我跟城主传话。” 谢霜顿了一下。 这句话中似乎意思简单,城主在的话找城主,城主不在找少城主,本来就是明摆着的规矩。 但是…… 顾怜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敲了敲。 陈有极的这句话,谢霜应了,那就是被钉死在城主的位置上了。 而她记得没错的话,谢霜同宴裳一般喜欢仗剑江湖,并不想当城主。 “我可以。” 谢霜的目光坚毅:“我可以做主醉花城的一切事务。” 谁都能想明白其中的那层意思,谢霜又怎么会不懂?醉花城危难关头,城主身殒,她也只能担起责任。 “……” 顾怜忽然想问,原文中谢霜是否有过这一刻? 陈有椒对谢霜的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笑着弯起眸子轻轻抚掌:“既然如此,那还请少城主将其余人请出去,”说着他瞥见变了神色的人,又笑吟吟地补上一句,“我师父交代的,不服气呀?去问我师父吧。” 他屡次将魏宫主搬出来当挡箭牌,让人拿他无可奈何。 顾怜一行人从正厅出去,里边立刻就布下了隔音结界。 封双无眯了眯眼,看上去十分不爽。 “师父,”慕容详皱皱眉头,“那个陈辣椒怎么看都不靠谱,穷极宫怎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顾怜无心去纠正他的称呼问题,思索一番之后说道:“魏宫主分得出轻重缓急,让陈有椒过来也自有一番考量。” 慕容详心直口快:”他还不如让那个萧大师兄或者那个师姐过来呢。” 顾怜一时没接话。 跟穷极宫的三位弟子有过交集,顾怜也的确私心认为,魏宫主就算只派一个人来,也不应该是陈有椒。 论修为,陈有椒不及另外二人;论稳重,他不及萧秉;论细心,他不及戚月应。 所以为什么非得是他? 穷极宫也不是吝啬的门派,又怎么只会派一个人前来相助?难道—— 脑中灵光一现,顾怜蓦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封双无,封双无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询问道:“怎么?” 顾怜将那个猜测压下,摇了摇头:“没什么。” 难道说,就连穷极宫也遇到了危险? 正厅内。 里边只乘谢霜跟陈有椒。 “他们都出去了,”谢霜的口吻不轻不重,“你现在可以把魏宫主的交代告诉我了,” “不急,”陈有椒晃了晃手指,“我有别的话要说。” 主动权在除有椒的手上,谢霜只能耐着性子:“说。” “第一,”陈有椒竖起一根手指:“我要住这里最好的屋子,不要仆人。” 谢霜神情不变:“还有呢。” “还有啊,”陈有椒这回停顿了一会儿,才坐直了说,“要杀萧九,就别留顾怜。” 第321章 羲生于灵 醉花城外。 浓郁的鬼雾之中,阴气极重的鬼气将周遭的草树蚕食干净,只余坑洼丑陋的土面沙砾,一片苍荒之中,隐约见的一小抹青色的什么东西。 一个披了件大斗蓬,还戴着鬼面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出现,走到那抹青色的旁边,弯腰捡起,只是一小片来处不知的衣角。 “上主。” 黑雾凝聚又化散开来,变成一个獠牙狰狞的鬼将来,它朝鬼君跪下,声音粗哑难听:“穷极宫的那小子,我们追丢了。” “嗯,”萧九低头瞧着手上的那块布料,听不出情绪地应了一声,“所以呢?” 鬼将顿了一下,揣测不出萧九的意思,就试探着说:“再……接着追?” “追?”萧九笑了一声,“难道你们现在不是应该以死谢罪吗?” 鬼将立刻就双手伏地跪趴下去:“上主息怒!” “让我息怒很简单,”萧九转过身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去死;要么给我把醉花城的结界给破了。怎么样?你想选择哪一个?” 鬼将:“……” 它哪一个都不想选。 选不选都是死。 等了那么一会儿也没等来回答,萧九森然地笑了几声:“不回答?胆子倒是挺大。”话音刚落,几缕鬼气化成实质缠上了鬼将的脖颈,听得“咔咔”几声仿佛骨骼碎裂的声音,鬼将睁大眼,随后四分五裂! 在鬼将灰飞烟灭后,一个同样披着斗篷的人姗姗来迟。 “上主,”何厉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只问,“何时屠城?” “谁跟你说我要屠城了?”萧九意味不明地问。 何厉:“……”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不过这话说不得,说了得跟刚才的鬼将是同一个下场。于是何厉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何时动手?穷极宫那头已经由三位鬼使牵制住了,他们不会那么快赶过来相助。” “奉阳之阵消耗灵力巨大,轻易破解不了,”萧九说,“待他们灵力枯竭用无可用,结界破除后动手岂不是轻而易举?况且……”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后口吻变得欢愉起来,低首,将手中的那片衣角妥帖放好。 “我要她来见我。” 扶光派。 顾怜离开后,顾薪就跟小柴过着每天练剑的日子,虽然小柴不会说话,但能跑能跳也算是个活物,也能够让他感到陪伴感。 偶有闲暇时,那个刘长风师兄会来找他玩。 每回刘长风来的时候都会给顾薪带来一堆好吃的,顾薪推拒过,但无奈于拗不过他。 “话说如果是顾师姐在这儿的话,我应该不太敢来。” 听了刘长风的这句话,坐在屋檐下安静吃着蜜饯的顾薪愣了一下,然后不解地问:“为什么?姐姐她很好的。” “我知道小师姐很好,”刘长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是我自己的原因。” 顾薪:“嗯?” “就是……”刘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以前小师姐她开过一个什么‘大葵花’课堂你知道吧?” 顾薪茫然地点摇了摇头。 大葵花课堂是什么?他记忆里……好像听过一个差不多的。 刘长风一拍额头:“哦对,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你不知道也正常。就是在以前,小师姐说开一个课来指导我们一些剑道术法上的窍诀,当时我去了,去之后发现就我跟另外一位师弟。” 顾薪听到这里刘长风说到这里就停了,忍不住接着问:“然后呢?” 刘长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然后我跑了。” 顾薪:“……” 顾薪默默地吃了颗蜜饯。 他的沉默让刘长风忍不住笑:“其实那会儿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后面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在门派里默默无闻久了也不爱与他人交往,然后小师姐那样的关心和温柔让我不习惯。” “我是个挺胆怯的人,那会儿我突然跑掉,应该伤到了小师姐的心。” —— 顾怜并没有直愣愣地一直在外面等谢霜他们谈话完,她想了想,招呼慕容详出去外头街上看看。 醉花城本就是繁华的都城,前几次来也是热闹非凡,但这回在街上逛了一圈,人少了许多,都显出几分冷清来。 慕容详挺不乐意的,嘟嚷着好多好吃的都买不着了。 “脑子里就是吃,”顾怜白了他一眼,“收收心。” “我收这个心做什么?又不能把鬼族给打跑,”慕容详纳闷地问,“师父你怎么了?我发现我跟你再见面之后你心里头藏了好多事情,你以前可是比我都爱去找好吃的呢!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我说嘛,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谁都不告诉。”他说完还不忘拍拍胸脯保证。 顾怜愣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问:“有那么明显吗?” “对于我来说挺明显的,”慕容详骄傲地说,“毕竟我可是陪你参加过翘青大会,一块去恶鬼市的好徒儿!” 顾怜被他逗笑了,伸手推了一下他的额头:“得了吧你,那会儿除了吱哇乱叫跟呛声啥也不会。” 慕容详后退两步站稳了,摸摸额头:“所以我们关系非常好。师父,你可以跟我倾诉的嘛,真的。” 慕容详的神情认真,让顾怜叹了一口气。 “是有些麻烦的事情,”顾怜想了想,然后说,“但你只要让自己活下来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我跟刻不求能解决。” 慕容详还想要说什么,但是顾怜看见外出的百姓,凑上前去搭话,于是他没说出口的话被咽下了。 城主府,正厅内。 “……我就只有那两点要求,至于师父的交代……”陈有椒停了一下,他那会儿压根没怎么听,几天的奔波让他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哦对,师父说让你守住醉花城。” 谢霜:“……” 这不是废话吗? 可能是谢霜的眼神直接表达了她心中所想的那个意思,陈有椒“哈”一声就笑了。 他笑了半天,然后才勉强压住:“别那样看我,师父就是那个看思。”他说完歪了一下头,“你猜,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来?” 没等谢霜回答,陈有椒就说了:“当然是因为穷极宫也被围了。” 所以魏宫主只能先派一个弟子前来跟谢城主说明情况,让他们先守住,半个月内,穷极宫的人必定会赶来。 “对了,师父还有一句话要交代,”陈有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连话都说着得随意,“他让你看好你们醉花城守着的东西,鬼君忽然到此还如此大费周章,不只是简单的屠城那么简单。至于你们守着的是什么,那就跟我没关系了。”说完他顽劣地咧嘴一笑,“话带到了,少城主,别忘了早日继承那城主之位哦。” 从正厅出去,陈有椒逛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顾怜。 他抓了一个仆人来问,仆人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告诉他顾怜带着慕容详出门去了,这会儿应该在街上。 “出去了啊……”陈有椒咂吧了这几个字,然后一笑,“行吧,反正会是她有求干我,那我就等着她来找我。” 毕竟……他可是带来 了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消息。 璃女秘境。 刻不求回去之后冒着被禁制发现的风险把它检查了一番,如他所言,宋集烛确实没有能力给禁制做手脚。 不过宋集烛在北境的周围留下了点小麻烦,刻不求嗤笑几声,顺手就给破除了。 璃女秘境里没有什么异样,刻不求记着顾怜的话,除了北境外还把剩下三境都逛了一圈,再除了白狐想找他干架之外,没什么大事—— 不,南境那儿有一棵古树。 它搞事。 脚踝即将被树藤缠上来,刻不求停步偏了偏头:“老家伙,安静待着的话你还能够再多活上个几百上千年。” 在刻不求的身后,一棵没有叶子的巨大古树矗立,上边的树藤缠在树的枝干上数 圈,树干隐隐见得金色的脉络流动。 这棵古树自璃女秘境落成起便在这儿了,比这里的所有生灵岁寿都大并且它与寻常秘境里的树不同,周身都是仙气,是一棵本应在上界的仙树。 古树的动作未停,依旧缓缓地缠上了刻不求的脚踝。 刻不求:“……”你还为老不尊? 刻不求刚要动手将树藤削断,却在耳畔响起了“沙沙”的树叶声,紧接着就是模糊而又遥远的—— “……羲……义生于灵……灵、羲木……” 刻不求顿了一下,抬头朝古树看去。 分明那“沙沙”的树叶声就响在耳畔,但古树的枝干上,确实是一片叶子也没有。 第322章 菩树下言 说是跟那些百姓谈谈顺便问话,但到头来更多的是顾怜在安抚他们的情绪。 一路走下来,顾怜听了不下百句“姑娘你和少城主一样都是好人”有种自己被发了好人卡,并且这卡里边还夹带私货的感觉。 天色已晚,顾怜看了看天,给慕容详买了些糕点就要回去,却被人很轻地拉住了衣角: “姐……大姐姐……” 一瞬之间,顾怜恍然之间似乎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衣服都有伤痕有泥垢,低头扯着她的衣角,委屈但又动着性子不肯哭。 那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她甚至没看清那小孩长什么样。 回过神来,顾怜低头往下看,是一个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小姑娘,衣服有些旧了,脸色憔悴,正怯生生地看着她,抓着她衣角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顾怜蹲了下来,温声问:“怎么啦?” “我、”小姑娘绞着手指,咬唇支支吾吾的,“我、我……” 顾怜看出她的害怕,想了一下,回头跟慕容详招了招手:“我刚给你买的那些吃的呢?给我。” “噢噢。”慕容详也不耽搁,递过去给顾怜。 “是饿了吧?”顾怜把外面包着的油纸打开,然后就往前递了递,“这里有些吃的,但是有些干,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小姑娘看见糕点眼睛都直了,犹豫着伸出手拿起一块,尝了一口之后就猛地狼吞虎咽起来,给顾怜看得心惊胆战,赶着慕容详去找水来,就生怕这孩子一会儿噎着。 不过还好,小姑娘没噎着,只是在吃完那些糕点后打了个嗝。 顾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噎着就好。 “你……还饿着吗?”顾怜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小姑娘的父母,她心想这孩子不能是孤儿吧?口头上就问,“你的家人呢?天快黑了。”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头揪着衣服:“我、我只有阿爹。” 顾怜:“那你爹呢?” 小姑娘:“阿爹说去城主那里干活,然后……这几天一直没回来。” 所以她实在耐不住饿了,就跑出来找吃的,恰巧遇见顾怜。 顾怜听完,大概猜到她的阿爹是去哪儿了——城主府干活,十有八九是被鬼族给杀了。 不过…… 顾怜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暗暗放出一丝灵力探向小姑娘,确定了她的身上并没有鬼气。 “你爹.……他应该是忙,”顾怜放松了几分戒备,抬手揉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他会回来找你的,你先回家好不好?晚上天黑了很危险的。” 小姑娘又是好一会儿的犹豫,最后应该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太麻烦顾怜,于是闷声点了头。 顾怜站起来:“我姓顾,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仰脸:“姐姐,我叫小芽。” 顾怜:“很可爱的名字。” 后面顾怜又给小芽买了一些吃的,和慕容详一块把她送回家,那间小屋较为简陋,小芽站在门口,甜甜地笑着朝他们挥手作别。 往回走的路上,话题不可避免地带上小芽。 “师父,我刚刚看你放出灵力,”慕容详分析,“她有问题?” “目前没有,她的身上没有鬼气,”顾怜走了一天了有点累,伸了下腰,“不过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总得要多留几个心眼睛,刚街上还有其他人,你也离她更近一点,她却直接抓住了我的衣服。” “虽说在你看来我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不过啊小详子,”顾怜晃了晃手指,“你也见过鬼君是什么疯样子,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 其实说实话,那几个原文中的主要角色,在相处时都得多长几个心眼。 萧九是,封双无也是。 顾怜想起来在敛寒洞里封双无的祸水东引,换作是她第一时间都想不到那样做。 同样是长老……宋集烛大概不会对六长老下手吧? 慕容详并不知道顾怜的思绪已经飞到哪里去了,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对顾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哎哎哎够了,打住,停,”顾怜做了一个五指收拢的动作,“你再夸我就得尾巴翘上天去了。” 慕容详“嘿嘿”笑了两声。 回到城主府,顾怜就被那儿的仆人告知谢霜又出门去了。 “嘶,师姐真忙啊,”顾怜感慨了一句,然后又问,“那陈有椒呢?” 仆人回答:“在承运客栈住下了。” 顾怜点点头,她记着陈有椒传音的内容,那家伙一定在憋着什么招。 想了一圈,顾怜决定先去找谢霜。 她得先了解情况。 谢霜在奉阳大阵那边。 奉阳大阵覆盖了整座城,东、南、西、北各自以一神通法宝压着,阵眼的核心在城中央的那座“历英祠”前。 顾怜到的时候,谢霜刚好跪拜起身转过来,看见她时愣了愣,随后就展颜笑了一下迎上来:“怎么过来这边了?你同三师弟他们一道赶过来路上一定累了,应该先是去歇歇的,还有你手上的伤……” “都是小事,不碍事的。”历英祠旁不得喧哗,顾怜被谢霜带着走向另一边。 在一棵菩树下坐下,谢霜问:“我观你神色,是有话要对我说?” “嗯,”顾怜点了点头,“我刚刚在城里遇到了一个小孩……” 等顾怜把有关于小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完,谢霜先是微微蹙着眉心又松开,最后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汪叔家中的确留有一女,是我的过错,这几日有些忙,疏忽了。” 原来还真有。 顾怜压下心头对小芽的怀疑,关心起另一件事来:“师姐,你老实跟我说,你有多少天没休息了?” “嗯?”谢霜眨了眨眼,“这么凶的语气啊。” 顾怜:“师姐。” 谢霜:“哎,师姐在。” “我和三师兄都是来帮你的,虽说只能尽些绵薄之力,但是——”顾怜难得有些头疼又无奈地看看谢霜,“但是你可以让自己不用那么累。” 谢霜一时怔然。 顾店朝她张开双臂:“来吧师姐,我把胸膛借你靠着,你歇一会儿也好。” 谢霜并没有所动作,她甚至是一言不发,只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顾怜好久。 久到顾怜自己都不自信了,脸垮下来:“不是吧?师姐那么嫌弃我——”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就被谢霜握着往下放,然后肩上一沉,是谢霜靠了过来。 谢霜轻声说:“借肩膀让师姐靠一下就好了。” 顾怜眨眨眼,闻着鼻间淡淡的竹香,把手给放下了:“好。” 细微的呼吸声就在耳边,顾怜安静地坐着,过了须臾,忽然听见谢霜很轻地笑了一声。 她偏了偏头:“师姐?” 谢霜闭着眼睛,柔软的发丝搭在脸颊上:“今日陈师弟同我说了好些话。” 她忽然提及,顾怜认真去听:“嗯,说了什么?” “废话偏多,”谢霜说,“他让我守好醉花城,早点继位城主。” 顾怜心说那死小子真会来事。 顾怜心里是那样想,口头上问的却是另一回事:“那师姐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啊,我本是不愿的,因为有父亲在,”谢霜的声音轻得像吹过来的清风,“但时不待人,如今便只有我同阿娘了,父亲在世时便想我代他去当城主,现下竟已成了遗愿。” 顾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没吭声。 “心中大抵还是有不甘的,但当我立于城墙往后瞧见城中百姓时,我便也能够接受了,”谢霜说,“怜儿,我誓必会与醉花城同在一处。” 顾怜心头莫名一颤,她总觉得谢霜的这番话别有他意,但偏头瞧去,也只瞧见谢霜低阖眼眸,似乎睡去了。 菩树叶子往下落,晃悠着落在肩头。 第323章 安排 夜里,众人齐聚一堂。 那几位都是辟谷了的,顾怜跟慕容详一人端着一碗饭蹲在旁边,听着谢霜跟他们讲述守城要做的事情。 “……奉阳大阵并不能撑很久,四方阵法启动之处都需要五十名修为接近金丹且往上的人去提供灵力守护压阵法宝,缺一人都不可。” 烛火摇更,谢霜站在方案之前,方桌上,是一张详细画出的醉花城地图,上头以朱砂将奉阳大阵的几处阵眼给标记了出来。她点了点东城门那边:“ 西城门,是奉阳大阵当中迷阵所启动的重要之处,最宜派出术道修士;北城门与南城门,分居两侧相互对望,守阵护于其中,相辅相成,是奉阳大阵的关键所在,需要修为最高的人前往。” 封双无点了点头:“西城门我去。那剩下的东城门呢?” “东城门……”谢霜略一思量:“东城门是正门,守阵左右护之其中便为杀阵,”她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薛绝的身上,“大师兄,你去守东城门,祝叔会跟你一起。” 薛绝没什么意见:“好。” 祝叔先是颔首,然后又摇了摇头:“人不够。” 几人都看向祝叔。 祝叔指了指城中的几处:“守阵的北、南两门虽是关键,但东城门处的人必须是最多的,奉阳大阵攻守兼备,但鬼族打上来时,首先便是将守阵破除掉,杀阵除了御敌以外,又是一层护住结界的屏障。还有城中的各处路口,以防万一,也是需要有人看守,保护城中百姓。” 谢霜听完点了点头。 他们的确还要防范城里匿藏有鬼族。 顾怜蹲在旁边听了半天了也没听见自己的安排,就咽下嘴里的饭举举手站起来:“我我我,师姐我也可以帮忙的。” 慕容详:“唔唔唔我也是!” 谢霜看向她。 封双无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问:“修为不够,术道不成,还捎着个拖油瓶,你能帮上什么忙?小师妹乖,老实待着就成。” 顾怜瞪了他一眼:就你修为高!就你会修术道! 见谢霜还是不吭声,顾怜站直了:“我必须得自证一下。”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然后难得狂妄自大地说,“现在我们之中,我敢说除了大师兄以外,你们在剑道上——” “未必赢得了我。” 顾怜把碗端好,捏着筷子的手晃了晃,说得头头是道:“首先,我有剑骨,其灵性就高于常人;再者,我的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最后,”她说到这里,弯眸笑了一下,“我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老实待着,就算白苍不在我的身边,单就剑道而言,你们也同样没把握能赢我。修为低又如何?我的剑意不是建立依附于修为之上的。”顾怜的这一番话说完,一时之间没有人应声。 顾怜站得挺直,揣着碗等着谢霜的回答。 她知道她说的没有错。 他们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慕容详在顾怜的身后,先是被顾怜的这一番话给震撼到了,他震撼完就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谢霜看着顾怜,眸底有什么神色一闪而过,还没等他问,就见谢霜开口了。 谢霜收回视线:“我想想。” 顾怜:“?” “不是,”顾怜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下去了,“师姐,我真的能帮忙。” 就连薛绝也为顾怜说话:“小师妹所言不假。” 谢霜将手撑到方桌上,沉默半晌,还是那句话:“我再想想。” 顾怜简直欲哭无泪。 她真的没有那么需要被保护啊! 不过谢霜看上去心意已决,顾怜也不好再在这件事上多作纠缠耽误时间,叹了一口气,发泄怒火地踩了一脚封双无的脚,继续跟慕容详肩换肩吃饭去了。 后面谢霜跟祝叔又细化了一下所要做的事情与安排,一讨论就是几个时辰,直到烛灯油尽灯枯,才散了这场小会。 顾怜脚都快蹲麻了,站起来蹦了几下后想起某个人来:“对了师姐。” “嗯?”谢霜问,“怎么了?” “就是陈有椒啊,”顾怜问,“他要干什么?” 陈有椒术阵同修,术道略胜一筹,去西城门那边更合适一点。 谢霜沉吟一番:“我明日去同他谈谈。” 顾怜:“……” 所以说,是连陈有椒都能有工作,就我没有是吧? 为什么? 我不服啊啊啊—— 满腔不甘的顾怜被封双无揪着后领给拎出去了,脚步声离得远了还能听得见顾怜的一句“封双无我跟你拼了”。 屋里趋于安静,只剩祝叔、谢霜跟薛绝三人。 “少城主,”祝叔仍是不解,“为何不让顾姑娘帮忙?东城门的确需要人,而且我也听过她在翘青大会上的本事,未必不可。” 谢霜说:“不是因为这个。” 薛绝抬了下视线看向她。 谢霜低垂眼帘,烛灯燃尽了,她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说:“我自有安排。” “……” 封双无跟顾怜当然是没打起来。 往客房那边走,顾怜还纳闷:“你说你刚刚对我做什么?说不定你一开始不出声师姐都会同意让我一块去了。” 封双无晃晃手指:“未必。” 顾怜虎着脸看他:“说。” 封双无含笑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萧九。” “萧九干嘛了?”顾怜觉得莫名其妙,“本来我们就是要打他啊,这算是什么理由?你收他贿赂了打算反水?” “是你。” 封双无的口吻轻飘飘:“我记得没错的话,小薪手上戴着的是赤离珠吧?鬼族心头血所凝成的赤离珠。” 顾怜愣了一下。 封双无看她愣住,顿时笑得更和善了:“所以你懂了吧?小师妹?” “我……”顾怜有些傻愣愣地说,“不对啊。” 封双无:“哪里不对?” “赤离珠,”顾怜说,“那明明是萧九的指尖血啊,我亲眼看着他取的怎么会是心头血?他心长到手上边儿了?” 封双无:“……” 这姑娘明显抓错了重点,封双无忍无可忍地抬手掌心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往后推了一下,头疼至极的模样:“老五是鬼,又不是人,谁知道他心长在哪里,而且十指连心,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顾怜后退两步站稳了:“我又没当过鬼,我哪儿知道啊。” 封双无感到语塞。 跟这姑娘交流有时候也很费劲。 “总之,小薪腕上戴着的是赤离珠,我能看出来那师姐自然也可以,”封双无说,“你跟老五是什么关系说不清,但眼下情形,你们两个之间的纠葛于师姐而言便不是那么顺眼了。小师妹,你可得好好注意啊。” 顾怜摸了摸鼻尖:“哦。” 她都没想到这一层。 慕容详跟在他俩的后边听了一路,眼前见迎面走来一个仆人,他轻咳了一声:“师父,师伯,咱在这儿谈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顾怜,“好像是。” 于是她和封双无对视一眼,闭口不言了。 第324章 跟诡仙有关 守城几日再加上巡视,顾怜都对醉花城有了一定的了解。 醉花城布防精妙,整体易守难攻,再加上有奉阳大阵,外面的鬼族就不能轻易进来。 只不过前几日在屋里祝叔所说的人不够仍旧是个问题。 关于萧九,顾怜一直没去和谢霜谈谈,因为那确实没什么好谈的,萧九跟她的关系亦友亦敌,一见面就掐架,但有时又相互帮,她自己也说不清。 啧,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顾怜坐在城墙上晃了晃腿,底下依然是鬼雾重重。模糊之间,顾怜好像看见了那鬼雾之中站了一个黑衣人,但等她定睛一看时,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花了? 顾怜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就传来慕容详的声音:“师父。” “嗯?”顾怜回头,“怎么了?” 慕容详原本整齐的马尾变得乱七八糟,衣服上也沾了灰尘,他满脸愤懑地瘪着嘴,大声嚷嚷:“那个陈辣椒欺负我!” 顾怜:“……” 顾怜看他这一副小屁孩跟大人告状的委屈模样,先是无言片刻然后觉得又纳闷又好笑。从城墙护栏上跳下来拍了拍衣袍:“不是,你招他惹他了?” “我才没有!”慕容详说,“他说他跟你是好朋友!” “……”顾怜顺着往下问,“然后呢?” 且先不说他俩是不是好朋友,单就这个打了慕容详的逻辑来看,就不合理吧? 慕容详一说起这个顿时更气了:“他说因为他和你是好朋友,所以连带着跟我也是,所以他要打我一顿,引起你的注意力。” 顾怜再一次:“……” 陈有椒好像有那个什么大病。 “不是,”顾怜满脑门问号,“他引起我的注意做什么???” 总不能是想让她去承认他们之间好朋友的关系吧?! 慕容详顿了一下:“他说你不搭理他。” “……” 顾怜的确是没有去搭理陈有椒。 守城巡视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顾怜虽然没有明确的任务在身但有时候窝在屋里头琢磨阵法剑道都没闲暇时间了,哪里还有工夫去搭理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 其实说实话,顾怜都快忘记陈有椒这家伙给她传音的内容了。 在去承运客栈的路上遇到小芽,那孩子正趴在墙边给画阵的修士们递朱砂,看见顾怜,她高兴地挥了挥手,差点甩自己一身朱砂。 在承运客栈下,顾怜远远地就看见坐在栏杆上的陈有椒,他支着一条腿,手上似乎把玩着一个什么物件。 “哇,这是谁呀?”陈有椒看见顾怜后就一弯眸子支着下巴,语气十分腻乎地说,“原来是顾小师姐呀。小师姐,你终于舍得来找我玩啦?” 顾怜停下脚步,仰头看他,吐槽说,“分明是你把小详子给打了。” “他还去找那儿告状?”陈有椒不屑地笑了一声,“他是小屁孩吗?” 顾怜大大方方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挺像。” 陈有椒挑了挑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小师姐你喜欢小屁孩。” 顾怜:“……” 这什么狗屁逻辑? 迟早给你头打掉。 “少废话,”顾怜不欲跟他多费口舌,“你让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陈有椒撇了撇嘴:“小师姐好~凶~啊~” 顾怜:“……” 拳头硬了。 除有椒瞄见顾怜已经握起的拳头,深知自己打不过这看似柔弱实则威猛的姑娘,便见好就收地笑了两声,站了起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你会有求于我吗?” 顾怜看着他。 陈有椒歪了歪头,笑得乖巧无辜:“上来吧,我们要好好聊聊。” 扶光派。 六长老自那日从敛寒洞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 掌门师兄虽为闭关,防护之阵存在那不足为奇,不寻常的是那些阵法重叠,一阵套一阵,杀气掩于其中,连他都找不到入脚的地方。再思及顾怜的言语以及二长老的阻拦,他就不由得怀疑起来。掌门师兄当真仅是闭关那么简单? 若是如此,为何连他们这些师兄弟都被勒令不得去探问得掌门师只任何一点的情况?甚至连敛寒洞那边都不准允靠近。 二长老来时,六长老正在整理着藏书阁中的经撰。 “二师兄来了。”六长老瞧见来人便将手中的记录册子放下,站起身来:“可是有什么藏书要用?我去帮你取来。” “我前来并非是为了藏书,”二长老的视线在藏书阁内绕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六长老的身上,“六师弟,你前几日可是去了敛寒洞?” 听见最后那句话,六长老的心里”咯噔”一声,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头就轻松地承认了:“确有此事。” “你去那儿做什么?”二长老问。 “近段时间来霜儿屡次下山解决民请,有几次还负了伤,”六长老处变不惊地回答,“我观她是修行上有不明之处,而她所修之述多与寒霜有关便想着去敛寒洞中瞧瞧我能否感悟到帮她之法。”说到这里,六长老停了一下之后又说,“毕竟掌门师兄不在,我们也应当是多加看顾那几位师侄的——对了,二师兄。” 二长老:“什么?” 六长老:“我在敛寒洞中看见几处阵法像是在护着什么,那可是掌门师兄?” “……” 六长老的神色坦然,二长老看了他许久,这才转了下眸子:“是他。” 六长老点了点头。 二长老看上去似乎是还有什么要说,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藏书阁门口:“师父……?” 六长老循声望去:“是长风啊,怎么了?” 当刘长风看见里边除了师父外还有一个二长老,对二长老的敬畏让有些慌张地行了个弟子礼:“师侄刘、刘长风,见过二师叔……” 既然多来了一个人,二长老“嗯”了一声算作是应答,然后撂下“我还有事务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几步走出,六长老问刘长风:“寻我何事?” 刘长风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脑袋说:“师父,就是那个……我想来找几本剑谱。” 六长老点点头:“去寻便是,你自己剑道如何,你莫非还不知?” “不是我,”刘长风的声音更低了,“我是给别人找的,他行动不方便。” 六长老:“嗯?” 刘长风:“就是顾师姐的那个弟弟,顾薪师弟。” 对于顾薪,因着顾怜的原因六长老对他也有所耳闻,患有眼疾但悟性不错的弟子。他再次颔首,想要去帮忙找来几本剑谱时,脑中一时闪过什么,又蓦地一顿。 ——顾怜去过敛寒洞。 醉花城。 陈有椒说要住最好的屋子,客栈那间房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是他能称得上极好了。 本来以为进来说话就能直接进入正题,但陈有椒拉着顾怜去下棋。 “……”顾怜跪坐在棋盘前,神色复杂,“你是不是真的闲得慌。” 陈有椒支着一条腿坐着,手上把玩的物件是一个鹤模样的木雕,他捻起黑子朝顾怜“嘻嘻”一笑:“这件事呀,我们得慢慢谈。” 他恶趣味十足,顾怜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熊孩子”会令人头疼了:“什么事?” “我想想……”陈有椒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哦”了一声,“跟诡仙前辈有关。” 顾怜:“?” 第325章 陈有椒的消息 璃女秘境中。 刻不求这几日在古树旁边绕了都快有八百圈了。 也不是他闲——好吧,确实有点。不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天听到的那一句“羲生于灵”。 不过他都绕了八百圈了,愣是也没看出来这棵半死不活的古树跟羲木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尝试施法,也没能让它再活一下出个声。 关于在上界的记忆刻不求不屑去记,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也不记得这棵树在上界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仙。 而且……它为什么要抓着自己喊羲木? 刻不求“啧”了一声,觉得这事儿应该把初莞拖过来研究,毕竟他跟羲木更有联系一些。 若非是因为羲木对刻不求而言尤为重要,他倒也不会去执意关注。总归左右看不出一朵花来,刻不求在古树的四周缠下红线留下术法,拍拍袖子就走了。 然而他不走不知道,一走就出了点意外。 刻不求看着眼前的“长虫”,挑了挑眉:“你不在你的水底冬你的眠,跑来拦我去路做什么?活得不耐烦了?” 应玄:“……” 鎏影长蛟盘游浮在半空中,鳞片折射出光,它收着利爪,金黄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刻不求:“你的身上——” 刻不求:“滚下来。” 应玄:“?” 刻不求低笑了一声:“你再让我抬头看你试试。” 口吻中杀气腾腾的。 应玄:“……” 应玄对刻不求的铜钱有着很重的阴影印象,所以尽管现在站在眼前的仅是一缕分魂,应玄也不敢跟他狂妄对抗,长尾一甩周身云雾腾升起来,不过转眼之间变成一个高大的男人稳稳地落于地面上,脸颊以及颈侧还有浅浅的墨色鳞片,却又在边缘泛着银粉。 刻不求说:“你的人相还挺丑。” 应该再度:“……”就你最好看。 不过妖天生就对皮囊情有独钟,刻不求说应玄丑,实际上也没差到哪儿去,它站了一会儿,重新挑起刚刚被刻不求打断的话题来:“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她的气息?” 刻不求莫名道:“谁?” 应玄,“青女。” 刻不求:“……?” 刻不求左思右想也没记起来青女是哪一号人,对这没有半点印象他甚至还想了一下顾怜,同样不记得那姑娘有过这样的称呼。 于是刻不求想明白了,轻嗤一声:“长虫,你发情别发情到我跟前来。” 应玄:“……不是。” 如果不是打不过,应玄高低都得跟刻不求这老家伙拼了。 太气蛟龙了。 “我看你就是,”刻不求说,“我没见过你口中所说的青女,少往我跟前凑,我没工夫陪你玩。所以——”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地勾了勾手指绕起红线,红线似箭一般疾速袭向应玄! 应玄顿时竖瞳一缩,抬手时手臂上升起暴涨鳞片,化成鳞甲护在身前,挡下了刻不求的红线,但同时他感觉到手臂上刺痛,低眸看去,有一片鳞片几欲掉落,往下流出血来。 应玄心下暗惊,刚才的那一击将他震得后退了两步。 它尽管知道妖与仙之间的修为跨越巨大,却也没想到刻不求仅仅是一击便几乎能将它的鳞片打落! 虽说龙鳞甲才是无坚不摧,但它的修为也接近化龙,鳞甲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破除的。 正心惊着,应玄忽然听见一声蔑意的笑。 抬头,它看向刻不求。 刻不求的指节上松松垮垮地缠着一根红线,他慢条斯理地说:“虽说我仅有分魂在此,但杀你仍旧绰绰有余。我没工夫跟你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我的时间,所以——” “滚。” “.……” 到底是修为上的碾压,应玄咬牙,转身便欲化回原身离开,但就在它刚迈出两步时,刻不求就好像是记起来什么,又叫住了它:“站住。” 应玄忍气吞声地回过头来。 刻不求上下打量了它几眼,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你会打龙吗?” 应玄:“……?” 醉花城。承运客栈内。 棋子捻落的清响在屋中断续响起。 顾怜刚刚端正的跪生坐得她腿麻,她干脆就跟陈有椒一样一点也不规矩地盘腿坐着,抢棋落下一子:“第九局了,你到底说不说?“她的语气中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都下了九局了!陈辣椒这小子愣是啥也没说! 她合理怀疑他的那句“跟诡仙有关”是忽悠她的! 陈有椒略有几分不爽地“啧”了一声,眉头藏不住心事地皱起:“先让我赢一局再说。” 顾怜:“……” 不得不说,陈有椒是真的菜。 刚刚总共就下了九局,他愣是一局都没赢。 他提出的这个条件看上去似乎是有些难的,顾怜扭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都夕日欲颓了。她不由得带有几分不确定地问:“你是因为在穷极宫下不赢那些师兄师姐,所以想来我这儿找场子吗?” 陈有椒:“……” 陈有椒的动作一顿,顾怜就知道是自己猜到了。 顾怜:“噗。” 顾怜:“哈哈哈。” 陈有椒:“……” 陈有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抿着唇看着顾怜。 “……哈哈哈,咳。”顾怜咳了一声把笑给压下了,在心里想一些难过的事情,然后才绷着脸说,“瞪我做什么?我刚可没笑啊。好了好了我让你还不行吗?你个小菜鸟。” 陈有椒:“……啧。” 陈有椒十分不爽地把手中的棋连带鹤木雕丢到建棋盘上,“不下了” 顾怜:“嗯哼?” 陈有椒兀自气了一会儿,然后又情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地抬头朝顾怜歪歪脑袋一笑,露出唇边的小虎牙:“小师姐刚刚可真开心,让师弟我呀,被伤到了脆弱的心灵,所以我们来谈点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吧,让我开心开心。” “……”顾怜暗自腹诽几句,挪了挪腿坐好了:“说。” “小师姐刚刚揪着问,”陈有椒很好奇一般,“是在担心诡仙前辈吗?” 鹤木雕倒在桌上,顾怜顺手就捞了过来,发现这木雕的眉心有一点红有些眼熟:“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觉得呀——小师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更好。” 顾怜愣了一下,抬眸去看陈有椒:“你什么意思?” “哎呀别那么凶嘛,会吓到师弟我的,”陈有椒半真半假笑嘻嘻地说,“字面意思呀,小师姐听不懂吗?” 顾怜沉声:“陈有椒。” 陈有椒:“啧。” “你认真起来真没意思,”陈有椒晃了晃手指,“原本师父不是想让我来的,但我却主动请缨,这事儿干了吃力不讨好,你不妨猜猜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完,他又不等顾怜回答,自己打了个响指,顽劣地笑着自己答了:“因为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告诉你一个消息,一个——” “对付诡仙前辈的消息 ” 第326章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对付诡仙前辈的消息。” “……” 陈有椒的这句话说完、屋里静了几瞬。 陈有椒支着下巴看着顾怜的动作蓦地一停,眼底都是等着看戏一般的恶趣味,他倒是想看看,这位表面上自谦但内心狂妄扮猪吃虎的小师姐,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震惊?恼怒?愤恨?害怕抑或是惊慌? 都行。 陈有椒只想看一出戏。 顾怜是他所遇到过的第二个不听话、不配合演戏的人。 等了好半天,陈有椒才等来一声—— “啊。” 陈有椒一顿:“?” 顾怜摩挲着手上的木雕,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句:“原来是这个啊。”她心有不安所预感的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原来就是这一件吗? 陈有椒:“???” 实在是顾怜的反应太过于平淡了,不符合陈有椒所预想中的任何一个,他唇边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坐直了补刀说:“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修道世家,都会一起去对付诡仙前辈,而他只有一人。” 所以你不是应该感到很惊慌吗??? “我听明白了啊,”顾怜点了点头,“他们要去打他,除邪崇祟对吧?” 陈有椒:“……” “不是,”陈有椒睁大了眼,觉得神奇,“既然你听明白了,那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害怕吗???” 你这什么狗屁反应??! “不害怕啊。”顾怜耸了耸肩,“意料之内。我猜,是扶光派提议的对吧?”她话音刚落,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算了,压根不用猜,就是。” 陈有椒盯着她看,试图从她的脸上看见一丝的害怕。 然而并没有,他失败了。 顾怜的表情云淡风轻,甚至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还真是神奇。 顾怜本来还以为陈有椒是要说一件什么天大的事情,她问:“除了这件事情呢?没有了?” 陈有椒不吭声,只盯着她看。 顾怜莫名其妙:“你盯着我做什么?” 陈有椒低嗤了一声,收回视线:“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顾小师姐,你是真的狂妄自大呢,还是真的没心没肺。” 顾怜挑了挑眉:“怎么说?” 陈有椒将手一摊:“我无话可说。但你这人是真的无趣,比萧秉还要没意思,没意思没意思。”他边说边连连摇头。 顾怜笑了一声站起来:“你游戏江湖的心态还真是令人羡慕。” 陈有椒咧嘴:“过奖。” “我的鹤,”陈有椒朝顾怜伸出手,掌心朝上,“还给我。” 顾怜正欲递过去,耳边却忽然响起白苍的声音,“别给他。” 于是顾怜将手一收背在身后:“急什么?它很重要?”在说完这句话后顾怜又在神识中问白苍:“这鹤有问题?” 白苍沉默了一下:“也许是我的错觉。” 顾怜:“怎么?” 白苍:“苍山的仙灵之气。” 顾怜怔了怔。 “小师姐。” 顾怜将心头的思绪尽数压下,循着声音看向陈有椒,后者歪歪脑袋,笑得无辜又乖劣:“那是我的鹤,还给我是天经地义吧?” “是这么说没错,”顾怜点了点头,“但我向来不讲理。” “……”陈有椒争不过她,“哼”了一声,“既然你想要,那便送你了。” 顾怜却说:“我不要。” 陈有椒眯眼:“你玩我?” “那倒没有,”顾怜晃了晃手里的纸鹤,“我只是好奇一件事情,不知道陈师弟是否能够回答我一下。” 陈有椒就知道她满是心眼子:“问。” 顾怜:“我不信魏宫主只让你一人来醉花城。” 醉花城被围困,外头必定是凶险万分,她加上封双无都被缠了几日,单凭陈有椒一个人,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来到醉花城——就算他是潜伏在他们后头也不可能。 因为穷极宫也同样被困了。 “你从穷极宫赶来醉花城,相较于我与三师兄而言是更要难上许多的,”顾怜陈述事实,“因为你要破除两道围困拦杀,单凭你自己而言,是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做到。再者,穷极宫是没有人了吗?怎么会只派出一位弟子?换成是哪一位长老,都比你稳妥得多。” 字句都是事实,。 陈有椒在顾怜说完后低笑几声就鼓起了掌:“真聪明。” “不过啊,小师姐,”陈有椒笑得一点也不走心,“有时候太聪明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又怎样呢?”顾怜无所谓。 “迟早害死你。”陈有椒恶狠狠地说。 “我的命可不由你断言。”顾怜说完又问,“所以魏宫主给你保命的东西,就是这只鹤吗?”她将木雕 举起。 陈有椒一点也不配合:“你求我呀,求我就告诉你。 顾怜:“……” 顾怜朝陈有椒微微一笑,将鹤揣进怀里:“拜。”言罢,她扭头就往门口那边走。 陈有椒:“……啧。” “的确是扶光派的提议。” 除有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说:“求邀的折书递到了穷极宫,师父阅后便知是协同各派对付诡仙的提议,但具体的内容为何,我不知晓。那份折书穷极宫有,其他各派必定也会有。” “小师姐,你敢说诡仙能一个人对抗整个修仙界吗?” 顾怜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陈有椒抱臂。 顾怜看了他半晌,然后就笑了,学着他歪头:“你猜。” “……” 房门已经推开,顾怜一只脚都迈出去了,陈有椒却又再度出声:“顾怜,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顾怜挥了挥手离开了。 顺着楼梯往下走,顾怜叹了叹气,陈有椒所说的她当然知道,扶光派的提议,宋集烛的主意,在他的规划里边,解决掉刻不求之后下一个必然会是她 ——“小师姐,你敢说诡仙能一个人对抗整个修仙界吗”。 她不能。 至少在宋集烛被解决掉之前,仅有一魂的刻不求不能,并且倘若他的举动过大,那就会引起禁制的注意。 慕容详在外面等顾怜。 看见顾怜,慕容详立刻就站起来了:“师父——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顾怜低头抹了一下腕上的铜钱:“我今晚要出城。” 第327章 萧九,虚张声势可没意思 夜里,顾怜收拾一番之后就往东城门那边走。 “等、等一下,师父!”慕容详跟在顾怜的后头,表情又害怕又纠结,“你真要出去啊?外面一大堆鬼呢!多危险啊!” “哎呀,”顾怜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被发现,“你留在城里等我回来。” “我不是说我不想跟你去,”慕容详比划着说,“虽说我知道鬼君以前是你的小师兄,你俩认识,但那毕竟是以前嘛,而且他每回见着你都要跟你动手。” 他见识过,鬼君那狠劲看上去很像是要杀掉顾怜。 顾怜一噎,心说萧九那糟心的玩意,一面想杀她一面又压着自己身正的实力不对她下狠手,迟早精神分裂。 “你就放心吧,”顾怜摆了摆手,然后举起胳膊展现自己的力量,“你师父可不是什么娇弱的人,能一个打八十个!” 慕容详欲言又止。 “嘘,”顾怜让他闭嘴,搬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杀手锏,“再说了,我有刻不求的铜钱,还有白苍,不会出什么事儿的,放心放心。” 刻不求的确很有说服力。 名扬天下的太剑白苍也同样有说服力。 于是慕容详犹豫乃刻,还是妥协了:“好吧。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要你。”顾怜一秒都不犹豫。 慕容详:“啊?” 慕容详睁大眼后就委屈地拉耸眉眼:“师父你又嫌弃我!” 顾怜忍者笑点头:“嗯,对啊。” 慕容详眼见要哭。 顾怜忍不住了,笑了几声,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还掉金豆子啊?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我不能带你一块去,我手上只有一张鬼面,外面的鬼族群起攻之的话,我护不住你万全。” 慕容详:“我不用你保护啊。” “这叫做责任,”顾怜不容置喙地说,“好了,你老实待着,明日天明之前我会回来的——没问你的意见。” 慕容详:“……行吧。” 真要拗起性子来,他拗不过顾怜。 把这小子劝好,顾怜挥挥手就身形一闪躲进阴影里,很快消失不见了,慕容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左看右看,当然不会就这样离开,他跟着躲到阴影里,决定为顾怜望风。 身上的满花楼令牌亮起,顾怜很快出了城门结界。 刚一踏出去,迎面便是那明寒肃杀的鬼雾,皮肤沾上一点就刺骨的疼痛,她运起灵力在周身形成一层防护,低头把面具拿出来时感到有什么以迅雷之势扑向她,她头也没抬,腕边白雾乍现一抹白芒飞出,一息就将那扑来的东西斩成两段。 白苍化出身形落到顾怜身边。 顾怜把面具戴上了,偏头问他:“鬼雾对你有影响吗?” 白苍抱臂,倨傲地说:“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罢了。” 它可是至相玄铁铸的剑,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让它有影响的。 顾怜就点点头,往鬼雾深处走。 城墙内。 谢霜照例跟祝叔同守巡加固结界,在经过东城门下时,她察觉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 祝叔发现了,不由得问:“少城主,怎么了?” 谢霜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祝叔心下生疑正准备下令让人过去四下看看,她抬了下手:“你们继续巡察,那处的结界似乎有所异动,我过去查看一番。” 祝叔对谢霜的阵道修为还是信得过的,因而仅是点了点头。 祝叔带人离开,谢霜站了片刻后便往城墙的阴影处走。 慕容详正蹲着望风呢,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声响,他猛地一顿,然后屏息回头看过去。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城墙外。 戴上鬼面之后,的确是没有不长眼的鬼族再前扑后续地上来攻击顾怜,有的只是那闷不透气的鬼雾。 眼前的路灰蒙蒙地让人看得不太清楚,白苍悠闲地在顾怜的身边踱步,走了半天也没瞧见上次被他打得恼羞成怒的人:“喂,那个黑色的家伙到底在不在这里?” 顾怜也没瞧见:“应该吧。” “……”白苍看向她,“你就不能支个招把他揪出来?” “我能有什么招啊?”顾怜纳闷,“我总不能仰天长啸大叫一句‘萧九快出来你爷爷来找你了’吧?” 就在顾怜话音刚落时,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搅动了鬼雾,原本稍显安静的雾气如同漩涡般肆虐起来,将顾怜的衣袍吹得翻飞。她不由得抬臂阻拦,隔着灵力的屏障都感到了痛。 不是吧?还真有用??? 顾怜的心头正稀奇着,身旁惊乍剑风,她绕步避开一翻手腕变出金剑,反手一剑劈出。 凌厉的剑气将鬼雾劈开了一条口子,顾怜抬目望去,看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在雾气中隐隐一现,又极快地消失。 萧九? 顾白苍两步退回到顾怜的身边,顾怜偏了下头:“不是萧九。” 萧九压根不屑于躲躲藏藏。 白苍手中化出剑形,利落地挽了个剑花,轻哼道:“管他是与不是!既然来了,小爷我照样打!” 言罢,他们二人相视一眼,同时朝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黑影出手!几回合斗下来,那黑影被顾怜一剑扫过闷哼了一声,那一声莫名让顾怜觉得有些耳熟,未待她细想,白苍从她身后掠出正欲乘胜追击,四周的空气却陡然一寒。顾怜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喊了一声:“白苍!” 顾怜喊出的同时,从正面飞来一道寒光直朝白苍劈去!刺骨泛寒阴森通人,那正是萧九的刺骨刀! 白苍很快就作出反应,身形化作白雾散开。 顾怜抬手,白苍剑就飞回到手中。 白苍“啧”了一声,不满道:“怕他作甚?” 顾怜摸了摸剑柄:“我跟他还有话要谈。” 白苍就回芥子空间里待着了。 刺骨刀并没有没阻挡攻势,一转方向就径直朝着顾怜而来,顾怜低头摘下鬼面露出容颜:“萧九,虚张声势可没意思。” 刺骨刀贴着顾怜的颈侧飞过,无声息地插入地面中。 顾怜掀起眼帘,看见的就是萧九踩着鬼雾而来,斗蓬的宽大兜帽扣在他的头上隐约见得那搭在后颈的短发。他跟顾怜似乎是同时摘下的鬼面,一线对上目光,就咧嘴一笑:“这是叙旧,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姐姐。” 顾怜跟他站着对望。 他想她死还差不多。 “废话少说,”顾怜说,“你知道我有事找你。” 萧九点头:“醉花城一事,免谈。” 顾怜:“那就打一架吧。” 萧九:“哦?” 顾怜:“你杀了我,或者——” “我杀了你。” —— “你为何会在这儿?” 谢霜有些诧异与疑惑地看着从阴影处走出来的人,蹲下身子来:“那么晚了,你是该回家了的。” 在谢霜对面的小芽低头绞着手指,低声说:“少城主姐姐,我想阿爹了,所以想出来找他。” 谢霜一顿,往她的身后看去,确实没有什么人。 第328章 萧九天生就适合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相处 谢霜领着小芽回家后,慕容详才慢吞吞地探出头来。 他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心说刚才可真是要吓死他了,还好有小芽,否则要是他被谢师伯发现了,那可真是有的一通解释。 毕竟他感觉这次在醉花城,师伯对师父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不过…… 慕容详皱了皱眉头,觉察出不对劲来。 小芽是什么时候来到他后边的?他竟然是等到人都到了身后了才发现,而且——月上中天,小芽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门下? 这隐隐不对劲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慕容详独自思量一番,然后还是决定要等顾怜回来了再跟她说一下这件事 师父说了,危难关头必须草木皆兵! 嗯! 城外。 鬼雾散开些许露出地面以及被侵蚀的石岩,有些粗重的呼吸响起。 顾怜抹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嘶”了一声,然后有些气急败坏地踢了萧九一脚:“不是,你毁我容?!” 萧九跟她一块靠在岩石边,冷不防被踹一脚他看了顾怜一眼,然后歪歪头:“砍我胳膊的不是你吗?” 顾怜:“……” 顾怜嘀咕:“你那胳膊还能自己重新长回来,能一样吗?” 萧九自然是听见了,他眉梢一挑,然后低笑几声:“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怜给他一记白眼:“对啊,我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所以你管醉花城的死活作甚。” 顾怜顿了一下。 萧九的兜帽已经摘下了,脸上沾着零星血迹,刺骨刀又变回骨戒戴在指节上,他习惯性地掐着那圈骨戒,“嗤”地笑一声:“你就这么着急来送死?醉花城姓谢不姓顾,同你有何干系?是你的那颗假慈悲的心作祟,还是——”他眼神挑地看向顾怜,恶意地一笑,“你终于觉得活着太过于虚伪恶心,要变成鬼投入我鬼蜮了?姐姐,不必这般看重我,否则我会很想杀掉你,然后陪我一起永远待在鬼蜮的。” 顾怜:“……” 这家伙的疯病又犯了。 刚刚顾怜跟萧九动手时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但后头真的动起手来时,萧九又疯又克制,两败俱伤后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顾怜被萧九伤了脸和腰腹,他则是被她捅了一剑砍了一条胳膊。 ……不过他这胳膊已经长回来了。 不能死也同样不能伤,萧九真难杀。 腰腹的伤口不深但有些大,顾怜一手捂着一手把剑掏出来:“这样吧萧九,我实在管不了你说话的这个死毛病,咱再打一架。” 萧九看了一眼她被染红的手,忽然说:“醉花城,我不会放弃。 “给个理由。”顾怜说。 “嗤,”萧九觉得好笑,“我杀人还需要理由?” 顾怜咬字清晰:“你对师姐下手需要理由。” 萧九像被戳中了某个笑点,他蓦地放声大笑了几声,随后伸手一把拽过顾怜的胳膊把她扯到眼前,没管顾怜因为牵扯到伤口而闷哼一声。他眼底压着疯狂的阴鸷:“师姐?顾怜你是不是忘了,在你面前的是鬼君,不是你那小师兄了。别拿你那泛溢的虚假情感来到我跟前凑,你也没有那么正义。”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番出城找我为的也不是醉花城。” 伤口牵着神经在抽痛,顾怜舒了一口气缓了一下,扯了扯后朝萧九一笑:“那又怎样,你跟我差别不大。萧九,你不杀我,那你就只能被我利用。” 萧九盯着她的眼睛。 顾怜任由他看着眼底仿佛挑衅着在说:杀我啊,你敢吗? “……” 鼻间的血腥味像被不断放大,萧九知道那是顾怜身上伤口流出的血,他看着她的面色逐渐苍白,但仍旧是不曾有低头的意思。 怀柔之计对萧九压根起不了任何作用,顾怜比谁都清楚,将虚伪的心血淋淋地剖开比虚情假意更对萧九有用。 萧九天生就适合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相处。 好半晌,萧九才松开了顾怜。 “说,”萧九重新靠回岩石上,“找我什么事?” 伤口疼得顾怜眉头都皱起来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腰上的那处衣衫被润红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手腕也痛,被萧九抓出了青痕。 “……” 跟萧九谈话还得命硬。 顾怜找出丹药又吃了几颗,点穴止血,做完这一番后她才重重地舒了两口气,小心地没让腕上的铜钱沾上血:“你想在醉花城得到什么?” 萧九没那个工夫去做无用功。 他追杀华风门的人是为了七暇玉,后来一连灭了几个门派也是为夺那其中于他而言有用的东西,由此可见,他这次来醉花城,也是为了得到某样东西。 萧九偏着脑袋看着她:“我不能以杀人为乐?” “所以你为什么不杀谢城主?”顾怜反问。 “他不是死了吗?我杀的。”萧九咧嘴一笑。 “你不想杀他。”顾怜说。 “你确定?”萧九神情不变。 “我确定,”顾怜说,“如果你想杀他,他没有启动奉阳大阵的机会。” 他只会直接动手,不给敌人反应的机会。 萧九,说到底那时候你动手的时候还是想过谢霜的。 萧九:“你还真是假仁假义,连我也不放过。” 顾怜不欲跟他在这件事情上多作争执,又问了一遍:“你想得到什么?” 萧九反问:“跟你说,你会亲手取来送我吗?” 顾怜:“废话。” “真会啊,”萧九说,“那好啊,我要扶光派长老的狗命。” 顾怜:“……” 我是这个意思吗? 顾怜咬牙切齿:“萧九!” 萧九看她这气急的模样,勾唇笑了:“我想得到什么,无非就是谢家守了几辈子的东西,你想知道,你不妨去问谢霜。怎么,难道说她不信你了,连话都不愿意同你说了吗?” 顾怜想也不想:“师姐不会。” 萧九:“但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来找我,无疑是找死。” 就算谢霜信她,那城中的其他人呢? 他们会相信一个跟鬼君私通的人能帮他们守住一座城吗? ——没人会相信。 “回去吧姐姐,”萧九站起身来,衣摆沾着尘土,“或者说,别回去了,来鬼蜮跟我过一辈子吧。”言罢,他还略有赞同地点了点头。 “想得倒美。”顾怜扶着岩石站起来。 萧九说:“真是冥顽不灵。” 看来这次的确是谈崩了,既然如此,顾怜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欲望,她往城门那边走,鬼雾又拢过来,她被萧九抓住了手臂。 “你又想……”话还没有说完就眼前一黑,萧九给她把鬼面扣上了。 “我不会跟你谈交易。”萧九低头看她,收回了手。 顾怜没接话,只看着他。 “至少现在不行,”萧九说,“在你达成那个条件之前,你没资格。” “回去吧。”他推了一下她的背,“一会儿让谢霜发现了。” “……” 第329章 大逆不道之人 回去进入城门,慕容详还在那里等她。 “师父!” 看见顾怜,慕容详就站起来搓了搓腿,然后就往她跟前凑:“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师父我跟你说,刚刚谢师伯巡城经过差点就发现我了,我都想好怎么样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混过去了,但是小芽来了。小芽居然在诶!师父我……嗯?师父?” 慕容详说到一半发现顾怜不吭声,他停下来,伸手在顾怜的面前晃了晃:“师父你怎么了?那鬼君欺负你——你受伤了?!”闻见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顾怜从那黑暗中走出来,他看见她衣衫上的血后神色猛然一变。 慕容详嚎的那一嗓子没注意声量,顾怜“嘘”了一声:“小点声。”口吻之中已经听出来有些虚弱。 “都受伤了你还管别人能不能发现,”慕容详不满地哼了一句,然后忙不迭去扶住顾怜,“师父我扶你回去。” 顾怜被他架住手往肩上搭,自己的确是有些疼得虚,也就没拒绝:“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 被扶着往前走,顾怜慢半拍地没反应过来:“师姐?” “先不说这个,”慕容详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还是先跟我说说你怎么受伤的吧。” 顾怜看了他两眼。 慕容详低着头,下颔紧绷,一副绝对不看顾怜的模样。 于是顾怜就没忍住笑了。 这小子心里头气着呢。 不过才笑了两下,牵到伤口又给她疼得“嘶”了一声:“咳。” 慕容详:“……” “我就想不明白了,”慕容详气结道,“师父你自己也不弱啊,又有白苍又有钱辈的铜钱,实在打不过就把铜钱丢出去,为什么还能让自己受伤?” 刚才在阴影里几乎是连人都看不清的,这会儿走到了明处,慕容详才看清了她衣衫上的血迹,那一大片濡红,看得他刺目, “别气嘛,”顾怜还有心思安慰慕容详,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我本来就有事找他,下手太狠反倒不好。” 就因为这个,白苍还气恼地躲起来不搭理她。 慕容详猜到了,嘀咕一句:“我要是白苍,我也不搭理你。” 顾怜:“……” “那钱辈的铜钱呢?”慕容详又问,“钱辈的铜仁钱不是一直保护你吗?” “他那边有事,”顾怜说,“情况不明,我不能让他分心。” “……” 慕容详沉默须臾,然后闷声喊:“师父。” 顾怜:“嗯?” 慕容详:“你惜命一点好不好?” 顾怜愣了一下。 两厢沉默许久,慕容详在那一句话过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顾怜其实想像以前那样打着哈哈就过去,但她大概能猜到慕容详是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因此只是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顾怜是住在城主府那头的,但现在她半身的血,在如何进去这件事情上颇有些犯难。她头疼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还没跟我说,师姐怎么了?” 再走一段路就到城主府了,这一路上小心避开了行人也就没碰上过, 慕容详余气未消,闷声说:“就我在城门等你那会儿,谢师伯巡城经过差点发现我了。” 顾怜:“然后呢?” “然后,”慕容洋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往前看,随后沉默了一下把话接着往下说,“然后刚才没发现我不知道,现在是逃不掉了。” 顾怜:“……” 顾怜也跟着往前看,看见那一抹白衣后,就沉默住了。 “那什么……”顾怜把手从慕容详的肩膀上挪开,勉强站直后清了清嗓子,朝站在对面的人一笑,“师姐,晚上好啊。真巧,你也出来看月亮。” 她的脸上还有伤口凝结的血迹,面色苍白,这一笑中无不凄色。 谢霜看着她,一时眼底神色复杂不清。 过了良久,谢霜才叹了一口气。 屋内。 灯虫飘浮着散发出柔和的光,几盏烛灯点起,空气之中掺着无法忽视的药味,在桌前,顾怜跟谢霜相对而坐。 谢霜凑近了低下头为顾怜给脸上的伤口上药,她低着眼帘,睫毛在眼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顾怜…… 顾怜不敢吭声。 早先封双无就提醒过她了,她心有所感所以就想着自己悄咪咪地出去,结果现在倒好,直接被抓了个正着,那身上的伤藏都藏不住。而且她很明显地看得出来,谢霜在生气。 顾怜的思绪飞转,都想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把锅全甩到萧九身上了。 “师姐……”顾怜弱弱地开口。 谢霜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淡然说:“头一回瞧见你有这般心虚的模样。” 顾怜噎了一下。 坏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顾怜满脑子都是这俩字,心里欲哭无泪,以前的师姐从来不是这个态度也从来不会噎她的啊啊啊啊啊—— 顾怜把嘴一撇,拉耸眉眼:“师姐……” 她这般委屈的模样,让谢霜的动作真正顿住了:“……” 谢霜一抬眸,就跟顾怜对上视线。 顾怜揪住了她的水一小片衣角,仰着脸着人再加上她脸上的伤,既委屈又可怜兮兮:“师姐,对不起。但我跟鬼君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我来醉花成,只会是为了来帮你,师姐,你信我,我是你这边的人。” “……” 谢霜没有吭声,又重新垂下眼帘,沉默着帮顾怜上完药,于是又是片刻的安静。 谢霜去将药放好时,顾怜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头一回在心中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无措的情绪。 但凡换个时间、换个地方,顾怜就会像以前一样卖乖撒娇地跟谢霜讨巧认错,可是现在就是时机不对。 谢城主的死,醉花城的生,城主之位的空,全都落到了谢霜的身上,她扛着天大的压力与责任,足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偏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本该做她后盾的顾怜又与鬼君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顾怜于现在的谢霜而言,是隐患。 顾怜低眸看着自己的手,那上边有常年握剑磨出来的茧,她不由得因此有些懊恼,都怪她自己太心急了,应该先跟师姐好好谈谈的。 深吸了一口气,顾怜站了起来:“师姐。” 谢霜没回头:“你腰上的伤才包扎好,不要妄动。” “萧九于我而言有用,加之他确实难杀,因此我不会对他下狠手。” 谢霜的动作停住了。 顾怜接着往下说:“关于萧九,我确实跟他私下会面多次,但更多时都会大打出手,他有他的行事准则,而我也有我的行事标准。我需要很多助力,我需要很多帮助,只要那人对我而言有用,且并从未真正伤害于我,那他的性命我便不会去动,任他是非善恶。巧得很,萧九符合那个标准。” 谢霜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指尖,仍旧是没有说话。 “从前不说,是我不想师姐担心抑或是……厌恶我。”顾怜说的时候顿了下但又很快将话接上,不可否认她极为喜欢这位师姐,但现在似是该将话挑明了。 “师姐,”顾怜说,“我确为一位大逆不道之人。 她身为名门正派之徒,却睚眦必报,但凡犯她者不论善恶她皆刀于剑下;她私会鬼君手下留情,为后来种种留下隐患…… 诸如上述之事。 她在他们眼中,便该是一位大逆不道者。 第330章 动手 “我确为一位大逆不道之人。” 四处乱飘的灯虫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当中的不同寻常,周身的光量猛地暗下去一圈,夜里有风吹来,似挟着寒气凌人。 顾怜看见谢霜握起的拳头,在她的脚下,已然因压制不出灵力而凝结出一层寒霜,表达出她心中无声的恼怒。 顾怜心下叹了叹气,把最后的话说完:“待醉花城事了,回到门派后我自会去向长老清罚,离开门派。” 反正她回去之后,也大概率是不能再待在扶光派里了。 ——因为宋集烛,也因为她跟刻不求的关系,更因为她内心所想。 倘若真正到了他们与宋集烛动手的那一天,那不论是他们的任何方胜了,在那些人眼里,这都是一件于扶光派而言的祸事,而这件祸事,更是与顾怜脱不开干系。 更别说,她身上还有那不知详情的卦象。 既然如此,那长老们还会留她吗? 可能性接近于零。 顾怜想得挺轻松的,她本来就只是承着徐望青的恩情才拜入的扶光派,她欠得不多,也没有什么眷恋,更何况,扶光派待她好的人不过尔尔,他们迟来的、有目的性的关照,在顾怜眼中弥补不了什么。 这扶光派待与不待,不过是一个众人艳羡的亲传弟子的身份之着罢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同时顾怜也思量过,经历过挖骨之恨后,原本的顾怜也未必不会跟她有同一种想法。 只是在她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跟谢霜把话挑明说这一环。 话了了,顾怜觉得现在谢霜气头上呢, 自己在她跟前应该不太合适,所以她想了想,对谢霜行了一礼:“很晚了,师姐你早些歇息,我便不打扰你了。”言罢,她抬步欲走。 但是就在此时,一直没有所动作的谢霜却忽然动了动手指,腕上的细链转瞬变成长鞭被她握在手中。 惊云鞭挥过来时恍若游蛇又像是利箭,迎面扫来未至眼前却也都感受到了兜头压下的罡风,顾怜回步侧身躲开,白苍似要飞出被她死死地摁住。 白苍在神识中恼道:“你拦我做什么?!” 顾怜再度躲开一鞭:“老实待着!” 谢霜手握惊云鞭几度朝顾怜挥去,对此顾怜都是只躲避不还手,几回合下来她就不可避免地落于下风,被逼退到门口。 顾怜低眸看了一眼脚下,谢霜几乎是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倾身便运力于掌中,朝顾怜拍了过来! 顾怜没有躲开,只是下意识地抬臂一挡—— 那头的动静不可避免地闹得大,封双无匆忙赶到,瞧见的便是顾怜被击飞于院中,几步站不稳便扑倒在地的模样,而在正对过去的屋门口,是谢霜收回手,惊云鞭缠回腕上变作细链,她走了出来。 谁在动手,谁同谁起了冲突,显而易见。 封双无看见顾怜伏在地上吐出一口血,脸色猛然一变。 “师姐你这是做什么!”封双无快步走过去。 谢霜没看他,挥袖形成一道屏障,将他隔在她们之外。 在阵道上没有什么了解的封双无简直气结。 薛绝自然也随后赶来,封双无一瞧见他便忙说:“大师,、二师姐她……” 薛绝却先看了谢霜那边,然后看着他,摇了摇头。 封双无的话就止在喉间,说不出来了。他回头往那边看,谢霜已经停在了顾怜身前,而顾怜低伏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封双无不想装了。 灵力修为他不行,但妖力他却足以与谢霜他们比及,甚至更甚。 但封双无动了动指头,又蓦地将这个念头压下了。 他好似忘了他持守半生的原则。 屏障内,谢霜在顾怜的面前蹲下了。 “小师妹。”谢霜喊。 五脏六腑似乎都是极痛的,腰腹上的伤口又往外渗血,顾怜被痛出冷汗,不由得“嘶”了一声,咳了几下咳出血沫缓着疼痛说:“……师姐,你还真下手啊……” 谢霜动了下手,像是想要做什么,但最后只是掐了一道诀,落在顾怜的身上:“这几日你便都在屋中待着,别出去了。” 顾怜擦去唇边的血:“不赶我走?” 谢霜:“放虎归山。” 顾怜:“……” 顾怜抬头盯着谢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她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那道术诀落到她身上后便顺着经脉往里钻,最后汇入心口当中聚于一点消失。 顾怜蓦地轻声笑了:“师姐,你怎么还对我手下留情?” 其实她觉得,自己挨打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时候不应该激谢霜的。 谢霜顿了一下,最后站起身来:“把伤养好吧,你应当由师父处置。”她的态度似乎决绝,但顾怜看见了她握紧的手。 ——在细微颤抖。 “ ……” 撤了屏障之后,封双无首先就走了上来,但是他没管谢霜,径直奔自顾怜。 谢霜从薛绝的身边经过,薛绝抓住了她的手。 谢霜停了下脚步,咬牙,挣开了他的手。 “别问我这件事,”谢霜的口吻中含着隐忍,又似乎还有道不明的情绪,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错该罚。” 薛绝却道:“这非你本意。” 谢霜回头:“你并非是我,怎能知我心中所想?大师兄,够了。” “……” 谢霜不再说些什么,扭回头便走了。 顾怜那头。 “嘶……封双无你轻点,”顾怜被半扶半抱地带起来,合理怀疑封双无是在谋害她,平时没在城里看见过他,他这会儿倒是来的及时,“你再多扶我一下我现在就可以下地去见萧九了。” 封双无:“……那我再把你丢到地上?” 封双无难得不顾形象地给她翻了个白眼,渡过去灵力先探看了一番她的受伤情况,还好伤得不算重,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好得七七八八。 他就暗自松了一口气,:我扶你回屋。” 顾怜闭目:“要不你多喊个人来抬我走吧,我要死了。” “呵,”封双无冷笑,“那你便死吧,省得惹出一堆破事。 “……”听他这话、顾怜睁眼,“你又知道什么了?” 封双无闹脾气一般:“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怜:“……” 啧,这小破孩脾气。 说是被扶着往前走,但其实跟抱差不多了。顾怜低下视线看见封双无被自己的血染红的金袍,想了想说:“师姐刚才打我,其实是应该的。” 封双无:“……你欠抽倒是以来跟我说。” “得了吧你,我又不欠你的。”顾怜说:“我把我跟着九的事儿跟她说了。” 封双无的神情一点也不意外:“猜到了。你胆子真大。” 如果不是这个,那还不至于让谢霜如此恼怒。 不过…… 顾怜顿了一下:“师姐刚刚还往我身上施了个术诀来着,我感受了一会儿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修术道的,快来给我看看。” “……”封双无瞥了她一眼,“支使我?” 顾怜从善如流:“三~师~兄……咳咳…我要死了……” 封双无:“……” 封双无“啧”了一声,觉得就该让这姑娘伤得再重一点不然管不住那张嘴。他亲自为顾怜探查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压住了你的灵力罢了。这几日老实点别孤身往外跑,师姐那头未必没有转圈的余地。” “只是这样?”顾怜怀疑,“没了?” 封双无:“没了。” 顾怜小声嘀咕:“但我怎么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呢……” 被扶着躺到床上,顾怜很安详地交叠双手闭上眼睛,让封双无看了感到无比地无奈又无语。还没等他开口,顾怜又睁开眼,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小详子呢?”动静闹那么大,慕容详没道理不来。 “被师姐喊人拦着了,”封双无看了她两眼,“真不生气?” “啊?”顾怜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胸口还疼着呢,“不气啊,师姐又没错。” 封双无:“……你还真是双标。” 不过……顾怜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第331章 陈有椒来访 一片浩瀚灵海之中,隐隐见得灵海之下结着一层冰晶,其间灵气徐徐拂过,温养滋润。 顾怜的意识并不是清明的,她知道自己身处神识灵海当中,但对周遭的一切全部都是模糊的感受,在灵气的温养间,她朦胧着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盘腿坐在灵海之上抬头看着她,身上散发着心魔独有的戾气。 但是还没待她细瞧,那道身影又不见了。 顾怜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在灵海上方游荡,忽然之间感到心口处传来流烫之感,灼烧难受,她情不自禁地捂住心口,指间掌下一股巨大强烈的灵光爆发出来,占据了她的所有视线。 顾怜猝然睁眼。 盯着顶上的横梁看了好半晌,顾怜才反应过来她仍在城主府里城主府……顾怜顿时感到头疼,她手撑在床上坐起来,得,不仅头疼,那是浑身都疼啊。 她忽然有点后悔给谢霜出气了。 因为是真的疼。 一旁忽然传来很轻的扣响声,顾怜顿住惧恼, 扭头看过去,然后……她就看见翘着二郎腿看着她的白苍。 眼神很不善。 睥睨天下。 —看就是来算账的。 顾怜:“……” 她现在闭眼躺回去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不能的。 “醒了,”白苍轻哼了一声,“那我们就来好奶谈一下吧,我的这位大义悯然的好剑主。” “……” 吾命危矣。 那夜城主府里谢霜对顾怜动手一事,自然而然地传遍了整个醉花城城中百姓惊骇询问,谢霜给出的说辞说:顾怜加固结界时不慎被鬼族所附身,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亲自动手,眼下顾怜受伤,便在府中好生休养,不必再像往常一般巡守城中了。 对于这番说辞,有人确信有人不信。 慕容详就绝对是不信的那一个。 什么鬼族附身?他跟师父一块回来的他能不知道吗! 慕容详吵吵嚷嚷了好半天,几乎骂天骂地里外让他给骂了一遍,连萧九和谢霜也不能够幸免,还顺带牵扯进来了封双无和辟绝,给顾怜心得十分无奈,又听得十分好笑。 顾怜哄了好半天,才让他消停下来。 “我想不明白啊,”慕容详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还气不过地踢了桌子一脚,“再怎么样师伯也不该对你动手啊!” 谢霜对顾怜有多好,有多护短,这慕容详也是知道的。 他认定谢霜不会对顾怜重罚,所以在昨晚她将顾怜带走的时候再又来让人拦他,他也只是有些担心她会换几句责骂罢了。 哪曾想竟是直接动起手来。 慕容详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遇上封双无时瞧见对方那压不住的不虞之色,他就知道不是一件小事情。 慕容详越想越生气,恼得他又踢了一脚桌子。 顾怜:“……” 不是,你生气归生气,踢我桌子做什么?! “行了别气了,”顾怜上手就给了慕容详的脑袋一记,“师姐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在心中,昨夜遭我那样一激自然是会恼怒,我既然敢将实的告知,也是想到了说出去的结果。” 慕容详嚷嚷:“我还是觉得谢师伯最近奇奇怪怪的!还有大师伯跟三师伯,他们也不帮你吗?拦着点也好啊……7 “小详子,”顾怜正色,“噤声。” 慕容详一顿,然后撇了撇嘴一扭头,不接着往下说了。 有些话不是不能说,但说得过了,就不合适了。 慕容详被勒令不许再乱说话,他安静下来了,刚才的话却仍旧是萦绕在顾怜的耳边。 顾冷抬手摸了摸心口。 陈慕容详之外,同样不相信的还有陈有椒。 不过陈有椒是晚了两日才来的。 这两日里谢霜命人来给顾怜送好吃的送药,待遇更上一层,日子都过得滋润起来了,陈来椒来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写符。 “哎呀呀,这是谁呀?” 陈有椒人未至声先到,遥遥地就听见他那恶趣味十足的声音:“原来是我们那为护城不幸受伤的小师姐呀?真令人感动,嘻嘻” 顾怜:“……” 顾怜说:“苍苍,去把他打跑。” 白巷:“……我是你的狗吗?!” 白苍抱怨了一句,出来后就往门口一杵,神色十分不耐地看着陈有椒:“哪儿来的小屁孩?吵死了,滚回家去,别逼小爷我动手揍你。” 陈有椒自然是认得出白苍的,打是打不过了,他乖巧一笑:“剑灵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我的那只鹤里面藏了什么?” 白苍一顿。 陈有椒看出他的动摇,歪歪脑袋:“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们。” “……” 于是片刻后,顾怜眼睁睁地看着陈有椒登堂入室。 语塞片刻,顾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苍一眼,内心咆哮:啊啊啊苍苍你变了!你居然被陈有椒这家伙一句话就收买了!!! 白苍难得心虚,往旁边挪了一下步子。 “……”顾怜说着脸看向陈有椒,“你来做什么?看戏?” 陈有椒坐下后就双手撑着下巴,大方承认:“对呀。” 顾怜白了他一眼:“看够了吧?看够了就回你客栈里去。” “不要。”陈有椒拒绝得也快。 顾怜:“……你想怎样?” “来看你怎么样让自己万劫不复。” 顾怜一顿。然后火气被消了大半,她踢了陈有椒一脚:“少废话。” 跟聪明人交流最简单不过,陈有椒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简单,再过几日……哦不,是这几日鬼君就该攻城了。 穷极宫那头,三位鬼使要阻拦不了他们了。是要被前后夹击包抄还是倾力攻城,鬼君毫无疑问会选择第二个。 陈有椒能知道,想必谢霜也有所知晓。 顾怜品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陈有椒明显是话中有话,她忽然想起来他们曾经谈过的一个很致命的问题:“人不够。” “哎,”陈有椒满脸欣慰的模样,“没错。” 顾怜忽视掉他脸上的神情,问道:“为什么要来同我说?我还被关着呢。” “关着?”陈有椒挑了挑眉,“我听闻这几日,小师姐可谓是吃好睡好。” 顾怜:“……” 的确不算是把顾怜关着,谢霜甚至是没有让任何人来看着她,只是日的往她屋中送吃的送药而已,并且那些送来的东西无不是极好的。 行吧。 是她因为谢霜的那句话而心理作祟了。 顾怜点了点头,又问:“说,需要我去做什么?先提醒你一句,我的灵力被师姐压住了,现在可使不出来。” 陈有椒说:“用不上灵力。” 顾怜等着他的下文。 陈有椒一弯眸子:“不知小师姐是否还记得……青女坊。” 第332章 白离将鹤 “不知小师姐是否还记得……青女坊?” 青女坊这三个字一出,顾怜就眨了眨眼。 记得。 何止是记得啊,她的身边就有一个跟青女坊有莫大关系的人——封双无。 “青女坊那一屋子都是霜妖,”陈有椒说,“霜妖自苍山灵秀之地孕育诞生,虽为妖,但天生只食日月精华灵气,并不害人。” 也是因着这一个缘故,纵然他们穷极宫知道青女坊满屋子的妖,却也不能打着“除妖除害”的名号去对他们动手。 霜妖是难得的天灵妖物。 顾怜可算是听明白陈有椒的意思了:“所以你此番前来找我的目的是因为人不够了无法提供足够的灵力,所以想让我去把青女坊的人都抓过来凑个数?” 陈有椒:“嗯哼。” 顾怜下意识地就说:“你怎么不让师姐去说?” 陈有椒耸了耸肩:“我也很无奈呀,我怕封师兄打我,他打人好疼的。” 顾怜:“……” 也对,他俩互看不顺眼,陈有椒敢提这件事,让封双无知道了,这仇恨就得再上一层楼。 不过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顾怜还是忍不住吐槽:“所以你就把我往火坑里推?” 虽说封双无那笑面虎的模样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什么威迫性了,但那家伙的本性还是不变的啊。再说了,封双无自己就是一个不爱管闲事事,冷眼旁观的主,既然青女坊中都是他的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他也是说过的,他又怎么会愿意把青女坊里的人搭上? 顾怜往持背上靠了靠,摊手说:“娇娇啊,其实小师姐也不是那么万能的。” 至少封双无那头,她的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忽然变成“娇娇”的陈有椒:“……?” 陈有椒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小师姐方才喊我什么?” “娇娇,”顾怜丝毫,不怕他,“陈——娇——娇。” 她还刻意一字一句地喊。 顾怜喊完,旁边旁听的白苍就笑了一声。 陈娇娇:“……” 陈有椒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黑着脸站起来就要走,然而他才站起来转了个身,白苍就懒洋洋地抬起胳膊挡了他的去路。 “别着急走啊娇娇,”顾怜也不是吃亏的主,陈有椒刚才幸灾乐祸地来春戏,她就一口一个“娇娇”地喊,“你刚刚进门前提的条件还没给呢怎么着,现在想赖账?”她说着一派和善地勾唇一笑 拉长了调子,“那可是不行的哦,苍苍会生气的。” 娇娇:“……” 苍苍:“……顾怜!” 你都是起的些什么恶心的破名字! 顾怜一下创击俩,乐了好一会儿。 顾怜自己乐完了,从芥子空间中取出鹤形的木雕,晃了晃:“来,都坐下,咱们现在该来谈一下这东西,为什么跟苍山有关了。” 苍山可是几百年前就不复存在的地方。 陈有椒盯着那只鹤看了半晌,刚才顾怜闹他那几句让他余怒未消,他动了动唇,直接喊:“白离长老。” 顾怜:“?” 陈有椒:“伤养那么久,也该好了吧?” 他话音刚落,顾怜手中的木雕便微微动起来,紧接着灵力伴着妖气在眼前怦然炸开,耳畔传来一声鹤的清鸣。耀目的光芒使得顾怜偏头抬手挡了一下,再看过去时,眼前已经站着一人,白袍墨羽,翎羽作眉,眉心一点朱红妖纹,正是穷极宫的白离将鹤。 顾怜:“???” 哈? 顾怜还在一脸懵,原本站得不规不矩的白苍一下子瞪大眼,几步冲上去一把揪住白离将鹤的衣领:“秃鸟,你居然还没死?!” 这语气,听上去似乎很希望自离将鹤死掉。 白离将鹤晃了下身形,它张口正欲说些什么,白苍又是一句话堵了过来:“你还活着?那山上的其他人呢?你活着你到处乱跑什么?你为什么会在穷极宫?还有,山主呢?!” 这一大串问题砸过来,白离将鹤一时之间不知道先答哪个,最后它被白苍瞪着,转头却将视线投向顾怜。 顾怜仍旧是一脸懵。 白离将鹤垂了下眼帘又抬起,对顾怜说:“看来……” “你确实是小山主。” 顾怜:“??????” 那次翘青大会在肆台之中,白离将鹤在瞧见顾怜时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但尽管妖对气息敏锐,却也抵不过顾怜那时确为一条新魂。 没有苍山的记忆,没有苍山的气息,更没有老山的物件,她的身上有且仅有的,是那几百年也难得一遇的剑骨。 兴许是抱着试探的心理,白离将鹤将自己的鹤羽落到了顾怜的身上,然而结果并不尽然,她与它印象中的小山主所像不多。小山主是一位潇洒之人,可那日的顾怜,身上负着恨与逐胜之心。 直到现在来到醉花城,它看见了白苍。 许久未见故人,白离将鹤便怀藏私心,躲在木雕之中不出来。 “……” 听完所有,顾怜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她先独自麻木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低眸的白离将鹤,又看看还在瞪着白离将鹤的白苍,最后看看走着下巴,眼底满是期待与兴奋的看戏意味的陈有椒。 顾怜头一回那么想骂脏话。 不是,没人跟她说过她的关系网那么乱啊! 诉桑你出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一个什么鬼的情况啊啊啊—— “我——”沉默须臾后,白离将鹤张了张口。 “闭嘴。”白离将鹤刚一开口,顾怜就从风中凌乱的状态中脱身出来,抬头就低斥了一句,“现在,不论是关于苍山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许必问。” 白离将鹤没想到她态度那么强硬,愣了一下。 白苍则皱眉看了她一眼。 陈有椒低笑一声:“别啊,我还想多看戏呢~” 看个屁。 顾怜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既然白离长老来了,那这件事情就轻松得多了。方才听见陈娇、陈有椒说你受了伤?不知伤到何处?何情如何?在下不才,尚略懂得一些医药之道。” 白离将鹤回过神来,摇了下头:“不过小伤,我无碍。” “那行,”顾怜点了点头,“长老在这儿我们就能多一份助力,还望鬼君攻城时,长老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守得魏宫主他们前来相救。”顾怜说着站起来,朝白离将鹤拱手行礼。 白离将鹤颔首:“自然。” 顾怜:“那便多谢长老了。 她出奇地冷静,陈有椒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等他们聊完了这才出声笑嘻嘻地问:“没啦?小师姐没有什么想问的啦?” “有啊,”顾怜看向他,微微一笑,“白离长老前来醉花城一事无趣相瞒,不知陈师弟现下是否有空,还请带白离长老去寻师姐,共同议退敌之事。” 陈有椒:“……那你干什么去?” “如你所愿,”顾怜摊手,“我去青女坊。” 她等不下去了。 第333章 又至青女坊 青女坊外。 “你当真没有什么想问的?” 一路走到青女坊,碰上的人大多都来关心顾怜的情况,顾怜都有礼数地回了。白苍跟在她的身边,憋了一路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就算你不想问那只光鸟,那关于山主,你总该有想问的吧? “有啊,当然有,”顾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嗯,青衫,应该跟上次时差别不大,“我什么都想问。” 白苍不理解:“那你刚刚……?” 顾怜回答说:“我现在还不能分心,白苍,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鬼君攻城,存亡之危就在眼前,其他的私事都该往后靠上一靠。” 顾怜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分心太多。 但陈有椒那孩子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从刻不求再到苍山,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抽出来摆到顾怜的眼前,但凡顾怜的定力差一点,这会儿都该是心神不定,食不下咽了。 坦白来说,陈有椒的话有一句说错了。 她也不是没有被影响到。 她出城找萧九,是想让这件事情赶快结束,让她能够回去找刻不求,倘若真的等到众派围剿的那天到来,她也怕自己找不到他。 她心中是不安的。 这种不安在见到白离将鹤,知道它同样来自苍山后,便愈加强烈。 为什么关于苍山的人,越来越多地出现? 而在系统所罗列出来的bug人物中,有苍山山主边阑。 那么…… 边阑此刻又在何处? 顾怜强行压下这些思绪,稳住心神,对白苍说:“待醉花城事了,你想问什么、想告诉我什么,我都不拦你。” 只是现在不行。 白苍看了她一会儿,她眼底坚毅的神色灼得他觉得刺目。 这人真是…… 白苍低头把脸往衣领里边埋,莫名其妙地也跟着一块定下神来了,他闷闷地说:“行吧行吧,那小爷就纵容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顾怜抬手,白苍就回到了芥子空间中。 因为鬼族围城,所以往日热闹非凡的青女坊都冷清下来了,顾怜抬起头看了一会儿牌匾,心说一会儿她要把封双无搬出来当挡箭牌,抬步往里面走。 青女坊的金阁之中。 罗绮轻缦缠于腰身,衣袍压着金线的青女坊主手中执着一把折扇却并不打开,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 “准备得如何了?”坊主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 小厮低首站在罗幕后面:“回坊主,坊中贵重器物皆已清点带上,姐姐们也收拾好了细软,今夜便可离坊了。” 鬼族当前,胜负未知,为了保全性命,几日前坊主就下令让他们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准备撤离。 坊主“嗯”了一声:“那今夜你便带着她们离开吧。” 小厮想应下,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坊主,奴听闻少城主携护城卫一同守阵,不需要我们去帮忙吗?” 坊主哼笑一声:“你们能去帮些什么?” 小厮:“略尽绵薄之力也好。” “愚昧。” 坊主从上坐起身来,口吻未变却给人不可忽视的压迫感:“霜妖族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生,修行存活本就不易,几百年来我之一族也仅有不到百位凡人之事于我们何干,管他们作甚。换之,你切记,保全自身与族人便方为上计,莫要忘了青女是何种下场。” 小厮换之被这一番话给威慑到,个中道理他也是能够明白的,便俯首请罚,退了出去。 坊主坐了一会儿,捏着折扇在手心点了两下。 不多时,换之去而复返。 “又是何事?”坊主问。 “坊主,下边来了一位……仙家之人。” 顾怜踏入青女坊,依旧是那扑面而来的沁人的淡淡花香,她瞧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日客人少,不消片刻她就吸引了里边人的……或者说是妖的目光。 都说妖族避世不出,顾怜还是头一回看见那么多只妖,尽管她们现走与人别无二致,但概念变了。 看了一圈,最后顾怜选择主动搭话: “这位姐姐。” 手中持着藕粉团扇的女子被顾怜这么一喊,眨了眨眼随后就如然一笑迎了上来,顾怜的身上有灵力,于霜妖而言百益而无一害:“姐姐在呢。这位妹妹,不知到青女坊来,是要寻欢,还是作乐呀?”她说着纤纤玉手搭上顾怜的肩头,贴近后笑意盈盈。 顾怜也不抗拒,笑了笑说:“我来寻人的。” “哦?”女子道,“妹妹要寻谁?不知姐姐能否伴卿侧?” “姐姐固然是美极的,”顾怜听见身后传来的细脚步声,回过头来,“不过妹妹已经心有所属,寻不着别人了。” 转身,顾怜就和身后的女子对上目光。 “夜沁姐姐,”顾怜朝她弯眸一笑,“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呀。” 夜沁跟她对视半晌,随后便无奈一笑了:“你呀你……” “欺骗奴家的感情。” 夜沁在青女坊中地位不低,顾怜既是寻她的,她一出来,那其余人就都自觉地离开了。夜心挽着顾怜的手,又带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听姑娘的意思是,此番前来是来寻坊主的?” 顾怜看了一圈屋内,夜沁的那把最珍爱的箜篌已经被收起来了,这听了这话,大方地点了点头:“正是。” 夜心端来一杯热茶放到顾怜的前面:“让奴家猜猜……是为了护城大阵一事吧?” 顾怜知道夜沁极为聪慧,故此被猜到了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惊讶,依旧是点头:“姐姐聪颖。” 夜沁有些愉悦地笑了一声,接着道:“并非是我聪颖,而是姑娘乃是仙家之人,醉花城临危在急,此番前来势必会与护山大阵有关,奴家只需稍稍一想,便能猜个八九分。”言罢,她顿了顿,妖娆妩媚地支着下巴一笑,“不过……奴家倒是好奇起一件事来。” 顾怜问:“什么?” “姑娘既然知道奴家是妖,那为何还要来呢?”夜沁又靠近顾怜,彼此之间的距离几乎能够鼻尖相抵,她细细地摸着顾怜的脖颈勾唇轻笑,往下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莫非不知……妖啊,那可是最爱食人心,饮人血的。” 热气拂过耳垂,顾怜眨了眨眼。 顾怜很快反应过来,仰起脸弯起眸子:“那我的心,姐姐要吗?” 夜沁一怔,随后便轻笑几声,低叹着“你呀你”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便坐回去了:“上次你来便该知你是位漂亮的妹妹,哪家小公子会同你这般,那般会蛊惑人。那些臭男人最烦了。” “你要找坊主呀,那可算是你找对人了,”夜沁捏了捏顾怜的脸,收回后站起来,“等着,姐姐去给你把坊主叫过来。” 顾怜感到很诧异。 不是,这夜沁什么地位啊,能直接把坊主给喊过来。 还没等顾怜惊讶完,夜沁走到房门前将门推开,就见一小厮恭敬地站在外面:“夜沁姐姐。” 换之向夜沁问安后抬头,视线看向顾怜:“坊主要见这位客人。” 第334章 叔叔,你儿子在我手里 顾怜一直认为,既然封双无他娘被抓到锁妖塔里边儿了,那依着他那金贵的模样来看,青女坊主应该是他爹。 在去到坊主的会客屋那里时,顾怜其实有点拿不定主意。 封双无是那破脾气,他爹应该不能吧? 总不能他家批量生产笑面虎。 顾怜并没有直接见到坊主本人,隔着 屏风还有罗幕,她只能隐约看到后头人的身形,正懒洋洋地靠在榻上。 顾怜想了一下,先礼貌行礼:“在下顾怜,见过坊主。” 坊主懒散地“嗯”了一声:“仙家的人,来我青女坊何事?” 这声音陌生,顾怜说:“来找夜沁姐姐寻欢作乐。” 坊主:“……” 外头偷听的夜沁:“……” 夜沁无声地笑了两声,神情愉悦了不少,拎起跟她一起偷听的换之就离开了。 再往下偷听,一会儿坊主得寻她算账了。 坊主沉默了片刻,应该是被顾怜噎得不轻;“除此之外,没了?” “有是有,”顾怜说,“不过坊主你应该不会同意。” “哦?”坊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既然如此,那倒不妨让我来先问上一问?” 顾怜有事相求,所以无比大方:“坊主您尽管问便是。” “伤好得如何了?” 顾怜:“?” 不是,你咋知道? 顾怜正纳闷着,坊主就低笑一声:“你今日敢来,那想必你已然知晓我坊中上下皆是妖,既然是妖,你还敢带着未好的伤进来,是怕我们闻不到你身上的血腥味,还是你太过自负?” 话是这么说没错,听上去也有理有据,但顾怜看着坊主那模糊的身影,还是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这理由……似乎牵强了些。 顾怜看着看着,视线落到了坊主手中的那把折扇上。 “你想让青女坊中人去给你当提供灵力的炉子,却也得有护得住他们的本事。” 坊主再度开口:“你修为不过筑基,眼下又负着伤,我的族人托付到你的手中,我可不放心。” 坊主时不时说一两句话,但顾怜听是听了,注意力务却全都在那把折扇之上,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些什么,眨了下眼睛,然后狡黠地一笑。 “叔叔啊——”顾怜忽然叹道。 坊主:“?” 坊主被她这一下的动静给搞懵了,摇扇的动作都顿了顿:“你喊我什么?” “叔叔。”顾怜笑眯眯地站直了负手在身后,卖乖讨巧地说:“实不相瞒,你的儿子在我手上。” 坊主:“……?” 顾怜又说:“他叫封双无,也是一只霜妖,您应该认识吧?” 坊主:“……” “啊对了,他还老有钱了,天天穿那要把人晃得瞎眼的金色袍子,拽着张臭脸,就好像谁在他眼里就是他的仆人一样。 “……” “还有他的那个臭脾气,笑面虎切开黑,特别烦人!” “……” “他琴也弹得难听——” “闭嘴。” 坊主像是忍无可忍,直接坐了起来,声音中饱含咬牙切齿之意:“你想怎样?” “嗯?”顾怜无辜地说,“我不想怎样呀。” 坊主:“……7 坊主就是再蠢也听得出来她是话里有话了:“说。” 顾怜听得出其中的妥协意味,笑得更欢了,伸手撩开罗幕的一角:“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那位三师兄虽然人不咋地,但修为还算高,我可能护不住青女坊众妖他倒是足矣。”说话间,顾怜已经走到屏风前。 而那在屏风后的那抹身影对于顾怜来说,无比眼熟。 “你说是与不是呀,”顾怜歪头,“三师兄?” “……”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屏风之后的人动了。他收起了折肩站起身,以扇掀起罗幕抬步往屏风前边绕出来。 等人走出来了,身上着的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金袍,只是多了些华美的绣样与衣饰,乌墨的头发半挽半散挽着一支簪子,坠着流苏玉,面上戴着珠帘面饰,而左耳上,也还是坠着玉石耳。 虽然服饰极尽奢侈华贵,但脸还是那张脸。 ——正是时不时就在醉花城消失的封双无。 封双无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儿顾怜,然后用扇尖敲了一下顾怜的额头,“咚”的一声力道有些重。 “滚吧你。”封双无说。 他跑去了换音诀,已然变回了自己的声音。 顾怜耸了耸肩。 实在不能怪她发现了,要怪就怪封双无这家伙演技不行,该藏的东西一个没藏,露馅了。 顾怜曾经赠与过夜沁一把折扇,后来她在翘青大会回来之后,发现封双无偶尔带着一把从来不展开的折扇,当时她以为是封双无在附庸风雅,但刚才看见坊主摇扇后,她就想通了。 封双无听完,仍旧觉得不合理:“就这样?” “其实也不是,”顾怜说,“最根本的是因为你刚才提了我的伤。” 作为一只妖,干嘛闲着没事儿干去关心一个人的伤势怎样?这是最大的疑点。 封双无:“……” 他就不该嘴贱提那一句。 反正后悔是来不及了,封双无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无语,也就不再纠结这件刚才自己犯傻的事儿了。 然后顾怜再添把火,让他连带着那几句挑他刺的话也给揭过了——只不过是顾怜又换封双无敲了下脑门。 那事儿揭过了,也就该提正事了。 对于顾怜的那个提议,封双无同为守城之人必定也考虑过,但他仍旧是拒绝得很果断:“不行。” 顾怜眼巴巴地望着他。 封双无深知她这人什么性子,不吃这一套,不留情面地说:“我没有理由带着我的族人为人族赴汤蹈火。” 顾怜被喧 噎了一下。 好像是这么说没错。 顾怜企图挣扎,搬出救兵:“那师姐……” 封双无说:“我是我,我的族人是我的族人。师姐那头我自然有决断,你不必用她来说情。” 说得好有道理。 但顾怜觉得不能就此放弃,她企图再拯救一下,张了张口,就被封双无给抢了话头:“我有臭脾气,谈感情对我来说没有用处。” 顾怜:“……” 不是说好把这事揭过了吗?! 顾怜踢了封双无一脚:“没有商谈的余地?” 封双无也回了她一脚:“没有。” 顾怜:“……行吧。” 顾怜放弃了,她的确劝不了封双无。她叹了叹气站起来:“那我们没有啥事儿了,我先走了啊,坊主叔叔。” 封双无:“……快滚吧你。” 顾怜走到门口,一只脚才跨出去,就忽然听见“轰隆”的一声巨响,连带着整座青女坊都跟着晃了晃! 顾怜扶住门槛,猛地抬头朝外看去。 鬼族开始攻城了! 第335章 停步 前赴后继的鬼族暴雨般撞到结界上,被护城大阵的杀阵绞杀或是撞得结界上边出现一枚又一枚的冰霜花微印。 原定于各处的修仙者们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催动灵力维持着阵法,闪耀着光芒的阵法形成,一层压一层,与界外的阴暗鬼雾形成鲜明的对比,城中百姓大多惊慌失措地尖叫,但局势尚显优势,他们的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下来。 顾怜丢下封双无就往东城门那边跑,路上因为害怕而有小孩直撞了上来,她扶住,定睛一看后才发现是小芽。 害怕的情绪让小芽在微微发抖:“姐、姐姐……” 顾怜下意识想给她施个诀保护她,抬手时才记起自己的灵力被压住了,她只好将手放下,拍了拍小芽的背,安慰着说:“先回家好吗?不要害怕,有我们和少城主在,那些坏东西进不来。” 小芽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顾怜:“乖孩子。” 但是正当顾怜转身欲走时,身后惊起杀招,她连忙翻身躲开,想要将剑召出来时回头却看见小芽的双眼变得漆黑没有眼白,咧嘴一笑就扑向她! 该死的!萧九! 顾怜没有灵力又不能用剑,怕把小芽的身体给伤到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连番躲避,而附身于小芽身上的鬼似乎没有真的想伤顾怜。在一次将鬼雾笼罩她全身,红线破开鬼雾后顾怜抬头一看,它已经不见踪影。 顾怜皱了皱眉,感到心头传来阵阵暖流。 顾怜一愣,摸了摸心口处。 它是为了…… 顾怜抬头看了看天,几乎是一片黑暗。 “师父!” 慕容详的声音遥遥传来,顾怜回头望去。 慕容详一口气跑到顾怜跟前,气都还没喘匀呢,就着急忙慌的说:“师父!鬼君开始攻城了,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去了青女坊一趟,”顾怜问,“师姐在哪儿?” 慕容详:“师伯在东城门那头。” 城墙上。 “师姐!” 谢霜立于城墙之上,听见顾怜的呼喊她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势……”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顿了一下就厉声喝斥,“谁让你出来的?不是让你老实待着?来人,将顾姑娘带回城主府看着!” 旁边的守城军面面相觑,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他们也犹豫着要不要把顾怜给带回去。 顾怜站定了,面对谢霜的喝斥并没有怯畏:“师姐,小详子同我说过,人生当立世而无愧,我顾怜从不做危难关头自顾退怯之人!” 谢霜的动作顿了顿。 “回去,”然而谢霜咬牙,让自己把话说出口,“这里不需要你。” “那你藏在我心口处的是什么?” 顾怜猛地一步上前:“陈有椒应当早就提过我与萧九的关系,你早有所猜测,为何还在菩树下说那一番话?为何引开小详子后才对我动手?又为什么,在伤了我后仓皇离开?”她猛然拔高声调,“谢霜,你信我,你为何不同我说?为何事事相瞒!”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杀阵在谢霜的身后起,与鬼霜雾中的鬼将杀作一团、轰然作响。 顾怜字句紧逼,最后她停在了谢霜的身前, 谢霜已经面色苍白。 “师姐,”顾怜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告诉我,我要帮你做什么?” “……阵。” 良久,谢霜才张了张口,轻声说:“醉花城世代防守着一方玄秘阵法为根本,其威力无穷,那是鬼君的目的所在。” 顾怜心下一动,有什么呼之欲出。 “撼山河大阵。” 果然。 能让萧九追求至此,让谢家历代家主守着的东西,只能是这样一件今天地为之危急的东西。 更是原文中几乎让所有人就此丧命的东西。 在这一瞬间,顾怜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所以,它在我的心口里,”顾怜说,“你伤我,是为了混淆萧九的耳目,想让他知道你同我决裂便不会伤我,我能离开,连带着一同护着撼山河大阵安然无恙。我说得对吗?师姐。” 谢霜颤了颤睫毛,低眸:“……是。” 在陈有椒说出提醒的话时,谢霜不可否认她自己确实是有过动摇,但她很快就将动摇的念头掐去了。对于让顾怜带着撼山河大阵离开,谢霜有过没想但一直并未实施,因为她在等一个根机会,她在等一个……看得清萧九有几分重视顾怜的机会。 萧九行事诡谲,谢霜再如何也不能轻易将顾怜推出去冒险。就在那个机会迟迟不来,她都快要放弃的时候,顾怜出城了。 萧九捅的那一刀虽然深,但避开了要害之处。 于是谢霜知道,这机会放过,就没有第二次了。 撼山河大阵的存在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威胁,绝不能落到鬼族邪秽当中。她压住顾怜的灵力屏去气息,同时也掩藏了阵的存在。 是护一城性命还是顾天下无数人的存亡? 谢城主先一步做出了选择,谢霜亦然。 舍小家而立于家国之间罢了。 谢霜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就被顾怜倾身抱住了。 “我知道了师姐,你不必因为伤了我而自责介怀,我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顾怜说,“切记,我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你信我,我便永远信你。” “撼山河大阵,我会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你。” 顾怜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谢霜猛的攥紧了手握成拳,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但是顾怜已经先一步下了城墙。 “……” 因为人数不够,就连慕容详都被喊去守阵了。 顾怜从城墙上下来,陈有椒刚好上去,彼此一经对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陈有椒略一挑眉了然一笑,便错身离开。 “我是穷极宫的弟子陈有椒,”陈有椒在城墙力上睥睨着下方的鬼族,狂妄地笑着,“尔等地下阴沟杂碎之物,怎敢造次?” “我陈有椒,守城不退!” 守城不退。 守城不退,守城不退! 顾怜急速地穿过人群朝外跑,越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杀气斗音一声更震一声响,鬼族来了千军万马之势,攻势愈猛,但却无一人退怯。 有人灵力不支倒下,但仍旧没有放弃。 顾怜闭了闭眼,心头仿仿佛积了一层炽热的火,烧得她滚烫,剑骨也被影响着,剑意蠢蠢欲动。 但是不行。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一步、两步,顾怜往前跑着。她要出城,要穿过厮杀将阵法交付到魏宫主的手中,她若是停步,那便功亏一篑。 但是—— 天际传来轰响之声在耳边炸开,天仿佛漏了一角倾洒下来无尽的黑气,鬼族借着这一角进来,露出猩红的利齿。 “南城门破了!” “快来人!还有人吗?快来人补上!!!” “救百姓!快救人!快啊!!!” “我——守城不退!!!” 但是—— 她怎能不停步! 第336章 御敌不退 南城门与北城门以守阵相对而望,一方破除,另一方自然也岌岌可危,修仙者们自顾不暇,是救人救已还是补阵?左右衡量不得结果,最后便是鬼族扑身而上,血溅当场。 乱。什么都乱。 几道半扇白刃剑光交错斩来,将狰狞的鬼族斩成碎块,于那惊慌失措的乱中,杀出一条血路。 慕容详抹去唇角的血抬头,就看见顾怜握着剑刺入一名鬼将的心口处又拔出,乌黑的血溅上了她的衣裙衣摆处。 “师父!”慕容详咬牙冲过去,“你伤势未好还被封了灵力,你不能——” 白苍剑当空划过,慕容详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剑扫清那一圈小鬼之后,越过重重人群,笔直地插入城门之下的阵法当中。 剑身上的咒文亮起耀目的白光,随后便是灵气奔涌而出,填补了北城门守阵那处的空缺。 白苍是苍山的灵剑,本身的灵气就不可小觑。 顾怜抓住慕容详:“听着!” “守在白苍的身边,”顾怜说,“白苍的本事大,你守着他别让鬼族碰他,他能撑一个半时辰的阵法。你要去救人,用你的定山罩,就算只能撑一刻钟,也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别让自己受太重的伤,白苍的灵气耗尽后,带他走。” 慕容详注意到她看的是南城门的方向:“……那你呢?”他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抓住顾怜,“你没有灵力,不能去南城门那边!” 顾怜回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劝住我,也拦不了我。” 慕容详张了张口。 顾怜说:“我想赌一把。” 她第一次想不做任何准备地赌一把。 将一枚铜钱塞入慕容详的手中,顾怜扭头就朝南城门的方向跑去,她的速度奇快,等慕容详想喊时,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他低头往自己的手心瞧,古朴的铜钱上,正是一个“李”字。 顾怜还有没说完的话。 ——如果情况有变,就连白苍也护不住,那就用铜钱。 可是她将铜钱给了他,那她呢? 手指上的红线绕过指节被牢牢地抓在手中,甩出飞出几圈划过作恶的鬼族,收紧手一拽,顷刻间便将它们绞杀毙命!顾怜身形灵巧地穿梭在鬼族的包围圈中,南城门被破,这边几乎血流成河。 顾怜凭借着红线一路厮杀过来,尽管红线削铁如泥,但她毫无灵力,身上早就伤痕累累。 她赶过来时这里的修仙者们几乎全部牺牲。 东城门是薛绝在守着杀阵,谢霜以自身立于阵眼之中,他们二人压根走不开,那么原本该倾力相助的封双无呢? 顾怜想起夜沁屋中收起的箜篌,那摆明是即将离开的架势。 但那又怎样? 顾怜绞拦住那些鬼将,另一只手一翻手腕将金剑唤出,提步迎上便斩下它们的首级,救下早就受了重伤的修仙者。 “那又怎样,”顾怜的剑意转承到金剑之上,红线绕回她的腕上贴着剑刃缠住了她的手,她眉心的剑纹被剑意激得亮起,转身于厮杀之中喝出一句,“封双无,欠我的恩情未还,你敢逃吗?!” “你——想逃吗?!!” 顾怜几次进攻都不使用灵力,这早就让鬼将们看出异样,它们交流了眼神,随后周身暴涨鬼气,利爪变得更加尖锐,孤注一掷地就朝顾怜扑了上去:“碍事的家伙,滚去死吧!” 四面扑上来的鬼将围得密不透风,顾怜提剑,孤注一掷地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以顾怜为中心炸开肃杀的剑气,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江河奔涌一般的琴音,绕着剑气一同,湮灭鬼将! 强行自爆大半剑意让顾怜呛出几口血来,她晃了下身形,就被姗姗来迟的人给扶住了。 “啧,”封双无单手抱琴,另一只手扶着她,“骂得真难听。” 封双无其实早就到了。 但是他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来帮忙,他用术诀捏了个替身置于西城处守着阵法,去看了谢霜,最后的目光被顾怜吸引。 这姑娘孤身一人浴血杀过来的。 封双无生性薄凉,袖手旁观他人去死的次数也不少,活了百余年的霜华妖,最后还是做不到对人族的事情袖手旁观。 他完全可以将替身留在这儿,独自带着族人先离开。 但杀声斗气震天响,所有人都没有退怯。 特别是原本在逃离,却又折返的顾怜。 剑者舍剑而去,便已是以身成剑。 顾怜呼吸时都感到刺痛,她哑声说:“你若敢逃,我便让师姐杀了你。” “原是有那个主意的,”封双无说,“但眼下走不了了。 封双无的话音刚落,空气之中忽然而来一阵寒气冽然,周遭蠢蠢欲动的鬼将们的身上爬上一层冰霜,紧接着随着冰霜裂开,它们就如同冰霜一般同时四分五裂。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出现,白发罗腰,正是青女坊的霜妖。 离得最近的霜妖怀抱琵琶,施施然地问道:“坊主,现在就开始补阵吗?” 封双无“嗯”了一声:“切勿受伤。” 琵琶女嫣然一笑:“遵命。” 言罢,她同其他抱着乐器的霜妖们扭身一转,各自化成一抹光辉,飞向已经破掉的守阵那头。 顾怜感觉到封双无拍拍她的背输过来让她撑住气的灵力,对她说:“这可是个大人情,小师妹,撑住啊。”说完他便松开顾怜转身朝城门那边走。 他也要去补阵。 南城门被破过一次,现在就是最脆弱、最危急的地方,封双无必须守在那儿寸步不离,直到穷极宫的人来。 顾怜看见封双无的头发自下而上变白,金色的衣袍染上地上的腥红。旁边上来一人扶住她,手若无骨。 “姑娘心安,坊主怎么说也是个人物,区区鬼族杂碎,伤不得他,”夜沁捏着帕子擦去顾怜脸上的血,“姑娘要去哪儿?夜沁护一程。” 南城门的阵法被一点点补起,顾怜听见一声急促的鹤鸣,白离将鹤化成鹤身绕城飞过,翎羽化作羽刃,击落伏击的小鬼。 “……城门外。” 顾怜说:“姐姐,我要去见魏宫主。” 顾怜垂下的手紧紧抓住手中金剑,鲜血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下,濡湿了红线。 她早将铜钱给出,便无需担心会让刻不求发现她的情况。 夜沁护着顾怜出了城。 两次见夜沁,对方都一副柔弱娇媚的模样,但一路走来,她扶着顾怜的同时用手掷出冰霜,利落狠厉百发百中,压根没有鬼族能够阻她去路。 穷极宫的人想来也差不多在赶来的路上,顾怜捂着心口,第一回那什么心急如焚,那么恨过去的路那么长! 本来看着夜沁势不可挡的模样,以为此番前行就通畅无阻,但顾怜心急,所以忘记了,事情永远不会那么简单。 ——因为还有萧九。 当一支箭矢穿过夜沁的冰盾伤到她的肩头时,顾怜舒出一口气,就知道萧九肯定是追了上来。 她回头往后看,萧九刚好搭上第二支箭矢,并且缓慢地——瞄准了她 第337章 请君入瓮 第二支箭矢射出时,夜沁毫不犹豫地挡到了顾怜身前。 但顾怜反应极快地拉住夜心的胳膊将她往后拉,同时扯下腰间系着的铜钱弹出,铜钱撞上箭矢,顷刻间便将箭矢噬去! 夜沁愕然:“这铜钱……” 顾怜喘了一口气,看向萧九:“你不去城中抢你想要之物,追着我做什么?怎么,临到东西即将到手时,又不敢要了?” 萧九上下扫了她两眼,那衣衫上的血分不清是谁的,但她肯定伤得不轻。 他蓦地的咧嘴一笑:“东西不是在这儿吗?” 顾怜:“?” 萧九说:“灵力被封,契剑不在。顾怜,你是自己交出来给我呢?还是我亲手剖了你的心去取?” 顾怜:“……” 她忽然想起来那个附身在小芽身上的鬼族……原来目的就是这个吗? 顾怜观着萧九的神色,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萧九是不是真的知道撼山河大阵就在她的身上。 须臾,顾怜像气急地白了萧九一眼:“来,你剖,我看看你能剖出什么花来。你竟然会认为师姐把东西放到我的身上,其实你倒也不用那么重视我。” “毕竟,封了我的灵力的正是师姐。” 闻言,萧九挑了挑眉:“那你逃什么?” 顾怜:“我怕死。” 萧九:“既然怕死,又为何把契剑给出?” 顾怜:“因为小详子比我更怕。” 萧九嗤笑了一声,这一声笑之后他的神色就冷了下来,手上的弓一节一节地断开变成刺骨刀的模样,他歪歪头,面无表情地说:“不得不说,你给谢霜当狗去卖命的时候,真是忠诚啊。”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在原地瞬间消失! 夜沁瞬间警惕起来:“姑娘小心!躲在我身后!” 一片冰霜自夜沁的脚底下不断扩张,夜沁翻手取出箜筷,十指在弦上连拔几下,急促的琴音便层层激荡,无形地在周围进成一圈的保护屏障。刺骨刀的刀锋劈来,听得“咔”一声清响,竟是将那屏障劈开了一道裂痕! 夜沁蹙了蹙眉心,拨弦的手势变幻,在愈急的琴音中修补了屏障的同时挥出数道音。 顾怜重重地舒了几口气,她留意着四周,萧九的每一次攻击都是朝她来的,她受了伤损了剑意,如果不是有夜沁在,单凭顾怜自己肯定连萧九的第一下攻击都抗不住。 他认定了撼山河大阵就在她的身上。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反派头子! 顾怜勾了勾手指,红线从她的袖间探出,贴着她的掌心向下垂落,顾怜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也不知道刻不求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他现在不在,否则又得生好一会儿的闷气。 顾怜将腰间系着的最后几枚铜钱扯下握在手中,细听耳边的疾风之声,倏地抬头,红线穿过铜线中的方孔,向旁边的一处掠去! 红线穿透皮肉,有人闷哼了一声。 璃女秘境中。 刻不求确定了没有什么事就要离开,应玄却叫住了他,诡仙留步刻不求回首睨着它:“说。” 应玄犹豫了一下,它要提的这件事情对于刻不求来说,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吾要出去。” “出去?”刻不求好整以暇地问,“出去哪儿?秘境之外?” 应玄:“是。” 刻不求:“去找你的那个小情人?” 应玄又不吭声了。 刻不求笑了一声:“条件呢?用你那快修成的龙珠来做条件我倒是能考虑几分。” 应玄:“……” 应玄想出去的欲望强烈,但它被上界的封令止步于此,想要出去,最大的能寄托希望的就是眼前的刻不求。它沉默了好一番,最后沉声道:“让吾出去,能解决执境禁制一事。” 刻不求挑了下眉。 “长风。” 望穹峰内,刘长风指导着顾薪的剑法,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去头去,就见一白须霜鬓的老者走过来。 刘长风站起来了:“师父?您怎么来了?” 六长老走到他们面前:“来寻个人。”言罢,他看顾薪。 顾薪已经停下动作,循着声音望过来了,在他的身后,小柴搭着二郎腿十分地坐着,也跟着歪头看过来。 刘长风反应过来:“师父你要找小薪吗?” “我有话要同他说,”六长老不想让刘长风参与此事,“你去我殿中替我整理书册,我要说的话便不用你听了。” 刘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地应下了。不过他左思右想不放心,出去几步又扭回头来,小心翼翼地跟六长老说:“师父,那个……小薪人很好的,你不要欺负他……” 六长老:“……” “赶紧走吧你。”六长老头疼地赶人。 刘长风胆子本来就小,忙不迭地跑了。 刘长风一离开,这儿就只剩下六长老和顾薪——还有守在顾薪身后的小柴,看上去只要六长老对顾薪有歹心,它就能跳起来动手。 六长老忽视掉小柴,对顾薪说:“你的姐姐是顾怜。” 顾薪诚实地点了点头。 六长老说:“待她回来之后,让她来藏书殿寻我,我有事要同她说。” 顾怜既然进过敛寒洞,而且还公然提起要见掌门师兄,此番举措表明她未必是什么都不知道。 六长老的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但大多是猜测,他还需要去同师兄们提上一提。可是四长老瞧着明显偏向二长老,五六长又同四长老是一处的,而荧惑近日又因为一把剑而烦闷…… 唯有三师兄了。 六长老在心中无声叹气,斟酒的那一卦,当真会应验吗? 天命——无常啊。 冰霜碎寒,血溅几处。 顾怜的红线伤到了萧九,但也只是那一瞬问的事情,萧九犹如同被彻底激怒一般攻势更升几个度,几欲将夜沁起的那层屏障破除。夜沁眉宇愈皱愈深,在刺骨刀的又一次劈来后,她指下的箜篌琴弦炸了一个音,断开了一根弦,她偏头,呛出了血。 这样下去不行。 顾怜深知夜沁绝对不是萧九的对手,萧九要是动真格,她们的下场只会是死路一条,所以顾怜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萧九!”顾怜将一大沓符篆取出,“有种你就杀了我,来取走你想要的东西!”言罢,她咬破舌尖,攒了一口血将其尽数喷在手中的符箓之上,抬手便将黄符洒了满天。 这架势分明就是赌命一般的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招,夜沁脸色一变:“姑娘——!” 旁边冲上来一个人,在夜心动手之前一掌拍来,夜沁躲开,还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对方就变出一把漆黑的阔刀,劈头盖脸地斩来! 顾怜用血催动了符箓,成百的符策炸开,她原是想避开但到底是受伤碍着了行动慢了一步,被余震波及震退数步。 还没站稳,耳边惊觉风声,她扯着红线便甩去! 萧九已然是通近到身前,他躲开红线的攻击,运气于掌中拍向顾怜的胸口,顾怜想躲也反应不及,当即被击飞数丈远! 伏在地上吐出几口血,顾怜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感觉到脖颈一紧,然后她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掐着脖颈拎起,拽到了萧九的面前。 萧九受的伤早就愈合了,只是溅上的血迹未消。 眼前的人浑身是血,萧九指手轻轻地摸过顾怜的脸颊,最后指腹停在她的唇角,很温柔一般帮她擦了擦血,只是擦不干净,他低叹一声,状似遗憾:“姐姐,你太冥顽不灵了,给谢霜卖命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嗯?反倒把命赔上。” 顾怜张了张口,喉间刺痛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勾了勾手指,红线在她的手中蠢蠢欲动。 “你以为这几根破线能救你?做梦!”萧九嗤笑,刺骨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你屡次拦我。顾怜,你的圣人慈悲梦结束了——”言罢,他举起刺骨刀刺入顾怜的心口处。 在他动手的那一瞬间,红线也缠上了他的手。萧九以为她还想反抗,但见顾怜动了动唇,几乎听不清地说了一句: “……萧、九……我们以前……认……识,对吗……” 萧九的瞳孔骤然一缩。 心口处传来的剧痛侵噬着所有感官,顾怜遏制不住地呛出血来,她明显地看见萧九慌神的神情,得逞一般牵了牵唇。 “……你中计了。” 萧九反应过来什么,欲抽身后撤,但手上缠着红线将他牢牢桎梏住,顾怜的血沾上了红线上的铜钱被吸收,铜钱一片红光大,不断地抖动着最后化作数抹红光,朝他飞去! 炸掉所有符不是她的最后杀招,那只是她请君入瓮的假象! 身体被铜线与红线绞杀的前一刻,萧九看见顾怜弯唇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 我赢了。 天际飞来数百抹光辉,破开鬼雾直抵醉花城,那是穷极宫的援军。 顾怜看见夜沁朝自己奔来,终于撑不住,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心口处插着的那把刺骨刀化作骨戒,无声落地。 醉花城,告捷。 第338章 剑主,我真的经不起再度看你死去了。 ——【原主死后,萧九在鬼蛾找了两个月她的魂魄。】 当初小金的话蓦然就出现在脑海中,顾怜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萧九的恨,或许不仅仅是因为那恩情错付的灵药。 顾怜醒来已是三天后。 穷极宫魏宫主带着弟子们赶到,鬼族大军被打退,在这三天里谢霜他们重新整理起城中秩序,将城中残余的小鬼清剿,同时,也终于说出了谢城主身亡的真相。 谢霜被一举拥护成为新的城主。 顾怜睁眼,先看见趴在床边的慕容详,他也没休息好,眼下有淡的乌青,睡着了也还皱着眉头。 视线再往后挪,是白苍冷着一张脸,双手环胸地倚靠在门口像是在守着什么,也更像是在拦着外面的人不让进来。 几乎是顾怜刚看过去,白苍就动了下脑袋,偏头看过来。白苍动了动嘴唇,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应该是很想将顾怜骂一顿,但在那交错视线中,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顾怜看见他都是乌黑的眸子。 慕容详知道顾怜醒了之后,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他想抱顾怜但又碍于她身上有伤所以不敢,最后只抱着白苍的一片衣角嚎了个肝肠寸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呜呜呜……师父我都要以为你死了,”慕容详眼泪直流,还打了个哭嗝,“我,呜呜哇——师父你吓死我了,我都没死你凭什么死……” 顾怜想说什么,白苍扫了她一眼。 于是顾怜又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了。 等慕容详哭完,白苍的那片衣角没一处是干的,他拉着袖子看了一眼,嫌弃之色不加掩饰。 慕容详现在已经不怕白苍了,带着很重的鼻音说:“师父,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你惜命一点不行吗?” 顾怜别无他法,只好顺着哄:“好好好,师父答应你了。” “答应个屁。” 一直没说话的白苍在这个时候吭声,他毫不留情面地冷笑了一声:“你自己说过多少次鬼话,撒过多少次谎,你能数得清吗?” 顾怜噎了一下,然后碰了碰鼻尖小声嘀咕:“火气真大。” “怎么,嫌弃我了?”白苍面无表情,“那你赶快换一把剑吧,反正只要是剑你都照收无误,而我找的是诉桑,你是吗?你不是吧?哦,你是顾怜,生怀大又舍己为人,嘁。” 白苍的话说完,顾怜跟慕容详都是一怔。 没等顾怜说话,慕容详就反应过来,极力维护顾怜:“你……等等不是,白苍!话不能这样说!师父她——” “让她自己来说。” 白苍低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顾怜:“她不是哑巴吧。” “……” 顾怜仰脸看着白苍、半晌,叹了一口气,对慕容详说:“小详子,你先出去吧,我跟白苍聊一会儿。” 慕容详欲言又止。 顾怜:“出去。” 慕容详:“……行吧。” 慕容详擦了把眼泪,站起来警告地看了一眼白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等慕容详出去了,顾怜才挪了挪腿让自己坐的舒服点,期间牵到伤口她缓了两口气,随后才说:“我知道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但是我别无他法。白苍,我只能说尽量在日后改掉我的一些毛病。” 白苍:“但是我讨厌你的所有自以为是和把他们的性命你自己的性命之前。。” 顾怜:“……我倒也没有全都是这样……” “诉桑。” 顾怜顿了一下。 白苍只是盯着她看,开口又喊了一声:“诉桑。” “……” 顾怜无声地叹了叹气,白苍的恶相要压不住了。 “我在,”顾怜应他,“我在这儿。” 白苍:“你不是她,我在她那儿,是同她的命一般重要的存在。” 而他在顾怜这里,似乎可有可无。 仅仅三天的时间,顾伶的伤势好不了那么快,胸口还隐隐作痛。 她沉默了一番,最后下床走向白苍:“白苍。” 白苍依旧面无表情:“别喊我。” 顾怜眨了下眼,伸手去捧住白苍的脸:“那好吧,苍苍。” 白苍不吭声了,就看着她。 “放轻松,我们拿到剑鞘就好了,”顾怜轻声说,“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担心。你只认一位剑主,那我又何尝不是两次择剑选择的都是你?你于我而言还是很重要的存在。” 白苍:“不是。” 顾怜:“嗯?” 白苍抿了抿唇,眼眶蓦地就红了:“那把刀刺入了你的心口,上面附着剧毒,你并非是不会死,倘若不是我借着血契牵着你,那你早在被抬回来的时候咽了气!你为他们卖命做什么?他们给了你什么,随手便可施舍的一点人族情感?剑主,你知不知道——” “那个阵压根不在你身上。” 顾怜愣在原地。 “他们、全部、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你信他们,然后呢!” 白苍没牙:“他们连你也算计进去!你救城中人的命,可是你的命于他们而言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谢霜的那一场戏演得太真,连白苍也瞒了过去,顾怜的心口封有术诀,直到刺骨刀将术诀破开,顾怜性命垂危之际,他才幡然醒悟。 白苍恨。 他亲眼看着他们利用他的剑主的那一腔真心与信任,让她去做那引走最大危险的工具! 他怎能不恨? 他不能不 恨! 白苍猩红着双目,泪水早就打转滑落,他宇字怨恨,叫嚣嘶吼着他的不满,他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他只认顾怜。 他就这一个剑主,他们怎么敢?! 白苍所道出来的真相,是顾怜不曾想过的。 她有些不能回过神来地想:也是,凭封双无的修为怎么可能作假?他探查时说什么也没有,那就是没有。 只是谢霜的表现,太令她联想。 原来她也只是棋局中一枚棋子。 蜷缩了下指尖,顾怜抹去白苍脸颊上的泪水。 “我知道,”顾怜将白苍抱住,摸摸他的后脑勺,轻声说,“他我们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恼怒,我都知道。苍苍,别害怕。” 白苍死死地咬住后槽牙压着喉间的哽咽声,过了许久,才说:“我真的经不起再度看你死去了。” 所以,别吓他。 他真的会疯。 顾怜张了张口,她会尽最大的可能去保全自己的性命,但她无法保证,她不会再度犯险,因为眼下山雨欲来,宋集烛还在扶光派等她去收拾。 作为剑灵是不会有心魔的,但对于剑主死亡的恐惧,对白苍来说,已经成为了“障”,他敢说,那天若不是慕容详拦着,他必定就拼着剑毁的代价,将那那些人统统杀了。 安抚好白苍的情绪之后,顾怜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猛地发觉,她身边有俩ptsd患者。 这心理阴影也真是够大的。 “手给我。” 顾怜站久了胸口闷,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了,听了这话她一愣,没明白白苍的意思却也先递出了手:“怎么了?” “你的铜钱,”白苍哭了一场眼眶红的,低头把脸往衣领里埋,闷声说,“还是刻不求那家伙在的时候更好。” 至少她不会受伤。 顾怜看着他往自己的手上系铜钱,眨了下眼就笑了:“别啊,他在的话,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那又怎样?”白苍说,“你的牵挂太多了。” 他有时候真的想,斩断她现在所有的一切牵挂,包括他自己 第339章 她有她自己要做的事 “你刚刚杵在门口做什么?” 顾怜又没辟谷,几天的昏迷滴水未进让她简直是口干舌燥,把桌上放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还有,城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随便扯条狗来都比你好。”白苍先是刺了她一句,然后才说:“穷极宫的人来了之后姓萧的就带着鬼族跑了,城中邪秽被清干净重归于安宁,他们处理好那些修仙者的后事之后,便开始谈起城主之位一事。” 顾怜眨巴眼:“师姐要继往城主之位了?” “是啊,”白苍讥讽地扯唇,“过几日就要举行大典了。怎么样?你的那位师姐对你可谓是既上心又好。” 现在的白苍火气大得吓人,顾怜坐在桌前支着下巴看着他,想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守在门口是在拦着他们。” 她的口吻肯定,白苍顿了一下后理直气壮地问:“怎么,不行?” “行行行、肯定行。”顾怜连忙应,“爷,你开心就好。” 白苍瞪了她一眼。 顾怜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你让他们进来吧,”顾怜说,“我有事情要跟他们说。” 白苍不为所动:“说什么?着急这一时半刻?” 顾怜点点头。 白苍沉默着盯着她。 顾怜就笑了,牵得胸口有些疼,她把笑压下,然后说“:我觉得我应该知道山主在哪儿了。” 顾怜猜得没错,屋外头被白苍和慕容详这两位爷携手拦了一堆人,他们一个提供武力一个提供口舌之争,配合得刀枪不入。 比如说这会儿—— 慕容洋坐在门槛上支着腿浑身上下吊儿郎当那股劲,张口就来:“几位师伯跟那位长老,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才这样喊你们,我这人不讲理,可不怕你们的修为有多高,家底有多厚实。我师父一心帮助你们甚至是拿命去拼的程度,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守城,但那又怎样?你一城人的命是命我师父的就不是了?凭什么把她蒙在鼓里?” 慕容详看着谢霜,头一回对她没有尊敬:“谢师伯,鬼君是为了你谢家那个什么破阵,鬼君什么疯样你不是不知道,凭什么断定他不会伤了我师父?还有一开始我师父出城,回来你就打她,你怎么不猜猜她出城是为至了什么?” 他又转向薛绝和封双无他们:“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谢师伯动手时,大师怕你旁观,三师伯你等事了了才嘘寒问暖——”他翻了个白眼,吵吵嚷嚷大声说,“现在来凑什么热闹?是不是还想我夸你们一句‘呦呦呦,真是师兄妹情深呢’!要不要脸!” 慕容详天不怕地不怕一般什么都敢说,简直就是尖酸刻薄,一说就连口气都不歇地扯一大串让人插不进半句话,他话中的意味明显,说白了就仨字:不给进。 他知道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但是在他慕容详这儿站不住脚,他慕容详从来不听所谓的“理由”。 他只看到他们伤了他的师父。 本来他就是因为师父才跟他们有点尊敬的。 慕容详几乎给谢霜他们怼得哑口无言。 谢霜自认理亏,自己行经有失,但她到底是想见顾怜一面同顾怜告罪认错,慕容详的话中字句戳她心窝,她张了张口:“我……” “我不听,”慕容详油盐不进,“你们去给我师父跪下磕头认怕去吧,免得你们大半夜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我的话” “……” 慕容详现在强得可怕,他还要说什么,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慕容详,吵死了。” 慕容详回头看过去,白苍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眉间的不耐与烦躁之色明显,他闷声说:“她有事跟你们说。” “全都给我进来。” 谢霜、薛绝、封双无、白离将鹤。 顾怜看着走进来的这两人二妖,一时之间有些沉默,这个场面怎么那么像幼儿园小朋友犯错了来排队认错??? 这个想法才刚冒了个头,就被顾怜掐断了。 想不得想不得,太吓人了。 顾怜并没有束发,墨发搭在肩头,伤势未愈她面色苍白,开口之前习惯性地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她才刚开了个头,就见谢霜将袍一掀,当即就要跪下。 啊啊啊妈耶!!! 顾怜给吓得一激灵,连忙惊恐又手忙脚乱地勾着红线缠住谢霜的胳膊,将她给提了起来。 谢霜难免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顾怜。 顾怜猛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跪成功。 她一口气还没松到底,抬眸就看见他们几个差不多如出一辙的愧疚或自省的神情。 “……打住,”顾怜冷静开口,“什么话都别说,不许跪下也不许摆出认错的神情,我现在不需要。我找你们是我有事儿要说。” 她都可以想象到,如果让他们真开了那个道歉的口,能耽误多少时间。谢霜和薛绝对视一眼,封双无看不懂顾怜地动了下指尖。 “首先,”顾怜竖起一根手指,“城主继位大典我不参与,我要回扶光派明天或者后天,最好明天就走。” 此话一出,屋里的几个人都是一怔。 谢霜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行!你的伤势未愈……” “三日前,我也是伤势未愈。” 顾怜晃了晃手指:“师姐,在这个理由上,你站不住脚。而且这也不是理由。” 谢霜哑然。 她不说缘由,封双无便主动沉声问:“你回去做什么?” 顾怜看向他,“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回去找刻不求。” 封双无自然是想起了当时他们相谈时她所说的“对付二长老”,神色一时之间有些意味不明。 顾怜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因为疼痛而缓了两口气才接着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我此番来醉花城是为了帮忙,既然这忙也帮完了,不论其中过程如何我在乎的不是很多。你们认为自己有过错,我拦不了但不要把这份自责摆到我的面前,我明确地说明,我不计较,我说过了,能帮到你们我很高兴,至于你们如何作想我不想知道。如今事了,我能负伤帮你们也就能负伤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刻不求需要我,我得回去。这是通知,而非询问。” 终于将话说完,顾怜碰了下茶杯才想起来茶水没有了:“好了我说完了,师姐你们先去忙你们的?毕竟即将举行城主继位大典,你们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想和白离长老聊聊。” 白离将鹤从始至终都没吭声,现在听了这话,它才抬头看向顾怜,虽然说是要单独聊聊,但实际上谢霜他们出去后,屋里除了他俩还有白苍跟慕容详。 慕容详左看右看,明知故问地指了指自己:“师父,我要老出去吗?” “老实待着吧你。”顾怜心累地说。 看刚刚那几个蔫儿了吧唧的模样,她不用猜都知道那是让小详子的三寸不烂之舌给怼蔫吧了。 慕容详“嘿嘿”一笑,拖了张椅子来坐着:“师父你最好了!” “那就‘最’着,”白苍踢了他一脚,“去弄杯水来。” “啊?”慕容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站起来拎起茶壶,“好嘞。” 等慕容详屁颠屁颠地换了茶回来给顾怜倒上一杯,顾怜解了渴后才开口说:“白离长老,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白离将鹤先颔首,然后道:“你可以直接喊我白离’。” 顾怜当作没听见,和白苍对视一眼后,问道:“山主是否还活着?” 白离将鹤顿了一下。 这几日魏宫主一直都没离开醉花城,他像是在等着什么。 承运客栈内, 陈有椒自己跟自己下棋,下了几天都下得又腻又心烦,干脆将棋盘掀了去抛棋子玩。玩了一会儿,他扭头看向一旁静坐饮茶的魏宫主,看了一会儿后歪歪头:“师父,你在等谁?” 魏宫主无奈道:“你既己猜到,又何须再问?” “什么呀?”陈有椒半真半假地说,“我不知道。 他摆明了要魏宫主自己说。 魏宫主就轻叹一声,道:“扶光派递来有关诡仙一事不得知其真假,但依你言行举止与月应之言,瞧得出顾小友同诡仙有一道姻缘难解,既如此,那便该是同她谈谈。” 陈有椒又问:“师父既然知晓他们之间有姻缘,难道就不怕她诓你吗?” 魏宫主:“她若有那个意思,便不会舍命护城。” 陈有椒恍然大悟,然后摊手:“听不懂。”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魏宫主将茶盏放下,茶水晃荡出细微的涟漪水波,他看向门口:“顾小友,你来了。” 魏宫主话音刚落,门扉就被人轻叩两下,然后打开了,露出顾怜苍白的没有什么气血的面容:“魏宫主。” 魏宫主朝前面的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 顾怜走过去,陈有椒挑了挑眉很惊讶地说:“哇,顾小师姐,还活着呢?” 顾怜没搭理他。 顾怜先向魏宫主虚行见礼,这才在他的对面坐下了:“魏主知道我所来为何。” 魏宫主点了点头,看见顾怜的这个反应就知道诡仙就在扶光派这件事情是真的,他斟酌片刻,然后道:“除邪秽的折书是在一月前递到穷极宫中的,我被醉花城一事耽误脚步暂且去不得,但是想来其他掌门、宗主——” “眼下已到扶光派了。” 第340章 六长老 近日扶光派来了不少人。 从最开始的序剑阁阁主的到来,扶光派的弟子们还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一直到后来华风门主,照天峰主,合一宗……甚至是一直都不对付的申明派都有人陆续来到门派内,他们才隐约意识到近来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种各大门派齐聚的场面,除开翘青大会,细想过来,也就只有几百年前合力围剿上任鬼君玱渊那一回了! 各派掌门人在议事殿中一连商谈了几日,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里边谈着些什么,但也影响到了人心,让他们有些惶惶不安。 就连引歌他们也是因此而感到忧心忡忡。 “怎么那么大排场啊?”引歌蹲在周舟也的院子里头,愁得树都不种了,“而且不是说醉花城那头被鬼君袭击了吗?危在旦夕他们怎么不过去那边反倒是跑来咱扶光派了?咱扶光派也没有啥大事情吧?” 白奕奕跟周舟也对视了一眼。 各派掌门人齐聚一殿之内,他们定然不会是闲着没事儿干在唠家常,最大的可能无非就是为了除邪秽一事。 但是扶光派中有什么邪秽能惊动那么多门派?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诡仙。 诡仙五百年不曾出现过,但他的传闻着实是太过惊世骇俗,因此再闻他此名的时候,也足以让他们畏惧。 毕竟当年除了围剿玱渊之外,其二最大的一战便是诡仙屠门,他们的师门前辈都在场,但都没几个能落个好下场。 “……而且那个华风门门主,他来就来了,还把他那儿子刘祺给带过来干嘛?”引歌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郁结着说,“烦死了那个蠢东西……” 白奕奕看了看引歌,后者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她收回视线,垂下手指尖轻点了下地面。 望穹峰。 刘长风今天没空来,就由小柴来教着顾薪练剑,练着练着,顾薪感觉到小柴忽然停了下动作,不由得问:“怎么了?” 小柴抬头看了看天,轻拍了下顾薪的手示意没事。 顾新就没有再提。 顾薪看不见所以他并不能够发现,小柴走到一旁后就延长红线绕了下院门篱笆,将一圈红线绕着院子往地下埋。 议事殿中。 “——木长老如何能确保,诡仙便在扶光派中呢?” 议事三天,殿中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 提出这个问题最多的是明掌门,宋集烛看着他,尽管他问出这个问的用意大多是在挑刺,但也确实是其他掌门所关心的。 ——除此之外,还有诡仙如此强大,我们如何能保证是我们灭了他而不是他灭了我们? 争论几休几起,最后将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宋集烛。 宋集烛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有些不耐地点了两下,不过才过了几百年,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愚钝了,换作以前,哪里有这种情况? “诡仙一事,”宋集烛开了口,“诸位若是不信我,又何必来此?” 明掌门摇着小扇:“你所递的折书中写得如此危急,倘若没有诡仙也有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我们不来,岂不是不给你的面子?” 他这套说辞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让宋集烛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证据。 毕竟能不能真正成功除掉诡仙暂且不提,能除掉最好,于后世,就是千古闻名。若是除不掉,他们也能借着曾经对付过诡仙而捞一把声名。 ——只要他们能全身而退。 宋集烛看向明掌门,缓声道:“我派之中有一秘境。” 六长老全程都参与了商讨,他在扶光派中就是掌管藏书殿经文的,于他们而言作用不大,因此只是沉默着听完了全过程。 听宋集烛将秘境搬出来后,那些掌门人便面面相觑,信了九分。 除邪秽一事六长老并不反对,但…… 二师兄为何不同他们商议便作出了这个决定?况且掌门师兄还不在。 “诡仙修为莫测,为人阴狠,我们又将如何对付他呢?” 华风门刘门主的问题让六长老回过神,他望过去,就见宋集烛吐出两个字:“禁制。” …… 夜里,六长老起身要决定去找三长老一趟。 “三师兄?”来到三长老处,六长老却左右瞧不见人,他往殿中更深处走,“三师兄你可在殿中?我寻你有要事相谈。” 然而走了一圈,连三长老的半片衣角也没有看见。 六长老心下疑惑,依平常来看,这个时候三师兄都是该在殿里的,他正疑感着呢,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三师——” 在看清那个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人后,六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师父?” 藏书殿内,刘长风整理书册找不着位置了想要去询问一下六长老结果他绕半天没瞧见人,纳闷地自言自语:“师父呢?不会那么早便歇下了吧?以往都不会找不见人啊。” 正好有守值的师兄,刘长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去问了:“那,那个张师,师兄,”他差点咬到舌头,“请问您知道我师父去哪儿了吗?” 刘长风的声音小,张生安差点没听清,他想了想,然后说:“六师叔啊,我刚从师父的殿那边过来,瞧见他往那边去了。” 刘长风直接给他鞠了一躬:“多,多谢师兄!” 张生安摆摆手:“小事儿。” 刘长风就傻愣愣地往三长老的大殿那边跑去,完全忘记其实他要找书册的位置的话,完全可以询问张生安。 刘长风怕自己跑得太快惊扰到三长老,在殿外就已经放慢了脚步,经过的师兄瞧见他来,顺口问了一句:“刘师弟怎么来了?” “我,我找师父有点事,”刘长风最害怕跟别人讲话,尤其是不认识的人,他几乎是连手带脚地比划,“师父他来找三师伯了。” 师兄点了点头,刘长风连忙向他行了一礼后就溜了。 刘长风走后,师兄走出几步越想越不对劲。 嘶,不对啊,师父不是出去了吗?师父不在殿里那六师叔来找谁? “师父?” 走进殿中,刘长风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没人应,他只好再接着往前走,然后就隐隐约约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味。 刘长风一愣,然后从心底涌上来不安:“师父?师——” 在看见那倒在血泊中的人时,刘长风突然睁大了眼:“——师父!” 刘长风慌忙地跑过去跪倒在六长老的身边,六长老满身是血,身上多处伤口像是被什么侵噬了,紧闭双目看上去已经没有了生息。 “师、师父……”刘长风的声音开始哽咽,他想去探一下六长老是否还活着却又不敢,惶惶无措地几次伸手,最后只抓了下六长老的衣角,“师父,师父……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是谁…师父……” 刘长风平日里怕事,胆小,大多事情都是由师父师兄他们担着,眼下的情况更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跪在六长老的身边从哽咽到大哭。 忽然,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碰了下手指。 “师父!”刘长风连忙抬头去看,却见是大长老腰上的长老令滑了下来,碰到了他的手。 长老令上似乎有灵光隐约闪现。 刘长风抹了把眼泪把长老令捡起来,在接触到令牌的那一刻,一道法术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耳朵里,他的动作猛地一停。 回头往身后看,是二长老踱步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后。 序无殿。 荧惑在殿中参剑冥想,待睁眼时,便瞧见二长老来寻他。 未等他问,二长老就开口问:“你想要那把剑?” 荧惑一顿。 二长老却是不用他回答,只递过去一样东西:“有此物,可助你收服它。” 荧惑低眸一瞧,那是一张看上去古怪至极的符。 第341章 除邪祟 六长老身死三长老殿中。 那个时间三长老在荧惑长老那头谈事情,想来这件事情并不是他所作为,那扶光派有护山大阵且又有各派掌门人在此,是谁能够悄无声息地下手? ——是诡仙。 此事一出,扶光派全门派惊骇。 白奕奕知晓这件事情时不由得一愣,随后便抓着周舟也的袖子问:“他们如何便能一口咬定是诡仙前辈所为?” 她想不到诡仙杀六长老的理由,而且……小师姐不在门派中,届时等她回来了,又该如何处理这个局面?她该如何面对?她与诡仙的关系又一该如何再在门派中待下去? 周舟也说:“据二长老所言,三长老的殿中残余有诡气。” 也就意味着,在他们眼中证据确凿。 ….… 又一次召集全门派弟子,细想上一次还是为了召集来探神识揪出潜入扶光派的鬼族,而这一次的目的很简单——对付诡仙。 各派掌门人并肩立于上方,二长老站在中间神情悲愤;“……恶修诡道宵小之辈,潜伏于我扶光派中与我派弟子勾结,竟然蓄意谋害了我派长老,实为天理难容!丧尽天良!今日!我召诸位一共在此立下警言誓必将那诡道之徒斩于剑下为六师弟报仇!诡祟不除!我恨难平——!” 一旁的三长老与四长老他们早就压不住满腔的怒火:“诡崇不除!我恨难平!” “诡崇不除,我恨难平!!!” 明掌门看着士气高昂的扶光派子弟,对付上那仅在传闻中听说过的诡仙,他不着痕迹地拂了一下腰间余着的香囊。 他自留有一手。 旁边的华风刘门主似乎一直在出神地望着某一处,明掌门循着视线望去,却又并未瞧见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在看什么? 璃女秘境。 刻不求已经踱步至秘境出口,察觉到什么,顿了下脚步,他盯着出口看了半晌,最后冷笑一声:“雕虫小技。”挥袖扫去,只听得分明瞧上去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之中炸天之响,破碎的符阵之物飞扬落下。 秘境出口连带阵法被一齐破坏,刻不求静站了片刻,待烟尘散却他掀起眼帘就看见围绕在他四方的各派掌门人,在他们的身后,是剑已出鞘的扶光派弟子。 “嘁,动作真快啊,”刻不求不紧不慢地往指上缠起红线,看向宋集烛,“宋集烛,你还真是找了不少给你陪葬的蠢货。”言罢他扯了扯唇,虚虚地将红线一抓,便直逼宋集烛而去! 宋集烛:“起阵!” 随着宋集烛的一声令下,扶光派弟子们一同作出动作,双手结印翻掌往下一压便在地上进成一个巨阵:“万方缚生阵,起阵——!” 熟悉的阵法自脚底下升起,刻不求看也不看只顾牵动红线绞向宋集烛!几方红线快如残影袭来,宋集烛在手中召唤出剑便挥剑挡去,红线撞上剑刃闪现火花,红线之后,又是刻不求的一道杀击! “——李顾生!”宋集烛厉声喝道,“你不过一缕残魂在此,纵使有仙格在身又如何?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今日还能翻了天不成?!” “翻了天?”刻不求指上掐诀,诡、灵二气在他袖中同现,他道,“一缕残魂又如何?倘若这天是你,我不仅要翻,我还要将其撕碎!”言罢,他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旋身的同时挥袖甩出一击,将欲要偷袭的某派掌门击退数丈! 万方缚生阵的锁链已然飞出,袭向刻不求就要将他缚住,刻不求屈指弹出一枚铜钱,铜钱飞出化作红光大盛!千道剑形县悬于上方,他指尖往下一点,便如同暴雨般落下!将阵法碾碎! “——诡道!休要猖狂!” 三长老将剑掷出同时以身化剑意,以孤注一掷的狠厉便化作顶天巨剑、剑尖指着刻不求,轰然落下! 宋集烛跟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除尽邪魔,天下为安!吾以身化剑之形,合一同天!” 数位掌门人周身爆发出灵光,命剑祭出不断受幻,最后一齐飞向三十老所化的剑,尽数触入进去,那一瞬间,剑气震荡四方天地!无的恐怖剑意仿佛要将那抹红色的身影湮灭! 衣袍飞速鼓动翻飞,刻不求眯了下眼,然后就扯唇嗤笑一声:“无知竖子。” 下一刻,诡气席卷扶光派这一方天地! 那气流肆虐,暴戾程度远超上次鬼族进攻,巨剑一时进退不得,激起两方强大力量对抗的冲击将离得近的弟子震退! 明掌门眯起眼睛不善地盯着情势看了一会儿,然后跟同行的弟子照亭对视了一眼,照亭会意,手下暗自发力操控术法,下一刻,便拍向离自己最近的扶光派弟子。 张生安猝不及防被拍了一掌,他回头看去:“什……”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自己的胳膊开始从下往上地着起火来!他心下一惊想要以灵力灭去,但这不是凡火竟然灭不了! 燎噬的巨痛袭来仿佛要将整条胳膊都烧成灰烬,张生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瞬间神情变得狼戾:“——你?!” 照亭却在他一剑刺来时轻巧躲开,随后一掌拍向张生安的胸口,张生安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刻不求那头飞去。 “哼,”照亭收回手,“你们扶光派要杀诡仙,那便由你先祭血吧!” 刻不求见一人朝自己而来只当是有人要偷袭,他抽神甩出红线,却在看清是谁时将红线收了攻势,改为缠住他的胳膊。 张生安。 他记得这是顾伶的师兄。 刻不求还没有作出动作,就蓦然发现一件罕见的事情—— 他的红线竟然被那火直接烧断了! 刻不求一顿,然后想明白了张生安为什么会满身血朝自己飞来的原因,他一面勾起红线一面冷笑:“你们这些虚伪的名门正派,难怪那鬼东西想要将你们除之而后快!”说着,他运起红线数条缠住张生安的胳膊对他说:“看在她的份上我不杀你,滚开!!!” 张生安只觉得肩头一凉,随后温热的血飞溅上脸侧,顶头的巨剑又是重重地压下,他被一股力强行扫出了巨剑的攻击范围。 滚过几圈倒在地上,旁边围上来几个惊慌大叫的弟子,张生安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来,意识失去的前一刻,他看见那些弟子再起阵,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了一抹青衫。 小师妹…… 众人聚起所有剑意的巨剑一时之间竟和刻不求不相上下,一个又一个的不同阵法形成,天罗地网一般将刻不求包围在齐其中! 一阵术法的强光过后时寂静,弟子们松了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叮”的一声清响随后一枚铜钱飞出,瞬间穿过了离得近的弟子的胸口,那弟子张大嘴巴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僵直着倒了下去。 再一看阵法中心,那上百个阵已经被踩碎,而阵法中间的人一手抵住巨剑的压势一手拎着一张獠牙若思面目动作不紧不慢地往脸上扣,在他将面具戴上的那一刻,刚才被他掷出的铜钱开始剧烈抖动,然后猛地腾空飞起,从中间的方孔中飞出数根红线! 红线上串着的铜钱作响,刻不求歪了歪头:“宋集烛,你的陪葬品真多啊,但可惜,都是些杂碎——”他话音刚落,四方红线便开始将那些起阵的弟子们绞杀!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木云天!”明掌门见势不对便大喊,“你便只有这些招吗?!莫非都是让我们来送死?!” 三 宋集烛冷眉看了一眼明掌门,知道要说藏招,这家伙可要比谁藏得都多。 但是眼下不是内讧的时候,他腾出一只手来捏决,手势变幻间金色灵力如同电流一般乱蹿随后一阵金光腾升,金色的巨龙从他袖中飞出,直升云雾当中! 明掌门心下大骇:化龙腾云之术?! 金龙在云层中盘旋飞过几个回转,最后咆哮一声,轰然落到巨剑之上,巨剑猛地又往下沉了一大截! 刻不求的脚步往下一沉,地面已经因为的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而龟裂,他抵住剑的手出现血痕,顺着手腕蜿蜒而下,眼看稍显劣势,众人却猛然间听得一声震撼天地的龙吟之声。 天空中卷起黑云翻涌,电光隐现,随后一抹巨大的黑影就从黑云中冲出,俯冲而下一口咬住金龙的脖颈! 明掌门不由得后退几步,瞪大了眼:“这、这是——” 古书上的妖龙——鎏影长蛟?! 金龙与长蛟打作团,就连宋集烛在看见海影长蛟时神色都是一变,他就不应该留它们这些妖物! 局势急转,倘若诡仙翻盘众人谁都讨不着好处,明掌门心下一横扯下腰间的香囊,香囊变幻化作一个匣子,上面刻着莲花之纹,他将匣子打开,运掌便朝前一拍:“——受死吧!” 匣中飞出灼热的气流,最后变作烈火,无声呼啸着卷向刻不求!所过之处,不论灵力、诡气还是红线,全都被焚烧殆尽! 那是佛焰业火! 业火所过之处不论什么都会化为乌有,对鬼族邪秽一物更甚,对付诡仙这等逆行世道的邪道,明掌门连镇派之宝都带来了! 他们原本还不确定是否对诡仙有用,但是方才用那扶光派的弟子一试,分明大有所用! 看着业火即将烧上刻不求的衣角,忽然而来几声铃铛清响,紧接着一抹青影闪过掠入业火当中,长剑一挑揽去业火于剑尖转走,甩剑一横,业火之势瞬间偏向照亭的方向! 照亭躲避不及,被烧得满地打滚。 火势已去,唯有一青衫之人持剑而立。 第342章 恶便恶 “小柴?” 顾薪总觉得心中不安,这几日来就连刘长风都不来找他了,外头似乎吵闹,他将布条蒙于眼上后就起身,摸索着往外走。 在顾薪看不见的地方,小柴将自己那细线胳膊缠绕成长棍,正拦在院门口对外面的一圈弟子横眉冷视——虽说它没有脸,但气势不输。 就在比它的对面,刘祺带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其他门派弟子将小院围住。 不过他们全都进不来,首先有小柴守着,其次这院里院外缠着两根红线,他们压根找不着进来的法子。 然而纵使如此,他们还是不肯离开。 尤其是刘祺,他甚至不知死活地上来要动手,然后被小柴甩了一棍子就鼻青脸肿地边破口大骂边被随他而来的弟子扶下去了。 就这么僵持了足足有半天。 而那个阵法又带有隔音效果,所以一直都没怎么吵到里边在休息的顾薪。 听见顾薪的声音时小柴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就看见顾薪扶着门槛站在门口。 “他出来了!”刘祺刚还在牙咧嘴,现在一看见顾薪就又来了劲,“姓顾的臭小子给我出来!你姐是个叛徒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就见红影晃来,他惨叫一声,再一次被扫飞出去。 小柴收回棍子,抬起胳膊比了一个“看不起”的手势,然后他将长棍一甩,棍子甩了两圈后就直接插入门口的泥土中,其中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敢来,就等着没命。 小柴头也不回地奔向顾薪了。 刘祺刚止住血的鼻子又开始往下流,他被扶起来后怨恨地盯着小柴扶着顾薪回去,牙齿咬得咯各直响:“都怪明派那个路云心!装什么清高尚也不肯来帮一把?!他们申明派没一个好东西!” 扶着刘祺的弟子被吓得赶忙看了看旁边,还好没有申明派的弟子。 小柴把顾薪牵着回屋里头坐着。 “外面怎么了吗?”顾薪问。 小柴给他倒了一杯水,在顾误薪的手心中画了个圈,为了方便不能说话的小柴跟顾薪之间交流,顾怜特意定下的规矩:圈是安全,没事;横线就是危险,噤声;打叉就是快跑;拍两下是休息。 顾薪点了点头,喝了水后又抱着杯子说:“我这两天总是感到不安。” 小柴往椅子上一坐,坐在顾薪的对面。 顾薪说:“姐姐会安全回来的。” 小柴在他的掌心画了一个圈。 —— 灼热的火光过后,是一青衫人持剑而立。 看清来者是谁后宋集烛眼底的戾气更重,又是她!又是这种情形,她总会在最后一刻冲出来坏事! 看见业火居然被挑去后,明掌门也不管那头气息奄奄的照亭,心中也是微讶,视线落到那把白剑上,总觉得有些眼熟。 “来得真及时啊,”四长老将拂尘一摆,“你竟是特意赶回来救这位诡道!顾怜,你莫不是如此忘恩负义,忘了扶光派对你的栽培?!” 顾怜刚刚被燎到了手指,指尖一阵的刺痛,她环视一圈,最后笑了一下:“那你们就当我忘恩负义吧,毕竟,你们于我本就没有恩情。”言罢,她就唤了一声:“白苍!” 手中的剑嗡鸣不休,顾怜默念起剑诀,剑脱手飞出,她眉心与眼下的剑纹莹莹亮起,白剑化作半扇白刃,惊破山河之势斩向巨剑,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后,巨剑寸寸碎开,那声响几欲震耳欲聋,掀起的气流掀倒了那一片人。 顾怜回身,抬手扶住了刻不求。 白苍又飞回她的身侧,钉入地面,形成一圈剑意屏障。 不过相比刚才白玉般的剑,现在的白苍已经是如绸缎般的墨色,他显出了恶相。 巨剑碎开之后,三长老被击飞出来,伏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蠢不蠢?”顾怜将刻不求勒入皮肉中的红线扯出来,大大方方地给他翻了个白眼,“打不过不会跑?业火烧你身上你就完了。” 刻不求低眸看她、没吭声 隔着面具看不见刻不求的神情,顾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神色如常地转身将剑从地上拔出来:“有什么过会儿再说,咱先打架。”说着她看向站在对立面的宋集烛他们。 她以为宋集烛的动作不至于有那么快,毕竟她下山前同他们提过门派下埋着聚阴阵这件事,以为他们再怎样都会先解决聚阴阵,毕竟那是相较于刻不求,更大的隐患。 四长老将三长老扶起,恼怒之色已经到极致:“那既然如此!你便是要叛出扶光派了!顾怜,你勾结诡道祸害门派谋杀长老,你其罪当诛!早知你此般狼子野心,在你偷盗灵药时我们便不该留你!” “谋害长老?”顾怜冷哼一声,“若我其罪当诛,那他——!”她伸手指向宋集烛,“岂不是更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四长老:“你这是何意?二师兄除魔卫道,你还欲如何?!” “他可不是木云天!” 顾怜说:“我师父闭关多年,门派中的掌权人便是他,你们可曾听得过我师父半句消息?我离行前便道门中有隐患,为何他还置门派于不顾非常要去杀诡仙?诡仙来此多月,可不见得做出什么危害门派的事情!” “——放屁!他杀了我师父!!!” 顾怜一怔,看过去,说话的是六长老的徒弟:“什么?” “小师妹你此言字句铿锵有力,你不在门中你有所不知!”那弟子双目赤红指着刻不求,“就在前夜,他杀死了我师父!!!天理难容,其罪难恕啊!!”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顾怜的心口也被重重一沉。 那弟子还在字句泣血:“小师妹你也是扶光派之人,身为名门正派掌门之徒,何至于同这般诡道厮混至此?!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他说完之后,又有弟子站出来, 那是三长老的弟子:“就在方才,他竟生生断去了张师兄的一条胳膊, 张师兄乃是剑修,这般结果让他以后如何?!张师兄与他无怨无仇!!!” 有了一个、两个人站出来,后面就会有三个、十个、百个,一时之间,恨骂之声不断,字字句句如同尖锐的刺,直往顾怜的耳中扎去。 “……” 垂下的手被勾了一下,她听见刻不求说:“我没有。” 是的,刻不求没有。 顾怜闭了闭眼,低声说:“我知道。” 刻不求没有杀六长老的理由,那不会是他干的。 诡气与魔气二者之间若非是亲自接触过那便难以分清,顾怜已经能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认定是刻不求干的。 倘若真的是刻不求杀了六长老,那他的确就成了众矢之的。 或者说,为了利益,为了名誉,刻不求的存在在他们的眼中就是错误的。 人人都对他喊打喊杀恨不得深之而后快,却不会去想其中根源为何。 恶便是恶了,沾上一点便永远洗不掉。 那行吧。 顾怜心想,反正这门派她也不打算待了。 “宋集烛。”顾怜说。 “我杀了你。” 第343章 她的剑 “——我杀了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顾怜将剑在手中一甩便先动起手来,她目的明确,众多人中直取宋集烛的首级! “放肆!”四长老一声怒喝,挥起拂尘便打来。 旁边疾风呼啸,三千拂尘被红线收束一绞,用力一扯便尽数绞断!四长老心道不好,抬起拂尘棍去挡,那红衣人已经逼到身前,一掌拍上拂尘棍,棍身顷刻间断成数截,连带着四长老承受不住被击退! 四长老还没站稳,红线又逼至眼前,就在这时,五长老及时出手救下了他,红线扑了个空,收回主人的手中。 虽说已经满手鲜血,但刻不求毫不在意,他轻轻弹了下手中的铜钱:“都给我爬过来,你们的对手——是我。” 铜钱向上弹起,炸开杀机。 “锵”的一声刃剑相抵! 顾怜跟宋集烛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过了上百招,招招都是想夺方性命的杀招,剑气已将周遭扫荡,破损残垣。 “身受重伤还敢来拦我?”宋集烛一阵冷笑,“看来你记起来了?想起来你在那苍山上的一切了?” 顾怜震开他的剑:“是又如何!” 宋集烛却看了看她,却道:“不对。” “你还没有取回你在苍山的记忆。” 顾怜不搭理他的话,运起剑诀便闪身躲开他的杀招,她伸手掏出一把符,想也不想地就甩出去! 宋集烛却还在喋喋不休:“你没有取回记忆,那你为什么变强了?”符即将在他的身边炸开,却被他挥袖震碎,黄符纸簌簌落下。 宋集烛蓦地笑了:“我想明白了。” “你、祭、剑了。” “……” 顾怜不语,反手又是一剑! “被我猜中了?”宋集烛抓住白苍剑,血淌了下来,“你跟他一同死在今日,倒也不冤了!”言罢,他忽然发难,本就强大的灵力又暴涨一个度,白苍剑一时无法动弹。 顾怜抬眼,冷笑道:“既然这样,你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怕众人想你怨你,还是怕边阑厌恶看见你那丑陋的模样?” 宋集烛的动作猛然一顿。 “宋集烛,”顾怜扯唇,”敛寒洞内关着的,不是徐望青。” “——而是苍山山边阑!” 云层之间缠斗的黑影终究分出胜负来,鎏影长蛟将金龙撕碎,仰首咆哮一声便直冲云霄。 白苍剑化作烟雾,回到顾怜的手中。 顾怜站定之后跟宋集烛对视着,又在某一契机,不约而同地倾身而上!任何的一切都已经撕开坦露,剩下的便只有你死我活。 他们两方之间的战斗带起的余威不是普通弟子所能承受的,他们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你我相望一会儿,忽然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回头去看是一个眼熟的师弟,生了张讨喜的娃娃脸。 “果真如师父所说,小师姐站在诡仙那边,”娃娃脸弟子叹了叹气,“去请荧惑长老前来,那把剑他若是能制住,便归他了。 ” 被拍了肩膀的弟子一愣。 娃娃脸师弟说:“师父交代的,顾怜、诡仙——一个不留。” 弟子走后,娃娃脸师弟回头看向打得不可开交的那些人,招式眼花缭乱快得都出残影了,地上躺着一枚铜钱,他扯唇阴狠一笑,抬脚便踩了上去:“诡仙,我说过我会杀了你的。” 一圈又一圈几不可察的阵法波动从他的脚下不断往外扩大,刻不求那头,巨剑被破让几位掌门人元气大伤,他将红线缠绕分布四周,将他们牢牢地牵制在一处。 刻不求将要动手解决掉他们的性命性时,顾怜那头却一声轰响紧接着一道身影便被击退出来,他便将红线一揽圈住顾怜的手感助她稳住身形。 顾怜站定后偏头咳了两声,抹掉唇边的血迹。 祭剑确实伤害巨大,但是不这样做,她又在宋集烛的手底下过不了十招。 “宋集烛的修为不对劲,”顾怜对刻不求说,“刚才我同他过招的时候,他的修为与灵力忽然往上大涨了一大截。” 刻不求先是没接话,将她藏在身后的手拉出来,擦去那里的血痕。 “……”顾怜不确定刻不求是不是知道她祭剑这件事情,抽了一下手回来,“小伤。先打架先打架,这会儿就别腻乎了。” 刻不求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顾怜顿了一下,然后叹气还是坚持道:“行了,咱们该动手了。”话音未落,她就将刻不求猛地朝自己这边一拽,躲开了那道劈来的剑光。 宋集烛一击不中,眯了下眼。 顾怜跟刻不求相视一眼,一个提剑一个抓起红线,一左一右便攻向宋集烛! 宋集烛横剑挡下顾怜的一击,身后刻不求的红线又接上,他压下他怜的剑招回身扫去,剑意对上红线分成数段击向四方,刻不求也不同磨蹭,以红线缠绕成剑,朝他刺去! 顾怜趁机翻出数张火符,捻指念诀旋身便打向宋集烛:“——乙火,焚秽去!” 火符到了宋集烛的周身便炸开,刻不求将剑一揽,借着火光掩去了宋集烛的视线另一手抓起红线,五指收束催动红线,但见密不透风的红线穿过火光,传来了穿透皮肉的声响。 顾怜忽然看出不对劲来:“——刻不求!躲开!” 刻不求在顾怜话音刚落时便闪身避开,在他离开那个位置的一瞬间从火光中伸出两只虚无的巨掌重重拍下,将刚才刻不求所站的位置拍出一个深坑来。 那是驭灵格!宋集烛是术修! 火光被一剑荡 露出宋集烛的脸,他肩头的衣衫上大片血迹,看来刚刚被伤到的就是那个位置。他脚底下的驭灵已经成型,不断变幻出现在他的身后,最后变成三头九臂的持剑握斧的怒目金刚。 “那是以血喂灵的血煞金刚,”刻不求说,“让他多放放血,流干了血,这法术自然就破了!”言罢,他同顾怜一道举起剑,一同出剑! 宋集烛冷哼一声:“不自量力——!”他抬手挥剑的同时血煞金刚也跟着举起手中的剑斧,朝着刻不求他们就劈头盖脸地落下了 ! 刻不求拦下一击,由顾怜从旁袭来,扫向宋集烛的腰腹,但那金刚又是一劈斩下,眼看就要重伤顾怜,白苍剑就在这时从手中飞出,回转再拦一击! 宋集烛见顾怜手无寸铁,趁机向她袭来:“兵剑离身,你还能怎_么办!” “怎么办?”顾怜足尖点地向后退开,歪了歪头:“谁说我就那一把剑了!”言罢,手中金光一现,一把金剑出现在手中,渡着一层剑意。她脚步转衣袂翩动,转守为攻,正面迎上宋集烛,“我的剑可不止那一把!” 宋集烛挥剑同她见招拆招,愈战愈烈,刻不求斩下金刚一臂就将长剑分开化作红线,死死地勒住血煞金刚,金刚想要挣扎,他收紧五指握成拳往回一拽,红线绷紧,金刚无法动弹! “——宋集烛!”顾怜手上的剑招一下比一下更狠,她咬牙怒喝,“九百年前抚宁王府的血仇,你杀我那一剑!九百年后扶光派中处处针对,秘境中害我!欺我辱我!我全都记着!” 顾怜的怒意刺激着剑骨,杀招之下宋集出渐渐从势钧力敌被打得不由得后退几步,他不由得惊骇:剑骨与她融为一体了?!不该如此之快!她分明还并未结丹!!! 顾怜眼前只剩下那相抵的剑,额前脸侧的发丝被涛天剑意吹动,在她的强势剑招之下,宋集烛的剑竟生生出现了裂痕! “——宋集烛!” 金剑被剑意所淹没逐渐变得透明,顾怜将全身剑意运于手上的剑中,双手握剑再斩一击:“新仇旧恨我便一并报了,我——今日必取你性命!!!” 两剑相撞,先是一抹光点,随后—恐怖的剑气瞬间炸开!方圆之地,被这一剑扫荡! “咔咔”几声响,宋集烛手中的剑寸寸断开,碎片掉落在地变作一堆废铁。 而顾怜的剑,没入了他的腹部。 宋集烛呛出一口血来:“你……” 顾怜掐诀抬手一召,白苍剑飞回,又是一剑,从宋集烛的后心贯穿而过!血瞬间溅了出来。 “宋集烛,”顾怜说,\"你死不足惜。” 怒目欲眦的血煞金刚,瞬间化为乌有。 顾怜将剑拔出来,宋集烛便失去支撑点,倒了下去。 她说过,天不收宋集烛的命,她收。 第344章 禁制 “——师兄!” 拂尘凌空打来,被刻不求随手甩出红线击飞。 顾怜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她有些气力不支地要倒下,被刻不求伸手一揽,扶住了。 “为什么要祭剑?” 这是刻不求问的第一个问题。 “醉花城去便去了,为什么替他们卖命?” 这是第二个。 “阿伶,你不要活了吗?” 这是第三个。 顾怜缓了两口气,知道刻不求不是不问,而是积攒着怒气,直到这刻才全都质问出来,从刻不求看见她的那一眼起他就看出来所有了。 “我没有不想活,”顾怜缓过劲来后就站直了,弯腰把白苍从地上捡起来,白苍生着气,一路到此一句话都不搭理她,“刻不求,我们先解决掉这些事情。” 宋集烛是死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比如——刚刚五长老打过来的拂尘。 顾怜没看刻不求,扯着袖子去擦剑上的血,转向那一众长老、掌门,他们身上都被红线缠住缚住,试图挣扎却落了个被红线勒入皮肉,血流不止的下场。 再观旁边的弟子,脸还是熟悉的脸,但死伤大半;平时见着她时老实问安好的神情也都变作惊恐或厌恨。 扶光派,不会再容下她了。 但是她能如何呢? 他们从来不信她,他们要杀刻不求,她不反抗,那就只能等死。 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压根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 “师……长老,”顾怜改了口,“我说过,他不是木云天。” 她刚才吼得那么大声,“宋集烛”这个名字也喊了不知道多少回,他们难道都听不见吗?竟一点疑心也没起。 “一派胡言!”五长老双目猩红,瞪眼看着她,“你联同诡道杀害门派长老,如今还想信口雌黄,你说他不是木云天,那他是谁?!顾怜你枉为人!你不配做人!” “他是宋集烛。” 顾怜不欲同他多作争辩:“倘若不信,你们大可以来验一验他的身份!木云天早就死在他的手中,他不过是冒名顶替的魔。” 某派掌门质问:“无凭无据,你以为我们会信?!” “杀完了再解释?哼!你不过想抹掉罪证!” “你与诡道,都该死!” “……” “吵死了。”刻不求眯了眯眼,眉间的戾气重得很,他挥手将红线一收便直接杀了那几位吵得最大声的。 然而这行为于现在而言,与灭口无异。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她忽然感到累,不想再解释了:“信与不信,你们再去敛寒洞一观便知,看看那里面关着的到底是谁——”话音然而止,因为她忽然发现,对比刚才而言,少了一个人! 明掌门去哪里了? 顾怜四下看去,明掌门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瞧见,刚刚才放下来的心又被悬起,她心底腾生出一股不安来。 她握紧手中的剑,才反应过来,荧感长老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而四长老向来极爱呛声这会儿却安静无比—— “刻不求!”顾怜大喊,“他们——” 利剑刺入心口,血瞬间洇红了衣衫。 顾怜低头看见自己的心口刺出的剑尖,喉间一阵血腥上涌,压不住地呛出好几口血,回头看,将剑刺入她后心的正是刚刚失踪不见的明掌门。 明掌门嗤笑了一声:“邪魔歪道,究竟成不了气候!”说着他将剑拔出,一脚踹向顾怜的后背,顾怜站不住,就着这一下的力道便朝前倒去,白苍剑掉在地上“哐啷”几声响。 刻不求回头时看见这一幕,一瞬之间,好似回到了九百年前。 “——你们!”刻不求才稍稍压下的诡气再度卷起,搅得天地都仿佛都变了颜色,他缠着红线的手握成拳“咯咯”作响,扯下鬼面便聚起所有的诡气击向明掌门! 那一招明掌门定然是接不下的,他连退数步忙翻出匣子,双指一并便再度甩出一道业火!业火撞上诡气炸开,灼得明掌门都感觉到了刺痛! “什么?!”明掌门连忙将匣子往上一翻:“我不信你此番还能再挡!”说着,匣中倒出一朵火焰般的莲花,呼啸着业火之焰就打向刻不求! 刻不求单手升起屏障侧身躲开,诡气席卷了明掌门的全身缠上红线眼看着他就要因此而丧命! 然而就在这时,刻不求脚下忽然腾升起阵法,丝丝缕缕的阴气无孔不无,全都一股脑地涌向刻不求,与此同时,天边一道剑光斩来,将那些缚束住掌门、长老的红线斩断! 他们的反应极快,一齐朝地面拍下一掌,地面阵阵抖动,四面八方地窜来一道又一道符咒缠上刻不求的周身,他想要震开,却发现符纹丝不动?! 这是……上界的符咒!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 回头看去,是四长老笑着抬起头看向他,眼底那得逞的阴谋与百年前宋集烛飞升时所见到的一般无二。 “李顾生,你莫不是忘了,上界的禁制就在这里!”他看着刻不求,冷声说,“诡气尽数放出?你逃不掉禁制了!” 刻不求他们都一时忘记了,宋集烛是会替命符的。 四长老——或者现在该称上一句宋集烛,他看了一眼那头生死明的顾怜,说道:“方才你还有所保留,若非是你的弱点在此,恐怕我真找不到让你自愿放出全身诡气的法子了。” 而他将诡气全部放出,又分了灵气去护住顾怜,这就势必导致一种可能——让被蒙蔽的禁制发现他的存在。 “李顾生,”宋集烛道,“你破不开禁制。” “今日胜的,是我。” “……” 刻不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爬满符咒的手,因为禁制的压制,他诡气一点一点地被压下,连同红线也被压制得断裂。 明掌门劫后余生,他捂住刚才被红线勒住的脖颈,方才濒临的危机感还犹有余感。他猛地喘了几口气,佛莲还在天空中飘浮焚烧的火焰,他看了看刻不求后一阵地冷笑,抬手召来佛莲业火:“今日我便要将你诛杀在此!以报大仇!!!” 业火几度烧来时,刻不求看也没看明掌门一眼,他只是攒着自己的最后那点灵力,尽数绕去顾怜那头,护住她的心脉。 一直到臾过后,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刻不求抬眸看去,然后就愣了一下—— 只见一只银漆紫砂的小丹炉挡在刻不求的面前,炉身所镂刻的莲纹与佛莲几乎一般无二。 丹炉不断吸收业火,分明不过很小一只却将业火吞了个干净,刻不求的半片衣角也没有被燎到。 刻不求认出这个丹炉来自何处,又看向另一头。 顾怜仍旧是伏在地面上,掉在地上的白苍剑源源不断地将灵气输给她吊着那一线生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刚刚还昏迷的她此刻却醒过来了,虚虚地勉力抬起一只手,操控着丹炉。 那是六一泥的丹炉,世上用它来炼丹的人所剩无几。 为什么六一泥炼丹的效果奇差? 顾怜着见那棵佛莲后,想起了丹炉上刻着的莲纹,那是顾怜见过的那么多丹炉中,唯一一个刻有莲花这样的丹炉。 六一泥不用元火炼丹,它需要的是业火。 “……刻不……求……” 顾怜的视线之中一片模糊的红,分不清是那焚烧的火焰还是刻不求的衣袍,她声若蚊音:“……都说了让你……打不过就……跑了……”她咬牙,拼尽最后一丝灵力收拢五指,丹炉顶着业火,向明掌门推进几步! 九百年前她就说过,他的命还由不了他们做主。 禁制的符咒已经缠满全身,刻不求动弹不得,他咬牙,逐渐红了眼眶:“……你们扶光派,还当真枉为正首派前首!”言罢他在禁制的强压下翻掌勾起指尖,片刻的寂静之后,就听见四方传来轰响! 地面震动,宋集烛看向四方:“怎么回事?!” “——长老!扶光派北面塌了!” “东面、山门那边也——” 北面? 敛寒洞! 宋集烛飞身便朝北面而去。 明掌门晃了几下才站稳,他想将佛莲收回后便离开,但尝试几次现都收不回来?!他惊骇片刻后就想明白是丹炉的原因,怒目而不见:“竟然这般找死,我便成全你!”他甩出一记灵击打向顾怜! 白苍剑剧烈地颤抖,然后飞身而起一剑斩开灵击!白雾化散变成剑灵的模样,白苍赤红着双目,握剑刺向明掌门的心口:“——我杀了你!!!” 明掌门在身前化作屏障,但恶相之剑威力无穷,那屏障在挡上剑的那一刻就裂痕破碎!明掌门躲避不及,被一剑刺中胸口! “你……”明掌门猛地抓住剑,高声喝道,“荧惑!!!” 白苍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黑影一闪,上来一人便同他交手!那人正是荧惑! 荧惑比起上次,同白苍交手的时候得心应手了不少,然而仍旧是白苍占据上风。 在白苍又一剑斩来时,荧惑忽然说:“你不顾你的剑主的死活了吗?她现在可是只靠你那点灵气来强撑。” 白苍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后就被荧惑抓住这一瞬的空隙,从袖间飞出数道符打向他!他拦剑欲挡,却发现这些对一沾上就用不掉了,同时剑气被猛地压下一大截! 荧惑冷眉:“猖狂如此之久!我在殿中苦心研究出来的符篆便是为了对付你!苍山灵剑又如何,不过阴阳废铁!” 符篆被催动,灵光大盛淹没了白苍,光芒渐收,只见一把剑落到地上。 “哼!”荧惑收了剑,“邪不压正!” 他又转向顾怜:“凭着斟酒的卦象而言便是留你不得!果然!你觉真是忘恩负义,祸害门派之辈!” 当年他们便不想要留着着祸害,只不过是掌门非得要留,说是缘份如此,天命无常,也未必会当真由她一个小丫头便害了扶光派。 但是现在看来—— 还是掌门太过于仁慈! 禁制将天地光芒揉汇一时,收束后又猛地炸开带起气流,丹炉将最后一点佛莲业花吞噬殆尽掉在地上,顾怜视线的最后一幕,是那抹色的身影被符咒切割撕碎,化作烟云而散。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鹤唳之声。 望穹峰那边。 发觉红线而成的阵法破了之后刘祺他们简直是大喜过望!但还没等他们开始动手,地面就犹如地龙翻身一般晃动起来,好几个弟子因为站不稳而摔倒在地上。 “别、别答我!”刘祺一脚踹开身边的人,指着那间小院,“全都给我进去把那个姓顾的给抓住出来!” 弟子爬起来就往小院里头冲,在接近门口时察觉到剑风,他们慌忙躲开,果不其然一把剑当空斩来,越过他们立于门前! “我当是什么蠢货敢跑来这儿撒野,”慕容详匆匆赶来,“我们小薪是你能碰的?”说着他将剑召回,劈头盖脸,就朝刘棋打去! 见状,刘祺连忙翻出法器一挡,但还是被击飞出去! 慕容详一路赶来简直心急如焚,顾怜并非是同他一道回来的,给他一道师令:去望穹峰保护好自己和顾薪。 刘祺被击退,刚一站稳就又见慕容详倾身而至! “啊!救命——” 一道符篆从刘祺的身后飞出,直抵上慕容详的剑,慕容详看出不便宜来,撤身后退,虎口被那一道符震得发痛! 看过去,从刘祺身后走出来一名女子。 慕容详认出她来,是申明派的路云心。 路云心指间还夹着一张符,面上神情如同上次见面一般淡然。 她到:“顾怜勾结诡仙,现在已然被伏,你为她弟子必然脱不开干系,来人——他拿下!” 风雪思过崖。 北面塌了大半,陈斟洒在那剧烈晃动之间稳坐如山,风雪尘土飞扬而起,他半点也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要逃的意思。 他坐在崖边上,起了风雪,上头的天就看得更不清楚了。 窥星者不问卦象。 但陈斟洒难得怀疑自己,多年前自己的那一卦到底对错与否。 山石塌陷,石块伴着风雪一同朝雪崖上那单薄的身影压去。 第345章 锁妖塔 扶光派塌了。 诡仙虽被禁制所困,但他消失前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竟然在扶光派下埋下一个巨大的阵,由他一牵,四方崩塌,扶光派百年之殿几乎毁了个彻底,护大山阵运转时都毁了一角。 最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数只百丈高的巨大傀儡,将摇摇欲坠的金殿一抵,才不至于真正让扶光派的一切化为乌有。 扶光派的长老们协同各派掌门还对镇妖塔进行了封印加固,将那即将逃出的妖又重新镇压了回去。 扶光派经此一役后死伤惨重,门派破碎,在略一休整之后,由众掌门商议,一同去了在宗门派当中,负责刑罚的申明派,再共同讨论有关诡仙一事,而顾怜则作为最大的罪人,被关进二长老殿中的玲珑锁妖塔中一道带去申明派。 原本以明掌门为首,他们并不打算留下顾怜的性命,然而魏宫主姗姗来迟,力排众议,保下了她的性命。 留她的命可以,但后面少不了刑罚。 顾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她的意识逐渐回笼,醒来时睁开眼,四下就是一片漆黑,又在细看之中,看见黑暗里似乎有一点一点猩红的光点。 躺了一会儿,先蔓延开来的就是透骨的痛了,尤其是胸口那处,旧伤添了新的,都是致命伤,让顾怜几乎动弹不得。 顾怜盯着黑暗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我还没死啊? 这都不死,他们为什么不杀她? 喉间肿痛,顾怜看不出这里是哪里,她尝试了一下运转灵力,不出所料,她的灵力又被压制住了,同时,她动了下手后发现,手腕和脚腕上锁着一道镣铐。 不用猜都知道是宋集烛他们干的。 打得上头了,她忘记了宋集烛还会替命符——或者说,她没想到宋集烛竟能再找到一个同他生辰八字相同的人来,更何况说,那人是四长老,在变成宋集烛之前分明与平日里的别无二致。 那真的只是替命符的效果吗? 想得多了,顾怜舒了一口气,想要坐起身来先弄清这里是哪里,然而她才刚一动身,肩头就一沉,一只手按向她的肩膀。 “别动。” 顾怜偏了偏头,看见一名少女弯腰站在她的身后,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看不清面容。 顾怜顿了一下稳住心神,勉勉强强地沙哑着声音说:“这位……妖怪大人,咱们有话好商量。” 妖怪大人:“……” 女子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面容上挂着两道泪痕:“你不记得我了?” 看清人那张脸后顾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湘妃竹妖?” 她刚变成顾怜那会儿,在后山遇见的哭泣少女! 谢霜后来跟她说这只行妖被抓到后关进锁妖塔里边了,那么这是应该是—— 顾怜再度望向黑暗中的那些猩红的光点,这一刻,她明白那些是什么了。 那些是妖兽的眼睛。 她现在身处锁妖塔中。 顾怜无言半晌也很快就接受了,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与奇怪,毕竟宋集烛再加上那一堆,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让她好过。 这里应该是一个方室,竹妖小心地扶着顾怜,靠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上,这个姿势可算是舒服多了,只是在移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牵到伤口,疼得顾怜缓了好一会儿才吭声:“……多谢。” 竹妖摇了摇头,默默流泪。 虽然知道湘妃竹是哭竹,成妖后会哭倒也不足为奇,但顾怜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它在为她哭丧。 将这个荒诞的念头压下,顾怜问:“你是那支笛子吗?” 送给封双无,但又被随手丢弃的笛子。 竹妖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说:“我本在后山成植株吸收天地灵气百年,再修百年便得化成人身,后来被仙君折下,本以为会因此而丧命前功尽弃,但仙君你的手委实不灵巧,制笛时划伤多处,你指尖的血滴落到我身上被我意外吸收,我因此而得了机缘,在被丢了之后再修数月,便修得人身了。” 顾怜:“……” 这算因祸得福吗??? 竹妖又问:“仙君怎会被困此处?” 顾怜顿了一下,然后说:“技不如人罢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准备得不充分,自负又狂妄,比不过宋集烛的老谋深算,而且人数上也不占优势。 刻不求又被重新封印回那个禁制里边儿了。 顾怜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空荡荡一片,别说铜钱跟红线了,就连铃铛都被摘下来了,白苍自然而然地也不在她身边。 她被关到了这里,那小详子和顾薪他们呢? 竹妖哭着摇摇头:“仅有仙君一人。” “……” 四面环着妖兽,他们觉觑着顾怜但又不知为何不敢上前,顾怜找遍了全身,也仅从发上解下了一根发带,她拉着发带看了又看,这是谢霜送她的成人礼,作用大概也就捆绑东西方便些且不容易断,最后那发带又重新系回了头发上。 顾怜身上伤得严重,他们需要的仅是吊住她的一口气,她闭目休养几日也不慌张,她料定宋集烛或是其他人会来见她。 等了十日,伤口都开始恶化了,顾怜等来了宋集烛。 “你竟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顾怜睁开眼:“对啊,是不是很失望。” 宋集烛仍旧顶着四长老那张脸,大概是身为“二长老”的他已经死了所以那个身份便也就用不了了,他现在只能去当“四长老”。 宋集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过了须臾他忽然发难,用袖一招便打向顾怜! 顾怜被击飞出去,趴伏地上连呕出几口血,眼前阵阵发黑。 “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你了,顾怜,”宋集烛说,“别以为九百年前和九百年后你换个身份便会有所不同,你的下场照样不会改变!” 顾怜没吭声,她现在呼吸都一阵胸口闷痛。 “三日后便会抵达申明派,你毁了扶光派根基又杀了长老打伤弟子,背叛少派,三日之后的会审,便是你的死期。” 宋集烛是来给顾怜下最后的通碟的,他说完转身欲走,却被顾怜哑声叫住了他:“……宋集烛。” 顾怜的声音已经嘶哑、身上、脸上的血污脏得不行:“慕容详呢……你若是敢动他,慕容山庄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宋集烛冷笑一声:“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还有那个顾薪——” 顾薪的名字触动到了顾怜的某根神经一般,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爬起来就朝宋集烛扑去:“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宋集烛躲开,反手就掐住了顾怜的脖子。 “成王败寇。”宋集烛说,“你们几个麻烦,我一个都不会留,待我杀了你们,便没有人能阻我的登仙之路!” 顾怜张了张口:“……山主…不会放过…你的,宋……集烛,你能困他一时,之后呢……?天下之人并非只有我一人,你杀我一个,不足为惜……来日方长,世间从来不缺敢做敢为之人!” 顾怜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宋集烛早已被激怒,他手上用力再进一分便足以将顾怜的脖领掐断!但临到最后,他也只是将其狠狠地甩开! “你没那么容易死,”宋集烛说,“会审之日,有的是让你‘伶牙俐齿’之时!”言罢,他再也不作停留,转身便离出去! 而顾怜倒在地上,早就陷入昏迷。 过了许久,忽然有一团光团浮动,逐渐靠近顾怜。 三日后,抵达申明派。 第346章 他当明悟 后面宋集烛又来过两次锁妖塔。 他一来顾怜就装死,反正他说什么都不搭理,闭上眼睛只当是闭目养神把那些话语屏蔽在外,默念起了许久都没有念叨过的清心诀。 “你在等李顾生来救你吗?” 顾怜不搭理他,继续念清心诀。 “你以为他能够再像上次那般借用他的铜钱与分魂躲开禁制了?换作是以前的他,只许还有可能,但他早已剔去一半的仙骨,仙格都几欲消去。” 清心诀蓦地一停。 顾怜睁开眼:“你说什么?” 宋集烛端详着她的神色:“看来你不知道啊。”他慢悠悠地说,“你当他为何修为锐减如此之多?那并不只因为是分魂的缘由,还有他自己剔去了一半的仙骨。” 宋集烛离开后,顾怜还有些不能回过神来。 刻不求将自己的仙骨剔了? 他有病吗他为什么要剔掉自己的仙骨?他不是一心都想着要飞升成仙吗?他这样做,那等禁制破了之后他—— 禁制。 一瞬间,所有的想法都遏制在这两个字之上,。 顾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早就脏得不成样子。 ——“所以你想要用来压阵的东西,想好用什么了吗?” —“别想着套我话,总归不会取你剑骨”。 ——“那你告诉我,除剑骨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 还有很多。 但试问世间,能与剑骨相匹敌的还能有什么东西? 那时候刻不求含糊带过,倘若是他真的能寻到一件足以解决禁制的东西,又怎么会不跟她说?那时她没发觉不对劲,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仙骨。 难怪再见时他的灵气不比以前的纯厚,就连铜钱也做不到同感。 “刻不求,”顾怜往后靠了靠,半晌才喃喃自语,“你还真是……” —— 慕容详被关押着一同带到了申明派。 他们虽然是关着他,但碍于慕容山庄的缘故又不敢亏待他,关着他的屋子是上好的,也好食好茶地送上来,待遇堪称贵客。 然而慕容详看都不看一眼,送进来什么东西就踢出去什么——连人也一并踹了,并且一直叫嚷着要出去,骂得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者。上至掌门下至洒扫弟子,全都让他毫不客气地问候了一个遍。 到最后那些弟子听不下去了想动手,结果他们不仅骂不过还打不过,哭诉着告到了长老那里,于是长老来了,不消片刻,长老也被连打带骂地踢出来了。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慕容详一脚踩上门槛,恶狠狠地说,“别以为你们这些什么世家名门听着威风,但在我这里狗屁都不是!你们不过都是一群没长脑子的走狗,真当自己是人间正道修仙界的未来了?白日做梦!利欲熏心自蒙双目,你们甚至连萧九都比不过!全都给本少主滚!敢关着我?你们哪来的胆子?!我要见我师父!全都给本少主滚开!” 申明派的长老摔出了门外,哆嗦半天气得发抖。 慕容详闹天闹地地闹了几天,申明派的人实在是没法子,不得已跑去请来了宋集烛——也就是扶光派现存最有话语权的四长老。 然后宋集烛进到屋里后不到半刻,里头就没有声音了。 守在外面的弟子对视一眼,四长老该不会把人杀了吧? 杀害慕容家少主的罪责他们申明派可担不起啊! 待宋集烛出来后,弟子不由得问:“赵长老,慕容少主他……” “没死。”宋集烛说,“看好他别让他乱跑就行,他还有用。” 弟子对视一眼,眼尖地看见他的袖口沾了点血迹。 总之,虽然不知道宋集烛做了什么,但慕容详的确并未再吵了,他甚至一声不吭,等到弟子隔日进去送饭时,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 ——慕容详浑身是血,被一把剑贯穿肩头钉在地上,而那把剑,正是慕容详日日随身带着的佩剑,上边剑柄处还隐蔽地刻着慕容家纹。 他之所以安静了,是宋集烛给他下了禁言,木法强大无法冲破,挣扎时已经满口鲜血。 …… 慕容详并不是一道同顾怜回到扶光派的。 师父走得赶,见完魏宫主后二话不说便没了踪影,等慕容详发觉人不在时,只有一张纸上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保护好自己,别受伤,别管我。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把顾薪带去慕容山庄,此恩万分感谢。 师顾怜所留。 慕容详纵使是再不管谁,也不会对师父的生死置之不理。 纵然师父从未跟他透露过她此行为何; 纵然他不知他回去了是生是死; 纵然一同被当作叛这徒抓起来。 师父便是师父,慕容详只认那一人。 他被钉在地面上无法动弹无法发声的那一整夜,慕容详好似想明白了顾怜孑然一身的缘由。 举世浑浊藏污纳垢,清明者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天不容她人不善她,她便只好独 自扛下这一场风雨。 顾怜甚至想着的是将他摘出了这场危险当中。 顾怜顾及他人的生死安危,却从来不顾自己的。 慕容详从心底生出痛恨,恨世间所有的一切! 然而他没有反抗的资本,宋集烛只需一招便可轻易杀了他,他不能死他要活着,他是为数不多坚信师父是清白的人了。 慕容详在等,等他们放他去见顾怜。 期间那些大掌门来了多次,都在劝他回头是岸并且指认顾怜的罪行,他全都充耳不闻,直到某日听见门外的弟子谈论——三日后将举行会审,审问叛徒顾怜的罪行,然后诛杀以祭在天亡灵。 “……” 慕容详看向了自己放到一旁的剑,许久,伸手抹了一下那上边的家徽纹。 “……师父。” 又过一日,慕容详等来了他所想要等的人。 屋外的脚步声轻而整齐,细听还有金石玉铁相撞的声音,门被打开泻进来一大片的光,慕容详静站许久,然后低头朝着门口跪下:“……母亲。” 来人是慕容家主。 慕容家主招手,身后剑待便会意退下,同时清走了看守的弟子。她看了半晌慕容详,抬步迈入屋中,血腥味掺杂灰尘。 一道冰冷威严的女声在慕容详的头顶响起: “吾儿慕容详,何至于狼狈至此?” 慕容详暮地红了眼眶,咬牙压住喉间哽咽:“儿行江湖间,历经世事,幸遇良师,得拜门下。” “师在何处?” “锁妖塔中,死生不明。” “为何如此?” “狼豺虎豹,罪名压身,善恶不辨。” 慕容家主静了须臾,然后 :“吾儿所求,该当明悟。” 慕容详身体一震,然后死死地咬住后槽牙,闭上眼睛十分恭敬地朝慕容家主行叩拜见礼,泪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洇湿衣袍,他哑声说:“孩儿慕容详,愿以身铸剑,一生格守慕容山庄,谨承祖令遗训!唯求——” “母亲救下师父。” 第347章 问罪在何 会审那日来时,顾怜被套上几重镣铐,如同犯人一般被带出去,她低着头,指尖压着什么东西,藏入袖中。 会审的地方在申明派的怒恕台,一路往那边走,路上遇到不少弟子嫌恶地看她两眼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先前还听说什么剑骨天才在翘青大会上夺得擂首,竟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背叛门派,杀害同门,当真罪该万死!” “让她为我们死去的同门血祭!” 说是窃窃私语,但实际上他们的那些话都一字不落地落入顾怜的耳中,她神色不变,忽然从旁冲出来一名申明派的弟子,手中的剑明晃晃地刺过来! “——顾怜!你还我照亭师兄的命来!!!” 没人去拦他,眼看剑就要刺中顾怜,顾怜闪身欲要避开,颈上的链子却在这过扯住,明摆了就是要让她受了这一 剑。 ……也是,毕竟是申明派的地盘 于是顾怜干脆站着不动了,预想中的剑锋并没有成功刺来,一道符箓出现挡在顾怜面前,将那名弟子震开。 顾怜愣了一下。 那名弟子站稳后怒目顾视四周:“谁?!”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走出来一道倩影。 路云心收了手中的符,回视过去;“我。” “路师姐?”弟子瞪大眼,不可置信,“你为何要帮这个叛徒?!她——” “我不是在帮她,”路云心道,“师父有令,让他们带顾伶前去怒恕台而并未有告在路上便让你取她性命。照峰,你如此这般妄自动手,不分轻重,误了会审,是要让其他各派看我们申明派的笑话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照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我……” 路云心道:“退下。” 照峰心有不甘地剜了顾怜一眼,确实依言退下了。 照峰退下后,路云心和顾怜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顾冷看见路云心动了动唇,似是有话要对她说,但到头来也是收回视线,稍稍一抬下巴:“带她过去吧,此事耽误不得。 “是!师姐。” 有了路云心刚刚那一番话后,众都收敛了不少,虽说窃窃私语偶尔会有,也多是些不好听的话,但好歹没再出现过像照峰那样冲出来就动手的现象。 到达怒恕台上,顶上坐着的就是各派掌门、长老。 站上去后,明掌门便催动怒恕台四下的阵法,一阵电光过后爬出锁链便朝顾怜而去!扣住她腕上的锁铐死死地衔住,让她在这一方高台上被困住,哪儿也去不了。 顾怜看了看自己的手,实际上以她现在的情况而言,就算他们不这样做她也照样哪儿都去不了。 不过是他们怕了,非要以防万一。 “顾怜,你可知错?” 顾怜抬起头,先对上的,是宋集烛的视线。她笑了一下,面无血色:“我错在何处?” 上方的掌门、长老坐成一排,但其中还空着两个位置,顾怜在心中算了算 了,一个是华风门主的位置,还有一个是徐望青的,而魏宫主,毕竟不是自己的家门,他虽为众派之首,却也客居次位,凝眉看着顾怜。 见她还如此执迷不悟地反问,明掌门冷笑一声拍了下扶手:“冥顽不灵!你勾结邪魔外道引祸水入扶光派,与其私通杀害林长老同木长老,重伤多名弟子使他们丧命!扶光派的百年根基亦毁于你之手,你同他早便在扶光派埋下了阵,早有预谋!你还敢狡辩?!此前,你还偷盗门派珍惜灵药!如此妄恩负义、狼子野心、欺师灭祖之辈!今日会审,我便要让你在此忏悔伏诛!” 条条罪名压身,每一条都是重罪。 怒恕台下的弟子们怒恨之色高涨,都在叫嚣着让叛徒伏诛。 顾怜就站在那里,直视着明掌门,咬字清晰地说:“我不认罪。除你所言的灵药一事之外,所有的罪名我都不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说过,我们没有杀了六长老。” “执迷不悟!” 腕上的锁链陡然间一重,一股恐怖的压力当头盖来,顾怜不由得在这两重压迫之中跪下,膝骨磕撞地面“咚”的一声,她咬牙:“我……我没有杀害长老!我所行所举皆为除魔!邪魔便在你们的身旁,你们闭目不看反而助纣为虐!你们不过是为了一已私利,倘若你们肯去将他探查一看便知我所言不假!我师父呢?——徐望青呢!一派掌门的命莫非还比不过我这个小小弟子?你们为何不先去找到徐望青?是你们不敢,还是有人不让?!” “你们强加给我的罪名,我一概不认!” 满堂惊骇。 “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亲眼所见,你竟然还口出狂言不肯认罪?!”明掌门记得那一剑之仇,勃然大怒,“既然如此,你不肯认错反倒污蔑长老,此等顽固不化的叛徒便无统再留了!若非是魏宫主保你一命,你又如何能撑到今日?来人!将这叛徒押入囚罪狱中,若赵长老并无异议,便后日诛杀于怒怒台上!” 此话言尽,众人的视线就落到了宋集烛的身上。 宋集烛盯着那被威压压得抬不起头却还在硬撑的身影,指尖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椅子的扶手,他说:“没有。” “后日,取剑骨,诛叛贼。” 一场短暂的问罪结束,方才带顾怜前来的弟子又押着她,带入囚狱那头。 慕容家主冷眼旁观这一场,结束后只多看了顾怜两眼,便携剑侍离去,众人皆为她让开一条道,不敢相拦。 宋集烛站起身来,刚才顾怜的那一番话,引了不少目光在他的身上,果不其然,他才刚迈出两步,身后便听得明掌门喊住他:“赵长老留步。” 宋集烛转身往后看。 明掌门意味不明地说:“赵长老,想必扶光派的敛寒洞塌了徐掌门的闭关也应该结束了,不知此刻他在何处?扶光派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又是他的徒弟惹出来的祸事,不论怎么说,他都该出来见上一见,说两句公道话吧?” 顾怜的话并不是没有影响。 她反复将徐望青提及,纵使他们从一开始是相信宋集烛的也会被带着动摇几分。 ——更别提眼下扶光派被毁,正想借着这一情况一举取代扶光成为第二大门派的申明派。 就是连五长老的神情都犹豫了一下,不过碍于给宋集烛一个面子以及明掌门向来对扶光派抱有敌意,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迎着众人的目光,宋集烛道:“敛寒洞倒塌破坏了那里的灵气平衡,掌门师兄因受惊动而被伤到。眼下正在养伤,待他伤好,自然会来出面。” 明掌门又问:“徐掌门在何处?” “我们扶光派一事,便不用明掌门多顾了,”五长老适时地出声,“明掌门与其纠结于此处,倒不如多想想如何从丹炉中取出佛莲。” 明掌门:“……” 明掌门脸都黑了。 那该死的丹炉将佛莲吸收后,不论明掌门想尽任何一切的办法都无法将其取出!那可是他申明派的镇派之宝,怎能让一只小小丹炉吞了去?! 该死的扶光派! 明掌门被噎得不再揪着刚才的话题不放,宋集烛也不搭理他转身就接着往前走,五长老左右一番犹豫,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四师兄。” 宋集烛脚步未停:“怎么?” 五长老问道:“掌门师兄在何处?” 那日诡仙牵动阵法后塌了敛寒洞,他看见四师兄飞身便去救助掌门师兄,他本来以为之后便能见到章门师兄,可到头来,照样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 说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但五长老看实是不想去怀疑师兄。 宋集烛听出他话中的怀疑之意,原本想要随意搪塞过去的念头便就此被压下来了,他停步看向五长老:“先前我……二师兄便说过掌门师兄因修行出了岔子伤着根基,敛寒洞被破时便也致使他的份势愈加严重,师兄不欲让你们担心,加之明掌门虎狼在侧便更是不能让其看出他伤得有多重来。” 五长老愣了一下,没料想掌门师兄的伤已经严重到会让明掌门都能构成威胁不敢见人的地步。 他不由自主地往下问:“师兄伤得如何?缺什么灵药?我去寻来。” “灵药倒是不缺,”宋集烛道,“只差一物便能让掌门师兄重建根基。” “何物?” “剑骨。” “师弟,”宋集烛看着五长老,忽然低叹一声:“她其罪难恕啊,掌门师兄救了她将带入扶光派,如今她也该当还恩了。” 五长老张了张口。 “二师兄同六师弟被残忍杀害,三师兄重伤不醒,如今能担住扶光派的,便只有你我了。; “……” 五长老垂在身侧的手渐握成拳,刚才想要说的话便全都散了个干净。 他点了点头:“师兄,我知晓了。” 他眼底已显杀意,宋集烛满意地轻捻了下指尖。 这剑骨…… 他势在必得。 第348章 同囚一方 “你要去渝川取剑鞘?” 漫漫长路,天空之上一青衫女子御剑而行,底下山川伴薄云不断后退,她身受重伤还隐隐发痛,她伸手捂了下心口舒出一口气缓了缓去。 “不取回剑鞘,让我们对上宋集烛便是毫无胜算。” 白苍化出虚体飘浮在顾怜的身侧,侧身看着她:“你如何能确定剑鞘取回来之后你便有实力对付他?” 顾怜说:“我不能确定。” 白苍等着她的下文。 “我只是在想,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的可能,”风吹刮起衣袂翻飞,顾怜说:“我觉得曾经的我留下那样一只剑鞘,并不只会那么简单。” 白苍:“所以你又想赌一把。” 顾怜:“是。” “我有时候真的不能确定你到底把自己的命当作是什么。” 白苍此刻相较于之前,显得异常平和,他稳声问:“倘若你赌错了剑鞘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或是你取不到剑鞘呢?” “那只能说我倒霉了,”顾怜笑了一下,“届时就要倚仗你了。” “……” 白苍安静了片刻,忽然喊:“顾怜。” 顾怜侧头看他:“我在。” 白苍:“我会生气,会恨你。” 扪心自问,白苍永远都不会希望顾怜去涉险,但他想归想,顾怜她有她自己的脚步,任凭他多番恼恨千般阻拦不愿,但他都在心底知道自己拦不住,亦劝不住她。 从前是,现在依旧,更别提她如今诸多牵绊在身。 如同白苍所言,顾怜并没有能够取到剑鞘。 慕容山庄四面筑阵,顾怜被慕容家的人拦在外面,告知她并非是机缘之人,也并非是为了求剑,那便不得入内,纵使是白苍出来了也没有法子。 他们停留不久,最后是慕容家主的剑侍前来,递给顾识一张信笺。 上面只有寥寥盘字迹: 佛莲业火,可焚诡仙。 于是剑鞘求来不得,另一方又是刻不求的性命,顾怜便当即作出了决定。 然而,能不能打得过仍旧是一个大问题。 就在顾怜困惑渐恼之时,她看向了白苍。 白苍:“……我什么都不知道!” 祭剑一事,仍旧是剑侍告诉顾怜的,当时白苍才听到一半就炸毛了,说什么也不会同意顾怜这样干。 然而谁都拗不过顾怜,更不用提血契的主导者,本就是剑主那一方。 所谓祭剑,便是将自身的灵力,血肉与神识都献祭给灵剑,而作为等价交换,灵剑会相应地不断变强,同时加深血契之间的联系让剑主的剑意更是往上攀升一个层次。 也就是说,祭剑是一场灵剑吞噬剑主的行为。 灵剑越强,也就意味着剑主所遭受的伤害愈大。 而且不可逆转,不可补救。 本来是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简直是被逼上了绝境毫无退路的一招。 然而顾怜确实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被通到了退无可退可得迎上的绝境,除了这一招之外,她没有其他法子了。 祭剑完成后,白苍发誓自己再也不搭理顾怜了。 但是看见她被重伤时,那所发的誓言就仿佛成了儿戏。 荧惑的屋内,被符箓重重包裹的剑止不住地颤动一阵,最后因为符箓上的符纹亮起,又被镇压着安静下来。 …… 囚罪狱中跟镇妖塔里有得一比,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分潮湿以及极重的血腥味。 顾怜被关在最靠里头的那间狱牢里。 伤势久不得医治,恶化后引起一系列的反应让顾怜发起烧来,她靠在墙角闷咳了几声,喘息粗重艰难。 黑暗中从她的袖角忽悠飞出来一抹微弱的光晕,轻轻地落到顾校的指尖上停靠。 是一只灯虫。 大团向来是待在铃铛的芥子空间里头的,铃铛被收走它自然也应该是被带走了,但是大团待在顾怜的身边久了,也学了精,第一次宋集烛来锁妖塔里找顾怜时它也就悄悄跟上来了。 毕竟区区灯虫,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人会搭理它。 大团蹭了踏顾怜的指尖,像是想要借此来分担她的难受。 顾怜朝它虚弱地笑了一下,浑身发冷,她忍不住拢了下衣袍,尽管无济于事但心里勉 强能受点心理安慰。而在她的指尖,隐蔽地藏着一枚铜钱。 那是大团来的时候带来的。 众门派同行申明宫,华风门众自然也就在其中。 刘祺到现在都还记恨着在望穹峰小院那里所受到的屈辱——他们竟然敢打他?!那顾氏姐弟俩居然敢对他动手?! 刘祺气愤无比,甚至想起来一年前他的随身法宝七瑕玉被抢去,追杀鬼族至顾怜门前反倒被一通训斥的场面。 知道顾怜被关押进囚罪狱,要不是有随行弟子拦着,他就已经冲过去要动手了。 于是刘棋又骂骂咧咧了半天,随行的弟子对视一眼,悄悄跟他透露了一件事情。刘祺听完后愣了一下,随后就是一笑,“哼!正愁找不着撒气的地方!没想到就连那小子也被带来了!” 电明派的某处弟子看守的小屋前。 “……不是我说,里头就一个瞎子,修为就那一点,炼气三层,有什么好守着的?让他长四条腿也跑不出咱申明派!”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那姐姐,顾怜,可是个大祸害,这不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吗?” “嘁,叛徒就是叛徒!应该将他也一并除了!永绝后患!” “话说今日怒恕台那头会审,想必肯定很精彩!” “那又怎样?咱俩不还是照样得待在这儿守着?” “啧……” 屋里,一位白袍少年坐在地上发呆,他四肢都被锁上了锁铐,屋内也没有床一类的东西,平时歇息也都是就地而眠,空气中的灰尘味很重。外头传来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顾薪的耳中,他低头,碰了下自己蒙着布条的眼睛,另一只手搭在膝上接着一根红线,指节发白。 “姐姐……” 刘祺来的时候,那两名看守弟子仍在抱怨不止。 看见刘祺,他们都停了下来,然后抱拳:“刘师兄。你怎么来了?” 刘祺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块他从他爹那儿讨来的门主令牌气势汹汹地往前一递,趾高气昂地说:“我要见叛徒!” 两位弟子对视一眼。 第349章 异相难容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顾薪听见声音抬起了头,还没能开口说话就肩上一痛,一股力推着他往后倒,后脑勺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让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刘祺收回脚,给旁边的随行弟子使了个眼色。 他们会意,扭头转身跟那两位看守的弟子说:“辛苦两位师兄了,我们少主就是来问个话,问问。哎对了,听说怒恕台把人押下去了已经定罪了,后面也搬不起什么浪花来,两位师兄不若先去歇歇?” 两位弟子看了他一眼。 那弟子当即就说:“出事我们担着。” 两位弟子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本来看守那个瞎子就令他们憋屈烦闷的了,眼下华风门的人来了正好。 但是他们也不好真的就直接走掉象征性地提了一句:“下手注意着点啊,这人留着,赵长老有用处。” “一定一定。” 门被关上。 顾薪呛了一口气闷声咳嗽几下,手撑在地上支撑起身体就要起来:“你们,想要做什么……”话还没有说完,背上就猛地一沉,刘祺一脚踩上他的后背让他不得起来。 “呦,原来那么弱啊,”刘祺低下身来,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踩在顾薪后背的腿上,“我看顾怜那个叛徒搅得天翻地覆,还以为你也有点什么本事呢,结果才区区练气三层?哈,真是个废物!顾怜是个叛徒你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姐姐……”顾薪咬牙,“她不是叛徒!” 顾薪的话音刚落,腰腹就被狠踹一脚:“唔!” 刘祺不屑地笑了两声,看见顾薪的手中紧紧地抓着那根红线时,自然向然地想到了被小柴拦在院外暴打的那两下,于是他勃然大怒:“还嘴硬!我这就废了你!” 他将要动手,却被随行的弟子拦下了:“等、等一下少主!” 刘不不耐烦地看过去:“干什么?” 弟子害怕地指了指顾薪的腰侧:“那……那里好像有一枚铜钱!” ——铜钱,那可是诡仙的东西啊! 他们可都知道扶光派塌了以及死伤那么多同门弟子全都是拜诡仙所赐,而且严格来说,他们还差点在那次行动上失败。 刘棋听后顿了一下,跟着看过去,在顾薪的腰侧的确有枚铜钱隐于衣袍之下,串着红线。 “怕它做什么?”刘祺很快反应过来,“那诡仙早就被抓回去镇压着了,这些铜钱便也没了作用,不过是一块破铁罢了!” 围在小院外的那个阵无端破了便是证据! 刘祺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说得没错一样,他起掌化诀屈指便弹出一记灵击飞向顾薪。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地,在那记灵击即将打到顾薪时,他腕上忽然灵光一闪,一层灵气瞬间爆发出来将他护在其中,那灵击被挡下,而后反弹又飞向刘祺。 刘棋连忙一躲,回头再看时满眼不可置信:“这不可能!那铜钱分明已经没了用处!” 然而灵气笼罩着顾薪,他们伤他不得。 “少主……不是铜钱,”有眼尖的弟子反应过来了,指着顾薪的手腕说:“是他手上 着的东西!是那串珠子!” 腹间因为刚刚被踢的那一下疼痛不已,顾薪向来被顾怜娇养惯了,这会儿缓了好半才缓过劲来,他舒出一口气,手撑在地面上站起来,腕上的赤离珠血色欲滴:“你们,欺人太甚。” 刘祺的视线紧盯着顾薪腕上的赤离珠,他见识短浅认不出来那是何物,只知道这东西上边蕴含着强大的灵气,平时山水不显露的低调,却能在关键时候拦下攻击,可见是个好物件儿。 藏得还挺深。 刘祺眼底精光一闪而过,他回头,跟随行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弟子犹豫了一下,那串珠子看起来实在是不简单。 刘祺怒道:“怕他做什么?我们几个人还打不过一个炼气三层的瞎子吗?!别给我愣着,上!”他说着,踢了一脚离他较近的弟子。 刘祺都这样说了,他们相视一眼也多了些底气,便不约而同地唤出佩剑,一同倾身而上! 顾薪听见声音,蜷缩了一下指尖,因为他修为低微所以他们不屑于封住他的灵力,他翻了下手腕,一把木剑出现在手中。 闻声侧身移步横到一挡,便正好拦下了那朝他斩来的一剑! 弟子心下微惊:这瞎子还会使剑?! 身后惊起剑风,顾薪手腕上的赤离珠预感到危险,卷起灵气化作半扇刀光便迎后劈去,将那意图从身后偷袭的人给扫飞出去!同时,顾薪转了下手腕将他们相抵的剑压下,挽袖一扫便让他们后退数步! 见势不对,那些弟子一时没敢再上前。 那串珠子太麻烦了! “—一群没用的废物!”刘祺将他们端开,聚起灵力在掌中便 及不遗余力地朝顾薪拍去,那一掌若是顾薪受下了,怎么说也得重伤! 顾薪听见那来势汹汹的动静提剑欲挡,手腕却缠上来一样东西将他的手腕死死拽住。 弟子用法器绳索绑住了顾薪的手腕,强力控制着,却感觉到一股更加强劲的力道在将绳索绷断! 刘祺抓着这个空隙,一掌正中顾薪的胸口! 刘祺心中大喜:“受死吧——什么?” 又一次出乎意料地,那一掌顾薪受了之后竟然没有被击飞吐血,而是只是往后稍稍地退了两步,然后就稳稳当当地站着了。 这什么情况?! 刘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为什么他会没事?! 刘祺惊诧地看着顾薪,看自己刚才打上的那一章的灵力凝固一般停在顾薪的身上,然后不断变化扭曲,仿佛被吸收了一样消失不见了。 ——不,不是仿佛。 那就是被吸收了! 一瞬之间,刘祺看顾薪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妖怪一样。 “你——!”刘祺目眦欲裂,一下子就将自己的剑取出来连带翻出了所有的法器,用手去给其他弟子,“你这个妖怪!竟然能够吞食他人的灵力?!若是任由你修行下去,那不知道往后会同顾怜一般酿出什么大祸来!” 顾薪自己也被刚刚那一学拍得有些愣,吞灵之相他是知道的,只是少有那么明显地直接吸收他人灵力的现象。 刘祺的那股灵力纯厚但因为他的修行心性而气躁浮动,有积有心口一时之间让顾薪有些化不开,堵得难受。 听见刘祺这些话,他愣了一下隐约明白过来他们要做什么,不由得警戒地往后退了两步横剑于身前:“我并未作恶,我的姐姐也没有,你们不该如此赶尽杀绝。” 但是现在对于刘祺而言,顾薪说的什么都是错的,哪里听得进去? 刘祺本意只是来教训一下顾薪,不弄死,弄残弄废就够了,但眼下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被惹恼,想着的都是那串珠子以及顾薪那从未听过、从未见识过的吞食灵力的现象。 顾薪对上刘祺他们,一对七,可谓没有胜算。 赤离珠上附着的灵气的确有在帮助顾薪,但到底还是吃了不会控制灵气的亏,刘祺他们的法器多,取之不尽一般地当头压来,缠上是难以甩开。 被类似于绳索一类的东西缚住迫使着往下跪,顾薪受了不少的伤,他张了张口,只觉眼上的布条被扯下,腹间一凉,随即是剧痛袭来。 —— 第350章 未全之卦 顾怜猛然间睁开眼睛。 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仍旧心有余悸地盯着黑暗的上方看了许久,直到那一口气缓过来了,她才慢慢地伸手盖了下眼睛。 她刚刚做了个噩梦。 梦里光怪陆离,醒来之后什么也记不清,但在梦里的感受让她如同喘不过气一般的窒息。 汗湿衣衫,顾怜高烧未退,一场悸梦过后,仍旧是昏昏沉沉。 宋集烛再来时,身边跟着荧惑。 “……宋集烛。”顾怜沙哑着声音喊。 “你着了疯魔,”宋集烛滴水不漏地将这话扯走,“我不是宋集烛。” 他还没那么傻,当着荧惑的面承认自己的身份。 荧惑长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几眼顾怜。 当真是……狼狈啊! 顾怜抬头看宋集烛,她的视线大多模糊,只看了须臾,便低下头了。 “顾薪在哪儿?” 顾怜闭了闭眼睛:“……这些事情跟他都没有关系。” 顾怜快死了。 这样重的伤势换作旁人早就撑不到现在了,但是明掌门有意让顾怜当众伏诛,吊着她的最后一口气, 再加上刻不求被重新封印,先前留下的最后灵气护在她的识海内,愣是让她多活了这些时日。 但是根基已损,灵脉被碎、剑骨噬血、又是一场持续不断的高烧,就算顾怜想要活着,那困厄于身的噩梦也击垮了她的防线。 怎么办啊刻不求,她好像活不下来了…… 但她仍有挂念。 顾薪呢?白苍呢?慕容详呢? 乃至是……那困在雪崖上的一角蓝袍之人呢? 是什么卦象让她从进入门派起就被针对? 后来人人都用这个卦象来讥讽抨击她。 还有谢霜,估计还在为醉花城一事而感到愧疚。 “宋集烛,”顾怜喃喃说,“放过他们吧,以后没人能拦你的道了,求你放顾薪一条生路。” 既然要死了,那她认罪了,保下顾薪就行。 顾怜未说出口的话,谁都能听得懂。 杀了她可以,好歹……别让弟弟死掉。 因为她真的…… …… 明日便是将叛徒顾怜伏诛之时,由明掌门作主,又将几位掌门、长老聚到了一起,等时辰差不多时,明掌门发现少了几个人。 “刘门主呢?”明掌门摇着小扇,略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他人在何处?还有,为何赵长老也一同不在?” 弟子低首走上前来:‘掌门,刘门主抱恙推辞了,赵长老前往关押着顾薪的屋子,道是先不来了。” 那华风门简直就是来划水的,在扶光派那头同诡仙开战时他亦是不知所踪,后来姗姗来迟又给不出一个理由来,这回到了申明派,竟然连会议都称病推辞了。 明掌门冷笑:“鼠辈便是跟辈,难成大器!”不过是几百年前门派前身被诡仙灭了吗?竟到了半今日还不敢面对! 他骂了一句,倒也没问宋集烛去找不薪做什么。 走出两步,明掌门的视线越过某处,又发现少了个人。 “魏宫主呢?”他问。 “魏宫主……那位陈师兄拦着,我们并未能传讯告知魏宫主,倒是戚师姐出来问我们告歉,说此番便不来参与了。” “……”明掌门眯了眯眼,“虚假慈悲。” “师父。” 一方院内,除有椒百无聊赖地耍着自己的短剑玩,结果越耍越心烦,他干脆“啧”了一声收了起来,看向那头在跟萧秉对弈的魏宫主:“明日便要诛杀顾怜了啊,你不着急吗?” 魏宫主落下一子:“为何着急?” 陈有椒走过去:“顾怜要死了啊,你不是挺喜欢她的?” 魏宫主:“何以见得?” 陈有椒:“那你保她性命做什么?” 棋局上黑子白子相争,暗藏杀机,魏宫主执子久不落下,最后不答,反倒是问起萧秉来:“你如何看?” 萧秉低眸随着棋局,半晌才道:“以剑走偏锋,方可破局。” 魏宫主笑了笑,手中的棋子终于落下,也就是这一子,让棋局上的情势陡然变化。 陈有椒就站在边儿上,听他们像在聊着自己的,又像一语双关,指尖有些急促地点了点在侧的衣袍 魏宫主忽然问起:“不知你们可曾听过扶光派的卦象?” 陈有椒又回神,“什么卦象?” 萧秉则是摇头:“并未。” 魏宫主道:“荧惑座下弟子陈斟酒,卜天算卦之能可谓百年难遇,他曾于顾小友初入门派时,卜下一卦。” 陈有椒听明白了:“那这卦象跟她有关?” 魏宫主领首:“正是。” 他总说话留一截,陈有椒不干了,踢开萧秉就自己坐着,手上又闲不住地去摆弄棋子:“师父,长话短说。你总是这个毛病。” 萧秉被赶走,也就只是看了陈有椒一眼。 魏宫主见这一盘棋都被他毁了,倒也不在意,将棋子放下了:“卦象上所言,扶光派一运之危,全系时来者一人之身。” 陈有椒的动作停了停,又很快恢复正常:“没了?” “剑骨现,扶光临危,唯有以前者化解后者,才能渡过此劫,”魏宫主低叹一声,“然而,这并非是那卦象的所有。” 陈有椒丢开了棋子。 “帝星。” 这两个字砸出,四下一时寂静。 “帝星……”陈有椒在嘴里咀嚼一番这两个字,然后坐好了耸肩,“可是师父你并非扶光派之人,如何能知晓这卦象?那徐掌门闭关几年也总不见得是他来同你说的,况且,你俩也没那么亲吧?” 魏宫主摇了摇头:“我并非是从扶光派处知晓的。” 除有椒:“嗯?” 魏宫主:“是白离。” 陈有椒扬了扬眉。 “你已知晓白离来自百年前的苍山,”魏宫主道,“那也应当听过那苍山之上,曾出过一位算天者。那位前辈给白离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上的卦象正与后来陈小友所卜之卦象吻合,只不过……陈小友所卜出的卦家,仅有其一,不得全面。” 是相信那位通天神修算天前辈还是信陈斟酒? 魏宫主原先也有过挣扎,但在翘青大会以及醉花城见过那剑骨的怀有者后,心中的答案已经明了。 或许那未知的变数,当真能救下一切呢? 陈有椒沉默了一番,然后站起身来:“白离长老在何处?” “他从雪屋上救了人回来,”魏宫主道,“眼下正在为他治病。” 除有椒站起来便走:“我去找他它。” 然而陈有椒才刚走出没两步,戚月应就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师父!” 魏宫主望过去:“莫急。出了何事?” 陈有椒也跟着看过去。 戚月应缓了两口气,就着急忙慌地说:“我方才听申明派的师弟们说——” “顾薪死了!” 第351章 谁当该死 刘长风逃了许多日了。 那夜在殿中看见从身后走出来的二长老,他压根就来不及作出反应那杀意让他察觉,让他手脚发软。 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已经为时已晚,二长老身上忽然绕过来缕缕阴异的黑气缠上他的脖颈,说那是诡气,但又实在是不像。 就在刘长风即将丧命之时,他感觉有人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随后他闻见一股极浅的药香,身体陡然间一轻,再睁眼时,他人早已经出了扶光派,若非是颈上的勒痕仍在,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逃。 刘长风要逃。 他必须逃,他只能逃! 师父死了,那留下的最后一道术诀飞入他的耳中成了最后的证据,他不能死,他不能被“二长老”抓回去! 他不要死,他不能死! 师父、师父——师父!!! 刘长风咬牙忍下怨恨与哽咽,猛地抹了一把眼泪就步伐踉跄地逃下山去,他不能死,他兴许是师父所留下的最后证据了! 刘长风逃了,一连逃了四日,传来众门派合力围剿诡仙的消息,对外宣称诡仙杀害了扶光派大长老。 第五日,顾小师姐成了最大的叛徒,罪不可恕的恶人,因为她勾结诡仙残害同门,而诡仙被镇压了。 那顾薪呢? 第十五日后,顾怜被定罪。 不、不是这样的! 刘长风想同每一个人嘶吼其中真相,但路上行人何其多,他立于人流之中,又谁都不能够说。 他……他最怕事了,为什么那么重要的证据会落到他的身上? 刘长风快疯掉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极为热悉的声音。 “刘师弟?” 回头怔然望去,是谢霜,身后还跟着薛绝和封双无。 那一刻,所有的害怕、惶惶不安与怨恨瞬间冲垮了刘长风。 鬼蜮。涂生池。 “扶光派塌了。” “木云天与林途霄都死了。” “各派即将于明日,在申明派怒恕台上诛杀顾怜。” “……” 何厉说完这些话就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稀奇地看向一直没有反应的鬼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沉默:“上主?” 萧九低眸瞧着自己的骨戒,答非所问:“你说,倘若此番她死了,她还能够再活一次吗?” 何厉没听明白:“什么?” 什么再死一次? 萧九却并不搭理他,只顾自言自语:“她此番已将我记起一些,是否让她再死一次,那便能够再多记起来一些?” “……” 何厉不再说话,只在心中想: 他真是个疯子!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叛徒伏诛,他们似乎极为爱看这般场面,怒怒台下围满了水泄不通的人,神情无不在表达着他们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就连向来缺席的刘门主都及时到位了。 顾怜几乎奄奄一息,是被申明派的弟子拽着镣铐抬过去的。 一路上到底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于顾怜而言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她仅凭着那残存的一点意识,勉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宋集烛后来到底也没有明说顾薪如何了。 直到她忽然在昏沉的视线中,看见了一点红。 赤离珠。 刘祺最后肯定是把赤离珠给拿到手了,这串珠子成色上佳,剔透泽润又是一件法器,他简直是拿到手后逢人便要炫耀一番,日日戴着。一直到今日,他站在一边看顾怜被押出来,心中一阵痛快!腕上戴着的仍旧是新抢到手的赤离珠。 但是他看着看着,那看上去随时都会咽气的人却偏了下头,看向了他的方向,那多眼神从浑浊逐渐清明,刘祺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赤离珠……” 在看清那是什么之后,顾怜的意识挣扎着清醒过来,她几不可闻地的了一句:“赤离珠……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那是她特意从萧九那儿讨来去送给顾薪防身的东西,不仅能防鬼族,后来她甚至还把虎嫂给她的那颗元丹给炼化进去,其中面含的灵气足以保护好他。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家伙的身上? 顾薪呢? 她的弟弟呢? “顾薪、我……”顾怜张了张口,不知从哪里来的劲让她挣了下手腕,朝着刘祺的那头嘶声质问,“我弟弟呢?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咳咳!”她呛了一口气,唇边隐见血迹,仍旧坚持问下去,“……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为什么会有他的东西?顾薪呢?!” 没想到她都这样了还有气力,众人一时之间都愣了一下。 刘祺不屑地笑了一声:“你说是便是了?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说着,他还明目张胆地晃了晃手展示那串赤离珠。 不,那不是他的! 那赤离珠上有虎嫂的灵息,她绝不会认错,更别提,萧九的心头血所凝成的赤离珠,不是谁都能有的。 顾怜咬牙:“我……我弟弟顾薪呢?!” 刘祺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毫无负罪感地一笑:“当然是——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两个字仿佛闷头一击,顾怜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在刘祺说完那句话之后,旁边的众人纷纷明白过来顾怜的刚在问的是什么,又相互窃窃私语: “那个顾薪啊,确实死了,不是昨天的事儿了吗?” “对啊,谁让他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还想着伤害华风门的刘师见!” “嘁!这姓顾的姐弟俩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就是!那个顾薪死得活该!” “他该死!” 死。 该死。 一个个字钻进顾怜的耳中,像极其尖锐的刺,鲜血淋漓。 她几次张了张口但都说不出话来,待到她回过神来,眼泪早就夺眶而出,爬满了脸颊。 她的弟弟顾薪—— 她不信。 她不信她不信! 然而凶手大肆宣扬着自己的罪行,将罪证戴在手上招摇过市,她叮嘱过顾薪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把赤离珠摘下来,顾薪向来最听她的话了,不会不听话。 他们、他们—— “——你们欺人太甚!这与他何干?!”呜咽碎在喉间,顾怜嘶声哭喊,“与他何干?!——我要杀了你们!你们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她第一次那么直白且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恨意,然而镣铐在身,她所有的怨恨嘶喊都是无用功。 最后牵着顾怜活下去的那个念头,断了个彻彻底底。 第352章 惊雷落下 顾怜被押上怒恕台。 慕容详终于能够被带出来,他站在慕容家主的身旁,在看见顾怜的那一刻就瞳孔一缩,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半步:“师父——” “吾儿。”慕容家主轻轻点了两下扶手。 迈出去的那一步生生止住,慕容详, 咬牙将冲上去的念头强行压下,低头时又忍不住再度红了眼圈。 陈有椒和戚月应一同站在人群中,他抬头看着被锁在高台之上垂首跪着的人,眼底神色的晦暗不清。 戚月应伸手在他的肩头按了一下:“静心。” 陈有椒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嘁”地笑了一声。 人俱已到齐,明掌门象征性地看了看魏宫主,询问是由他来执刑还是另寻他人,魏宫主哪能不晓得他的心思?只道:“应该多询问赵长老意见,我不过是外人。” 确实。因为醉花城那头的事情,穷极宫的人来得比谁都晚,等魏宫主领着穷极宫一众弟子赶到时,一切都已成定局,可以说,穷极宫是唯一一个没有损失弟子的门派,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去询问魏宫主,他也做不了主。 而明掌门那象征性地询问,不过是表面功夫,给他这个众派之首的宫主一点面子而已。 明掌门就料定魏宫主会是这个回答,他点点头,又顺着往下去问:“那赵长老如何看?” 宋集烛没什么反应:“明掌门做主便是。” 明掌门又点了点头,收了手中的小扇缓缓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解决了这个叛徒!” “顾怜。”明掌门喊。 顾怜握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吭声。 明掌门问道:“事已至此,你可知罪?” “……” 顾怜方才大哭一场,眼眶干涩难受,手中的东西硌手,但这仿佛是她所能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静了许久,众人才听见她嘶声说:“……我无罪。” 宋集烛的动作停了一下。 明掌门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样不怕死,死到临头了仍不认罪。愣完他就回过神来:“既然你这般执迷不悟,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怜,你的种种罪行都已昭然于众人眼前!你欺师灭祖背叛门派罪不容恕!即便是杀了你也难以抵消你的罪行!今日!我便在众派道友面前,将你伏诛在此!以告慰各派死去的弟子!” “此处乃是怒恕台,我派历来行刑之地!便让你尝尝洗罪钉的厉害!”明掌门说着,就由一名弟子双手捧着一个盒子呈上来,那里边装着的,正是二十九枚洗罪钉。 “洗罪钉?” 刘祺听见之后就忍不住笑:“哈!那钉子上可附有法印,一钉下去骨头都能碎掉,如果二十七九钉全落下去了,就算不死那也得变成活死人!这招好!就该让她——”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腿忽然挨了一下,疼得他痛呼一声:“谁?!” 刘祺一扭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陈有椒。 陈有椒笑嘻嘻地说:“吵死了。你想让我抽你吗?” 刘祺咬碎银牙往肚子里咽,讪讪地扭回头去了。 陈有椒在刘祺把头扭回去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顿间就消下来了。 顾怜啊顾怜,陈有椒在心里说,你认识了那么多人,到最后一刻了,真的没有人能来救你了吗。 明掌老操控起一枚洗罪钉,翻掌便打入顾怜的肩头! 锐利的钉子没入肩头的骨肉当中,带起的剧痛使得顾怜闷哼一声。还没缓过劲来,又是两枚飞来! “师父!” 慕容详再也忍不了,猛地上前几步就要冲过去,然而他才刚迈了两步,就被身后的剑侍死死地拦下了,他张口想言,慕容家主就偏了偏头看向他,一道禁语术无声息地落下。 “她该当受此刑罚,”慕容家主吩咐道,“将少家主带下去。” 剑待:“是。” 随着洗罪钉一枚一枚地打入顾怜的身体里,她的衣衫早就被鲜血浸透,血流不止。 等到二十九枚洗罪钉没入她的身体里,她脸颊旁的头发早被汗水沾湿搭在脸上,整个人趴伏在地上,看不出死活来。 痛。 好痛…… 顾怜微张着口,血液从她身上各处的伤口中流出来,在地上不消片刻便积成滩,她的视线里有一片红,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那些血是她自己的,她手中握着的是她的最后一枚铜钱了。 她好痛。 眼泪毫无声息地滚落,她连抓着铜钱的手都快没了力气。 耳边炸开的是许久不曾听过的声音: 【警告!宿主的生命特征正在速度消失!警告!警告!】 底下的弟子多在叫好,等着叛徒真正伏诛。 洗罪钉后,便是渡罪雷。 依照明掌门的流程,渡罪雷后便是取剑骨。 便见明掌门翻掌化诀,二指一并指向天空,便见原本晴日的天空中侯地翻滚起浓重黑云,云中雷声乍惊隐见电光,象征着不详。 魏宫主仍坐在位置上,只是眉头已经微微蹙起。 刘祺看得心满意足:“哈哈!她这次—死定了!” 陈有椒面无表情着一张脸,手已经暗自扶上了剑柄。 “别冲动!”戚月应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呵斥,“这是他们的事情!有椒,别忘了你是穷极宫的弟子!” “……” “呵。”陈有椒拍开戚月应的手。“师姐,那你便同师父说一声,我陈有椒大逆不道那么久,此番便更是不可能听他的话了吧。” 他看不下去了。 “你们便当我叛宫了。” “渡罪钧雷——”明掌门翻掌往下压去,“——落!” 一道惊雷以千钧之势轰然劈下!电光一时刺得众人眼前白芒一片! 就在渡罪雷即将淹没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时,忽见人群之中蹿出两道身影,同时格剑一挡,便生生将那一雷之势挡下!但那雷势骇人,那一击虽被挡住,两人也被巨大的压力迫使得后退几步。 “那是——穷极宫的弟子?!” “什么?!” 雷电过后,陈有椒抹了下唇边的血迹甩了下手中的剑,掀起眼皮看向仍在端坐的魏宫主,扯了下唇顽劣一笑:“不好意思啊师父,我又违抗师令了,这次有点严重,记得把我丢掉啊。” 魏宫主没有说话。 陈有椒说完,这才看向身旁的人,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你谁啊?” 大高个拍了拍胸口,他刚刚用的那把剑已经断掉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宫侯!” 陈有椒:“不认识。” 南宫侯:“……” 陈有椒对南宫侯的兴趣不大,他低下头看了会儿顾怜,动了下嘴唇但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将短剑取下,插在顾怜面前勉强起了个屏障。 明掌门已经面露不虞之色,他回头想跟魏宫主讨要个说法,然而魏宫主只悠悠道:“众所周知,我那小徒弟向来不听话。” 言下之意,就是跟他穷极宫无关。 “好,好!好!”明掌门气极反笑,“既然魏宫主都这般说了,那想必是不会管了是吧?”他说着转向陈有椒,“你既有心护她,那便算作是同罪之人!我不信你们能挡得了一下,还能挡第二下!”言罢,他再度唤雷当空劈下! 陈有椒不屑地笑了一下:“老不死的,你有种劈死老子。” 南宫候:“不是,真的没人关注我吗——等等不对,这次的雷为什么是两道?哪有翻倍的?!” 两道惊雷“轰隆”落下! “——有椒?!” 戚月应瞳孔一缩,当即唤出剑来便要上前相助,但站在魏宫主身侧的萧秉早先她一步前去,同时,忽见天际飞来几道光影! 一柄剑破天地当空掠来,恰就挡住了那落下的惊雷其中一道,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见一道倩影袭来,倾身掠入顾怜他们与那雷之间,长剑一挽斩出交错的剑气,直直对上那道雷。 “轰”的一声石破天惊,两道惊雷被剑势带着一同在半空中炸开! 剧烈的白光过后、电流四蹿,怒恕台上多了两道身影,一人抬手召回剑面无表情地缓步走上前挡在陈有椒他们面前,而另一人衣袂飘动轻轻地挽了下剑,剑尖直指地面,抬头时横眉冷视:“诸位,我师妹的性命如何,还由不得你们作主。” 正是薛绝跟谢霜。 第353章 来斩邪魔 “谢霜?!” 薛绝跟谢霜的出现让众人惊诧。 他们不是在解决醉花城那头的事情吗?!而且……他们为什么都要去护一个叛徒?! 众人以为谢霜他们不在,不知晓其中真相如何,便有人扬声喊:“谢师姐你远在醉花城你有所不知,那顾怜是个叛徒!她——” “不必蒙蔽我,”谢霜道,“除我师妹同我亲口所言之外,其余我一概不信。” 刘祺眼看局势不对,就扬声喊:“她毁了扶光派杀了长老!谢霜!你身为掌门之徒莫非还要包——呃!”颈上不知何时缠上来一样什么东西,猛地一收紧便让他瞪大双眼,一阵窒息。 “杀人者喊着诛杀罪犯的话。” 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出,众人回头看,就见一人着晃眼金袍手上缠了几根琴弦走过来,迎着他们所有人的目光,笑眯眯地道:“真是让你死十次都不够。”说着,他便收紧琴弦。 眼看着刘祺就要因此而丧命,刘门主适时出手,斩断琴弦站了起来:“放肆!你竟还欲要行凶?!” “那又如何?”封双无笑眯眯的神情不变,“你们在场哪一位不是刽子手?且先不提我师妹无罪,就算她有罪, 那也是我望穹峰的事,我师父尚未出面,哪里轮得到你们作主?” “竖子狂妄!”明掌门被暗戳戳地骂了一句,更是恼怒,“赵长老!你扶光派当真是出了几个当世无双的好弟子!” 宋集烛沉着脸,他也没想到会突然在最后时刻跑出来这些人,原本那道渡罪雷真的落到顾怜身上,她必死无疑。 每一次都会有人在最后时刻来坏他的事情! “谢霜,”宋集烛忍着怒气,沉声说,“带他们回去!” 差一步!差一步他就能取到剑骨了! 取到剑骨他便能用剑骨的天生灵气剑意将自身的魔气化解开来,他离再次飞升便只有一步之遥! 谢霜屹然不动:“师叔,那是我的小师妹。” 萧秉让陈有椒回去戚月应身边待着,陈有椒给他翻了个白眼:“行啊,你把上头那个老东西摁住我就走,嘻嘻,一换一,怎么样,很划算对吧?” 谢霜:“况且——” “你当真是我的师叔吗?” 顾怜是悄悄离开醉花城的,第一个发现的是慕容详,等谢霜翌日揣着一堆伤药跟好吃的去找她时,屋子都空荡荡,那一对师徒早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顾怜给她留了字笺: 师姐,你安心处理醉花城的事务,我能理解你利用我的意图,不必愧疚于怀,我没事。 我回门派找刻不求,放心。 师妹怜儿留。 醉花城的确留下了一大堆的事务需要谢霜亲力亲为去解决,然而顾怜话虽如此,她却仍旧不能心安。 她将这张字笺交予薛绝跟封双无,薛绝看后也隐约不安地蹙起了眉宇,封双无则是沉下脸来了。 封双无忽然说:“师姐,你信我们吗?” 你相信我们所言吗? 相信你一直相信且仰的门派长老,实则暗藏恶心吗? 你相信……门派中的二长老是魔吗? 小师妹此行是为了除魔。 顾怜在家中当长姐当习惯了,总爱一个人孤军奋战,也不爱把他人卷入她的纠纷之中,所以她从来没有跟谢霜说过这件事情,几乎每个人都被她摘出去了。 谢霜相信封顾怜所言吗? 小师妹表面功夫做得好,在她面前永远都是那样乖巧听话,但私底下却是同鬼君来往不清,还有撕开表面时顾怜无所谓一般说出的那句:“我确实是一个大逆不道之人”还犹言在耳。 明面暗地。 大逆不道。 谢霜信吗? 谢霜听见自己坚定的回答:“我信。” 她相信。 那是顾怜,她的小师妹,她相信她。 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对错与否,她谢霜都会护着顾怜。 只因为那是她谢霜的小师妹。 谢霜是要去帮顾怜的,她肯定会去。她头一回不负责任地丢下了醉花城中的事务,动身便要回门派,临行前,母亲伤势初愈站在墙背脊挺直,给她心安不用顾虑醉花城。 谢霜要回去帮顾怜。 她的小师妹她要护一辈子的。 可是醉花城到扶光派的路太远,更别提一路上,他们还莫名地遇到袭击,大多是一些死尸,身上散发着阴气。 一路被纠缠不休,谢霜等来顾怜从被得到被定罪的消息,再到后来,她遇见了满身污垢的刘长风。 刘长风虽然口齿不清又着急但他们都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二长老杀了三长老嫁祸给诡仙,小师姐是无辜的。 谢霜回了扶光派一趟。 那里断坦残壁,高殿遥遥欲坠,唯有傀儡扶着一座又一座的高殿。 她在那里, 见到了极难瞧见的林逢。 扶光派的人几乎全都被安置到了城中或是别处,只有林逢寸步未离。 见到谢霜时,林逢也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了就同她行礼:“师姐。” 谢霜先是没有说话。 林逢也是寻不到话来说,他不懂得如何同这几位师兄师姐作交流。 最后还是谢霜问:“四师弟,小师妹一事你可知晓?” “……”林逢沉默须臾,点了点头,“师姐,抱歉。” 他在最初的时候将话说得好听,实际上真到了那一天,在门派与小师妹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谢霜却是摇了摇头:“你为门派,你无错。” 林逢:“我对于小师妹有亏欠。” 谢霜:“倘若是她同在此处,她的所思所言,大概亦是我这般。” 林逢张了张口。 “老四,”一旁的封双无忽然开口,“我们要去申明派了。” 林逢顿了一下,他明白封双无的意思,又是一番沉默之后,从袖中抖出了一个东西:“我不能离开门派,还请师姐……替我将这个交给她。” 谢霜看过去,那是一只巴掌大的傀儡娃娃,在她看过来时还朝她歪了歪脑袋。 是分明林逢早已送出去,到头来还是被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傀儡。 —— “你当真是我的师叔吗?” 几乎是谢霜的话音刚落,宋集烛的眼睛就已经眯起来了:“谢霜,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五长老也是拧眉:“霜儿,你莫不是听了些什么荒谬之言?” “并非是荒谬之言,”谢霜说,“六师叔座下有一位弟子,其名刘长风,不知五师叔你可有印象?” 五长老不知她为何提起刘长风,却也是不由得回忆了一下,六师弟的确收了一名唯唯诺诺的弟子当亲传。 他便道:“确有此人。不过近段时日寻不见人了。” “杀害六师叔的另有其人。” 谢霜:“那位刘师弟。手上便有证据!” “话是如此,”华风门刘门主问道,“那他人在何处?谢师侄,你应当知晓包庇叛徒,污蔑长老的结果会如何。” “我自是知晓的,”谢霜看向封双无,“三师弟让他过来吧。” 封双无便扭头朝后看去,掐诀抹去术法,身后一个人的身影就显现在众人面前,确为刘长风没错。 刘长风走上来,经过封双无身边时,封又无轻轻地拍了下他的后背。 刘长风的身躯猛地一震,然后仿佛获得了鼓励一般,他挺直了背脊,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走到长老的面前。他鼓足了勇气,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人,却用了他毕生最洪亮的声音说:“弟子刘长风要指认——扶光派二长老被邪魔附身!杀害了我的师父!” “那夜我去到三师伯的殿中去寻找师父,却发现师父他……他早已被残忍杀害!还未等我去同师伯们禀明真相,便见那妖魔顶着二长老的皮囊走出,意图杀我灭口,而他所用之气,与诡仙前辈的诡气甚为似,不仔细辨查压根分不清!” 刘长风的一番话说完,震惊了所有人。 “荒唐!”五长老觉得不可置信,“一派长老,有什么妖魔能有如此能力附身?你不过空口之言!并无证据!” “弟子所言字字都是真相!”刘长风说着眼泪已经爬了满脸,“我、我有证据的!师父给我留下一道密语!”他说着并拢两指一捻,生疏地从自己的身上引出了那个长老留给他的最后一道术诀。 那术诀飞出停在空中,出现六长老哑沙的声音。 “扶光……二师兄已被附身……他……将掌门师兄囚于敛寒洞中……狼子野心……我欲寻三师兄一同探得真相……却不料被发现……于三师兄殿中被杀……我……我愿扶光派兴盛不绝……尔等邪秽妖魔……休要毁我门派根基……杀了他……救出掌门……师……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那道术诀变幻,从话语传音变幻成为一 幅画面,正是二长老将六长老杀掉的画面。 那周身散发的黑气,乍一瞧便是同诡气几乎一般无二。 六长老统管藏书殿,修的本就是那经书墨画展示于眼前的术法。 刘长风再度从那画面中瞧见师父被杀害、当即跪下:“我……我、弟子唯求各位掌门、长老能明辨是非黑白,除妖魔,还我师父一个公道!” 谢霜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向宋集烛:“如今,师叔还有什么话要说?” 每个人的术法气息都是不同的,那道密语术诀,正确实是六长老的术法。 铁证如山。 宋集烛坐在那里,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依你所言,”半晌,宋集烛才半点不慌不忙地开口,“二师兄被妖魔附身,但他已被顾怜亲手杀害死无对证,你又该当如何?” 是的没错,作为“二长老”的宋集烛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顾怜亲手杀死了。 但是—— “那妖魔既能附身一人,又怎么只附身一人呢?” 谢霜的话音刚落,身侧便掠起强劲的剑风,薛绝瞬间出剑,直指宋集烛而去! 薛绝的剑比之顾怜有过之而无不及,剑势锐不可当,宋集烛吃了顾怜那一剑的教训,当即聚起灵力化于掌中,召出法器来抵挡! “铛”的一声拂尘撞上剑,一时嗡鸣不止! “绝儿,”宋集烛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你对师叔动手?” 薛绝先是不语,反手再度一剑斩来。 他说:“我斩邪魔。” 就在这时,身后掠起风声,数道琴弦如箭般袭向宋集烛的后背不防之处,五长老哪里会袖手旁观,当即将拂生抽出绞住琴弦,大喝一声:“封双无!你放肆!” 封双无似笑非笑:“那又如何?”言罢,他将琴弦一扯,翻出难悯琴来指尖在弦上轻拨两下,随后便震荡出音刃,扫向五长老:“放肆便放肆了,你能奈我何?——滚开!” 一时之间,扶光派的人已经自己动起手来了。 谢霜察觉到身后有人,警觉地一回头,是一个脸颊上有雀斑的小姑娘,腰间背着个小药包,见她看过来,还是了根手指在唇前:“嘘。” 阿依月有嫌弃地绕过了陈有椒的短剑,蹲下来检查顾怜的伤势。 一探,还好还好,吊着一口气呢。 随后她又疑惑,什么东西能吊住她的这口气? 一边疑惑着一边翻开药包,她的余光忽然瞄见什么,动作顿了一下,嗯?她手上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在发光? 薛绝对上宋集烛,前者不遗余力,后者害怕暴露而压着实力,几欲打成平手。谢霜得守在顾怜的身边,她观着情况,忽觉袖中一轻,一只傀儡娃娃主动从她的袖中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就要爬去拔陈有椒插在地上的那把短剑。 陈有椒发现了,一脚踢开它:“你做什么?” 傀儡娃娃闪身躲开,同时手中不知何时出现傀线,气恼不过一般抽了陈有椒一下,还挺利落,陈有椒的脸一下就黑了。 “慢着,”谢霜拦住要动手的陈有椒,看向傀儡娃娃,“你要剑?” 傀儡娃娃对谢霜的态度还好一点,点了点头。 谢霜隐约有所猜测:“你要去做什么?” 傀儡娃娃看向宋集烛的方向,它分明没有五官,却杀气腾腾。 于是谢霜懂了,将自己的渡苦剑递给它,“小心。” 傀儡娃娃再次点头,它很小一只,却稳当当地接住了渡苦剑,随后脚一蹬地,便朝宋集烛那边飞了过去。 劈剑当空斩下,宋集独一面还扛着薛绝的剑招,他以为是谢霜,一时情急便心下意念一动,寒芒闪过,又一柄剑抵上了渡苦剑。 那剑光逼人,五长老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就愣了一下:“剑?” 宋集烛召出来的——正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剑! “四师叔,”封双无笑眯眯地补充,“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同五师叔是一向不使剑的吧?” “……” 宋集烛扯唇笑了笑:“一群无知之徒!” 他本来不打算杀他们的。 宋集烛手腕发力,压下薛绝的剑,反手抛却扶拂尘转而召来那柄剑,横剑一扫就将薛绝逼退。 明掌门当即惊道:“赵长老——!!” 薛绝迟回到了谢霜的身边,就连五长老都止住了攻击。 五长老惊疑不定地看着宋集烛:“——你?!你究竟是四师兄还是二师兄?!你为何会使剑?!” “赵长老,”刘门主:“莫非当真如谢师侄所说,你被妖魔附身了?” 魏宫主轻叹了一声:“赵长老,若是不是,那你便作出证明来吧。” 宋集烛收剑悬于空中,睥睨天下一般扫了底下的众人一圈,最后,他的视线落到了谢霜的身上。 “谢霜,你们确实很聪明,要比顾怜聪明得多,”宋集烛一阵冷笑,“但你们难道认为,联合那些门派便能对付我了?哼!痴人说梦,若你们当真有此本事那还至于被我耍得团团转!”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大惊: “什么?所以赵长老他真的被妖魔附身了?” “那扶光派呢?——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杀了六长老的不是诡仙是这邪魔,那顾怜……” 在那议论纷纷中,谢霜握紧手中剑:“我师父在何处!” 宋集烛:“与其关心他,你倒不如先顾自己的死活!”言罢,他抬剑简天,四周刮起了巨大的妖风,天上的黑云逐渐汇成旋涡,那雷电的动静竟比方才的渡罪雷更盛! “我本意只取到骨,但你们执意寻死,那便休怪我无情!”宋集烛着,挥剑一斩,引出数百道惊雷轰然落下! 第354章 诡仙再现 手中的铜钱在隐隐发烫。 置身于无尽识海中,原本平静的海面眼下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早已结成的冰晶破碎,于中央一点一点地扩大不样的乌色。 她的修为根基在不断被摧毁。 顾怜茫然四顾,渺小的无能感席卷了她。 忽然听见数声震动天地的雷声,骇浪更甚一卷打向她,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挡,睁眼时视野一片模糊。 先占据她的视线的是盖天铺天盖地的雷,白光刺目,待到视线终于清明几许,这才看清在她的身前挡着的人。 谢霜、薜绝、封双无、陈有椒…… 宋集烛引来的雷比明掌门的更强百倍,数百道一同落下,非寻常人所能承受。谢霜的唇边已经溢出血,抗着惊雷让她不由得后退半步,但思及身后是谁,她又硬生生地抗了下来。 陈有椒修为不敌,后数数步眼见就要被一道惊雷劈中,离他不远的萧秉闪身到他的身侧,替他挡了下来,然而后身后又有一道,陈有椒抹去血迹又欲动手,戚月应来了。 虽说一半的惊雷都被那些掌门、长老们挡去,但余下的仍旧伤了许多弟子。 刘祺在人群中抱头鼠窜,差点被雷劈中,好险被刘门主眼疾手快地给拽走了。 那雷好不对付,真挨了一道,不死也得剥层皮! 在顾怜的视野里,有的是衣衫上的血不断扩大的谢霜他们,以及跪在她面前手忙脚乱的阿依月。 “我靠你醒了!撑住别闭眼啊!”阿依月边说边手上将顾怜肩上的洗罪钉取出来,“你可不许死了!咱俩还没有再次在药道上一决胜负呢!”一枚洗罪钉被取出,阿依月立刻按住伤口撒上药末。 顾怜张了张口:“……师……姐……” 她知道谢霜他们敌不过宋集烛的。 她想让他们都走,别受牵连。 谢霜听见她气弱游虚的声音,在红了眼圈的同时咬牙:“怜儿,在醉花城中是师姐的不是,你且放心,你是我谢霜的小师妹,我定然不会不顾你!”言罢,她腕上的银链化成几抹光亮缠上渡苦剑,生生将几道雷斩破! 但同时宋集烛也看出她的不好对付来,挽剑便掠向她! 薛绝反应十分之快,闪身挡到谢霜的身前化开一击,随后二人对视一眼,便双剑合壁,一同对上宋集烛! “小师妹啊。” 封双无的灵力用得着差不多了,他的指尖被琴弦划破,血滴嗒地滴到琴上,他低声笑了笑:“这回可当真是还你一个大人情了,我还是头一回那么为了个人族拼命。” 血滴到琴上被迅速吸收,封双无的发丝变得银白,他抬眸,眸子已经变成了绿色,霎时间,从他脚下往外不断扩大一层冰霜,周遭都寒气阵阵! “宋集烛是吧?”封双无皮笑肉不笑地眯起眼,“新仇旧恨,今日便一并报了!” 数不尽的水棱伴随音刃同出,地面上矗起数面收墙,承着雷霆几道,才轰然碎开! “他是——妖?!”有人惊呼。 “堂堂扶光派弟子,竟然是妖?!” 宋集烛挡下剑势,在空隙中看了一眼封双无,也就想明白了封双无口中的新仇旧恨是什么意思,他中飞出灵刀将水棱尽数破开,冷笑道:“青女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又能如何?!” 阿依月也被封双无蓦然显露的妖相吓了一跳,但她看了看局势,好像一时之间稳住了,便也跟着放下心来,招呼身边的人:“那个!胆小鬼!过来帮我塔把手扶住她!” 刘长风抹了把眼泪连忙过来。 但是就在这时,异象突生! 不知何处而来的阴风阵阵,随后便见几道黑影从地下破土而出! 是鬼族! 鬼族动起手来向来是敌我不分,有几只刚爬出来便朝阿依月扑来,她骂了一句之后翻手抖出药末撒去,瞬间腐蚀掉了鬼族的半张脸。 该死的!这鬼族来捣什么乱子?! 有了鬼族的搅和之后,场面失控,所有人都是腹背受敌! 小鬼尖啸着扑过来,刘长风刚想躲开但余光瞄见了顾怜,一咬牙心一横就生生地换了那一下,背后瞬间皮开肉绽,痛得他冷汗直流闷哼一声:“唔!” 然而这还不够,一只在后,前面又来几日,仿佛将奄奄一息的顾怜早就视作了盘中餐一般。 ——事实上,毫无还手之力的顾怜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它们的盘中餐。 在顾怜的衣袍被勾住时,刘长风眼都急红了:“不许——” 他话音未落,就先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掀开了! 同时被掀开的,还有方圆几丈内的鬼族,就连陈有椒都不得不后退数步,他站稳之后回首,猝然睁大眼:“——你怎么!” 怒恕台上异动,谢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也睁大了眼睛:“诡仙前辈——”她话还没有说完,宋集烛忽然加强攻势,打得她同薛绝连连后退,她不得不回身后撤,落回到怒恕台上。 甫一落下,谢霜便扭头:“您不是被禁制……”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怒怒台以那一抹红色的身影为圆心被清了个干净,刻不求低眉将顾怜揽在怀中,手在颤抖 他几乎要探不到她的生息了。 但尽管如此,顾怜的手中还是死死地握住那枚铜钱。 ——若非是铜钱上的属于他的那最后一抹灵气;若非是铜钱沾上她的血会被他感应到…… 顾怜满身狼狈,身上的伤多到数不过来。 刻不求咬牙,眼圈猩红一片,诡气以他为中心往四周蔓延,除开各别几个人,经过者无一不被扼杀! 那漫天的雷还在不住地往下落,宋集烛也还在,他轻柔地抹了一下顾怜脸上的血迹,发现抹不掉,手颤抖得更厉害。 “我带你走,”刻不求压住喉间的情绪,“我们不管那些事情了。” 什么狗屁的门派职责,人鬼相争,与他们有何关系? 又是一道雷落下,刻不求的衣上铜钱自己动飞出,翻上空中炸开强烈的红光,顷刻间将所有的雷电挡下,同时那抹红光直冲云霄,竟是生生撕破黑云,让那黑云散了个干净! 而他用了一枚铜钱,甚至不用起手。 宋集烛脸色微变。 现在的这个,可不是刻不求的分魂了! 那是他的本体! “宋、集、烛,”刻不求掀起眼帘,“——你今日,逃不掉了。” 数抹红色残影惊掠而去,速度之快就连宋集烛都几欲躲避不及!他心下一动,运力将旁边一人抓过来,便挡在自己的面前,然而那红线暴虐,生生穿透了前人的骨血,绞上了宋集烛的四肢、脖颈、一收力,便鲜血飞溅! 众已经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呆了,一时之间无人敢出声、敢上前。 刻不求没有再看那一地残骸一眼 手握住顾怜一直接着铜钱的手。 谢霜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要开口:“前辈——” 而方才站着人的地方,只余淡淡诡气。 谢霜愣了一下后抬头,就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在万鬼的簇拥后走出来。 一桩事未了又起一桩。 现在就是鬼族同人族之间的纠葛了。 却无人注意,虚空之中有几息淡淡的黑气散向天地的某一处。 …… 第355章 你是我最后的牵挂了 禁制未破,刻不求并不能出来太久。 北阳城中在扶光派一战中并未被波及,但那各派之间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城中的百姓也都多少有些忌惮,城中便少了些热闹。 诡气渐散,最后他们停在了城外。 羲木本就生于灵,刻不求将自己所有的灵气渡过去,才堪堪地稳住了顾怜的伤势,细小的伤口愈合,但严重的却不可磨灭。 那二十九枚洗罪钉并非是胡乱打入皮肉当中,它瞄着修仙者的灵脉灵穴,一钉下去,便是寸寸碎开的结果。 灵脉尽碎,根基全毁,堪称此后成了废人也不为过。 “……阿伶,”刻不求声线细微颤抖,顾怜现在满身的伤,他扶住她的手都在害怕,“对不起……” 他不敢接着往下想,若是她没有铜钱的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方才的情形他晚来一步,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害怕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袭卷了他。 他不敢,也不能失去她。 深陷在血肉当中的洗罪钉被诡气无声息地除去,疼痛还未来得及蔓延,灵气便温柔抚过。 在那仿若碎开的低低的哽咽声中,顾怜勾了下手指,以极轻的力道,堪堪牵住了刻不求的袖角。 “刻……不求……” 刻不求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后低下头来,抚了下她脸颊边的碎发:“……我在。” 顾怜的意识仍旧不得清明,她感觉到浑身剧痛,却又有一股强蕴的灵气温暖地圈住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那一片的红衣与铜钱,她就明白是刻不求来救她了。 “我……”她张了张口,才说了一个字,眼泪便先一步滚落,抓着刻不求衣袖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我……我的弟弟他……” 他们杀害了顾薪。 这是顾怜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分明他什么都没有做。 一时之间委屈伴着自责与恼恨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顾怜想将一切倾诉,但最后又全都揉碎在呜咽声中。 他分明没有错!凭什么对他下手? 一切都只冲她来便好了…… 刻不求从那断断续续的语句中也听明白了什么,指尖微微一滞,又很快地恢复正常。他将顾怜揽入怀中,安抚着她的情绪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我知道,”刻不求低声哄她,“我们会为他报仇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顾怜埋首在他的肩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分明不论是她还是顾怜,都只是想要护住弟弟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 为什么就是要这般无用? 顾怜头一回认为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 或许她本来能够救下弟弟的,她不该让他一个人留在门派里,他们恨屋及乌,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同她有关系的顾薪? 是她给顾薪招来的杀身之祸。 她是害死顾薪的罪魁祸首。 这是顾怜情绪失控最久的一次,哭到最后,刻不求肩头那一处的衣衫已经是湿了一大片。 刻不求指腹抹了下她的眼尾:“阿伶。” 顾怜抓着他的衣袖,好似明白了什么:“……你要走了。” 她知道禁制未破,刻不求出来也仅仅是凭借着他在外面留给她的那枚铜钱。 刻不求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很快的。”他很快就能够催动阵法将那个该死的禁制破除了。 “……”顾怜咬牙,有几乎哽咽地问,“抽仙骨的时候,你不疼吗?” “刻不求,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刻不求的动作顿了一下,顾怜红着眼眶的质问像在揪着他心头的一角,他口中的话绕了又转,最后也只是低首,吻了吻她的眼睛:“我不疼。” “那不算什么,于我而言不值一提,”刻不求轻声说,“阿伶,等一等我便好了,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他不要她再去犯险了。 “你是我最后的挂念了。” 禁制的咒纹在皮肤上显现,最后诡气化散开来,一枚铜钱落下。 那上边刻着一个“李”字。 顾怜把铜钱捡起来,那股灵气仍旧萦绕在心口,她咬牙忍住剧痛借着这股灵力扶着树起身,她不能待在这儿。 她要到城里去,她要去养伤,她—— 但气力不支,她双腿一软便又倒了下去,闷声压住涌上喉间的血腥味。 手撑在地上,顾怜意识到没有人来帮她,她走不到城中。 可是现在谁能来帮她? 正陷入困境忽然她听见了脚步声,以及一男一女相交谈的声音。 “千巧,你怎么还带着那件衣裳进城?每回客人来买布匹的时候都得问上一问。” “你不懂,我在等一位仙君” “仙君?” “嗯,一位救了我们村子的仙君。” 那脚步声渐行渐远,显然并不是朝着顾怜的方向来的,她张口欲喊,可是声音太小压根传不到那两人的耳中,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袖子飞了出去——是一直都躲在她袖子里的灯虫。 大团飞到半空中,像在积攒力气一般抖动了几下肩膀,随后猛地张开,周身散发出比以往都要明亮的光。 忽然炸开的光亮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咦?那是——” 千巧看过去,视力极好的她隐约瞧见一片衣角,她愣了一下之后就明白了什么,将手中的东西丢给男人, 跑了过去,还没走近呢,就看见有一个青衫人倒在地上,满身鲜血。 “这、这是……仙君?!” 张生安一臂被断,扶光派被毁之后,他就被安置在了北阳城中的一家客栈里,与蔡师兄一同。 他们两人也是熟识,对近来发生的事情连连苦闷叹气,又是一日出门去给张生安取药,蔡师兄才刚迈了个步子,张生安就开口了:“……师兄。” 蔡师兄停步回头,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担心张生安的情绪:“怎么了?可是伤口疼?还是那药太苦了,我换一家。” 张生安顿了一下,忽然问:“今日申明派那边……是不是要对小师妹……行刑了。” 蔡师兄张了张口:“……是。” 相顾无言。 张生安的右边袖子空荡荡,那是诡仙的红线所断,后来扶光派被毁等一系列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是有所知晓,而小师妹是叛徒…… “我来你一同去吧,”张生安说,“我想去听听衔上的消息。” 蔡师兄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也不好拦他,便点头,应允了。 他们来到街上,药抓好了,却是半句有关申明派的消息都没有,张生安也不说什么,更没有表现出失望,只对蔡师兄说:“走吧。” 蔡师兄叹了一口气。 他们才走出药堂门口,忽然听见一阵呜咽乞求声: “大夫、大夫求你了,你救救她吧……” 接着是大夫的拒绝,透着深深的无奈:“姑娘你快起来。姑娘,不是我不救,而是她伤得太重而且并非是寻常伤口,我一介凡医着实是无能为力啊!” 并非是寻常伤口? 张生安和蔡师中对视一眼,蔡师只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过去看看。”言罢,他就往药堂内空走。 张生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总有不安,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掀开帘子,张生安就发现蔡师兄停在那里了。 “师兄,怎么了——” 在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是谁时,张生安的话戛然而止。 第356章 萧九到来 千巧从屋里出来,外头就等着张生安和蔡师兄。 “怎么样?”蔡师兄问。 千巧方才着实是心疼得不行大哭了一场,眼下眼圈还红着,她摇摇头:“九芍姑娘于沈公子在里头,我不识医药之术,但九芍姑娘他们二人的神情瞧着便觉不容易。” 蔡师兄心下一沉,连同张生安也一块不说话。 在发现那重伤昏迷的人是顾怜时,跳出来的选择无非就是“救”与“不救。 外头叛徒这一罪名还扣在顾怜的头上,他们要救吗? 张生安先一步的动作便表明了他的意思。 他走上前,用灵力护住了顾怜的心脉。 救。 不论是非如何,他们都先救了再说。 但顾怜到底是女子,伤势大多都隐于衣袍之下,蔡师兄正欲去街上寻位女修来相助,恰好就遇上了来药堂买药材的九芍。 如今的北阳城中,可不缺扶光子弟。 九芍在看见顾怜那狼狈的模样那一刻,瞬间就红了眼。 九芍跟沈是倾都在屋里头。 除开胸口的剑伤以及洗罪钉所造成的伤口之外,顾怜的身上大多数都内伤、以及灵脉碎掉后原属于她的灵力便紊乱地乱撞,若非是有刻不求的灵力护着她,那她不仅是灵脉,就是寻常经脉也能碎了去。 那便当真是活不成了。 处理完那些伤口,九芍给顾怜换上了干净的衣衫——顾怜留在千巧那儿的那件青衫,千巧一直都带着。 “师兄。” 九芍低头把帕子上的血迹洗干净,那一盆清水都染着化不开的红,她声音有点闷闷的:“我相信师叔不是坏人,她多好的人呀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她说着眼中蓄起泪花又要落下。 沈是倾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莫哭。当下之急,我们应该当先去想想师叔的伤该如何办。” 九芍点了点头,抬起胳膊擦了把眼泪,她看向躲在床上面无血色的顾怜,喃喃一句:“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沈是倾不语,却是也在心中这般想着。 皮肉伤还好说,那些内伤却是要极为精细地养着。 沈是倾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那阵担忧,推门出去想要去寻些灵药来熬制给顾怜喂下。 丹夫子只教他们炼丹,也不知有没有用。 沈是倾刚一出去,张生安他们就看过来了。 不等他们问,沈是倾便开口道:“师叔的灵脉根基已损,经脉亦被伤及,日后修行是不行了,眼下疗伤,所需的灵药更是不胜其数。” 在听到“灵脉根基已损”时张生安便是一愣,再再听见日后顾怜不能够再修行了,他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蔡师兄猛地上前一步,“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那是二十九枚洗罪钉,”沈是倾说的时候也有些于心不忍,“没有人能在洗罪钉之后还能够稳住修为。” 只能是这个局面了。 蔡师兄哑然。 任谁在看见过顾怜的风光过后都会对这个结果感到不甘,一时之间,蔡师兄的心情仿佛回到了看见张生安那空荡荡的袖管的那一刻。 试问谁能甘心? 蔡师兄不能。 他看向张生安,后者低垂下眼帘,瞧不见眼底的情绪。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沉重,沈是倾叹了一口气,他不能够像他们一般颓然便主动打破沉默:“一切都等师叔醒来了再说吧,左右她都是会知晓此事的。我先去给师叔熬药,千巧姑娘,”他转向一旁一直插不上话的千巧,“不不知可否劳烦您来搭把手?熬药时差个人帮我看着火候。” 千巧连连点头,她还怕自己帮不上忙:“可以的。” 沈是倾:“有劳了。” 沈是倾带着千巧一同下去熬药了,只余张生安与蔡师兄。 沉默许久,张生安舒出一口气:“师兄,我们进去看看小师妹吧。” 蔡师兄看问他:“好。” 离门只有咫尺之遥,伸手一推便能够进去,但张生安却停在门外忽然开口说:“诡仙前辈断我一臂,并非是为了害我。” 蔡师兄一愣:“什么?” “在与诡仙前辈对战时,申明派的弟子无故拍了我一掌引起火焰烧起来,那火焰古怪寻常术法更不了,”张生安说,“现在想想,那大概是业火。” 业火熄不掉,任由着一直烧下去是会连他整个人都被烧成灰烬的。 他后面便想明白诡仙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断他一臂了,那是为了救他。 他同诡仙本就无怨无仇,他同长老们一块去围攻他,他还救了自己一命,此恩情他大概是不能够亲自还给诡仙了,那便只好放到顾怜身上。 蔡师兄是个聪明人,听了张生安的这些话之后也就明白了。 “所以……” “噤声。” 蔡师兄的活才开了个头就被张生安打断,张生安变了脸色,猛地推开门喝道:“谁在里面?!” 推开门,就先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站在床前,低头看着顾怜。而在一旁,九芍被打晕倒地,看上去伤势不严重。 只凭第一眼,张生安他们就认出那是鬼君。 萧九! 蔡师兄瞬间将剑召出来握在手中横身于前,张生安此刻失去战斗便第一时间跑到九芍那边查看她的伤势,好在并无大碍,只是晕了。 “萧九!”蔡师兄喝道,“离小师妹远一些!你想做什么?!” 萧九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视线一直落到顾怜的身上,看了许久,他伸手想要去碰一碰顾怜的脸。 但蔡师兄看见他有所动作便立刻出招,剑刃直取他的脖颈! 萧九并未有什么动作,他指上的骨戒便自动断开,飞出去后衔接成为刺骨刀的模样,以凌人之势一下就将师兄的剑弹开,蔡师兄来不及躲开,刺骨刀就已经抵在他的颈前,再进一 分,便能让他命丧当场。 萧九动作很轻地抚了下顾怜的脸颊,连带着也拂了下她颊边的发丝,仿若呢喃:“都跟你说别为了他们拼命了,如今半死不活成了个废人,一事无成,你倒不如一死了之。” “萧九!”蔡师兄忌于刺骨刀不敢上前,便拔高声量喊,“小师妹现已重伤昏迷了,你还想怎样?!” “我想做什么,”萧九终于微微侧过头来看了蔡师兄一眼,“你还能拦我不成?”言罢,刺骨刀的一分为二地断开,回旋便斩向身后预备偷袭的张生安。 “锵”的一声,剑抵住了刀刃,张生安左手握剑,因为发力点不对而使手颤抖起来,全靠他咬牙强撑。 萧九低嗤一声,刺骨刀猛然发力,将张生安的刻生生震开,他被震得往后倒去,寒光闪过,剑猛地刺入他身侧的地板当中。 再看过去,刺骨刀再进一寸就能刺穿他的眼眸。 “姓张的,你不想我把你另一条胳膊也废了就给我老实待着,”萧九说,“我现在没有取你们学性命的兴趣。”他说着俯下身来,将顾怜打横抱起。 张生安咬牙,仍旧是坚持着问:“你……要对小师妹做什么?” “如果你们能治好她的话,”萧九牵唇,“就来找死试试。”话音刚落,鬼气席卷而过,待他们再看过去时,他们已经消失不见。 就连刺骨刀都化作烟尘一般散去了。 第357章 劫后余生 萧九带着顾怜回了涂生池。 申明派那头事还未了,他先一步离开留下了三位鬼使以及何厉。他将顾怜带回鬼殿当中,众鬼好奇使然,却没有一个敢出声。 将顾怜放到床榻上,萧九将手撑在她的脸旁,一时没有起身。他低眸看着顾怜,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对比素日里瞧见的与他刀剑相向、绵里藏针的她,眼下的这般模样,看上去过份的脆弱。 那纤白的脖颈,更是仿佛一折便断。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杀她更简单不过。 心中噬杀的欲望在不断扩大,萧九的手已经缓缓地放到了顾怜的脖颈上,现在只需要他收拢五指,她就会死在他的手中。 然而到最后,他也只是以指腹轻抹了一下顾怜颈侧那被镣铐勒出的於痕。 “顾怜,”萧九带有几分狠意地低声说,“我真想杀了你。” 但比起她毫无生机的模样,他更想要一个能说会动的顾怜。 萧九起身,骨戒绕着床榻一周落成一个阵。 “醒来之后你最好跟我说清楚醉花城里的那句话。”言罢,萧九便将斗篷一拢,转身朝外走去。 “上、上主,”鬼将瞧见他出来了,小心又恭敬地问,“您还要去哪?” “不去哪儿。”萧九想着刚才触碰到的於痕,摇了拖指腹后昧眼一笑,眉间的戾气重得吓人。 “去夷平申明派。” 顾怜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系统的警告声逐渐远去,她从茫然当中脱身,便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行林当中。 竹林一眼望不到边际,青翠的颜色。 林中有一条小溪蜿蜒着顺流而下绕石回响,竹叶被风吹动相互拍打着发出“沙沙”声,不时落下几点绿色落入溪水之上,便随波逐流,去得远了。 顾怜的视线下意识地跟随那抹绿色,忽然又起一阵风,引得她抬首朝前望去,瞧见竹林当中伫立一亭,檐尖上停落飞鸟。 亭子里面有一青袍女子伏于石桌上熟睡,眉心一抹艳红的剑纹。 像被冥冥之中一股力量指引,顾怜不自觉地抬步朝亭子走去,还没等他走近,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清脆的铃铛声,一个灰衣人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像是没有看见她,径直就走入亭中。 走进亭中的那一刻,铃声戛然而止。 灰衣人虚虚地点了下青袍女子的眉心,轻笑道:“该醒了,该醒了。” 随着灰衣人的话音落下,熟睡的女子很浅地皱了下眉心,然后蜷缩指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醒来后先是看着那一片竹林愣了半晌,随后才手撑在石桌上坐起身来,看向灰衣人。 “这是哪儿?”青袍女子不解地问。 “这里是苍山。”灰衣人笑言回答。 “你是谁?”青袍女子又问。 “苍山的住客,”灰衣人又答,“名作边阑。” 青袍女子看了他半晌,问出了关于她自己的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边阑微笑作答:“因为天命所归,日星归芒。” 青袍女子沉默了片刻,她的神情之中出现了茫然,她又看了看四周,一片竹叶飘飘悠悠地落到她的手边,她动了下指节,将竹叶掂起。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她问。 边阑长叹一声:“诸般前尘困厄往,不过时之不遂矣 。” 青袍女子不言是否听懂,只是又问:“我是谁?” “你是我于尘事尽了后救下的义女。” “那我的名字呢?” “——诉桑。” 两个字音落下,仿佛一锤定音。 清风徐徐,顾怜望着亭中的那两道身影,心中一时怅然。 惆怅之感弥存在心间,散开不得,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下的竹叶。 诉桑。 死于徽阳城中的是顾伶,于苍山重生的是诉桑。 竹叶在手中华化作灵气散却,顾怜回头往后看去,四下一片白茫之色,方才于桌前伏桌熟睡的青袍女子背身站在她的身后。 “回去吧。”青袍女子说。 “你达到取剑鞘的资格了。” 困意卷来,顾怜阖上眼,沉入一片无意识的黑暗当中。 取剑鞘的资格。 ——她得先明白,她为何会是诉桑。 剑骨承认她了。 顾怜醒来时,一度怀疑自己死掉了。 否则如果她没有死掉的话,为什么会在鬼殿里? 那阴森的骷髅骨头除了鬼般以外,别的地方都不会有,她想认错都不行。 喉间肿痛她说不出话来,伸了下手,就被人抓住了指尖。 顾怜顿了一下,那只手很凉,冰得仿佛像是死人的手,她闭了闭眼睛轻易就认得出来是谁。 萧九。 如果是萧九的话,那她会在鬼殿里倒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她来鬼殿的过程是什么样的,总不见得是她倒在城外那荒山野岭里,被他给捡回来的吧? 估计是萧九又跟人干架了 “我救的你,你现在不应该对我感激涕零?” 顾怜睁开眼, 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萧九更紧地握住,他甚至更过分一些,将手指挤入她的指缝当中同她十指相扣。 “……” 如果顾怜现在能出声,那她会对萧九毫不吝啬自己的话语。 他又想干什么? “别想了,申明派没了。” 顾怜:“?” 顾怜看向萧九,只见他低笑一声,甚为愉悦地说:“我毁的,怎么样,你毁扶光派,我夷申明派,我们俩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怜:“……” 是这样算的吗? “你躺了一月有余。”萧九知道她现在不能开口说话,就自顾自地转了话题:“倘若你再不醒,我都想干脆将你杀了,让你化成鬼便好了,那样还能听我号令,时时奉我为主。” 顾怜的重点全在他的第一句话上。 一个月过去了 外面发生的事情呢?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是有什么事情来着? 躺得久了,这时昏迷前的记忆才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那些记忆走马观花一般一闪而过,最后只留给她几个最深刻的信息。 看见顾怜愣住,萧九就如同有读心术一般,慢悠悠地问:“想知道外面人界的事情?” 顾怜看着他。 萧九咧嘴一 笑:“求我。” “……” 顾怜尝试着拽回手,最后也只是指尖在萧九的手背上抹了一下。 萧九低笑两声:“顾怜,记住,这可是你求我告诉你的。” “外头的人界没有什么事情,”萧九说,“不过是谢霜当了城主;申明派没了;扶光派重建;穷极宫那头罚了弟子思过;慕容山庄换了一位家主……还有你的罪名,被洗脱了。” 顾怜觉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当然,只是洗脱了一部分。”萧九盯着她的眼睛,“现在外头人人都知晓,你与鬼君有所来往,鬼君救了你,眼下正将你好生照料着。”他说着忽而又是一声低嗤,像是对这些传言感到可笑。 ……果然。 顾怜就知道萧九很会来事。 想要听到的消息都差不多知晓完,然而顾怜心中仍有一处死结—— “你的弟弟顾薪啊。” 萧九忽然提起,顾怜猛地看向他,眸底掩藏不住的乞求意味。 萧九对上她的视线,在开口时顿了一下:“……他死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 顾怜咬牙生生忍着疼痛,从喉间挤出几个有些含糊不清的字:“……我不……信。” 她没有亲眼看见,她不信。 就算真的是那样……那这里是鬼蜮,她也要去往生池走一遭。 萧九看了她一会儿,神情阴沉下来,戾色不加掩饰:“你对他还真的是牵挂至极啊姐姐,真想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我到底在你那儿是个什么东西。” “我在鬼蜮找过他,这儿没有他的魂魄。”萧九说,“死与不死我不管仅此一次,我不会再去寻关于他的任何。” 鬼蜮没有顾薪的魂魄。 这也就意味着顾薪或许还活着,也或许他当真死了,如同她过来的缘由一般,肉体身死,魂魄便回去了。 仍旧只是两种相对的可能。 但顾怜告诉自己,要去相信前者。 顾薪不会死的。 顾薪不能死。 手上突然加重的力道让顾怜一下子回神,萧九掐着她的脸转过来,迫使她同自己对视。 “别想着他了,”萧九说,“多想想你自己吧。” “你没有修为了,顾怜。你现在比一个寻常凡人还要废物,对比他们你不过是多了一块人人垂诞的剑骨。” “你应该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或者等死。” 萧九离开,往顾怜的手上套了件东西。 顾忙抬起手来看,是赤离珠。 是啊,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她半点修为也没有了,苦修几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今后她该如何是好? 她不能等死。 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活着的机会,她没有死在那场污蔑定罪当中,她还有事情要去做。 顾怜闭了闭眼。 宋集附烛附身于他人之身,附身已破,他成妖魔,今后便是无处遁形。 还有…… 她现在和其他门派的仇。 第358章 任务进度 顾怜在鬼域里待了三个月。 伤好了一半,起码能走能说话——只不过她的活动范围被萧九划定界限仅仅只能在鬼殿里。 三个月的时间,除开最初躺的那一个月,足够让顾怜打听来许多外界的消息——正如同萧九所说,谢霜回醉花城当了城主;封双无是妖的身份暴露,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指责他是妖的人杀了个干净,回青女坊当坊主去了;薛绝则是回了扶光派,帮助门派重修。 除了扶光派那几个人之外,慕容山庄换家主一事让顾怜许久无言,小详子不是那么轻易就低头的人,其中必定有缘由。 还有申明派被毁——确切是萧九干的,不过他炸毁了门派,明掌门与一些亲传弟子还活着,申明派也不算是断子绝孙。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的事情,总结来说就是…… 顾怜叛徒的罪名没有被完全洗清,现在修仙界都知道她凭一己之力搅乱各大门派和勾结鬼君了。 不过顾怜并不在乎这个了。 各门各派都罚了那天帮助她的人,穷极宫那头尤为严重,直接把陈有椒罚去闭门思过了——这对向来顽劣的陈有椒而言,这种惩罚确实严重。 穷极宫作为众派之首,自然是要起表率作用,魏宫主一面带着扶光派重建,一面已经大义凛然地同鬼族正式宣战。 萧九对此嗤之以鼻。 以上,就是这三个月中发生的所有较为重要的事情了。 ——哦不对,还是有一件大事情的。 三年一现的玄珠秘境,本应在三月前便会现世开启,但都过去么久了,却仍旧是没有半点动静。 顾怜闲暇的时候就爱在鬼殿里乱逛。 她一个活人,身上的生人气息在这鬼蜮之中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起初众鬼看见她时便露出那对猎物的饥渴目光,但很快又在发现她手腕上的赤离珠时,将脑袋一缩,畏畏缩缩地下去了。 尽管它们不敢对顾怜动手,但最初那把顾怜当成猎物的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萧九那头,某天她起来一看,鬼殿里的鬼被他杀了大半。 修行是不可能的了,顾怜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个被洗罪钉留下的伤疤,修行的方法、材料她都有,但无论如何她都握不住一丝灵气,更别提每次尝试时那无异于抽筋一般的剧痛。 还有祭剑后留下的隐患…… 长期以往下来,顾怜也有点颓然了。 还有什么修道的法子? 她想不出来。 剑不在身边,符书亦不在,两手空空只有一串赤离珠,更别提她现在这到虚弱的身体,不说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她连鬼蜮都走不出去。她的所有的一切东西,全都寄存在那对铃铛里边,可是她现在连那对铃铛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 拉上袖子遮住腕上的伤口,顾怜知道自己不能够被一直就这般困在鬼蜮里。 “系统。”顾怜难得在小金消失之后主动找它。 【系统为您服务。】 顾怜问:“我的任务进度条到哪里了?” 冷静下来之后,她梳理好了思绪,得在系统这里确认一件事。 系统在片刻的统计后给出回答: 【任务进度:95%】 【任务进度:82%】 如果顾怜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个任务里,第一个是属于原主顾怜的,第二个则是刻不求。 刻不求的那一个先暂且不提,单就看着原主的那一个而言,是一直不断随着时间的推动而不断往上增长进度的,从来都没有往下降过。 原主的愿求简洁明了,改变命运活下去,以及让弟弟也活下来。 虽说第一个差点直接失败,第二个也情况不明,但是依照正常情况来说这两个愿求中不论是其中的哪一个失败了,原主的任务进度都应该会大幅度锐减,然而现在看进度条的百分比——95%,比上次取回铜钱后的提示还要再涨34%。 顾怜舒出一口气,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巨石也放下了。 是那会儿被逼得精神恍惚,被那些人的三言两语就给惹急了,相信了分辨不得同样也思考不得,这会儿捋清了思路,她足以确定,顾薪还活着。 那么他们人人都说顾薪死了,会是谁救走了他? 穷极宫?白离将鹤?小详子以及慕容家? 以及…… 至今都还困扰着她的,为什么顾薪成为顾薪会是剧情之中。 心记着那95%的任务进度,顾怜大致地推进了一下时间,这么看来的话,如果现在还是《折仙》的原文,那么已经临近尾声了。 活到大结局。 顾怜苦笑了一下,这可变得有些难了。 祭剑的伤害对她来说,定然不可小觑,就算她剑骨在身,就算她还真的能够再修道,那就是真的在拿命玩了。 难怪原文中薛绝为了帮谢霜,祭剑后就直接没了命。 一比一等价交换。 萧九这几天老往外跑,一回来身上就带着一股血腥味,不必多想,这是临近大结局了,大反派要开始大搞事情的征兆。 他回来时,顾怜在拨着赤离珠玩,才刚一走近,就听得顾怜喊他:“萧九。” 萧九歪头看她:“想我了?” 顾怜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别碰撼山河大阵。” 萧九眯起眼睛。 都过去那么久了,她竟然还在惦记着这件事? “顾怜,”萧九问:“你这次又想救谁?嗯?你现在这般模样,还能救谁?” “我现在的确谁也救不了,我甚至连鬼蜮都出不去,”顾怜神色坦然地耸了耸肩,“这只是一句劝告,撼山河大阵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操控的,扶光派的那几位长老已经死了,你现在还想要做什么?杀光这天下所有的修仙者,还是所有的人族?” 她只是想到原文中他们几个的结局,几乎个个都是因为最后的两族大战以及那个大阵而亡。 扪心自问,顾怜现在做不到拍拍屁股就直接走人了。 虽说萧九的方式不对,但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我还想要做什么?”萧九嗤笑一声,眸底的情绪就染上了阴势之色,“与你何干?收收你的假仁假义吧。顾怜,再活一次很难,但死就简单多了,那世道与人心皆虚伪恶心,我纵然想杀光天下人族又如何?怎么,凭你如今之力,还妄想阻我不成?” 指尖掐住一颗赤离珠,顾怜静静地看着萧九不说话。 她明白萧九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人、鬼两族对立厮杀多年,明面上的善者不善,反倒将无辜村妇杀害;暗处的恶鬼不恶,顶着千古骂名在往生池引渡万魂转生为人。 萧九想要的是推翻这个虚伪的、惺惺作态的、善恶不分的世道。 顾怜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是真的极端厌世,只想着杀光人族就好。 不过萧九的话里有话,顾怜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萧九看着她,忽然走上前来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拽,顾怜被那力道带得不由得失衡倾身向他,她不明白这家伙是又抽的什么疯,正想抬脚将他端开,鬼气就缠上她的脚踝,让她的想法不得实施。 于是顾怜不得不就着被萧九拽到身前的姿势,仰脸看他:“你又发什么疯?” “姐姐,”萧九忽然换了口吻, 低头凑近,那眼中的侵略性的意味更强,他另一只手摸了摸顾怜的脸颊,问道,“你记起什么来了?” 他说过等她醒来伤好之后,要她解释清楚她在醉花城里说的那句话。 第359章 萧九为谁 “我什么都不记得。” 迎着萧九的目光,顾怜反问:“萧九,你想让我记起来什么?” 萧九想让她记起来什么?他口中所说的足够跟他谈交易的资格是什么? 顾怜虽说隐有猜测却也不是喜欢当被动的那一方,萧九借着这个姿势带来的压迫感很强,但在她反问出那个问题之后,被动与主动之间的地位就发生了转变。 萧九眉间的戾气不悦之色更深,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顾怜却又抢先一步说:“萧九,对于这个问题,你明显比我更渴求那个答案。” 她不在乎她是不是记起来了什么,但萧九的种种行为表明,那于他而言很重要——她甚至大胆猜测,那就是萧九想杀她但又下不去手的理由。 在沉默中对峙半晌,最终是萧九牵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说:“真狠心啊,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都那么不客气。” 手被松开,顾怜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装模作样地说:“救命思人您吉祥。” 萧九:“……” 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萧九沉着脸不说话。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顾怜这样的人。 顾怜提醒的话说了,噎也噎完了同时也把萧九给气了一通,她本人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床就在不远处,她脚步一转摆摆手就开始赶他走了:“我话说完了,伤口疼我就先睡了,你自便。” 她一身轻松,然而萧九看着她的背影,视线落到她手上的赤离珠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蓦地一笑。 “姐姐。” 顾怜没搭理他。 “鬼蜮还缺一位君后。” 顾怜的脚步一停,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九就像是甚为愉悦地说:“你收了我的赤离珠,那是由我的心头血凝成的物件,便也能够算作是定情信物了。” 顾怜:“……” 手里的东西忽然在这一瞬间变得有点烫手。 顾怜缓缓地扭头看向萧九:“萧九。” 萧九弯了眸子,眼尾的阴戾之色不消:“嗯?”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顾怜反手就把赤离珠往他脸上丢,气极反笑,“带着你的定情信物去鬼蜮找别的鬼去,少来我这儿发疯,我有道侣了。” “所以呢?”萧九将赤离珠接住,“你要给他守寡?” 顾怜一噎:“……?” 萧九:“你们还尚未成亲吧?” 顾怜:“成了,全成了。闭嘴吧。” “我不在乎,”萧九低笑两声,“姐姐,只要是你就足够了。” 顾怜再一次:“…………” 啊! 来人把这个疯子拖下去吧! 萧九还好整以暇地问:“怎么样?来鬼蜮,我把往生池分给你,涂生池给一半,以后我们就一起去杀光那些惺惺作态的伪义人族。” “……” 萧九甚至还补了一句:“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比那个诡仙强多了。” 一直都没有半点动静的铜钱忽然开始微微发烫,一时之间顾怜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依照眼下情况来看,铜钱应该已经因为禁制而断开跟刻不求的联系了。 顾怜深吸了一口气,在萧九的视线中,毫不犹豫地把他赶出去了。 一边儿待着发疯去吧你! 将门猛地关上,顾怜伸手捂了一下铜钱,跟刚刚的发烫截然相反,铜钱质地使它很冰凉。 难道刚才真的是错觉? 顾怜弹了一下铜钱,嘀咕:“总不能真的每次喂血你才能感应到吧?你这家伙还是个吸血鬼……” 顾怜接着往床那边走,刚才萧九说的那几句话的确是有把她吓着了,一时情绪波动太大,平静下来之后她喉间忽然一腥,手扶着床沿偏头咳出两口血来。 不过她像是对这个情况习以为常,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把嘴里的那半口血往回咽,神色如常地躺到了床上。 唉,完了,她又得回归那个小师妹身娇体弱的时期了。 屋外。 萧九对着紧闭的门站了许久。 一旁的鬼将守在外头,亲眼目睹上主被赶出来的全过程,一时之间缩手畏脚,大气都不敢出……好吧,它其实也不需要出气。 鬼将默默地在心里想:坏了,上主不会要灭我口吧? 萧九站了一会儿,忽然看向它。 鬼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以头抢地,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萧九:“……” 萧九似笑非笑:“你看见什么了?” 鬼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萧九低嗤了一声,他转了话题:“何厉呢?” 鬼将:“未归。” 萧九点了点头:“滚去死吧。” 鬼将:“?” 萧九转了下骨戒:“毕竟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鬼将:“……” 刺骨刀一刀斩去,过后便什么也不剩。 何厉刚回来就听到传话说萧九要见他,他猜到是什么事情,咬牙忍下心中的苦恨便去主殿见萧九。 彼时萧九正在殿中将骨戒化成刀,复又一寸一寸地拆解来玩。 “来了,”萧九一个眼神也没赏给何厉,“我让你找的东西呢?” 何厉:“没拿到手。” “哦?”萧九哭了一声,眼底却含着阴冷戾气,“说说着,你那么废物的理由。” 他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情绪挺稳定的,但何厉知道,自己一旦说错了话,那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就能毙命在此。 何厉低声说:“上主,九转朱玉红莲只有扶光派才有。” 萧九:“所以?” “扶光派虽然重建后元气大仿,但薛绝和荧惑长老他们都还在,”何厉就实论事,“况且自上一次红莲被盗取一株之后他们更加珍贵地将其保护了起来,我……拿不到手。” 几乎就是在何厉活者刚落时,刺骨刀便劈了过来,他不敢妄自硬抗,闪身欲躲,刺骨刀一分为二,左右袭来,在他的胸前身上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何厉朝前跪倒,还没吭声,萧九就勾了下手指召回刺骨刀,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一脚踢上他的肩膀将其踹倒。 “废物是不需要理由的,”萧九在何厉的面前蹲下,扯唇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这点破事你都办不好,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何厉冷汗直流,他咬牙心中不敢怒也不敢言,他只得低声下气地道:“您要取红莲,除开……扶光派,还有另一个去处。” 何厉在心中恨骂:该死的顾怜!如果不是她的伤势需要红莲,他哪里用得着去管这样子事情?! “是有另一个去处没错,”萧九笑了两声,“但玄殊秘境迟迟不开,用你来血便能够让它开了吗?” “……” 萧九笑意很冷地盯着何厉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收了刺骨刀:“爬起来,我留你还有用处。” 终于被放过一马,何厉暗自松了一口气,鬼气从他的周身散发出来,汇聚在胸口与背上的伤口处,伤口竟这般渐渐愈合了! 他正欲爬起来,这时殿门处传来细微声响,随后便是一声: “啊,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啊。” 第360章 曾经卦象 有萧九的勒令,不仅顾怜的活动范围仅在鬼殿里,就连那些个比较高等的鬼族都被勒令——比方说三位鬼使都不允许靠近她。 那三位鬼使顾怜倒是知道,毕竟在那会儿鬼族打上扶光派时他们就打了个照面。那三只鬼实力强悍,就算没有萧九的勒令,她也并不想要去跟它们打交道。 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除开这三位,顾怜还记得另一只。 ——那个在醉花城中同样披着件斗篷乍一看像萧九的伪冒牌版的家伙,她那时伤到了对方,对方闷哼一声时,那声音有些令她感到耳熟,会是谁? 在这鬼族里,可没有哪几只鬼会令顾怜感到熟悉。 顾怜一直疑惑着,直到在今日,看见了那披着斗篷的家伙脚步匆匆地走进主殿之中。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她自然都是听见了的。 原来—— “你真的还活着啊。” 何厉回头往后看,就看见那面色苍白的青衫女子站在殿门口,一手虚虚地搭在门上,眼底瞧不出情绪地看着他。 见他们都望过来了,顾怜垂下手笑了一下,然后说:“萧九,刀借我用一下。” 她之前可是说过的,何家这俩兄弟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九侧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一弯眸子笑盈盈地问:“姐姐,你这是在求我吗?”他说完不等顾怜回答,就又耸了下肩摊手,“那不行,这家伙的命我得留着。” “……” 顾怜干脆上前走去,从萧九的手中一把夺过来骨戒,那骨戒竟也不排斥她还主动变成一把刀,她转身走向何厉,拽住何厉的衣领便毫不犹豫地朝他腹部捅去! 然而何厉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他对顾怜早就怀恨在心下意识就想反击,但是萧九看了他一眼,他只得将那念头生生压下,只虚虚地以鬼气在身前一挡,阻了顾怜刺向他的刀尖。 凭顾怜再怎么样用力,都破不开那屏障。 ……该死的。 仇人就在眼前,半点灵力修为也没有的顾怜低头静静看了他半晌,她心里非常清楚,她压根就伤不着何厉。 心头不甘的情绪自然是有的,所以顾怜面无表情地松开了何厉的衣领,扯唇讥讽的笑了一下:“不人不鬼的东西。” 何历现在是绝对不能够再称之为人了,他周身都是鬼息,却又并非完全是鬼,他介于人同鬼的中间,异化明显。 “那又怎样?”何厉冷笑,“你照样杀不了我。” 顾怜盯他半晌,将盘踞心头的那点不甘情绪想下,把刺骨刀丢回去还给萧九。 萧九抬手,刺骨刀在半空中就已经变幻,等他转而易举地接在手中时,它已经变回了骨戒的模样。 “别生气,姐姐,”萧几低笑,“气着伤了身体那就不好了,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少恶心我了。萧九,”顾怜直接道出,“杀何忠也有你的份,你为什么留何厉?” 何厉仿佛没有听见顾怜说的话的内容是什么,他被刺骨刀划出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他也怕一会儿萧九为了讨某人欢心而对他动手,暗暗地恨瞪了顾怜一眼,先溜之大吉了。 萧九压根就没有搭理何厉,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回答顾怜的话而是先往鬼君主座那边走了几步,口吻有些无所谓地反问:“我杀何忠,同我留何厉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顾怜冷眼看他看他:“这话该问我吗?” 萧九笑了一声。 在主座上坐下,萧九支起下巴,一副“我为王”的模样:“顾怜,你想杀了何厉啊,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想我帮你,那你得求我。” 这句话那么熟悉,暗指着那年在客栈里顾怜故意为难他而说出来的“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顾怜动了下指尖,她像是忽然被点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萧九牵着鼻子带着走了。 给她一时之间气上头了。 顾怜独自深吸了两口气缓过情绪来,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手刃的无能为力之感于现在的她而言影响有些大,说到底,也还是她基干修为全废的打击。 缓过来那阵情绪了,顾怜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之处来。 “你是故意让我知道他还活着的。”顾怜说, 不然鬼殿是萧九的第七识,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她就在门外? 萧九:“……” 萧九眯了昧眼:“继续犯蠢很难?” 他就爱看她被他牵着思路走的模样。 “是有些难 你道行不行。”顾怜问,“为什么?” 萧九“啧”了一声,指尖点了点:“你猜?” “两种可能,”顾怜说。“第一,因为红莲;第二,因为在你利用他的计划里,得有我的一环。” 这是她仅能想到的两种可能。 然而萧九却说:“都不是。” 顾怜等着他的下文。 萧九似乎极为满意地说:“在给你找一个出气的机会。” 顾怜:“……” 她的确憋着一口气没地方撒,刚才看见何厉时也的确是差点没压住,不过顾怜还是忍不住说:“与其那么煞费苦心,你倒不如直接来给我揍一顿。” 何厉不好说,至少相较而言,萧九不会取她性命。 萧九伸出手:“那你来吧。” 顾怜:“一边儿去。” “你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内伤外伤,还祭了剑,”萧九说,“神识,骨血会不断地喂养所祭之剑,你没几年好活了。” 顾怜跟着他的话往下问:“难道红莲就能救我的命了?” 萧九说:“那倒不能。” 顾怜无言。 顾怜的无语之色显然,萧九说:“我只是在想,红莲于你而言的用处到底有多大.以及——”他挑了下眉,笑盈盈的,“当初你为什么要去偷红莲?”” 原来是盘算着在这儿挖坑等她。 顾怜翻了个白眼给她:“废话,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她那会儿头顶上还悬着因为剑骨而濒危的威胁,依照原文,自然是得冒着逆反门规的大逆不道之罪去把红莲给吃了,不得不说,那红莲苦就算了,还让她噎得慌。 萧九歪歪脑袋,神色意味不明:“没了?” 顾怜:“不然?” 萧九咧嘴一笑:“那你——向陈斟酒讨要我的命星卦象做什么?” 顾怜:“……” 顾怜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是,你上哪儿知道的?” 他在扶光派安插的眼线、奸细也没有那么厉害到连思过崖上的事情都知道吧? 她不否认萧九就知道这就是事实,他笑了几声站起来,走到顾怜的面前去抚了下她的脸,但被顾怜毫不客气地给拍开了手。 “我在申明宫见到了陈斟酒,他告诉我的,”萧九一点也不恼,唤她说,“姐姐,你心里面里然有我。” 顾怜却是因为他的第一句话而愣了一下。 第361章 手中卦象难出 陈斟酒还活着。 从萧九的口中得到了老陈的消息,顾怜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扶光派塌了,先遭殃的是北面同东面,其他地方、其他人或许还好说,但陈斟酒是被困在思过崖上的,再者他纯纯就是一个病殃秧子,还有一种“活着无趣,死了挺好”的微活感,顾怜很难不去担心他的情况。 不过还好,依萧九所言,陈斟酒是被救走了的,既然还能够在萧九那儿把她给卖了,那也就表明他还活得不错。 从鬼殿主殿离开,顾怜四下看了一圈,当然是没再看见何厉的身影,她就将视线收回,往自己住的那一屋走。 刻不求在扶光派底下埋了个阵这件事情她并不知道,不过她明白,刻不求的本意肯定是没想把她的门派给毁了,只是被逼急了眼,才有了那个玉石俱焚的念头。 ……否则她要是早知道的话,说什么也先去把陈斟酒给拖出来。 顾怜按了一下发疼的胸口,舒出一口气在心里想:老陈你居然卖我,这仇我可得给你记上一笔。 她住的那一屋的门口就在几步开外,蓦地,她听见了铃声。 顾怜回头看去,只见那棒铃轻轻地摇,铃铛响个不停,随后握着棒铃的妖魅女鬼红唇勾起,看着她的眼里精光闪过。 顾怜:“……” 顾怜扭头就跑。 不是,你别来沾边啊!我的魂魄不好吃! 然而在她转身就要逃命时,棒铃上已经飞出数抹黑影扑向她! 醉花城。 鬼族退军之后醉花城恢复得很快,在谢霜继位城主之后,几番整理建没,城中在短暂的对谢城主的悲伤过后,复又热闹起来了。 因为城主就是一位修仙弟子,所以白离将鹤在城中出现,除开最初引得旁人侧目之外,众人再见它时便都司空见惯了。 毕竟护城时,白离将鹤也出了一份力。 不知道是第几次瞧见白离将鹤来拿药来,药堂的医者犹豫一下,还是关切地问:“仙者可是家中有人受了伤?若是伤势严重,我也能帮忙到府上去为其看上一看。” 白离将鹤拎着药,他不喜同人族打交道但还是谦和地回答:“不严重,心病罢了。” 回到客栈,白离将鹤先闻见了酒味。 “……”白离将鹤看向一旁低着头刻意躲着它走的伙计,也就明自又是里头那不怕死的病秧子又忽悠人了。 推门进去,就见那白袍蓝罩衣的人散散地束着发,倚在窗前低头看街下车水马龙,手中正拎着一小壶酒。 “呦,”陈斟酒听见声问,回头望来,笑盈盈地弯起眸子,“回来了……”说着他瞄见白离将鹤手里拉着的东西,脸一垮话一顿,转而叹起气来,“唉,你那药也忒苦了,不喝不喝。” 白离将鹤走过去,将药往桌上放,只说:“饮酒伤身,你心病未愈。” 陈斟酒:“饮酒浇愁,我心有忧闷。” 白离将鹤:“我便更不当饮酒。” 陈斟酒:“嘘。下辈子我改了名字再说。” 白离将鹤:“ ……” 陈斟酒瞧见白离将鹤的表情就乐了,他笑了笑饮了一口酒,酒的辛辣由舌尖炸开流入喉中,让他呛了一下,又咳嗽了半天。 咳完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人,然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小顾那丫头。 不然得挨她好一顿嘲笑然后把他的酒给抢了去。 白离将鹤在桌前坐下,陈斟酒向来不喜喝药,苦药更甚,桌上那碗他早上端来的药此刻早就凉了,一看就是半口都没有动过。 “为何那么喜爱饮酒?”白离将鹤问。 “这个啊,”刚被呛了一下,陈斟酒就只晃了晃酒壶,“待我死后瞧见了双亲,问上一句我名字来由再来给你回答。” 白离将鹤无言。 陈斟酒不着调地答完,倒是又反问起白离将鹤:“不知前辈特意到雪崖上将我救下,所意为何?” 陈斟酒看淡生死,雪崖塌的时候他早就做好了被埋在底下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在那滚雪落到身上的前一刻,一阵疾风刮来接着他的肩头衣袍被揪住,就那样往上一提,让他被抓着拎起来飞走了。 有一说一,当时给他吓得不轻,在半空中一路咳到落地时,最后一落地就晕过去了,只记得救走自己的是一只大白鸟——鹤。 究极宫的白离长老嘛,他陈斟酒当年也是个人物,赴翘青会时一揽榜首,自然也是见过白离将鹤的,只不过是一人一妖,并无什么交道。种族不同,门派不同,性格更异,所以陈斟酒想不通它救自己的理由。 他甚至连顾怜都给想了进去,毕竟这姑娘话多还不要脸,上哪都能够交到些朋友,是她喊人来的话,可能性更大一些。 然而近段时日的相处,他又将这个猜测推翻了。 白离将鹤沉默了一番,然后道:“你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陈斟酒挑了下眉,点到为止就不问了。 反正救也救了,个中缘由提一句便可,何必深究。 “说起来……”陈斟酒望着天上的云遮日,轻喃出声,“小顾那姑娘在萧师弟那头应当不太好受……” 将卦象透露是萧九,陈斟酒抱有私心。 白离将鹤救下他自然也跟着去了申明派,他虽被拦在那屋里头美其名曰在养伤,但对外头的消息都多少有些耳闻。 洗罪钉,渡罪雷啊…… 陈斟酒当初受过,他知道那种感受,在屋里头上了一卦又一卦,最后惊雷之声轰然落下时,他手撑于地面,咳血不止。 这一劫为天命所扰,不论是涉于此事中的任何人,他都算不出因果。 血溅上卜石,石面微微发光,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瞧见屋外黑云滚滚中,一点光芒一闪而过。 后面顾怜被刻不求带走,萧九杀疯了连带着把他也拖了出去,甫一对上视线,陈斟酒就知道自己不做点什么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萧师弟,”陈斟酒轻咳一声咽下嘴里的血,打着商量开口,“咱俩做个交易怎么样?相信我,你会感兴趣的。” 恶骨归心,命星未灭。 从算出那一卦起,陈斟酒就有筹码握在手中。 顾怜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偷盗红莲?她身怀剑骨情急需灵药是一方面,而萧九的生死则是另一方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怜明理地知道,萧九去取解药肯定同她脱不开干系,而萧九却因此失踪生死不明下落不知,便也当有她一部分的责任在那里头。 顾怜没了修为,到了鬼蜮之后便是群狼环饲。 陈斟酒后来听说萧九劫走了顾怜,就实而论,他认为顾怜待在鬼蜮远比待在人间界要好得多。 因为萧九必定会护她,那是鬼蜮中说一不二的主。反观之人间界,贪婪的人心欲望,足以做出人吃人的事情来。 天生剑骨,天道眷顾。 陈斟酒失笑。 从始至终都是个危及她生命的祸患。 未入群狼中,不知环饲苦。 “城主。” 继承城主之位后,谢霜便朱冠束发,埋首于城内事行当中,祝叔进来时,她恰巧歇了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谢霜闻声看去:“怎么了?” 祝叔说:“薛公子传音,扶光派底下那个阵被挖出来了。” 第362章 从未信她故而厌她 折媚老早就想把顾怜抓来吃了。 奈何那小妮子有上主护着,她想了许久,一直到在知晓对方成了个没几年好活成了废物之后更是喜出望外,揪着机会便过来了。 棒铃里的阴魂扑来,顾怜忙闪身躲开一道,却被一旁扑上来的抓住了胳膊,手臂一痛,想甩也甩不掉,被阴魂碰到的地方不知道怎样受伤,缓缓地就往外渗血。 眼见就是要逃不掉,顾怜咬牙咽回痛吟,干脆把萧九搬出来:“鬼君就在殿中,你倒是不怕他发现?” 阴魂已经缠上了顾怜的身体,折媚听后神情不变,勾了勾手指头,阴魂便将顾怜扯到了她面前,她抚过顾怜的脸颊,动作很怜爱一般。 “你这小妮子香得很,魂魄也干净得不行,”说着,她捏住顾怜的下巴,“这会儿搬出上主来可没有用,你为人或为鬼于他而言不过都是掌中之物。” 顾怜额角已经疼出冷汗,她想拍开折媚的手但动弹不得,只冷声道:“谁是萧九的掌中之物那还不好说。怎么,你跟过那么多任鬼君结果只是一个奴仆,你就不是萧九的所谓掌中之物了?折媚,你吞食我的魂魄之后,你真的觉得萧九会放过你?” 折媚眯了眯眼:你想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离间你心里头自然清楚,”顾怜说,“你同另外两位鬼使来往甚密,但你也不是个乖顺的性子,你难道觉得萧九会留有逆反之心的人吗?这里是鬼殿,萧九他可什么都知道,你也是个聪明人,不妨想想为何在这个时候萧九同意你来找我了。” “他将欲同人族交战,你别忘了玱渊是怎么死的。” “……” 折媚如血般的眸子顿时杀心四起,她手上蓦地用力,尖锐的指甲划破了顾怜的脸:“你们人族狡诈,别妄想弄我!” 顾怜却在此时勾唇,我声说:“信不信由你,你同墨誓他们皆为掌中之物。” 血珠顺着她脸颊滑下,凝聚在下巴处,不消片刻就落下。 “滴嗒。” 这一声像刺激到了折媚,她松开手的同时阴魂也放开了顾怜。 借力点骤然消失,顾怜一下便朝前跪了下去,单膝脆地手撑着地面,她双臂的袖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小妮子,”折媚妖邪地露齿一笑,红唇摄人,“别让我知道你在吓唬老娘,或否则老娘就让你渣滓也剩不下来半点!”言罢,她轻摇了下棒铃,铃声一响便卷来鬼气,不过眨眼间她就消失。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折媚走了,可算是让顾怜捡回一条命来地松了一口气。 “嘶……”顾怜干脆坐到地上,抬手时整条胳膊都因为疼痛而发抖,她想擦一下脸上的血,但袖上没一处干净的,于是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疼死我了……”袖子往上拉,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臂。 如果再耽误一会儿,她这胳膊也可以不用要了。 三位鬼使虽在鬼君之下,但好歹也是上千岁的老鬼了,不是萧九说杀就杀的。 而萧九这家伙向来疯得很,一言不合就开始乱杀,他将欲同各门派开战那就誓必要提升自己的力量。他是贪心的,单单吞食了玱渊的魂体并不足以满足他的野心;萧九是狡诈的,他需要一个让鬼使犯错误的机会——正如他勒令折媚不许对她下手,但折媚仍旧是来了。 “萧九,”顾怜忍不住嘀咕,“你这家伙下手可真狠啊。” 她勉力扶着墙站起来,转身,一点也不意外地看见站在她身后的萧九。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刚才发生的事情就是萧九的计谋。 “抱歉啊,”顾怜尽管被疼得脸都白了,却还是不放过让萧九不悦的机会:“你的计划落空了,论口头之言,你可比不过我。” 萧九戾气极重地捻了捻指尖,威压无声地兜头罩下,将周围堆放的骨髅骨骸碾成齑粉。 但顾怜却是半点没受到影响的,只有稍起的风,拂了下她的发丝。 “姐姐,”萧九说,“你真是不乖啊。” 扶光派。 得亏是扶光派家底厚实,重建三个月,已经是七七八八。 宋集烛附身多位长老,最后在诡仙那一击当中不知是否死亡,总之他消失之后,连同着徐望青——亦或者边阑也寻不着踪迹,一门六个位高权重的人,最后也就只剩下五长老和三长老以及荧惑。 谢霜离开醉花城往扶光派赶,薛绝在山门前接她。 谢霜快步走上去:“什么阵?前辈留下来的那个?” 她指的是刻不求所留下的使扶光派塌毁的阵法。 谢霜来得匆忙,风尘仆仆,薛绝摇了下头,抚顺她有些乱的发:“是聚阴阵。” 谢霜蓦地一愣,随后又问:“门派下头为何会埋着聚阴阵?” 谁有那么大胆子?而且——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这样做? 谢霜心头隐约有一个猜测:“那个妖魔?” 除了宋集烛,她想不出来别的可能性。 薛绝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三师叔要见你。” 三长老是阵修,和谢霜要一同去解决底下的那个阵。 这个聚阴阵并非是什么小阵,其范围之广几乎将整个扶光派都包裹在内,并且据三长老所言,这个阵法已经渗入地脉之中。 然而如此大的事情,并非是三长老所发现的。 “小师妹说的?” 谢霜愣了一下,随后就很快记起曾经顾怜对他们的种种提醒:门派里有形似邪魔的气息;师姐你们要小心;门派里有叛徒,且与我旧阵脱不开干系,你们多留心…… 顾怜所言,谢霜都记在心上,但后来她在门派中处处留心,甚至是暗中调查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加之后面她又连番下山解决民请,又渐渐搁置下来了。 现在想想,顾怜同她说的一切提醒,竟全都是真的。 谢霜不由得想倘若能及时发现并证实这些,那定然不至于落得如今这种场面。 谢霜内心后悔不及,但面上还是维持住沉着冷静,她问三长老:“小师妹是何时同您提起这个阵的?” 三长老顿了一下,随后神情之中大多是心虚:“在你们去醉花城前。” “……” “所以,”谢霜说,“在知晓门派底下潜藏巨大威胁的情况下,你们仍旧是选择了先同诡仙前辈动手。” 三长老张了张口。 “你们从未信她,”谢霜的神情冷了下来,“所以当时她同你们说完,你们也不相信能有人有那样的能耐,便只当作一句轻言,听过便过了。” 三长老哑口无言。 谢霜所言没错,顾怜于他们而言仅是一个小弟子,且又有宋集烛在旁煽风点火,所以在她来同他们说底下有阵时他们并不相信。 当时三长老听完甚至还在心中想:他自己便是阵修,若底下真有阵,他能不知晓吗? 谢霜压下心头的火气:“此事无须再议,倘若日后小师妹心有恼恨,也也是该当如此。三长老,你该同我说说这个阵了。” 称呼变换,身份也就随之变换,眼下站在三长老面前的不是二弟子谢霜,而是醉花城主了。 三长老默然片刻后便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好。” 谢霜不再顾他,行出两步蹲下来看阵法。 聚阴阵在五百年前为华风门长老引成峰所创,其主要作用便是喂养尸鬼,聚天下的阴气汇于一处。 尸鬼气息森寒,倘若出现便是极难掩饰气息的。 谢霜将手轻轻覆在阵法之上,在心中想: 那么这个在扶光派养的尸鬼,在哪里? 这个阵法的布下者又在哪里? “三长老,”谢霜站起身来,“我需要近日失去行踪的弟子的名单。” 第363章 心中不甘之处 慕容山庄。 祠堂。 慕容详尚未及冠,只得将发束起,换上了家主的宽袖广袍。他低着眸子瞧不出情绪,在上完一炷香后,便掀起眼帘去看上头挂着的那两幅画卷。 太剑白苍。 指剑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他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只剑鞘,剑鞘却在无形之中自动生出一股剑意,将他抵挡,不得触碰。 有剑侍低首走进来,拜身行礼:“家主。” 慕容详:“滚出去。” 剑侍一顿,换了口吻小心地道:“太剑上的符……解开了。” 慕容详抬眼,侧身看过去。 青女坊。 醉花城热闹了,青女坊自然也跟着热闹起来了,欢声笑语作一团,水粉花香迷人眼,连琴瑟之声都传出二里地。 不过夜沁近几日发觉坊主不对劲。 “坊主,”夜沁柔若无骨地靠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懒懒地掂起果在指尖把玩着,“忧心什么事呢?小客人不是还没死。” 封双无瞥了她一眼:“怎么,夜沁姨你又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夜沁含媚一笑:“传闻罢了,想必坊主比我更清楚其中情况。” 封双元便转了话题:”萧九亏待她不得,我记挂的是锁妖塔。” 夜沁一顿:“那锁妖塔不是在扶光派?” “那是镇妖塔,”封双无说,“青女在原先在木云天手里的玲珑锁妖塔中。”说着他不悦地指尖点了两下扇柄。 夜沁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那锁妖塔在何处?” 封双无:“被宋集烛带着跑了。” 夜沁:“……” 得,这会儿忧心的妖,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夜沁良久无言,直到看见封双无起身,她才问了一句:“你要上哪儿去?” 封双无将扇子挂在腰间,晃眼的金袍:“鬼蜮。” 鬼蜮。 那天折媚下手挺狠,让顾怜的胳膊疼了好几天,等她那伤口没那么疼了,想去和萧九打个商量放自己出去时,遇见了封双无。 那会儿顾怜是蹲在殿门口等萧九回来的,余光瞥见那里角金色的衣摆时她顿了一下,已经猜到来人是谁,抬头时便直接喊:“封双无。” 她脸上的划伤结了痂,压根遮不住,封双无低下视线:“老五欺负你了?” “就他那个鬼样子能不搞事吗?”顾怜说着站起来,仿佛见到救星一样去抓封双无的胳膊,“三师兄啊!你快带我出鬼蜮,这地方阴气森森的,我一个活人待在这儿不合适。” “有事三师兄,无事封双无,”封双无神情似笑非笑,“出去做什么?在这有吃有喝有住还有老五罩着你,你出去做什么?” 顾怜觑着他的神情,回答得十分万能:“我想师姐了。” 封双无:“……” 封双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你是想找死了吧。” 顾怜:“……” “啧。”顾怜夜视线飘忽起来,“说的什么话。” “我竟是不知我的话有何处不对,”封双无笑眯眯的,一双丹凤眼都弯起,“小师妹,嗯?你莫非不清楚眼下你自己是什么情况吗? 无需让谁来同你过招,你只需从这鬼殿出去,外头那任何一只小鬼你都打不过。你想找死,倒也没必要那么急。” 顾怜想反驳:“我……” 封双无打断她的话:“我记得我同你说过。” ——“别死掉了”。 ——“我还欠你的人情没还”。 …… 那两句话犹言在耳,顾怜松开封双无的手,还是有点不死心:“真没有商量的余地?” 封双无弹了下她的额头:“没有。” 顾怜:“……”行吧。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顾怜问。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说着,封双无忽然出手扣住顾怜的手腕,兀自探查起她的伤势来,顾怜也不反抗,她现在连封双无对她施法都感觉不到了。 等了一会儿,顾怜若有所思地问:“我还有救不?” 封双无:“……没了,趁早死吧。” 顾怜眨了眨眼,封双无的话里头都是嫌弃和无语之意,但是说的也是事实——不是因为那些刑罚,洗罪钉一类的东西术法都只是让她修行不了而己,是因为祭剑。 祭剑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同样也是剑主死亡的过程。 顾怜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点了点头。 封双无有些诧异:“你不怕?” 顾怜一脸懵:“怕什么?” 封无:“你不是最怕死了吗?” 顾怜一噎。 不是,她以前有怕死怕得那么明显吗? 好吧,好像的确有。 顾怜张了张口:“怕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纵然我是怕死又能如何?你还能救我不成?封双无,对上宋集烛时的确是我棋差一招。” 封双无良久无言。 有时候封双无的确看不懂顾怜。 分明口口声声怕死,但又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封双无脱口而出:“那你的剑呢?” 你不是最喜欢剑道了吗? “我的剑?”顾怜一提这个就垮了脸,“对啊,我的剑呢?不是我说,那群家伙把我的剑薅到哪儿去了?那少爷可不好哄。” 三个月了,她连剑的影子都没看见。 封双无看着她,一时之问竟分辨不出她神色的真假。 “……” 静了须臾,封双无轻声问:“真不在乎了?” 顾怜:“我肯定在乎我的剑啊,哦对,还有师父给我的铃铛。” “你还记得梁氏那会儿的那本秘术吗? “我……” 看着的顾怜的话蓦地一顿,她好像明白了封双无话中的意思,有些怔怔地看他。 封双无问:“你把它放在了哪里?” 一时之间,那早就压下心头的情绪又隐隐有决堤之兆,她听见自己回答:“在我的铃铛里,”她顿了顿,又重复说,“秘术被我放进芥子空间里面了。” 封双无笑了两声,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行。” “师兄去帮你把铃铛抢回来。” 封双无离开前,问起顾怜有没有什么灵药能助她稳住伤势。 “应该……没有吧?”顾冷只是个炼丹的,她想了一圈也没记起来有什么药,干脆把萧九搬出来,“我不清楚,但萧九提到过九转朱玉红莲。” 封双无眉梢一批:“他的话你也信? 顾怜答得很快:“不信。” 封双无:“嗯?” 顾怜摆了摆手:“死马当活马嘛。” 封双无忽然问:“所以你入思过崖的缘由究竟为何?” 顾怜:“……” 不是,你们就直接说吧,到底纠结这件事情有多久了? 你们到底那么纠结做什么?! 顾临神色一言难尽地看着封双无,最后踢了他一脚:“你跟萧九排排坐着讨论去吧,你俩非得一个问完另一个又问。” 老挨她踢,封双无轻“啧”一声:“待玄殊秘境开了再说吧。” 顾怜不解:“说什么?” 封双无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施施然走了。 顾怜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又打哑迷。”说完她抬头看了看鬼蜮那黑暗的天,心中的情绪错综难解。 秘术。 她当真还有再修行的可能吗? 再度尝试凭借记忆中的法子吸纳灵气,但最后也是被逼得狠了疼急了呛出血来,顾怜擦了擦嘴边血迹,不再等萧九回来,转身回屋里头去了。 不得好晕,得躺会儿。 活着真遭罪啊。 慕容山庄。 慕容详一路往剑阁那边走,剑侍与铸剑师分立两侧,他走进去,就看见那把被放在剑架上的剑。 上边的符箓终于解开,但剑却没有分毫动静,剑身乌墨全部,从他在荧惑那儿讨回来这把剑时,剑便是一直如此。他还以为是符箓的缘曲,可眼下符已解开,剑却仍旧如死水般沉寂。 “白苍,”慕容详蜷缩了一下手指,“师父还活着。” 他的弟子印在还在,那足以证明师父并未身死,只是安危与否,并不能知晓。 “家主……”旁上了年纪的铸剑师谨慎开口,“这剑虽剑主末亡,但许是因为那符箓所扰,压住了血契,它同它的……剑主断开联系了。” 剑主不在,剑又如何能醒? 慕容详看过去。 铸剑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血契被压,那便是要重新唤醒的,我研究了许久关于太剑的铸剑之材,它的核心是阴阳煞石同剑骨之血。” “若想将联系再继,那这二者缺一不可。” 扶光派。 扶光派的弟子将整理好的名单交上来,谢霜接过后道了声谢。 血绝看她开始翻阅,便问:“可有怀疑之人?” “能将阵法延展至整个门派的,那势必意味着他能足在门派中来去自如且出入各处都不会令人起疑,”谢霜说,“除开长老,其余的亲传弟子们便是最大的可能。”她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会是三师弟他们。” 薛绝含首,明白她的意思。 扶光派动荡,除开伤亡的弟子离开门派另置他处外,不知其行踪的有一百二十余人,大多都是外门的小弟子,许是逃了去。 谢霜往后翻,失踪的亲传不过三两人,但都是些籍籍无名且从不外出的师弟,便也不太可能 往后翻阅,瞧见什么,动作一顿。 她 望穹峰:引歌;玉镜峰:白奕奕,周舟也。 谢霜的眉心微微蹙起,正打算同薛绝说什么,却有弟子来寻她。 “二师姐,”那弟子面露为难,“封师兄回来了。” “他说他回来……为小师姐抢铃铛,不给的话便炸了大殿。” 顾怜在鬼蜮中等了几日,等来听说封双无后来跟萧九打了一架的消息,两败俱伤;同时也在得来那消息的几日后,等来了她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