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眼砂》 楔子 佛眼砂 第一章 待月西厢人不寐(一)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一章 待月西厢人不寐(二 重修) (.) 第二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一 简修) (.好看的小说) 第三章 风雨如晦夜夜灯(一 重修)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章 风雨如晦夜夜灯(二 重修) (.) 第四章 俱邀侠客芙蓉剑(一) 第四章 俱邀侠客芙蓉剑(三 重修) (.无弹窗广告)(.) 第五章 始是新承恩泽时 (.)[] 第六章 曾照吴王宫里人(一) 第六章 曾照吴王宫里人(二) 第七章 为谁零落为谁开(二 重修) (.无弹窗广告) 第八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一) (.好看的小说) 第九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一 重修) [] 第九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二 简修) 第九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三 简修) (.)[] 第十章 玉台不见朝酣酒 第十二章 祭水寒冰同此人(一 重修) (.无弹窗广告) 第十二章 祭水寒冰同此人(二 重修) (.) 第十二章 祭水寒冰同此人(三 重修) (.无弹窗广告) 第十三章 未料辕台起风波(一) 第十四章 挑灯夜看洗红妆(一) (.)(.) 第十四章 挑灯夜看洗红妆(二 重修) 第十五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一 修) (.好看的小说)[] 第十五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二 修) [.超多好看小说] 第十六章 芳草连天秋千外(一 修) (.好看的小说) 第十六章 芳草连天秋千外(二 修) (.好看的小说)[][] 第十六章 芳草连天秋千外(三 修) [.超多好看小说][] 第十七章 丝竹喑哑故人香(一) 第十七章 丝竹喑哑故人香(二) [] 第十八章 是是非非断难断(一) [] 第十八章 是是非非断难断(二) 第十八章 是是非非断难断(三 加更) 第十九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一) [] 第十九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二) 一 手足 (.) 二 王妃 (.)(.) 三 期会 (.无弹窗广告) 四 方悠 [] 五 侧妃 [] 六 缠绵 (.) 第二十章 承君一诺邀白首(一) (.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章 承君一诺邀白首(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一章 一舱舟灯清梦醒(一 加更) (.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一章 一舱舟灯清梦醒(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二章 夜来惊闻风雨声(一) (.好看的小说)(.) 第二十二章 夜来惊闻风雨声(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三章 我本求心心自持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四章 有艳淑女在兰堂(一) (.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四章 有艳淑女在兰堂(二) (.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五章 暗夜春来袖底风(一) (.) 第二十五章 暗夜春来袖底风(二 加更) 第二十六章 问君能解几重意(二) (.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六章 问君能解几重意(三) (.无弹窗广告)[.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七章 风嘹月唳重逢处(一 加更) 第二十七章 风嘹月唳重逢处(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七章 风嘹月唳重逢处(三) (.无弹窗广告) 第二十八章 紫霞关上醉月光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九章 坐看云起声色黯(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十九章 坐看云起声色黯(三) (.好看的小说) 第三十章 一剑永夜不天明(一) (.好看的小说) 第三十章 一剑永夜不天明(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一章 燕歌未断塞鸿飞(一) 第三十一章 燕歌未断塞鸿飞(二) 第三十一章 燕歌未断塞鸿飞(三) (.) 第三十二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三章 缘来何须无情弃(一)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三章 缘来何须无情弃(二) [.超多好看小说][.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四章 狐裘不暖锦衾薄(二) 第三十六章 良辰美景一宵倾 (.好看的小说) 第三十七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八章 却是旧时簪花人(一) [] 第三十九章 残宵犹得梦依稀(一)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三十九章 残宵犹得梦依稀(二) (.好看的小说) 第三十九章 残宵犹得梦依稀(三) 第四十章 桐花万里关山路(一) (.好看的小说)[] 第四十章 桐花万里关山路(二) (.好看的小说) 第四十章 桐花万里关山路(三) (.好看的小说)[](.) 第四十一章 梨花落尽不沾衣(一) [.超多好看小说][.超多好看小说] 第四十一章 梨花落尽不沾衣(二) 第四十二章 一宿西风春光暮 (.)[] 第四十三章 回首故园觅无处(一) [.超多好看小说] 第四十三章 回首故园觅无处(二) (.无弹窗广告)(.) 第四十四章 梦里玉箫声声断(一) (.) 第四十四章 梦里玉箫声声断(二) [.超多好看小说][.超多好看小说] 第四十五章 繁花三千藏金戈(一) 第四十五章 无人知处月朦胧 第四十七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一) (.无弹窗广告) 第四十七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二) (.无弹窗广告) 第四十七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三) (.无弹窗广告)[] 第四十八章 温柔成灰尽是非 (.好看的小说) 第四十九章 桃花渡上雨纷纷(一) [.超多好看小说] 第四十九章 桃花渡上雨纷纷(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五十章 蒹葭不负少年情(一) (.) 第五十章 蒹葭不负少年情(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五十一章 朱弦已为佳人绝 (.好看的小说) 第五十二章 非花非雾非缠绵 (.) 第五十三章 一朝书成墨正浓(一) (.) 第五十三章 一朝书成墨正浓(二) (.无弹窗广告) 第五十四章 芙蓉帐底霜露冷(一) (.无弹窗广告)[] 第五十四章 芙蓉帐底霜露冷(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五十五章 十里芳草共凄凄(一) (.)(.) 第五十五章 十里芳草共凄凄(二) (.好看的小说)(.) 第五十六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一) 第五十六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二) 第五十七章 奈何风云动城阙 第五十八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一) (.无弹窗广告)[] 第五十八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二) 第五十九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一) 第五十九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二) (.好看的小说) 月既不解痴,影徒作相思――终极彼女 (.) 我看佛眼砂众生相―― 琥珀突变 郎骑竹马来,只把青梅嗅――宠物小狐狸 (.无弹窗广告) 梦想,一步之遥―― 悠悠又又 [] 苏襄襄的今生――by又又 影子笔下的女性角色――by又又 (.无弹窗广告) 第六十章 烽火映日不卸甲 (.) 第六十一章 醉眼问花花不语(一) (.无弹窗广告) 第六十一章 醉眼问花花不语(二) [] 第六十二章 秋来只为一人长(一) 第六十二章 秋来只为一人长(二) (.好看的小说) 第六十三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一) 第六十三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二) 第六十五章 试把白羽换轻愁(二) (.无弹窗广告)(.) 第六十五章 试把白羽换轻愁(三) (.无弹窗广告) 第六十六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一) 第六十六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 (.无弹窗广告)[] 第六十六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三 下) 第六十七章 换得浮生半日闲(一) [] 第六十七章 换得浮生半日闲(二) (.无弹窗广告)(.)[.超多好看小说] 第六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超多好看小说][] 第六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六十九章 笳一会兮琴一拍(一) (.无弹窗广告)[] 第六十九章 笳一会兮琴一拍(二) (.好看的小说) 第七十章 踏尽红尘歌未央 第七十一章 一点明月暗窥人 第七十一章 一点明月暗窥人(二) [] 第七十三章 金楼玉台似曾见(一) [.超多好看小说][.超多好看小说] 第七十三章 金楼玉台似曾见(二) (.好看的小说) 第七十四章 似梦非梦眼前人(一) (.) 第七十四章 似梦非梦眼前人(二) (.) 第七十四章 似梦非梦眼前人(三) [][][] 第七十五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一) 第七十六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一) [] 第七十六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二) [] 第七十七章 半池相思半池情(一) 第七十七章 半池相思半池情(二) 第七十八章 江南豆蔻生连枝(二) [.超多好看小说][] 第七十九章 似此山水又一程 沈斐然提出的要求并不苛刻,甚至对慕容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恢复名誉和地位正是他此时心中最想做的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沈斐然的笑容笃定,她已经确定慕容苏一定会答应。 月影有些紧张,沉默的时间越长,她的心里就越忐忑。慕容苏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思量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轻声答道:“好。”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月影的心里还是有一瞬间的失落。曾经希望可以并辔而行远离朝堂的愿望,因为这一声好,也终究只是成为了愿望。他的身体里流着皇族的血液,天生便不甘于平凡,她不怪他。 只是这样一来,分别的日子或许要提前了。 见两人开始着手讨论结盟的一系列细节,甚至是日后甸江漕运的税务,她独自静静的退了出去。 这是个晴好的日子,花园的角落里尚有积雪在悄悄融化。这次离开,下一次回来,间隔流年几许,人世几何? 她很少有安静发呆的时候,这会儿竟怔怔的坐了好久,直到一双熟悉的手臂揽住她的肩,柔声笑道:“一回头不见你,怎么跑这里来?这里的景致这么好看吗?” “你们说的那些我不懂,所以就出来透透气。”她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是不是要回辽阳京了?” 慕容苏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道:“也不急于一时,皇兄想来也不会对舅舅怎样。月影,你还想去哪里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看他这么高兴,她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我倒是想玩呢,只是没时间了。得回去收拾行李。” 他一愣:“你要去哪里?” “方才看到沈荇飞地模样。我实在于心不忍。这天极丸地方子实在狠毒阴损。我想去找师姐一起找一个应对地法子。既可以替小然解燃眉之急。也免得将来这东西流落民间。让更多人地受苦。” 她说出自己地决定。不意外地看到他渐渐蹙起地眉。忙道:“别着急。这是我方才看到白王地形貌才想要去做地。本想立刻告诉你。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师姐。你知道地。这世上除了爹爹和大哥。师父师姐就是我最亲近地人了。我想带你见见她们。只可惜晚了一步。被小然抢了先。你方才和她谈了那么久。想必一定会回辽阳京有所安排。此去西北千里迢迢。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见他不说话。她试探性地触了触他地手背。问道:“慕容苏?” “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走?”他地声音有些闷。明显有些不高兴。赌气似得道。“我追着你两次了。绝没有第三次。你可想清楚。” 她又何尝愿意离开他呢?那么难得才能在一起。她对每一刻地相处都珍惜无比。但是很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就是这么一个永远把别人地事看得比自己地事更为重要地人! “我知道。”她轻轻的把脸庞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答应你。事情一办完就去京城找你,绝不食言!” 也许是她难得的温柔打动了他,又或者是方才和沈斐然的交谈十分合他心意,因此这一次他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道:“那好,你一定要来!等你回了辽阳京,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等你回来了再说。”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你不来一定会后悔!所以……月影。我在京城里等你。” 现在不能说,因为还不到时候,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但这个决定却是势在必行----他要借助沈斐然的力量,救出被关押的何倥偬,恢复信王和何家的名誉地位。 然后,何倥偬留下,他走。 去哪里都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放弃那个位置,就像当初一心想要得到那样轻易果决。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些日子来。他只是时常发觉,即使最后达成了当初的愿望。也未必会比现在更快乐。 既然如此,所谓的帝王之业千秋万代,突然间就全都没了意思。 他难得郑重,只想着,当她知道这个决定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完成,所有地顾虑都已经消失。到时候只需要一颦一笑一句话,就再不会分开。 他们各自怀着心思,在白王的宫殿里过了一个很热闹很有意思的大年,江南水乡的丰美雅致让人流连忘返。但邮有聚终会有散,十天之后,他们在洛涔的城外分开,一个往南,经由甸江坐船逆流而上,返回大酉都城辽阳京;另一个则道取西北,一路翻山越岭,寻找可以替沈斐然解忧的那个人。 大酉宝庆五年元月,谨安皇后龙子墨被裕德帝赐鸠酒之后不久,慕容苏返回了辽阳京。 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人知道他回来。他也只是隐形埋名,安分的住在偏远街巷里。一面重新暗中联络宫里和朝上的旧臣,一面打听何倥偬被关押的地方。 更重要地,则是等待。 当那次联合燮羽逼宫失败,他和何倥偬虽然没有机会见面详谈,但彼此早已达成共识,不约而同的改变了筹谋的方向,为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 宝庆五年二月初,西南蜀地发生兵乱。蜀王慕容捷麾下铁甲军统领因军防琐事与裕德皇帝的颐州郡守发生冲突,当晚便率领三千精兵攻陷郡守府,次日,颐州郡守的首级被高挂于城墙之上,府上无一活口。 自此,蜀王慕容捷正式对朝廷宣战。不到两天,装备精良的铁甲军三万人,出巴蜀盆地,直扑最近的军事要塞----魏中第一关口,余阳。 慕容捷选地是一个最好地时机。这个时候,北方的白朔达耶单于斑雎清极正忙着整顿朝务铲除异己;东南方地巨泽白王沈荇飞疲于应付碧石城梁王的诸多骚扰;而一向驻守魏中的魏王慕容宸,正因为军政处对郡**军费开销的疑虑,而被皇帝招回京城,至今未归。 而新科武举未开,年轻将领凋零。何倥偬下了大牢,奚月华在北方收复失地,奚仲死守京畿。 这个时候不反,更待何时? 兄弟之间兵戎相见的这一场对决,已在千里之外,迅速燎原。《女帝》卷终br> ps:女帝,是指沈斐然(废话),本来影子想把她再塑造的fh一点,但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深爱弟弟和国家的坚强好女孩,好人有好报的[本章结束] 第八十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一) 因蜀王出兵与大酉为敌,颐州寺庙的香火比往常更盛。男人们都去了战场,剩下的妇孺老弱只能将希望寄予佛祖,祝福出征的丈夫或儿子能平安回来。 法源寺作为颐州最大的寺庙,每天往来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佛前长明灯日日不灭,僧人的清修也受到了打扰,早课晚课皆有善男信女同陪,直让法源寺的方丈绝音大师头痛不已。 这一日,蜀王妃派人来为还未出世的孩子祈福,觉音大师打起精神相陪了一夜,正准备回房休息,半路上却被一个小沙弥拦了下来,附耳低语几句,让他顿时睡意全消,敛衣而行,匆匆往后院禅房而去。 推开其中一间房门,里头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年轻人正在早课,神态行止肃穆端庄,唯一与僧侣不同的地方,是他仍然留着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 尽管如此,第一眼看去,这个人依旧清雅如莲,不似凡间所有。 觉音大师恭恭敬敬的起手道:“师叔,此去大梵音寺,一路珍重!” 觉音已年过五十,师承大梵音寺天如禅师首徒无惠,论起辈分应该是无重的师侄。虽然他的年纪比无重大许多,却对他颇为尊重,从不失礼。 无重对他点了点头:“多谢方丈。我与他人约定之时已到,办完了事就回寺里。” “与师叔相约的人,可在颐州?” “她一直在。”他淡淡笑道,眼中有一瞬间划过深思,继而起身,拿起桌上的小包裹,“时候不早了,无重告辞。” 觉音侧身让过一条路,垂首道:“师叔此次来法源寺盘桓,论经讲道,指点武艺。觉音受益匪浅。还请下次路经颐州,再来赐教。” 无重站定了。目如秋水。看着不知名地地方。微笑道:“对不住。一旦离开了颐州。我就不会再回来了。方丈。天下之事天下之人。无一不可为师。你又何必拘泥?” 觉音一愣。只觉得他幽淡地话语中含着甚为不详地隐喻。却又不能加以劝诫。只能微微行礼。道:“师叔说地是。” 无重遥望几重屋脊外袅袅不散地香烟。离开这里。就不会再回来了。过去地事也不会再回来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是不拘泥? 颐州地街道和人潮鼎盛地寺庙比起来。有些冷清。因为蜀王公开和朝廷为敌。等于是把整个颐州都置于极为危险地境地。百姓人心惶惶。想逃走躲避兵乱。却又因为一纸封城令被迫留下。有人囤积居奇。有人趁机偷抢。原本繁荣地城市。立刻变得萧条起来。 今天是无重和朱丽约定地一月之期。其实以他地武功。完全不用留着这一个月地时间。只要他愿意。从一个不会武功地女子手中夺下《十梦录》。易如反掌;就算要面对蜀王府地高手。也不是一件难事。 可他从来不会说谎。虽然心中通透。却并不代表就可以彻底地忘记。只要还有牵挂。就是剪不断地罪孽。他是想要给她机会。不想彼此之间太过为难。 只是,除了那一次她说要跟他一起走。之后朱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眼下蜀王对朝廷开战,蜀地兵马强盛,大酉立刻就会陷入兵乱。他相信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朱丽的主意,他不能再等一个月了。拿到《十梦录》回大梵音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蜀王府戒备森严,尤其是现在的非常时期。他也不急,沿着王府慢慢行走,一直等到天色渐黑才接近,绕到后门。投石问路。引开一队驻守的士兵,脚下一纵。便轻飘飘的跃进院子里。 朱丽也应该记得,今天是一月之期地最后一天。他会来取走那本书。那么她会在什么地方等他?又会有什么手段来防范他?她是如此聪明,他此行恐怕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究竟还是,要有兵戎相见的一刻。 他一路小心谨慎,府中侍卫众多,又有上百间屋子,他一间间的找来,面色虽然如常,手心里却渐渐冒汗。猝然相见,终是有些怯地。听说最近她的身体不太好,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有没有事?…… 他不想自欺欺人,慈悲,并不等于无情。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两个身穿蓝色布袍的男子,轻声交谈,声音不偏不倚的正落入他耳中。 其中一个说道:“听守备的人说,那铁麒麟真的做出来了!” 另一个人接口道:“真的?那玩意儿光看着模样就不是个叫人省心地,真用来攻城,那余阳城就算是铁打的也得被咱们给破了。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赶早儿拿出来呢?” 先前那人压低声音道:“老兄你不知道?去年王爷不是从北方绝云山脉请了一批什么藏锋馆的人回来吗?嘿,这几个人可厉害了,手艺可是一等一的,任凭他什么东西都能造出来,要不是他们,这个铁麒麟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可是不是听说那个什么藏锋馆的水姑娘不肯和王爷合作,早就被关起来了?” “她是不肯,可她手底下的人肯也一样的。这么个丫头片子做宗主,笑都笑死人了!不过话要说回来,多亏咱们王妃的聪明才智才画得出铁麒麟地模样来。否则这会子,攻打余阳还不只是纸上谈兵!” 两人顿时心灵神会的笑起来:“王妃的确是个厉害角色,难怪就算现在怀了孩子,王爷也不召侍妾来伺候,宁可房中寂寞啊……” 声音减去渐远,无重静静的躲在树丛里,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他们所说的铁麒麟究竟是什么?听起来似乎和蜀军攻打余阳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在颐州那么久,也听说了慕容捷延请藏锋馆能工巧匠为其铸造兵器一事,却没有听说他还在暗中制造这样的东西。 他思忖了片刻,悄悄的跟上了那两个蓝衣人。他们一路上甚少与别人交谈,看起来似乎身份颇高。无重跟着他们穿过了大半个内府,到了后院一座假山前,只见两人闪身进了一个山洞,之后就再没有出来。 无重随之而入,这个假山洞颇为深广,尽头处竟然还连着一个大约一个屋子那么大的天然石窟,只是四处无门无窗,也不知道那两人去了哪里。无重并不着急,隐身在黑暗中,大约等了一顿饭功夫,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地咔咔声,幽微地光芒中,只见一个和方才两人一色打扮的蓝衣人正从洞后走出来,石壁上微开一线,果然有扇暗门。 他径自往外走,无重手上握了两枚石子,看准了位置激射而出,一颗恰好卡在暗门地缝隙中,一颗不偏不倚的打在那个蓝衣人的后背大穴上。“风动真诀”内力温阳,那人连疼痛都没觉察,便一下子倒在地上。 无重将他轻轻拖到暗处的乱石推里藏好,又脱下他身上那件蓝色的外袍披在身上,再次回到暗门前。因为被掷出的石子卡住机关,因此那扇门并未关实。他将手按在石门上微微用力,厚重的门便无声的...[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二) 无重望着眼前的大家伙,正想再走近些一探究竟,屋子深处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快些准备好,等会儿王爷来了看见这乱糟糟的模样,可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这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狂妄,随着声音走进来的人长相妖媚,长发披肩,身上穿着一袭流光溢彩的锦衣,腰上缠着一条银鞭,看起来是他的武器。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全身白衣面色冷峻的男子,似乎对那锦衣男子的嚣张模样很看不惯,略略的皱着眉,袖着手,眼中满是不耐。 无重知道蜀王身边武功高强行事隐秘的“五重衣”,因此隐约猜出这两人应该是其中的锦衣和白衣二人。有这两人在此,行事恐怕要更加小心。他低垂着头,慢慢的蹭到了一扇边门,趁人不备的时候匆匆溜了进去。 他穿过一个堆满了废旧铁兵的通道,顿时置身在了一个巨大的铸造工场中。这个工场足足有好几个普通晒场那么大,角落里有两个大熔炉,炉膛里烧着熊熊火焰,风箱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无重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下十数架形如狮虎的铁车一字排开,虽然还未铸造完成,却已看得出其形制和构造和平常的战车大不相同,车身铸有防止敌军进攻的铁刺,裹有防火的油毡,车身内藏有可以伸展的机关,前端连着重锤,想必是用来攻城之用。更叫人惊讶的是车腹内装有一个大概可容纳三十人的铁箱,铁箱前连接着一段通道,宛如铁麒麟长长的脖子。既然是藏锋馆地宗主。那这位水姑娘一定知道铁麒麟地弱点。也一定有办法破坏它! 如果照他们所说。这位水姑娘因为不肯铸造铁麒麟而被蜀王关押了起来。那只要找到她。就有希望阻止慕容捷使用这件兵器来攻打余阳城! 他打定了主意,又等了片刻。直到一个监工模样的男子从面前走过,他突然手腕轻抖,腕上的如是珠如灵蛇出洞,缠上那人的脖子。那人连一丝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一把拖了过去。 无重不欲对方看到自己地样貌,因此伸出手指扣住他的咽喉,另一手反剪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水姑娘在哪里?” 那人咽喉被压住,不能大声说话呼喊。手脚也阵阵酸麻,知道落进了厉害人物手里,连声音都结结巴巴起来,道:“什……什么水姑娘……” 无重从侧面看去,只见那人眼珠乱转,知道必定心中有鬼,手指地力道又加了几分,声音也冷峻道:“藏锋馆的宗主,你们把她关在哪里?” 那人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不敢再有隐瞒,支吾道:“在……在水牢里。王爷的亲随严加看管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水牢在哪里?” “王府西边,有个大池塘的那边……那边就是!” 见他脸色发白,双腿如筛糠一般颤抖不止,无重心下也有些不忍,手指一松,随即一掌劈在他的后颈。见他不省人事,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准了去路,正准备混在人群中趁机逃出去,不远处突然传来锦衣梁欢的声音道: “何平,我让你去叫王爷来此,你怎么还在这里晃荡?” 无重脚下一顿,见周围人的眼色,一霎那明白梁欢口中的“何平”正是自己。当下不再犹豫,足尖轻点,以墙壁借力,几步便越过众人头顶,朝出口的地方飞奔而去。 “糟了,有奸细!” 锦衣梁欢见手下行动异常,心中顿时起了戒备。借着昏暗地灯火仔细一看,只见“何平”长相秀丽,身轻如燕,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由的大声呼喊起来。 这一声呼喊顿时让场面大乱,有的人朝里走,有的人朝外走,反倒让无重有足够的机会逃脱。白衣残心不由狠狠的瞪了梁欢一眼,脚下却不停,人已经跟着无重的背影掠出了三四丈。 若论轻功,无重更胜一筹,但是残心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因此无重才刚刚离开暗门,一抹白影已追至身后,银光闪闪,直逼后心。 残心使地是一对银钩,兵器的模样奇特,招式也甚为古怪,但普天下再怪的兵刃,也比不过无重手里的如是珠。他听到身后风声将至,低头避过一式,晚上的金色佛珠扬起,轮圆,顿时化成一面强韧绵密的气墙,硬生生的将银钩挡了下来。 “大梵音寺无重?” 残心显然认识这件天下闻名的兵器,一张布满刀疤的脸顿时扭成古怪地形状,死死地盯着对面容色清丽的少年。一贯神色冷漠地他,眼中竟然有几分狠毒决绝。 “当年我拜师大梵音寺,却被天如那老和尚说成是心术不正难成大器,无论如何不肯收入门下。如今我倒要瞧瞧,他看得上的得意门生,到底比我好上多少!” 残心少年时久被尘封的往事因为见到无重而被重新唤醒,就连下手都比往常要凌厉数倍,一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换了数招,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无重一心想要尽快找到藏锋馆宗主被关押的地方,不想节外生枝,因此风动真诀的内力已催到八成,周身衣衫盈鼓,温阳强大的内力一**推进,将残心全身罩住,却没看到身后不远处,悄悄跟在残心身后的梁欢正扬起银鞭,眼神中满是得意,朝着无重的天灵便是一鞭砸下。 等到他听到身后风声虎虎,知道不好,只能暂时放过残心,收回如是珠抵挡,正在这时候,洞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一个窈窕的人影从怪石嶙峋的假山角落里窜了出来,手中一柄怪目怪样的三叉短戟,朝着梁欢的小腿直刺过去。 最近打打杀杀的很有传统武侠的感觉,亲们耐心心啊![本章结束] 第八十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三) 就如梁欢想要偷袭无重,他自己也被一个早就躲在暗处,使一柄三叉短戟的女子偷袭了。 那支模样活像鱼叉的兵器刺向他的小腿,让他不得不倒退三步,手中的银鞭已经挥出,却离无重的头顶终是差了半分距离,反倒被少年手中天下无双的金色佛珠缠住。一阵强大的内力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连鞭子都脱手飞出。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来者何人?竟敢背后偷袭,好不要脸!” 女子冷哼一声:“这都是跟阁下学的,阁下果然好不要脸!” 梁欢一时气结,挥起鞭子便迎上女子手里的鱼叉。但见她柳眉凤眼,粉面含春,竟是一个生得极为妩媚的佳人。 只是她下起手来却是又快又狠,招招追命。梁欢正思量着江湖上何来这么一号人物,无重已经抽了个空,远远问道:“涂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因为你在这里。”女子答了一句,突然又觉得这么说十分不妥,又急忙解释道:“我可没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是来抢你东西的!” 哪有抢人家东西却帮人家打架的?梁欢不明白,但眼下的情形已不容他多想。这女人不光兵器古怪,招式也怪得很,灵活如一尾游鱼,她的鱼叉又是长兵刃,很难近身。 过了数招,无重又道:“涂姑娘,你不用帮我。” “嗦!你若不尽快解决这两个人,怎么去取我要的东西?如今蜀王都发兵了,我还要急着要回京城呢!”她的语气不耐,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但这话却更加惹怒了梁欢,他不由冷笑道:“你这婆娘好大的口气!五重衣岂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罢,银鞭一扬,顿时贯注了十成功力朝涂玉笑胸口抽去。涂玉笑恼他招式阴损。纤腰一扭,不去迎击,反倒朝无重的方向退去。梁欢见她转头就走,以为这姑娘见他害怕,忍不住唇角弯起,手腕连连用劲。银鞭不依不挠的追了过去。 谁知涂玉笑这一招只是耍诈。眼看银鞭将到。她地人突然冲天而起。喝道:“无重。当心你背后!” 其实不用她提醒。无重已感觉到身后战事有变。他还以为是涂玉笑不敌梁欢。急忙一掌逼退残心。手掌展开。如是珠犹如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套住了梁欢地银鞭。这两人虽然都用地是软兵器。但无重地佛珠每一颗都比普通地刀剑坚硬。因此两相绞住。通体软韧地银鞭却是吃了亏。 梁欢一见情形不对连忙撤力。若是和无重地风动真诀对上。那可是讨不了半分好处。 他全身劲力卸去地时机只有一瞬间。可涂玉笑要等地。就是那一瞬间。 她手中地鱼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递出。动作沉稳干净。内力尽数灌注在手腕上。几乎听不见破风地声音。等到梁欢收回银鞭之时。鱼叉地前端已经刺到他地后腰。锐利地锋刃毫不费力地切开他地皮肤和内脏。在腰腹最柔软地地方划开了一道深长地口子。 凄厉地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洞窟。 梁欢连银鞭都不要了,两只手死命的按住伤口,可涂玉笑这一刺用尽全力,鲜血根本止不住,一瞬间便把他一身锦衣染红了。 无重和残心也被眼前这番变故惊住,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手,朝梁欢看去。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斜里已经伸过来一双柔荑拉住无重,涂玉笑的声音低低道:“还不快走?发什么愣!”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他就朝外奔去,残心双眉一拧,正想发足去追,手臂却被血流不止的梁欢一把拖出,动弹不得。 “残……残心,快替我止血,叫……叫大夫来!” 残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用力将他推开。道:“别碍事。你再不放手,刺客要逃走了!” 梁欢痛的龇牙咧嘴:“你……你这混蛋。是刺客重要,还是……还是我的性命重要?” 残心布满刀疤的脸在暗中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诡异残忍,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对王爷来说,刺客比较重要。” 涂玉笑拉着无重逃出很远,才松开了手。 方才处于礼貌,无重才一直没有挣脱,此刻见她停步,这才道:“多谢涂姑娘。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就此别过吧!” 涂玉笑一挑眉:“怎么,你还想留着?” 她地脸上有一丝古怪的表情,又补充道:“你还想去找她?” 无重却摇了摇头,道:“《十梦录》到并不急在一时,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连累涂姑娘了。” 涂玉笑一听,顿时有股无名火窜了上来,淡淡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支开我去找书了?我既然盯上了你,没抢到书之前,绝不会离开的。” 无重轻轻叹了口气:“出家人不打诳语。涂姑娘,五重衣的身手你也见过了,虽然你侥幸伤了锦衣梁欢,其他人却不好对付。你还是快走吧。” “你看不起我?”她似乎跟他杠上了,“我偏不走。你再叫我离开,我就大喊大叫把人都引来!” 无重从小在寺庙长大,对女子耍赖撒娇蛮不讲理向来没有办法,最后只得不言不语,自去寻找关押着藏锋馆宗主的水牢,也不管涂玉笑是否跟在身后了。 池塘很快就找到了,池边一隅的小屋果然有重兵防守。两人一合计,决定此处不要大动干戈,只不过无重身上从来不带暗器迷药之类的东西,涂玉笑的身上却是不少,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全掏出来混在一起,由无重用风动真诀的内力将这些药粉缓缓送出,不过片刻时间,那些防守地士兵便无声无息的倒地不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药粉太过厉害,就连涂玉笑自己的脸色也有点发白,但她接触到无重的目光,却只是吐了吐舌头,露出难得的娇憨的模样,也不说话,当前便去推门。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有一扇铁门,拉开铁门,阴寒潮湿之气扑面而来,果然正是水牢的所在。 两人相视点头,悄悄的拾级而下,石梯尽头是一条狭窄的石板路,路两边是大片地水塘,水深及膝,布着一道道铁栅栏,四处都有铁链铁锁,空气里有触鼻地恶臭,在昏暗的火光下,这些水塘看起来污浊不堪。 无重轻轻地宣了一声佛号,堂堂一个蜀国郡王,竟然将一个女子关在这种地方,实在不够光明正大。 涂玉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下巴朝前努了努,又伸出手朝角落一指。无重明白她的意思,他也已经听到了细细的说话声,正从水牢深处传出。 两人又朝前走了几步,转角处正有有个可容人隐藏的凹角,背后临水,前面又有高大的石墙挡住。躲在那里,就算有人从眼前经过,不仔细辨认也看不清楚。 只是这个地方实在太小,勉强挤下两人,却不免互相贴近,几乎连一丝空隙也没有。无重听到女子...[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佛眼砂 第八十一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一) 无重和涂玉笑都没有想到,在水牢深处说话的人会是朱丽! 那么和朱丽对话的那个人,想必就是被关押的藏锋馆宗主水姑娘了? 只听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回答道:“我若要答应,早就可以答应了,又何必等到现在?王妃还是请回吧。” 朱丽却不慌不忙,轻声笑道:“水姐姐,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王爷也并没有叫你去偷去抢啊,如果你不肯合作,不光对你自己没什么好处,对你的族人,恐怕也……” 接下去的话她没有说,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只听那位水姑娘低叫一声,又急又怒:“你怎么会有铁馆主的贴身短剑?” “我们王爷请铁馆主来蜀地做客而已。只要水姐姐答应我们的条件,马上就可以见到铁馆主了呢!” “胡说!铁馆主一直在铁岭村闭关,任何人不能接近,怎么可能跟你们来这里!”水姑娘说起话来明显有些气弱,连咳了数声,突然又冷笑道:“我明白了!铁麒麟尾部那个制动机关的缺陷还是没人知道怎么解决是不是?……既然你们请来了馆主,那叫他帮你们就是,何必来找我?我技术微末,帮不上忙!” 一阵衣物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走动,随后是朱丽的声音:“哎呀水姐姐,果然和王爷说的一样固执呢。阿朱不勉强你,你好好想想吧,我过两天再来,只是铁馆主他……” “你把馆主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啊?阿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王爷手下的五重衣,水姐姐也是见过的。他们把铁馆主请来,是待如上宾还是连水姐姐的待遇都不及……阿朱就不知道了。” 她的声音甜美,语气亲和,可无重明白,朱丽此时此刻一定在生气。这位藏锋馆的宗主姑娘软硬不吃。一定是让她十分头疼。 朱丽虽然推说不知。话里地威胁却说地十分明白。水姑娘顿时不答话了。只听脚步声慢慢朝外走来。朱丽边走边吩咐道:“把水宗主地铁镣解开些。一个姑娘家整日泡在水里也怪可怜地。外头这么冷----抱歉啊水姐姐。阿朱权力低微。只能做到如此了。” 那位水姑娘还是不做声。直到脚步声快要接近转角处。才道:“王妃。我看你怀有身孕。将来也是个做娘地人----难道就不想给自己孩子积点德?” 原本轻快地脚步声顿时停住。又飞快地回转过去。一声清脆地声音响彻水牢。看样子竟是朱丽狠狠地掴了水姑娘一掌。 她地声音不再平静温和。怒道:“我吃斋念佛。诚心祈福。孩子自然会好好地长大。谁敢说我地孩子半句不是。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罢。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跟随着地丫鬟侍卫见王妃发怒。也慌忙跟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黑暗地角落里还藏着两个人。 而这一次。无重也完全没有机会去多看多想。就在朱丽要转过拐角地时候。涂玉笑地手掌已经覆上了他地眼睛。他不便挣开。因此只能听到匆匆而过地脚步声。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头顶想起关门声,她才把手移开。 “涂姑娘……”他再怎么无知无感,也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你别说话,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她摆了摆手,欲盖弥彰地替自己解释,脸颊却因为他专注的注视而微微泛起薄红。 定了定神,她又问道:“无重,你是不是想救那个什么水姑娘?” “不错,她是……” “你别告诉我为什么。我反正也不认识她。我只知道如果不救她你就不能安心去找书是吧?”她看了他一眼,伏在墙壁上凝神细听了片刻,道:“有二十多个人看着,不太好办……” “是二十四个人。” 听他报出准确数字,涂玉笑忍不住回瞪了一眼,又转向去路,低声道:“二十四个侍卫倒不算什么,只不过这里是死路一条,外头又有人在找我们。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万一不能速战速决,上面的人只要守着水牢出口。我们和那水姑娘都成了瓮中之鳖。” “的确如此。”无重点了点头,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救人,还请涂姑娘守住 “不用这么麻烦。”涂玉笑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鱼叉塞进无重手中,开始动手解脖子旁边的衣扣,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自以为慈悲为怀不想连累我是不是?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为了那本书而已----这处水牢里的水并不深,外头的池塘却不浅,这其中显然有闸门。水里地这些机关交给我,等一下我开闸放水,看守的人肯定会把犯人转移,你就趁乱救人,咱们到时候再会合。” “此事太过危险,你不能去。” “你还没变成老秃驴呢,怎么也这么嗦?”涂玉笑很不耐烦的推了推他,“不就是开个水闸吗?我十五岁开始统领水军,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就不叫涂玉笑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拿到了《十梦录》,故意让我抢走不就行了!” 见少年认真思量犹豫不决的模样,女子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你还当真啊?算了,你把我当成是颜少庄主或者是季帮主,假装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助顺理成章,这样行不?”说话间她已除下外衣,里头穿的是一身漆黑的鲨鱼皮水靠,更勾勒出女子凹凸曼妙的身材。无重不便再看,垂首低眉,心里也知道再拒绝她的好意便有些过分了,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涂姑娘千万要小心。如有不便,速速回来。” “谢谢你的关心。”她点点头,正想跨进水里,无重想了想又道:“涂姑娘,无重本就当你是朋友。” 涂玉笑一愣,知道他是在为方才自己那番言辞解释,心里情不自禁地泛起阵阵甜意,朝他露出一抹绝艳的笑,手臂一展,悄无声息的没入黑暗冰冷的水中。 她的笑容很美,却叫人隐隐不安,仿佛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花,虽然美不胜收,总是凄凉。 无重皱了皱眉,强逼自己将这不详的念头压下,伸手去拾涂玉笑落在地上的外衣,想藏到离水更远一点的地方,谁知却触手一片濡湿。他心里一惊,急忙将衣物放到光亮处细看,只见深灰色外裳地后背上,有一块巴掌大地血迹,已呈黑色,带着淡淡的暖意和腥气。 有毒!……她受伤了? 那时候她使计砍伤梁欢,莫非就在那间不容发地一刻,她的肩膀已被梁欢发出的暗器所伤?怪不得这一路上,她面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不太稳定……可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他知道是这样,宁可不急着救藏锋馆宗主,也不许她冒险入水开闸,加速毒性蔓延! 他握着那件衣服,顿时心如乱麻。 最近好忙好忙量保证一天一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本章结束] 第八十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二) 涂玉笑不愧为水师出生,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周围的水面已经开始慢慢上升,越升越快,不多时便淹过了走道。 不远处人声嘈杂,看来是看守的侍卫也发现了此处的异常,眼看着冰冷刺骨的池水就要漫过腰间,无重急忙把涂玉笑的外衣塞进怀里,手掌在墙壁上一拍,人已从水里飞起,轻轻的攀附在顶部的石壁上,十根手指牢牢的扣住石缝,自上而下的看着水花翻涌,慢慢的朝水牢深处移动。 尽头的牢房里,一群侍卫正手忙脚乱的淌着水打开牢门,将一个头发蓬乱穿着灰黑色囚衣的女子从铁链上解下来,毫不客气的拖着走。 其中一个啐了一口,道:“真他妈的衰,怎么偏偏咱们轮值的时候水闸怀了!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赶明儿去法源寺烧烧香去去霉!” 另一个人劝道:“大哥快别抱怨了,先把这女人弄出去。王爷关照过,这犯人身份特殊,万万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真要给淹了,咱们兄弟几个可都要掉脑袋的。” 一群人哼哼哈哈的,抬着那位水姑娘就朝外走去,也不知水姑娘是被铁链锁的太久了,还是没有好好吃饭休息,被他们架着走,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等到一行人走近,水已经快要没到胸口,走起路来甚为不便,无重埋伏在转角处,看准机会,手中的如是珠连连击出,众人只看见昏暗的灯火中闪过一道金芒,随后后颈一麻,便失去了意识。 这二十来个人虽然人数不少,其中却没有高手。守卫一个个倒下,那位水姑娘浑身无力,眼看着摇摇晃晃的就要倒进水中。无重急忙将她一把扶住,同时足尖连踢,将那些昏迷的守卫一一踹到石梯的高处,免得口鼻浸入水中时间太久。生生的溺毙了。 他自己不会水,这一动下连连呛了好几口,只觉得冰冷的池水郁积在胸臆间隐隐发疼。于是低声朝身边的女子道:“水姑娘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还行。※※” 听她声音虽然虚弱,却不是完全无力,他地心也放下了一半,急忙扶着她回到了池塘边的小屋里。谁知才推开屋门准备离开,外面花园里突然射出数十支长箭,迎面呼啸而来。 无重来不及细想便重新把屋门合上。只听一阵笃笃声响。那数十支箭都钉在了门板上。 这屋子极小。他扶着水姑娘到角落坐下。隐约可见水牢里地水已经漫上了石梯。若是要和花园里地池塘水面相平。恐怕整间屋子里地水深至少要及踝。 这时候。屋外想起了残心地声音: “无重大师。你既然是佛门弟子。自然应该明白一命换一命地道理。只要你把那个使鱼叉地女子交给我们。抵了锦衣一命。王爷可答应不与你为难!” 梁欢死了? 无重先是一愣。随即便将目光转向地牢地入口。那涂玉笑呢?为什么还不回来? “阁下原来是……四方君子中的无重大师?” 耳边传来水姑娘低哑的声音,无重见她神情萎顿,于是伸出手掌抵在她的背上,一边将温阳地内力注入,一边点头道:“是我。” “我是藏锋馆的代宗主,我叫……水横枝。” “我知道水姑娘的身份,我是来救你的,请水姑娘放 听他语气温和,容色周正。水横枝略略颔首道:“多谢无重先生!” 水横枝虽然早就听说无重是大梵音寺的首座弟子,但此刻看到他地样子却不像出家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是以以“先生”代称,无重也不在意,耳中听得屋外脚步声渐近,忙问道:“水姑娘,无重有一事请教。” “请说。” “请问,要怎样才能破坏铁麒麟而不至于伤到无辜的人?” 水横枝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无重先生想要毁掉铁麒麟?” “如果有机会的话。【】”无重又朝水牢的入口看了一眼。眼看已有几股细细的水流漫出地面。他皱了皱眉,放下手掌。走过去慢慢探下身子,将堵在门口已然昏迷的几个守卫拖了上来,一个个地平放在屋子里。 水横枝静静的看着他做这些事,不由微微一笑:“无重先生的心真好,你们四方君子都是好人。” 无重忙着做事,并没有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水横枝又道:“你怎么知道问我这件事,我就一定知道答案呢?” “听闻水姑娘是藏锋馆的宗主,天下利器皆出于藏锋馆,如果姑娘不知道,恐怕世间也没人知道了。” “无重先生太抬举我了!不过我的确知道铁麒麟的弱点,我可以告诉你。”水横枝又咳了几声,总算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低声道:“我也觉得这样伤天害理的兵器不应该出现在世间,如果有机会,我也想亲手毁了它。” “无重先生请你听着,在铁麒麟的尾部,有一跟手臂粗细的铁杆,下面连着轮轴地轱辘,这处是整个铁车行进的制动装置,但是自制造出来之后一直不太灵便,也没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因此只要用利器将那个地方破坏,铁麒麟行走之时就不能停下来,走不出五里就会四分五裂。” 无重眼中闪出一缕微光,这件事比他想象的简单,怪不得这些大家伙都没有随这次的前锋军前往余阳。原来这其中,竟有这个原因! 他再一次看向那扇泛着水花的地门,现在只要涂玉笑回来,他就能放心把她们两个送出府,然后独自去破坏铁麒麟的制动装置,并一举夺回《十梦录》……可是,为什么她还不回来? 屋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残心的声音也越来越不耐烦:“无重,王爷没那么多时间,若你还是没有任何答复。休怪我无情了!” 水横枝的心里也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道:“无重先生,铁麒麟地弱点我都告诉你了,你不准备离开这里吗?” 他不会说谎。只能皱眉道:“抱歉,我还要等一个朋友。” “……你这人真是傻到家了,如果你那朋友已经死了,你也一根筋地等在这里,岂不是连累别人陪你一起死?” 一个笑意俨然的声音,带着微微地暗哑,调子却很欢愉。 无重望着那张刚从水里冒出来,苍白却艳丽的脸。惊道:“涂姑娘!” “没错是我。”她双手一撑从水里跳了出来,全身湿漉漉的,身手矫健,一点也看不出受伤中毒的样子,“无重。多谢你还惦记着我。既然我现在回来了,你是不是可以安心地去找那个什么铁麒麟了?……别摇头,你刚才和水姑娘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涂姑娘,你受了伤,需要尽快治疗。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铁麒麟一事,稍后再说。” “你看不起我?”她又是这一句。柳眉倒竖,等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就上前拉起水横枝,“这么小的伤有什么了不起的。水姑娘我问你...[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一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无重只有一个人,想要同时对付残心和一众王府高手,自然是有些棘手,再加上他的如是珠给了涂玉笑,此时此刻并不适合硬拼。 因此他也并不恋战,且战且走,只想尽快摆脱众人,找机会破坏铁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低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她在里面。你去看看她吧。” 无重听她话语中地一丝暗哑。心中一跳。转身望着院子里一扇半掩地门。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过去。推门而入。 傍晚地光线很黯淡。屋子里没有点灯。弥漫着一股浓重地草药味道。这么重地药味。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可那一缕血腥味却依旧如跗骨之蛆。盘桓不去。 角落里地床下着纱帐。隐约看得见里头正有人躺着,床头的青砖地上,一摊紫黑色的血迹清晰可见,无重站住了脚,轻声唤道:“涂姑娘?” 没有回音。 是睡着了吗? 他站在床前,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伸手撩开纱帐,只见那个爽利干脆能和男人一样骑马打仗的女子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轮廓美好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但是表情却很平静,唇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纹。 他长久的凝视着她地脸,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的相貌,不输于任何人的美丽女子,有一张线条干净妩媚的鹅蛋脸,眼角勾起,看得出笑起来必定是风情无限的模样。 无重扯住纱帐的手慢慢收紧,却没有再出声。 她的样子很像是睡着了,但没有呼吸,身上没有任何鲜活的痕迹。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正在这间满是药香地屋子里,慢慢地冰冷。 她不是说,这不过是小伤,没事,叫他不要担心! 那个时侯他相信了她,他怎么会相信她?她说的没错,他是个傻瓜!她就这么死了,为了他……可是他却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涂姑娘地身上早就中了毒镖,本不能碰冷水的,只是她不让你知道。” 水横枝的声音轻轻响起,微微的哽咽,断断续续说道:“她的水性极佳,这一路上若不是她,我早就脱力而死了……我和她素不相识,她肯这么帮我,都是为了无重先生……” 无重觉得恍惚。这女子挑着眉说:“你看不起我”,不过就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他和她相识,其实也只有数月,大半时间都是在打打杀杀。她不是不知道,他仅有的,微薄的一点感情,都已经被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掏空殆尽了,他没办法给与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到底是,谁傻? 他怔了半晌,轻轻问道:“她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她说,请你要忘记。” 忘记…… 见他怔怔的不言语,水横枝心下不忍,慢慢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又道:“你的东西,她一直不肯给别人拿着。她还说,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听你叫她的名字……她很安详,觉音大师点了她地穴道,没有太痛苦……无重先生,对不起!”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转过头,匆匆掩门而去。 无重并没有听清楚她的道歉,也没在意她是不是离开了,依旧怔怔的看着床上的女子,然后慢慢的坐下来,伸出手触了触她冰冷柔软的脸颊。 “玉笑……” 九泉之下地幽魂,是否能听到,是否能安心呢?----连这么微小的心愿他都不能完成。人都说佛法无边普渡众生。可是世间事,桩桩件件皆不如意,饶是他研习至今。也渐渐的不信了。 他握起她的手,女子微凉的掌中依旧牢牢的攒着他给与的金色佛珠,放不下的痴嗔悲喜,尽管虚无,亦是无怨无悔。 他默默的颂念经文,逝者已矣。他不能陪她死,能做地也只是如此了。 晚风轻轻拂过,带起薄纱翻飞,倏忽之间。房里已经站了另一个人。 “如果他日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这么温柔的叫我的名字?” 幽幽地声音,带了一丝熟悉的娇俏,和……不熟悉的恨意。 无重转过头来,看着那张因为害喜不断而有些消瘦的脸庞,心中一隅顿时不可抑止的疼痛起来。但他知道那种疼痛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承担,因此脸上依旧是不动如山的清雅淡然,静静道:“朱姑娘身居高位,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假若真有逃不过天命的一天。你地身边也有夫婿孩儿,奴仆侍从陪伴,不需要外人为你叨颂。” 朱丽的脸色更加难看,抿了抿唇,涩声道:“难道你跟她不是外人?” “涂姑娘是我的朋友。” “堂堂大梵音寺首座弟子,竟然跟一个燮羽乱党的女人做朋友,笑死人了。”她忍不住冷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面前总是不复沉着从容,一言一行就像无知嫉妒的少女。可她真的忍不住。就是看不得他对别人好。就是看不得! 他也不理会她,淡淡道:“朱姑娘府上如今应该正在大乱。你身为王妃理应坐镇,为何到这里来?是来拿我的吗?” “坐镇?你真的以为我是武则天?”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无重,你不会不记得今天是约定之日吧,却在这里握着一个死人地手倾诉衷肠。难道这个女人比《十梦录》还要重要?” 无重点了点头:“那件事我自然记得。改日来拿,也是一样的。” 他没有反驳,让她心里的怒火更甚,上前一把挥开涂玉笑的手掌,道:“真是看不出来,堂堂大梵音寺的首座弟子,也蛮多情的吗!” 他听到此言,还是没有反驳,只是抬起头一眼不发的看着她,目光静谧如莲,包含着很多她看得懂又看不懂的东西,饶是朱丽聪明透顶,玲珑剔透,也忍不住心乱如麻,一发狠,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既然蛮不讲理了,那就蛮不讲理到底吧。 她拿着书,狠狠地问道:“你说,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这个死人重要?还是这本书重要?” 他如往常一般认真地思考她的问题,然后如实答道:“在无重心里,天下苍生地安乐比师友亲朋的性命重要;师友亲朋性命比身外之物重要;万事万物中最末微的,便是自身的情爱安危。” 他的话说的很明白,朱丽咬着牙,好一阵才勉强把眼泪收回去,明明说好从此成为陌路的,再哭,就是没出息!是他不要她的,不能哭,绝不能示弱! 她将手里的书朝床上一扔,冷声道:“本姑娘不想听你的大道理,这本破书还给你,我不稀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人写的,哪天本姑娘也写一本,比这个好一千倍一万倍,到时候人人争着去抢……” 她说不下去了,一扭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缓缓道:“无重,你好好的看着,大蜀国兵强马壮,即日便挥军东进,入主中原指日可待。天下,是...[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二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一) 朱丽从法源寺回到王府,一路上面色发白,双眼泛红,一言不发。府上的下人早已学了乖,都知道她今天心情不佳,也没人敢上前搭话。再加上整个王府如今被后院莫名其妙的塌方和西院里的水患搞得人心惶惶,没人再愿意得罪这个喜怒无常的王妃。 朱丽也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眼也不去看,径自回了房将自己反锁在房内,好半天都没有出门。 别人只当是她怀着身孕行动不便,是以心情不好。却不知她一个人躲在房内,却什么事也不做,只拿了只笔,慢慢的案前的白纸上东划一笔,西划一勾,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眼中珠泪盈盈,偶然有几滴落下,在纸上湮开,她就用袖子狠狠的去抹,红色的衣袖上沾染了点点墨迹,如一团团化不开的愁雾。 她哭不得,喊不得,伤心不得,只能拿这些死物撒气蹂躏,却也不见得多快活。她要找些能让她高兴起来的事,可是放眼而去,如今唯一可做的,也就剩,这个天下了。 天下,是蜀王的。谁说就不能是蜀王妃的? 她不由自主的捏紧笔杆,等到自己察觉到疼,才发现一杆好好的紫竹管狼毫小楷就这么生生的断送在她的纤指间。 她望着手心里的红痕发呆,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这声音稳定而沉笃,是她熟悉的。慕容捷的事情都办完了吗?怎会亲自来见她? 她打开门迎接门外的玄衣男子,已换上甜美慵懒的笑:“王爷,外头闹哄哄的,您还想到来看我,阿朱真开心!” 慕容捷上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道:“听说你方才又去了法源寺,怎么一个人就去了?也不不带个人陪着。” “上回丢了东西在寺里,拿一下就好。王府了出了刺客,大家都忙着呢。阿朱又怎好劳烦您呢?” 慕容捷眉间微颤。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只是担心你。如今身子不便。不要给有歹意地人骗了去。” 朱丽心中一惊。忍不住抬眼朝她望去。慕容捷却已经说起了府上刺客地事情。神色间镇定自若。朱丽看不出破绽。只好微微皱了皱眉低头。听到他道:“如今梁欢死了。五重衣五缺其一。倒真是一件棘手地事。“ 朱丽知道此刻再不能心不在焉。忙抬头道:“锦衣梁先生死了?” 慕容捷点头。叹道:“原本还有一件重要地事要他去办。如今五重衣都在外执行任务。真是头疼啊。” 他说这话地意思。聪明如朱丽怎会不知。嫣然一笑。伸手覆上他地手背。道:“王爷心中地烦恼。阿朱可以替您分忧吗?” 慕容捷朝她会心而笑。道:“如今墨衣在巨泽调查白王地动向。红衣在西北一带。青衣则在祁阳办事。残心要留在我身边。你说说。该派谁去京城呢?” “去京城?” “没错。雅乐曾经在西北一带寻找到了你那位紫衣朋友地踪迹。连同我那为此失了封号的弟弟。我还以为他从此就爱美人不爱江山了,谁知道……” “信王回京了?” 慕容捷微微颔首,又重复了方才的问题:“阿朱,你说,我们应该派谁去京城呢?” 朱丽思忖了片刻,笑道:“王爷,小晴是不是很久没有放假了?是不是应该让她去京城和她的姐姐聚一聚了?” 慕容捷的笑意更甚:“你是说,让小晴去京城办事?” 朱丽妙目一转,伸手假意锤他。笑嗔道:“王爷好坏啊,明明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却还要阿朱说出来,万一我说的不对,岂不是又被王爷笑话!” 慕容捷笑着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眼波漾出一丝温柔水意,低声道:“你我本就知心,你又岂会猜不到我心思?……阿朱,今晚让我留在这里陪你……” 朱丽面上一红。低着头。含羞道:“王爷,阿朱如今有孕在身。大夫吩咐过不能……不能……” “什么也不做,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夫妻之间同榻而眠是天经地义的事。” 朱丽继续低着头,双手铰着衣带,道:“王爷若是……若是觉得寂寞,可以另娶几个妹妹来替我照顾您,阿朱也可以放 他声音中的暖意一下子收起,淡淡道:“我娶侧室,你不介意?” 朱丽摇了摇头,道:“王爷将来是要夺天下地人,多娶几个女子来开枝散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阿朱怎会介意?” 慕容捷的脸色变地更冷,笑意却更甚:“多谢阿朱替我考虑周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本王先走了。” 说罢,站起身来,温柔的按下朱丽的肩膀,阻止她起身相送。推开房门,轻轻的离去。 朱丽并没有察觉他最后一句话里已经把“我”改成了“本王”,她此刻所有的心思,都留在了慕容捷方才那番话上。 其实论武功和智谋,红衣雅乐比青衣梁晴更适合去京城监视信王的行踪。但是朱丽了解慕容捷,他心性残忍寡情,对背叛自己的人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梁婷儿先是不理会他的警告,偷偷的生下了慕容苏地孩子,到后来又为了孩子不肯听命于他,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与蜀王的威名是极大的折损,对慕容捷来说,不啻为一种侮辱。 所以,他是一定要她死的,不光死,还要死得很惨。 如果派去杀她的人是她的亲妹妹,,那梁婷儿临死之前所受的痛苦,必定要多上千倍万倍!这样的结果,才是他想要的报复! 她只是顺着他地心,虽然她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此对付慕容苏,她还得另外想个办法,光靠梁晴,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慕容苏……他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的?月影呢,为什么没有一起?臭男人,竟然还是为了江山抛弃了她,活该天打雷劈! 慕容捷走出屋子的时候,一脸阴沉,连维持的一点笑容都不见了。 守在门口的残心急忙跟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慕容捷已经冷冷的问道:“残心,你说一个女人一心劝你纳妾,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残心带着一脸疑惑的望着主人,但慕容捷却显然不想他回答,刚一说完就甩了甩袖子,又沉声道:“小晴在祁阳的事情办地怎么样了?让她快些,办完了尽快赶去京城。” “王爷,残心正想告诉您,祁阳那里有消息了。” “你说。” “小晴已经按您地吩咐潜入魏王府,佯装成皇帝的人发起袭击,只是最后只虏获了魏王妃吴樱,却没有找到魏王最宠爱地侧妃方悠。听说那一天方悠正好出城去迎接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爹娘,并不在府上。” 慕容捷双眉一蹙:“你是说,小晴没有抓到最能影响四弟的人?” “是。” 慕容捷沉着脸思忖片刻,冷冷哼道:“那你告诉梁晴,立刻去京城,...[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二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二) 三日之后,皇帝的暗探夜焚祁阳魏王府,王妃吴樱被掳走,即将临盆的侧妃方悠失踪一事传回京城的魏王慕容宸耳中,顿时让他心忧如焚。 当然,“皇帝暗探”一事是祁阳传回来的密信,只有慕容宸一个人知道。他一向沉稳心细,虽然心急,却并没有找皇帝质问,反倒一切如常,直到某一天宫内大宴,他推说身体抱恙,却趁此机会携带贴身护卫白乐以及五十名亲随轻装出城,等皇帝发觉时,一行人已经在百里之外。 而此时,裕德帝重新委任的魏中郡**统领,正在前往祁阳的路途中。 慕容宸留下书信给皇帝,道是家中有变急需赶回,来不及辞行,待来日再来京城谢罪,但他既然已经不告而别,显然心中并没有存着能够得到皇恩宽恕的念头。慕容宸虽然一向温和,但家人是他的底线,就算那个人是他最尊敬的皇兄,天下最尊贵的皇帝,若是冒犯了他的底线,他一样不会原谅。 如今新的郡**统帅还未到,守在余阳的是慕容宸在魏中的副将林间重,此人虽不善于攻城掠地,却很善于防守,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听慕容宸的话。只要慕容宸一声令下,就算是皇帝亲临,他也不会放下手里的 因此慕容宸这一走,魏中的兵权收归,已成了一个泡影。 慕容宸虽然脾气好,却不是猫,骨子里还是老虎。裕德帝若派人去追,甚至派兵前往,把他逼急了,二十万郡**保不准就成了二十万叛**。 裕德帝这才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入了一个不能回寰的圈套。似乎早已有人布下了一张大网,利用他的弱点,让他一步步陷进去。如今虽没有外敌入侵,但家贼难防。众叛亲离。他变得更加喜怒无常,愈发的不信任任何人。 但朝中总要有人领军带兵的,他思量再三,决定将一部分京畿兵权分给豫王慕容昊和湘王慕容歆,而将外郡兵权一一收归,变成帝属神龙军。由奚仲统领,专门训练来对付蜀王的铁甲军。 只是慕容昊少年心性,慕容歆又因为苏襄襄的事情和皇帝有了心结,因此二人上任之后,皇帝也不能全然放心。 整个辽阳京里似乎躲了一只蠢蠢欲动的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土而出。 蜀地。颐州外郡东塔镇。 这一日。镇上来了一对外乡主婢。那位夫人身怀六甲。终日以纱蒙面。身边跟着地一位婢女。年方二八。生地甚是美貌。两人举止不凡。却风尘仆仆。身边也没跟着一个男人。这样两个弱质女流。又有些钱财。才住了一日。便被当地地乡绅恶霸盯上了。 那群恶霸当日晚上便集结了一群恶党打手。到主仆二人投宿地客栈闹事。不光抢了她们身上地银两。还非要将那美貌婢女抢走。可怜那位夫人自己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又怀着身孕。被其中一人推倒在地。腹中一阵疼痛。一下子竟爬不起来。只能不停地流眼泪。 那群都是当地独霸一方地人物。普通百姓哪里敢得罪?就算那位夫人哭求不止。旁人看着也实在可怜。却无一人敢相帮于她。 如今她身上地银子也没有了。客栈也不能住了。掌柜地叫了两个伙计来把她搀扶起来。隐晦地提起叫她立刻离开。那位夫人是个明白人。当下含着泪。打算去楼上提包裹。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娇柔甜美地声音:“掌柜地。这位夫人地食宿银两都包在我身上了。你可以不必叫她走了。”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一位女子。一身火红地锦衣。就连脖子里地一圈狐毛都是烈火般地颜色。她长得十分娇俏可人。腹部微微隆起。竟也像是怀有身孕地模样。 蒙着面纱地夫人微微一愣,刚转过身来就看到那红衣女子已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掌,笑道:“这位姐姐,请过来一叙!” 那红衣女子派头甚大,身后跟着好几个丫环侍从,十来人顿时把一间小小的客栈挤满了,掌柜地知道遇到了贵人,不敢怠慢,尽力招呼着,也不再提叫那蒙面女子走人的事了。 可那位蒙面女子也是见过富贵排场的人,知道红衣女子的来头必定不小,她此刻的身份不便暴露,更不愿意和达官贵人交往,正想婉拒她的好意,可红衣女子却甚为热情,早已叫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温和清淡,滋补养身的,一筷筷亲自夹到她碗中,根本不给她时间开口。 “这位姐姐,我在街上就听说这儿有人被欺负了,可惜晚来了一步,让你受惊了!你放心吧,那群恶棍我一定收拾他们!至于你那位被人掳走的侍女,明天我帮你找回来!” “多谢夫人。”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夫家姓吴,你呢?” “我……我夫家姓……方。” “方夫人,你我今日一见也算是有缘,我见你肚子里地宝宝要有七八个月了吧?是不是快要生了?你跟我说说,想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这位吴夫人的最后几句话是附在方夫人的耳边说的,方夫人谢她体贴,又提到孩子,心中顿时宽慰不少,细声细气道:“是快了,大夫说过左右不过这几日。男孩儿女孩儿都无所谓的,只要健康就好。只是我家夫君他……他想要个女孩子……” 透过薄纱,只见方夫人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眉目慈和安详,那种深情之美,已不是笔墨所能描摹。吴夫人怔怔的看了片刻,眼中甚是羡慕,手掌轻轻扶上小腹,轻轻道:“这位姐姐说的是,健康就好……” 方夫人虽不善于交谈,但因方才那一番话说中她心中所想,此刻已经不再拘谨,问道:“吴夫人,你的孩子有四五月了吧?”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也不和她聊别地,只说些怀孕之事和家中的家事。她说自己夫君是颐州人,在蜀王手下为将,如今战事开打,夫君便让一家老小前往东塔镇避难,正巧遇见了方夫人,这么巧两人都还有身孕,她正好旅途寂寞,缺个伴儿,想留方夫人多住几日。 两人相谈甚欢,吴夫人便和方夫人约定,等她明日家中的别苑收拾停当,便接方夫人过去同住几日。 方夫人本就有心躲避官兵,更何况此时身上没有银两,因此也就欣然应允。等吴夫人和一众随从离开,她也回了房,独对铜镜,伸手将面纱取下,镜中顿时映出一张清秀的容颜,虽然因为怀孕而略有浮肿,却依旧眉目如画,气质娴雅。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正是魏王慕容宸最宠爱的侧妃,方悠。 祁阳出事的时候她正在城外迎接远道而来的爹爹,这才逃过一劫。这一路上,她带着贴身婢女往西南而去,半途中,连爹爹为了保护她死于追兵刀下。她好不容易来到东塔镇,没想到又遇上恶霸。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隐去夫家“慕容”一姓,将娘家的姓自称,只盼躲过追兵,有一天能回祁阳和慕容宸相聚。 她呆呆的望着镜...[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三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一) 这几日,方夫人一直留在吴夫人的别府里,两人一同散步,吃饭,聊天。大多数时间里聊的是关于孩子的事,甚少提及彼此家世,倒也聊的颇为投机。 二人原本年纪相仿,吴夫人又是个热心爽朗的女子,方夫人虽然腼腆文静,几天下来也对吴夫人多了几分信任。再加上吴夫人的夫婿在颐州做武官,有关蜀军攻打余阳的消息,方夫人本就无从打听,如今正好可以从吴夫人口中得知一丝半点,聊以安慰。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已过了大夫所言的生产之日,可方悠的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她心里急躁,坐立难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连和吴夫人聊天的兴致也没了。 这天清晨,方悠很早就醒了,忍不住站在窗口发呆。到了早膳时分,吴夫人遣人来叫她,她推说胃口不好,没过多久,吴夫人便亲自带了食盒,到房中陪她进膳。 方悠不好推辞,在桌边坐下,吴夫人亲手舀了一碗碧梗粥放到她面前,笑道:“姐姐虽然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可东西不能不吃啊,或许宝宝还想多待几日再出来呢?你可不要饿坏了他!” 说罢将一把白瓷的勺子塞进她手中,方悠不忍拂她的好意,勉强吃了几口,听到吴夫人叹了口气,皱紧了眉头道:“姐姐,这几日和你相处甚欢,只是……恐怕不久就要和你道别了。” “吴夫人何出此言?” “听说魏王已从京城回到祁阳,不久就会亲自到余阳督军。我家夫君既然身为武将,此后怕是不能留在颐州,很快要去前线了,到时候这个东塔镇要全线布防,也不安全。我家夫君寄了信来,想让我回颐州。” 方悠听到“魏王已回祁阳”这句话,早已魂飞天外,只顾着呆呆的发愣。完全没注意到吴夫人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姐姐,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回颐州吧?你们主仆二人,这一路上行走也颇不方便,若是再遇上那些恶霸可就糟了,我实在不放心……” “不……不必了,多谢吴夫人好意。”方悠这才惊醒过来。反握住吴夫人搭在她腕上的手,语气急促起来,“我想收拾一下,立刻回祁阳。” 吴夫人一惊。摆手道:“姐姐。万万不可以!如今蜀地大军压境。署魏交界之处很危险哪。不要说祁阳。就连余阳你都进不去!” 方悠沉吟片刻。瞧见吴夫人脸上真真切切地惊讶关怀。心中有些歉疚。半真半假道:“方夫人你别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进城地。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夫君其实是……是魏王府上地一名侍卫。前些日子随魏王殿下入了京。我就趁着机会回了娘家。谁知余阳城兵变。我怕有什么变故。这才带了小婢想在外面躲一阵子。如今既然殿下回了祁阳。想必我地夫君也回来了。我想……我想……” “姐姐想回去与夫君团聚是不是?”吴夫人朝她眨了眨眼睛。终于笑了起来。道。“姐姐地心情我明白。我又何尝不是想要早日和夫君团聚。若不是世事难料……”说到这里她有些黯然。却又很快地抬起头来。“既然如此。姐姐自然是要早些回家地。不过这一路恐有贼匪。我派人护送你们吧!” “不……” 方悠正要婉拒。腹中却毫无预兆地一阵绞痛。她忍不住痛呼一声。捧住瓷碗地手一颤。将那半碗热腾腾地碧梗粥尽数翻到在桌上。 吴夫人急忙一把扶住她。只觉得她冰冷地掌心渐渐渗出汗来。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也不禁有些慌张。一叠声地呼喊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腹部的痉挛一阵强过一阵。似乎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身体里的血肉朝外挤着压着,方悠只觉得双腿间一股股温热的液体随着痉挛涌出。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这样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经历,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便咬紧了牙关,抓住吴夫人的手,虚弱又紧张道:“我……我要生了……” 饶是吴夫人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精明人,此刻也顿时没了主意,慌忙吩咐小厮速速去请大夫和稳婆来,自己和几个力气大地丫头将方悠抬上床去,不多时,羊水已经破了,浑浊的液体混合着鲜血,淋淋漓漓的流了一床。 吴夫人不敢再看,耳边只听到待产女子近乎凄厉地尖叫声,那声音如此痛苦,握着她的手又是这么的用力……好可怕!生孩子竟然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为什么还是让女子心甘情愿?这番死去活来的折腾,如果不是为了所爱的男人,也很难坚持下来吧? 她有些海鸥啊,等她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也会这么痛苦么?她最怕疼了,也不知那一天陪在她身边的会是谁?……可是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孩子地亲身爹爹。她是不是还有勇气去生下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稳婆已经到了,几个人立刻倒水,拿手巾,熬汤药,一番手忙脚乱。爱干净的吴夫人竟也忘了回避,等到好不容易寻得了一个空挡洗手,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啼哭,仿佛一道划开乌云的闪电,仿佛第一朵盛开在春天的花,这一声稚嫩的哭声落进心里,顿时让整个屋子从方才的血腥忙碌,变成了一方幸福美好的净土。 吴夫人急忙转身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小地红红的婴孩正被稳婆小心的递到方夫人手中,乐呵呵的声音笑着:“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一位小公子!” 那一瞬间,因为失血用力而变得虚弱不堪的娘亲,顿时恢复了气力,将孩子轻柔的搂在怀中,眼神温柔,神情欣喜,那么满足又幸福的表情,让一旁的吴夫人一辈子都不曾忘记。 生命的诞生,很难,却也很简单。因为有爱,承载着盼望地新生,有着人世间最初最真纯地感动。 看着孩子不知人事的嚎啕大哭,吴夫人觉得,自己也很想哭。 方夫人给孩子起了一个小名叫做“晨儿”,她说这是“早晨出生”地意思。吴夫人笑笑,没说什么,只是抱着软软的小晨儿爱不释手。方悠见她喜欢,生产的时候又多亏她多方相助,此刻心里更添一份亲近之意,最后那一点隔阂也没有了,安心的接受吴夫人的建议,暂时留在东塔镇养身子。 十来日之后,魏王已达余阳督战的消息更加确切的传了回来,方悠再也待不下去了,顾不上身体还没有复原,一心只想回魏中。 吴夫人也不强求她,因为要照顾方悠的关系,她也已经在东塔镇多住了几天,既然方悠要回家,她也该回去了。只是孕妇身子弱,吴夫人执意要将手下随从中拨二十人护送方悠回家。这一次方悠不再拒绝,一来是如今已经对她十分信任,再加上战乱中两个女子带一个孩子的确十分不方便。她问明了吴夫人的住处,心中寻思,等回到余阳见过了魏王,一定要备下厚礼好好答谢对方。 这几天讲述的是慕容捷和慕容宸的事情,影子尽...[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三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二) 方悠带着被吴夫人救回来的贴身丫鬟,在一行二十个护卫的保护下,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蜀魏交界的余阳城。 虽说如今蜀军大举来犯,但慕容捷和慕容宸毕竟是兄弟,如非必要不会真的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况且真要打起来,两方战力旗鼓相当,难免拼个两败俱伤。慕容捷的目标是辽阳京,固然不愿意在这小小的余阳就损兵折将,不过统领二十万郡**的慕容宸又何尝愿意贸然出兵?他要等,等火烧魏王府的事情水落石出,等吴樱和方悠回来,也在等皇帝开出合适的条件。 因此慕容捷一提出两方谈判,做弟弟的立刻就同意了。 当然,慕容宸心里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放蜀军过关。他的忠诚还属于皇帝,只不过这一次,他想要为这忠诚讨要一些利息。 方悠到达余阳的时候是傍晚,刚下过一场寒冷的雨,地上泥泞不堪。蜀军虽然暂时没有来犯,但余阳的守备依旧十分森严,哪怕方悠拿出了魏王府的令牌,守城的军士也无论如何不肯放行。最后还是一个负责粮草的副官认出了侧妃的模样,急忙上报给了城中督军的慕容宸,当下魏王便整衣亲临,门开一线,让这二十余人的车队鱼贯而入。 方悠由贴身丫鬟搀扶着,刚下车辇,便瞧见不远处如玉树临风般的锦衣男子,多日不见,他似乎有些晒黑了,更为瘦削,一双眼睛却依旧温润如玉,是那她朝思暮想的模样,却又不尽是。现在,他除了是她的丈夫,还是她孩子的父亲,他和她的骨肉。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她的臂弯中。 她盈盈下拜,眼中是喜悦的珠泪,哽咽不能成语:“王爷……” “悠然!”慕容宸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扶起。 他早已看到她怀中的婴儿,此刻颤抖着手慢慢的接过。孩子离开了娘亲地怀抱,顿时大哭起来。而天下闻名的锦绣王爷。遇到这般大的小祖宗也只有手足无措的份儿,一边笨拙的哄着小小的奶娃儿,一边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等方悠叫奶娘抱回孩子,孩子地爹已经急出了一层薄汗。 方悠不由抿着唇浅笑不止,抬起袖子替他擦了擦额角,柔声道:“王爷,是位小少爷呢。悠然让您失望了……” “无所谓,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欢。”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深情道,“悠然。辛苦你了。” “这也是王爷地孩子啊。”方悠不禁失笑。在他地搀扶下慢慢地朝前走。再多地辛酸和痛苦。在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地注视下。已经一点一滴地消失殆尽。只要最后地最后能有他陪伴。受再多地苦。都是值得地! “王爷。悠然不辛苦。为您诞下子嗣。悠然只有高兴。反倒是您。指挥大军。日夜思量。那才辛苦!” 他笑了。藏起眼中唇角地疲惫。笑得如同春风初拂一般温柔。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悠然。你回来就好!” 是地。因为有人等待。所以。回来就好。 是夜。慕容宸和方悠二人在房中逗弄着晨儿。慕容宸说明日要翻阅典籍。亲自替小公子起一个好名字。因为“晨”与“宸”同音。方悠每唤起爱儿地乳名。总忍不住掩唇而笑。慕容宸假装生气。但好不容易板起地脸。却都会因为小奶娃不明所以地啼哭或甜甜地微笑而化做无形。 两个人聊着。不免说到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地吴樱。有些黯然。祁阳方面至今还没有查出带走吴樱地究竟是不是皇帝地人。而对方也没有和魏王联络。完全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 两人正哄着宝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拍门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分外响亮。 小晨儿一惊,顿时拉开嗓子大声啼哭起来。 慕容宸脸色一肃,推开门低叱道:“大半夜的吵什么?惊扰了小主子睡觉,谁担待的得起“属下罪该万死!可是事情实在紧急,不得不打扰王爷……” “有什么事快说!” “启禀王爷,城东的粮仓着火了!” “什么?” 慕容宸原本有几丝不耐的语气立刻哽住,带了十二分的惊讶,可东边天空里隐隐的一片红却又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个事实。他的脚步只停顿了片刻,便立刻转身掩上房门,跟着白乐跨上早就准备好的马,朝东边飞奔而去。 一路上,他难掩心中的疑虑,急促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干的?” 要知道,东城的粮仓贮存了余阳五万守军至少半个月的粮草,若是一把火被烧了,只要蜀军趁机进攻,采取围城战术,不出三日,余阳就会不战自败。 白乐蹙着眉,低声道:“是谁干的现在还不知道,但最近余阳城里从来没有进过外人,除了今天……” 慕容宸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不许胡说!” “属下没有乱说。”白乐也是难得地正经,正色道:“侧妃带来地那队护卫中,有几个看脚步有极好的武功底子,只是当时属下看到王爷父子重逢,不便多说。如今看来,今夜这场火,多半和这些人有关!”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慕容宸一轩眉,急急勒住马辔,“谁敢造谣,本王决不轻饶!” “王爷,属下也相信侧妃对此事一无所知,但别人却不一定这么想。如果有人利用侧妃地身份,假意派人混进城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白乐纵马快走几步,和慕容宸并驾齐驱。他难得有顶撞主子的时候,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主子对方悠的宠爱又非同一般,这件事若处理不慎,恐怕会引起军心大乱。 慕容宸知道他的苦心,刚刚的冲动如今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白乐说的不无道理,此事必定会细细查证,但当务之急是立刻扑灭东城的大火,保住粮草再做打算。 等两人赶到东城,大火已经映红了天空,到处是奔走的士兵。眼看这火势滔天,粮草是很难保存下来了,但火却还是不得不救,以免波及了周围的民居,引起更大的损失。 谁知火势才堪堪变小,前方又传来急报,有五六个武功高强的人夜闯余阳城楼,一举击杀了数十个守城兵将,放下护城河吊桥,打开了城门,如今已经引起了大乱。 这变故来的实在太过突然,慕容宸来不及细想,吩咐白乐稳住火势,独自一人奔赴出事的正东余阳门。到了那里,果然见人影纷乱,喊杀震天,一小股黑衣黑马的骑兵正从微微开启的城门中无声又迅速的移动进来,犹如一条条隐藏身形的游蛇。 白天,他也正是从这里,迎接了挚爱的女子和刚刚出生的爱 他中计了! 但他已经顾不得愤怒,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迎着一个黑衣骑士便直刺过去。口中疾呼不断:“回防!都去城楼堵截,弓箭手准备!点起更多的火把,把所有的地方都照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三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三) 白乐见慕容宸神情有异,忍不住问道:“王爷,究竟……” “此事恐怕还有下文。” 久在皇室浸淫,再怎么本性纯良的人,都要逼着学会特殊的敏感。这场仗打的很奇怪,如果说对方是蜀军,可烧了粮草却没有大举进攻,甚至连城门打开也只有一小队士兵来犯,那么慕容捷到底目的何在? 慕容宸一边沉思一边往回走,没走几步,已有手下前来报告,说是祁阳郡守董震和皇帝新近委任的郡**统领----现在是副统领的王祖成将军联袂而来,有要事相谈。 来了! 他心中的那丝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没错,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名义上辅佐魏王文治的魏中郡守,一个是名义上领导郡**抗敌的统帅,这两人明明应该在祁阳守城的,却在前两天一同到了余阳,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副统领王祖成原先的受命,是来此处接任郡**统领,没想到中途魏王不受君令私自回来,让王祖成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耽搁了好些时候才等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却竟然是叫他继续前往魏中,做魏王的副手。想他在京中也是堂堂的一品大将,落到眼下的尴尬处境,他心里自然不甘愿,一到慕容宸跟前便开口道:“魏王殿下,可查出这群夜烧粮草,私开城门之人的来历了?”他的语气有些傲慢不屑,慕容宸也不和他计较,边走边道:“眼下还没有头绪,待本王派人细细查证之后,定会给王将军一个交代。” “交代?”王祖成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董震,冷笑道,“董大人,你倒是说说看,这明明白白的事情。魏王殿下还会有什么交代呢?” 说这话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城中的议事厅,祁阳郡守董震职位较低,又和慕容宸相识多年,如今听到王祖成满含着火药味儿的话,也不敢太过得罪魏王。因此只能含含糊糊的答道:“殿下这么说,自然有他的计较,不如我们等一等……” “等?”王祖成声如洪钟,“怎么等?等奸细下一次带大军来把整个余阳都烧了?” 一旁的白乐听他语气不善,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右手紧紧握住腰刀刀柄,沉声道:“王将军请慎言!” 王祖成却一点也不怕他。神情间很是有恃无恐。挑了挑稀疏地眉毛。道:“魏王殿下。我请问你。私自放敌方奸细入关。依军法应该如何处置?” 慕容宸知道他来者不善。一双温润地眸子已渐渐凝出冷光。淡淡道:“事情尚未查明。王将军怎么知道是有人私放奸细?” “魏王殿下一向以治军严明称世。难道也会徇私枉法。包庇自家人么?” 他地眼微微眯细:“什么意思?” “今天傍晚入城地。是魏王殿下地家人吧?”王祖成拨弄着手指上地扳指。笑地不怀好意。“殿下既然不愿意说。那想必还有别地人知道。董大人。你来告诉我。郡**军纪是怎么说地?” 一旁地董震一双小眼乱转不已。听王祖成问他。连忙道:“依军纪。私放奸细者。如造成我方伤损死亡地。按罪……可斩。” “住口!” “斩”字才出口,白乐已经大吼一声拔出佩刀架在董震的脖子上。他看到主子的脸色已经变了,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说出口。 董震只是个文官,见到刀光闪闪几乎吓晕过去,一直缩在座位上不敢动弹,王祖成却冷笑不止,微讽道:“白大人何必如此?魏王殿下既然是王侯,徇私一下,放过一两个犯错的家人也是情有可原地。我们做属下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你大可不用把董大人吓成这样。” 方才的慕容宸一直沉默,直到现在才抬起眼睛。沉声道:“白乐,放开。” “可是王爷……” “你先放开董大人。”慕容宸微微提高了声音,“王将军说地不错,规矩是本王订的,本王自然要以身作则,才能让人心服口服。但是王将军,凡事要讲证据!” “殿下要证据?简单。”王祖成笑得更加得意了,一挥手,手下人已经从外面拖了一个人进来,只见这人身上穿着傍晚跟随方悠进城的侍卫号衣,脸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血已经止了,但血污却沾了满头满脸。 “魏王殿下,方才本将军带领手下救火的时候,碰巧捉住了一个放火的奸细,殿下可以亲自审讯。要不要我再替你传几个亲眼所见的士兵来问个清楚?” 慕容宸眼神一闪,摇了摇手道:“不用了,我有事要先问他。” 说罢,慢慢踱到那人面前,弯下腰去,看起来似乎要开口说话,却在霎那间手腕一翻,掌中早已扣住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迅速的插进那人的心口,又狠又准,连让对方呼疼地时间都没有留下。 看着这唯一的人证“奸细”缓缓倒下,王祖成顿时愣了,半晌回过神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勉强冷笑道:“魏王殿下,你这是杀人灭口吗?” “有谁看到?”一贯温和的男子,此刻脸上也蒙上了淡淡的杀伐戾气,洗练的将匕首拔出,在死人身上来回擦拭干净,目光如炬:“此处只有我们四个人,本王身为大酉王侯,需要亲自动手杀人吗?说出去有谁相信?” “你……” “奸细一事,本王自会彻查,不敢劳烦王将军,还请王将军先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慕容宸转眼之间已下了逐客令,王祖成也不好意思再留,拉着董震,一路嘀嘀咕咕的推门就走。 等到议事厅中一切处理干净,慕容宸才满脸疲惫的朝卧房走去。一夜折腾,如今已近破晓时分。推开房门,只见小晨儿在榻上睡得正熟,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抿着嘴角的样子和娘亲很像。而他地悠然,此刻正趴在一副百子福寿图上睡着了,那一幅是她亲自挑线劈丝。亲自动手缝制的小被面。她说,能有他们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陪着,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为了她的幸福,为了他们的晨儿,也为了自己……杀死一个来历不明地纵火犯,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手抚上她细嫩柔软的面颊,眼中坚决安定,他一定会保护她!即使他不是魏王,即使他不是慕容宸。即使他手上没有二十万兵权,他也要保护她,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但是事情却远远没有他想象地那么简单。 慕容宸虽然一刀把人捅死。来了个死无对证,但第二天,谣言还是很快地散播开来,士兵私底下谈论着,说是魏王为了女人,打破了军中规矩,私自放人进城,这才将奸细引了进来,烧了粮草。破了城门,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补充地粮草还没运到,饥饿和动荡地情绪让人意志薄弱。到了第二天午后,军中已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以白乐为首,都是慕容宸平素的亲信,他们虽然也承认奸细是由方悠带进来的,却支持身为王...[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四章 一朝春尽红颜老(一 附赠小剧场) 第二天,流言依然有增无减,有人在王祖成的授意下挑起了头,直接闯进慕容宸的议事厅,为死去的同伴讨个说法。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也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是趁机闹事的,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慕容宸的耐心都要被磨尽了。 一直议到午后,他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留下一众争论不休的人面面相觑,自己却径自往后院去,本想找方悠聊天,乳娘却告知侧夫人和小公子刚刚吃了饭睡下,慕容宸不欲惊扰,便独自退了出来,往偏厅午休。 小寐而起,正觉得口干舌燥,守在门口的丫鬟适时端了一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羹进来,慕容宸正疑惑这时节怎会有这点心,丫鬟答说是侧夫人亲自下厨做的,请王爷醒来之后,一定要喝。 羹汤软糯香甜,慕容宸一口气吃完,只觉得口齿留香,满心缱绻,正想去找方悠,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他皱了皱眉头,以为又是那些为奸细一事争论的人在唣,正想叫人轰出去,白乐已经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入,惶急道:“王爷,出事了!” 慕容宸皱眉不已:“又有什么事?” “侧夫人……侧夫人跳井了!” 他的手一颤,松开,细瓷的碗在地上跌得粉碎。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疯了一般的往外冲。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悠然,前一晚还蜷在他怀中,一起说着晨儿的将来,就在方才,他才刚刚喝下了她亲手熬制的银耳莲子羹…… 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莲子----莲心,同心相连----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什么暗示,只是巧合而已,只是……他不能思考。一口气冲到后院的水井边,那里的人不多,想必早就被白乐遣散,因此一眼便能看到躺在井边草地上地素衣人影,纤弱的身子,满把黑发蜿蜒如水藻。发间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子,在冷冷的日光下泛出淡青色。 这不是她……这是别人,是别人! 他忘记了呼吸,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短短的几十步像是有几十里那么长,却又太短,短地一下子就到了。他看清了她的脸,因为刚刚被打捞上来,所以她的脸还是保持着安详美丽的模样。不笑的时候唇角犹带了几分笑意,微弯着,被冻成淡青色的皮肤。微微发紫的嘴唇,却掩盖不住那种美,属于母亲的,属于妻子的,温柔地美。 “悠然。悠然……” 他低喃着弯下腰去。慢慢抚上她地脸颊。眉骨。嘴唇。颈项。柔若无骨地手。纤细地腰……哪里都是冰冷地。没有温度。却又那样栩栩如生。只是听不到。不会再开口。他想起他们在静掖庵中地初识。她是如洛神般飘渺温婉地女子。吸引了他全部地目光和心神。他为了她不惜打破不娶侧妃地规矩……而如今。相聚地时间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她怎会忍心丢下晨儿。丢下他? 眼眶一阵阵发热。滚烫地泪水一滴滴落在她冰冷地面颊上。然而即使是这样地温度。也再不能唤醒她了! “悠然……” 他看到她手中紧握地信笺。用细牛皮纸包着。打开。里面有笔迹娟秀地一行字。写到: “宸。莫因悠然之事为难。悠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唯一不想做地。就是你地累赘!” 后面还跟了一行字迹潦草地小字。想是最后加上去地。涂改多次。一字一句都是纷乱地心事。她写道 “悠然此生无憾,惟求能为晨儿寻一位温厚的娘亲,代替我好好照顾夫君幼儿,此去碧落黄泉,方得安宁。” 他盯着那张信笺看了很久,泪水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薄纸,一滴一滴滚落,一点一点变冷。 良久,他突然间站起身来,大步地朝议事厅走去,边走边大声喝道:“王祖成,董震,给我滚出来!” 连喊了数声,只有董震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赶来,却不见王祖成的身影。 慕容宸脸上泪痕未消,却笑的冰冷蚀骨,道:“王将军呢?他不是要降罪窝藏奸细的犯人么,如今犯人已死,他怎么躲起来了?” 董震与他共事多年,从未见过今天这般模样,表情在哭着,眼神却冷的叫人心里发毛;明明应该很愤怒,却还是平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心里暗叫不好,这个王祖成玩过头了,恐怕要遭殃。他急忙跪下道:“王将军没用午膳就急匆匆的走了,听说是回祁阳了……” “祁阳?”慕容宸好看的眉尖已经扭成了深深地痕迹,口气却依旧没有爆发地兆头。他唤来白乐,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下去,立刻全线搜捕王祖成。能活捉地,赏银一千两,捉到死的,五百两。我们还没摆上鸿门宴,他怎么可以脚底抹油?” “若是王祖成拒捕,立杀之!” 虽然把这个人捉回来,也不能再换回方悠的性命了,但是,他的愧疚,他的伤痛,他的爱他的恨,却没有地方排解,不能消除。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王祖成,找到那个让她带奸细入城的“吴夫人”,方不辱她身后之名。 王祖成其实并没有如董震所说走的那样早,在这件事上,董震对慕容宸说了谎。 他是吃过午饭才走的。得知方悠跳井,他就知道事情要糟,依着慕容宸对方悠的宠爱,这怒气恐怕第一个就落到自己头上,于是急急忙忙的带了几个心腹就从后门溜走,打算一路直奔京城。 他专拣山间小路走,而慕容宸以为他早走多时,并没有留意余阳附近的山地,因此直到月挂西天的时候,王祖成依然没有遇上一个追兵。 他走了很久,此刻才终于筋疲力尽的坐下休息,口中骂骂咧咧的,只把慕容宸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一边的心腹参将听他大骂皇帝的先人,也不敢多说话,忙着升起火堆,准备干粮。 王祖成还没骂过瘾,眼前突然一花,一个红影如鬼魅般落在他眼前。脸色苍白,神情倨傲,冷淡的目光顿时让他将要说地话都吞了回去。 “雅先生?”他低呼一句,直扑过来,“怎么会是你?我正要找你呢,你明明告诉我,魏王及其宠爱侧妃,一定会为了她放弃统帅之位的……” “我是说过,可你做得太过分了。如今把方悠逼死了。因此计划有变。” “不关……不关我的事,谁知道那个女人这么禁不起激将?她死她的,不能算在我头上!”王祖成有些紧张。手掌紧紧握住刀柄,“雅先生,当初是你自己跑来向我献计,要助我夺得统帅之位,如今出了意外,怎么能怪我?” “不怪你吗?”红衣人冷冷一笑,“不管计策是不是成功,你都只是一颗小棋子,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现在事情既然有了变数。牺牲一个小棋子,对我家主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王祖成听出他话语中的杀气,呼吸一滞,顿时厉声喝道:“你家主人是谁?居然...[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四章 一朝春尽红颜老(二) 匆匆布置成的灵堂里,素缟扯起满眼的白,沉重的棺木犹散发着新漆的味道 慕容宸坐在堂口的圈椅上,望着香火灯烛之后的棺木,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他不愿意换丧服,明知她是真的不在了,却还是固执的坚持着,似乎不换衣服,她就总有一天会回来,会再对着他微笑,低语。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有二十万郡**又有什么用?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手掌里,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魏王殿下,请节哀。”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慕容宸缓慢的抬起头,望着伫立在灵堂里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袭白衣,但领口和袖口里却露出一抹红艳,长发逶迤,容色苍白。 “尊驾是……” “在下是蜀王身边的红衣雅乐,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今天是来替我家王爷送礼的。” “礼?”慕容宸皱了皱眉,这里明明办的是丧事,慕容捷到底安了什么心? “我家王爷得知魏王殿下的妻子亡故,有心吊唁。特意送来此物,想必殿下不会推辞。”说罢,雅乐示意身后的随从拿上一只锦盒,恭恭敬敬的递给慕容宸,道:“魏王殿下,请过目。” 慕容宸依言接过,打开盒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翼。他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将锦盒丢开,盒中滚落出一件圆形的物体,滴溜溜的一直滚到祭台跟前。 堂上众人看得分明,这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王祖成地人头!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呼吸可闻。犹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慕容宸定了定神。问道:“抱歉。本王一时失态。到让雅乐先生见笑了。” “不敢。骤然之间见到仇人。自然会心潮澎湃。雅乐十分明白殿下地心情。” 慕容宸看了他一眼。道:“此人已逃走多时。没想到竟被蜀军找到了?” “殿下可以认为是碰巧。不过----余阳城地事。我家王爷也是略知一二地。” 他地话,慕容宸很明白。两军对垒,各自会派细作到对方阵营中去,这是常事。但眼下的他却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方悠都已经死了,这些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但不计较,并不代表他糊涂。慕容宸看了一眼雅乐,白衣中的那抹殷红分外刺目:“二哥既然送来如此大礼,想必还有话说吧?雅乐先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雅乐微微一笑,一双修长手掌轻巧的从地上捡起王祖成的人头。重新放进盒子里,又将盒盖盖上,放在供桌正中。这才道:“魏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宸点点头,当先带路,二人在偏厅落座,雅乐这才道:“魏王殿下,王祖成一再对您苦苦相逼,想必您也知道所为何事吧?” 慕容宸喝着茶,语带讥讽道:“因为我不听皇兄地话,比他先到祁阳。” “不错!这位王大人就是为您这二十万大军统帅之位来的。如果您没有擅自离京,这个位置,以至于整个魏中,就是他的了。换句话说,这里迟早都会是皇上的地盘。如果这次您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 慕容宸微微一哂:“你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王祖成虽然死了,但下一次还有别的人会来。只要殿下一日还是魏中之王,今上就一日不得安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个王,只能有一个人。殿下,您说是么?”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慕容宸并没有在意,只是一副恹恹的神情。他的眼神很空,心也是空的,什么都存不下来。雅乐的话也存不下来。听过,就算了。 他地唇角缀着浅淡笑意:“二哥的打算。很是长远啊。” 雅乐愣了愣,片刻之后才道:“殿下既然心中明白,那雅乐也直说了。王爷向殿下许诺,若是蜀军可以顺利通过魏中八百里土地,殿下今后依旧是魏中之王,魏中百姓也必定和从前一样,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此外,殿下的母妃函妃和王爷地母妃孝瑞皇后,当年都莫名暴卒于宫中。此事王爷已查明真凶,也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你不用再说了。”慕容宸摆了摆手,看起来有些累,闭了闭双目,缓缓道:“二哥不用找这么多的理由来说动我,这三天本王要在余阳办丧,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兄弟……呵,不管是辽阳京的那一个,还是颐州城的那一个,都只不过是同姓“慕容”的陌生人罢了。数月前,三哥封号被夺,妻离子散,他是亲眼所见;而蜀王被罢黜太子之位的时候,他也已经记事。总会有这一天的,兄弟反目,国家倾颓,一个王朝覆灭,一个王朝兴起,成王败寇……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一场场掠夺争抢背后默默死去的人。 其实,他早就知道母妃是怎么死的。她临终前握着他地手,反复教诲:“宸儿,不要为我报仇!” 不要报仇,要和杀母仇人的子嗣好好相处。因为他是你的兄长,他是君王,有他才有你。 这个世间,本无道理可言。悠然,这个世间没有道理,所以,有人想要混乱,那就让它混乱吧。我只要记得你,这才是别人抢不走的东西。 宝庆五年二月末,钦赐郡**统领王祖成遇刺,蜀军大举入余阳城,过魏中,一路未遇阻拦。帝大惊,加派军队赶往边境,同时收归郡**兵权,许诺只要归附帝军,普通军衔者赏赐俸禄十两,六品以上军官赏赐俸禄五十两,四品以上大将赏赐俸禄一百两。超过半数郡**离开魏中返京,编入奚仲的帝属神龙军。 剩下的人,也有叛逃入蜀军的,也有留下跟随魏王的。不管如何,慕容宸一概不过问,一切军务交给白乐打理。他知道慕容捷会因此而洋洋得意,也知道皇帝会因此而暴跳如雷,但他只作不知,当初究竟是谁袭击了魏王府,他也不再究查。他就像一只螺,躲进了自己的壳里,然后带着报复地眼神,冷冷的看着壳外的兄弟相争。 慕容捷收到雅乐来信的时候是二月二十三,看完之后喜形于色,将信纸递给身边的朱丽,道:“阿朱,你的计策甚妙,雅乐几乎没怎么劝说,四弟便答应开城放行了。” “那也是因为方悠之死让魏王心绪大乱,他才会一时赌气放手。按照四弟那个迂腐心软的性情,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等过了三五月,等他想通了,说不定还是会和王爷为敌。因此魏中的动向,我们也不能不多多留心啊。” “你说的是。”他揽着她地肩,笑得志得意满,“得妻如此,真是如虎添翼。将来进了京,你地功劳比那些攻城打仗的将士都要来得大,真不知该拿什么赏你。” 朱丽微微一笑,慢慢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地关系,她...[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五章 似水华年留不住(一) 宝庆五年三月,蜀王慕容捷率领铁甲军一路东行,穿过八百里魏中之后,在辽阳京西南一个名叫浮山的地方遭到帝军的拦截。帝军主力来自奚仲亲手训练出的神龙军,担任主帅的是新近升为少将的左神威军都指挥使李乃安。 因为军队和将领都是新的,因此蜀军一时之间完全不了解神龙军的战术和装备,浮山此地又多是山谷丘陵地带,李乃安将兵力分散,引诱不熟悉地形的蜀军进入谷地逐一击破,收效甚大,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三月中旬,蜀军暂时停止了攻击,与李乃安的神龙军在浮山附近相持。 不久,远在颐州的蜀王妃朱丽产下一子,取名慕容千里。因为是长子,慕容捷十分喜爱,下令百日之内,忌血光之灾。 又是一年的春天,渐渐的近了。 辽阳京比起西南来,还有些冷,万物依旧沉睡,却也有小小的春意偷偷的散播,风变得有些暖了,雨也一直的下不停。 慕容苏打开窗子,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一只浑身灰扑扑的鸟儿扇着翅膀落在他的指尖,他熟练的取下鸟爪上绑着的小竹筒,顺手抚了一下沾满灰尘的羽毛,手指立刻沾上了西北地区特有的细小石屑,他看着那些灰尘,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展开竹筒内的纸卷,她的信还是一样简洁潦草,无非是最近到了某处,见到什么人。词句之间没有任何修饰,没有风花雪月,更没有倾诉相思之情。不过这次,她在信的末尾提到,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要提早回京,寻找天极丸用药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只要再找到一味药草。就可以找曾经替她看过病的“销金妙手”萧漠来配制解药。 慕容苏写给她的信,要比这华丽多了,但即使只是寥寥数语,他看得也很用心,尤其是看到她说要回来----他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提早回来,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回来了! 她要回来了!多好,这一次回来,他绝对不会让再她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是两个人! 他愉悦的想着,折起信纸小心地收进怀里,打开门,沿着狭窄偏僻的小巷朝街上走去。 他没有骑马,也没有雇车。慢悠悠的散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东胜门不远处的大街上。将近晌午时分,此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宫中的神威军将街道层层封住,街道边地树枝上扯起上好的绢帛,挂满素色缎面扎出的祭灯。百姓争相踮着脚尖观望,四周挤的水泄不通。 慕容苏找了一个地势较高地地方。懒洋洋地倚在墙上静静地看。眼神若有所思却又百无聊赖。 不久之后。一队身穿银白色盔甲地士兵整齐地走过大街。身后跟着六十名捧花焚香地宫女。宫女之后又是一队士兵。随后是六十名提着各色祭礼地内监宫人。数十名大汉抬着三牲五畜。美酒佳酿。一队一队依仗过去之后是身穿大礼服地钦天监官员。衣饰背后垂着长长地流苏。僧人吟诵之声传遍街巷。香烟袅绕。尽是一派庄严肃穆。 百姓之中地善男信女。早已拖儿带女举家跪地。只求能沾得一星半点天家福祉。 这是先皇地冥寿。也是慕容氏祭祖祭天地日子。 因为天家将自己誉为天龙转世。因此祭祖便是祭天。而先皇地冥寿与这一天又相距不远。这些日子以来内乱不断。国库并不充盈。裕德帝为了减省。将这两个日子合成了一天。 僧侣之后。一长溜地华盖亭亭。那是王孙公子地队列。可如今地京城里。除了裕德帝和两个刚刚成年地弟弟豫王和湘王。已没有别地皇族嫡系。又因为新后未立。雅公主出嫁。因此女眷除了太后之后。有资格参加祭祖地。只有豫王慕容昊地正妃上官浣星。 慕容苏远远的望着,眼中星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曾经也在这支队伍中,骑着京城里最好的马,穿着最柔软最华丽的丝缎,真正是鲜衣怒马,少年得意。 可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虚渺的记忆,他隔着人群看着,就像在看一场热闹的杂耍,不是不怀念的,却一点也不羡慕。 真地一点也不羡慕。他知道皇上此刻心里一定不痛快,爱玩爱闹的慕容昊也未必快活,走在最后的慕容歆显然脸色不好---白皙俊美的脸上挂着深重的忧虑,心事重重,魂不守舍,把本该有的一丝稚气都掩盖了。 他们未必都有他过的好吧? 他正想着,眼角却看见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一个绿色的影子一闪,转瞬便消失在街角。他愣了愣,略一思忖,便辨明了方向追了过去。 那个背影很熟悉,是苏襄襄吗? 她居然还在京城……信王府被抄检之后,他没有得到她地任何消息,原本以为她早已经远远地逃走了。 虽然对方不会武功,但要在这千万条巷子里面寻找,倒也颇为费劲。慕容苏追了很久,才在一条狭窄的小河边看到了那抹绿影,急忙喊道:“襄襄,等一等。” 穿着暗绿色衣服地少年一愣,在桥头站住,转过身来,满脸的清泪还来不及拭去,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眼前所见。直到他走近了,这才回过神来,低呼道:“哥……” 但那再熟悉不过的称谓却只是说出了一半,便哽在了喉中。她抬起手背,慢慢的擦掉了未干的泪痕,虽然手指依然因为激动而颤抖,声音却已经平静下来,微微行礼,低声道:“信王殿下,有礼了。” 这一声“信王殿下”,让慕容苏倏然间恍惚。 他从来没有在苏襄襄口中,听到那么优雅礼貌,熟悉又遥远的称呼。 “襄襄你怎么了?”他皱了皱眉,看着她一身的少年打扮,微微有些瘦削的脸庞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副圆圆的,粉嫩嫩的模样,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些什么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双唇紧闭。是苏襄襄,却又不全是。 至少,已经不是信王府中那个笑的天真无邪的少女了。 苏襄襄低着头,缓缓的道:“信王殿下,我的名字叫做姬妤,是燮羽的帝姬。做苏襄襄的时候已经过去,以后请不要再提起了。”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片刻之后,幽微一笑:“我已不是信王殿下,你也可以不用做苏襄襄。不过,姬妤这个名字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突然打断道:“殿下,这个名字是我朝先代君主赐下的,你可不要乱改喔。” 顺着声音望去,一艘小船正从桥下缓缓驶出,船头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连背上的一条缨枪都是银白色,只一丛红缨似火,十分触目。 她看着慕容苏笑起来,笑容清雅高贵,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信王殿下,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本章结束] .第八十五章 似水华年留不住(二 附赠小剧场) 慕容苏看到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意外,微微点头做礼,笑道:“葵姑娘,好久不见,” 那位白衣女子,正是燮羽的林七葵将军。 她轻轻一纵跳上岸来,船上执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慕容苏一番,林七葵介绍道:“这位是人称荆将军的钟舒礼,钟大哥。” 慕容苏在此从未见过这位荆将军,却也知道他在燮羽余部的地位仅次于林七葵。只是此地说话甚为不便,一行人便移步前往林七葵落脚的地方深谈。 林七葵三人住在一个酒坊的客舍里,慕容苏认得这是何家名下的产业之一,心中明白这必定是何倥偬的安排。既然有此安排,那他们之间的合作,显然并没有因为苏襄襄的离去而宣告破裂。 相通了这一节,他也放了一半心,趁着林七葵和钟舒礼在外头交代事情的功夫,朝苏襄襄看去。 少女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眼睛中又浮出盈盈泪光,偏又倔强的咬着唇一言不发。他忍不住想起往日的朝夕相伴,情同兄妹,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十年里,他的关心和宠溺,并不全是出于利用和笼络,总有一些感情是真实的。 他伸出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儿。苏襄襄一惊,方才从自己的冥想中回神,才叫了一声“信王殿下”,慕容苏已经蹙起眉,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而且我现在也已经不是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哥哥。” “殿下,这是不合礼数的。” “你是燮羽的帝姬,他们都要听你的话,你连说什么话都不可以自己决定吗?” 苏襄襄看着他。看了很久。记忆中那个渐渐远去地温柔少年。倏忽间又和眼前笑意温润地男子重合了起来。她活了十六年。有十年是苏襄襄。苏襄襄已经是她生命地一部分。割舍不去。 苏襄襄。有一个很疼她很宠她地哥哥……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了!那个时候。世上所有人都舍弃了苏襄襄。包括她自己。她做了姬妤。她已经回不去了!姬妤心里很明白。大酉地信王殿下当初收留她。只是因为她是燮羽地帝姬。 她定了定神。故作镇定:“与他们无关。这是我自己决定地。” 慕容苏却并没有等她说完。问道:“你在为阿歆伤心吗?你还在想他?” 她一愣。然后咬着牙。摇头否定:“我没有。此事不需要殿下操心。” “襄襄!” “殿下。世间已经没有苏襄襄这个人了。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会尽数报答于你,以燮羽帝姬的身份!” 尽管有些勉强。但她的话已经说明白了。慕容苏突然觉得有些茫然,现在的他,要怎么告诉这个铁了心地小姑娘,其实自己更希望她是苏襄襄,他不要姬妤,不要燮羽的帝姬。他连皇位都不要了,认识姬妤有什么用呢? 但这一切的原罪,毕竟还是自己……眼下,他还说不出口。 沉默间。林七葵已经回来了,亲自奉茶,道:“信王殿下,七葵本想去巨泽找你,没想到你竟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却又躲起来,可教人好找啊。” 慕容苏微微笑道:“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当然不能太过招摇。只需慢慢等着葵姑娘找到我就好了。”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难道姑娘不想找我么?” 似是而非的回答,让林七葵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散播。她不再同他打哑谜。正色道:“自上一役松将军战死之后,不久前,燮羽的芦将军也在蜀地死于蜀王的五重衣手下。燮羽实力大伤,我们依势而度,还是决定继续和大叔合作,这样一来,对你我都有好处。” “大叔?” 林七葵自觉失言,略有尴尬的掩饰道:“殿下的舅舅何将军,既然甘愿被皇帝打入天牢。心中自然早就有打算。只等殿下回京。一切便可重新来过。” 慕容苏点了点头:“我和舅舅已经联系上了,分散宫外的黑骢军也已经陆续回京。慢慢整合。只等一个合适地时机,救他出宫……” “为什么非要出宫才有合适的时机?” 看着她有些得意又有些狡猾的眼神,慕容苏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自己和何倥偬之间地距离竟然变得遥远起来。 “葵姑娘的意思是?” “殿下难道不想亲自和何将军见上一面吗?” 林七葵竟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安排了入宫。 来迎接他的人是叶逢苏。曾为主从却更是朋友的两个人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别来之情,叶逢苏带了一套太医院管事的衣服和腰牌,道:“将军最近有些身体不适,皇上恩准太医院派人过去探查开药。那里头有我们的人,我已经联系好了,到了下午,还请殿下委屈一下,充作太医院里抓药的管事。” 太医院的管事,本身也会一些医术。虽然囚犯没有求医地资格,但个别特殊待遇的重犯,也能传召管事来看病抓药。何倥偬前几日染了些风寒,这点权力只需通融典狱官,无需和皇上交代。 换在从前,慕容苏是无论如何不肯做这有**份的事,但如今,他已经不在意自己扮成什么模样。这几日和何倥偬之间虽然暗信往来,总不比亲自见面----他有很多话要说,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子幄了。 再次进入帝阙,千重宫阙在眼前次第展开,无比熟悉却又异常陌生。慕容苏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次低下头,那份遗憾留恋已经在心底收回,不露痕迹。他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一群曾经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内监身后,慢慢的朝前走。 他没想到,林七葵居然自称何倥偬地妾室----他的舅舅对女人一向有特殊的洁癖,三十五年里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禁欲生活。不光没有娶妻,更没有侍妾,连通房丫头都没有。如今居然默认林七葵是他侍妾,想必也只是权宜之计吧? 可是透过粗大的铁栅栏看去,两人的行止间却有说不出的亲昵感觉。直到林七葵走出来换他,他还能从女子低垂的脸上看到又羞又恼的神情。对于女孩子地心事,他一向十分了解,因此不由地了然微笑起来,心中庆幸自己那时候在凌源并未受她幽冥神功的诱惑,否则此时此刻和何倥偬相见,不免尴尬。 他整了整衣,低头跨进幽暗潮湿地牢房,铁门在身后上锁,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慵懒的唤道:“子幄,你来了。”《佛眼砂》小剧场之小葵和大叔的牢狱篇: 葵:大叔,我给你送吃的来。 何(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每次都是送吃的来,能不能想点有创意的。 葵:嗦。老婆不给你送吃的,难道还送毒药? 何(不置可否状):这可难说。今天的饭菜是你煮的? 葵(得意):本姑娘昨天见到你...[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六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一 加更) “何将军。” 慕容苏以一种恭敬的语气轻轻应声,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急切。他把手里的药箱放下,装模作样的在里头翻检着各种药草瓶罐。牢房里弥漫着一股阴暗发霉的味道,但他却可以感受到身边那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热力。 不管在哪里,他始终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小葵果然把你带来了。”角落里的男人平静的说着,朝他伸来一只手,袖子有点残破,但手指还是遒劲修长。 “嗯。”慕容苏伸手搭上他的腕脉,指下的脉搏一如既往沉稳有力。他动了动嘴唇,低声问道,“听葵姑娘的意思,是要在宫里动手?” “不错。”何倥偬道,“黑骢军的召集令在你那里吧?想必也知道我们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兵器方面也不是问题。眼下白朔和巨泽自顾不暇,慕容捷这小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李乃安是个强硬派,他暂时还啃不下来。” “我明白。”慕容苏点点头,“更何况京中还有奚仲,奚月华也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 “四月之后开始融冰。以我看来,慕容捷现在休养生息就是为了等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要在这段日子里想个办法来破神龙军,绝不会白白浪费了时间。如果我是他,破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统帅杀了。” 慕容苏猛一抬头,却只是看到何倥偬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 “你是说,二哥要直接入京刺杀奚仲?” “多半如此。神龙军神勇,却也有弱点。皇帝怕泄露了秘密,因此整个军队的布阵和战术,甚至包括武器装备都靠奚仲和一群帝党秘密策划,就算李乃安领兵,也不完全清楚内情。因此只要奚仲一死,偌大的神龙军就和普通的军队没有什么两样。依慕容捷这小子的能力,攻打一支普通军队。一个月内到达辽阳京不是问题。” 慕容苏沉吟了片刻。心领神会:“舅舅地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二哥刺杀奚仲地机会。直接从皇宫内部出手?” 何倥偬没有正面回答他地话。反倒问道:“子幄啊子幄。如果你是皇上。在现在地形势下会怎么办呢?” “如果我是皇上……”他喃喃地重复着。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笑。“可我不是。” 何倥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凑近过来低声道:“下个月。慕容晟要立后了。” 皇后?他地心一跳。 “新后是重华宫贤妃龙曼儿。”何倥偬悠悠道。“你明白这个意思么?太后和皇帝始终是母子。慕容晟不过是太后手里地孙悟空。就算闹了个翻天覆地。最后也飞不出她地手掌心。赐死一个龙皇后。还有一个龙皇后。这个老女人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那一天就不行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看到姓龙地坐上皇后之位。否则咽不下气。” 他的话很恶毒,慕容苏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但他来不及多想了,何倥偬开始简短而隐晦的说出整个计划,这个计划很简单也很直接:何倥偬会使计促成慕容捷在皇帝立后那一天刺杀奚仲,而他们就在同一天趁乱而起,直接杀入内宫。逼皇帝退位。 不管奚仲死不死,神龙军尚能抵挡一阵子,在这个时间差里,黑骢军应该已经悄悄绕到浮山,将蜀军包围。怎么样攻打慕容捷是以后的事,至少那时候,辽阳京已经换了主人。 何倥偬的声音很平静,却又蕴着风雷凌厉,三言两语便把事情交代清楚。慕容苏一边听。一边提笔写药房,心中却不由的想起了含霖殿地那个人,她不是一心想要做皇后的吗?如今好不容易等着龙紫墨死了,却又来了一个龙曼儿,想必……眼下也是不安心的吧? 何倥偬像是看破了他地心事,弹了弹手指,声音里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子幄,我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做。”慕容苏神情一凛,正色道:“请说。” “你去见周雨。” 他一惊。楞住了:“为什么?”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一直在暗中阻挠四月立后的事情。皇帝很宠她,又一直觉得愧对死去的周露。因此对立后一事已经有了动摇。如果事情真的有变,立后一事延后,等过了四月,慕容捷想出了其他应对神龙军的方法,我们的机会就少了一半。” 何倥偬的声音很冷静,慕容苏地心跳却一声一声加快起来,他沉吟片刻才镇定下来,道:“舅舅的意思,是要我劝说周雨不要阻挠皇兄立后?” “是。子幄,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舅舅你高估我了,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黑暗中的男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子幄,现在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你要好好的听着。等听完之后,再做判断不迟。” 走在帝阙内通往后宫的金砖甬道上,听着风声在两侧高墙之间回旋,慕容苏只觉得心乱如麻,举步维艰。 他没想到!他从来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何倥偬告诉了他两件事,一是当初慕容政因为狂暴而到处惹祸,以至于被废去太子之位地原因,经查实,是因为周雨指使太医院的人每天在他的饮食中下药的缘故。 第二件事,直到现在还不能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何倥偬告诉他,很多年前,当他在风雨桥边等了一夜而周雨没有来,不是因为她贪恋权势而狠心绝情,他收到的那封信也不是她亲手所写,这一切,都只是何倥偬设下的一个骗局。他叫人分别模仿了周雨和慕容苏的笔迹,从此断绝了两个人之间的那条生路。 何倥偬说,对不起子幄,我想让你成为天下第一地人。你不能在那个时候就被一个女人毁了将来。 那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甚至在道歉的时候,那双深褐色地眸子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这个真相却在他心里掀起风暴。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知道,永远不知道。就当是她贪恋富贵,就当是她绝情好了,就这样,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她不是不愿意跟他走,不是不要他……这叫他不知所措,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突然间没有了支点,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何倥偬还说,你要恨就恨我吧,但是现在你必须要去,你可以真心,也可以假意,可以挽回,或者抛弃,但你必须去! 所以,他去,希望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转眼间,含霖殿的宫门已近在眼前。叶逢苏看了一眼慕容苏阴晴不定的脸,当先上前敲门,禀告说太医院的管事有事求见。不多时,内监来传,叶逢苏不便入内,便在慕容苏耳边轻轻道:“王爷,我在外面等你,一个时辰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请一定要出来!” rp爆发加更一章哈哈果以后影子看到长评多多,那就更新多多啦 明天有可能的话,还是两章奉上![本章结束] 第八十六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二) 七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他们约好了在风雨桥见面,一起走,从此抛弃显赫家世,父母兄长,富贵荣华,甚至抛弃君主的旨意……只为了要在一起。 可是后来,他在桥头的风雪里站了一整夜,她却没有来。 快天亮的时候,他的手脚已经冻得麻木,心里也冻成了一片雪原。再后来,他最尊敬的舅舅来接他回家,给了他一封她亲笔写的书信。 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秀丽,话语却很无情。 她说她还是决定要嫁给太子,哪怕做一个侧妃,将来也是皇帝的妃子。周家世代为官,却从没有出过一品大员,她虽然是一介女子,也想为家族门楣增辉。 她还说,成为皇帝的妃子,是天下每一个女子的梦想,同样,只要做皇帝的那个人开了口,天下没有一个女子敢不答应。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她决定听从父母的安排。 她叫他不要记着她。 她说,苏,你我缘分已尽,不如彼此忘记吧。 他曾为这句话天天醉倒不愿醒来,晨昏颠倒,日夜不分;如果没有这句话,他不会认真考虑何倥偬的建议,百无聊赖的去争夺这个天下第一的位置…… 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该不该恨? 她地声音软绵绵又懒洋洋地从内殿传来。带着点冷笑地意味。听着却又叫人很是受用:“太医院来地人?不是上官大人有事相传吗?” 随着声音。有人轻巧地揭帘而来。他地手渐渐握起衣角。定了定神。抬起头。正对上她明媚地眼睛。 “是你……”她地瞳孔一瞬间收缩。片刻之后才平静下来。摈退左右。邀他坐下。指尖拢进宽袖。掩去那一丝不稳定。 慕容苏看起来倒是平静。浅笑道:“淑妃安好。” 周雨暗骂自己没出息。轻轻吸了口气。道:“信王殿下……”突然想到对方地封号已经被自己地夫君夺去。急忙住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了顿。只好当作不知。继续道:“……偷偷潜入宫中。按你如今地身份。罪名不小啊。” 他很想像平常那样无可无不可的调笑几句,一笑了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道:“何将军有信,给你的。” 不甚恭敬,却也不算失礼的口吻。像极了从前……周雨有些恍惚,一心想着要叫他避嫌快走,又想着叫人去通知皇帝来抓人,结果到头来也只是想想而已,一边接过了信细看,一边淡淡道:“何将军是那位下在天牢的何倥偬将军?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话没说完,她地脸色就变了,再有什么冷笑嘲讽的话,也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的指尖露在宽袖外,颤抖不已,这一次,却忘了收回去。 “这信里说的,可是真的?” 这声音,也带了三分惶惑不安。 “我不知道。”慕容苏如实回答,“但他是我的亲人,我自然相信。娘娘是不是相信,全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话说的玄奥。周雨却懂,心中更是明白何倥偬信上所说一定都是事实。七年前,她曾与慕容苏约定在风雨桥边一同离开皇城。十五六岁的少年,只看未来,不管身后事,但她还没来得及出门,事情便败露了,被爹娘拦下。那位军政司的何大将军送信来,告诉她没有人会来赴约。慕容苏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地爵位和身份。请她安心嫁给太子,以后荣华富贵绝不会少。 她还记得。自己当场就把那封信撕的粉碎,然后咬着牙对何倥偬说:回去告诉他,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她硬撑着回了房间才让眼泪流下来,爹娘怕得罪皇帝不敢放她出门,她也不想出门。每天只是哭,以至于到后来听说当初是他向爹娘告发私奔一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彼时她已经穿上嫁衣,入了东宫。虽然说了不见,但不见是不可能地,他是皇弟,她就是皇嫂,每逢过节宫宴都要见面,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了。再后来,她替皇帝生下了儿子,他也娶了王妃,当真是彼此嫁娶,各不相干。 只是心尖的那一点恨意,却不曾消融过。因为另一种未来没有实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比现在更好,因此总是不甘心,她又是个说一不二的倔强脾气,这些无处发泄的火气,便一并出到了那几个兄弟身上,连自己的夫君也不放过,憋着劲儿,非要坐上那个皇后之位,也乐得看姓慕容的一家打的不可开交。 从此坠入炼狱,双手染上了许多无辜人的血。 可是,到头来这些背叛都是假的,那些海誓山盟才是真地? 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的报复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他说,全看你愿不愿意相信。的确,若是眼下过得很好,她可以选择不相信。就算这些是事实,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她握着那封信,心潮汹涌,一时间想的发怔,久久没有言语,慕容苏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略略等了片刻,便站起身告辞:“淑妃娘娘,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等一等!” 她几乎是冲口而出,说出口,又有些尴尬,于是拿腔拿调的坐正,道:“本宫还有些话要说。” 叶逢苏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已经是一盏茶的时间里的第三次抬头。一个时辰将到,慕容苏还是没有出来,轮到她当值的时间就要过了,到那时候再将慕容苏偷偷送出宫去,那就要大费周章。 可担心什么偏来什么,她正犯愁地时候,不远处的曲廊上走来了一个人,前头只有两名小黄门引路,熟门熟路的就朝含霖殿走来。 她看得分明,是近日已经擢升为御书房行走的驸马爷上官渔,上官渔原先是太医院的院正,此番好巧不巧的前来,只要稍稍一问,这番谎言就要穿帮。 叶逢苏有些着急,苦思对策。眼见上官渔就要转过曲廊到宫门口,咬了咬牙,几步飞掠过去,看准了时机从转角的地方冲了出来,正和当前的两个小黄门撞成了一团。 这一交没用内力托着,摔得不轻,她轻轻呻吟了一声,上官渔蹲下身查看,惊讶道:“这位不是太后跟前的叶姑姑吗?” 说罢便伸手来扶,叶逢苏又咬了一回牙,把心一横,顺势伸出手来勾上他地脖子,吐气如兰,声音低哑,道:“上官大人,我站不起来……”晚上还有一章,影子最近很勤快呵呵[本章结束] 第八十六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三) 上官渔看着怀中一身鹅黄宫装的女子,黛眉轻扫,香气袭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身前那两个小黄门也是机灵的人物,早就已经躲得不知去向。 叶逢苏是个聪明人,既然下了决心缠上上官渔,当下也不犹豫,眼神朝他一瞥,又无限娇羞的收了回来,轻声道:“上官大人,可否替我看看脚,方才似乎……似乎崴伤了……” 她说到后来,声音减低,上官渔需得靠近了才能听清,这一靠近,几缕幽香的发丝便拂上他的脸。他一阵恍惚,不由自己,好容易摄定心神,才喃喃道:“叶姑姑,你要放开下官,下官才能为你看伤……”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逢苏耳边已听到不远处含霖殿宫门开启的声音。听脚步声,出来的并不只有慕容苏一个人,另一个人脚步轻柔,气息浅淡,应该是周雨本人。 两人似乎在喁喁低语,离得远了,依她的耳力也听不清楚,想必是在话别。淑妃竟然亲自将王爷送出门来,在此之前可是半句好话也不曾说的,看来王爷此行,应该是将将军交代的事情达成了七七八八了。 她虽然心中高兴,奈何眼下还有一桩事情没有解决。那两人自顾自话别,却不知道曲廊上还有个上官渔,如果上官渔抬起头来,一眼就能看到穿了太医院衣服的慕容苏,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医正,又怎会不识院里的人?再加上周雨亲自相送,更不寻常……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他看到一丝半点! 彼时,上官渔正将她的手臂轻轻拉开,正要转个身去查看她的脚踝,叶逢苏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攀住上官渔的肩膀,狠心一闭眼,将嘴唇印了上去。碰触之前,不忘低声道:“逢苏一直心仪与上官大人……” 这一回,就算上官渔听到不远处宫门开启,有人往来的声音,也愣在了当场,转眼间就把那些动静忘得一干二净。 慕容苏沿着宫墙走了几步。身后叶逢苏赶了上来。慕容苏见她一双秀眉皱得很紧,手背用力的擦着唇角,有些诧异,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已经伸手递上一件东西,神色莫测道:“王爷,此物请你过目。” 慕容苏从她手中拿起一串香珠,这原是极普通的一串珠字,放在这宫里头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串。但这一串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中地一颗珠子上,刻了一个字。 一个“琳”字。 他慢慢地皱起眉。只听叶逢苏低低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谨安皇后派人给侧妃下毒。反而诬陷淑妃一事?” “如何?” “在这中间捣鬼地是一个司药局地女官。名叫张琳。如今听说已经被宫里头打死了。尸体拖了出去。因宫里审这件案子地时候我也在场。因此还有映像。这串香珠。原本应该是那位死掉了地张姑姑地。” 慕容苏不由地脚步一滞:“逢苏。你地意思是说。这个张琳还没死。而当初那件事。其实是太医院一手搞得鬼?” “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一定和上官渔有关。但是欺上瞒下。太医院应该还没有这个胆子。张琳更没有这个胆子。属下估摸着。如果不是谨安皇后唆使。这背后应该还有人。说不定就是含霖殿地淑妃娘娘……“说到这里看了他一眼。又道。“王爷请想。上官渔此人年纪轻轻却提携地这么快。当初也是全靠淑妃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逢苏地意思是。此事若是能查出证据来。对将军和王爷地大局。说不定大有助益。” 慕容苏点了点头。边走便沉吟。突然顿住。沉声问道:“逢苏。这串香珠你是从何得来?” 她一愣。答:“自然是上官渔那里的。” “他方才也在含霖殿?” 这话一问,叶逢苏便心道不好,忘记掩饰了。有个太敏锐的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只得低了头,胡乱搪塞道:“王爷请放心,他离得甚远,什么也没看到!”上官渔走进含霖殿地时候,眼神还有些飘忽,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可巧周雨也心不在焉,因此两个人互相没觉得什么不妥,怔了好一会儿,周雨才反应过来,一挑眉,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上官渔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下官进来的时候有宫人通报,娘娘没有听到么?” 周雨这才定了定神,仔细端详,见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叫人奉茶,道:“上官大人如今贵为驸马,还是不要时不时的来这里,免得落人口实。” 上官渔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此事不用娘娘提醒,渔心里自然有计较。此番前来,是有事相告。” 周雨见他说的郑重,不禁问道:“什么事?” “张琳的事。这一次,不会让她活过这个月,娘娘若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并解决了。” 周雨一愣,继而扑哧一笑,笑意却是幽冷:“你终于想到办法处置她了么?这事儿也拖得够久了,再拖下去,恐怕雅公主都要生下小王子了。” 上官渔不理她话语中的嘲讽,径自道:“我答应了那贱人,再过几天就将她娶进门做妾。她在宫中原是司药的,对我又起了几分疑心,恐怕普通地毒药毒不死她,因此我已经买了杀手,等成亲那天把证据骗到手之后,她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好狠!没来由的,她的心里一颤,竟有些犹豫。 “这也太绝了些,毕竟也是钟情于你的女子,毒哑了也就是了。” 上官渔一挑眉,笑意不善:“淑妃娘娘,怎么几天不见变得心软了?当初叫我快些解决她的,可也是你啊。” 周雨因着心里有事,一听他的话顿时来了气,冷笑道:“谁是生来就心狠手辣的?除非是畜生。” 这一句明明白白的骂人话,上官渔竟也没有反驳,一双眼角微翘的桃花眼,带着叵测深意地眼神看着她。 周雨却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若是没有那些波折,此刻的她,应该和心爱的人一同赏花饮酒,看着雏子笑闹,生活祥和宁静。 这世上,若自己幸福,谁又愿意去破坏别人的幸福呢?[本章结束] 第八十七章 惊问故人何处寻 黑骢军即已陆续归来,慕容苏在京城里也有不少人手,因此在这不大的地方找一个人并不是件难事。 等到叶逢苏画了张琳的画像送来,不出三日,便有人便找到了和画中女子及其相似的人,正住在西角门的一座小尼庵里。 这一天,慕容苏正和苏襄襄在一处喝茶。苏襄襄既不愿意再认他做哥哥,他也不强求。彼此之间的谈话略带拘谨,不失礼貌,却又算得上融洽,正是不远不近的合作者。慕容苏心中犹豫,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短短的一年里,他的襄襄已经长大,不再依赖他,坐在他对面的,只是一个叫做姬妤的燮羽帝姬。 林七葵送来消息,他站起身来准备去一趟西角门的尼庵,燮羽的帝姬垂手而立,替他轻轻推门。他的眼角瞥到绿色衣衫的一角,怔了怔,道了声谢谢,心里却有些怅然不痛快。他觉得自己得为她做些什么才可以,是十多年的陪伴犹胜亲人,如今他就要走了,可不能让她从此以后落在燮羽做一个傀儡。 西角门的尼庵很简陋,主持又老又聋,慕容苏和林七葵讲了半天,她才明白他们的来意,于是带他们去看借宿那个女人的屋子,一边走一边唠叨道:“这姑娘也不是一个人的,时常有轿子来接她走。这不,昨天晚膳之后,又有轿子来接她了,还跟了好些穿红衣服的小厮,也不知道这会儿回来了没有。” 她嘀嘀咕咕的说着,直到偏僻小院的角落里,一间单独的小屋盖在一株亭亭华盖的苦树下,屋门半掩,窗户紧闭,看起来屋子里应该有人,只是安静的过了头。 林七葵凝神片刻,突然叫了一声“糟糕”,当先冲进屋里。昏暗潮湿的小屋,除了霉味,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腥气,那是血的腥气,闻多了叫人做呕。 角落里地床上,被子高高隆起。隐约躺了一个人,慕容苏正要上前,却被林七葵挡了下来,伸手一掀,一床厚厚的棉被已被鲜血浸透,床榻上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女子,煞白的一张脸,两眼圆睁,胸口一道刀伤深及胸骨。伤口的血早已干涸。 那老尼哪见过这等可怖的场面?顿时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慕容苏地脸色有些苍白,抬起袖子掩住了口鼻,退了几步。眼神滑开,开始翻检屋子里的东西。林七葵却是个见惯死人的,虽然有些惊讶,倒也不怕,将手里的棉被扔到一边,扯了一副床单检查尸体,片刻之后道:“昨夜丑时至寅时之间死的,一刀毙命,凶手的刀很快。是个好手。” 此时慕容苏也大概将屋子看了一遍,摇头道:“什么也没留下。日常用品很少,应该没有常驻的打算。”语毕,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晚了一步。” “是张琳吗?” “是。” 林七葵皱了皱眉:“这件事果然有古怪。” 说罢又去搜她身上。却连一件零碎地首饰都没有。像是死后就被人搜光了。她愈发起疑。正要再翻起尸首查看床褥。慕容苏却道:“在这里!” 林七葵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张琳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手指却曲起奇怪地形状。食指斜斜。正指向斑驳地青砖地。在那里。有一处泥土松动地痕迹。 林七葵掏出匕首来挖。没挖两下便起出几块砖来。砖下果然有挖空地暗格。只是如今已经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林七葵朝慕容苏摇了摇头。他却蹙着眉看了半晌。随后到案前拿了一杯水,蹲下身徐徐倒入。水流迅速渗落,这回他没有犹豫,一把拿过林七葵手里的匕首,一使力,又挖了下去。 泥土下面盖有木板,果然还有一个暗格! 但是这个暗格里放的东西却不是文书信物,竟是一双八宝攒金珠的绣鞋儿,不是新的,却也不像前朝旧物,应是富贵人家的东西,不像是张琳这种身份的人所穿。林七葵伸手拎出绣鞋,连道奇怪。慕容苏的眼睛却暗沉下去,眸中有细碎冷光闪过。这双鞋他认识,这样式,这花色……这竟然是周露的鞋子! 已经死去数月地重华宫贤妃,周露? 他抿紧了唇,并不多话,站起身,将手里的匕首递给林七葵,自己拿起桌上的灯油,淋漓的洒在张琳的尸体上,沉声道:“门口那位师太看到了你我的样貌,麻烦葵姑娘了结了。” 说罢举起火折子擦亮,一抖手,扔在了棉被上。 火苗很快的窜起来,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往外走。尽管他不敢看死人,但毁尸灭迹起来却是干净果决,哪怕是方才让林七葵杀人灭口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毫不犹豫。 她看了他一眼,手起刀落,锋利地刀尖准确的刺进了老尼的 既然这双鞋是周露的,第二天,慕容苏就托叶逢苏带进宫,转给了周雨。 仔细一想,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已经死了的周露的鞋子在张琳那里,张琳和曾经的太医院院正上官渔关系匪浅,上官渔又和谨安皇后下毒一事脱不了干系,按照叶逢苏的说法,上官渔和淑妃周雨之间也有隐情……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宫闱秘密,他知道自己不便插手,却又不能置之不理,将事情交给周雨处理是最好地办法。当初周露地死很蹊跷,他答应过要还她一个真相,让死者瞑目。 一件件一桩桩,原来这个地方还是有这么多结束不了的羁绊,和往昔了断干净,比他想象地难。如果月影回京,恐怕还要让她跟着他再等上一段日子了。 ……他想她,虽然不是每时每刻,却不曾间断。这种念想和少年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烈爱恨不一样,就像涓涓细流,一天天漫过,一天天汇聚,时间长了就变成深潭,一旦思及,就如没顶,让人忘记呼吸。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一生会永远华美绚丽,浓墨重彩。譬如,爱一个人就会一直的爱下去,心痛也不会湮灭,会一直折磨他……可是很多时候,上天其实很仁慈,就算是惊世的花,错过了时间,错过了雨露,依旧只能是一枝枯萎。 当他坐在含霖殿和周雨聊天的时候,语气平静,神情温和。其实他曾经设想过再次和她见面的情形,是冷笑嘲讽?是转身离去?还是狠狠的抱住她?但结果都不是,他只是心平气和的坐着,慢慢的喝茶,听她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聊几句小时候的事,更多的时候是彼此沉默。 沉默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想,没有怀念从前,没有感慨现在,尽管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这些东西。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割舍不下的东西。 今天日食,我所在的城市是最佳观测点之一…… 可惜下雨了,很大的雨,到那个时间只能看到天空一片黑暗。五百年的等待,只有五分钟的相见,但最终连这五分钟也没有见到……想来还真的凄凄[本章结束] 第八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双绣鞋儿送进宫还不到一天,慕容苏所在的小院子里就来了一位客人。 彼时霪雨霏霏,三月里,雨下一阵,天气就暖一阵,离着春光潋滟也近一分,因此那雨下起来,也就带了几分缠绵之意,向晚之后,愈发淅淅沥沥的止不住了。 他自回到京城之后,就过得分外简省低调,住处也就使了一个打杂的小厮和一个洒扫煮饭的老嬷嬷。倒不是怕没钱用,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在外面游历了这么久,对日常生活的要求也没从前那么精细了。 这会儿,他正对着一窗雨帘悉心描绘,笔下女子星眸微敛,长发飞扬,手中执一柄剑,剑身刻着细密的心形纹路。 人真要相思起来,是会犯傻的,可明知是犯傻,还是忍不住要相思。他笑了笑,叫小厮端了杯茶上来,坐着等墨迹晾干,一边喝茶一边想,若是等她回来看到这一大堆的画像,不知道那张表情不大生动的脸会变成什么模样。 门外响起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那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厮着急的声音:“姑娘,姑娘你等一等,需得通报公子方可……” 但那脚步声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路朝着他的屋子而来,他只看到窗外的雨帘里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还没看清楚,耳边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怔了怔,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他看了一眼案上的画,拿起一张薄绢覆了,这才起身开门。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门外的人是周雨。 周雨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装,系在外头的风褛已经湿了大半,应该是穿过院子的时候淋了雨,几缕湿发黏在额前,双眉间还点着花钿。只是经了水,有些模糊。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焦虑,愤怒和伤情,交织成一道密密的水网,盈盈欲坠。 慕容苏定了定神。吩咐小厮下去添碳倒茶。将她让进屋里。看了看外头。墙外模模糊糊地停了一辆马车。想必是她换了宫娥地衣服。找了心腹偷偷地溜出来地。 他皱了皱眉。道:“淑妃此举太过冒险。若有事。可以叫人告知……” “这双鞋。是不是豆儿地?”他地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听到身后轻微地声响。转过身。周雨已经从怀里掏出那双八宝攒金珠地绣鞋儿。紧紧地攒在手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却成了肯定句。“这双鞋是豆儿地!” “我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激动地模样。因此也有些不知所措。抬了抬手示意她安静。正巧小厮送了炭火和茶水来。他将一盏茶递过去。这才道:“别急。是不是说。豆儿地死真地和张琳有关?” 周雨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沉吟道:“我不知道……可是如果这双鞋真地在张琳那里找到。那多半是……和太医院也有些关系。” “果然是太医院,是上官渔对吗?”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慕容苏虽然怀疑周露之死有蹊跷,却并没有提到太医院。可见自己见到豆儿的遗物心情激荡,竟忘了隐瞒这一节。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低头皱眉不语,思忖了片刻,这才点头道:“不错,上官渔和张琳的确有私情。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点。” 慕容苏挑了挑眉:“那么,谨安皇后之死也是淑妃地主意?” 周雨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咬着唇,好半天才道:“是她要先害我。”顿了顿。又解释道。“给梁婷儿下毒的人不是我。我没想过要害她。”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是她,也不是已经死了地谨安皇后。而是梁婷儿自己。但他并不点明,只是点了点头:“看来上官渔在你的授意下做了不少事,我记得他一直钦慕于你……” “可是豆儿的事我完全不知道,我只是怀疑,从来不知道究竟!” 她突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的拧着眉。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这么多年来,她应该已经学会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但这两天接二连三的意外却让她措手不及,眼下,更是受不得他夹枪带棒的言辞,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多年前那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小女孩。 慕容苏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追问。 周雨的手紧紧地扣住掌心,忍了好半天,才又颓然坐下,低声道:“那一天,豆儿原本和我约好上午就来看敬儿,可是一大早她却去了东宫。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一个后宫妃嫔应该做的事,除非是她疯了,要不就是给人下了药。我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那时候东宫被封,完全没办法调查……” 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唇边却挑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政太子的疯癫症也是事出有因,淑妃会不知道吗?” 她终于忍不住,冷笑不止:“既然你以为我是蛇蝎毒妇,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还以为你念在豆儿的情分,这才将这双鞋给我。是我想错了,就此告辞!”说罢,赌气似的一把推开椅子,起身离去。 这一句却宛如惊雷,依稀仿佛的,在哪里听过…… 花丛中的少女娇嗔道:“既然你以为我刁蛮任性,那我走就是了,以后别来找我!”一边说一边转身,可那时候她地脸上明明是笑着的,笑得很美,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美。 他一瞬间恍惚,不自觉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却因为太过用力,扯得她脚下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住了,却几乎撞进他怀里。 一瞬间沉默,也许是很久,他才幡然而醒,欲放开手,轻声道:“既然来了。我们总要商量一个办法,还豆儿清白。” 但他的话说完了,却没有如愿放手,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周雨柔软的掌心已经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微屈。紧紧扣住,好像这七年来都不曾有地碰触和渴望都在化在了这样一握之间。 他愣了愣,微微用力还是挣不开,心里却蓦然想起何倥偬交代地事,犹豫了片刻,便不再动了,任凭她微凉的手指慢慢交缠上他地手掌,轻声叹道:“子幄,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殿下”。也不是“你”,而是“子幄”……这个名字,除了何倥偬之外。只有她一个人叫过。 所谓前程往事,也不是尽数能忘的。这短短的两个字,顿时将七年的时间都消融了。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既然已经做了,错不错又何必深究?以后不要做错就好了。” 她一愣,到底心思玲珑,虽未言明,已是达意。蓦然间抬起头来:“你是说……是说……” “皇兄四月立后,你还是不甘心吗?” 他的语意温柔。目光却灼灼,像一把剑,一直刺到她心里,不甘心吗?不甘心吗?她的确想做皇后,可是为什么……是为天下?她不稀罕?是为权势?也没有兴趣。归根到底,不过是咽不下...[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九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一) 周雨回到宫中之后,第二天便写了一封密信叫人带给了嫁入御史府的长公主慕容雅,结果不到两天,慕容雅便向裕德帝提出身子抱恙,想回宫里静养几天。皇帝不疑有他,欣然应允。 舞阳公主回宫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含霖殿,而是躲在自己的宫里整整一天没有出门,直到第二天才去见周雨,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整整待了一天,晚膳之后才离开。 没过几天,尚书令府上半夜突遭强人劫掠,除了损失了一些钱物,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的礼部侍郎杨宇也被贼人绑走。京兆尹差人搜了一天,未果,谁知第二天,杨宇竟平安的回了家,身上也不见有伤痕。他说自己是趁强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的,查案子的人虽然有些不相信,但尚书令府上却不疑有他,杨宇此前已经历过一次生死,这次能平安回来已是大幸,没有人在事情的真相上多做追究。 此后,杨宇隔三差五的就不在府中,纵然大夫嘱咐他要好好休息方能痊愈,但当初连伽叶宫宫主的话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对这些寻常医生更是不予理会,家里人见他气色渐好,每日容光焕发,也就随他去了。 这些事,慕容苏都知道,他知道周雨是在兑现她的承诺,虽然她并没有说会怎么做,但在宫里待了七年,这点事情不过是寻常----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恐怕她是想利用杨宇和舞阳公主的旧情复炽,来踩上官渔的痛脚。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别人,还真像她的做事风格。若是换成月影,恐怕无论如何不会想出这么曲里拐弯的法子,她只会提着剑直接杀到上官渔面前,一刀砍了了事。 可能对于上官渔来说,遇上周雨,还不如遇上奚月影吧? 他倚在窗口,那一树桃花已经开始谢了。花开花落了几天,地上都厚厚的覆满了花瓣。她不是说要回来吗?本来还指望着一起赏花喝酒的,再等下去恐怕只能看到枝头的小毛桃了。这个一根筋地女人,不知道又跑到那里去野了,竟然连个口信都没留下。 黑骢军已经尽数回京,他在那之后又见了一次何倥偬。除了告知他周雨已经放弃后位之争的事之外,还重新商量了一下四月立后的细节。何倥偬不愧在西部小镇休养生息了十年,他手下的细作已经成功留在蜀王身边的不止一人,到如今,对于四月行刺奚仲一事,慕容捷只差点头了。 所有的事进行地都很顺利,只要过了四月,一切都结束了。而眼下,三月已快到了尾声。 有几片花瓣飘进屋子里。他伸手接住,却看到一只雪白的鸟正穿过枝桠,朝他的手掌飞过来。 这是一只传讯地鸟儿。但不是他常用地那种。羽毛是纯粹地雪白。额前一缕黑。穿过双眼之间。一直蜿蜒到喙上。 他愣了愣。这是伽叶宫独一无二地“瞳羽”。他曾经见过月影用它和师姐联系。他一把抓住那只鸟。迫不及待地去看它细瘦地脚爪。果然在那上面看到一只用细绳缚住地小铁管。里头有一卷薄纸。 可那张纸上地笔迹。却并不是月影地。 信地起头写了“月影”二字。通篇语言简略却不像月影那样十分简略。言辞间有一些并不浮华地修饰。笔迹飘逸甚至算得上苍劲有力。完全不是月影地潦草涂鸦。 信地内容是关于巨泽国国主沈荇飞所中地天极丸之毒。说萧漠已经开始著手研制解药。目前一切顺利。叫月影放心。 他还没看完就猜这封信一定是月影地师姐。伽叶宫宫主贝叶书写来地。她果然是在路上耽搁了。否则不会信到了人却还没到。 再往下看。末尾附了一句及其简单话,却让他突然间如坠冰窖: “你的胎气不稳,天极丸之事一了,萧漠即刻前往辽阳京,一月之内,切勿离开。” 胎气……她,怀孕了? 怀孕了! 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起来,他这才发觉是自己地手在发抖。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提早回来吧?那应该是在巨泽的时候。在白王的宫殿里,他们曾经度过了一段最好的时光。他每天都腻着她,说,月影,我想要个孩子。 孩子……他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胸口的某一个地方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难道她已经回来过了?一定是!是哪一天?会是周雨来的那一天吗? 那一天听到的叹息,果然是她地!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所以才会躲起来?这不像她啊,他一直觉得,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什么,应该会直接杀到他面前,用剑逼着他,然后说:慕容苏,你给我说清楚。 可她竟然躲起来了。 她一个人躲起来没关系,不能带着他的孩子跑掉。不能这样的,这样不公平。他得把她找回来,对,必须要找回来! 他心慌意乱的想着,手忙脚乱的收起那封信。“瞳羽”已经飞走了。他看了一眼天空,朝街上走去,却又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走完整整一条街才开始冷静下来,停下了脚步,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在街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找了最近的一家茶楼,坐下要了一壶茶,一口一口的喝着。一个人如果要存心躲着别人,那要找起来是不那么容易的。他一边喝茶一边想,因为贝叶书说萧漠要来为她安胎,依她地个性,就算躲开他也不会对自己地孩子置之不理,所以她应该还是会留在辽阳京。如果说辽阳京能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她躲的……并不多。 慕容苏看着街上来往地人群,再一次的肯定,这一次把她找回来,就要牢牢的看着,再也不能让她乱跑了! 然后他开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连舒小伦的天一阁都找过了。舒小伦用一双似嗔非嗔的眸子看他,他觉得那双眼波的深处,其实是种讥诮。 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有找,就是龙骑将军的将军府。 照理说,月影如果真的怀孕了是不会回娘家的。一来是将军府里没有长一辈的夫人可以照顾她;二来,因为他的一纸休书,眼下她还是个待嫁的女子,若是这么怀着身孕回去,一向刻板好面子的奚将军,可不要被气疯过去? 但是除了这儿,她还能去哪 他远远的站在街角,看着将军府门口两头威武的石狮,已经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石狮子边左右排开一共站了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府中来往的人并不多,奚仲是武人脾气,向来不喜与人结交。 慕容苏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希望自己有一身武艺,如果能像月影那样……哪怕像司徒那样都行,只需找到一个没人注意的墙,几步就能翻进去。 可是现在,他进不去。以他现在的身份,走进去就等于是送死。 饶是他聪明伶俐,眼下却一点法子都没有,站在街角皱着眉,冷不丁背后伸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惊,...[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九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二) 慕容苏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班雎莲,一时忡怔:“阿莲,为何你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班雎莲眨了眨碧色的眸子,浅浅微笑。多日不见,少年的模样有些清减,眼中的光却愈发犀利,少了几分真纯,因此笑起来,那双眼睛是不笑的。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你在这里已经站了半个时辰,若是我猜不到,那也真是太蠢了。”班雎莲摇了摇头,转了个弯,绕着将军府朝后头走去,不忘向他招了招手:“要不要一起来?” 慕容苏有些疑惑,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边走边道:“白朔的大王子殿下,怎么会有空闲到辽阳京来?” “王爷讲话,还是那么喜欢打哑谜啊。”班雎莲站住了,碧色瞳仁里光线幽暗,“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阿莲,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找月影呢?” 慕容苏笑了笑:“为什么?” “因为我要大婚了。”班雎莲一挑眉,“白朔的大王子,要大婚了。” 慕容苏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道:“王子殿下要大婚,和她有什么关系?” “阿莲现在是大王子,和从前不一样了,为了联合北六国,父汗叫我娶寒国的长公主洛慈。寒国那鬼地方有个规矩,正妻入门之前是不能娶妾室的,因此父汗把阿莲府上的女子全赐死了。等大婚之后,家里就只剩那位洛慈公主,想来也十分冷清。阿莲一直都很想月影,正好有这个机会,想把她带去王都高昌。” 寒国在白朔以北,民风更为剽悍野蛮,这个娶妻的规矩倒也听过,只是听到达耶单于为了联姻而将儿子的姬妾都杀了干净的时候,慕容苏还是皱了皱眉:“你要娶她?” “洛慈公主之下。尚有夫人之位。那是给月影准备地。封号都想好了。”少年幽微地笑着。带着淡淡地挑衅。“在樊城地事我也略微知道一些。可是。王爷……你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你没有权势。也打不过我。月影是我地。” 慕容苏并不生气。竟然还点了点头:“你说地也是。”说罢指了指不远处树荫掩映地高墙:“我们进去吗?” “你没听明白我地话吗?” “听到了。我也觉得你说地很对。”他朝少年笑了笑。笑容看不出破绽。“我只是想见她一面。阿莲。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毕竟也相交一场。这点愿望对你来说不算难吧?还是。你怕我和她见面呢?” 班雎莲狐疑地看着他。终于伸手抓住他地手腕。轻轻一带。纵身上了墙头。 斑雎莲地武功是极好地。。就算身边还带了一个人。沿着墙根一路行来。还是无声无息。他们二人正辨认着府中女眷所住地院落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低低地说话声。斑雎莲急忙拉着慕容苏在角落里一丛浓密地黄杨里地多了起来。掩在廊榭地阴影之后朝外看去。 池塘边正站了三个人。左边的那两个,一个鬓染风霜一个英姿勃发,正是月影地至亲---父亲奚仲和胞兄奚月华。 右边一个离得稍微远些,一身锦衣,如墨的黑发整齐的束起,背影清嘉桀骜,望之有玉树临风之姿。 这个人,斑雎莲不认识,慕容苏却是认识地。便是在巨泽与他有同行之谊的辽阳公子简若尘。 只听简若尘轻笑道:“……奚将军与月华兄不必着急。月影姑娘现在很安全,只是京中局势动荡,她的身子又不方便,啸云实在不放心让她回来,这才托在下先行一步告知二位,待过些日子,他定当亲自登门谢罪!” 话音刚落,奚月华便握拳低吼道:“你说什么?妹妹她……” 奚仲摆了摆手阻止他的冲动,沉沉道:“简公子方才说月影已经同颜少主成亲。腹中还有了孩儿。此事千真万确吗?” “千真万确。”简若尘丝毫不为奚月华的怒气所摄,依旧笑意悠悠。从袖中递出一封书信,“这是月影亲自写给二位的,请二位放心,啸云是名门之后,位居四方君子之一,和月影又是青梅竹马,于情于理都不会做出伤害她名誉的事。一旦她的身子好了些,一定会回家和二位相聚。” “不用,叫她不用回来了!”奚仲却摆了摆手,长叹一声,背起双手望向天空,道,“京城如今是是非之地,她既然有颜少主代为照顾,又有简公子和贝宫主这样的朋友,老夫还有什么不放心地?前次与信王殿下的婚事,是我对不住她,只盼这次她能过的快活些,敛了性子,再不要到处闯祸了……” 声音渐低,简若尘急忙接道:“那是自然的。” 奚仲又沉吟了片刻,转身朝奚月华道:“月华,把书房里那件东西拿来交给简公子。” 奚月华一愣,本能的摇头:“爹爹,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这是我早就准备好了,要留给月影的。” “可是妹妹尚未回来,京城里也好好的……” “月华,京城里究竟是不是好好的,你我难道不清楚吗?” 奚月华脸色苍白:“爹爹难道就不想一家团聚了吗?” “你妹妹既然已经嫁了,那就不是奚家的人了,你还叫她回来做什么?”奚仲看了一眼爱子,“月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算了,快去拿来。” 他甚为固执,奚月华也不再言语,皱了皱眉,转身朝书房走去,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地锦盒回来,交到简若尘手中,三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简若尘便施礼告辞。 直到池边再无一人,斑雎莲才咬了咬牙,阴沉沉道:“上回在樊城,真应该把这个姓颜的一剑刺死!” 一回头,见到慕容苏的表情凝滞,脸色发白,忍不住微叹:“看你的样子也不好受吧?你们大酉是礼仪之邦,月影有了别人的孩子你一定接受不了,不过在白朔倒也平常,阿莲不在乎的。这个机会正好,我要去追刚才那个人,把月影找出来,你怎么样?” 慕容苏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弱道:“我不去。” 斑雎莲对他的这个反应甚是满意,满心以为是慕容苏听到月影嫁人怀孕之后,心意已经有所动摇,心道南人重礼薄情,果不其然。当下便将慕容苏带出王府,随后头也不回地追着简若尘而去。 慕容苏望着他轻灵地背影几个起落消失在视线里,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身子一软,轻轻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说实话,刚刚听到月影嫁给颜啸云的消息,他心中一时震惊,一时迷惘,一时心痛,几乎不能自已,但没过多久就镇定了下来,随后从头到尾仔细的想了一遍,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了解月影,她是一根筋的倔脾气,从来是一是一二是二,既然她从前没有嫁给颜啸云,现在有了孩子,就更不会。哪怕她误会了自己,哪怕她生他的气,但爱恨...[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章 剑光濯尽生平事(一) 斑雎莲也不是不聪明的人,只是隔了一道绝云山脉,北人终是没有南人那么狡猾多智,再加上他不知道月影的孩子其实是慕容苏的而不是颜啸云的,因此慕容苏的假意放弃,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反倒觉得是件大大的好事。 单独追踪,比两个人方便的多。他暗中跟着简若尘,一直到了城东的陆家巷附近,谁知一眨眼间,前面那个锦衣人影却不见了踪影。 陆家巷是京城里有名的“武巷”,城里两大镖局位于巷头巷尾,中间云集了拳庄武场,武器铸造的作坊,因此走在路上的大都是些腰圆膀粗的江湖人士,像斑雎莲这么纤弱漂亮的异邦少年,也实在是少见。 他走了几步,也觉得自己太过惹人注目,因此找了条人烟稀少的弄堂藏身。大白天的不能飞檐走壁,他正暗自思量对策,外头街上突然走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只见这女子鸦鬓金钗,黑斗篷下一袭桃色衣裙迤地,脸上略施脂粉,艳色无双。 但奇怪的是,如此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装束,却并没有像斑雎莲一样惹人注目,街上的人反倒像是见惯了的稀松平常,很多人同这女子点头做礼,像是旧识。 他心里一动,只觉得她十分面熟,这才想起从前和慕容苏相交之时,曾经去过京城中最有名的几处风月之地,这女子竟是的天一阁的魁首儿舒小伦! 既然见到了认识的人,他也不免多留了一份心,小心翼翼的一路跟来,只见舒小伦穿过了陆家巷。走进了方戊镖局的偏门。 方戊镖局是京城里最大的镖局之一,院子很大,还设有专门的演武场和仓库,演武场之前就是客舍所在,斑雎莲跟着进了一个植满修篁的小院子,听到屋子里头传出两个人细细的说话声。其中一个果然便是月影。 他不禁暗喜,如今简若尘和颜啸云都不在,正好趁此机会把人带走。 谁知往前走了两步,屋子里地说话声却突然停了,门一开,一身桃色罗裙的舒小伦正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个锦绣针囊,声音娇媚清越,道:“来者是客,还请阁下现身相见。” 斑雎莲知道行踪已被发现,便也不再躲藏。舒小伦见到竹林里走出来的是一位身穿素衣面容俊美的异邦少年,也有些意外,面上却笑容不敛,柔声道:“方才就是公子一直跟着奴家么?若有什么事,我们不妨去天一阁相谈。小伦请公子喝酒如何?” 她这是客套地敷衍。斑雎莲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来找你地。” 舒小伦星眸一闪:“喔?那公子为何而来?” “他是来找我地。她地身后慢慢走出一个紫色罗裳地女子。脸色微微苍白。似有倦容。一双眼睛却还是很亮。满含戒备地盯在了斑雎莲身上。 “月影!”少年见了她。唇边绽出一抹绝色笑容。“你真地在这里。” “侯爷……不。现在应该叫你大王子了。方才一直跟着若尘地人。也是你么?” 斑雎莲点了点头。笑道:“月影。跟我回王都高昌。” 她淡淡一哂:“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他斜睨着眼睛,目光因为又一次的拒绝而显得有些阴鸷,道:“我知道你怀孕了,也嫁给了颜啸云,但我不在乎……阿莲现在是白朔的大王子,将来就是白朔的单于,假如引兵入关。将来整个天下都会是白朔地。你跟着阿莲,有什么不好?” “我没……”月影想开口解释,说了一半又忍住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大王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绝无可能,你还是回去吧。” 他的笑凝固在脸上,愈发阴森:“阿莲想要地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你若不愿意跟我走。我便只能抢了!” “这倒也是个解决的办法。省的以后嗦。”月影微微点了点头,就要去拿腰里的碎心剑。却被一旁的舒小伦拦了下来,低声道:“月影不要!你的身子不方便,交给我吧。” 月影皱了皱眉,道:“小伦,这个人不好对付,还是我来。” 舒小伦却丝毫不退让:“是我一时疏忽才将他引来,此事应该由我负责。况且你的胎气不稳,大夫早就嘱咐要好好休养,眼下若尘已经去找啸云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我只要撑到那个时侯就成。” 月影沉吟了片刻,道:“还是不行,不如我和你一起……” “不用说了,再说我就和你翻脸!”舒小伦斩钉截铁的一轩眉,趁月影发愣地一瞬间,转身一跃,落在斑雎莲跟前,悠悠笑道:“原来公子是白朔的大王子殿下,久仰大名,且让小伦来会会你吧。” 说罢手中针囊一扬,三支细长的金针成品字型,朝斑雎莲的面门飞去。 舒小伦是个侠盗,但论起武功来,却比四方君子和斑雎莲差了一些,因此“千厥针”虽然厉害,在斑雎莲面前不到十招,便已落了下风。 更何况,斑雎莲如今手中使的是持剑山庄的传家之宝,永夜剑。 舒小伦手里的第十五枚金针,划出一道厉风,朝着斑雎莲的左臂刺去,第十六枚紧随其后,手上早已暗中扣上了第十七十八枚,对准了他的胸口大穴。 这是千阙针地精妙招数“飘絮”,至此,舒小伦的针囊里已经所剩无几。 斑雎莲一闪身,避过第一针,左掌划出,凝住第二针的来势,永夜剑带起一阵剑风,将后两针逼住,手腕一抖,那两针在空中生生的掉了个方向,反朝舒小伦而去,因为距离太近,她只来得及躲过第一针,随后肩上一痛,第二针已经刺破皮肤,没入血肉,只留了一截针尾在外。 她轻哼一声,斑雎莲的“祭水寒冰掌”已趁机跟上,一股幽寒之气袭来,她只觉得眼中一片冷冷蓝光,本能的伸手去挡,臂骨一声脆响,右手小臂已被掌风硬生生的折断,忍不住低呼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斑雎莲掌风一收,身形闪动,已到了月影面前,永夜剑带出一道白光,直取她的双肩。 月影无法,只得抽剑勉力一挡,手腕巨震,腹中一阵隐痛,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连退了三步,被斑雎莲拦腰抱住,他没有拿剑地那只手已经握住她地手腕,低声道:“别和我打。你不是怀着孩子么,不要命了?” 月影一皱眉,欲挣脱他的牵制,怎奈因为害喜地厉害,吃不下睡不好,手上实在没有几分力气,又不敢多用真气,一时竟挣脱不开,只能狠狠的瞪着他,道:“你还不放手?”为什么我不可以?”少年手上用劲,表情却满是疑惑,低声道,“我对你真的很好,我一点也不在乎你已经嫁了人,就算你将来生下孩子,我也一定善待他,为什么不可以跟着我?像慕容苏那样的男人,一听到你嫁给了颜啸云,就接受不了的放弃了,跟他比起来,我有什么不好?” 最近影子真的很...[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章 剑光濯尽生平事(二) 他的话说的很急,间或夹了几句白朔语,听起来有些颠三倒四,但大概的意思却是不差的,月影愣了愣,眼中有微弱的光流闪过,却抿着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挣扎。斑雎莲虽然怕太过用力会伤到她,但想起那次在雪地里被她一簪刺穿掌心,如今依旧心有余悸,不敢随便松开。 两人正相持不下,一剑破空而至,直逼斑雎莲后心,随着剑光,两条人影相继掠入小院,其中一个停在舒小伦身边,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 那逼向斑雎莲的一剑,剑光霍霍,剑身入眼却是黑沉如夜,正是颜啸云的寂夜。他一剑刺来也不废话,只把斑雎莲逼得不得不挥剑自保,手下一松,月影便趁机挣脱了开来。 不远处的简若尘已经略微查看了舒小伦的伤势,看那情形需得立刻找大夫接骨,他朝月影打了个手势,抱起舒小伦先行离开,顿时只剩下那三人在院中。 斑雎莲接了颜啸云临空一剑,不禁冷笑:“堂堂的持剑山庄颜少主,居然也偷袭。” 许久不见的颜啸云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神情更为严峻,一袭灰衣,干净简单却不显落拓,行止间愈发洒脱清贵。 听到斑雎莲的话,他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淡淡道:“对付什么样的人,出什么样的招。”斑雎莲轻轻的哼了一声,手中的永夜剑抬起剑尖正对颜啸云:“上次樊城一战不分胜负,颜少主是不是还要打?” “那是自然。我要的不光是你手里的剑,还有你的命!” 说罢,手里的寂夜挽起一道道剑光,太宇沉波剑在他手中犹如行云流水般展开,剑剑罩向斑雎莲全身。 数月未见,他的剑法似乎更见精妙,想必是勤加练习未曾间断,反倒是斑雎莲因为带兵打仗。回白朔以后又忙着襄助祖父政变,大小国事不断,武艺反倒是落下了。两人原本功力就相差无几,因这此消彼长,十数招之后,便渐渐有了细微的差别。 斑雎莲虽然于人情世故不算精明。武学一道上却是个天赋极高的人。没过多久便觉察到这其中地不妥,只怕这一战拖到百招之外,他便要敌不过颜啸云,更何况现在是在别人的地头上,这些南人言而无信,若是方才那个简若尘再出手相帮,自己就非输不可,到时候不要说带走月影了,就连能不能离开这里都有问题。 碧色地瞳仁瞥了一眼倚在门边皱眉不语地紫衣女子。心中思量万千。实在舍不下她。一横心。将手中永夜剑从右手交到左手。挽了一个剑花直闯进太宇沉波剑环环相扣地招式中。一阵剑器交鸣地声响。黑剑之上光芒大盛。白剑却一瞬间黯淡下去。 颜啸云接住永夜剑一刺。预想中地绵绵后着却丝毫不见。反倒是手里一沉。似有重物下坠。着力处空空荡荡。仔细一看。斑雎莲竟是趁着这一刺。将永夜撒了手。 斑雎莲自有自己地打算。剑术并不是他地强项。即使手里拿着天下闻名地永夜剑。但如果打架地时候反而拖累了他。天下第一地剑也等于是废物。 但对他没有用。对颜啸云却不一样。他追着他要死要活地非要拿回这把剑。因此撤剑地时候。一定会有破绽。只要自己把握时机。就能一举打败他! 事情果然和他想地一样。颜啸云看到那把剑掉落在地。一时忡怔。周身至少有六个地方是空门。斑雎莲幽幽一笑。手掌中早已积聚起幽冷阴暗地蓝光。朝着颜啸云地天灵拍去。 月影将一切看在眼中。心急之下将手中地碎心剑用力掷出。喊道:“啸云当心!” 这一下。斑雎莲不得不拧身躲开那一剑。手下终究是慢了半分,颜啸云已然严防。寂夜平平挑出,同时脚尖一挑,将落在地上地永夜剑握在手中,以剑做刀,千钧之力斜砍而下。 短促的惨叫声惊起竹林中的一群鸟儿,永夜透明的剑身带起一片血雾,一截带着衣袖的手臂落在地上,手掌中的幽蓝之气未消,鲜血洒落飞溅,空气里渐渐弥漫浓稠的血腥气。月影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忍不住捂着嘴,扶着门框干呕不已。 斑雎莲连退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手肘----他地手竟已齐肘而断。永夜剑太过锋利,那一瞬间,断筋切骨,竟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他的身上穿着护体宝衣“丝囊”,因此寂夜就算再快,也伤不了他,但他忘了自己已经将永夜剑丢下,颜啸云正是用这把他拿来杀死颜陌的剑,砍下了他的手! 疼痛和挫败让几乎不曾输过的少年有一瞬间的恍惚,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把通体透明,犹有血迹蜿蜒滴下的剑已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带着一种森然的冰冷。 斑雎莲飞快地点了几处止血的穴道,扯下袖子裹伤,,一双碧绿的眸子如今做了墨绿颜色,带着五分怨毒五分恨意,死死的盯着颜啸云。 “你敢杀我?”他的声音微弱,却还算镇定,重复道,“我是白朔的大王子,你敢杀我?” 颜啸云眸光一凝,冷声道:“杀你又怎样?” “杀我,大酉的北地边境将永无宁日!” 他的话说的不错,颜啸云地眉毛动了动,剑紧逼了一分,却终究没有刺下。身后已传来月影低低地声音,有些急:“啸云,不能杀他!” 两人同时愣了愣,一起回头,两双眼睛里是不一样的疑惑,却同样等着她解释。 “不能杀他。”她地脸色苍白,神情却很坚定。 斑雎莲凶残的眼底渐渐浮出一丝鲜活,低声道:“月影,你的心里到底还是有我……” “不是。”她打断他,“我不是为你,是为了死去的颜伯伯。”说罢她轻轻喘了口气,朝着颜啸云道。“啸云,你且反转剑柄,看那上面刻了什么?” 颜啸云依言望去,脸色微变:“莲花?” “不错!你爹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你,他在剑身上刻莲花,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而这位故人便是斑雎莲的娘亲。当年他的娘亲全家,在紫霞关上已尽数死在永夜剑下。” 此言一出,斑雎莲和颜啸云都愣住了,过了半晌,颜啸云才低声道:“是爹……” “不错,是颜庄主杀的。他那时候年少气盛,不慎中了白朔单于的离间计,虽然是为国为民着想,但毕竟是伤了人命。害地心爱的女子孤苦伶仃,实非他所愿。因此他曾许下承诺,愿以死抵罪。” 颜啸云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看向犹自目光迷离的少年,声音有些不稳,道:“你是说,爹是故意死在他手下的?” “恐怕他早就想好要偿还这笔血债。否则以颜伯伯的武功,怎会连中两掌?他将永夜剑视作生命,更不会让斑雎莲拿走。” 这番话字字句句,完全颠覆了两人此前所知地往事,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于是月影又朝前走了两步。道:“啸云,这一次你不能杀他,若是杀了他...[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一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舒小伦中了斑雎莲一掌,肩上又被千阙针刺中,受伤不轻,幸好简若尘用自身功力替她推宫过血,,及时将体内寒毒逼出,这才没有伤及肺腑。只是手臂上的伤是硬伤,需要慢慢调养。 因此她回了天一阁就闭门不出,只叫照看阁中日常生意的王妈妈告知特意来听她琵琶的客人,说是小伦姑娘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好在这天一阁早在几年前便转到了她的名下,这些年,阁里也调教出了数位如花美眷,她这一歇,倒也并不影响生意。 斑雎莲的事情还没有了结,简若尘替她疗完伤之后就回去了。手臂一旦包扎妥当便不能随便移动,因此她也无事可做,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外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不徐不缓的三声,这是她和王妈妈约定的暗号,如有要事,以此为凭。 “王妈妈,怎么了?” “姑娘,司徒公子来了,听说你身子抱恙,一定要见你一面。” “司徒星?”她一愣,不禁暗自笑了。自从慕容苏的封号被黜,连带着司徒星也被降了职,从原先的正五品御前督监变成了一个守城门的小队长,连个品级都没有。谁知俸禄少了,他来天一阁的次数倒是多了。 只不过还是一样木讷不说话,花钱来喝酒听曲儿,却连话也不跟她说上几句。 不过自己眼下这些伤…… 她看了一眼包扎的密密实实的手臂,轻声道:“告诉他我睡了,叫他回去吧。” 她可是闻名京城绝色无双的舒小伦,怎么能让别人瞧见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哪怕是那个呆子也不行! 谁知第二天。司徒星又来了。那天没有轮到他当值。因此他很耐心地从早到晚守在院子里。害地舒小伦想下床透气都不行。急得直皱眉。 到了晚膳时分。她是在忍不住了。唤了王妈妈来。吩咐道:“想个法子快把司徒公子请走。不管什么都行。他再不走。就叫官府来。说有人私闯民宅!” 王妈妈吓了一跳:“姑娘。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舒小伦斜睨了她一眼。“他一直杵在那里。跟个木头似地。我要怎么养伤?” 王妈妈惴惴不安地领了命出去。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低低地说话声。再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等舒小伦觉察出不对地时候。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司徒星皱着眉头站在门外。他地身后跟着一脸无奈地王妈妈。朝着床上地舒小伦直打眼色。。舒小伦瞪了司徒星一眼。挥手叫王妈妈退了。这才道:“我应该说过我病了吧?司徒公子是想怎样。不信我地话么?她与人讲话一向委婉动人。自称“小伦”或是“奴家”。但因为跟司徒星熟了。言谈间自然而然褪了伪装。颇有几分江湖中人地不拘小节。 司徒星皱着眉看着床上地佳人,快步走上前来。端详了一下她的气色和不能动弹的手,沉声道:“舒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摔倒了。”她一扭头,说的云淡风轻。 “舒姑娘!”原先他听说她病了,心中早已经是焦急不已,如今亲眼所见,更是心疼,情急之下跨上一步去握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却不想她正好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清冽又妩媚的眼波近在眼前,顿时让司徒星一阵慌乱,脚下一绊,几乎跌在她身上。 他急忙的撑起身来,一张俊逸的脸微微飞红,连声道“对不起”,又怕碰到了舒小伦的伤口。一时手忙脚乱。倒把床上地女子看得忍俊不禁,这笑声一出。顿时如银铃一般,止也止不住。 司徒星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呆子,快扶我起来。”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他地模样,心中顿起玩笑之心,玉手攀上他的肩头,眼波如水,吐气如兰,低声道:“我不告诉你手上的事情,是不想让你担心嘛。司徒公子,你怎能不解我的好意司徒星的脸已经红的像火烧一般,又不敢将她的手挪开,眼神只能落在那只缠满了白布的手臂上,嗫嚅道:“舒姑娘是怎么受伤的?若是有人欺负你,我……” “你什么你,我打不过地人,你难道就打得过了?”舒小伦斜睨了她一眼,螓首一偏,很不客气的靠在他的肩上,叹道,“我昨日才知道,自己这点微末伎俩在江湖上实在是不够看的。可你的功夫比我还不如,以后怎么保护喜欢的女子啊?” 司徒星的肩头一僵,半晌才握拳道:“就算打不过别人也要打的,大不了是个死……” 他的话未说完,一双柔荑已经覆上他地嘴唇,舒小伦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星光灿灿,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春夜旖旎,风犹缠绵…… 正当这欲语还休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咳声响起,惊动了这一段暧昧的凝视。两人都是一惊,一齐转头朝外看去,只见大门边站了一个人,手掌成拳尚抵着唇,笑容幽微,一双眼睛背着月光,竟也是清辉遍洒。 司徒星顿时尴尬起来,:“王……王爷。” 舒小伦却除了有些惊讶,一点也没觉得不妥,她很平静的从司徒星的肩上抬起头来,甚至还很风情万种的掠了掠头发,然后笑道:“王爷,这么晚过来看我,莫非也是担心小伦的伤情?” 她这一说,司徒星地表情顿时有些凝滞,犹豫地看着慕容苏。慕容苏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小伦,你的伤是怎么来地?是谁打伤了你?” 她掩嘴而笑:“这京城里,怨恨奴家的人可是不少的啊,有男有女,因此奴家也不知……” “是斑雎莲对吗?”慕容苏打断她的敷衍,“我问过给你包扎上药的大夫,他说你的手臂奇寒彻骨。这应该是斑雎莲地祭水寒冰掌伤的。我想找你问个清楚,可你却任何人都不见,若我自报家门,恐怕你就更不见了。“他又笑了笑,眼神转向司徒星:“幸好还有司徒,就算你什么人都不见。他要见你,总也可以的。” 司徒星本来变白的脸,此刻又一下子变红了。舒小伦暗中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他一把,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谁是斑雎莲?奴家可不认识,斑雎可是白朔的国姓呢。” 慕容苏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她地窗前,顿了顿直接问道:“小伦,月影在哪里?” 她一愣,眨了眨眼睛:“王爷问的。可是您的前王妃奚姑娘?您莫非忘了,前几天还来问过奴家呢,奴家说过不知道的……” “我知道月影怀孕了。她的孩子是我的。”他不容置疑的说道,神色间的戏谑完全收了起来,变得有些严厉,“因此我必须知道她眼下的情况。我们之间有点误会,要和她解释清楚,我不能放她走。” 舒小伦果然被这话震住了,愣了半晌,显然心里尚有犹豫挣扎,但最终。女子地心软多情占了上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就觉得奇怪嘛,怎么看也不像是颜少主的孩子...[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二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一) 三月末,舞阳公主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竟然一连数日住在后宫,连御使府也不再回去。 起初,皇帝以为这只是新婚夫妻之间一时闹别扭,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几次三番下来,身为御书房行走的上官渔按捺不住,终于向皇帝私下提出舞阳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再过几天,,连上官慕雁都惊动了,老了脸来请这位尊贵的孙媳妇。皇帝这才觉得事态重大,亲自劝诫皇妹,谁知一向温和谦恭的长公主这一次却十分坚决,只说驸马“行径荒唐,待人凉薄,喜怒无常”,短短十二个字,把上官渔说的一无是处。 皇帝一时无法可想,这位舞阳公主和他是一母所生,太后向来十分宠爱,他身为长兄,也不愿她受到任何委屈;可女子一旦出嫁,总不能叫人家少年夫妻就此分开。最后这件事只能暂时拖着,只盼随着时间过去,这两人之间的心结能自行解开。 裕德帝最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就是四月的新后册立大典。 蜀军尚被李乃安的神龙军困在浮山,慕容捷也不知道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在想办法破军,总之近期内并没有大规模的进攻,让皇帝尚能分出心思来处理家务事。他曾与德馨太后长谈,太后的条件十分简单,只要他立龙曼儿为后,便倾龙家之力相帮,内除恶党,外守边关,自与皇上同仇敌忾。 这条件虽然简单,却暗含深意,龙家身为六姓之首,文武将才层出不穷,金银财富也仅次于大酉首富何家。若能得到龙家的鼎立相助,对付慕容捷自然是有恃无恐。但皇帝本身便是龙家的儿子,又何必要这样的条件来交换?太后这么说,是给皇帝一个警告---- 不是说立了龙家女儿为后。才要如何,而是告诉他,如果不立龙家女儿为后,就会如何。 这看似是同一件事,差别却很大。因为如今皇帝身边能用得上的人,还有一半是太后旧党。如果这一半人不为朝政尽心尽力。当他面对慕容捷的兵马的时候,将无力可凭。 为这件事,他已经烦恼了好些时候。 他知道周雨的心思,而原本,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龙子墨死后,后位空置,他想过把这份可以与他并肩俯仰的尊荣,给他毕生最爱地女子。 但世间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 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帝位于不顾。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周雨。她在暗地里为了得到后位使地手段。他也略知一二。身为帝王。他并不介意身边地女子有些小聪明。耍些小手腕。他所踟蹰地。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和她说。 怎么开口。说:雨儿。做什么都没用了。放弃吧。 这样子。真地会很残忍。 这一夜。他只觉得胸中憋闷。批完奏章之后仍是郁郁。因此吩咐温公公摆驾含霖殿。既然迟早要说。早说总比晚说好。 龙辇在含霖殿前停下。早有管事太监入内通报。不多时。西宫淑妃亲自来迎。一袭粉色地锦绣罗裳。广袖深裾。峨眉淡扫。发如流泉。朦胧微光之下更衬得佳人宛如月下仙子一般。 皇帝心上一颤。忍不住情动。上前握住她地手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臣妾预感着皇上今夜要来,不敢睡呢。”她半真半假的说道,一边拉了他的手往里头走。皇帝的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笑道:“敬儿今天不在含霖殿?” “前两日臣妾身子不大好,给奶娘带去曲昭仪那里养着了,皇上若要见敬儿,臣妾立刻叫人去……” “不必了。”他轻轻摇头。微微凑近来低声笑语:“朕今日来正是要和雨儿好好聊聊。不许别人来打扰。” 他的语气低软,又称呼她的小名。周雨忍不住低下头去,吃吃笑道:“皇上真是的,敬儿怎么算是别人……” 皇帝见她一低头之间娇羞无限风情万种,心里越发欢喜,偏又想着要说的话,只觉得无比惆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低头之际,眼神里地一丝躲闪犹疑,以及隐隐的厌恶。 他拉着她坐下,想了想,道:“雨儿,这两天,舞阳公主是不是经常来你这里?” 周雨眼中暗光闪动,却恍若不知的微笑点头道:“是啊,公主也怪可怜地,嫁去上官大人家之后都没有人可以陪她好好说话。好不容易回了宫,便找我说些体己话嘛,皇上不必担 “怎么能不担心?”皇帝长叹道,“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却还是这么任性。三天两头的回宫来,到叫上官老大人情何以堪?” “皇上也不能这么说,公主虽然嫁了人,毕竟也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受得半点委屈?”说罢略略压低了声音道,“臣妾听说,驸马似乎对公主……” 之后的几句话,她附到了皇帝耳边低声诉说,只见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了,末了皱眉道:“这事是真的?” “舞阳公主亲口对我说的,想必不假。”周雨也微微叹气,“因此依着臣妾的意思,皇上也不必催着公主回去,女儿家的心思,我们女儿家最明白不过,等过了几日,公主气消了,上官大人也收了心,这便好了,到底是夫妻嘛。” 皇帝怔了半晌,点头叹道:“就依你……上官渔这小子也闹得太过分了,是该叫他急一急。” 周雨唇边露出一抹讳莫如深地笑容,正逢宫女端上宵夜来。她亲自取了金调羹,替皇帝舀了一碗燕窝银耳,细细的吹凉了送过来,刚放到他跟前,却被他握住了一双手,身为九五之尊的男子一脸为难犹豫的模样,道:“雨儿,朕有些事……” 她笑的了然,一双眼晶亮妩媚,低声道:“皇上可是要说四月立后的事?” 皇帝一愣,她却已经接下去道:“皇上不必担忧,只要是皇上做的决定,臣妾必定全心全意的支持。皇上心中的一国之后,也便是臣妾心中地一国之后。臣妾定会祈求上天赐福于大酉,愿大酉国泰民安,皇上千秋万代……”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搂进怀中,原先预备好的劝说之语却一句也说不出了,只是将嘴唇抵在她的额头,喃喃的重复着她的小名,一声声的“雨儿”落进耳中,尽是温柔。 原来她明白,原来她都明白……他的烦恼,他的忧愁,她都明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地唇沿着她地眉尖。落在密密的眼睫,落在小巧地鼻翼,落在柔软的樱唇,落在白鸟一般修长的颈项……然而这旖旎温存的时刻,殿外却传来温公公尖利的声音: “启禀皇上,重华宫中差人来,说贤妃娘娘不慎跌落宫中花池,如今已宣了太医,还请皇上定夺。”[本章结束] 佛眼砂 第九十二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二) 皇帝听到温公公的话,动作不由一顿,心头的迷乱渐醒,望着近在咫尺的如花娇颜,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取舍。 周雨慢慢睁开眼,双颊染着醉人的酡红,低笑道:“皇上,您还是去重华宫吧。” “雨儿……” “册立新后在即,想必是圣眷盛隆叫龙妹妹不胜惶惑,这才不慎落水,皇上理应去陪着她,替她压压惊。”她笑着抽身而起,拿出绢帕替皇帝拭了拭犹染胭脂的唇角,动作细腻温柔,低声细语道:“臣妾只要明白皇上的一片心……也就够了。” 这番话却又正是说到了皇帝的心上。他想留在含霖殿陪着周雨,但重华宫那边显然是知道了他眼下的行踪,这才有“贤妃落水”一说,若他不去,保不准刁蛮任性的龙曼儿前去太后那里告他一状,在这节骨眼儿上,不光是给自己惹麻烦,也是周雨的含霖殿惹事。 他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歉然道:“雨儿,朕下次再来看你。” “皇上安心去吧,不必介怀。” 等到皇帝离开,周雨尚倚在宫门口望着那一行宫灯远去的方向,脸上羞涩的红晕早已经退去,眼底是如霜似雪的冰冷,紧抿着唇,一手拿着那方绢帕,一下一下的擦着方才被他触抚的地方。 “若是皇上知道娘娘的这番举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一个凉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将她惊了一惊,急忙回头,只见一身皂色锦衣的上官渔正站在灯前,蜜蜡火光跳跃,照的他温文俊挺的脸上忽明忽暗,颇为狰狞。 她下意识的想叫人,但及时的用手捂住嘴,很快的镇定下来。道:“上官大人来此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万一给皇上瞧见了……” “皇上不会留在这里过夜地。因为当他一进含霖殿。你便已经暗中派人给重华宫传消息去了。龙曼儿一向是个善妒猜忌地。只要稍微放出一点点话。她就会立刻想办法叫皇上回去。你根本就不担心侍寝一事。我说地对不对。淑妃娘娘?” 他袖着手。眼神怨毒。好整以暇。周雨咬了咬牙。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上官大人可真是我地知己。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了进宫。可有什么大事?” 他幽幽一笑:“大事不敢。只想问问娘娘舞阳公主地下落。” “舞阳公主?”她笑地无辜。“她正在自己地寝殿里啊!上官大人是驸马。倒问我这个外人公主地去向。真是好生奇怪。”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踱到窗前地湘妃塌边。那里藏着一条系着珠帘地长绳。只要拉动。绳子连动外殿檐下地铜陵。守夜地侍卫就会立刻冲进来。 可上官渔却没有要动粗地意思。只是哼了一声道:“舞阳公主回宫。时常到娘娘地含霖殿相会。外人都道是你二人相谈甚欢。可实际上。舞阳公主是来这里和别人见面地吧?” “上官大人说笑了……” “别装了。她和杨宇在含霖殿幽会,难道不是你的主意吗?” 他步步紧逼。虽没有肢体动作,言语上却是咄咄逼人。周雨顿时被他问的愣了愣,勉强定神,冷笑道:“我这含霖殿里,除了上官大人,还有哪个不相干地男人敢进来,不怕掉脑袋么?” 她将这“不相干“三字咬的分外重,上官渔的面色愈加阴沉,半分也不信她地话。亦冷笑不止:”娘娘,你这番作为,可是要准备和渔一拍两散了?” “什么一拍两散,从前的事你我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舞阳公主是你的妻子,你管不住她,又与我何干?”她靠坐在湘妃榻上,手指把玩着那根示警的细绳,估摸着他的脸色。想必说下去只会越来越僵。到时候真的将杨宇和舞阳公主在含霖殿幽会的事情传了出去,那可不妙。 上官渔还没来得及接话。外头宫人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道:“娘娘,太后跟前地叶姑姑来了。” 这一句话顿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僵持的气氛,上官渔又看了周雨一眼,往后退了两步,以嘴形说道:“我还会再来的。”说罢转身,隐去在黑暗中。 周雨定了定神,这才朝外走去。叶逢苏假借路过探视之名来见她,通常都是在外殿相见。在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或者送些制式的胭脂水粉来,又或者是太后赐下的茶点玩物,两人聊得时间不长,大都是些家常的话儿,可叶逢苏每次聊完离去,都会带走周雨在宫里行事的消息,周雨也会在叶逢苏送来的物品中找到密信,告知近日来何倥偬和慕容苏地行动。 这一次亦如是,周雨将藏在袖中的纸条暗中递给叶逢苏之后不久,叶逢苏便起身告辞,周雨起身相送,凑近身前的时候,却低声道:“叶姑姑,能不能想办法让子幄进宫,我有些事想同他当面说……” 叶逢苏一愣,周雨却已抬起头来,言笑晏晏,一直将她送出了宫去。 一弯冷月,洒下满地碎银点点,叶逢苏皱着眉匆匆朝太后的集雅宫而去。周雨的要求让她有些为难,如今含霖殿是是非之地,册立新后之前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正暗自思量着,一旁的树丛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拦在了她面前。 她当下便朝后退了一步,举起灯笼来细看,只见对方长眉薄唇,皂色锦袍,却是上官渔。 叶逢苏不由想起上回为了替慕容苏争取时间而假称心仪于他的事,又忍不住退了一步。这才敛衣而拜,道了一声“上官大人”。 上官渔的脸色有些复杂,目光定定的在她身上流连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叶姑姑,上次你和我说地事……” 叶逢苏急忙再拜,道:“上次地事是逢苏唐突,冒犯了上官大人,还请上官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你叫我不要放在心上?”他皱了皱眉,跨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眼光深沉晶亮,“本官可是为此思虑良久,夜不能寐。叶姑姑,你上次说的话不是真心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本官是否也对你……”他说到后头,声音渐低,竟带了几分暧昧温软之意。叶逢苏心中一跳,忍不住想起张琳被利用最后又被灭口一事,顿时明白了他地用意。 他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是太后跟前的心腹么? 眼见周雨极有可能暗中算计,他急着要另寻出路了……果然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是看准了宫里头耳朵女子大都单纯,没见过世面吧? 心中虽然鄙夷,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娇羞无限欲语还休的神情,微微一低头,转身跑了开来。 最近几章可能有点无趣,不过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本章结束] 第九十二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三) 叶逢苏将周雨的话带给慕容苏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只有当她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才能找机会夜行出宫。这一夜月色如水,晚风熏然,慕容苏院子里的那树桃花几乎落尽了,枝头缀着许多嫩绿的新叶,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清香。 慕容苏像往常一样倚在窗前,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一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叶逢苏犹豫了片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最后只是静静的将周雨的纸条递了过去。他展开看完,随手拈起来放在灯火上,火苗轻轻一舔,顿时烧成一团飞灰。 叶逢苏道:“王爷,娘娘想请您入宫一趟,她有事想和您当面说。” “当面说?”他皱了皱眉。 “也许娘娘只是想见王爷一面……”叶逢苏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慕容苏冷淡的一眼止住,因此也不再往下说,等了片刻,又道:“王爷,时候不早,属下要回宫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慕容苏似乎一直在沉思,此刻才把视线从幽蓝的天幕里移了回来,低声道:“逢苏,你有没有办法见到杨宇和上官渔?” 叶逢苏想起昨日在宫里的相遇,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慕容苏的手指轻轻的扣着窗棂,沉吟道:“淑妃娘娘的信上说,她已经有了一个能够一举扳倒上官渔的计划,此事她已筹划了很久,只是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叶逢苏心中一动:“王爷想让逢苏做什么?” 慕容苏微微的点了点头:“有两件事,一是过些日子替我给杨宇送封信;第二件事,是想办法让上官渔进入后宫,然后在某处不省人事。” “不省人事?” 第一件事不难。可这第二件事却不那么容易。且不说上官渔本身是太医院出身。寻常地迷药轻易不能将他迷倒;就算是要他进出后宫。也绝非易事。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医院地医正。后宫是嫔妃女眷所在之地。可不是说进就进地。 见她低头不语。慕容苏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因此低笑道:“逢苏。这件事若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和我说。不必拘礼。其实以我所见。这也未必是个好法子……” 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叶逢苏打断了:“王爷。此事交给我吧。” 他一挑眉:“你有办法?” 她地眼神微有躲闪。声音却很坚定:“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慕容苏一反常态的追问起来。她却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脸,语气沉静道:“请恕属下不能言明。但请王爷相信,只要定了下手的日子,逢苏定将此事办妥。他也知道她地脾气。因此不好追问下去,只是微微倾身道:“那你答应我,绝不能置自己于任何危险之中。区区一个上官渔。不值得你去冒险。” “不会冒险,请王爷放 他是不是觉察到什么?叶逢苏心中一滞,却终究没有勇气抬头直视他逼人的目光,暗自垂下了眼睫。 叶逢苏是个孤儿,是何家暗中豢养培训,用来完成各种见不得人的任务的“暗影”之一。 她从记事起便留在何倥偬身边,每日重复的最多事情就是练习各种各样的技能,挨揍,以及被揍。 她很认命。从不觉得这样地生活有什么不好,没有何家,她早就饿死了。 救命之恩,以命相换,很公平。 没有出任务的时候,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里唯一的亮点,就是皇族的那一个少年公子。 他的母亲是何家的女儿,身份极为尊贵,却又因为皇帝的宠爱而得以格外开恩。时常回娘家省亲。她便是这样见到了那位公子,生的极干净漂亮地男孩子,爱玩,会说话,一件简单无聊的事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会与众不同,叫人听的心花怒放。 她和他同岁,生活里却没有任何色彩和期望,所以起初地她。对他是羡慕。甚至嫉妒的,但不知不觉中又忍不住被吸引。很多次偷偷的跟着他,哪怕只是听他说那些宫里头好玩的事,都会从心底里觉得快乐。 他从小和周家的姐妹关系好,三个粉嫩嫩的孩子一同玩耍的时候,她也会瞒着师父从演武场里溜出来偷看。有一次,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同他闹别扭了,他便一个人躲在花丛角落里伤心,她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从黑暗的地方走出来,但是只对他说了一句“不要难过”,便被师父发现,一把抓了回去,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好打,连腿都打断了,躺在床上半个月都不能下来。 他们说,他是皇子,高不可攀,他和她不是活在同一个世间的人,她没有资格亵渎他半分!可她不懂,难道他难过伤心地时候,就不需要有人陪伴,有人安慰吗? 这半个月里,她一个人不停地思考,直到有一天,那位公子偷偷的溜到演武场边的小黑屋里看望她。他从怀里掏出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放在她床边,跟她讲了很多好笑的故事,却顾及了她的自尊,没有说一句对不起。 她知道这是他的温柔,她至今犹记得他说起话来的眼神很美,眸中似有星光洒落。 那天晚上,她终于明白了。 他们真地不是活在同一个世间的人。他不是不需要人安慰陪伴,而是安慰陪伴他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那么,她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呢? 做些什么呢?那一年她十四岁,宫里要选宫女,何家暗中甄选优秀的“暗影”送进宫里做内应,她自告奋勇的去了,并且很顺利的被留了下来。她想,这就是她可以为他做的。 是了,那个时侯她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她是“暗影”里的十号,别人都叫她“小十”。进了宫,却是要名字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然后说,就叫“逢苏”吧,你家里姓叶,就叫叶逢苏,好听吗? 大人们都说胡闹,这名字岂不是犯了他地名讳?可她却很喜欢,怎么样也不肯改,仿佛占有了这个名字,就占有了他的一部分似地,心里隐隐的欢喜着。 至今,快要十年了…… 其实叶逢苏还是不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思,不是钦慕,也不是爱恋,而像是守护着某种神圣器物一般的虔诚坚决,因为她的生命里,只有他才是那丝光亮。 说出来会很可笑吧?她的坚持……只是这么简单卑微。 夜凉如水,她轻轻的环起双臂,走过夜半空无一人的街道,快步朝宫门方向走去。 四月初九,身在宫里的叶逢苏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消息只有“四月初十”四个字。 她心中了然,立刻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给上官渔,与他约在宫里的芙蕖小筑相见。 终于交代了逢苏的身世了呵呵么看起来慕容苏小时候还真的是个对女孩子很温柔的小孩,对苏襄襄也这样,对叶逢苏也这样孽啊[本章结束] 第九十三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一) 那天晚上,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星月俱无,晚膳过后,四下里便一片漆黑,叶逢苏推说身子不适,和其他姑姑调了班,又去太后那里请了安,便回屋子里仔细的梳洗了一番,待夜深人静时分,独自提了一盏宫灯,朝芙蕖小筑而去。 芙蕖小筑是皇帝和后宫妃嫔夏日消暑赏荷的去处,如今尚在初春,一池荷叶凋敝,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平时里一直空关着,只是偶尔有宫人去打扫拾掇,颇为冷清。 叶逢苏是太后跟前的人,入宫十年,颇得信任,因此这些地方的钥匙除了少府监的总管有一把,叶逢苏的身上也有一把,方便太后想起什么用度器物来,可以直接差人去拿。 她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暗沉的颜色几乎要和雨夜合为一体,待得快到门口时,又一口气吹灭了羊皮纸拢着的灯火,闪身进了门,仔细的掩上锁好,到院子里将偏门微开一线,这才回转房中,独自坐在窗边望着一池残荷发呆。 她竟然有一天也会这般偷偷摸摸的和男人幽会,说出去给那些曾与她一起执行任务的师兄弟听,当真会笑掉别人大牙。他们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说:“小十,女人的用处仅止于此,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只可惜,这些人大多都已经不在了。他们一向看不起女人,但他们通常都比女人死得早。 她正沉吟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推门声,软底薄靴的声音传来,站定在她身后。 她幽微的一笑,转过头来,对上一双晶亮的眼。 “叶姑姑,久等了。”低沉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种空漠的味道。叶逢苏勾起唇角,上前执了他的手。柔声道:“请叫我逢苏吧,上官大人。” “逢苏。”他点点头,颇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握住她的手,指腹细细摩挲她地掌心,低声道。“你约我来此,可是来听我的回答?” 她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上官大人的回答是什么呢?” 他见她这番模样。心中亦喜。握着她地手放到唇边。笑道:“叶姑姑地风姿。宫里仰慕心仪地人地不知凡几。渔有何德何能……”顿了顿。在她指上轻轻一吻。“……受宠若惊。怎敢不受?” 她地眼底划过一丝阴暗地冷光。可是在这黑暗中却看不清楚。只是觉得身前方寸之地吐气如兰。幽香四溢。恍恍地。尽是一片琉璃焕彩。软玉温香。 下一刻。她被他搂在怀中。慢慢地闭上眼睛。任由沉重地身子压下来。心里却是一片平静无波。 上官渔地手慢慢抚过怀中女子裸露地脊背。轻声叹息:“逢苏地身上。怎会有如此多地伤痕?” 她心中警觉。于黑暗中皱了皱眉道:“年少时家贫。被养母打地。” 因着是说谎。所以她地声音低微。听在他耳中却是分外有种柔弱之意。忍不住从背后环住她地身子。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下回我叫太医院送些兰麝玉容膏来。调理伤痕是最好用地。” “上官大人万万不可,那可是给宫里的娘娘准备的……” “我虽然不是什么权倾朝野之人。这点东西总还弄得到的。”他笑了笑,似乎有些倦怠,低下头,将唇抵在她的颈窝里,低声道:“累吗?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若是知道了,定会加倍小心些。可有弄疼你了?”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她真的没感觉,身和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一点疼算什么? 可上官渔却觉得。这位太后跟前地得力女子。平素做起事来干净利落,此刻竟然如此乖巧听话。善解人意,心中怜惜之情更甚,愈加将她搂紧,暗暗叹道:“若是公主能有逢苏一半的乖顺……” 然而这句话没有说完,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手臂也顿时软软的松了开来。 叶逢苏长长的吐了口气,支起身子,将他的手移开,眼中也不知道是厌恶还是叹息,看了他一眼,起身穿上衣服,将方才用来引路的那盏小灯点上,打开窗,横挑了出去。 灯光才亮不久,便有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的进了芙蕖小筑,悄无声息的窜进屋子里,一齐拜下。这是“暗影”中地后辈,如今在宫里当差,直接听命于她。 叶逢苏吩咐道:“将上官渔抬去凝露轩的董婕妤那里,安顿好了将此药一人一颗喂下,切记做事不要超过一个时辰,否则闭穴的时机一过,他就醒了!” 那两人领命,上前抬起豪无知觉的上官渔离开,留下叶逢苏一人在屋里,她将灯笼里的火烛取出,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周围,确定再无遗漏的东西,这才秉烛站在床前。 凌乱的被褥之间尚有点点刺目殷红,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场欢爱真实存在。她定定地看了半晌,冷笑一声,将手中地半截烛火扔了上去。 这一场旖旎风月,他自是全情投入,但她的理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消逝,她地手始终没有离开他腰下半寸的地方,内力一分一分的灌入,哪怕他服了再厉害的丹药可保自己百毒不侵,但这慢慢积聚的内力却不能察觉,直到最后穴道自行闭合,也猜不出是谁下的手。 这是周雨的主意,她把一切算得很准,所挑的那一位董婕妤位份不高,家中亦无权贵,被皇帝临幸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因此将上官渔偷入凝露轩,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凝露轩和芙蕖小筑相距甚近,一旦这里的火势变大殃及四周,必定有人会前往凝露轩查看,按照时辰来算,慕容苏交给她的北疆媚药“鸳梦”,正是发作的时候。那两个人就算之前没有关系,之后也非得有关系不可。 而在上官渔风流快活的时候,想必舞阳公主已经听从了咒语的安排,直接回了御史府,去拿那些会让上官渔再无翻身机会的东西…… 这招一箭双雕真是狠毒,为了对付一个上官渔,不光要赔上向来与世无争的董婕妤,还要拉着上官世家满门下水,虽说上官老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般赶尽杀绝,委实叫人胆寒。 他们两个人真的还能重新在一起吗?彼此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公子和小姐了…… 她收了收神,再无流连,于艳艳火光中飞身而去。 事情还没有完,她还要去御使府,见一见舞阳公主。[本章结束] 第九十三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二) 礼部侍郎杨宇近日来颇有些心神不宁。 他做事一向严谨,和他爹尚书令大人一样,从来都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两天却魂不守舍,日间也常常嗜睡,原本开始渐渐转好的身子,又变得时好时坏起来。 同僚们念在他重伤未愈,又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才侥幸回来,受了不小的惊吓,因此也没有人去计较他办事时犯下的些许小错,再加上他的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一国之相,也就越发的无人敢去指摘。他日间常常会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大家更是当做没有看到。 这一天,他写了几笔月底立后大典的礼单明细,又抬起头来楞楞的望着窗外,窗前种了几株海棠,正艳艳的吐着蕊,他的眼前也仿佛晃动着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低首垂眉,巧笑倩兮,甜甜的唤着他“宇哥哥”。 自从御前那一曲《凤求凰》,自从帘后那句婉转动听的“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自从他拾起她掉落的团扇时那回眸的惊鸿一瞥……很早之前便已是情根深种,几番相见,再难忘却。 他原本是御赐的驸马,可惜天意弄人,等他九死一生的从边疆战场回来,她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怨怼的,他怨恨将他举荐随军出战的爹,怨恨将他打落悬崖的何倥偬,怨恨让她另嫁他人的皇上……但那些恨意都很微薄,他最无法容忍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当今驸马上官渔!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个男人不爱她! 娶了她,却不爱她!那个男人只是为了提升上官家的地位,只看中了她金枝玉叶的身份。他不能原谅这样践踏她的人,可他又能怎么办?当初拖着一身病体勉强回京指证何倥偬,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心力。他如今凭什么和斑官拜御书房行走的驸马爷相提并论? 救他性命的伽叶宫贝宫主曾经说过,当初他摔下山崖地时候,体内的骨骼内脏都有很大的损伤,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此后一生不能多思多虑,操劳忧患,否则寿命随时可能到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其实他早就该找个清静的地方修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是,上天又让他遇到了她! 她站在含霖殿地满园鲜花中。广袖迤地。笑容悠悠。那一刻。他已经不想再找什么清静地地方修养了。再好地地方。没有她在。再长地生命。没有她陪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陷入沉思中。想得多了。胸口一阵刺痛。捂着嘴闷闷地咳了好几声。身边递过来一只茶杯。有人轻声道:“大人。请喝茶。” 他随手接过。突然觉得异样。急忙转过头来。只见一个打扮成礼部小厮地陌生人正站在他面前。脸庞甚为清秀。却分不出是男是女。 他愣住了。正要询问对方地身份。那人已经将一叠厚厚地文书递到他面前。看得出这些书信簿册是经年积累下来地。其中有些已经泛黄。并不是出自礼部地文件。 “杨大人。还记得您在含霖殿答应过淑妃地事么?” 那人轻声道。一双眼睛如冰魄一般直直地望着他。看得他心中一凛。胸口阵痛。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请大人保重,不要太过操劳了。”那人抬起手轻轻触了触他的手臂,一股温热的内力沿着他手上的经脉散入四肢百骸,顿时纾解了疼痛。只听他一边运功一边慢慢道,“大人,这些东西十分重要,请您千万好好的保管。有了这些,要扳倒上官氏一家轻而易举,您可要仔细地看一看,别辜负了公主一番心意!” 杨宇心中顿时恍然,又惊又急道:“难道这是雅儿……” “自然是公主亲自回御史府上取回来的,否则还有谁能拿到呢?” “可是要拿到这些东西,没有上官家嫡系地手令是不可以的。” “杨大人放心吧,这件事我们已经办妥了。”对方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幽幽的笑着,随后微微倾身,道:“这些东西就交给大人了,大人可要找个好时机好好的利用啊!” 杨宇目送他走出礼部的大门,半晌才拿起那叠厚厚的文书,略略翻检,越看越惊。只见这里头不光有上官家私银往来的账本,更有和朝中重臣地数封密信,其中官位买卖,收受贿赂,私敛金银等事也尽数记录在案。只要凭着这些,到皇上跟前参上一本,整个上官家族恐怕会就此沉沦,再无半点翻身地机会。 要做吗?要做吗……将那一家人从此踩进无间地狱,只要这样,他就可以有机会重新拥有那张笑颜,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夙愿…… 胸口地伤又痛起来,他只觉得喉头一甜,急忙取出帕子来接了,雪白丝帕上一抹血迹,触目惊心。 宝庆五年四月初十,后宫里用来消暑赏花的芙蕖小筑着火,火势蔓延,殃及一墙之隔地董婕妤寝殿凝露轩。 当值夜的内监带着人冲进凝露轩预备将残火扑灭的时候,却在暖阁中发现裸裎相对的驸马上官渔和董婕妤二人,一干宫人顿时愣在当场。 即刻有人将此事上报皇帝,彼时正好退朝,皇帝一听此事勃然而怒,当时便差人将御史台大夫上官慕雁留下,一同前往凝露轩。 据说上官老大人亲眼见到孙子的模样,当场便昏厥了过去。皇帝却只看了一眼,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知情识趣的大太监温公公揣度着圣意,叫人绑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上官渔,直接丢到了宗人府,留待皇帝审讯。 是夜,清醒过来的董婕妤羞于见人,夜半便用一条白绫上了吊。 据说上官渔清醒之后一直不得安分,吵嚷着要进宫面圣,连说自己是冤枉的。但上头没有发话,宗人府也不敢轻易放人,本想等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再提此事,没想到第二天,朝中却发生了更大的变故。 早朝一开始,大小官员像是突然约好了一般,纷纷上书弹劾上官一家,即有针对上官慕雁的,也有针对上官渔的,其中以礼部侍郎杨宇的奏折最为惊人,奏折中虽只披露了一件私卖官位的事,却证据凿凿,言之有理。若以此按律,足以让上官慕雁官降三级,大半财产充公,发配地方。 皇帝心里还没有平复下去的怒气再一次被挑高,不顾颤颤巍巍跪在地下的上官老大人,当堂拂袖而去。 皇帝盛怒之下,上官渔申冤一事,宗人府官员一个字也不敢再提起。 当天,上官老大人回家之后便一病不起,上官渔被正式收押宗人府。家中这两个官职最高的人出了事,剩下整个上官世家大小百十口人,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有了主意。[本章结束] 第九十四章 人生弹指芳菲暮(一) 清明之后,雨便一直没有止歇,时断时续的下着,也不知是谁的眼泪,点点滴滴。落尽惆怅。 自从那一日朝堂之上龙颜大怒之后,御史台大夫上官幕雁便卧床不起,他本已年迈,如今更是形容枯槁,唯一能在皇帝跟前说的上话的嫡孙,驸马上官渔,又因为私通后妃秽乱宫廷之罪被下了宗人府铁牢,至今没有音讯。因此当皇帝吩咐吏部核查上官氏家产的时候,族中无人出面主持大局,疏通关系,很快便被人抓到了把柄。 每日朝后收上来的奏折中,总夹带着几封匿名书信,告发上官家的私密。皇帝每每派吏部去查,十之**都是事实。数天之后,上官氏家中从账本到密信的证据也收缴了不少,其中还牵扯到朝中数位重臣,事件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一时朝廷之中鸡犬不宁,人人自危。 因着新后册立大典将近,皇帝遵照太后的意思,不欲公开定罪,只是暂时免了上官的大小官职,留待四月以后再审。 上官幕雁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上官渔却依旧在宗人府大牢,连家眷探视都不可以。 在逼仄阴暗的宗人府铁牢里,日子是不分晨昏的,那里押着尚未提审或是刚刚用过刑的犯人,大都是些重犯,因此用刑都极重,整天都是哀嚎之声,光是听着也会叫人肝胆俱寒。 上官渔靠在牢房的一角,原本的锦衣新贵,如今已经是面色灰暗,两眼布满血丝,因着多日未曾梳洗,头发胡子都乱成了一团,再不复从前风流俊俏的模样。 幸好皇帝决定此事押后再审,这里暂时不敢对他用刑,但要面对的,终有一天要面对。秽乱后宫不是小事。他是舞阳公主的丈夫,却和皇帝的妃子私通,此事不啻是对天家极大的折辱,一旦皇帝震怒起来,革去官职是小,连杀头都有可能。 本指望着祖父能替他求情,但过去了这么久外头都没有什么动静,看来这次。就连祖父都指望不上了。 这两天在牢里,他也仔细的思考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地,除了叶逢苏再无旁人,可是叶逢苏能和他有什么仇?除非是有人背后指使……难道太后想要对付他?他想不明白,只是越想越恼,暗自发誓若是有朝一日能捡回性命,一定要将那贱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他将头埋进手臂之间。隐藏在黑暗中的眼却像藏着蠢蠢欲动的野兽,随时能把人撕成碎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漆漆地通道里传来几声沉闷地声音。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然后。他便听到了一阵锁匙地声音。就在他地牢门之外。 上官渔抬起头。惊愕地看到一个全身罩在黑衣里地人。手中拿着一串钥匙正在开锁。周围很暗。他看不清对方地脸。只能看到露在蒙面黑巾外一双黑白分明地眼睛。 牢门很快被打开了。那人上前一把抓住他地胳膊就往外拉。他坐地久了。脚下不由地一个趔趄。哑声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黑衣人并未回头。伸手在他腿上一阵拍打。低声道:“我来救你出去。” “救?”他狐疑地望着她眉目纤秀地侧脸。骤然间一皱眉。但眼下地情况并不允许他多问。他急忙随着黑衣人从岔道一路走到宗人府地花园。那里尚有另两个黑衣人接应。三人一起架着手脚都被上了镣铐地上官渔。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向侧门。 沿路地守卫不是被下了迷药。便是被人打晕。想必是这三人所为。上官渔一言不发。一直到了一处偏僻地宫室。他们才停了下来。 刚一站定,黑衣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套小黄门的衣服放到他手上,又掏出一把极为锋利地匕首,将他的手铐脚镣都切断了,反手将匕首一并递了过去,这才沉声道:“匕首给你防身,此处离德仪门很近,我不能送你了,快走吧。” 谁知他却不接那把匕首,一双眼睛眯细,眼神悄然间已满是怨毒愤恨,抬起手来,一巴掌便朝跟前的黑衣人扇了过去。 黑衣人身手矫健,自然不可能被他打到,身形一闪躲了过去,另两个人见状,正要上前,却被她摇了摇手止住,她盯着面容憔悴的上官渔看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已经认出我了。” “叶姑姑是将我害到如此地步的人,我怎会认不出?如今你将我带来此地,又有什么阴谋?”他冷笑不止,冰冷的眼神之后隐约有着错看错信的痛楚,虽然微薄,却依旧被叶逢苏看到了。 她伸手将蒙面黑巾取下,轻叹道:“上官大人,我若想害你,将你直接留在宗人府就是,左右不过几日,皇上必定会将你治罪,又何必千辛万苦地冒险救你出来?” 他细长地眼睛倏然一凝:“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救我?” 叶逢苏却不说话,微微别过头,面上似有一抹哀愁忧伤的神色掠过,到叫他愣了愣,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再问你,既然现在要救我出来,当初又为什么要害我?”说到这里,他地语气急促起来,“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什么要害我?” 真心吗?倒也未必,但他曾经说过要替她拿兰麝玉容膏来涂伤,这其中也许真的是有着几分真心地。她定了定神,道:“不是我要害你,只是逢苏受命于人,不得不为……” “受命于人?”他一把捉住她的肩膀,“是谁?是谁要害我?是不是杨宇,他恨我娶了公主,就要叫我身败名裂身不如死是不是?是不是?” 叶逢苏忍不住伸手去推他,低声道:“上官大人,这和杨大人无关,我家娘娘说……”话才出口,她才惊觉不对,急忙伸手捂住唇,但已经晚了,上官渔将那“娘娘”二字听在耳中,顿时犹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 这宫里有几个娘娘?又有几个娘娘想要除掉他……好啊,前些日子安排慕容雅和杨宇见面来拆他的台,现在这么快就要除掉他了么? 他突然笑起来,笑容却颇为阴森狰狞,一张原本俊秀的脸也变得可怖。叶逢苏似乎被吓到了,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嗫嚅道:“大……大人,你快走吧,逢苏……告辞了。”说罢一挥手招呼了另两人,闪身消失在细密的雨帘中。 上官渔却似乎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呆呆的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好半晌,才慢慢的弯下腰拾起叶逢苏留给他的匕首,又慢慢的换上小黄门的衣服,一步一步颇为艰难的朝德仪门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抬起头来望着灰暗阴沉的天空,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半晌,他突然短促的叫了一声,转过身,大步的朝含霖殿的方向而去。 叶逢苏伏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直到他的背影踉跄着消失在雨中,才幽微的叹了口气,回头吩咐道:“你们两个速去回报将军,一切如将军所料,上官渔已去了含霖殿。” 身后一人问道:“那姑姑你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四章 人生弹指芳菲暮(二) 四月,桃花已谢,海棠却开得正好,梨花也是极盛,哪怕是阴沉沉的雨天,空气中仍有馥郁的芬芳。 含霖殿一年四季鲜花不断,若是长时间的停留此处,就连周身也会带着花香。周雨闭着眼睛,轻轻的靠在那个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怀抱中,仿佛这一刻就抵得过一生一世似的,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慕容苏的手臂揽着她的肩,望着窗外黯淡天光里的一株海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轻声道:“雨儿,还有什么事?我要走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自然而然的娇慵,道:“子幄,再陪陪我嘛。” “时候不早,再不出宫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从他怀中直起身来,手指抚上他的脸,目光忧伤,却又有着淡淡的喜悦,轻声道:“眼下上官一家是翻不了身了,赐死上官渔也是迟早的事。我们已经替豆儿报了仇……你不高兴吗?难道不应该好好的庆祝?”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微微笑道:“这自然是好事,只是要庆祝,却不应该在这里。” 她愣了愣,脸颊飞起一丝红晕,咬着唇点头道:“你说的是……我竟忘了,还得想法子出宫呢。如今豆儿的仇既然报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私下里想过了,再过几天就是新后的册立大典,那会儿宫里的守备都在前头,后宫必定松懈,若是逢苏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能离开这儿……”她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又偎了过来,柔声道:“子幄,那个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说好不好?” 他却并没有她那么高兴,反倒是一愣,问道:“那你的儿子……敬儿,怎么办?” “敬儿?”说起王子敬,她的明眸中泛起一层淡淡水色。似有迷茫,又似温柔。然而最后却渐渐化为冷硬,咬了咬牙道:“他也是慕容晟地儿子,我走,儿子留给他。我不欠他的!” 慕容苏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慢慢道:“我也有孩子的……作为爹,我可一点也不想我地孩子没有娘。你要出宫,真的忍心丢下敬儿?” 她地长眉一挑:“你地孩子?你是说梁婷儿地女儿?我听说那贱婢是蜀王收养地细作。留在你身边坏了不少事。这个孩子还不是知道是不是你地呢。你何必……” “不。我说地不是珊儿。”他摇头道。扶着她地肩膀。将她从怀中拉开。凝视着那双满是疑惑地眼睛道:“雨儿。你听着。我们已经回不去从前了。你若想离开皇兄。我不拦你。我也会尽力照顾你。但是……” 她却对他地后半句话置若罔闻。睁着明丽地眼睛。不信道:“你说什么?你还和别人生了孩子?……怎么可能?你地妻子不是死了就是休了。怎么可能还有孩子?” 他想起那封休书。一时语塞。艰难地解释道:“其实我和月影之间只是有些误会……” “所以呢?”她紧张起来。紧紧握住他地手道。“所以她有了你地孩子。你打算再把她娶回家?……你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生了别地男人地孩子是不是?” 她那副强忍着不安却又偏偏装作倔强地模样。和年少地时候一模一样。他心中一动。几乎就要脱口说出“不是”。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轻轻摇了摇头道:“雨儿你要明白。我不能娶你并不是因为敬儿。” 她狐疑的看着他,半晌,凄凄一笑,“子幄,你喜欢她?” 他并不迟疑,点头道:“是。” 她眼中一瞬间晶莹,但那迅速浮出地水光很快就被密密的睫毛覆住了。他毕竟有些不忍,但她却突然间凑近过来,一只手勾上他地脖子,还没等他拒绝,柔软的樱唇便贴了上去。 带着花香的气息有些陌生,但碰触的感觉却那样熟悉,那些年少时青涩的亲吻,一度被他长久的封存,如今因着那一个缺口,轮回般的又一瞬间的回来了。他的心跳有些乱了,忍不住俯低身子,搂着她的手渐渐收紧,不由自主的探索回应。 她因着他的迎合而变得迷醉,身子越发的贴近过去,柔嫩的唇瓣擦过他的鼻尖,下颚,发际,喃喃不已:“子幄,子幄……你是我的!” 这一声声的呢喃似是而非,让他的动作一紧,顿时心头一线清明,又想起月影至今下落不明,更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似乎眼下背着她亲了别的女人,改天她就会提着剑追杀他似得,急忙偏过头躲开她,正要开口说话,外头突然想起了一阵喧闹声。 周雨皱了皱眉,正是情浓爱切的时候,却被人生生打扰,心里横生三分火气来,推开窗厉声道:“吵什么?” 一个小宫女慌忙跑来回禀,道:“回娘娘,门口有个脏兮兮的小黄门,非要进来见娘娘,奴才们问他是哪个宫里,哪位主子派来的,他却无论如何不肯说,奴才们正商量着把人赶走呢!” “要见我?” 她一时想不出这会儿会有什么人要找她,身后却已经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恭恭敬敬道:“既然娘娘还有事要忙,我们就先告辞了。时候不早,王爷要尽快出宫才是。” 她一惊,回过头来,只见叶逢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屋子里,一身黑衣装束尚未换掉,看起来有些诡异。她又把视线转向慕容苏,见他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忍不住问道:“子幄,你真要走?” 他点了点头,提醒她:“这里是皇宫。” 他说的不错。她默默的低下头,纤秀的手指不自禁的绞着衣带,轻声道:“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很快。”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但笑容却是温柔多情的,“雨儿莫要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册立大典,你不是说过到那天就会出宫与我相见?所以,很快的。”他伸手掠了掠她鬓边的碎发,道,“这两天自己小心,我先走了。” 不错,再过几天就能见面了,那个时侯她就要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不管是奚月影何倥偬还是别的什么人,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她要缠着他,霸着她,弥补这七年里的绝望遗憾和刻骨相思……她的等待,已经够久了! 慕容苏离去之后,周雨略略整了整衣裙,便打开门朝外走去。 外殿里,果然有几个内监宫人押着一个身穿小黄门衣服的人跪在地上,那人的发髻有些凌乱,一双眼睛却如狼似虎,一眨不眨的盯着刚刚走进门来的周雨。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官渔,怎么会是你?”[本章结束] 第九十四章 人生弹指芳菲暮(三 本卷完) “上官渔,怎么会是你?” 她望着那双满含阴鸷的眼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扶住门框的手掌微微的发抖。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摒退左右,慢慢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怕我喊人再把你抓回去,罪加一等吗?” 上官渔冷笑着站起身来,朝她靠近一步,道:“娘娘要叫人的话尽管叫,只不过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是落在皇上手里,可就别怪我了。“ 她心中一虚,却兀自镇定道:“本宫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有,上官大人的罪恐怕比我更重!” “是么?”上官渔冷笑道,又朝她走了一步,“渔自受娘娘的恩惠,每一桩每一件都会亲自记录珍藏,本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答娘娘。可如今渔已是阶下囚,左右是死,何必在乎多这一件?倒是娘娘你,若是有些什么把柄落在宗人府手里,恐怕是很不方便吧?” “你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想问娘娘,到底我做了什么,非要把我逼到这般境地?”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嘶哑,眼神灼人,“为什么?我替你办了这么多事,临到头来你却帮着杨宇算计我,这是什么道理?” 周雨扣住门框的指节已经发白,她没料到这件事的内幕这么快就被他知道,因此心里有些发慌,过了片刻才扬了扬头道:“你想知道原因吗?好,那你跟我来!” 说罢当先转身,朝寝殿走去。上官渔微一犹豫,便也跟着她进了屋子。却见周雨坐在床头,揭起被褥的一角,从里头找出一双半新的八宝攒珠绣鞋儿,直直递到他面前,凄然冷笑道:“你可认识这是什么?” 上官渔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件东西是吗?”周雨将绣鞋儿紧紧捏在手中,恨恨道,“你自以为行事神不知鬼不觉,以为你和张琳那些勾当没人发现,可你万万没有料到她还没有把这双鞋扔掉是不是?你要防着她,她自然也要防着你。上官渔。你问我为什么要逼你,那你呢?豆儿何其无辜,你居然也能下得了手。你简直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他原本有些慌张地眼神因为这句话。又一次变得冷冽讥诮起来。“到底是谁害死她地。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当初是谁要我给太子政下疯癫之药地。又是谁叫我笼络司药局地姑姑。然后把投毒地事嫁祸给谨安皇后?雨儿啊雨儿。你难道都忘了么?你地妹妹。明明就是被你自己害死地!” 他地称呼已经从“娘娘”换成了“雨儿”。听起来似乎更亲近了。但那其中地怨毒却教人不寒而栗。 “你住嘴!” 她浑身都发抖起来。好像他地话是一条毒蛇。缠着她。勒紧了她地脖子。让她呼吸不过来。“你住嘴你住嘴!”她一边低鸣一边用手掌掩住脸。晶莹地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泣不成声。“我也没办法!我没办法!我不这么做。死地人就是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豆儿。她是我唯一地妹妹。是我在这宫里唯一地亲人……” 他看着她。并不为这眼泪所动。这样地哭泣。在他陪着她地那些岁月里。已经看了太多次了。他只是淡淡道:“既然周露对你这么重要。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她弄进宫里来。难道不是因为怕她会代替你嫁给信王吗?雨儿。你为什么要哭?我真不明白。我一直以为对你来说。所谓地姐妹情深根本不值一提。” 她浑身一颤。没有开口说话。肩膀微微地耸动。上官渔看了她半晌。突然面无表情道:“难道借皇上地刀杀了我。就能替你自己赎罪?” “你不要说了!”她突然低叫一声,快步走到妆台前,忙乱的打开一个个屉盒妆奁,匆匆将里头的首饰和上头赏赐下地金银锞子,美玉珊瑚全都一股脑儿的倒出来,用一块锦帕包了,塞在他手里,颤抖道:“这些东西你拿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宗人府里逃出来的,但是我发誓绝对不去告发你。快走吧,有了这些,你就算逃得远远的,也能好好生活……”她轻轻的吸了口气,声音渐柔:“上官哥哥,我们……放过彼此吧!” 那一声久违的“上官哥哥”让上官渔不由得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珠光宝气的包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可他向来是个聪明人,回忆只让他愣了一瞬间,脑中突然闪过一件事来,顿时冷笑一声,将那锦缎包裹一抖手扔在地上,细长地眼睛眯了起来,冷笑道:“雨儿,你竟连皇上和太后御赐地东西都敢送人,莫非是不想干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听说信王回京城了。”他低笑起来,笑声冰冷蚀骨,像一头伺机而扑地恶狼,“雨儿,你让我帮你下毒,帮你杀人,为的就是那个皇后之位,怎么现在竟然不要了么?莫非是临到头了却想和旧情人私奔逍遥,这才想要除掉我这个眼中钉,是不是?” 她地心里“咯噔”一声,上官渔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万一真的被他知道了慕容苏的事,那可糟了!她咬着唇,一边思量对策,一边慢慢朝门边挪了过去。 上官渔看着她,眼神带着绝望凄楚,声音却雪刃般冰冷锋利:“雨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周雨的手也还没碰触到门闩,屋子外面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恭恭敬敬道:“给淑妃娘娘请安。” 这一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周雨和上官渔对望一眼。问道:“什么事?” 那人却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奴才是杨大人派来的。” 她一惊,抬头却只看到暗处一双阴桀怨毒的眼睛,心中顿时警觉起来,愈来愈不安。虽然杨宇偶尔会派人来告知朝上地事,但负责接头的人昨夜才来过,而且来的人也绝不是现在这个声音---- 她正要开口,窗外那人却抢先道:“回禀娘娘,宫外刚刚收到消息,上官老大人因体虚气弱。咯血数升,一个时辰前已在家中病故。因此杨大人想问您,如今的罪名已经足够将上官一家满门抄斩。那本私吞灾银的账册,还要不要呈上御前了。” 这番话刚说话。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连站都站不稳。谁?是谁要害她? 窗外很安静,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在等着她说话,还是已经离开了。 身后的杀伐之气犹如一道锋利的剑,隔开她的身体肤发,直插肺腑。她一咬牙。回头道:“上官哥哥,事情不是这样的……” “祖父去世?私吞灾银的账册?”他一步一步紧逼过来,几乎能听到咬牙地声音,“周雨,你害了我还不够,你还害了我全家人?” 这声音全无温度,仿佛从地狱里传来。周雨忍不住连退数步。连示警的绳子都顾不上去拉,不停的摇头道:“不是这样地。他们冤枉我,上官哥哥……” 她的解释听在他中。格外地苍白...[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五章 红颜白骨自经年 直到第二天,慕容苏才知道周雨被杀的消息。 那个时侯他正在修剪小院子里的花枝,他想在墙角植一株芙蓉,秋天的时候会开出很美花。周雨喜欢开着花的地方,可他窗前的那一株桃花已经谢了。 他手里的剪子停在一处枯萎的枝桠上,半晌都没有落下去。很久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叶逢苏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正确的时辰。他的眉慢慢蹙起,那个时侯离他出宫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他留在含霖殿不走,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道:“逢苏,你是故意把我带走的,是不是?” 叶逢苏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头道:“属下只是谨遵将军的命令。” “舅舅想除掉雨儿?” “属下不知。” 属下不知?他觉得她是应该知道的,只是不说,不能说。虽然她一直在为他做事,但她始终也是何倥偬的人,不可能对他推心置腹,因此他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宫吧。” 叶逢苏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落寞,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枯枝落地,满目残春。 在她走后不久。慕容苏便整衣出门。雇了一辆车去京郊地岚山。 许多城里地达官贵人都在岚山有别苑。一来是因为此地幽静。风景独佳。二来则是岚山后山是专供宫里使用地苗圃林园。一年四季都有各色鲜花盛开。其中尤以漫山遍野盛开地紫玉茉莉最为有名。当初月影便曾到这里看望养病地朱丽。 信王地别苑在半山腰中。如今早已被封。一水之隔便是周家地府邸。周老大人是个颇为风雅地人。当初见两家之间地那脉山泉甚好。便差人将水溪挖成池塘。池中植了睡莲菖蒲。一到夏季举家消暑地时候。各色莲花浮在晶莹溪水中。格外惹人怜爱。 后来。慕容苏和周家地姐妹俩玩熟了。叫人在池塘上架了几座蜿蜒地竹桥。颤颤巍巍地平贴在水面上。每每和周家姐妹涉水采莲。吟弄风月。便从这桥上往来。妹妹年纪小。怕水。总是攒紧了姐姐地衣角。姐姐却很胆大。提着裙子要去捉水里地鱼儿……年少时地岁月。在那一片浓荫绿幕里。不知不觉定格成亘古不变地图画。更迭地世事。面目全非地人。可那岁月中地图画。却是愈来愈鲜明。 从今往后。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想起。一个人唏嘘了。 周家地别苑只有一对年老地夫妻看门。想来是从前周家服侍地下人。有些耳背。慕容苏敲了很久地门才出来应。开门地时候。他见两个人地腰里都系着白布带。心中一黯。却只做不知。从怀里掏了两个银锭出来。只说是路过此地地游人。想要在此借宿。 那对老夫妻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再说因为周家姐妹进了宫,这处别苑早已经年无人居住,因此也就欣然答应,当下便由老伯带着他四处观看,老妇便去厨房拾掇饭菜。 走到后院那片泉水汇成的池塘。浮萍宛然,花犹未开,四方通达地竹桥有些旧了,隐在岸边遮天蔽日的合欢树下,落英纷纷,尽头是一片草坡,坡上露出白墙的一角,有道朱漆剥落的木门,隐隐能看到上头的封条。那里是他的家。 看门的老伯解释道:“这里的池塘是我家老爷挖的。这桥却是对面那家公子建地。客人你不知道。对面那家人可是大有来头,原是皇上的弟弟。京城里的王爷,只是前阵子不知道怎么犯了事,家产都给充公了……哎,我们家小姐也是命苦,若是当初嫁给了那户人家,虽然没了荣华富贵,好歹还能好好活着;可嫁进了宫,却连命都没了……” 当初……当初……若开始的时候便知道结局,谁又愿意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雨儿,你的魂魄可会回到这里? 雨儿,我来看你了! 那一晚,他独对寒月,在池边坐了很久。略进薄酒,是不会醉的,他已经为她醉过很多年,那些年,他都记得很清晰,也从来没有后悔。若有相欠,那些罪里不知身是客的日子,也足够抵偿了。他不负她,只是她的死,毕竟也和他有关。 有那么一刻的时间,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但眼中弥漫地水意始终没有凝成泪滴。自从父皇驾崩之后,他就不再哭了,生死别离,不外如是。 他沐着月光恍惚睡去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睡莲开得正好,少年在花间嬉戏,无忧无虑,云淡风轻,眼中只有彼此,以为日子会从此天长地久。 醒来之后,他相信是她回来过了,她用一种只有彼此才知道的记忆,传达了思念和告别。 第二天,他替她写了一篇祭文,然后一点点的烧毁,飞灰落在池中,今年的夏,亦能开出娇艳的花吧? 雨儿,再见……来生再见。 西宫周淑妃死后,辽阳京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官一家被满门抄斩。上官慕雁死后不到半日,驸马上官渔便在宫里头闹出了挟持后妃的事,最后被乱箭穿心。人虽死了,但淑妃也被他毒杀,皇帝二话不说便定了他的罪,上官家子孙其后三代为奴不得翻身,上官渔地尸体也被鞭笞百下,弃于城外乱葬岗。 随后,皇帝便以宫中有丧诸事不宜为由,将册立新后一事延后。因着确实事出有因,原本翘首以盼地龙家姑侄也只能作罢,忍气吞声的等待。幸好皇帝最宠爱地淑妃已死,多等些时候倒也无妨。 皇帝一连三日在周淑妃灵前扶棺痛哭,既是悲她的死,也是借机慨叹自己身为君主的无奈无力。因此这哭泣越发的情真意切,只把一干太监宫女吓的不轻。 停灵之后,这个天下独尊的男子便下令封禁含霖殿,再不许任何人踏足。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曾经后悔过当年强娶周雨,也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像当初周露死后一样日日到含霖殿中独坐缅怀。大家看到的是,他终日埋首于政事,再不踏足后宫半步。他开始着手拟立太子一事,而此时宫中只得一位皇子,便是周雨的儿子慕容敬。 太后对此颇多置喙,只道皇上子嗣单薄,应该多往后宫走动,如今王子敬性子未定,不宜过早册立,皇帝却只做不知。 阖宫的愁云中,四月终了。五月初,皇帝再一次将全副精力投入与蜀王慕容捷的对抗中,因为五月初二的一场战役,慕容捷亲自领兵,采取全新阵型,将半个月前还牢不可破的神龙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战役中,李乃安受伤,率残部撤出浮山,退后三十里,向朝廷求援。 从前线回来的消息,蜀军这一仗之所以会胜,靠的是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便是刚产下麟儿不久的蜀王妃朱丽。她带着新出生的儿子不远万里赶来浮山,亲自看过战场后,连夜便重新布阵,督军操练,五日之后,铁甲军靠着这个新的阵型,将毫无防备的帝军打得丢盔弃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六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一) 寂静的山间小道上,有一个年轻女子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她穿着上好的锦缎衣裙,发髻有些散乱,面容秀丽甜美,只是眼中没有光彩,两颊也灰暗枯槁,像是很久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的手里没有行李,只攒着一件织锦的小袄儿,看起来像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她走路的时候扶着路边的小树,一步一步的往前,好似没什么方向,却又很坚持。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的额角已经密密的覆了一层虚汗,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花,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的睁开眼,眼前晃动着一张陌生苍老的脸,见她醒来,顿时笑逐颜开:“醒了醒了,她醒了!” 一群人围了过来,都是从不认识的妇人,穿着粗陋的布衣,脸上却是善意的笑容。 边上立刻有人递了布巾过来,还有人端了水和稀粥,先前那个老妇将她小心的扶坐在床沿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喝粥,不住叹道:“这位夫人,我看你一身富贵,怎地会到了咱们这个小山村里?” 她咽了一口粥,茫然的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这里是李家村。“老妇说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名,怕她不知道,又解释道,”这里离浮山大概有二十里地。” “浮山?”她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唇一哆嗦又几乎要晕过去,老妇急忙握住她的手,一边替她顺背,一边试探着问道,“夫人。你可是从浮山那边过来的?” 女子长长的吸了口气,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点点头道:“小女子确实是从浮山而来……” “我就说嘛!”老妇不等她说完就一拍大腿。朝着四周那群围观地妇人道。“浮山那头前些日子打仗。打地那可叫个乌烟瘴气!咱们村里地人都不敢翻过山头去砍柴。就怕蜀地那个什么王爷打将过来。这位夫人。莫不是在那里遇到兵匪了?” 女子一双明媚地眸中慢慢有了神采。渐渐活络起来。听她问起。略一思忖道:“婆婆有所不知。小女子夫家姓吴。是大酉李将军手下地一名参将。前两日蜀军来犯。兵荒马乱中便和夫君失散了。连我家刚出世地小儿都……都……” 说罢。心中一痛。眼泪簌簌落下。片刻间便泣不成声。 这番话有真有假。听不出破绽。李家村本是大酉疆土。这里地人自然是帮着自家人地。再加上吴夫人悲痛欲绝地模样。那老妇心下一软。忍不住也跟着赔泪叹息。拍着吴夫人地背。叹道:“我看你昏倒在路边。手中还拿着小孩子地衣服不肯放手。原来竟有这么悲惨地遭遇。你放心。暂且就在我这儿住着。虽然没什么招待地。但有饭吃总少不了你一口。等来日与你家相公重聚……”她抹了把眼泪。凑过来轻声道:“你还年轻。再生一个不难。别哭啦。养好身子要紧!” 谁知这番安慰地话。却像是触到了她地心事。原本已经渐渐止住地眼泪。又忍不住纷纷涌出。老妇只听到她不停地低喃着“不可能”。也不知道是不能团聚了还是不能生了。却又不便想问。只好悄悄地退了出去。这世上。到处都是可怜人啊! 吴夫人在这李家村里住了两天。待身体调养地好些了。便起身到屋子外头散步。 放眼望去,这是群山环绕中一个很小的村庄,统共不过二十多户人家,住家地大多是老弱妇孺,年纪轻些的男人大都出了山自谋生路去了。不过虽然生活贫苦,但这里的人都很热情好客,自从前两天听那位收留了吴夫人地姜婆婆说了她的遭遇,慨叹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就和丈夫失散,又没了儿子,愈加同情,见她出来走动,都和她打招呼。 吴夫人的神情却有些木然,想是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她独自穿过村子,找了村口一株大树坐下,抱着膝一言不发的看着村人往来。村子中间有一条很小的河流过,大清早就有妇人背着小娃儿在洗衣,小娃儿闹得狠了,她便解下背上的包袱轻声呢哝着哄孩子,那些歌她听不懂,也不会唱,她的孩子通常都是由奶娘带着,连哭闹都很少。她还清晰的记得,那孩子有一双像莲花般清澈美丽地眼,可是那双和他相似地眼睛,最后却在她怀中永远的闭上了…… 眼眶又沉重酸涩起来,可她地眼泪已经流干,再哭不出来了。往常的岁月里,她从来不相信因果轮回,即使她喜欢在寺庙里上香参佛,也只是因为在那个地方藏着她隐秘地回忆,她不相信报应,她只相信自己。 可现在,她有些信了。 假如那个时候有所坚持,假如那个时候有所放弃,现在的她,是不是也会和那个浣衣的妻子一样,和所爱的男人住在某个平静美丽的地方,她会带着他们的孩子,安心的等着他归来。 说不上哪种生活才更幸福,因为做了选择,未来就不能两全。 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伤心? 当那个本不该属于这种选择的小生命戛然而止的时候,她为什么还是这么伤心? 不知不觉间,炊烟四起,她恍然回神,竟已是半日光阴悄然而过。她习惯于匆忙紧凑的思考,如今空下来,漫无目的的发呆,时光竟也毫不停留。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正要站起来,村口的田埂上匆匆走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衫并不显眼,满头青丝也被包在头巾里,低垂着脸,不施脂粉,但即便是这么不起眼的打扮,行止间也有种与众不同的风韵,不像是乡野女子。 吴夫人待要细看,那女子已经转了个弯进了村,她的手里提着两个很大的包袱,进了村也不说话,找了块大晒场把包袱放下了,从里头拿出一件件叠的很整齐的衣服,立刻就有许多人围了上去。 她看的纳闷,正巧姜婆婆过来找她,便询问了起来。 姜婆婆告诉她,这青衣布裙的女子姓梁,前几个月才搬来这里,说是没了丈夫,独自带着一个才一岁大的小女儿,住在离村子半里远的地方,平时靠替周围的乡亲们织补浆洗来过生活,有时候也会自己织了布裁了衣来卖,手工都是极精细的,看起来有些神秘,倒也过得不算穷。 “她比你好些,至少女儿还在……但孤儿寡母,也怪可怜的。” 吴夫人听着姜婆婆絮叨,一双眼睛却望定了那个青衣背影,眼光若有所思起来。 这一天入了夜,吴夫人一直没有睡着,直到确定姜婆婆和她老伴儿都睡着了,这才从粗糙的土炕上支起了身子,打开门,借着山间清亮的月光,沿着小河走出了村子。 穿过大片的菜田,半里之外果然有几间小小的砖垒小屋,吴夫人走到屋门前,只见屋中尚有一灯如豆,正要起手敲门,突然身后一凉,竟有一柄匕首隔着衣物抵在她的后心,一个沉沉的女声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吴夫人却意外的镇定,她没...[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六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二) 听到吴夫人的话,女子持刀的手明显有些停顿。片刻之后,她试探着问道:“朱丽?” “是。”吴夫人笑道,慢慢的转过身来,“小晴,好久不见了。” 匕首慢慢的放了下来,浅淡的月光照射在青衣女子的脸上,清冷眉目,素颜似雪,正是梁晴! 木门被人从里面一下子打开,探出一张和梁晴颇为相似的脸,只是这张脸更具风情,长发散散的披在肩上,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布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细白的脖子。 她迫不及待的道:“小晴,你回来啦……” 然而后半句话,却因为看到陌生人而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那双原本妩媚的眼睛因为恐惧和猜忌而凝成一道冷光,戒备的落在朱丽的身上。 朱丽曾经在信王府见过侧妃梁婷儿,那是一个皮肤腻白,举止妖娆,一颦一笑皆有风情的女子,她记得她穿着翠色洒金的罗裙,穿梭在宾客中来往敬酒谈笑风生,也记得她偎在慕容苏的怀里慵懒的拨弄筝弦。朱丽曾经为了月影,暗中将她骂了无数次,但她不可否认,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招男人喜欢的。 可这样的梁婷儿,为何会甘于做一个乡野村妇? 心中虽然疑惑,她的脸上却露出和善的笑意,欠了欠身,道:“梁姐姐。”她没有说出任何别的称呼,她相信此时的梁婷儿必定也不需要有人来替她回忆过往。 “你是?”梁婷儿戒备地打量着她,突然一愣。“你是朱……不,是王爷的……” “王爷”二字脱口而出,她一愣,立刻住了口。飞快了看了一眼朱丽,黯然垂眸。 “难为梁姐姐还记得我。”朱丽笑道。刻意忽略了对方地伤情。只对身边神色复杂地梁晴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屋子并不大。只有一床一桌。勉强可供两个人睡下地木床边。放着一架小小地摇床。墙角里还放着一台织布地木机。和屋子里地其他东西比起来。这两样东西显得极为精致。 朱丽只朝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睡在摇床中地小女孩。盖着红色地缎面棉被。看样子是睡熟了。一张小脸红扑扑地。吹弹可破。 真漂亮……她想起另一张相似地稚气又粉嫩地脸。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梁婷儿急忙跨上一步拦在跟前。声音拔尖道:“你想对珊儿做什么?” 朱丽定了定神。顿时清醒过来。想起此行地目地。对依旧沉默地梁晴道:“小晴。这是信王地女儿么?” 梁晴一愣。眼中筑起森冷地防备。冷冷道:“朱丽。你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王爷吗她地话中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杀气。梁婷儿察觉到了。有些紧张地挽着她地袖子低声道:“小晴。发生什么事了?王爷他……他不许你来看我吗?” 梁晴不答,朱丽却笑了笑,道:“王爷下令,让属下的青衣亲手除去背叛者。这个任务一个月前便已下达了。小晴想说地,大概就是这件事吧?” 她不会说这件事其实是她地主意,眼下明显不是个说实话的好时机。 她地话音刚落,梁婷儿的脸就变得煞白,扯着衣袖地手都发抖起来,梁晴的脸色也一样不好看,但她没有慌乱,也没有反驳,只是握紧手中的匕首,侧身挡在了母女二人身前。 好一会儿,梁婷儿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的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惨笑,目中却流下泪来,喃喃道:“当初他不许我生下信王殿下的孩子,我不听他的,他就要杀了我……可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又怎会替他去陷害信王殿下?殿下虽然不爱我,可这些年只有他宠着婷儿,我却把他害的身败名裂……这样还不够吗?他现在竟然还是想杀了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凄凉,听着叫人心酸。梁晴皱着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梁婷儿将脸埋在她肩膀上,哽咽不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已经不奢望他会怜我爱我,可为什么连我自己的命都不还给我?小晴,你告诉我……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他……如果没有遇到他,我们会不会比现在幸福?” 梁晴面色一黯,这回终于说话了:“如果没有王爷,我们早死了。” “早晚都是死,我不要这样死……” “姐姐。”梁晴终于艰涩的开口,“朱丽打不过我,她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放心,我不会让她碰珊儿一根头发!” “谁说我要对你们怎么样?” 朱丽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带着一点自嘲落寞:“王爷要杀你,是因为你背板了她,我和你又有什么仇?况且你还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儿,若你死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还带着颤抖。梁婷儿尚不知朱丽的儿子已经夭折,梁晴轻轻的和她解释了几句,她那双原本水意氤氲的眼睛略微柔和,看向朱丽的时候便不像先前那么有敌意了。 但她心里更多同情的,还是慕容捷。她以为这是慕容捷的长子,小小年纪便夭折,他想必会十分伤心。固然他几次三番的要杀她,可年少时的钟情依恋太过深刻,总是不知不觉的,便又依附到他的身上。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小珊儿翻身时奶声奶气的呓语。 半晌,梁晴才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知道吗?” 朱丽明白她话里的“他”指的是谁,心中只觉得一阵抽痛。这是一个她长久以来一直拒绝去想的问题,因为认真的去想,已经不只是“丧子之痛”这四个字了。 慕容千里的夭折,在她,不光是一段记忆的终结,更是一颗心的死去。 想的太多,她怕自己会因为抑制不住的心痛,而发疯! 见她低头不语,梁晴也不追问,只是沉声道:“从前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甸江之上我也曾救过你一命,我们就算两清了。今天的事情,只要你不说出去,让我姐姐安然离开,等回到王爷身边之后,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决不食言!” 这是很重的承诺,梁婷儿和朱丽都是一愣,其实事到如今,朱丽也有些心灰意冷,心知将这一对孤儿寡母逼上绝路也没什么意思。虽然梁婷儿对慕容捷痴心,但他对她却毫不容情;如今慕容苏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必定不会再和她破镜重圆----她只是个被男人利用的可怜女人。 朱丽没怎么考虑便准备点头,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亮光从油灯的暗影中迅速划出,方向竟是朝着摇床中酣睡的慕容珊! 梁晴立刻反应过来,一转身朝慕容珊扑出,手中匕首一横,击中那道亮光,发出清脆的裂断声。可她还没来及抱出孩子,身后却传来了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 她心中一沉,这是陷阱! 她慌忙回过身来,只见原先站在她身边的梁婷儿已经倒在了地上,胸腹上有三个血口,正汩汩的流出血来。在她脚边站着一个...[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六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三) 梁晴没想到一向只为自己打算的昙色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忍不住一愣。可是现在,无论他说什么话都是没用的,她不要什么宽恕,只要有解药能救她唯一的姐姐。 “昙色,给我解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低吼道,昙色却不为所动,袖手而立,淡淡道:“小晴,别跟我作对。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若不是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一片真心,换成是残心,早就连你一并杀了。” 不等他说出接下去的话,梁晴已经放下手里的姐姐,合身朝前扑去,昙色不料她会突然袭击,身子一矮,朝后仰翻,避开她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正待从怀中掏出暗器,手肘上突然一麻,一道寒冰般的气息顺着血脉直达胸口,让心肺都为之紧缩。 糟了,这是中毒! 他慌忙回头,只见方才还在一旁袖手旁观的朱丽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手上裹着一块白绢,指间正拈着半枚银镖,正是昙色一开始暗中偷袭慕容珊,却被梁晴一刀断成两半的那一枚。 那枚银镖和其他几枚打进梁婷儿身体中的银镖是一样的,两头发黑,喂了西域剧毒。 昙色一眼看去便知不好,他本以为朱丽是王妃,就算不出手相帮,至少也不会与他为敌,却没想到这女人竟会帮着梁晴。这毒见血封喉,若不及时服解药,就算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再也顾不上和梁晴纠缠,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堪堪拔开瓶塞,毒已经蔓延,手脚无力,双眼模糊。几乎连瓶子都拿捏不稳。 朱丽眼明手快,急忙喊道:“小晴,解药在他手里!” 梁晴也已经反应过来,一拧身,五指成爪便去抢他手上的瓷瓶,昙色早已手足无力,怎么抢得过她?几乎连招架都没有便被她夺了去。 梁晴迫不及待地将早已打开地瓶口对准聆梁婷儿地嘴一股脑儿地倒了下去。只是毕竟对昙色犹有同门之谊。这一下并未倒尽。剩下小半瓶又递了回去。道:“昙色。得罪了。” 朱丽心中暗骂她傻。但事已至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帮忙去扶梁婷儿。昙色倚在角落里急促地喘着气。将剩下地解药抖抖索索地倒入口中。一双深邃地眼睛却满含怨毒愤恨。死死地盯着不远处地三个女子。 解药吃下去不到一盏茶地时间。梁婷儿原先苍白地就像死人一样地脸色慢慢红润起来。梁晴见着心中欢喜。正要替她运功疗伤。梁婷儿突然间胸口一阵起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梁晴顿时慌了。伸手一探脉息。时快时慢。反倒比方才更加严重。命息就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她那一向坚韧冷淡地眼中也沁出泪花。咬牙道:“解药是假地!” “不。不像是假。”朱丽皱眉道。指了指墙角正运功调息地昙色。他地脸色正在好转。丝毫没有梁婷儿那样药性攻心地模样。 梁晴一发狠。提起匕首就要上前。却被朱丽拦住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怀中地梁婷儿。自己握起那把匕首走到昙色身边。手腕一翻便把利刃对准了他脖子。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昙色睁开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梁婷儿,此刻他被自己的毒折腾地不轻,又受制于人,不敢说假话,只能虚弱道:“此毒的解药只有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才有效,根据中毒地人功力强弱,这个时间稍有变化。可若是超过时间,解药非但不起作用,还会变成另一种毒药……” “你胡说!我杀了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梁晴嘶声打断,只见她咬牙切齿,泪眼晶莹,满脸都是杀气。 昙色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道:“小晴,她是你地姐姐,不是我的。杀了她是你的任务,你下不了手,我帮你,你却还要杀我,这是什么道理?” 喘了口气,他又道:“难道在你心里,王爷还没有一个叛徒重要?” 梁晴微微一愣,正要再说话,袖子却被怀中的梁婷儿极轻微的扯动了一下,她的声音无力而断续,吃力的说道:“小晴……别……别和他作对……” 梁晴知道她说的“他”是谁,心中不由更加凄苦,低低的唤了一声“姐姐”。 梁婷儿知道自己这一次再也逃不过劫数,因此反倒心中坦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小晴……别……别哭……是姐姐对不起你……” 她叫她别哭,可她哭得越发厉害了,一手搂着梁婷儿地肩膀,一手抵在她背上,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的心脉,却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别哭啦……别哭……”梁婷儿想伸出手去替她拭泪,终究还是没有力气,反倒牵动了内腑,又吐出一口血来,好半天喘不上气来。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很久很久以前带着妹妹在街边乞讨,为了偷五文钱被人打到半死……有一个眉宇沉静地少年公子朝她伸出手……后来他成了沉稳冷酷的王侯,再后来,她听了他地命令,见到了那个衣裳锦绣眼神魅惑的男子,新婚之夜,他的眼中宛如千亿星光碎裂,他吻着她的额角,说婷儿你真美…… 也许有一段时间,她是真的得到过爱的。不管作为是他的棋子,还是作为他聊以慰藉的替代品,至少,梁婷儿这个人被人需要着…… 也罢,这一生,不后悔了。 思绪已经渐渐模糊,她奋力抓紧梁晴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低低说道:“小晴……替我……好好照顾……珊儿……” 苍白冰冷的手猝然落地,再无一丝声息,了断平生牵挂。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血脉相连,一直没有动静的的慕容珊突然间大哭起来,婴儿的哭声划破寂静的夜。听起来竟有几分凄厉。 梁晴木然的抱着渐渐冰冷地身躯,早已经泪痕满面,一滴滴泪水落在那张永远凝固的美丽脸庞上,润湿了领口。姐姐问,如果那个时候她们都没有遇到他,是不是会比较幸福?是不是呢……她也不知道,时光是回不去的,这个假设,永远只能是个谜。 她的哭泣无声而无望。朱丽也有些不知所措。昙色尚在调息,又怕梁晴初丧亲人迁怒于他,见朱丽脸色有异,急忙低声软语的央求道:“王妃,昙色有事相求。” 朱丽定了定神,并不答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昙色道:“昙色尚有片刻就能恢复功力,还请王妃协助,将小晴拿下。一同带回王爷身边。” 朱丽不动声色:“昙色先生不是喜欢小晴吗?” 昙色一愣,复又摇头:“虽然喜欢,可她不但不执行王爷派下的任务。还将我害成这样。昙色就算再喜欢,也不能违背王爷的命令。” 他很聪明的对朱丽用毒镖刺他的事绝口不提,也抬出了慕容捷,满心以为朱丽身为蜀王妃,定会与他合作,谁知朱丽听他说完这些话,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突然手腕一紧,匕首...[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七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一) 朱丽从李家村离开的时候正是夜半,她没有行李,因此只是回姜婆婆的屋子里留下了一锭银两,这些钱可以助老人家从此过上好日子,也算是照顾她的回报。 等她从田埂上走过的时候,远处那间屋子腾起的火光已经渐渐熄灭,梁晴最后带着梁婷儿和慕容珊离开,而把留着墨衣昙色尸体的屋子付之一炬。她说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家乡,因此她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把她火化,骨灰带回颐州安葬,从此以后独自把珊儿养大。 最后她说:“朱丽,我们从此两不相欠了。你不是我,你已经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所以,以后不要再对不起王爷!” 她用了“再”这个字,朱丽凄然的一笑,不可能有“再”的,她心里明白。 她虽然觉得,回颐州对擅自离开慕容捷的梁晴来说有些冒险,但并没有多加劝阻。离开浮山以后,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了几天,心境已经慢慢平静,她知道再怎么伤心,她的孩子也已经不在了。她是时候回蜀军的军队中去了,大军自浮山一役后正在慢慢的东进,缓慢的行军速度一方面是为了休整,但朱丽知道,还有一方面是因为慕容捷在等她。 他现在是缺不了她的,蜀军在浮山破神龙军,击退李乃安,全仗着她的布置谋划。其实兵法布阵的学问,她有大半从无重手里那本《十梦录》上学来。在蜀地的那段日子里,她把书里的梵文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出来,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的分头去问,慢慢的拼凑出原本,再加上她自己在白山书院所习,重新整理了一本兵法总集,等到把《十梦录》还给无重的时候。整本书已经尽数翻译成了汉字。 当然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慕容捷。 如今。蜀军军队在离浮山有五日路程的清河一带。帝军虽然败退,但并没有撤军,为了避免不必要地麻烦,最好是让慕容捷地人直接来找她。因此朱丽打算避开行军的路线,直接下山雇了一辆马车,迂回到了清河以南百里的一个以出产上等米酒“津酿”而出名的城镇----华津。 这里不是军事重镇,人口也不是很多,却很繁荣,商人往来频繁。民风纯朴,最适合隐于市的躲藏。 这一天,朱丽从客栈中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十分,她懒洋洋的梳洗完毕,准备下楼吃些东西,然后四处逛逛打发时间。 可她才走出房门,就听到了店堂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掌柜地。可有两间上房?” 她地脚步一顿。朝后退了两步。藏在廊檐地阴影里。朝底下看去。男一女两个客人正站在柜台前。男子生得俊朗潇洒。卓尔不凡。女子则穿了一袭飘逸地淡紫色衣裙。容貌秀丽。只是面色略有疲惫。 朱丽忍不住惊讶地低呼了一声。这两个客人。竟是颜啸云和月影! 那掌柜地见这两位客人地模样像是一对夫妻。却又偏偏要两间房。眼下正是春暖花开地时节。往来地客人很多。若能多省一间房出来便能多做一单生意。于是一边登录一遍开口相劝。朱丽见状急忙一溜烟地小跑下楼。道:“一间房。一间房就好啦。月影和我一起睡……” “阿朱?” “朱姑娘!” 两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朱丽! 是夜,久未见面的月影和朱丽终于又有了秉烛夜谈地机会。 颜啸云倒也爽快。只是嘱咐月影早些休息,便自行回房。朱丽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偷偷笑道:“月影,颜大少对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好啊。” 月影的神情却没有朱丽那么快活,心事重重的模样,却还是打起精神笑道:“阿朱说的是,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他。” “这还要什么报答呀?以身相许呗,便宜他了。”朱丽笑得很开心,她一向觉得普天之下的男儿,也只有颜啸云才配得上月影,因此见他们两人结伴同行,心里也不免高兴,最好这一次月影走地远远的,再也不要回京城去,这番蜀王叛乱已成定局,她可不想和她为敌。 月影却不语,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那笑意里,颇有几分无奈苦涩的意味,朱丽一愣,凑近前来道:“怎么了,你们俩还有什么困难不成?慕容苏不是已经写了休书给你吗?而且我听说他已经秘密回了京城,看来还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你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他还敢拦着你不成?” 这些日子,朱丽一直忙于蜀地出兵的事,因此对月影和慕容苏的关注便不如樊城之战的时候,而两人在巨泽皇宫的那段日子本就十分隐秘,朱丽也从知晓,至于月影怀孕的事,她更是半点也不曾听说。 月影听她这么问,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皱眉不语。朱丽见她为难,拍了拍手,拿起桌上地酒壶倒了一杯酒放到她跟前,笑道:“这是我方才特意叫小二哥拿进来地。月影你可是最爱喝各种各样的酒啦,听说这里地津酿在中陆都是鼎鼎大名,来,我陪你喝一杯!” 可月影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杯中米白色地酒液,片刻之后脸色突然一变,捂着嘴,把头别到一边干呕起来。 朱丽执杯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可只是愣了愣就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只不过明白了怎么回事之后,她比先前更愣了,。 她急忙丢开酒杯,从水盆里绞了一把湿手巾替月影轻轻的擦着唇角,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好奇:“月影你真是的,既然都有了身孕,又摇什么头闹什么别扭?你觉得颜大少这样的男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只有娘没有爹的吗?你就别逞强啦,早晚被他盯死,还不如点从了他,他的人其实不错……” 她的话还没说完,见月影只是一味的摇头,自己也觉得不对起来。如果月影怀的真的是颜啸云的孩子,方才在掌柜那里又怎会要两间房?两人之间又怎会还是那么不近不远不冷不淡的模样?颜啸云这样的人可是很霸道的!除非…… “月影,难道……不是颜啸云的孩子?” 见她点头,朱丽的神情更加惊讶:“那还有谁?你别告诉我是慕容苏的孩子?” 月影见到她震惊的样子,知道不能再沉默,轻轻叹了口气,坦然说道:“阿朱,我喜欢他。” 这回轮到朱丽说不话来了,月影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浅笑道:“怎么了,我不可以喜欢他吗?……明知道不可以也忍不住,阿朱,你应该明白的。你对无重,也是这样的吧?” 这个名字就像一桶冰水,把朱丽从头浇醒。她浑身一震……明知不可以也忍不住?慕容苏是什么人?这个男人此刻还留在京城里,对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念念不忘,处心积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给月影幸福,他又凭什么和无重相提并论? 莫名的怒气在她胸口炸开,她狠狠的将手中的酒一口饮下,冷笑道:“他算什...[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七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二) 月影见朱丽说的义愤填膺,不由的笑了,却也不多解释,只是道:“事已至此,也谈不上骗不骗的。” 朱丽看了她一眼,疑惑道:“月影,你现在要去哪里?” “回伽叶宫。” “你……不打算和他一起留在京城?” “即已不是同路人,留在京城做什么?”月影说的浅淡,并不打算多谈,反倒执起了朱丽的手,道,“阿朱,早些日子听说你替蜀王添了一位小公子,如今可怎么样了?” 说到此事,朱丽忍不住眼中一酸,急忙揉了揉眼睛,略略将事情说了一遍,微带哽咽的勉强说道:“这是天命,不可违的。只当是没有缘分吧。” 月影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心中难过,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是搂着她,默默不语。 半晌,朱丽在她怀里低低道:“月影,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 她点头:“记得。” “我小时候脾气特别不好,别人一说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我就很生气,死活去找人理论,他们说不过我,就要打我。每次都是你保护我,你很讲义气,就算和人打架受了伤,也从来不告诉你爹是因为我的原因。” 月影想起那些儿时的事,唇边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朱丽继续道:“每次你受了伤。却都是我哭。月影。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朱丽支起身子看着她地眼睛。轻轻道:“因为我害怕。怕你因为受伤。下一次就不会再救我了。” 月影一愣。可朱丽已经接着道:“月影。答应我不要回京城。” “为什么?” 朱丽握紧她地手。道:“小时候你曾经说过。要学最好地武功来保护我。但这世上。要保护别人光有武功是不够地。月影。我也想保护你。你不应该喜欢上慕容苏……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不要回京城去!你现在有了孩子。就和颜大少一起远远地离开吧。去过你向往地自由不羁地日子。不要再回去了!” 她说地真挚。月影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心里一动。冲口而出:“阿朱。蜀王入京叛乱是不是已成定局?” 朱丽摇头道:“这不是叛乱,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他地。就算不是他的,能者居之也是常理。慕容苏的心里不也是这样想吗?” 月影很想告诉她不是,但此刻讨论这些显然没有意义。她看着朱丽灼灼的眼睛,又问道:“所以,阿朱你要辅佐蜀王?” “我是他妻子,不帮他,难道还害他吗?” “你要将京城百姓置于战事纷乱之中?”傻月影,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以为慕容苏和何倥偬不会吗?你以为大酉的开国皇帝手下没有死过无辜的人吗?月影,只要有人在地地方就会有纷争,你历练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明白。” “我明白。但是……” 她明白。她在樊城的时候已经明白,世事都有其发生发展的规律。单靠一个人的力量不能改变。“但是”又能怎样?这个“但是”一旦说出口,就变得很矫情。眼前的朱丽变得渐渐陌生起来。也许她一直就是陌生的,小时候每一次她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为她哭,就开始陌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如果不能同行,那就只能分开。 那时候在伽叶宫的菩提树下,她们还不明白这些道理。满心以为只要用心守护,就能彼此相守。 她不再往下说,朱丽看了她一眼,将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道:“月影,我不舍得你……可是和与你为敌比起来,我宁愿再也不和你见面,你明白吗?” 和往常不同,第二天朱丽起的很早,第一缕日光透过窗棂地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她替月影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和勤快的小二打过招呼,将两个房间的帐都结了,便一个人沿着早市慢慢的往前走,顺手还买了一坛上等的津酿和一大块热乎乎的萝卜糕提在手上。 走出早市,城外有一座小树林,树林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全身白衣面色冷峻的男子,身边停着一乘青呢小轿。 朱丽朝他笑了笑,举起手中地糕,道:“残心,吃过早餐没,我请你吃萝卜糕!” 颜啸云正在房中收拾,估摸着差不多应该去叫醒月影地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外头站着一袭淡紫色衣裙的月影,穿戴整齐,竟是一副准备上路地模样。 她道:“啸云,我们下楼吃早饭吧。” 他一愣,忍不住探头看去,问道:“朱姑娘呢?还没起来?” “她早就起来了,此刻应该已经离开华津了吧。” “离开?” “想必是有人来接她回蜀营了。”月影和颜啸云一边下楼一边道,“昨日我与她聊到夜半,她便叫了小二要夜宵吃,随着夜宵送了张纸条来,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想应该是有人给她带话了。” 颜啸云皱了皱眉,低低的重复了“蜀营”二字,月影知道他心中所想,道:“蜀王慕容捷近期内打算夺取当今大酉裕德帝地江山,这是一定的了。但这是他们慕容家的事,并非外族入侵,这些内乱你我是管不到的。” “我知道。”颜啸云看了她一眼,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这样思虑重重却又佯装无事的模样,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他直接问道:“月影,你是不是想回京城?” 月影正捧起粥碗,闻言手中一顿,又慢慢的放下来,对上他的眼,半晌,点头道:“是。” “这一次你是不是又打算自己偷偷的回去?” 她的脸上有歉疚之色,他说的全对。 “慕容家争夺江山,虽然和你我无关,但是我要救蜀王那个人却也和你无关。啸云,我不能明知他有危险而弃之不顾,也不能要求你陪我一起冒险。” 听她讲完这番话,他抿着唇,看起来很不高兴。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放不下慕容苏,还是因为她又想撇下他独自离开。 他压抑着声音道:“月影,你固执又别扭,有时候我真想丢下你再也不管了。” “对不起……” 良久,他终于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快些吃吧,要回去就要趁早。等慕容捷兵临城下的时候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默默的垂下眼睛:“啸云,我欠你的。” “什么欠不欠的,若不让你去,你就会心心念念的想着要去,既然如此,不如陪你走一趟。但是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逞强,你有身孕,总得替肚子里那个想想。” 她微微笑起来,满心感激,无从说起。 “啸云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一定!”[本章结束] 第九十八章 镜花水月两样情(一) 清冷月色下,慕容苏正和一名绿衣女子对弈,瑞兽香炉里冷香袅袅,院落虽小,却有十分景致。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很难想象和苏襄襄安安静静的弈棋的情景。她的性子活泼好动,静不小心来,实在没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但如今,她以一国帝姬的身份和他交谈,落子依旧不算高明,但谈吐之间,已有隐隐的雍容气度。想是明白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她撒娇依靠,因此这么多年来积累下的那份矜重,已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来。 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指尖拈住一枚白子,轻轻落下,他笑道:“黑子后路已被封死,还不认输么?” 换在从前,她早已经掷了棋子缠着他撒娇,要不就干脆死不认账的耍赖,但现在的苏襄襄---应该说是姬妤,却只是微微颔首,道:“是我棋艺不精,到叫殿下见笑了。” 顿了顿,她开始收拾棋盘,把黑子一颗颗放回棋篓,快放完的时候,她问道:“如此说来,皇上若是真的为了周淑妃之死而将册立大典延后,我们的计划是否也要有所变化?” “恐怕是如此,除非我们还有更好的机会。” “那葵将军的军队,也就不需要立刻赶来京城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还要多等些日子,让他们再准备周全一些。 听她淡淡的语气,他忍不住唤道:“襄襄。” “殿下,请叫我姬妤。”她笑了笑,“我不能再做苏襄襄了,我回不去了。除了做燮羽的帝姬,我已别无选择。” 数千双期盼地眼睛在等着她。几近一百年地等待束缚了她。她根本无处可逃。哪怕只是一个连武器也拿不动地傀儡。她也必须存在着。 因此。这笑是空茫地。看得人从心底里悲哀。 慕容苏深深地盯着她。半晌微微蹙起眉头。起身道:“时候不早。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也始终不愿意叫她“姬妤”或是“帝姬”。 他刚刚站起来。院门便被推开。一身白衣地林七葵匆匆地走进院子。看了他一眼。又朝着姬妤行礼。道:“禀告帝姬。宫里有消息……” “怎么?” “果然周淑妃一死,皇上便一意要将立后之事延期,但为了安抚太后,最后皇上决定……”她抬起头,低低道,“月初。湘王慕容歆大婚。” 周围有一瞬间的静默,但那一瞬间之后,姬妤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殿下要回去了,烦请葵将军相送。” 说罢朝慕容苏微微颔首,转身回屋。慕容苏的眼睛灼灼的盯着林七葵。声音却很平淡:“此事何必非要当面说与她听?” 林七葵很不客气的在他身边坐下,道:“只是提个醒罢了---不属于你的东西,终归是不属于你的。” 她的话里带着冷冷的笑意,仿佛有着某种玄机。不光是在提醒姬妤,仿佛也在提醒他,譬如三千宫阙里那被装在华丽棺椁中地女子,抑或是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她----但慕容苏只是幽幽的笑了笑,笑容一如从前一般温柔多情。 他柔声笑道:“葵将军的意思,是不是此刻应是惜取眼前人比较好呢?” 看着他缓缓靠近的璀璨眸光。林七葵竟有些脸红心跳。忍不住朝后退了退,道:“殿下。你……” “我早已经不是殿下了,你不如叫我的名字。”他更加靠近过来。“葵将军可以和舅舅一样叫我子幄……你我即是盟友,不必如此拘泥。” 他身上白麟香的气味渐渐浓郁,她觉得身子有些僵硬。自从那时候在凌源,他抵挡住她的魅惑之术“幽冥神功”开始,林七葵的心里就一直憋着口气,非要这个男人正眼看他,非要得到他地心不可,为此她也或明或暗的动了很多手脚。可是此情此景,怎么又胆怯了呢? 她咬了咬牙,心性中的不服输让她慢慢伸出手,贴上他的面颊,他顺势抓住她的手掌,热热的气息拂上她地嘴唇,近的几乎就要碰触在一起。 她听到他喉中逸出低沉魅惑的声音:“葵……”,心里一颤,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相似的面容,只是目光冷峻,鬓边有几缕银丝遮住了如刀刻般的唇角…… 她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跳了起来,慌忙的退了三步,手足无措,一脸狼狈的望着慕容苏,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微微泛上了嘲弄的光,坐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他仿若无事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袍角,道:“夜深露重,告辞了,葵将军不必相送。” 不属于他的东西,终归是不属于他地。 周露死了,周雨死了,月影不知所踪,苏襄襄变成了姬妤,现在,林七葵也不需要他……他的唇边缀着浅笑,抬头看那一弯冷月。原来,他一直是孤独地。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还有要做的事。不是为了姬妤,是为了与他相伴十年的妹妹,苏襄襄。 姬妤坐在屋子里,呆呆的望着窗棂上苍白的月光,很久没有动一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咸咸的水珠顺着眼角滚落到她的唇边,她伸出手去擦,手还没有放下,眼中却涌出更多的泪,擦也擦不完。她一咬唇,用力的推开了窗户,手脚并用的跳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早已没有人烟,黑漆漆的似乎没有尽头。但她却觉得这黑暗让她觉得安全,就算独自流泪也不会有人看见。于是也不点灯,扶着墙壁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河,这条河和护城河相通,两岸植满绿柳桃花,每到上元佳节,年轻人都会到这里来看灯,河水里漂浮着各式各样的纸灯笼,像一朵朵花,顺着水流飘向闸口,流出水城门去。 慕容歆每年都会带她来玩,她和普通少女一样在岸边放河灯许愿。她还记得最近一次许下的愿,是和哥哥还有六哥在一起,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她还记得他温暖的胸怀,他说,襄襄,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原来许下的愿不过是镜花水月,那些河灯终究承载不了愿望的重量,飘出水闸之后,都已经在城河中倾覆无影了吧?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她循着笛声漫无目的的走,直到看见河边凉亭中倚着的一个红衣人,那一袭红色的衣衫,在夜色中看起来分外的妖冶。 那个人在吹笛,调子有点怪,并不是京城常听到的曲,但很好听,听起来虽然忧伤,却并不凄凉。 姬妤也不说话,只在那个人对面坐下,一任泪水肆虐,无声哭泣;那个人见了她也不停下,继续吹他的笛子,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泪终于不再流了,而他也终于取下唇边的长笛,月色下,是一张苍白清雅的脸。 他的声音低而沙哑,却非常好听:“你为什么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九章 流光斯人忽蹉跎(一) 湘王府里的人,又比前两天多了一些,来来去去的忙碌着,把这座府邸打扮的花枝招展。慕容歆却只身坐在花园里,望着一池碧水发呆,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当初皇兄要他娶杨家的小女儿,他虽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他连杨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她成亲?更何况他的心里还有别人,放不下她,就不能去招惹别的女子。 他以为一切总还有转机的,三哥和皇兄毕竟是血亲,皇兄会宽恕他,襄襄还会再回来……但是这一次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等不来襄襄,若是不娶杨馨就是抗旨! 抗旨……他不是没有这个胆量,但他还不知道襄襄在哪里! 那天她从密室里消失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虽然暗中派出的人手从没有停止过搜查,却始终没有找她的下落。 她会去哪里?如果他想要抛弃王族的身份和她一起离开京城,她会不会同意? 他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眼前出现了管家的身影,道:“王爷,锦绣坊送来一批衣料,掌柜的请您过目。” “无所谓,放着就好。” 他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却被一个清越的声音吸引了:“六王爷还是看一看吧,若有什么不满意,也可以尽早更换。” 这声音如此熟悉,他一愣,抬起头来,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睛。 “三……”他几乎脱口而出,幸好及时的停住了,定了定神让管家退下,将那位锦绣坊的掌柜带到了一处隐蔽的竹亭。 “三哥!”慕容歆终于惊喜地叫出声。眼神热切地望着对方。那个人虽然穿着一身普通地衣衫。低头垂眉。风华内敛。但那容颜却不曾褪色。 “三哥你没事吧?什么时候回京地?你……你……”其实他很想问他有没有见过苏襄襄。却又觉得唐突。支支吾吾地犹豫着。 那人慢慢地抬起头。唇边绽出一抹笑。随着那笑意。整个地容色都鲜活起来。平添一段优雅闲适地风仪。正是慕容苏。 他道:“六弟。你想不想见襄襄?” 慕容歆没料到他竟然将自己心中所想一口道出。白皙俊美地脸红了红。随即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如晨星般明亮。 慕容苏道:“若是你见了她。打算怎样?” 慕容歆愣了愣,沉吟了片刻,斩钉截铁道:“若她还心中有我。我就带她离开京城。” 恍惚记起,多年前似乎亦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却终于只是一场空盟……慕容苏心中一紧,看着他坚决的眼神,问道:“六弟你想好了吗?这么做不光会失去荣华富贵,还是欺君……” “想好了!”少年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地母妃本就出生于市井。多年来,我也一直流连于民间----那里比皇宫更适合我。”说罢他认真的看着慕容苏,一字一字道,“三哥,你在外头这么久,还想回宫吗?” ……还想回宫吗?还想回宫吗?他不知道。他只是有一些心结解不开----总要看一眼的,看一眼才能释怀…… 慕容苏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道:“今夜子时,到城东……” 子时。 慕容歆简衣出行,独自穿过几条街巷,果然按照慕容苏所说的方向,在一处隐蔽的巷尾看到了一扇朱漆小门,门口贴着半旧的门神画像,正是约定的地方。 他的心里有些莫名地紧张,踟蹰半晌才起手敲门。 门很快的开了。门后是一个眉目英挺的男子。慕容歆认识他,正是三哥的贴身护卫司徒星。 忐忑的心这才稍稍平复。他跟随着司徒星来到了一个不大的院落中。院子里有一个很小的池塘,池边一座小亭里坐了一个绿衣女子。正托着腮呆呆地望着院中景致,长发披肩,背影窈窕而熟悉。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起来,站在她背后,轻声唤道:“襄襄……” 绿衣女子怔了怔,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来,月色下一张极清艳的脸,和几个月前似乎有些不同了,稚嫩渐渐退去,竟隐隐有一种绝世姿容。 “六哥?”她皱着眉自语,倏然间捂着嘴站起身来,“六哥!怎么……怎么是你?” 慕容歆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又欣喜万分,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襄襄,是我,我来找你了!” 手心里地温度是如此熟悉,她怔了半晌,只觉得眼中又要流下泪来,她想起这些日子经常去河边听一位神秘的什雅男子吹笛,他告诉她,只要坚持,等待就是值得的。 不管她到了哪里,不管她是谁,这份温暖都这样刻骨铭心。只要还能握住他的手,等待就是值得的! 她抬起手遮住面颊,也不知是哭是笑,慕容歆见了,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襄襄别哭,六哥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六哥绝不食言!襄襄,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京城……”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兵器交错的鸣响,不过一瞬间,数十支长矛已经对准了慕容歆的后心。 他一惊,回过头来,黑暗的树丛中走出一个全身白衣地女子,面容依稀熟悉,眼中若有若无地一点嘲讽,带着七分矜贵三分桀骜,道:“帝姬真是好手段,湘王殿下果然来了。” 帝姬?慕容歆一愣,他不认识什么帝姬,也不认识这些人!他回头看了脸色骤然苍白的苏襄襄,一闪身挡在她身前,从腰间拔出佩剑,沉声道:“来者何人?” “原来湘王殿下已经忘了,桃花渡上你我可是有过一面之缘地。” 他想起来了!那次他和三嫂奚月影一同前往桃花渡救苏襄襄,等他赶到时,正好看到三嫂和这个白衣女子交战! 竟是她?难道桃花渡上那次交兵,不只是劫持那么简单,还另有原因吗? “你到底是谁?” 白衣女子纤手轻挥,周围又出现了几十个手持弓箭的射手,把这个小小地院落挤得满满当当,插翅难飞,这才又笑道:“原来帝姬竟没有告诉过殿下她的身份么?我是天朝燮羽的将军,奉了帝姬和信王殿下的命令在此等候湘王殿下……” “我没有……”慕容歆身后的绿衣女子失声惊呼,才说了半句,便觉得不妥,可慕容歆却已经回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眼中满是惊疑:“襄襄,你是……” 林七葵已经替他回答:“湘王殿下,这位是我们燮羽的姬妤帝姬,可不是你的襄襄了。” 眼看着慕容歆的脸色因为林七葵的话变得越来越苍白,姬妤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徒劳的辩解道:“六哥,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他们也在这里,我没有故意叫你来……是哥……是信王殿下告诉我今夜等在院子里,会等到一个故人,他……” 她突然停住了,是他吗?会是她这辈子最尊敬最依赖的那个人?……她下...[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九章 流光斯人忽蹉跎(二) 慕容歆虽然少年骁勇,但对手的人实在太多,若不是姬妤好几次舍身阻拦,他恐怕早就受了重伤。 可是心中的伤痛和无措,却让少年越发倔强,像一头凶猛的小豹子,横冲直撞,直到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也不肯乖乖就范。一旁的姬妤看在眼中,早已经泪流满面,她的四周被数名士兵的长矛拦住,只能挣扎着嘶声道:“让他走……求你……让他走!” 林七葵却波澜不惊,一边朝慕容歆走去,一边接过手下递来的雪白缨枪,枪尖一抖,直指少年的胸口,道:“湘王殿下,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徒劳的反抗了。我们没有恶意,让你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慕容歆恍若未闻,握紧佩剑便朝林七葵刺去,但他已久战多时,怎么是林七葵的对手?只见镫亮的枪尖一挑一刺,他手中的佩剑顿时脱手飞出,眼看着枪尖直刺向咽喉。 姬妤顿时失声尖叫起来,再也不顾周围的阻拦,用尽全身力气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然而林七葵没有打算杀了慕容歆,枪尖只是在他肩胛的穴道上重重一击,他的身体立刻一阵酸软,坐倒在地,不能动弹。 她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颗漆黑的药丸,一手托起他的下巴,捏开牙关,正要喂下,姬妤已经扑到跟前,劈手去夺,哭叫道:“你放手,不要碰他……”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林七葵,便被左右四个士兵拉住,连拖带拽的朝后拉去,眼睁睁的看着林七葵将那颗黑色的药丸塞入慕容歆口中,手指一紧。迫使他咽了下去。 少女又急又怒,挣扎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帝姬请放心,只要他乖乖的听话就不会死。”林七葵解开慕容歆身上地穴道,将他一把扶了起来,目光如冰,淡淡的扫了姬妤一眼。 不知道是因为那颗药丸的关系,还是受制于人心灰意冷。慕容歆看起来似乎全身无力,再不像初时那样勇猛,姬妤咬了咬唇,也不理会林七葵,道:“六哥,你……你没事么?” 慕容歆抬起眼。却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开头。沉默不语。 林七葵幽幽一笑。道:“襄王殿下。可知道我方才给你吃了什么?” 慕容歆还是不语。一双浓眉微微蹙起。 “那是毒药。不过不是立刻发作地毒药。只要湘王殿下肯乖乖听我们地话。我们自然就会把解药给你。” “你想怎么样?”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暗 “很简单,七天之后是王爷的大婚之日,那一天要到太庙祭祖,文武百官也要入府庆贺。我们只想请王爷不要把我们拒之门外----这不难吧?” 林七葵的话让慕容歆浑身一震。抬头道:“你们……想要挟制大酉官员? 姬妤也惊呆了,忍不住道:“他……他不是说,立后之期押后,计划也押后吗?” 怎么会提前了? 林七葵地眼神带着一丝讥诮,还有一点怜悯:“傻丫头,他怎会告诉你真相?你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吗?” 姬妤脚下一软,退了一步。几欲坐倒,呆呆的望着林七葵,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慕容歆低头沉吟了半晌,问道:“你们想要以此要挟皇兄退位?” “他若肯退位,那是再好不过,若不肯,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林七葵显然不想多说,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人上来左右扶住慕容歆,朝门口走去。 “我们已经为湘王殿下备下车马。恭送殿下回府。从明日起。我们每天都会派人来给殿下送一粒解药,只不过这粒解药只能抑制一天的毒性。过了一天没有解药的话,殿下……”她瞄了他一眼。眼波如水,却不说下去了,只是笑道,“殿下放心,只要大婚那天一切顺利,七葵一定遵守约定将最后的解药双手奉上,让殿下和你的新娘子好好享受这洞房花烛之夜!” 这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根针一样刺进姬妤的心中,她握紧心口衣衫,朝慕容歆望去,他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任由那两个人搀扶着走出后门,连头也没有抬起过。 更没有在朝她看上一眼。 直到院中的士兵一一退去,后门上锁的声音响起,姬妤仍旧呆呆地站着。林七葵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道:“帝姬,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手指尚未碰到她的脸,便被她用力的甩开,少女的眼中恢复了活气,却是一瞬间如冰焰升腾,灼痛人的眼睛。 林七葵也愣了愣,收回手道:“帝姬在怨我么?”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你们”,也包括了慕容苏。 林七葵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却并不解释,只是笑道:“这些日子以来,帝姬心中也早就明白,你和湘王殿下迟早要分开的。臣只是帮个忙而已……” “住嘴!” “帝姬想要给他留下念想,留下希望,期盼着在他心中留下最好地模样----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是和慕容皇族为敌的,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是谁,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骗他。让他存着希望,不是对他更残忍?” “那你们何必以我的名义将他诱来此处?又何必对他使出这般卑鄙的手段?堂堂燮羽天朝……” “你知道什么是燮羽天朝?”听她提到燮羽,林七葵再也忍不住了,冷笑道,“你五岁离开什雅,在大酉皇族的身边生活了十年,你了解什么是天朝尊荣?你知道七十三年前这些人对我们做了怎样的侮辱?当你生下来的第一天,你就要为整个帝国活下去,要为千千万万的苟延残喘的燮羽余部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区区一个男人!” “你永远不知道失去家园,失去尊严地痛苦。为了恢复我们的国家,再卑鄙的事情我都愿意做!如果不了解这些,闭嘴的人应该是你!” 她这一番话说完,原本高华清冷的眸子已经燃起灼热的火焰,上前来一把拉住姬妤的胳膊,把她往屋子里拖去:“帝姬,请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臣自会安排!” 姬妤被她拉了好几步才回过神来,却挣不开那股拖曳的力量,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她走。直到房门打开,她才突然问道:“林七葵,你有没有所爱的人?” 白衣女子一愣,并没有答话。 姬妤凄然笑道:“我只是个平凡地女子,这个国家怎样都好,我只想……和我爱地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可是就连这个愿望,现在都不能实现,你叫我怎么去负担一个国家地希望?” 说罢,她挣脱了林七葵的手,默默地走进屋里,轻轻的关上了门。 最近更新有些不稳定,见谅见谅过两天之内肯定会有更新的!![本章结束] 第一百章 开到荼靡花事了(一) 五月初五,湘王慕容歆大婚。 这一天,连日阴霾的皇城也终于有了一丝喜气。尚书令杨应同的侄女杨馨是京城里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女子,而自从信王慕容苏被废黜之后,湘王慕容歆俨然已是京城新贵。杨家既与皇族结亲,举家上下皆是一派喜气。 慕容苏隔了很远就能听到街上礼乐的声音,和当初他娶月影的时候想必是一样的吧?短短两年过的这么快,谁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番景象。 他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房门被人推开了,司徒星站在门外,道:“王爷,葵将军派来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 他点点头,整了整衣服便往前走,松石蓝的袍子,领口和袖口缀着碧绿的猫眼----和他从前入朝的礼服几乎是一样的。今天毕竟是六弟的大婚。 虽然,也许他根本不愿意见他。 走到门口,他问道:“司徒,你可知襄襄……燮羽的帝姬有没有去湘王府上?” 司徒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道:“属下不知。如果属下知道那天葵将军竟会在花园中布下陷阱,属下就不会这么早离开了……” “不怪你,是我思虑不周。”他并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只是笑容有些寂寞,“经过那天的事,恐怕她和六弟都恨我入骨了吧?若她今天不去。恐怕我也没有机会跟他解释了。” 听到他似是而非地叹息,司徒星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抽紧。急道:“王爷,让我跟你去湘王府吧!” 慕容苏挑了挑眉:“我说了你不用去?” “王爷。让我跟你去吧!万一有什么危险。我也可以保护你……” “不必了。”慕容苏啪地一声将手中地扇子合上。“不过是去观战而已。又不需要我亲自动手。能有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葵将军也会护我周全。”说罢。他转头看着司徒星地眼睛道。“司徒。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如今是朝廷命官。虽然被我连累贬谪。不过以你地能力。将来必然还有一番大作为。从今往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王爷……” “我已不是王爷。但我可以允诺。如果将来有机会重回宫中。必定让你重新回来辅佐我。如今你应该好好过你地日子。拜师学艺也行。娶媳妇儿也行----”说到这里。他凑过去在司徒星地耳边笑着低语道。“你放心。我和小伦只有朋友之谊绝无逾矩之举。她是个好姑娘。别错过了。” 司徒星一张冷峻地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连咳了几声。望进慕容苏似笑非笑地眼中。心头却又突然一冷。道:“王爷。其实你……并不打算再回宫中吧?” 慕容苏一愣。随即笑道:“你是担心自己不能那么快晋升吗?” “王爷明知道不是!”司徒星握拳道,“我只是担心王爷……既然您已经无心于于此,为何甘冒此险?为何不干脆离开这里去找奚姑娘?王爷……” 后半句的话被慕容苏伸手止住,笑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了,你也快离开这里吧。” 说完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司徒星在原地站了很久,慕容苏地笑意他看不懂,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今晚所说的话也有些不寻常,他再三思虑,最后终于一咬牙,朝天一阁而去。 暖阁里,舒小伦正在弹琵琶,一曲《出塞曲》悲壮苍凉又不失凄婉,听得坐下宾客如痴如醉。 司徒星也有些醉了,这样美好地曲子,这样美好地人,也不知他还有没有福气继续听,继续看? 一曲弹完,舒小伦稍事休息,却在门口看到了神情异样的司徒星。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来看看你。” “可你地样子并不像只是来看看我。”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琵琶,纤手抚上他地脸颊,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羞赧,但这一次却只是微微一挣,虽然又脸红了,却并没有躲开。 “司徒……” “我想跟你说句话。”他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儿,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弹得琵琶很好听……” “就说这个?”她不禁失笑。 “不是,还有……”可接下去地话他却说不出口,明明想的好好的告别,却生生的梗在了喉咙里。 舒小伦轻轻一笑,突然伸出手攀住他的肩膀,在他唇角落下柔柔一吻,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已道:“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在这里等你。” 甜美的芬芳似乎还萦绕在唇边,司徒星楞楞道:“舒姑娘……” 她的手覆上他的唇,笑意悠悠:“不管你去做什么,只要答应我平安回来就好。我就这一个要求,不然绝不轻饶你。” 前头已经响起催促的声音,舒小伦朝他微微一笑,抱起琵琶转身离去。 司徒星站在门边,手指轻轻抚过唇畔,眼睛很亮,最后终于慢慢露出笑意,转身上马,朝着林七葵和姬妤落脚的地方奔去。 林七葵一定不会让姬妤到湘王府去,因此,他要去把姬妤救出来! 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在他心里,一直没有姬妤这个人,有的只有信王府的康平郡主苏襄襄。苏襄襄和慕容苏相处十年,情同兄妹,那些日子他全都看在眼里,他绝不能让他们就此反目! 王爷要幸福,郡主也要幸福!而他自己,已经得到幸福了! 夜色渐沉,湘王府的前厅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往来的都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黑沉沉的后院里,却是全然不同的肃穆景象。白天化装成轿夫,客人,小厮的士兵,如今已经齐齐的换上了白色盔甲,有人打开了后门,偏僻的街道上无声而快速的涌进一队一队相同装束的人,惨白的颜色在暗沉的月色下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一侧的厢房里,林七葵和慕容苏正凭窗而坐。 女子的眼神混合着清冷和妩媚,水一般划过他如刀刻般的侧面,道:“慕容公子,你看这这场婚礼还能热闹多久?” 自从慕容苏让他们不用称自己为“殿下”,林七葵便改口为“公子”。 慕容苏看了一眼刻漏,淡淡道:“这是西域的迷香,上一次用在持剑山庄的时候,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见效,不过前厅那些都不是武林中人,大约不到一个时辰吧。” “如今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不错。” 他说完“不错”之后就没再说话了,林七葵咬着唇,知道他心中必定怨恨于她,但眼看成功在即,她却不能在这关头感情用事,出了差错。眼下荆将军钟舒礼正看着姬妤,留守后方,叶逢苏带着宫里的暗线准备将何倥偬救出天牢。只要湘王府一战成功,一举擒下文武百官,她就不需要再等到册立皇后的那一天,天亮之时,就可以把大酉的皇帝从宝座上拉下来! 为燮羽...[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百章 开到荼靡花事了(二) 前厅里静悄悄的,远远看去只有烛火摇曳,没有半个人影。 林七葵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这里……有古怪! 原本说好,等所有的宾客陷入昏迷之后,慕容歆就会亲自来替他们打开前厅的大门。可是他们离门口已经不到二十步的距离,还是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难道说什么变故? 又往前走了数步,林七葵终于觉得不妥,正要让大家停下,前方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慕容歆正独自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厅前,一双本如阳光般明亮的眸子,此刻因为背着光,而显得阴暗一片。 “停下!” 林七葵大喊起来,喊声几乎响彻整个王府,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恐惧----慕容歆虽然依照约定打开了前厅的门,但他身上没有穿着新郎的礼服,胸口也没有佩戴红花,而是穿着盔甲,大酉将士出征之时所穿的暗红色铁甲,胸口烙着皇族的徽章。 他的背后是富丽堂皇的婚宴大厅,一眼望去却一个宾客也没有,有的只是雪亮的箭簇,和禁卫军冷冷的眼神。 中计了!他们中计了! 身后不知不觉中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包围过来,墙外或许更多,也许整个王府……不,整个京城,都是皇帝的军队! 林七葵没想到慕容歆竟然会拼着不要解药,在此设下埋伏。在自己的性命和天家的尊严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他不要命了! 她大口地喘着气。少年高举着剑地模样深深地映入眼帘。她只觉得心脏有一瞬间停止。然后飞快地跳动起来。她听到自己大声叫喊:“布阵!防守!” 黑夜张开了巨口。从四面八方吐出了无数穿着暗红色铁甲地士兵。他们井然有序地分成数个小队。盾牌在前。弓箭手在后。然后是刀斧手。最后是不宜施展地长矛。不过是半刻地时间。就将这湘王府包围地水泄不通。 偷袭包抄。就和那天她对付慕容歆地手段一样! 林七葵地燮羽余部虽然人数远远比不上换地地禁军。但也是训练有素地将士。他们列成严谨地阵型。在一大片暗红色中显得孤高而无助。林七葵手中握着雪白地缨枪站在最前头。一双柳眉拧紧。死死地盯在面无表情地少年身上。 “湘王殿下。”她开口道。“你想死吗?” “若是我的死能换来大酉江山太平,死又何足惜?”慕容歆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少年的清亮,却掩不住空洞疲惫,一丝笑意也无,像是一尊泥塑木像。 林七葵暗中咬了咬牙。她真是低估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了。事已至此,再想以解药诱逼他放行那是绝无可能了。白衣女子美眸一凝,振臂高呼道:“弟兄们,援军立刻就到!大家随我一起冲上去,看看到底有谁能挡得住燮羽的勇士!” 说罢纤腰一拧,手中地缨枪当先就朝慕容歆刺去。她自信对付慕容歆绰绰有余。擒贼先擒王,在这样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根本没有援军,她自己心里清楚!黑骢军只听何倥偬和慕容苏的号令,可叶逢苏还没把何倥偬救出来。慕容苏也被困在这湘王府上。根本没有发号施令的人! 但她必须这么说!她是主将,她必须给自己的将士们看到希望。有了希望。才会有精神! 暗红色地潮水很快就涌上来,一点点将白色冲散吞没。林七葵虽然骁勇善战。但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燮羽的军队开始招架不住源源不断的禁卫军,就像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根本无处可逃。 耳边不断响起惨叫声,她战的愈发勇猛,眼中却已珠泪盈盈。 昔日地战友一个个地倒下,血腥气浓烈的叫人恶心,她地枪尖已经染满了鲜血,眼前的暗红色铠甲却像是没有尽头似地……会输吗?难道这一生壮志未酬,竟会窝囊的死在这里? 她地眼前一阵模糊,一柄马刀兜头砍来,她挥出长枪刺进对方胸口,慕容歆的剑却已经到了她的颈边。 这时候,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声音,震碎了血腥的黑暗,最后夺的一声,钉入了少年举着剑的右臂,贯穿血肉,手中剑怆然落地。 是一支弩箭! 一眨眼间,四周突然密密麻麻射出无数支箭,穿着暗红色铁甲的大酉士兵接二连三的惨叫倒地,大多被劲弩洞穿了咽喉。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林七葵一时回不过神来。她知道这是一种远距离射程的弩箭,常用于水战,箭身短小却沉重,不易被江上的风吹偏---- 涂玉笑已经死了,他们的水军没有进城,会是谁? 黑暗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亮,只见一群群浑身包裹在黑色战衣中的人从墙上垂下长绳一一滑落,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黑骢军的黑色盔甲不同,更像是皮质的护甲,林七葵曾见涂玉笑穿戴过,这身衣服可以让人在水下行动自如! 他们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人举着松节火把,顿时将这黑暗的庭院照亮。 林七葵见到三步开外的慕容歆,一张白皙的脸上已经满是血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右臂上赫然的钉着一支弩箭,他只能用左手拿剑吃力的支起身体,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紧紧的盯着那些神秘的黑衣人。 她心念一动,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手中长枪一紧,朝前送出,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熟悉而清晰的喝止:“住手!” 她愣了愣,眼睁睁的看着一身松石蓝锦袍的慕容苏从幽暗的后院慢慢行来,这一声“住手”也不如何凌厉,却让三方人马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禁军中的将领大多认识这位风流倜傥的信王,只是不明白他明明已失踪多时,为何竟然在这里出现。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也站住了,为首一个眉间有道疤痕的男子起手行了一个礼,道:“信王殿下,让你久等了!” 慕容苏笑道:“辛苦了,替我多谢君上。” 交谈不过短短的两句,黑人人立刻又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了禁军身上,旁人完全不能从这两句话里听出什么端倪。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慕容苏在洛涔和假装白王的青公主沈斐然定下的约定,沈斐然派出了一支水军精锐悄悄的潜入辽阳京,只是路途遥远,直到今天才到达。 慕容苏喊了“住手”之后,林七葵的枪正悬在慕容歆胸口三尺的地方,枪口的反光森然的映着少年的眼。 “六弟。”他停在慕容歆面前,皱眉看着他的手臂,低声道,“你不要紧吧?” 慕容歆低着头,半晌才闷闷道:“三哥,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他叫他“三哥”……也许并没有到不能回寰的地步,慕容苏看了他一眼,朝着林七葵道:“葵将军,请把解药给我。” 林七葵却只是冷冷...[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百章 开到荼靡花事了(三) “住手!不许伤他!” 这分明是姬妤的声音,话音刚落,绿衣女子娉婷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衣衫鬓发有些乱,像是才经过了一场打斗。 “帝姬?”林七葵难掩惊讶。姬妤竟然在这里出现,难道是钟舒礼那里出了什么事?眼看她一步步走过来,等走到第十步,林七葵终于回过神来,厉声道:“拦住她!” 黑衣人没有得到慕容苏的命令,并不会动手,但燮羽的将士却完全听从林七葵的号令,此言一出,立刻有十数人朝前扑出。 姬妤惊叫一声朝旁边躲去,手刚扶上一棵树干,树后立刻抢出两三个人,一把扭住她的胳膊,雪亮的剑刃抵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看服饰,这几个竟是眼下处于最弱势的大酉禁卫军。谁也想不到在那个地方竟然还躲着人,想必是看情况不妙,慕容歆又被制住,这几人已存了逃跑之念。 但如今姬妤在他们手上,形式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男子冷笑道:“燮羽帝姬在我手上,你们谁也不准动。” 他们一边挟持着姬妤朝外退,一边道:“什么天朝燮羽?不过七十年前打败仗的乱党。就凭你们几个也敢在辽阳京横行?”那人一一扫过场中诸人,看向慕容苏的时候带着一点得意猖狂,目光最后落在了慕容歆的身上。 “湘王殿下请随我来,我们这就离开这里。奚将军的京畿营正在城外候命,今夜勿必拿下乱党,让皇上睡一个安稳觉!” 林七葵有些急了,虽然并不惧怕这区区几个士兵,但如今姬妤的命对她来说还很重要。大事未成,帝姬先死,无论如何都对局势不利。 更要命地是。身为自己人地慕容苏此刻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她摸不准他是为了救慕容歆。还是和她一样担心姬妤受伤。或者兼而有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挟持着人质一步步离去。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而手臂上依旧插着箭弩地少年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经过。林七葵心中一动。他们可以用姬妤要挟。难道她就不可以用慕容歆要挟吗?念头一起。五指成爪。便要朝慕容歆背后抓去。 但少年地下一句话却让她停了下来。他说:“你们放了她。” “王爷?” “放了她!”慕容歆浑然不觉身后地林七葵有所异动。仍旧一步一步走过去。面色阴沉肃然。“堂堂大酉地禁卫军。竟然要靠挟一个女子来换回自己地性命。传出去只会给皇兄丢脸!” “王爷你疯了!”带头的中年人怪叫起来。“眼下我们已然是输了,若不靠着这个燮羽的帝姬,可能连命都没了……” “你们若是凭着这个法子逃得性命,难道就不怕今后在皇兄面前落个更凄惨的下场么?”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疲惫的眸子中却射出精光,“七尺男儿,要死就死地光明正大,贪生怕死的算什么男人?” 姬妤地心中突然一紧。这句话里竟有一种任性决绝的味道。她不由有些惊慌。道:“六哥……” “请不要叫我六哥了,燮羽的帝姬。”他明亮的眸子染上一抹深色地悲伤。并不恨,也没有悔。只是悲伤,却如一柄利剑。慢慢的割开她的心脏。 “我不想用你做人质是为了大酉皇族的尊严,绝不是因为……” 他的声音低落下来,终于还是没有能说出那些残忍的话。两种眼神交织纠缠,却满是诉不尽的爱恋和惆怅。 沉默中,那几个禁卫军面面相觑,知道慕容歆这番是铁了心要和他们为难了,但留下来,却也和死无异。因此眼神四下一交流,突然发了一声喊,将怀中的姬妤朝前一推,其中一人举起长刀朝她背上砍去,另两人也各自掏出兵刃,想要借着砍伤燮羽帝姬制造混乱,趁机逃走。 “襄襄!”看到雪亮地刀光,慕容歆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惊呼起来,他冲上前用手里的剑架开长刀,忍住手臂上地剧痛将惊慌失措的少女一把拥进怀中。 襄襄,六哥答应你,会保护你一辈子! 他决不能让她受到伤害!那一瞬间,他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不是骗他,他都只有一个念头----襄襄,六哥一定要保护你! 她又在他的怀中了,他们地呼吸近在咫尺……然而,只在这一瞬间,一支不知道从何处射出的弩箭于黑暗中破空而至,精确而强有力的,穿透了他的胸口。 心脏的位置。 他浑身抽搐了一下,慢慢的低下头---- 姬妤看着带血的箭头从她掌缘划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六哥!”她大声尖叫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她伸出去碰他的脸,却触手一片濡湿温热,她又慌又乱,不停的擦着他唇角涌出的血沫,连眼泪都忘了流: “六哥……六哥你不要紧的,我们马上去叫大夫,六哥……你跟我说说话,跟我说说话就没事了!”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弯下腰去,连站也站不稳。 “我是襄襄啊六哥!你说过要保护襄襄一辈子的……你说要来娶襄襄做新娘子……襄襄要做六哥的新娘子,所以……跟我说说话,求你……”襄襄,那是他的襄襄,是他最最喜欢的襄襄。 他为什么要生她的气呢?说好了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他还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可是,那支箭穿过了心脏。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觉得眼前变得模糊,声音变得遥远,他觉得自己的血开始变冷了……真糟糕,他是个不守信用的男人,他完成不了他的誓言了。 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脸,真美!他想,以后又会是谁给她带去幸福呢?他不在的以后,会有谁代替他说,襄襄我要保护你一辈子…… 不是他了,真遗憾哪…… 他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虽然带着血,却还是那么灿烂,不见一丝阴霾,像是九月里明亮的阳光:“别哭……”他轻轻笑道,“襄襄要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明亮的眼神渐渐黯淡,阖紧。他和她的时间,就此定格! 襄襄,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襄襄,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襄襄…… 没有了,没有襄襄,也没有六哥,什么也没有了。 她呆呆的望着怀中紧闭的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了,她已经永远、永远的失去了他! “啊……” 她发出尖利的喊叫,几乎要把所有的气息全部用完似的。把正向她走来的慕容苏和林七葵都惊住了,他们楞楞的站着,但周围的喊杀声却一声大过一声。自射中慕容歆的第一箭开始,三方已经开始交手,飞蝗流矢不断,也分不清是谁杀了谁,满目所见...[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一章 姹紫嫣红都开遍(一) 司徒星大口的喘着气,视线已被额头流下的鲜血模糊了。他看不清楚门的位置,可就算看清楚了也没有用,他已经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钟舒礼的致命一刀深入胸前半寸,最后那一掌大概震碎了他的肋骨。他只觉得胸腹软绵绵的一片,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算了,还是不要动了,慢慢的流血而死总比痛死的好。反正都是活不了…… 至少他把苏襄襄救了出来,虽然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林七葵逼慕容歆服毒的事就被钟舒礼砍了一刀,但他至少把她救出来了! 他看到她急急忙忙的朝湘王府跑去,还没来得及高兴,胸口就中了一掌。这真是惊人的掌力,把他的骨头都打碎了,就这样子,他居然还能拖住钟舒礼一炷香的时间,伤了他的一条腿,就算赔上了这条命,那也不丢人。 他趴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十数年前被慕容苏捡回去的情形。他比慕容苏大两岁,两人的境遇却是大大的不同。最初从流落街头到丰衣足食的那段日子里,少年的傲气让他非但不感激,还对那位小少爷充满了敌意。 但是王爷----王爷真是个奇异的人。小时候的他又漂亮又温柔,比谁都有耐心,他有很多种办法让司徒星的敌意慢慢变成了感激,他让他渐渐认识到,如果光有傲气,司徒星早就是个死人了。家中的父母今后的妻儿,并不需要毫无用处的气节。 因此他从来没有打算弃他而去,就算是那时候信王封号被夺,他也不打算弃他而去。 不过这一次……事情恐怕由不得他!幸好他如今家中父母双亡,也没有妻儿,只可惜----以后都听不到小伦的琵琶声了,见不到她的人,不能完成和她的约定,连和她说一声对不起都没有机会…… 他的眼睛眨了眨,模糊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身银红的衣裳。一张清艳地脸,那张脸上满是惊慌……要死了么?真的要死了,所以才会有幻觉…… 司徒星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灯如豆,散发着浓浓的药香,还有某种不知名的熟悉的香气。 过了很久他才完全清醒,他想起来这是舒小伦身上的香味。 他顿时愣了愣。想要支起身。不想牵动胸口地刀伤和断骨。痛入骨髓。忍不住微微地呻吟了一声。 “醒了就别乱动。三更半夜地可没人给你找大夫去。” 一声熟悉地清语。顿时让他浑身一震。嘶哑着出声:“舒……舒姑娘?” “都成这样了还不肯改口。再叫我舒姑娘就不给你吃药!”随着笑语。帘后走出一个女子。一身银红地衣裙。一双似笑非笑地美目。只是神色十分疲倦。目光中满是关切。 看到她地身影地一刹那。他忍不住笑了。尽管这笑在如今看来比哭还难看。但他只觉得从心底里地温暖踏实。只想时光常驻。此生再无所求。 他没死!他还活着!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死心眼了,怎么劝你也不听?不就是欠了慕容苏一条命么?好啦。现在你也连本带利还他了。以后你不欠他,他的事你也不要管了。再说……”她看他一眼。眼中带一抹妩媚妍彩,忍不住扑哧一笑,“你现在这幅模样就算还想做什么也不顶用了,还是乖乖的在这里养伤吧。武功还不及我呢,就敢和那么厉害的高手过招,笨的要死……”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因为司徒星抓住了她的手。 他抓住她地手慢慢地放到唇边,这几乎是他这一生做过的逾矩地事情,可此刻做起来却又那么自然。 “小伦,我们成亲吧。” 她一怔,眼中变幻的也不知道是羞是喜。她任凭他握着自己地手,握了好半天也不说话,司徒星因为冲动而生起的勇气慢慢退去,顿时有些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答应,可是嫌弃我、我配不上你,我……” “呆子。”她娇嗔的瞪了他一眼,眼眶却湿润了。她把手里的药碗放下,用那只手缓缓抚过他脸上的伤疤,叹了口气,“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啊,你、你若不嫌弃我……” 他急忙摇头。舒小伦又笑起来:“摇什么头?不要我嫁给你么?”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怎会嫌弃你……” 他结结巴巴的,只觉得满心欢喜。只要听见她这一句话,身上再多的痛都不觉得了,受再多的苦都没关系! 正当两情缱绻之时,耳边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司徒星皱了皱眉,心中暗道来人不识趣,但下一刻,他便被那人的声音惊住了。 门外有人在问:“小伦,司徒的伤好些了么?” 竟然是她?她回京城了! 舒小伦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动,起身打开门和屋外的人说了几句话,司徒星只听到最后一句清冷的女声道:“那我先走了。” 她走了,紫色衣影一闪而逝。 舒小伦合上房门转过头来,看到司徒星一双惊讶的眼睛,他问道:“方才那位……可是奚姑娘?” “你认出来了?”她嫣然一笑,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抚了抚他的额角,“月影是和啸云一起回京城的。” “奚姑娘为什么要回来?” “还不是和你一样?”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若是她,只怕也会这么做的。女子一旦入了痴这个魔障,再要超脱只怕很难……” 京城小巷。 慕容苏一步步的扶着墙往前走,因为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小巷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只有一个人,在出了湘王府以后,他们兵分三路离开,林七葵也提出要派一队士兵护送他回家,却被他婉拒了。 这个时候,他只想一个人。 他最小的弟弟慕容歆死了,就死在他面前。虽不能说因为他的关系,他却难辞其咎。整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甚至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可是看清了又能怎么样?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算阻止得了,慕容歆也已经中了毒,能不能从林七葵手上拿到解药,犹未可知。 如果他没有回京城,慕容歆就不会死!姬妤,不,苏襄襄,也是这么想的吧……她一定会这么想!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喊他“哥哥”了。所有美好的岁月都变成了记忆,苏襄襄,周露,周雨,月影……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他回答不出来,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好不容易推开了住处的后门,只想在床上躺个三天三夜,不想见任何人。 但是一推开门,他就发现不对。 不大的院子里有股萧杀的味道,特别是在这么寂静的夜里,四处花木都隐着杀气。他才从一场杀戮中逃出来,对这种感觉熟悉之极。 有埋伏! 他急忙朝后退去,左脚才踏出一步,黑暗中一线冷光破空而至,朝他面目射来。那是一支...[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一章 姹紫嫣红都开遍(二) 他听到门外箭簇飞舞的声音,还有她的轻叱声。一阵刀兵交鸣的声音骤然间将他惊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还怀着身孕,这么打来杀去,还要不要命了? 一咬牙,他的手搭上门闩就要去开门。但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轻笑:“慕容苏,别动。” 这声音依稀熟悉,虽然在笑却让人觉得心寒无比,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只有一个---- 他的手搭在门闩上没有放开,人却转了过来:“二嫂。” 他认得这个声音,朱丽,那个和月影从小一起长大,嫁给他的二哥蜀王却一直对他怀着莫名敌意的女人。她曾经使计让让苏襄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派遣慕容捷手下的五重衣在桃花渡拦截,指使梁婷儿诬陷周雨下毒由此致使周露身死……但她却也让红衣雅乐赶赴樊城救下月影,他也听说她亲自上战场辅佐蜀王,指挥布阵大败李乃安的神龙军,而自己的儿子却在客死他乡----他一直想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和月影成为朋友。 他知道二哥慕容捷的军队正在一天天逼近京城,如今兄弟之间是三方博弈,谁都想抢在对方之前先攻下皇城。可她一个人来找他,有什么用? 朱丽的整个人隐在黑暗的角落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见他看过来,慢条斯理的道:“慕容苏,你可是在想我是为何而来?” 他不动声色的笑道:“那二嫂是为何而来?” 朱丽却不马上回答,挥了挥手,一个轻盈的影子一闪而过,不多时就从内屋拖出一个人来,屋子里顿时亮起了一星幽微的灯光。 被拉出来的是个女子,穿着一身鹅黄宫装,手脚无力。一头长发披散,颈边血痕宛然,竟然是叶逢苏! 那个拉着她地轻灵身影在灯下犹如一缕美丽地幽魂。红衣飘飘。却是在樊城有过一面之缘地红衣雅乐。 “逢苏!”他见到叶逢苏如此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神犀利地望着朱丽。“二嫂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用这女子跟你谈一个条件。”她看着他。笑意冷冷。却又透着股天真之气。“她是你地得力下属吧。若她出了什么事。想必你也不会心安地” 他看了一眼叶逢苏。后者似乎不能说话。但眉目间却是十分坚持地拒绝。他知道她想说地是不要答应朱丽地任何条件。不过做任何事都要权衡利弊。眼下他还不会过早下结论。 他沉着气。居然还笑了笑:“什么条件不妨说说看。” “我来京城原本是为了探查这里地情况。刚好遇上了湘王爷大婚地事儿。这才想来你这里看看。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这位宫里来地姑姑。不过你放心。此行王爷并不知情。我只是来办一件自己地事。”她并不急着说出条件。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个条件其实非常简单。并不需要你付出太大地代价。现在在外头地人。是月影吧?” 他沉默不语。 “你不用担心她。她是和啸云一起回京城地,啸云正在前门守着,等他一过来,这些普通士兵根本不是对手,月影会没事的。”她站起身来朝他走去,“我呢,只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月影,你不想再见到她,让她快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他浑身一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她脚下一个错步,及其轻盈的靠近他,眼神冰冷如剑,“因为我要保护她啊。她若不对你死心,你留在京城,她也跟你留在京城,这可如何是好?她会有危险的。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像你这样的人会依赖她,利用她,她会变得只为你着想而不为自己着想。你会把她伤得很深……”她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冰冷,“慕容苏,我讨厌你!你配不上月影。” 红衣女子娇俏地脸上有着一股疯狂凶狠的戾气,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不是她,怎能替她做决定?” “我当然可以!”她飞快地打断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天下只有我才会这么关心她……你怎么会懂?你根本不懂!我在她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你,不是任何别地人!” “月影有自己的思想,她不是你一个人地东西。” “住嘴!”朱丽冷冷的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下抵在叶逢苏的脖子上,道,“你去不去说?不说她就死在你面前!” 慕容苏带着荒谬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怎样一个人啊!绝顶的智慧绝顶的无情却又绝顶的天真。他知道她从小寄养在月影家中,也知道她是白山书院中有名的才女,她用计谋朝着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努力前进,这样的她,因算计而孤独,因聪明而高傲,却因为自卑,而变得偏执。 她只有月影一个朋友,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替她选择所有的路,理所当然的认为月影心中最重要的人,只能是她一个人! 所以她讨厌他! 多可笑……这是多么可笑的念头! 但他笑不出来,朱丽是认真的,她的刀还架在叶逢苏的脖子上,只要他不答应,他毫不怀疑这把匕首会一点也不犹豫的刺下去。叶逢苏的命对他们来说很简单,但对他来说,却很重要! 况且她并不是要月影死,只是要她离开京城。说的也对,真的要月影为了他留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京城里,对她来说只有危险。 让她走,然后再找机会解释。先把叶逢苏保下来再说! 倏忽之间,他已经考虑清楚,打定了主意,尽管感情上万分不愿意,但理智却告诉他,这样的判断绝对没有错。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道:“你们把逢苏的哑穴解开,我有几句话问她。” 朱丽示意了一下雅乐,雅乐手指一弹,轻轻的解开了叶逢苏的穴道。 他问道:“逢苏,事情都办妥了吗?” 他指的是将何倥偬救出天牢,并和黑骢军联络的事。叶逢苏明白他的意思,咬了咬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还要回宫里吗?” “不回去了。” 简单两句对话很隐晦,但该问的已经有了答案。慕容苏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伸出手从她腰上拿了一件东西袖进手中,骤然抬起头来。他的笑意未退,却和朱丽一样冰冷:“好,我答应你们。我去和月影说。” “王爷……” “逢苏你不要说话,我自有计较。” 朱丽微微颔首,示意他去开门,慕容苏轻轻拉开门闩,夜色下,两条人影正和十数名暗红色铁甲的士兵对战。虽然只有两个人却丝毫不落下风,手中的剑器舞出一团团银光,一清逸一沉厚,宛如天成。 一刹那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辽阳公子府上,初见月影与颜啸云比剑,一路落莲...[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一章 姹紫嫣红都开遍(三) “月影,我有话跟你说。” “别说了,快点走!”她退到他身前,喘息未定,“我回京城来不是来看你送死的。你怎么不明白?” “我问你,如果我一直被人追捕,你就一直跟着我吗?” “现在先不考虑这个……” “我不需要你!” 她一愣,手中正欲举起的剑也慢了一慢:“你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他口齿异常清晰的又说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变的冰冷而漠然,“你听着,我不怕皇兄的人,京城里能保护我的人很多。两个月前我从巨泽回来的时候已经问白王借了兵,这件事想必你也猜到了。” “那又如何?” 看着她微微的蹙起的长眉,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语气却越发冷了:“不如何,只是告诉你这一次我会赢。我一定会赢的!也许再过两个月就是荣登大宝的日子。所以,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她咬了咬牙:“我不走。” “你留下来我也不会再娶你,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笑得温柔缱绻,却冰冷入骨,“我要娶的是有资格成为皇后的女人,我曾经希望那个人是雨儿,毕竟她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我也一直都很爱她,可惜她死了---但无论如何,那个人也不会是你。至于这个孩子……”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奇怪,“你要留着也好,不要也好,都和我无关。” 她好不容易听他说完。脸色有些发白。却强抑着怒气。道:“这是你地孩子。” “我知道。”他笑起来。“可我是什么样地人你不是不知道。我又何曾在乎过自己地骨肉?你莫忘了婷儿也有我地女儿。我现在连她们在哪里也不知道。如果我不在意。有和没有是一样地。” 她地身子有些颤抖。朝后退了一步。依旧难以置信:“你说地都是真地?” “真地。我虽然经常说谎。这次一定是真地。如果我在说谎。上天就让我不得好死。”他毫不在意地发了毒誓。这样地表情她曾经很熟悉。在最初相遇地时候他也是那般笑着。如春风般地笑容却藏着最锋利地刀。那时候他纵有千军万马也伤不了她。可现在……他没有一兵一卒。她却觉得快要流血了。 她竟忘了。这是个多么无情地人! 她又退后一步。几乎撞到了柱子上。但并没有太过失态。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声音虽然有些发抖。却还是清冷地:“你确定你不会有事?” “不会。”他抬了抬下颚,笑道。“不要对我这么好,也不要告诉我你爱上我了。那样会有很多麻烦……” 话没有说完。一股巨力撞向他的胸口,他忍不住朝后连退数步。若不是月影抓住他地手臂,他恐怕会一交跌在地上。 月影一手抓着他。一手却以碎心剑架住永夜剑透明如坚冰的剑身,颜啸云本以五分劲力刺下。见她阻挡,急忙撤去三分,反震得他自己倒退了半步。在他身后,横七竖八的躺了一院子的人,看样子都已经不能动弹。 他的表情又痛又怒,沉声道:“这样的人,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月影的神色却很平静:“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就应该知道我不会让你杀他。” “可是你……” “多谢你啸云,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不行!”她的脸色愈加苍白,轻轻放开手,颜啸云犹豫了片刻,手里的剑也终于放了下来。 她看着慕容苏,眼神很复杂,片刻之后居然笑了笑:“你方才说叫我不要爱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地脸隐在暗处,手指用力的抓住了门框。 “至于孩子,我会要地。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想过会和你一起看着他出生和长大,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分开。既然你这么说了……也好。” 她的话说完,院子外边突然想起悉悉索索地脚步声,似乎正有很多人在慢慢接近,颜啸云皱了皱眉,警觉的朝外看去,只见院门里涌入一队队身穿黑甲地士兵,正是何倥偬引以为傲的黑骢军。 他果然有恃无恐!他果然不需要她地保护! 她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保重!” 又是“保重”!那一次她被他遣往樊城面对大军压境,也是这样一句“保重”。 她和颜啸云一同离去的时候,黑骢军领队张远本想追上去拦截,却被慕容苏阻止了。张远诧异的望着他,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目送他转身掩门而入,那背影,看起来竟十分的疲惫。 掩上房门,慕容苏看着角落里端坐的朱丽和雅乐,淡淡道:“放了逢苏。” 朱丽这回没有笑容了,语带嘲讽道:“三弟不愧是情种,这番话说来如此顺口。连我都要忍不住为你击节----你其实很难过吧?你很爱她对不对?” 他不理她,只道:“放了逢苏。”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以后不管你是生是死,都不要再招惹月影了。”她说罢,负手起身,推开窗子轻轻一纵,和雅乐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慕容苏慢慢的走到叶逢苏身边,蹲下身来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借着微弱的灯火,他看到一滴眼泪轻轻的滴落。他没说话,过了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 “王爷为何要说那些话?不需为了我如此……”她终于低低的开口,在她心中,月影怎样都无所谓,但慕容苏会心痛会难过,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难道要我拿你的命去换我们两个误会冰释重修旧好?”他淡淡笑道,“逢苏,我又不是孩子。” “王爷……”她俯身紧紧的抓住宫裙的边沿道,“此事是我的疏忽。我把何将军救走之后本想到这里等你,没想到那两个人也在,红衣雅乐使的是西域摄魂术,我不小心就……” “这不是你的错。”他温言道,轻轻扶起她,“不要自责了,包扎一下伤口,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她吸了口气,立刻点点头道:“我的伤不碍事,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逢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倒是又笑了:“不需要这么严重,有两件事,第一,你等一下出去告诉张远,请他务必加派人手跟着方才的蜀王妃和红衣雅乐,最好能让他们吃点苦头,要知道我这里可不是随便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蜀王妃是蜀军中的关键人物,如能重创,对舅舅来说也是一件极为有利的事。”还有……你找人尽量打听月影和颜公子的下落,他们去了哪里及时告诉我,我……”他突然说不下去了,紧紧的锁着眉,眼中终于有一丝痛楚泄露,顿了片刻才道,“总之想办法通知我,不许她不要我的孩子!” 叶逢苏楞楞的看着他,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她像逃一样逃出了屋子,只留下慕容苏...[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二章 蝴蝶不传千里梦(一) 张远很快依照慕容苏的吩咐,带领一小队精锐趁着夜色朝着朱丽和雅乐消失的地方包抄了过去。 慕容苏的意思是要给蜀王妃吃点“小小的”苦头。不过张远心里明白,朱丽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这个“小小的苦头”究竟要怎么办,慕容苏虽然不说,他却心照不宣。 黑骢军的追踪手段十分了得,朱丽和雅乐还没走出三条街就被发现了。他们一路躲闪奔逃,但训练有素的士兵却始终如影随形。一个时辰之后,奔跑声夹杂着杂乱的喘息声,停在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尽头。 没路了! 朱丽看了一眼高大的围墙,追兵的脚步已经近在咫尺。她轻轻的吸了口气,道:“雅乐先生,我们分头行事吧。” 一向沉默的雅乐似乎一直沉浸在某种难以排遣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直到她匆忙的问了第二遍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不行!” “雅乐先生,我知道你听从王爷的命令绝不会丢下我一人,但是我不想引起太大的事端,尤其是在这京城里。”她轻轻吸了口气,“此事起因在我,我自有办法解决,你先走吧。明天一早城外十里驿亭相见!”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摺擦亮,一甩手扔了出去,刚好扔在前几个追来的士兵脚下,来人以为是什么暗器,顿时停下了脚步,趁着这一阵骚乱。朱丽身形顿起,如一缕轻烟,没入了不远处一条狭窄的岔道里。 她的轻功还真是不错! 黑骢军不是傻瓜,并没有将全部的兵力用来追踪朱丽。还有一半人朝着死胡同里继续前进,雅乐定了定神,宽大的红色衣袖轻轻一摆。循着高墙顿时跃上了丈许,一翻身,落进了不知何处地院子里。 朱丽虽说要分头行事,但她并没有想好对策,只想着不被对方抓到,凭自己的轻功。周旋个大半夜不是问题,只要天一亮,这群黑盔黑甲的士兵无处遁形,就不得不撤走。 这也是她想要分散对方兵力地原因。找她地人少了。她也能更方便躲藏。 但是她忘了。京城里地路她不熟。 虽然她从小在这里长大。但一个女孩儿家是不能经常出门地。这些市井街道她基本上没有来过。没过多久就又被张远地手下围了起来。 她皱着眉看着围墙底下黑压压地人。苦思脱身之计。眼神一转。突然瞥见不远处一间尚亮着灯火地宅子。顿时想到了一个去处。脚下一动。朝那地方飞掠而去。 这间宅院不是很大。也不华丽。但显然不是普通百姓地住处。高墙森严。隐隐透着萧肃之气。主屋里一灯如豆。主人似乎仍未就寝。 她犹豫了片刻。翻下高墙。轻手轻脚地躲到了主屋窗下地阴影里。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了墙上。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屋去看看主人是否在家地时候,屋子里传出了两个人的声音。 一名女子道:“相公。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声音周正温雅,应是好人家的女儿。 另一个沉厚的声音略带疲惫,却是个略显沙哑的男声:“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先睡吧。” 朱丽听到这声音忍不住一怔,突然想起自上回和他见面,如今已经快过了两年,这两年内,他既然高升,自然也娶了妻子。 这座曾被她戏称为“寒酸”的宅院,也终于有了女主人,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她这一失神,呼吸声未免大了些,门里的男子一向警醒,骤然道:“是谁!” 话音刚落,人已如箭蹿至门口,一把拉开门闩,手掌朝她面门拍到。朱丽轻功虽好,其他功夫却是不行,眼看着就要被人打中,急忙喊道:“小李子,是我!” 李乃安急忙停下,掌风扫过朱丽的两鬓,带起了几缕散发。 “小姐?”他满脸惊愕,竟一时怔怔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打扰打扰。”她站起身来轻轻胸口,解释道,“我实在没地方去,只好借你这里躲一躲,你不要……” 话未说完,一个女声从里头传了出来,道:“相公,外头是什么人?” 门一开,走出一个素色衣衫容色恬静地陌生女子,朱丽不认识,想必是李乃安新娶的妻子。 自她嫁去蜀地,竟一直未曾在意他地生活。朱丽心中有些黯然,李乃安却已经解释道:“淑玉,这位是朱……”突然顿住,片刻又道,“这位是朱小姐。” 他是刻意不提朱丽的身份,他如今是神龙军地前锋参将,和蜀王慕容捷分属敌我两个阵营,朱丽的身份实在不方便被提及。 但他地妻子云淑玉却不以为意,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在朱丽身上一转,情不自禁地朝李乃安身边靠了靠,道:“相公,这位朱小姐可是令神龙军浮山一战大败,大名鼎鼎的蜀王妃?” “淑玉!” “相公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一年前我与你成亲之际便知道你的身世,你从小被这位朱姑娘的父亲带大,将他视为再生父母,是不是?” 李乃安还要说什么,朱丽已经一把握住了云淑玉的手,笑道:“姐姐说的不错……不对不对,阿朱应该喊你嫂嫂才是。阿朱一向视李大哥为兄长,你自然就是我大嫂。”说罢她的眼神一转看向李乃安,“李大哥,也不替我引见一下!” 李乃安见到她明丽的笑容,心中一阵恍惚。他本就不善言辞,如今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她是我的妻子,原先是京兆尹大人的堂妹,娘家姓云……” “原来大嫂是名门闺秀,怪不得阿朱一见你就觉得气质温雅,不同寻常。”朱丽一边笑一边从腕上捋下一只红玉镯子塞到云淑玉手中,又道:“初次见面,妹妹无以为礼,小小物件不成敬意,请大嫂收下。”她的笑容明丽天真,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云淑玉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可以号令千军万马的王妃竟是如此模样,忍不住一愣,朱丽却已经盈盈一拜道:“不打扰哥哥嫂嫂了,阿朱告辞!” 李乃安见她要走,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问出口又觉得不妥,咳了一声补充道:“为何会在我家院子里?” 他这样一问,朱丽的眼圈儿一红,慢慢垂下了头,轻轻道:“不瞒李大哥,阿朱是被……是被黑骢军追杀……” “黑骢军?何将军的黑骢军?他不是被皇上关在天牢吗?” “此时恐怕已经被人救出来了……” 见他一脸惊异,沉吟不定的模样,朱丽咬了咬唇,摆手道:“我本来是走投无路想在这里躲一躲,但这样一来难免连累李大哥,对不起,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李乃安望见她单薄的背影,明知她的身份不同寻常,依然觉得不忍,不禁心头一热冲口而出道:“我送你出城!” “李大哥!” “相公!” 朱丽和云淑玉几乎是同时开口,朱丽...[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佛眼砂 第一零二章 蝴蝶不传千里梦(二) 李乃安吩咐副将通知宗人府火速查看天牢,自己轻车便装,把朱丽护送出了东胜门。那里守城的兵士原先是他的下属,,只需验看通关令牌便不会再多做盘问。 两人离开城外一里地便停下了车马。李乃安虽然觉得匆匆相见却又匆匆分别,尚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但他明白,不管怎样朱丽的安全才最重要。他的心里还有隐隐的高兴,因为这一次当她无处可去的时候想到了他----许多年来,他一直想要遵循承诺来保护她,但她一直都可以自己活得很好,并不需要他的援手。 李乃安是个武人,既不懂得如何表达,也不明白心里最深处的那点愧疚遗憾究竟是什么,他更不相信浮山一役的失败全都是因为朱丽----上战场是男人的事,女人能有什么用?那些传言多半是夸大了。 他的小姐,是个如此甜美又惹人怜爱的女子,怎会指挥千军万马,铁蹄铮铮,将千万人命视为芥子微尘? 他既不相信,见到她因奔波而疲惫的面容便更加怜惜,只想像小时候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怀着这般幽微的心思,他将她扶下车来,犹豫了片刻道:“小姐,此去往前便是十里驿亭。” “多谢你李大哥。”她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在星光下灿烂明亮,“我一个人没事的,你回去吧,大嫂还在等你。” “小姐你……”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姐了。”她叹了口气,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李大哥。小李子,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你要保重啊!蜀王的铁甲军十分厉害,你我不是同一阵营我帮不了你什么,但你答应我,冲锋的时候不要在第一个,自己有危险地时候也千万不要逞强,逃命要紧……” 李乃安倒笑了:“我是前锋参将,打仗的时候怎能临阵脱逃?倒是你,两军对阵。我且不说谁对谁错,战场总是个是非之地,是会死人的。千万不要去!” “嗦。”她娇嗔的瞥了他一眼,依稀仿佛年幼时的模样,道,“总之我不要你出事,你也不能出事!你要记得家里还有人在等着……” 话未说完。耳边突然想起了一阵马蹄声。听声音不下百十骑。正以极快地速度从东南方向而来。 李乃安凝神细听。面色肃然道:“马蹄声十分整齐。比京畿骑兵沉重。不涩不滞。看来是黑骢军!” 朱丽一惊。脱口道:“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出不了城……”她脸色倏然发白。顿足道。“糟了。我忘了他们在城外也有伏兵!一定是城里地人见追不到我这才通知了城外。” 一回头。她道:“李大哥你快走吧。我……” 话未说完。李乃安已经翻身上马。将她一把拉上了马背。沉声道:“我既然说了助你离开。就不会半途而废。城郊有一条小道。我带你走!” 黑骢军地这一队骑兵。显然比城中张远率领地步兵脚程更快。也更强。朱丽紧紧地搂着李乃安地腰。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追兵地马蹄声时远时近。却始终没有甩掉。 最后他们穿过了一个树林,到了一块高地之上,月光皎皎,洒落一地银光。 李乃安一拉缰绳,勒住了奔马,调转马头对着来路道:“小姐,往左走有条小道直通外郊,马不能行,你快走吧!” 朱丽一惊道:“那你呢?” “我且留下,暂时拖延时间。” “李大哥不要!”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摇头道,“不能这样!他们是何倥偬地手下,恨不得你死,你死了神龙军少了一个得力将领。你……你千万不能留下!” “谁说我会死?”他难得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纹,复又正色道:“你再不快走,被他们看到岂不是浪费了我的一番苦 他的表情严肃,如同小时候代爹爹训斥她的模样。朱丽抿了抿唇,终于放开了他地衣袖,皱眉凄然道:“那李大哥你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平安回家!” “放心!” 他从腰畔抽出佩剑,轻轻一弹,唇边棱角渐渐柔和。随即大喝一声:“快走!”拍马上前,朝着树林里移动的人影冲了上去。 以一敌百,身上还没有穿盔甲,手中也只有护身的配剑,能不能赢? 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做这件事他觉得值得,为了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那一年在战场上他松开了她地手,终有一天他要为此赎罪! 小姐,要平安的活下去! 朱丽强忍住不去理会身后刀兵交鸣之声,摸着树干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愈走愈入黑暗,没有尽头地黑暗。 她突然想哭。 天地如此孤独。她身边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月影、李乃安,还有……他。她把他们一个个地推远,如今在这个该死的不知名地地方,只剩下她一个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候威逼着慕容苏离开月影,并不全是因为他不能带给她幸福的关系!一半为了月影,一半是自己地私心。因为她知道,慕容苏爱着月影,如果可以,他也许会为了她放弃皇位! 可她自己那份刻骨的,愿意为之放弃一切的爱,已经被自己扼杀了。 她喜欢月影,却也嫉妒她。 她嫉妒她,因为有那么多人爱她。奚月影不过是一个思想单纯头脑简单的草莽女子,为什么可以得到那么多的爱? 为什么朱丽自恃聪明,却连一个知心人也没有? 她永远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错,因此只能怪罪别人!她不能怪月影,所以只能怪慕容苏!她不想让李乃安忘了自己,所以故意示弱引他护她出城…… 她总在伤害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这么做,要到什么时候? 她大口的喘着气,机械的朝前走这,直到前方一缕月光破开黑幕,照亮了一片小小的空地,那里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凌空架在两道石梁之间。 石梁上站了一个浑身鹅黄色宫装的女子,衣领上血迹宛然。 朱丽的瞳孔紧缩,骤然停下脚步。 “我猜你会往这里走。”叶逢苏的声音带着一点怨毒,“如今你没有红衣雅乐帮忙,我看你逃到哪里去!” 朱丽退了一步,平静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惊惶,强自镇定道:“杀了我,蜀王绝不与你干休!” “谁说要杀你?”叶逢苏冷冷哼了一声,“你活着比死了有价值,听说蜀王对你恩宠有加,想必肯为了你谈条件。不过你害我家王爷伤心难过,我虽不会弄死你,活罪却是难免!” 朱丽的心里已经开始颤抖,眼神却依旧安静,深深的吸了口气,如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少不得只好赌一赌了! 她高声道:“你我相争,胜负犹未可知!”说罢脚尖一踢,挑起地下大蓬的枯叶腐枝,朝叶逢苏面门撒去。叶逢苏伸手去...[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二章 蝴蝶不传千里梦(三) 再次醒来,是一个鸟语花香的清晨。 朱丽很快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浓重暗沉的夜,李乃安,叶逢苏。 她摔下了石梁。 是谁救了她?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左手上一阵钻心似的疼。眼光往下移,发现左手的手肘至手腕都被密密的包扎了,雪白的布条里散发出浓重的药味,看来是落崖的时候摔伤了。 她坐起身来,环视着简陋的茅草屋,完全不知道身在何方。只得勉强移动身子下了床。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仅有的一张桌子上也是空无一物,连一杯水都不曾放上。 幸好腿没有摔坏,她慢慢的扶着墙走到门边,轻轻的推开了柴扉。 一股清新怡人的空气扑面而来,入眼大片翠绿,竟是身处山野之间。近处几间房子,比她所在的要整齐些,土墙刷成了暗黄色,青瓦屋面,隐隐有钟磬之声传出。 她的心里一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里竟是一座寺院! 山野中不知名的小寺比不上名寺古刹,但她依旧情不自禁的想到一个人。一个相见又不敢见,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 她踉跄着冲进那一间间简陋的殿宇,但是除了几个早课的老僧和挑水煮饭的小沙弥外,这里再没有别人。 她问起自己为何会来此。老僧说到是砍柴地弟子在山沟里发现了她地行踪把她救了回来。不是别人。更不是她想地那个人。 她靠在门边喘着气。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和她说话地老僧眉眼慈祥。缓缓道:“女施主虽然是我寺中弟子带回来地。替你包扎地却另有其人。此人也是敝寺地住客。在此借宿一宿。正好遇上了施主。” 朱丽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急忙问道:“他在哪里?” 老僧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小地山崖。朱丽匆忙地道了一声谢。手脚并用地朝崖顶爬去。她地轻功卓绝。只是手臂受了伤。等爬上了山崖。雪白地布条下又渗出了点点滴滴地血色。 崖顶上正临风站了一个人。 淡紫色纱衣。漆黑长发。不是她以为地无重。竟然是月影! 朱丽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不是他,不是他!她连月影为什么会在这里,颜啸云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都懒得去想了,重重地靠在一棵树上,胳膊钻心的疼。 月影背对着她站着。衣袂飘飞,仿佛就要化仙而去。朱丽见她慢慢的从腰畔解下长伴身边的碎心剑,紧紧的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地朝崖边走去…… 不对! 朱丽刚刚松懈的心神又紧绷起来。看这模样,莫非是……她想跳崖? 照理说月影不是这么心性脆弱的女子。但是她现在怀着身孕,又因为慕容苏当面说了那一番绝情地话。一时想不开也情有可原……真该死,颜啸云怎么不在她身边?当初若不是因为有颜啸云在。她也不会逼着慕容苏说下那些话。 她可从来没想过要逼死她! 来不及想了,朱丽一提气就朝前扑去,堪堪搂住月影的腰就地一滚,只听到一阵铁石撞击地声响,那把碎心剑竟在朱丽一扑之下脱手而出,翻滚着掉下了山崖。 幸好人没有掉下去! 朱丽长长的吁了口气,喘息道:“月影不要这样!不值得地!” 月影慢慢的从地上支起身子,清冷地脸有些苍白,却是一脸的不解疑惑:“阿朱?你什么时候醒了,你在做什么?” “幸亏我醒了。”朱丽擦了一把额上因为疼痛而沁出的冷汗,死死的拽着她的胳膊,“好好的跳崖做什么?为了一个臭男人作践自己……” “阿朱你在说什么?” 紫衣女子满脸的惊愕,看了一眼朱丽手上被血水染红的白布,皱眉道:“我何时想过自尽?我只是想将碎心剑扔 怪不得她解了剑朝崖边而去,竟是搞错了!朱丽忍不住咬住了唇,怔怔道:“为什么?那可是朱若宫主送你的剑!” 月影伸出手将她的手臂捧了过来,轻轻拆开绷带替她清理伤口,一边道:“正是宫主送我的,我才不能再用。伽叶宫中的女子世代都是完壁之身,而我……我已经不能回去了,从此我不是伽叶宫的弟子,便不能再仗着师门之名用这把剑。” 朱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楞楞的扯住了她的衣袖。 “当年我拜入伽叶宫,师傅亲手替我锻造了这把剑,十数年来不曾离身。”月影淡淡的笑着,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事情,“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既然已经不是伽叶宫的月影,就必须换一种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颜少主呢?他……他怎么没有陪着你?” “啸云还有他自己的事,总不可能一直陪着我。”她动作轻柔的替朱丽上药,笑容清淡,“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他已经替我做的够多了。”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是朋友而已? 那么她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她以为全天下只有颜啸云才有资格配得上月影。可他们为什么不好好的照着她安排好的路去走?为什么月影不要她送到她面前的幸福?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如何是好? 朱丽骤然抓住月影的手,急道:“他走了你可以去找他啊……你还可以找你爹爹和大哥替你安排去处,不要一个人!” “阿朱真爱说笑,爹爹和大哥都忙着呢,因为你的缘故。”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但朱丽听在耳中,却如火烧般震住了。 月影替她的胳膊重新包扎好,站在她面前道:“阿朱,帝军浮山大败是因为你的谋划 她不说话。 月影继续说道:“你会打败爹爹的神龙军,是因为你曾经拿到了大梵音寺的《十梦录》对吗?” 她还是不说话,紧紧的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 “阿朱,不光是蜀王要今上的王座,你也想要是不是?襄襄的身世也是你告诉她的是不是?”月影的声音平静,这些问句都很笃定,并没有叫她回答的意思。 “你不要说了!”朱丽低低出声,脸色发白,紧紧的攒着衣裙,“不错,都是我做的。我瞒了你很多,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月影你无心于朝堂,情系于江湖,谁做皇帝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又何必追根问底。” “是,是和我无关。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我以为从小就知她甚深的阿朱,突然间变得陌生了……” 朱丽不喜欢听月影说这样的话,她处处替她着想,不想听她说不认识她! 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轻嚷道:“月影,你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阿朱会很伤心的!也许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不好,你……你不要这么说,你不要丢下我……”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三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暮春夏初的时分,宫里的老祖宗一病不起。 德馨大皇太后自从宝庆五年年初得了一场风寒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春后越发弱了,下一下雨吹一吹风,就要在床上躺个三两天。朝政的事情也渐渐的不大管了,但一直都未放权,皇帝虽然多了些自主的权力,却还是缚手缚脚,施展不开。加上如今内忧外患,自家兄弟急着要拆自家的台,外又有巨泽、白朔等虎狼之国环伺,要安安稳稳的主持国政实非难事。 裕德帝原本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虽然本性有些优柔寡断,缺少霸气,却不失为守国持家之君。但皇太后多年干政,加上如今兄弟反目,爱妃亡故,一系列的事端接踵而至,竟让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厌烦之意来,春后便隔三差五借故不上早朝,又与后宫佳丽饮酒作乐,渐渐显出颓丧之气来。 帝党忠良如奚仲等人看在眼里,不免忧心;不怀好意暗自窃喜的自然也大有人在。另有位高权重者如尚书令杨应同,喜怒不形于色,叫人很难猜出他的立场,但是朝中亦有传言,说是杨应同早就和蜀王慕容捷有所勾结,只等铁甲军进京便要倒戈。 但不管是忠言还是谗言,蜚短流长再如何甚嚣尘上,裕德帝都只做不知。 湘王慕容歆因为出身市井,因此百姓都颇为爱戴,他发丧的那天,来送行的百姓排了几条街,但身为兄长地皇帝却连一面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下旨叫人彻查死因,坊间不免议论纷纷。朝中上下无不唏嘘。 上位者诸事不理,往日泱泱天朝竟初现败落之象来。 这一日。太医院各位医官在集雅宫会诊,鸡鸣时分进宫,午膳时分方才离开,出宫的时候都是一脸沉重,显然德馨大皇太后地身子不容乐观。 医官才走。便有集雅宫的宫人前往皇帝地寝殿禀奏,一个时辰之后,裕德帝慕容晟轻装简车,亲临母后居处。 殿中焚着宁神香,虚虚渺渺的烟雾从瑞金兽口中袅袅升起,纱幔后传出一个低哑虚弱的声音:“可是皇上来了?” 他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跪礼:“儿臣叩见母后。” 纱幔后地人轻轻咳了两声。叹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且上前些来。与爱家好好说会儿话。” 在皇帝记忆中。钢铁手腕、雷厉风行地母后似乎从来没有用这样慈爱地语气对他说过话。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起身撩开纱幔。走到了凤榻旁边。 几日未见。他竟不知母后已瘦弱到这般地步! 躺在宽大地凤榻和锦绣软褥间地妇人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原本犀利地一双眼睛如今也如明珠蒙尘般浑浊。眼角地皱纹一直延伸到嘴边。饱满地下颚不见了。只有青色地血管暴露在松弛地皮肤下。 他微微地转开眼睛。心下一阵说不出地悲凉。不忍心再看。 皇太后拉住他地手。轻轻一笑:“晟儿。哀家是不是很可怕?” 多少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叫“晟儿”,而不是“皇上”。 “母后。”他抿了抿唇角,“儿臣定会延请天下名医为您诊治,请不用担心!” “年纪大了,就不得不信命。纵然有翻云覆雨的手段,老天爷给你地安排好的路也不会改变。”皇太后轻轻叹息,语气十分无奈柔和,和一个普通地老妇人无异。皇帝愈发觉得悲戚,德馨太后不过四十出头,病了这些日子,竟衰老至此,可见平日劳心劳力,不知凡几。 太后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皇帝道:“皇上,可还记得哀家身边的秉笔尚仪叶逢苏?” 皇帝一愣:“太后是说前些日子得了急病去世的叶姑姑?”这位叶姑姑聪明能干,甚的太后喜欢。整个宫中都知道她是太后的心腹,地位甚至比某些后宫娘娘还要来的尊贵。只可惜前些日子染病死了,太后此刻提起,莫不是嫌接替叶逢苏的那位姑姑不够尽心? 谁知太后长眉一皱,面露寒色,慢慢道:“叶姑姑没有死,而是出宫去了。” “为何?是母后放她出去的?” “不是。”太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一下变得冰冷怨毒,“皇上还记得关在宗人府天牢的何倥偬被人劫狱是哪一天么?” 皇帝神色一暗:“记得……那一天也是六弟被刺……” “叶姑姑也是那天出宫去的,何倥偬便是她放走的!” “什么?”皇帝忍不住站起身来,怔了半晌,知道自己失态了,幸好纱幔之内并没有其他人。他又慢慢的坐了回去,沉声道:“这位叶姑姑可是有什么来头?” “皇上这一问可问到要紧处了。”太后咬着牙,“叶姑姑失踪之后,哀家便派人去查她底细,本是想若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看在多年情分上哀家也可帮她一把,谁知这一查……”她一双枯槁的手骤然抓紧被褥,“她竟是何家豢养的暗影十年来竟潜伏在我身边,亏我还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她连用“哀家“自称都顾不得了,一口气上不来,小声的咳嗽着。 “母后!”皇帝犹豫了片刻,终于双手合上那只只剩皮连着骨头的手,“母后不需为此劳神。朕定会加派人手将她寻回治罪。” “不,晚了,已经晚了。”德馨太后喟然长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这十多年来她一直伺候我的饮食,茶水羹汤之间都加入了一味断肠莲,这东西最是坏人心肺。偏又让人上瘾,欲罢不能。今年节后。她将这味药量渐渐减少,如今人又走了。哀家的身体便成了这幅模样。” 皇帝一时怔住,急道:“不管什么断肠莲,就算是大罗金丹,朕身为一国之主要什么样地药物?母后且等着,朕立刻叫人去找!” 说罢就要起身宣人。袍角却被细瘦的手指牢牢地拉住,太后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坚定:“皇上,如今就算再找到断肠莲,也救不了哀家地命,最多不过多拖延几天罢了。哀家这里却有几件事,一定要和你说!” 她喘了口气又道:“今年节后何家便撤了哀家赖以为生的药物。皇上以为这是为何?如今蜀王一路进犯,若是连日行军,还有多少天能够到达京城?还有。信王如今的下落,皇上可知道?”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句句切中皇帝所忧之事,他不禁浑身紧绷起来。想了想,朝她坐近了一些。俯下身道:“母后的意思如何?” “他们……准备来要你我的命啊!”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一生尊荣,从未向别人低过头,如今老天虽然要收我地命,也不能让那两个贱人的儿子抢了这个辛辛苦苦得来的帝位!”她呐呐自语,浑浊的眼中闪出点点晶亮又狠毒的光,又咳了几声才道:“哀家有三件事交代给皇上。” “母后请说!” “待哀家死后……” “母后!” “听着!待哀家死后,将那领先帝御赐的百鸟朝凤锦绣袍子拆了,...[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四章 非魔非圣一念间 欠君一命今已奉还,前尘旧事俱付尘埃。 朱丽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大口的喘着气。窗外一月如钩,洒落淡白幽暗的光,将院子里的杂树乱枝透过窗纸投射在青砖地上,摇曳如一个个妖魔。 近来她总是做梦。 蜀地来的大军正在向京城缓缓推进,在慕容捷一路的战绩和多年经营下,不停的有小股军队从各地汇聚过来。现在的蜀军,已完全具备了可以和帝军正面对抗的力量。 但是力量越大,身为军中主母的她却越觉得不安。 说不清楚这个不安是什么,她近来频频梦到一些深藏在心里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很多时候也会梦到死去的小儿子千里,他在彼岸河边朝她微笑,叫她“娘”,周围曼珠沙华盛放如烟——可是当他死去的时候,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字也不会说。 她觉得自己中了邪,一直盘算着到了大些的城镇找一个驱鬼的大师,好好的念咒做法,祛除魅魉。 转过头,身边只有被褥凌乱,却不见人影。窗外不远处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如今恐怕连三更都过了,慕容捷到底还在和谁说话? 她下了床,仗着卓绝的轻功蹑手蹑脚的走到窗下,听到黑暗里传来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王爷请放心!” 原来是残心。 他们两人在此交谈定有什么军机大事。朱丽本不想再听。但接下去慕容捷地一句话。却让她正准备跨出去地脚步生生地收了回来。 只听慕容捷问道:“去大梵音寺地人可有消息回来?” ……为什么他会提到大梵音寺? 残心答道:“去地人刚回来不久。根据他地说法。无重并未梯度入籍。似乎也已经不是天如禅师地首座弟子。他将《十梦录》带回去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并没有和寺里地人说要去哪里!” 慕容捷地声音有些紧绷:“难道他是要来找我报仇?” 朱丽心中一沉。隐隐有不详地预感。 “此事王爷不必担心。有探子回报,有形似无重的男子近日在京城近郊出现,一路往西去了,应该是前往兰若或西长生净土。方向与大军行进完全不同。再说那件事办的十分隐秘,就连王妃也不知道,更何况是他……” 他的声音渐低,过了半晌,慕容捷淡淡的道:“你确定王妃完全不知?” “那时王妃在军中劳顿了多日,本就疲倦。又因为丧子之痛心神极为不宁,完全没有在意小殿下的尸身有何不妥之处。就算发现了可疑也无法查证,那枚伤寒丹是雅乐从什雅带来的异品,寻常地中原大夫根本觉察不出和真正的伤寒有何不同,小殿下……” 残心的声音被慕容捷的一声冷哼打断:“br> 那个孽种你还叫他小殿下?本王能让他生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见了。她紧紧的靠在窗底下,浑身都在发抖,不得不用力的捂着嘴。眼中混杂着惊愕、伤痛、愤怒和说不清楚的恐惧,强烈地情绪如一阵阵热浪卷住她的身体,要把她拖往无间地狱里去。 偏偏手脚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冷的就要失去知觉。 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拳,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会知道千里不是自己的孩子……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究竟瞒了她多少? 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他竟偷偷的杀了她的孩子!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千里因为喘不上气而憋红地小脸,漆黑的眼瞳中满是懵懂而痛苦。他还那么小,什么也不懂,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连一丝希望都不给她留下! 这是报应……她的报应 她不敢大声地呼吸。灵台的一丝清明听到残心离去地声音。心里明明已如临深渊般的绝望,手脚却已本能般地动起来,迅速的回到床上。盖上薄被,脸朝着里侧躺了下来。 刚一躺下。就听到慕容捷推门地声音。他轻轻的走到床边脱去外袍,在她身边躺下。躺下之前,伸出手掖了掖她的被角——动作温柔而细致。 但他看不见。黑暗中她面朝墙壁,早已经泪流满面。床前去督军。朱丽独自离开住所,漫步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山包上。 从这里望出去,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小山丘,过了这些山丘就是辽阳京城前的千顷平避免。或许,她可以见证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君主诞生。 可她的心里却只觉得酸涩无比。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向往有一片天地可供徜徉挥洒,雄韬伟略治国治民,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荣华富贵,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得到的背后会失去什么。 也许失去的,是会让她一辈子都后悔的东西! ……然而,世事没有回头路。 迎着扑面的山风,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她一夜未睡,也想了一夜。她的身边躺着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可是这个凶手也是能助她完成一切理想的人。千里已经死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凭恃。 她不能!她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她把嘴唇咬出了血,眼泪沾湿了被褥,想出的最好办法! 清幽的鸟鸣声中,她的身后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几个灰衣人,朝着她的身影齐齐的拜了下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而萧瑟:“事情办的如何 为首一个灰衣人道:“禀告王妃,李乃安大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被黑骢军废了双腿,恐怕今后也再不能下床行走了。” 她一怔,双眉暗暗蹙起,又渐渐展开,吁了口气:“这样也好。” “另外,王妃要找的东西我们也找到了。” 一个灰衣人从身后取出一把布帛层层包裹的狭长物件承上前来。朱丽伸手取过,将那交缠的布匹撕开,里头竟是一把带着鞘的长剑。 剑鞘似乎经过了敲击碰撞,到处残破不堪。朱丽轻轻吸了口气,一把握住剑柄拔了出来,一时间只见剑光璀璨,淡红色的剑身在清晨的日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剑身布满心形刻痕,如一颗颗鲜活的心脏。 碎心剑! 她盯着剑身看了很久,才将之慢慢的插进剑鞘之中,随后拿起来轻轻的贴在自己的颊边。 那一刻,冰冷的剑身仿佛都有了温度。 “月影,虽然你走了,可是你的剑在我这里。有了这把剑,就好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 她喃喃低语,声音如梦似幻,在风中渐渐飘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本章结束] 第一零五章 只影孤帆向谁去 暮色四合的郊野中,一匹奔马飞快的掠过阡陌田地和清越溪流,朝着山中的密林奔驰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马背上的骑士在一面嶙峋陡峭的山壁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拨开了杂乱的枯枝,露出了一条狭窄的小路直通挂满藤萝的山腰。 藤萝之后,竟是一个可供两人进出的洞口。 山洞极大,内里幽深,洞内两旁还另凿了许多石窟,其中一些放着床褥桌椅等家用之物,另一些则堆满了刀枪剑戟——这竟是一个屯兵之处。 骑士一路疾行,连数名相识的黑甲将士同他打招呼也顾不上,直到山洞最深处方才停下脚步,还来不及做礼便道: “将军,不好了!” 四壁都是岩石的洞窟中点了数十支牛油巨烛,墙上挂着黑色的幕帏,迎着唯一入口的地方,挂了一张很大的后稷大陆地图,摆放着沙盘和桌椅,有两个人正坐在烛下对弈,另有一名白衣女子正托着腮观看。 听到那名骑士的声音,年长的一位放下手中的酒杯,沉声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定了定神,这才道:“启禀主上,巨泽的水军退兵一个说的。那人的年纪不大,看样子像是个富家公子,正是大酉皇帝的弟弟,曾经的大酉信王慕容苏! 而他身边的两人,自然就是何倥偬和林七葵。 此刻,何倥偬和林七葵的眼神正盯在他的脸上。他皱了皱眉,问道:“你去城中没有找到巨泽水军的落脚之处?” “找到了。但并没有看到人。他们早在三天前便全面撤走。据说是收到了白王手谕。命令他们立即回国。整个援军只留下了一名善后地军官。他叫我把这封信送给主 骑士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慕容苏接了来。匆匆浏览一遍。长眉微蹙。只是低头不语。一旁地林七葵却耐不住性子。急忙问道:“写了什么?你不是说白王会帮你地吗。怎么这节骨眼上又走人了?” “帮我地是跟我立约地白王 “你说地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难道跟你立约地白王和将援军召回地白王还不是一个人?笑话……” “地确不是一个人。”慕容苏沉沉答道。手下微一用力。竟不自觉地将那封信捏成一团。一直冷眼旁观地何倥偬见状。一把拿过他手中地信纸。展开一看。眼中精光微动。淡淡问道:“白王亲政。青公主流放。子幄。这是什么意思?青公主不是早就死 慕容苏缓缓地摇了摇头:“青公主没有死。和我立下约定地是青公主不是白王。而如今。恐怕白王……” 他怎么忘了。当初和月影分开正是因为她要去北方寻找天极丸的解药,以解除沈荇飞的痛苦。前段时间她既已回京,想必那解药已经寻到,沈斐然心疼弟弟。救人自然刻不容缓,沈荇飞一旦病愈——白王已是真正的白王。 沈斐然愿意帮他。沈荇飞却未必愿意,他是个刚愎自用地少年君主。自信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夺得天下,当然不愿意发兵助他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 当初青公主没有死是因为月影。现在巨泽收兵也是因为月影——难道冥冥中真有定数,她地出现,就是为了阻止他不要逆天而行! 谋反屡次受阻,这一次是否亦如是? 他皱着眉,怔怔的不言语,何倥偬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幄,区区南夷水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不必介怀!” “就是,有我燮羽大军和黑骢军联手,无往不利!”林七葵嘿嘿一笑,美目中满是自信,“等到三天后德馨太后那个老妖婆停灵之日,只要略施小计引得铁甲军和神龙军大战,我们的大队人马就长驱直入杀进帝阙……” 她一边说一边拈起手边一颗棋子,信手弹出。棋子夹带着风声,恰巧打在沙盘上千重宫阙地位置,登时哗啦啦的塌了一大片。 何倥偬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中也br> 未见多么严厉冷酷,林七葵却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抱歉啦,我明天叫人帮你修好。” 慕容苏似乎被那一阵沙盘崩塌地声音惊醒了,道:“舅舅,你真的不打算改变计划?” “为何要变?”何倥偬看了他一眼,“如今宫里那个一手遮天地老太婆已经死了,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子幄,你一路走到现在,难道事到临头却怕了?” “何曾怕过。”慕容苏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林七葵, 何倥偬知道他地意思,道:“七葵,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子幄有话要说。” 林七葵不满的撇了撇嘴:“我们是盟友,有什么话我不能听?” “虽然是盟友却还不是亲戚,的确有些话不能听,你先去休息吧。”何倥偬很不客气的拒绝让林七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好顶撞,只得很不高兴的转身离开。 慕容苏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不免觉得好笑:“她这样的女子,倒是很听舅舅的话。” 何倥偬却不理会他得意有所指,拿过茶壶替自己添了茶,问道:“子幄,你这两天心事重重,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舅舅此次若事成,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何倥偬一愣,平常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勾起嘴角,笑得甚是志得意满,“你不知道我打算如何么?得到我应该得到的,让你坐上本应属于你的王座——何家的子孙才能君临天下!二十多年前姐姐嫁入宫中,我便这么想了死去的母妃?或者,是为了何氏家族?”他定定的看着何倥偬两鬓的白发,语气轻柔,“何家因为受到你我的牵连,已经无人在朝中为官。但何家的百年基业并不在朝堂,没有人做官也一样可以活得比别人更好。舅舅,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何倥偬一挑眉:“子幄,你是在质问我么?” “子幄不敢不信舅舅,只是……”他淡淡一笑,“最近我时常想,人一旦倾注太多的心力在理想上,有一天理想终于达成了,以后该怎么样办呢?”他转头看向何倥偬,目光有种叫人发冷的幽暗,“舅舅,你一心让我登基,真是因为这是你的夙愿?还是你要赌这一口气?” 也许他只是想要告诉天下,他可以覆灭一个王朝,也可以成就一个君王。这件事比自己做皇帝要有意思的多。 “住口!”两鬓染霜的将军双眼如利剑,注视着那张和最亲的人相似的脸庞。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布满厚茧的手掌慢慢按上慕容苏的胸口,然后肩膀,最后落在脖子青色的血脉上,只要一用力,就能捏破肌肤。 “子幄你听着,不管我怎么想,你都要按我说的去做,没有反悔的余地!” 慕容苏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有一种寂灭的灰色。他的声音柔软如水,却又坚定如冰:“舅舅,我不想做皇帝!” “胡说!在你十八岁之后,取代慕容晟就是你...[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六章 盛世华厦皆泡影(一) 宝庆五年六月十五,德馨大皇太后的灵柩移往盘宁陵封 盘宁陵是德馨太后在世时为自己建造的陵墓,和先帝天禄文皇帝相隔一座山头,比邻而居遥遥互望,却永不接近。 天禄皇帝的陵墓里,共葬的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信王的母妃何贵妃。 龙氏的女子是不屑于祈求的,她们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去祈求并不真实的爱,不能同穴又如何,死后依然和帝王同瞰江山,没有谁比谁卑微。 裕德帝知道母后的心意,因此这场封陵出殡的典仪也做的格外盛大,并不比多年前先王驾崩的时候逊色——这是母后身为国母的尊严。 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直从皇宫列到城门,丧服是一色的白锻滚金线,僧侣身披红色袈裟,道童穿着灰色长袍,一队队一列列,庄严而肃穆。 祝祷完毕,诸般仪式完结,德馨太后的棺椁终于被请进了陵寝。最后一队神官退出,留下陪葬的宫人内监,层层墓门正要合闭…… 远方的山丘上,突然升起一蓬黑烟,夹杂着明亮的火焰,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看起来刺眼无比。 不过一瞬之间,似乎受到了感应,绵延数百里的山丘上接连燃起了烽火,狼烟黑气直冲天际。 “糟了,蜀军发起进攻啦!” “蜀军袭击了外郭烽燧……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神龙军!神龙军在哪里?” “皇上在盘宁陵。京畿营赶快护驾……” 一时间士兵奔走呼号。帝陵四周乱了起来。禁卫军纷纷出动。将刚刚封土地盘宁陵团团围住——帝王祭拜母亲地仪式尚未完结。仍在陵旁地离宫中。 护城河下。原本驻守地神龙军已迅速地集结成队。朝着狼烟所起地外郭城楼而去。风似乎送来了远远地厮杀之声。谁也没料到过了两个月来已经熟悉京城水土地蜀地铁甲军。竟会在这个时候杀将过来。 蜀军先锋若是占领了外郭十二处烽燧。之后必是大队人马直逼皇宫。这一路上。蜀军地人数已经从最初地三万。骤增到了七万——七万大军!整个京畿营加上禁卫军再加上各种编制地帝军。也不到这个数目。 唯一地凭恃。就是奚仲和奚月华训练有素地京畿神龙军。蜀军人数岁众。毕竟整合时间太短。真正排地上用场地。不过一半而已。锋营地地绥明堡上。浓黑地狼烟笔直地指向天空。烈烈地火焰如一面面战旗。就算在白天也异常鲜明。 走出营帐的慕容捷脸色铁青,而身边的残心。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王爷,这是……” “哪里来的军队袭击了绥明堡,该死地。”慕容捷长眉紧蹙。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去探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吗?” “还没,但绝对不是我们的人。”残心遥望着不远处地烽燧,喊杀声隐隐入耳。看起来战斗十分激烈。 “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这时候攻打都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个军官匆匆奔来,连行礼都来不及便道:“王爷。辽阳京外郭十二烽燧已集结兵力,朝我们驻军的地方行进 他的这句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出来。显然情势已经十分危机。当初为了破城之时出兵方便,蜀军特意选择了这处谷地为营,离各处外郭烽燧都十分接近——没想到如今反倒成了最不利的地形! “怎么会!”慕容捷大怒,“这帮大酉士兵一个个贪身怕死,从不敢主动出击,今天怎么那么大地胆子!” “听前锋官回报,据说是我们的人先烧了他们地粮草,他们逼不得已,这才集结出兵……” “一派胡言!”慕容捷一脚把那传令官踹了一个跟斗,转头望向残心,残心紧抿着唇,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正当此时,一个红衣人影甩帘而出,声音清冷:“王爷,是我们中计了!” 慕容捷望着红衣女子地脸,问道:“阿朱,你知道这是为何?” “只是猜测。”朱丽怀中抱着一柄白布包裹起来的剑,脸上的神情竟是未曾见过的冷峭,“这些烧了帝军粮草的军队显然不是我们的人,但帝军十二烽燧的将士却要来找我们报仇——再明显不过,这是有人欲挑起两方争战,好趁机渔利。” “你是说……”慕容捷本已有此怀疑,听她一说,双手握拳,狠狠的打在身旁的一株树干之上,“我竟忘了还有那些在暗地里做手脚的鼠辈!” “他们只是收敛锋芒,等待机会罢了,就跟王爷之前一样。”朱丽轻轻握住慕容捷的手,掏出丝绢轻轻擦拭手背上树皮磨出的细微伤痕,静静道,“王爷,我们一直在等机会攻打京城,如今虽然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时不我待,不进京也不行了!” 慕容捷望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温柔,轻声道:“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眼下的危机不得不解,却不能尽全力。”朱丽望着不远处烈烈燃烧的战火,眼底的幽光近乎冰冷——那是一种舍弃了一切再无留恋的冰冷,她的语气也始终十分冷静,“王爷请派出这一路上归降的军队对抗十二烽燧的士兵,给大酉军造成打斗十分激烈的假象。暗中则派出我们自己的心腹铁甲军,分成十队,两队骑上最快的马,分往太后下葬的盘宁陵和京中的皇城,再两队速度次之,再次之,十队共分五组离开此地,去往辽阳京会合——我们就趁这此机会,一举成就大事!慕容苏既然设计让我们和帝军自相残杀,我们也可以利用他制造的混乱捞点好处,不过是看谁更强更快罢了。” 她一边说,慕容捷一边微微点头——他的妻子总是能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条理更为分明的表达清楚。 朱丽说完,紧了紧手中的剑又道:“王爷,请给我一匹 这句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冲口而出道, “你要去哪里?” “眼下还不能知道真正的裕德帝在什么地方,盘宁陵还是皇宫?所以铁甲军要兵分两路,一发现皇帝的踪迹便以烟火为号,十队集合总攻——既然如此,两队都要有人领军。为了混淆帝军视听,王爷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依我之见,两队人马一队交给雅乐,一队我亲自来!” “不行!” 他可以答应她任何事,唯独这件不可以。 朱丽淡淡一笑,按住他的手掌:“王爷请相信我。找皇帝可不是凭着蛮力就能找到的!” 慕容捷还是摇头:“你的主意很好,但只是到此为止。残心,送王妃回营休息!” “王爷请听我说!”朱丽一手挥开残心的胳膊,正色道,“不客气的问一句,王爷能走到现在,其中是否有阿朱的功劳?” 她问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直直的盯着慕容捷,一向明丽的眼中仿佛有灼灼的火焰在燃烧。 慕容捷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六章 盛世华厦皆泡影(二) 盘宁陵的周围,层层叠叠的围了许多禁卫军,一个个手拿武器,严神戒备。远处的烽火还在燃烧,也不知道作为京城最后一道外郭屏障的十二烽燧,如今战况如何。 然而等了一个时辰,偌大的陵墓四周却不见一丝动静,静谧的空气里只剩下士兵小心翼翼的呼吸,很多人紧握武器的手也渐渐放松下来。 数辆覆着白锻,四角缀着夜明珠的马车,依次从离宫中驶出,朝着宫殿的方向缓缓行进,禁卫军也重新编队,亦步亦趋的跟在这几辆马车周围。 队伍转过了一个山坳,正要走上通往皇城的大路时,两边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奇异的尖啸声,古怪的声音让将士们胯下的骏马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拉着车辇的雪白神驹也停下了脚步,焦躁的在原地徘徊,想要挣脱缰绳的束缚。 原本整齐划一的军队顿时乱了,领队的禁卫军中郎将元子敬心中大喊不妙,眼见战马不听指挥,急忙指挥骑兵下马,将几辆马车团团的围在中心,等待受惊的马儿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尖啸声中传来阵阵如雷声一般的闷响,两侧山坡上碎石沙土簌簌落下。再抬头时,竟是两队人马从坡上纵马而下,左队为黑,右队为白,马匹的耳中都塞有细软的棉球,因此听不到那些尖利的声音。 元子敬一惊。登时回过神来,振臂高呼道:“盾牌长矛迎敌。余下地人把马背上的白缎撕下来塞进马耳中,骑兵殿后,大家立刻保护主子撤走!” 他地反应虽然够快,却终究快不过奔马。此处山坳地形狭窄,一黑一白两队人马从山坡处冲下。速度极快,很快就冲散了禁卫军的队形。 元子敬认得带领着黑色骑兵一队的将领正是自己的昔日同僚张远,再看那一身黑甲装束,立刻明白了,怒道:“张远,你好大的胆子!黑骢军都反了么?” 张远长眉一展。冷笑:“如你所见。” 说罢手中长戟一挺,直刺元子敬双目。元子敬连忙支起双刀格挡,两人立刻战成了直冲进阵中,禁卫军中大都听过前些日子“前朝鬼兵”的传闻,如今亲眼见到全身白衣的将士,都不免有些惊慌,或有骁勇抵抗的人。却都被燮羽军队中一个身材高瘦,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斩杀于刀下,这一路行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行到了几辆马车旁边。 白甲大将也不废话。拍马上前。搭弓引箭。一连十数箭朝车中射去。只听一片女子哭喊惨叫之声传出。或有没被射中地人奔逃而出。也都被他一一射死在车辕之上。 元子敬和禁卫军众将士一见大事不好。纷纷涌了上去。十余翎箭夹着长矛。寒光闪闪地朝着白甲大将周身而去。那人却暗自冷笑一声。倏然间拔地而起三丈。抛开手中铁弓。单执一把长刀。半空中朝着最后一辆马车直劈而下。 “大酉皇帝。我钟舒礼来送你上路了!” 刀锋随着语声落下。只听到喀拉一声巨响。偌大地马车竟被这半空中落下地巨力砍成了两半。里头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一个穿戴华丽满身是血地人。往前跑了没几步便一头栽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钟舒礼跨上前去一把扯起那人头发。正要引刀割下他地头颅。突然皱了皱眉。啐了一声道:“妈地。上当了!” 这时候。张远也从一团混战中赶到他地身边。低头看了看那个被钟舒礼劈死地人。也脸色大变道:“今日参加太后封陵大典地果然是个替身!” 说罢,一口气揭开其他几辆马车的车帘,只见里头横七竖八躺着地都是宫女太监的尸体,没有一个后宫地妃子。 他忍不住吸了口气:“王爷所料不错,怪不得这么重要的出行,皇帝竟没有叫龙骑将军奚仲护驾!”张远看了一眼不远处握着双刀严阵以待地元子敬,轻吸了口气道:“钟将军,为今之计,你我先合力对付了这些禁卫军再回皇宫相助王爷和何将军……” “你先走,这里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了。”钟舒礼很不耐烦的打断他,似乎因为没有杀到真正地皇帝而十分不快。他一提手中的长刀,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火来抛上天空,特制的烟火在朗朗的白日下散放出醒目的蓝色浓烟,带着尖利的声音,一直传到了数十里之外的皇城。 张远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辞,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有劳钟将军了。”说罢招呼了一声,带着剩余的黑骢军,边打边退,从皇城大道直朝京城方向而去。 漫天的厮杀声中,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小山包背后,正探出几张陌生的脸庞。 为首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看着禁卫军和燮羽士兵的交战,皱了皱眉,吩咐身边的副将道:“看来正如王妃所料,留在盘宁陵的皇帝是假的。立刻传令下去,全队折向西,集结所有兵力向皇宫进发!”放之时,正在德仪门附近的慕容苏和何倥偬也看到了。 素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抬头望着天际,轻轻笑道:“果然,皇兄也是早有准备的……” 在他身旁,早已换上一身黑色盔甲的何倥偬皱眉道:“子幄,没时间了,现在立刻进宫!” “此时入宫,定有埋伏!” “有也无妨,我们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达成所愿,流血是必然的。更何况,如今帝军都以为我们的人在盘宁陵,此时出兵,宜占先机!” 何倥偬头也不回的吩咐,一伸手将慕容苏扶上马背,手中长鞭一扬,朝高大的德仪门前冲去。 身后的街巷里,一瞬间涌出大批的黑甲士兵,脸都封在黑色的头盔中,只露出一双双坚毅的,执着的眼睛。 为了这一刻,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因此,他已经不能再为了自己的任性而继续反对下去……他不是一个人活着,他的身后背负了无数人的希望和命运。 慕容苏微不可闻的苦笑了一下,脸色瞬间专为平静,伸手催马,紧紧的跟在何倥偬身后。 风中传来一代名将冷静的嘱咐: “张远带领风校去了盘宁陵,雷校从西华门入,弓箭营从南昭门入,林七葵的燮羽军负责进攻守卫最为森严的东胜门,而骑兵跟我走德仪门,那里建筑物最多,适宜躲避,道路也最宽,适合骑兵前进——子幄,等到了祭天圆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停留,我派人保护你,切急直入御书房找皇帝,不要耽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本章结束] 第一零六章 盛世华厦皆泡影(三) 祭天圆场是外宫和内宫的分野,通常内宫中的一些小型法事如生产,驱鬼,祈福等,都会在此地进行。 广场分为东场和西场,合在一起便是一个硕大的圆形,暗合“世界大同”之意,第一代大酉皇帝建造这座都城时候的野心昭然若揭。 何倥偬带着“暗影”十余人和自己的亲随部队,护送慕容苏直到祭天圆场,这一路上并无太多禁卫军阻拦,不知是多数前往了宁陵,还是因为德仪门本身驻兵不多,亦或是黑骢军太过骁勇,当何倥偬和黑骢军大队人马驻足于圆形广场中央的时候,四顾而望,竟有一种人去而城空的错觉。 黑盔黑甲的将军皱起长眉,略显文秀的脸上此刻便有了一丝冷厉之气。他勒紧缰绳,召集队伍集合,似是自语的低声道:“此处有古怪。” “太安静了。”身边一名“暗影”接道,“无论如何,就算皇帝真的去了宁陵,宫里也不会只有这几个禁卫军留守。” 何倥偬微微点头,看了看天色,唇边露出一抹略带狂傲的笑意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走!” 话音刚落,圆场东边的金砖宫道上响起了一连串马蹄声,一队白甲骑兵疾驰而来,白色的披风在风中飞扬如一面面白旗。 白旗——油然而生的观感倥偬心中略微不适,打头的燮羽小队长已经远远开口喊道:“何将军,此处有埋伏,小心!” 他的呼声刚落,身后一支长箭破空而至,劲力之大。立刻射穿了胸甲。 月勾! 何倥偬的双眼眯了起来。身形一纵从马上跃起,拎着那人的领口翻下马来,霎时躲开了随后而至的另几支箭,急道:“葵将军呢?” “将军……将军正和奚少将交手……”垂死地燮羽小队长口中吐着血沫。眼神哀哀地望着何倥偬。“何将军。请……” 何倥偬地眼神是出奇地冷静。平静之后却是隐隐燃烧地火焰。那是对将要到来地大战地期待和兴奋。以及自负和憎恶。他地唇边露出一丝幽幽地笑意:“安心地去吧。你不会白死——” 话未说完。一手突然间从他背后拔出那支箭头微弯地翎箭。另一只手合在他地双眸之上。大股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雪白地盔甲。渗入了皇城地土地。 何倥偬扬手一扔。带血地羽箭没入身后一出宫室地镂花长窗。屋子里发出一声沉闷地痛呼。登时只听无数拉弓上弦地声音响起。圆场四周地宫室里探出了一排排弓箭。箭芒寒光闪烁。在这六月地天气里。竟也叫人遍体生寒。 “终于出现了吗?”何倥鲜血地手。掌下地双眼已经紧紧合上。唇角似乎仍然带着微微笑意。死前那一刻。是否梦到了故国复兴。妻儿团圆? “奚老师。何倥偬再此。何不出来一战?” 他骑着马。慢慢踱回圆场中心,一边叫阵。一边伸手飞快地朝后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一个“七”的姿势,手指的方向指向圆场之后的千重宫阙。 他身边的“暗影”早已得到他地授意,立刻有七人纵马而出,朝何倥偬微微点头行礼,簇拥着慕容苏朝前驰去。 “舅舅!” “子幄,向前看,不要回头!”何倥偬的语气是军人式地命令,简短的吩咐道,“这里有我。” 慕容苏看着马背上挺拔坚毅地身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受,矛盾,犹豫,关切,不安……然而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一旦那个男人决定了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这是他身为大酉名将的骄傲。若叫他放弃,根本不可能;哪怕只是提醒他要小心,亦是一种不信任和不尊重。 他能做的,只是调转马头,用力挥动长鞭,将那份不安深埋于心。 在他离去之前,眼角的余光看到宫殿的阴影中正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须发皆苍,手中提着一把长弓——两中接过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子,然而此刻,这双手却成了他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 他希望谁赢? 似乎是不忍心看到两个人对决的场面,他终于转过头,头也不回的纵马而去。 裕德帝握着一把镶满珠玉的匕首,正将手中一袭华丽富贵的百鸟朝凤锦绣长袍划开,这袭华衣是先帝御赐,原本应该是德馨太后的陪葬之物,却被皇帝以怀念故母的缘由留在了身边。 锋利的刀刃划过层叠厚重的丝缎,他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在划开的菱纱里衣中摸索,直到划到第九刀,他终于触摸到了里衣里一个软软的异物。 他的手一顿,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直到确定所有的人都被自己遣走,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那个缝制得十分精细的布包,布包里似乎还有一层较厚的缎子,这样的手感他再熟悉不过—— 圣旨! 这是用来写圣旨的黄缎!比一般的缎子要厚,却更软。 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盯着那个缝好的布包看了很久才小心的割开,拿出一张尚未装裱过的手谕来。 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旧了,有些地方十分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虽勤于国政,然有心无力,奈何哉……东宫谨慎沉厚有余,决断轻灵不足,更有母荫之怠,日久,必祸我大酉……朕未敢轻心,承祖宗福泽,求德仁皆备之人,立此谕以待真命国主耳……次子捷,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庙……深望捷持国柄之后,用心理政,为千秋万代之式。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皇帝的手,颤抖的再也握不住那张薄薄的黄缎。 “次子捷,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庙。次子捷……哈哈……哈哈哈……”他突然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满是凄苦,不见一丝欢愉。笑着笑着,眼中渐渐沁满了泪珠,最后终于承受不住的滚落下来。 “次子捷……那我算是什么?我算什么呢?……我在这个位子上,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龙家。”一个依稀熟悉的声音传进他耳中,有种奇异的柔和和残忍。他倏然回头,望见半开的门口站着一个素色锦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那竟是被他废黜的三弟,信王慕容苏! 裕德帝顿时愣住,正要开口呼喊侍卫,却看到慕容苏的背后如鬼魅般出现了七个身穿黑色盔甲的人,为首的一个,正是曾经母后最信任的秉笔尚仪叶逢苏。 那七个人的手中都有刀剑,锋刃上的血迹未干,一滴的滴落在柔软的波斯长毛地毯 空气里弥漫出浓重的血腥气,就连燃烧的檀香都不能掩盖。 他知道,这时候已经喊不到任何人了。 泪痕未消的皇帝眼中露出怨毒的恨意,他想起了母后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如果不是叶逢苏,母后就不会死,而母后不死,他也不会知道真相——为什么要他知道真相?他本不是非要这个皇位不可,可是既然已...[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七章 万里江山万里尘(一) 其实皇帝猜的不错,他与德馨太后暗中征调来守卫京城的那支外郡军队,并没有留在应该出现的地方,整个京城里,唯一对抗黑骢和燮羽联军的只有奚仲父子的京畿营。 京城外郭,十二烽燧的战火正在慢慢的平息下来。 并不是因为谁占了谁的上风,蜀王无意在此大开杀戮,十二烽燧的征讨又因为太久没有经历战争而有些疲弱——直到最后,也不知是哪一位重要人物下了命令,城堡上的烽火熄灭了,浓黑的狼烟也消失在层传达了“重要人物”的命令,士兵们一一放下了手中的刀剑,锋刃上还留着血迹,脚下的土地还倒着同伴的尸体,整个战场却突然静默,只剩下粗噶的喘息声。 慕容捷纵马步出军营之外,看到不远处的绥明堡打开了高大厚重的门,从里头慢慢的走出一队人马来。 打头的一队外郭守军之后,是两骑高大的战马,一棕一黑,马上的骑士高大威猛,却已是两鬓斑白,两人的身后跟着一顶青呢小轿,看起来很不起眼,架势却比谁都大。 慕容捷忍不住吃了一惊,那两位马背上的骑士他认识,正是父皇再世时两位重要的武将——如今是后党重臣,御赐天穹将军朴朗和御赐大明将军军和当初随奚月华远征西南望月蛮夷的田展桐乃是同袍,如今年近六旬,已经不大带兵出征,只留在京城挂个闲职颐养天年。 他二人为何会在此出现?那轿中的又是何人? 慕容捷带着满腔疑问看着那一行人慢慢走近,直到停在两军阵前。有士兵上前揭开青呢轿帘,从里面搀出一个人来。一袭儒袍。一张方正的脸。白面无须,居然是尚书令杨应同! 慕容捷这一惊非同小可,完全猜不透这几个位高权重的老臣为何会出现在此。但眼下的情形已经不容多想,他急忙翻身下马,率先走到阵前,依照晚辈之礼,恭恭敬敬地称呼道:“慕容捷见过杨大人,朴将军,云将军!” 杨应同犹自默不作声,生性直爽地朴朗已开口道:“王爷是先帝授赐的王爵。不需对我们几个老家伙如此多礼。” 听到这话,慕容捷有些犹豫,不知是赞是贬。沉默了片刻之后,杨应同的声音率先响起,道:“蜀王殿下,老臣有些事想和你商议。” 慕容捷抬头望着那张没有表情。眼神冷峻地脸。杨应同是朝中最叫人捉摸不透地人物。先帝亡故之时将他提升到相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裕德帝年少不能服众。朝中结党营私。党争愈演愈烈。他在其中若即若离。既不与谁交好。也不与谁交恶。慕容捷也曾经想过要拉拢于他。但几次三番试探下来。杨应同都用极高明地办法应付了过去。没有答应要帮他。也没有打算将他地图谋揭发。 这样地人。来这里见他有何目地? 他丝毫不敢怠慢。起手将三位重臣让入帐中。留下身后两方在战场上凝滞对望地军队——刀剑尤未归鞘。然而战争杀戮。终不过在上位者地一念之间。 军帐中点着灯。弥漫着淡淡地松香味道——松香可以用来保养弓弦。气味却和香料差了很多。出生文臣地杨应同却并没有觉得不适。径自坐下。开门见山道: “老臣此次前来十二烽燧。是来和殿下商议接任王位之事。” 他地声音平静。却不啻于平静湖面投下地巨石——千层浪翻涌。让这小小地军帐一时寂静如死。 而那两位前朝名将,却只是扶剑端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静静的望着对面惊诧莫名的少年王侯。 “请王爷先过目此物。”杨应同语调依旧十分平静,从袖中掏出一件事物,慕容捷接过,见是一张泛黄的纸笺,上头的字显然是拓本,依稀熟悉,竟是父王地真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久……东宫谨慎沉厚有余,决断轻灵不足,更有母荫之怠……朕未敢轻心,承祖宗福泽……次子捷,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庙……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他浑身一震,那张复拓的薄纸竟似有了千钧之力。 “杨大人,这是……” “此乃先皇遗诏拓本。”杨应同静静答道,“先皇驾崩之前,已察觉出中宫毒杀后妃,嫁祸于孝瑞皇后一事,因此重新颁下遗诏,欲改立蜀王殿下为太子。先帝草拟旨意之时,老臣正在案边,为防有变,因此未盖玉玺之前复拓了一份,暗自保存。” 慕容捷一皱眉:“那后来怎会……” “殿下是想问,既然如此,为何先皇驾崩之后还是没有另立太子是么?”杨应同道,“因为遗诏真本,落在了德馨太后手中!” 慕容捷顿时长身立起,半晌才慢慢坐下,浓眉紧锁,眼中地神色变幻莫定:“既然如此,为何当初杨大人和各位大人都在朝上保持沉默?” 两位老将军对望一眼,又齐齐看向杨应同。杨应同听出了慕容捷话语中的几许怨气,却并不生气,正色道:“老臣受先帝所托,以国为重。只想大酉国泰民安,不欲多生事端,以至百姓流离,民不聊生。” 慕容捷冷冷一笑:“请恕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王爷如此聪慧,怎会不明白?先帝驾崩之时,朝政多数归于太后手中,若此时要拥立殿下,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党同伐异,势必有乱。致使朝政动荡。让外族有机可趁。因此老臣再三思虑之下,便将这秘密藏在心中,并劝说朴、云两位将军留在朝中,暂时辅佐太后议政。只要朝政清明,天下太平,这个秘密也将随老臣入土……” “杨大人的意思就是,若是皇兄是个好皇帝,本王这个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就要在巴蜀那个鬼地方过上一辈子了?”慕容捷一想到自己曾与梦想之位如此接近,却终要这般费力征战,心中不由又惊又怒。强压着怒气,冷冷地反问。 杨应同便不改色,答道:“不错。” “你……”他眼中怒火渐炽,手忍不住按上剑柄,但在看到对方不惊不惧的深邃眼神时,却犹豫了片刻,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大人如今可是觉得要将这皇位还给我 “德馨太后已死,今上虽尚显稚拙,但尚算勤勉。只是眼下蜀王殿下与信王殿下步步紧逼。已到了不可不为地地步。老臣本不想与今上为难,但必须为大局着想……” “原来老大人是来和本王谈条件地。”慕容捷这才明来意。冷冷道,“大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大酉社稷江山?” 见杨应同缓缓点头,他又问道:“杨大人有何条件,不妨直说。” “老臣恳请殿下立刻停战,保京城百姓平安。上位之后不兴冤狱,不追究前朝百官之罪。万事以社稷为先。王爷若能答应,老臣便随王爷进宫面圣。说服今上退位让贤。真正的遗诏想必已毁,但凭这幅拓本。今上也必须要忌惮三分。” “那若本王不答应呢?” “朴、...[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七章 万里江山万里尘(二) “退位让贤?不,这不可能……”皇帝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语气却异常的坚定,甚至带了一种破釜沉舟的狂狷,“朕虽不是父皇中意的皇子,但如今这天下却是朕的,绝不轻易让给任何人!” “皇兄,我问你这些话,不过是想给你留一条后路。若真要抢,你以为会抢不到么?”慕容苏的声音清淡,方才看到遗诏带来的一点激越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冷的倦意。 “你可以抢,朕也相信你抢得到。但从此记载在史书上的,将会是一个弑兄夺位之人……”皇帝恶毒的笑了起来,目中却又泪光隐隐,“你我虽是兄弟,却从小不睦。你承了父皇万千宠爱,也没有料到结局会是如此吧……可笑,可笑啊……” 他的声音却听起来似哭非笑,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可笑”还是对方“可笑”。慕容苏轻轻吸了口气,将心里那一丝触痛掩起,道:“皇兄,不用再多说了,玉玺在哪里?” 皇帝的身体紧紧的靠在御案旁,那七名“暗影”已经将他团团包围,带着血迹的峰刃闪着冷光,只要一声慕容苏令下,就能将他生擒。 真的是这样的收梢么? 风中似乎传来了厮杀声,但那厮杀声遥远模糊,不能到达深宫之中——真是天要亡我望的看着不远处那张平静的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藏在袖中的手指渐渐的抓紧桌角端放地玉玺,仿佛那已经是他唯一可以凭借地力量。 要怎么办?给他吗?求他留自己一条性命,做一个闲散的“先帝”,度此余生? 不!绝不可以!他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怎能如此屈服?才封入陵穴的母后会怎么说?那些冥冥中看着他的祖先又会怎么说? 他只是运气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taobar8.不好。他没有输! 他绝不要这么懦弱的活下去!就算只有一丝机会,他也不能放下这份尊荣,哪怕是死,也要像一个帝王那样骄傲的死去! 他地心底顿时被傲气和决绝填满。楚王慕容晟向来不是个文弱地男人。他也习过弓骑。甚至比总是逃课偷懒地慕容苏要学得好地多。事情不是最糟糕地。至少他还有京畿营。还有奚仲。只要等到他们到来…… 他慢慢伸出抓着玉玺地手。道:“玉玺在此。三弟你一个人过来拿。如果其他人敢上来。朕立刻砸了它!” 叶逢苏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拒绝。慕容苏却朝她摇了摇头。独自一人慢慢走到皇帝身前。伸手抓住了冰凉地玺印— 皇帝地手突然扯住他地衣袖。拉近两人地距离。带着诡异莫名地笑意低声道:“三弟趁着慕容苏忡怔之时。皇帝地另一只手突然从袖中挥出。手中握着方才割开凤袍地匕首。直直地刺向他地胸口。 “她到死也不忘了你。所以你去黄泉见她吧!” 孤注一掷地凄厉声音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透腹而出地玄铁箭头。手中地锋刃离慕容苏地胸口不过半寸地距离。 谁?是谁? 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地娇俏的女声:“哎呀好险,幸亏赶上了。信王殿下,你可要谢谢我呀!” 话音刚落,只见从窗口跳进两名红衣人,前头是一个身穿朱红色衣衫地女子。生的明眸皓齿,皇帝只觉得依稀熟悉。另一个穿着血色长袍地则是个披散着长发的陌生男子,生得十分漂亮。并不像是大酉人士。 那个男子的手中尚握着几支未射出的长箭,一双狭长的凤眸冷冷的盯着他。 慕容苏显然认识这两个人。只是他们虽然救了他,他的脸上却不见欣喜,反倒一瞬间有种惊讶和憎恶。 “二嫂。”慕容苏的口中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二嫂?皇帝心中一动,终于想起了这个面容可喜的朱红色衣衫的女子正是蜀王慕容捷的王妃,朱丽。 蜀军……难道没有被十二郭? 然而眼下,他却已经无法思考这个问题,腹部的剧痛让他额上的冷汗如雨而下,嘴唇咬的发白才能不呻吟出声。鲜血汩汩的流出,在明黄的袍服上洇开朵朵红晕。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来,然而一瞬间七把兵刃压在了他的周围,让他连头也抬不起来。 一双保养极好的柔软的手伸过来,取走了他手中的玉玺,慕容苏的声音如叹息一般:“我给你机会的,皇兄。不是我杀了你,你莫要怨我。” ……真是耻辱! 身为九五之尊,天下第一的男人却br> 被暗杀者的刀剑压在头顶不能动弹。这是天大的耻辱! 皇帝只觉得全身的血脉突突直跳,腹上的疼痛仿佛不存在了,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弹指刹那的时间里,他的眼前掠过无数往事:写给奚仲的“天下”二字;登基时百官三呼万岁;谨安皇后含泪哀怨的眼神;废太子政灰败的眸色;周露温柔的唤着他“皇上”……最后,记忆定格在一张如花的笑靥上,然而那张自少年时便眷恋者的容颜,却从不为他真正的绽放过! 这一辈子,他究竟是什么也不能握在手中…… 皇帝微微朝前倾身,带着一丝奇异的神色,附在慕容苏想吧,上官渔杀了雨儿那一天……他已经是戴罪之身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进了皇宫?” 慕容苏脸色一变:“是你!” “是我啊……”皇帝笑起来,“她虽然嫁给了我,却始终忘不了你。她不管做什么,甚至是要杀人,我全部都答应她,但她还是要跟你走……可我终于从你手中永远的夺走了她。我也能赢你一次……” 恶毒而奇异的语调突然间终止。皇帝的瞳孔骤然间瞪大,几乎要凸出眼眶来,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经刺入自己的胸口,苍白地指端尚且颤抖着,却早已没有了呼吸。 他地身子软软的倒下,慕容苏下意识的去扶,却又像火烫般的收回手,任凭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砰然倒地。 鲜血在长绒波斯地毯上洇开,一代君主竟就此陨命! 其实他本有机会做一个好皇帝,但他...[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八章 岁月轮回大梦归(一) 仲即死,京畿将士顿时犹如一盘散沙,人心惶惶之际t羽联军剿杀,没死的也早就远远的避入千重宫阙之间,不敢再贸然上前。 林七葵和何倥偬的马都已丧生,因此也不管敌我,各自牵上圆场中无主游荡的战马,集结了剩余的兵将,略微整队,由方才那名前来报信的“暗影”带路,朝着慕容苏所在之处而去。 何倥偬骑在马上,一边替自己包扎伤口一边道:“七葵,等一下我去接子幄,你留在这里接应张远的风校,他们从槃宁陵赶来,差不多快到了。” 林七葵皱起秀气的眉尖,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道:“大叔,我跟你一起去。” “小丫头听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放松之故,一向严厉的男子脸上也露出了近乎温柔的神色,道,“我们已然占了上风,皇帝也死了,只要等风校的人一到……” 然而话音未落,一丝冷笑声响起,道:“你们要等的人,恐怕是来不了了!” 随着话音,一缕劲风直袭向略微落后的林七葵后背,来势快如闪电,饶是何倥偬眼明手快将林七葵拉到一边,一支羽箭还是带着强大的劲力,射进了她的左臂。 马背上的白衣女子短促的“啊”了一声,但她向来骁勇刚猛,一咬牙,调转马头,厉声道:“是哪个混蛋背后偷袭!” 只见四方来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队队铁甲军士,这些盔甲不同寻常,均是上好精铁打造,远远看去泛着冷冽的青灰光芒,正是来自蜀地的“铁甲军”! 打头的一个白衣男子,竟未穿半件甲衣,只一袭飘逸白袍,右手拿刀,左手提了一个圆滚滚的事物,满是刀疤的脸上有一抹叫人发寒的微笑。 白衣。残心。 林七葵和何倥偬心中俱是一沉。这个蜀王身边地五重衣之首有着阴冷而邪异地气场。一眼看不到底。竟是平生未见地强敌! 残心将手中提着地东西随手扔到了圆场正中。林七葵一看之下忍不住捂住了嘴。何倥偬原本略带苍白地脸色也变得铁青。 这竟是风校领队。张远地人头! 风校在赶往皇宫地途中。已被残心率领地铁甲军从后面包抄全歼。 眼看成功在即。但眼前地这个阻碍。却足以让局势全盘颠倒! 四面八方地铁甲军渐渐围上前来。根据朱丽地布置。十队人马已经化整为零。至少有一半已经到达皇宫——人数是目前残留地黑骢羽联军地十倍! 这就是蚌相争,渔翁得利? 何倥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转马头和林七葵并髻,低声道:“小丫头,怕不怕?” 白衣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但她还是咬着唇用力的摇了摇头。 “那好,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你就嫁给我吧!” 低沉的语声不带戏谑,刚一说完,黑甲男子便纵马飞奔,朝着持刀而立的白衣残心径直冲去。 林七葵一愣,但很快的露出一抹娇艳羞涩的笑意,眼中忍不住滚下泪珠。这样冷淡严厉的男人,不到连他也不能预知的非常时刻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吧? 但是,但是,她真的很高兴啊! “说定了!”她朝着那个背影大声的喊道,抹了抹混着鲜血的眼泪,手中的缨枪一挥,朝最近的一个铁甲兵直刺而去! xxxxx 朱丽见慕容苏怔忪不语,朝身边的雅乐使了一个眼色,红衣翩迁而起,直取慕容苏手中的玉玺。 然而手还未伸到,已被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挡住,一连三招将他生生逼退。 叶逢苏手中的剑仍然未停,一直将两人逼到一丈开外才收手,戒备的挡在慕容苏身前。 除开一名暗影回去报告何倥偬,两名守在门外,剩下的四名已经分成四个方位将慕容苏护住。 慕容苏终于回过神来,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却平静如死,甚至带了一点冰冷,淡淡道:“我费尽心思得到此物,又怎能轻易给你?” “为了此物,谁不费尽心思呢,信王殿下。”朱丽微微一笑,不进反退,拉着雅乐退到了墙角,侧过头低声道:“雅乐先生,以你一人对付这四个人,可有多少把握?” 雅乐也不隐瞒,直接道:“没有把握。” 朱丽也知道他只有摄魂术高妙,其他武功却不甚高明,但她并没有太过失望,沉吟了片刻,又道:“雅乐先生,随我们来的那一队铁甲军,还有多久可到此处?” “很快。” “那好。”她仿佛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道,“雅乐先生,请你立刻去联络援军前来此处!这里交给我,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雅乐惊住了,她一个人?面对眼前的六个高手?他们中间无论是谁,只要动动手指,这个较小柔弱的女子就会没命! 他犹豫着,不肯答应。 “这是命令!”朱丽皱了皱眉,“雅乐先生,请听我的命令!” 那一刻,娇小的女子身上似乎有一种叫人无法直视的威压,不光让雅乐愕然,就连离她最近的叶逢苏都楞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袭血色的长袍已经没窗而出,不复影踪。 糟了!她在心中暗道,若是等雅乐调来了蜀军,而何倥偬尚未来此接 ,凭他们几个也很难在大军中保住慕容苏和玉玺的安 她急忙转身道:“王爷请快些离开。我去抓住蜀王妃扣做人质!” 说罢身形一动,朝朱丽掠去。 然而朱丽的轻功却是极好的,见她扑来,脚步一错,闪到一旁,从背后拿出一件东西来,大喝道:“慕容苏,你看这是什么?” 正要退出门去的慕容苏闻听此言,忍不住转过身去,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朱丽高举在手中的是一把剑——一把剑鞘已经残破,却依旧精致无比的长剑。透过剑鞘的残破,他几乎能看到浅红色剑身上的心形刻痕。 他停下了脚步了,甚至朝前走了一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你……怎么会在你这里?” “为什么会在我这里?”朱丽幽深的笑起来,“那自然是我的抢来的。” “不可能!你怎么能抢得到她的东西?” “因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啊。”朱丽的笑意更深了,但看在慕容苏眼中却犹如毒蛇一样冰冷,“信王殿下也明白的吧,最亲近的人,有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敌人——因为那会让人失去防备——所以我得手了!” 她说的对,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为,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看着那把残破的剑鞘,他的胸口不能抑制的剧痛起来。当所有的富贵荣华,所有的欢歌笑语消失之后,他还有什么留下来呢?如果连她都不在的话…… 他苍白着脸,再不复之前的从容镇定,道:“你…...[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零八章 岁月轮回大梦归(二) 为扑上前阻拦朱丽而逃过一劫的叶逢苏,眼见自己的ttt[其来的漫天箭雨中被扎的就像一只只刺猬,不由得睚眦欲裂,怒吼一声,握着剑就要朝朱丽刺下。 然而才刺到一半,眼前一花,一个长身玉立的红衣男子已挡在朱丽身前,一双细长邪魅的眼睛盯着她,叶逢苏知道雅乐是摄魂术的高手,急忙避开自己的视线,却又不知该不该回到慕容苏身边,一时间进退两难。 慕容苏望见门窗外密密麻麻的铁甲军,又看了一眼一瞬间就死于非命的“暗影”,瞳孔渐渐收缩,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无毒不丈夫。”朱丽苍白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正常,“信王殿下,你又何时心疼起别人的性命来?既然你我已经做了交易,那还是不要太过贪心了。” 她的话才说完,身边的雅乐低头道:“王妃,十队铁甲军都已经入了宫。祭天圆场那边,奚仲已经死了,奚月华伤重不知下落,现在控制局面的是残心……” 说罢他特意看了一眼慕容苏,用低到刚好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林七葵死了,何倥偬恐怕也快不行了。他之前伤得很重,不是残心的对手。” 朱丽看了一眼对面脸色骤变的两人,又问道:“王爷那里呢?” “王爷那里还有个惊人的消息:听说尚书令杨应同大人和朴朗、云政两位老将军带着五万军马投奔王爷,十二烽燧已经停止交战。王爷此刻正朝宫里而来。” “天助我也!”朱丽喉间低低逸出一句,心里所有的悬石都落了地。她似笑非笑的看向慕容苏,眼神似是嘲讽,又像是得意冷笑,却偏偏一句话也不说。 可就算她不说话,慕容苏也明白她的意思——就算他方才没有答应要交换玉玺,这场争夺王位之战,输的还是他! 杨应同的倒戈始料未及,就连老天也不站在他那边——其实他们兄弟之间,早在父皇立下新的遗诏的那一天起就分出了胜负。他本不该属于这里,可笑他却如此执着,到头来不过做了别人手里的屠刀。 果然……真地是没意思了……他惨然一笑。凑近叶逢苏低声道:“逢苏。你快去相助舅舅。带他出宫。然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叶逢苏浑身一震:“王爷。你……” “放心吧。我没事。她暂时不会杀我地。你们出了宫就凭着这枚戒指去到各个‘苏容’名下地分号。钱物随取。足可以保一生丰衣足食。”他一边说一边褪下指上那枚刻着瑞兽貔貅地碧玉戒指。放在叶逢苏手心。再次强调:“别担心我。我有办法离开。” 见叶逢苏眼中仍有犹豫。他皱了皱眉道:“这是我对你下地最后一道命令。快去!” 叶逢苏咬了咬牙。那一瞬间心中却早已打定了别地主意。她点了点头。突然抬起手中地剑刺向雅乐。疾风骤雨般地几招过后。趁着对方闪避之际。一扭身投向最近地一处窗户。只听得窗外几声惨叫声。等雅乐赶到窗口查看时。那个鹅黄色地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转头看着气定神闲地慕容苏。后者地脸色有些苍白。却露出一丝幽微地笑意。甚至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笑道:“我便在这里等着吧。很久没有和二哥好好聊聊了。二嫂要杀我。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其实他哪有什么办法离开,更没有什么办法保护自己,一切不过是安抚叶逢苏的借口——事到如今,万事已成定局。他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不曾想过要千秋社稷百姓安乐。他只是凭着直觉判断,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何倥偬和月影,那是值得的。 如此而已。 xxxxx 何倥偬慢慢放下手中已经浑身冰冷的女子,她身上洁白的盔甲已经残破不堪,染满了鲜血,然而她的脸却显得益发美丽起来,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花,在最鲜艳的时候猝然落地。 她真的很美,在战场上的时候尤其美丽! 或许将生命归于沙场,是她最好的br> 归宿。 “……葵……”他从喉咙里逸出低沉而温柔的呼喊,像是怕惊醒她似的,“你放心吧,我替你报仇。不能守约了,抱歉 他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最后握紧手中的长刀,凝目身前的残心。 林七葵临死之前用尽全力将白色的缨枪扎进他的腿,枪杆虽然折断,枪尖却依旧留在血肉中。为免失血过多,残心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并未将枪头拔出,他的脸色愈加阴鸷,冷笑道:“何倥偬,枉你一代名将,竟也如此狼狈!” 的确,相比残心来说,此时的何倥偬全身是伤,宛如一个血人一般。他方才和奚仲一场大战已经耗费了大半的体力,胸腹又受了极重的外伤,若不是有林七葵相助,恐怕早就在残心的双手刀下丧了命。 然而一代名将此刻却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这一生都没有笑得如此酣畅淋漓。他的眼眶微微湿润,看着前方道:“成者王败者寇,本来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何某的最后一战能有阁下这样的人相陪,也不枉了!” 话音刚落,人已跃起,凝聚了全身力气的一刀直朝残心的脖子砍去。 这一刀没有技巧,毫不花哨,也并没有蕴有后招。残心虽然行动不便,也足以应付。他冷冷的撇了撇唇角,身子一侧,双手刀一刀架住何的来势,一刀朝他拿刀的右臂砍去,劲力贯注之处,冰冷的锋刃顿时将血肉之躯切了开来。 残心以为对方会就此退下,没想到何倥偬非但没有退,反到将断手迅疾无比的朝前挥去,一片淋漓的鲜血泼洒,顿时将残心的视线挡住,透过模糊的血幕,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何倥偬唇边的一抹诡异笑容。 残心皱了皱眉,正要抽开手再给他致命一击,蓦然觉得腿上一痛,心口上却一阵冰凉痉挛,他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枪尖从心脏透出,正是方才林七葵扎进他腿上的缨枪! 在他被血雾蒙住眼睛的一瞬间,何倥偬用左手拔出枪头,扎进了他的胸口。 这是必死的进攻,因为他手上的刀随后便砍中了何倥偬的脖子,对方的颈骨被斩断的一瞬间,他模糊的听到低沉的笑声:“你不敢拼命,你输了……”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对这句话发表什么评论了,停止跳动的心脏让全身的血脉凝固,蜀王座下“五重衣”之首几乎是立刻死去,瞪着眼睛,慢慢的瘫软在地。 身穿黑甲的将军再也承受不了甲冑的重量,随着残心的倒地,也一同毫无支撑的摔倒。 但最后一瞬间,他的双膝微曲跪倒下来,终于没有让自己狼狈的趴在地上——军人终将带着荣耀死于战场——这是十年蛰伏在南部蛮荒小镇所立下的誓言。 带血的手指轻轻覆上白衣女子早已冰冷的脸颊,但喉咙里已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终章 砂 影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无力,这才想到被点的穴道)+开。 而窗外,正有两个人在轻轻说话。 她听得出那个细细的女声是沈斐然。自从白王沈飞重新执政之后,沈斐然被关在洛澧禁宫,不久之后被简若尘带走。他们在一同前往辽阳京的途中遇到了独自一人的月影,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沈斐然便一直与她同行。 的确,怀孕比她所能想象的要辛苦的多,如果没有沈斐然,她一个人真的很难照顾好自己。 简若尘回京城打点之后,她们一直住在大酉和巨泽交界的地方,远离两国都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原本一切的生活都很平静—— 直到那天,她听说辽阳京大乱,裕德皇帝自尽,龙骑将军奚仲因勤王被杀,最后得到传国玉玺的人竟是蜀王慕容捷! 就算她是这么刚强的人,听到之后也几乎晕了过去。 她不顾一切的想要牵马回京,却被刚刚赶到的简若尘点了穴道关在屋子里。 她知道他们是为她好,如今的辽阳京正是最混乱的时候,新帝准备登基,暗中剪除前朝旧党,全城封锁出入困难,每天都是酷刑厉法。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实在不应该再去那样的地方。 可是又怎么能不去……爹爹死了,哥哥生死未卜,还有——他,他是那样执着的想要登上王位,如今赢得却是别人—— 她也听说何倥偬死了,羽旧部被蜀军全歼。他已失去了所有凭恃,他到底会变成怎样? 虽然他说过不需要她。虽然他也许从来没有爱过她。但是她还是做不到像他一样地狠心! 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回到京城去。可是意识虽然清醒着。身子却还不能动弹。只能听窗外地沈斐然轻轻道:“月影还没醒呢。你有什么消息先告诉我。我斟酌着再和她说。” 一个低沉地男声响起来。正是简若尘:“这……恐怕不能说给她听了。” “怎么?慕容苏被定罪了?” “谋逆之罪。正下在宗人府天牢里。” “要处刑么?” 简若尘的声音顿了顿,更压低了一分:“五天之后,车裂之刑。” 沈斐然似乎吃了一惊,好半天才道:“这么重的刑?看来慕容捷真是不给他活路了!”说罢,她又低哼了一声,“这也算自作自受吧,这可是当初他自己的选择。只是别给月影知道了,那傻姑娘一根筋,别人都不要她了还心心念念的想着。知道了没准儿又要跑回去——哎,你那穴道点的牢不牢靠啊?” 简若尘向来不和她一起胡闹,沉声道:“我来这儿还有另一件事。前两天,我的府上翻墙进来一个全身是伤生命垂危的女子,这个女子一定要我带一封信给月影。” “女子?什么信?” 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是沈斐然正在看那封信,简若尘则继续道:“那女子是被军中的兵器所伤,想来是宫里头大乱那时候逃出来的。我本想多问几句,但她当时已经昏迷。等我找来大夫替她疗伤,她却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 “哎呀,怎么会这样!”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斐然已经低叫了起来,刚叫完又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很是忧心:“简若尘,你说如果这上面的写的都是真的,那慕容苏岂不是很冤枉……” “因此我才连夜赶来,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简若尘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些犹豫,果然换来了沈斐然一阵轻笑,娇嗔道:“你就承认我足智多谋又能怎样嘛?别人还说你是潇洒豁达的京城贵公子呢,夸一下女孩子会死啊……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别杵在这儿说话,万一吵醒了月影可就糟了。这信先放我房里,我们出去一边吃饭一边商量。” 窗下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月影已经默运内息冲开了穴道,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她才从床上翻身坐起,也顾不上披件外衣便往沈斐然的屋里冲去。 在她枕边果然有一封染着血迹皱皱巴巴的书信,月影急忙展开,只见上头的字迹十分潦草,似乎是写信的人匆忙之间才写下的,字迹间夹杂着鲜血,看来写字的时候已经受了伤。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正是她经历过的事——那天她前往京城看望慕容苏,在院子里遭遇禁卫军埋伏,她救了他,最后却被无情恶毒的言语生生的赶走。 ——可是,可是事情竟然不是那样的! 原来他是受到了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而胁迫他的那个人竟然是朱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 他? 看着信纸末尾的“请施予援手救王爷脱困”和“叶逢苏”三字,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不,不行!她必须要找他问个清楚!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她都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心里有声音不停的催促——他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不能死!她的手脚都已经颤抖不已,冷汗沿着额角淌下来,心里却清醒无比。她迅速收起那封信,回屋穿上外衣,牵上马绝尘而去。 无论如何,他不能死! xxxxx 简若尘和沈斐然追上月影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 四天前,当他们吃完饭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应该被点了穴道的月影早已不在床上,而沈斐然房里的那封信也已经不翼而飞。 两人一路追去,直到辽阳京近郊才追上了她。 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在一处山坡上休息,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若不是因为她练了武身子健壮,一路上又小心的用真气护住了胎儿,换作普通人,早就体力不支了。 沈斐然并不是个热心多情的人,但此刻也忍不住眼眶湿润,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道:“死丫头,你真是要死啦!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帮你么?要救慕容苏,难道简若尘就不比你亲自出马更合适?你还怀着孩子呢,要了爹不要娃,哪有这个道理!” 紫衣女子勉强一笑,道:“我没事,放心。” “我们本来就决定要去救他的,要不然你哪能安心的生孩子呀。”沈斐然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她额角的冷汗,叹了口气,“别什么事都一个人去做,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月影皱了皱眉,说不出心中是种什么感受,半晌才轻轻道:“对不住。” 沈斐然曾在巨泽洛澧亲眼见过两人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回头想想若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情形,说不定行动比她更加激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道:“休息一会吧,等一下我们一起进城。” “辽阳公子”简若尘是京城的旺族,而慕容捷初登大宝,尚有许多...[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历史不知道的结局(一) 生如夏花 暗。 仿佛暗如永夜,没有一丝光,没有任何声音,感觉到有什么在面前,伸出手去却依然无法触摸…… 他从梦中倏然醒来,朦胧中看到走廊里昏暗的灯火晕出淡淡光芒。 虽然不再是无垠的黑暗,但这里却并不是天堂。腐烂潮湿的味道像冰冷的蛇,缓缓的在肌肤上蠕动,耳边有细微悉索的响动,不知道是哪里的老鼠和虫子正在寻找食物。 他居然在这样的地方都能睡着? 真的是累了,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 他其实很怕死,还有未尽的夙愿,还有想见的人……但现在这样子恐怕是不可能不死了。他伸出手,手腕上生铁的镣铐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在这种长伴身边两天两夜的声音里,他触摸到了冰冷石壁上那个小小的刻痕。 那是一个“月”字。 ……他真是个傻瓜,凭什么以为还有时间呢? 手指长久的停留在那个字迹上,直到死一般寂静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四五个人一起走动的声音,其中两个是这里的狱卒,另一个是宗人府的官员——这三个人的脚步声他已经听得很熟了。 剩下的脚步声又轻又软,应该是个女人。 声音在他地牢房前停了下来。好几支火把将这狭小地囚室照地十分明亮。 他忍不住抬起手挡了挡眼睛。听到一个声音道:“你们先下去。我有事要和他说。” 直到所有人退下。他才放下手。露出一抹奇异地微笑:“二嫂有什么秘密要和臣弟说么?” 他自称“臣弟”。语气中带着淡淡地嘲讽。站在他面前地朱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平静下来。面无表情道:“三弟说地不错。我地确是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已经活不过明日此时了。” “这不算秘密吧。”他竟然不觉得惊讶。慢慢地闭上眼靠在墙上。“我总以为。你们没有当天就一刀杀了我。已经是件稀奇地事了。” “你不怕死?” “怕呀。”他轻轻笑道,“你若是我,你怕不怕?”还未等对方回答,他已经接下去道,“你应该是不怕的,二嫂乃是巾帼英雄,睥睨天下,和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不一样。” 他的语气愈加嘲弄,朱丽忍不住为之气结。身为阶下囚,他凭什么还敢对她这样说话? “慕容苏,你莫忘了月影还在我手里!” “她真的在你手里么?”他微微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极亮的光芒一闪而过,“你若真的把她抓走,早就不会留我到今天了,是我被你骗了——不过这也无话可说,只要她还平安就好。她又傻又笨的,一定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利用她;若是知道了,就永远都不会再理你了……” “住嘴!” 他听似漫不经心的嘲讽让她突然间想起那天月影在崖顶和她说的话,心中蓦然间觉得难言的凄凉,可倔强的心性立刻让她把那种凄凉化成了怒火,一掌重重的掴在他脸上。 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五条红色的掌印。 他的笑意却更深了,仿佛这举动印证了她心中的慌乱恼怒,他幽幽笑道:“二嫂——听说二嫂的孩子不久之前去世了,二哥想必十分伤心吧?臣弟倒是很想知道,从此之后你身边可还有亲近之人?可还有谁会对你说真心话?可还有谁愿意为了你舍身赴死……” “我叫你住嘴!”她又一掌打了过去,声音有些发抖,冷笑道,“慕容苏,你别不知好歹。我来告诉你吧,你那个无所不能的舅舅已经死了,羽的林七葵也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了。你完了!你们一家都完了!你若好好求我,或许我会给你一个全尸……” “你真可怜。”他的声音清冷,在她的冷笑声中听起来却分外清晰,“朱丽,你非要看到别人的痛苦,才能证明自己过得很好么?真可怜。” 说完之后,他似乎已经不想再和她说话,慢慢的将脸转过去,火光在他脸上跳跃,长睫投下一圈深色的阴影——这就是月影所爱的男人?真是奇怪的人。明明怕死,为什么面对死亡还能这样坦然? 不错,她就是来羞辱他的,就是来看他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可他凭什么比她还要镇定,凭什么说她……过的不好?她马上就要母仪天下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怎么会过得不好? 难得的盛怒和慌乱中,她的心头似乎响起了几缕久远的回音: ——我喜欢你…… ——你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走! ——你真的宁可与我为敌,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 她蓦然间明白,就算慕容苏和朱丽是同一类人,在某个分岔之处也已经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他放弃了她选择的东西,而选择了她放弃的东西。他不后悔,她又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生气,因为她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她不发一言,终于脸色苍白的摔袖而去,几乎是仓皇的逃出宗人府的牢狱。 直到朱丽走了之后很久,他才突然发觉脸颊有些湿润,手指轻抚上去,是凉凉的湿意。 “真没用……”他暗自嘀咕了一句,把脸慢慢的埋到衣袖中,咸凉的水珠很快打湿了衣衫,他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父皇驾崩之后,他已经忘记要怎么流泪了。但是今天不同,因为何死了,因为自己也块要死了,因为这世上所有和他有关系的牵绊都已经断绝——很寂寞。天地这么大,他却又变成了一个人,真的很寂寞! 如此寂寞的死去,真是不甘心哪!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沉沉的睡去,再醒来时,高窗里投下一缕苍白的月光。 有一个奇异的影子正站在月光中间,面容清雅似白莲初开,一头褐色的长发垂在肩上,白衣如雪,目光清澈。 他犹以为身在梦中,这可是来渡他往生的菩萨? 公子,我来带你走。” 他有些怔忪,也有些好笑:“去哪里?彼岸么?” 白衣女子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亦如梦幻般飘渺:“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她朝他俯下身来,褐色的长发如水一般滑落,带着淡淡的莲花清香,洁白如玉的掌心中放了一颗明珠。仔细看去,那些透明如水的珠子里布满点点金色的微砂,在月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佛眼砂?” “正是。慕容公子往日赠珠之情,本宫尚未答谢。这一次,我便带你去见她吧。” “你是……”他这才惊觉这并不是梦。屡屡在月影口中听到名字,如今在眼前化成实像,竟让他一时无法说出她的名号。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手中握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在他手脚的镣铐上一挑,轻微声响之下,沉重的...[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历史不知道的结局(二) 山河无羁 花渡。 桃花渡是西出大酉的必经之路,每天水路繁忙,客流如织。 这天天还没亮,渡口边已经围拢了很多人。前些日子是大酉崇极皇帝的登基典礼,新天子接受八方朝拜,万人同贺,辽阳京一时盛景无双。各地前来观礼的人此刻都正在返回的途中。 等船的时候,几个锦衣客商开始聊起天来。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道:“大哥,这回二皇子登基的排场,可是比五年前更甚啊!” “说的是。”另一个脑袋上不停流汗的胖子点头道,“听说光禁卫军的衣服就花了上万两黄金,尤其是皇后娘娘那身缀珠的大礼服,听说那些珍珠一颗就要几千两银子……” “这不是还没封后吗?”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封不封后这不是定了的吗。”先前那胖子笑道,“天下谁不知道当今皇上专情,未登基之前身边就那么一个王妃。要说这朱王妃可是厉害的紧,将门之女,打仗时帮了今上不少的忙,后位非她莫属的啦……” “请问,这里有人吗?” 胖商人的侃侃而谈被一个温和清润的声音打断。他一边摇头说“没有”,一边抬头看去,想说的下半句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好漂亮的……男人! 不。并不是“漂亮”可以形容地。那是一种仿佛不属于人家地清雅之气。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池中初开地莲花。 年轻男子道了一声谢。在他身边地空位坐下了。他穿着很普通地竹布衣袍。身上也没有饰物。像是一个不太有钱地读书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胖商人在一刹那有种错觉。这般气质地男子。似乎一尘不染地僧袍和芒鞋才更加适合他。 不久之后船来了。一群对皇帝登基和朱妃美艳议论不止地人纷纷起身。朝渡船涌去。 那个貌如莲花地年轻男子原本早已上了船。但因为等船地人实在太多。最后他把自己地位子让给了一位带着孙女地老婆婆。自己又回到了岸上。形色如常。 没有人注意到。他在下船之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微微地闭了闭眼睛——终于。可以不必在听那些京城回来地人说话了。 他竟然还是在意—— 一年前,他回到大梵音寺将失踪许久的《十梦录》交回,天如禅师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静默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问他:“无重,是否还想入籍?” 他知道这是师父的宽容,只问“是否”,不问“怎样”。 他在寺中思考了三日三夜,最终收拾行装拜在师傅的蒲团之前,什么话都没说,天如禅师却似乎已洞悉一些,叹道:“罢了,你虽有天分,奈何命中劫数终不可解,为师亦不勉强。” 他泪落尘埃,道:“弟子毕生定不辱大梵音寺与师傅的声名!” “出家人何来声名?”天如禅师微微而笑,半晌道,“无重,枷锁已除,此去保重。” 于是,他便这样被逐出大梵音寺的门墙,成为天如禅师的弃徒。 但他并不后悔,也不像师傅以为的那样,“枷锁已除”,便要去找那个人。 甘愿被逐,是因为心有杂念难以忘情,既然心有杂念,就算欺骗自己欺骗师傅留下参禅,甚至于接掌天下闻名的大梵音寺,都是对佛祖的亵渎。 但他也不会再见她,对他来说,那场色授魂与的幻梦早在赤峰的漫天飞雪中结束。那之后的肌肤相亲爱恨别离,不过是一场延续经年的劫数考验而已。 她和他,依旧只是浮生交错的陌生人。 那之后该去哪里呢?他想到曾经有个女子对他说过:天下有很多比女人更有意思的东西,你不去看看多可惜。 所以,他决定要去天下看一看。 即使后来在京郊和月影相会时偶然救下那个人,他也没有改变过这个决定。 xxxxx 熙熙攘攘的渡客中,来了两个古怪的人。 一男一女,男的坐在一辆木质的轮椅中,似乎全身的筋络都断了,软软的瘫在椅子上,脸上蒙着一幅面纱,但可即使挡着脸,依旧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面纱下的脸布满伤痕,五官都似移位,十分可怖。 推着轮椅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装的女子,看背影十分曼妙可人,但看到她的脸之后,所有人都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这张脸上下左右布满了疤痕,最大的一条横贯脸颊,看起来有些狰狞,可即使长着这样一张脸,女子也并没有戴上面纱遮挡,一双晶亮的眼中满是冷漠清淡的神色,全然不在意周围的各色眼光。 只见她推着那名残疾的男子走到渡口,见渡亭中没有位子,便将轮椅推到一处树荫下,那男子嘴唇翕动,似乎说了几句话,黄衣 轩眉,道:“不行!” 人来人往的噪杂中,只有无重听到了那个男子说的话,他道:“逢苏,接下去的路让我一个人走吧。” 不一会儿,因这两个人的而产生的议论很快被一阵更大的喧哗代替。只见不远处的桃花林中走出几个腰圆膀粗的大汉,推搡着一个双手被绑的妙龄少女,正朝渡口方向而来。 “天呐,看这群人腰里的鲨皮鞘,这是巨鲸帮的人啊!” “这些人又抓女孩子回去孝敬帮主了?巨鲸帮帮主这么大年纪了,还到处糟蹋……” “轻点声,被这些人听到了可就糟糕了。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快走快走,就当没看见!” …… 议论纷纷中,无重忍不住朝那些所谓的巨鲸帮帮众看了一眼,就连那个黄衣女子也忍不住看了过去,一双冷淡的眼中有厉芒一闪而过。 那几个大汉显然在当地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见众人退避三舍,露出一脸得意的笑,不客气的押着那姑娘穿过人群,当先站上了渡头,好不威风凛凛。只可怜那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子,一袭布衣上已经被扯破了好几处,发鬓散乱,满脸泪痕,显然是心中不愿。 江上帆影点点,下一班渡船已经来了。 双手被缚被迫站在江岸上的少女看了一眼渡船影子,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得,突然一咬银牙,趁着身边两人不注意,一头朝滔滔的江水跃去。 围观的百姓惊叫起来,有几人伸出手想去抓,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见少女素白的衣衫滑过众人的手指,直直的朝水中落去。 就在这时候,眼前突然一道金光掠过,卷起下坠的女子,同时众人眼前闪过数道寒光,只见那几个正打算上前拉住少女的彪形大汉几乎同时踉跄了一下,齐齐的倒在地上,抱着膝盖哀嚎不已。 变故在瞬息间发生,众人定下神来细看,原来那几个恶汉的膝盖上都钉着一枚制式的铜钱,虽不是命中要害,却已足够让这几个人半个月里不能正常行走。 再看那跳水的姑娘,此时却...[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章 一剑永夜不天明(一) 马上出发去婺源,rp爆发的爬上来更新~~呵呵 —————————————————————————————————————————————— 有人慢慢的从阴影里走出来,一头花白的长发披散在肩,脸上带着一张白银铸就的面具,两只空空的眼洞中透出的目光宛如毒蛇的舌信一般,叫人胆寒。 他开口,声音沉魅,但已经不年轻了:“阁下手中拿着的莫非是大梵音寺的如是珠?” 随着他的话音,一阵整齐惊心的弦动之声响起。四周竟突然间伸出无数支黑魆魆的箭簇,齐齐的对准了他们! 朱丽心中大惊,忍不住握住无重的手。她握得很用力,无重却并没有挣开,手中的如是珠如一道金线,蜿蜒的缠在指间。他点了点头,道:“尊驾是哪一位?” 戴着面具的男子并不回答他的话,鼻中哼了一声,冷然道:“大梵音寺什么时候收了俗家弟子?天如这老和尚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他的口气对名满天下的大梵音寺方丈大师十分不敬,听着像是旧识,可言语之间却又对无重一无所知。若是久居江湖,又怎会不知道“四方君子”的大名?无重尚未剃度入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意外的是,听到这番话之后,无重的面容依旧安详而清雅,并没有一丝一毫动怒。 朱丽转过头诧异的望着他,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一闪即逝的不安神色。她惶惶的低下头,听到他柔和的声音道:“尊驾有话,不妨进屋再说。” 说罢转身而去。她随着他退回屋子,只觉得他的掌心一瞬间变得冰凉。 关上门,身后的冷风被温暖香甜的味道代替。满室宾客举杯欢饮,言笑宴宴。无重慢慢的松开朱丽的手,却并不急着回座,只是轻轻的靠在门上,朝座中那个身穿锦袍的白朔贵公子看去。班雎莲的脸在烛火下亦真亦幻,美得有几分不真实。 朱丽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无重的眉间有些凝滞,伸手按住胸口大穴,皱眉道:“内息不畅,我们可能中毒了。” 她一惊,突然明白方才他为何听到有辱师门的话,却还能平心静气。 面对那个戴着银面具的人,他没有把握! 无重的眼睛又慢慢扫视了一遍大厅,低声道:“我去找颜庄主,你去找季芒,先灭灯烛,静观其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柔和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严肃。朱丽忍不住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厅中掠过几许劲风,满殿辉煌的烛火突然间齐灭,只余下几缕黯淡的天光透过空窗照射下来,一时昏暗如夜。 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互相询问,喧闹不已。只有班雎莲端坐如昔,慢慢的举杯而饮,神色间从容不迫。 随即,颜陌的声音缓缓传来,犹如钟鼓和鸣,锵然有声,一瞬间便把四周的噪杂压了下去。他道:“侯爷带兵将入府,可是嫌我持剑山庄待客不周?” 他说的很直接,指名道姓,没有一丝拖沓。大厅两侧的无重和季芒忍不住对看一眼,颜陌向来不喜拐弯抹角,这一句出口,已是毫无回寰之地。 班雎莲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在众人猜忌惊讶的眼光中站起身来,道:“颜庄主在边关之地豢养私军,拥兵自重。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的回答也很直接,很干脆,并不纯熟的汉语说来字字清冽如冰。这一问一答之间,顿时将片刻之前还欢愉热闹的气氛变成了一片叫人胆寒的凝重。 短暂的沉默,立刻有人拍案而起,厉声道:“颜庄主,这是怎么回事?若这小子有什么狼子野心,凭我们几十号人在此,还怕拿不下他?” 此言一出,还没来得及得到其他人的响应,就见班雎莲微一扬眉,一道金色的影子掠过,那个出声之人连尾音还未散尽,眉心就多了一道血窟窿,缓缓倒了下去。 临死之前,他的脸上凝固着惊讶的神色,似乎不相信自己竟连对手一招也接不下来。 他庞大的身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座中宾客大多数认识此人,他是辽东一带赫赫有名的快刀,武功不弱,生平更以“快”字自傲,这一次,他的“快”竟不及对手十分之一!? 班雎莲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古怪的人,一头花白的长发,脸上带着一只纯金铸就的面具,完全看不出面目。躲在角落里的朱丽忍不住低低惊叫一声,这个人的模样,和方才她和无重所见的人几乎一样,不同的只是面具的颜色。 班雎莲的声音在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传出,淡淡道:“各位中了西域软筋散,功力恐怕已经不复从前了,稍安勿躁才是好办法。” 说罢,低头轻叹了一声:“如果没有人发现,等这些灯火燃尽就没有人再有抵挡的力气了,二位本来用不着出手的,阿莲真是对不住。” 他这话说的低声细语,旁人听不明白,但那金面人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承。 听了他的话,座中早有人暗中运气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taobar8.发力,果然四肢乏力,丹田之内更是气息滞涩,大多数人的功力剩不到三成,内力稍高一些的,也不过只剩下原先的一半。若不是无重早一步发现异常,从而熄灭了这满室灯烛,最后只能如班雎莲所言,兵不血刃的束手就擒。 这看似天真美丽的少年,出手竟然如此阴毒! 主座上的颜陌脸色虽然沉重,眼中却没有惊慌的意思,反倒有些释然。他紧紧的攒着手中的剑坠,沉声道:“侯爷只要我一个人的命,何必找这么多人陪着?颜某真是不胜荣幸之至。” 班雎莲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只要我的命”,怔了怔也不去理会,手指拈起案上酒杯,慢慢道:“中原有掷杯为号的故事,今日我也来试一试……” 随着话音,他手中的酒杯猝然落地,一声裂瓷脆响,叫人心惊。 厅堂四周纷纷响起剑弩的整齐弦响,转瞬之间,所有窗户中都伸出...[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一章 燕歌未断塞鸿飞(一) 我回来啦~~~ —————————————————————————————————————— 颜啸云缓缓道:“如意侯,我们又见面了。” 班雎莲面上的表情——不管是笑意还是正色——都已经收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俊美的容颜就带了三分阴鸷七分狠戾,让人望之心寒。 颜啸云挑了挑眉,语带嘲弄:“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替月影报仇才去碧石城的?很可惜,区区一个天圆地方大阵还困不住我。” 斑雎莲难得冷笑道:“那颜少主是为何而去?” 颜啸云慢慢的举起手中的寂夜剑,“一介公侯却潜入邻国帝京,我只是想要看看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大事?” 斑雎莲的眼神顺着他的剑慢慢的往上移,移上一分,他的笑意就多了一分,最后漫声道:“原来如此……可惜颜少主还是被天圆地方大阵困住了几天,这几天是补不回来的,你也拦不住我。” 颜啸云眸色一凝,斑雎莲说的没错,天圆地方大阵的确是绝世奇阵,他一个人破不了,白白的耽搁了好些天,最后和赶来相助的贝叶书联手才能够离开。虽然一路上星月兼程的赶来,最终却还是慢了一步。斑雎莲的棋局已经布下,如今骑兵围庄,不是他们两个人就可以挽救的。 但是吃亏这种事情,颜大少爷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的,尤其在敌人面前。 因此他不过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寂夜剑,道:“拦不拦得住,可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话音刚落,斑雎莲的袖中突然滑出一枚小小的圆筒,他手指微弹,那圆筒便如袖箭一般激射而出,一路发出尖利的啸声朝着窗外飞去。 这是传声的讯号。颜啸云忍不住一惊,他并不清楚斑雎莲在这里究竟埋伏了多少兵马,但他肯定,方才毙于他剑下的弓弩手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若此时叫来后援…… 这一瞬间,有三个人同时跃起—— 季芒的酒葫芦架住了金面人手里的刀,左手虚空一探,拦在银面具的人身前,趁此机会,无重手中的如是珠已挥成一线金芒,准确无误的击中那枚圆筒,竹篾四分裂开,在风动真诀的真阳内力下向斑雎莲的方向反弹回去。 斑雎莲见状,急忙挥起袖袍阻挡,然而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间,离他最近的月影已经出手扣住他的肩贞穴,同时碎心剑划出一片虹影,架在了他纤细的脖子上。 这一手干净利落,三个人配合无间,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颜啸云脸上略略放松,就连座中宾客的神色都缓和下来。颜陌见状,招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心腹点头,自偏门离去。 月影一手扣住班雎莲的肩膀,碎心剑刃紧紧的贴住他颈侧细白的皮肤,问道:“解药在哪里?” 班雎莲受制于人,却一点也不见惊慌,眨了眨眼笑道:“不是我下的毒,我没有解药。” 他说的是实话,却没有人相信。好在来自西域的软筋散只是一种让人手脚无力的麻药,最多几个时辰就可自解,并不伤人性命。因此月影也不追问,推着他慢慢朝门口走去,一旁的金银使见侯爷被俘,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远不近的随在身边。 月影朝颜啸云递去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留下季芒看住二使,自己和无重帮助一众宾客,跟着班雎莲慢慢朝外走,颜陌则殿后。 就算门外有千军万马,只要有班雎莲做挡箭牌,一切都有回寰的可能。 但是直到此刻,锦衣裘服的少年王侯依旧没有慌张,他侧过头,附在月影耳边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将声音刻意放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却又柔媚低哑。这样的声音悠悠的钻进她耳中,让人不由的心头一跳。先前那种不明所以的郁热又灼灼的燃烧起来,少年的呼吸热热的拂在她耳边,竟让她觉得口干舌燥。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示意他不要废话。可班雎莲的神色却越发的放肆,低低笑道:“你这样搂着我,不会难受吗?”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上涌,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班雎莲妖艳的笑容看在眼中仿佛一朵盛开的荼靡。她终于觉察出异样来,扣住他肩头大穴的手指忍不住加重了几分,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班雎莲吃痛,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却用手拂过唇边,笑意恶毒:“你忘了吗?我喂你吃的……是‘鸳梦’啊。” 这句话仿佛可怖的魔咒,让月影的身体几乎为之冻结,就连声音都如坠冰窟:“盘丝仙子的……” “不错啊……既然我有她的‘丝囊’,当然也会有‘鸳梦’。为什么你不乖乖的在那里等我呢?如果你乖乖的,鸳梦也会乖乖的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发作,那个时候这里的事情就结束了,我一定会好好的疼你……”他说着,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是你偏要骗我,又要动用真气,如今‘鸳梦’提前发作了。很难受吧?” 他看着她渐渐苍白的脸色,眼中居然浮出同情微悯的光:“你要怎么办呢月影?没有解药,你要怎么办呢?” “住嘴!”她低低的喝道,心中的惊慌和羞怒却不可停止的涌上来。“鸳梦”有个旖旎的名字,却是最恶毒的媚药,盘丝仙子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他竟然用这样的手段……这个恶魔! 她反手一剑刺去,却忘了此刻的处境,也忘了他身上穿着刀枪不入的护身宝衣“丝囊”,这一剑宛如刺败革。她的灵台这才清明过来,手腕一翻迅速变招,虽仍然将对方笼在剑光之内,班雎莲却已挣脱了她的桎梏。十指一轮急点,“千秋指”的指风弹在剑身上,激起一阵铿锵之声。 身后的人见前方突生变故,顿时不知所措,人群微微乱了起来。此刻队伍正行到厅门附近,一片纷乱中,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木机之声,隆隆之声震耳不绝,不过一眨眼,大厅的东南角花厅骤然被无数巨大的石块击中,木石瓦片乱糟糟的四散飞开,走在最后的几个人来不及躲闪,身上被石屑击中,顿时血流如注, 一片迷眼的烟尘中,人们透过一角残垣惊悚的发现,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竟还有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巨石,正从四面八方砸落下来。 “投石机!”颜陌忍不住怒吼道,“如意侯,你居然动用了攻城的机械!” ———————————————————————————————————————————— 春天的婺源真的很美,哪怕是从杭徽公路一路过去,风景也是不可多得的。只是要到人烟稀少的山村的话盘山公路有点难开……囧 春天果然一定要去踏青啊!! 明天起恢复更新时间~[本章结束] 第三十一章 燕歌未断塞鸿飞(二) 明天早上要去工地,更新就放在下午了。 —————————————————————— 透过墙角一隅,能看到不远处耸立的木质高塔。在黯淡的天光下,那些缓缓移动的木塔宛如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巨臂伸展,无坚不摧。 颜陌的呼吸停顿了。 这是轻型的投石机,高不过丈余,利用车马就可以前进,投石的规模和距离都和真正攻城的器械相差甚远。但既便如此,这些泥石砖瓦垒就的房屋,这些血肉之躯的人,在这庞然大物跟前都不堪一击。 这是专属于持剑山庄的武器。因为杀伤力强大,长年锁在北庄营房之中,多年未曾见过天日。要打开营房的武器库,需要至少四个侍卫头领手中的金匙,以及……他的手谕! 但是他没有发出过任何指令! 颜陌突然想起月影说过一句话——“你以为你收买庄子里的侍从,挖掘密道直通白朔的事情,就此无人知道了吗?” 但他来不及为这猝不及防的背弃而苍凉感怀。四面八方落石纷纷,大厅四周的墙壁很快就塌落大半,原本整齐排成一列的人群开始四散躲避,有人稍不留神就被飞来的蝗石砸中,或者被倒塌的高墙埋在底下,四下里顿时一片哀号之声。 颜陌睚眦欲裂,在慌乱奔走的人群中呼喊心腹管事的名字,他方才嘱咐他悄悄潜回北庄,将那些放了课各自喝酒休息的弟子和兵将集合起来整队,迅速赶到南庄救人。为何过了这么久,却无一人应声? 杂乱的声音中,远处的山坡腾起了冲天的火光,一瞬间映红了天幕。那是北庄的方向,那里屯集有持剑山庄上千弟子和武丁,还有他的辎重军马……颜陌的心沉了下去,阴霾的仿佛这该死的天空。 他看到右翼有上百骑战马疾驰而来,乌鸦鸦的翻过山坡,铁灰色的铠甲泛出阴冷的光,当前的数个将领手里提着圆滚滚的人头,淋漓的鲜血洒满了一路。 这些头颅中,有昨日还在校场演练的少年,有跟随他多年的侍卫统领,也有他方才派出传令的心腹管事。 左翼有数十人列队而来,熟悉的号衣,熟悉的脸,至今他还能一口就说出他们的名字。但是这些面容如今都布满了陌生的凶狠残戾,他们手里的刀兵寒光闪闪,要来取他的命! 四面楚歌,众叛亲离。他一生英雄磊落,呕心沥血,何至于此? 斑雎莲的声音在纷乱的马蹄声和凄厉的哀鸣声中分外柔和残忍:“我本想好好说话,这是你们的逼我的!颜陌,持剑山庄的时代结束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道赦令,带着一种妖异而疯狂的笃定。颜陌望着碎心剑影中那张异常美丽的脸,心中却仿佛有了一丝了然: 世事如此微妙,原来这一切的因果,二十年前早已经注定! 就这样无法挽回了吗? 他慢慢的将手中的剑坠放进胸口最贴近的地方,长啸一声,于马蹄飞溅起的尘土中扬起那把天下闻名的永夜,剑光如同一道烈阳,撕开了这阴暗压抑的天幕。 哪怕真的无法挽回,他也但求一战,尽心,尽力! xxxxxx 投石的木机停了下来,山坡下却布满连排的长弓步射,弓箭之后是又一队骑兵,领头的正是跟随班雎莲入宫的“小五”。这些骑兵佩着连弩,闪亮的铁簇直指倒塌的大厅里少得可怜的几十个人。 北庄的火烧的越发大了,火光将天空映成暗红色,空气里隐隐有焦味传来。偏偏那雪,还是没有下。 颜啸云看着滚落脚下那几十颗人头——那里面有他年少时一同习武玩闹的伙伴,此刻血污了年轻的面容,死不瞑目。 不远处,他的父亲正在兵阵中厮杀,永夜的光芒闪过之处便有数十长矛齐齐而断,残肢满地,白朔骑兵铁灰色的甲胄上溅满了鲜血。他们踟蹰勒马,不敢向前。连他们的马都害怕这个宛如战神一样鼎立在天地间的男人。他们一定不知道,今天其实是他五十岁的寿诞。 身侧有人提刀砍来,他想都没想就反手一剑,直到寂夜没入对手胸膛,他才发觉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庄子里的前辈,在他年少时曾指点过他的骑射……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问他,但对方却已经抽搐着倒下,胸口喷溅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雪还没有下呢……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持剑山庄? 不,不应该这样的!该死的是那些野心家,是那些驱策铁蹄妄图跨过紫霞关,南下,或者北上的君主。不是他,不是他的父亲,更不是那些无辜的人们! 他怒吼一声,朝前扑去。寂夜细长的剑身绞碎了一名手持长矛的骑士的心脏,灼热的鲜血宛如落花,他足不点地而断朝后退去,肩膀撞到一个人的背上。 他听到背后疲惫而嘶哑的声音:“啸云,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很难看的笑容,却突然发现身后的女子身体犹如火烫,双颊也泛着不正常的桃红,眼睛很亮——亮得很怪异。 “月影……”他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脸庞,却被她挡住了。她咬着牙转过头去,低声道:“斑雎莲很狡猾,并不全力迎战,他是在拖延时间。可我们没时间了,对方也许有三千人,或者更多,庄子里也有很多人倒戈了,这里的天险对他来说已经如履平地……啸云,只凭我们几个对抗不了军队,大家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等师姐和紫霞守军的救援。” 颜啸云皱了皱眉:“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最少一个时辰。” “北庄有地库……” “不行!北庄起火,一旦进了地库,大家只有等着被烧死……”月影侧身避过一刀,反手挥剑,肩膀却依旧抵着颜啸云,“我有个去处,或者可以绝地求生。” “斑雎莲将我带走的时候走了一条庄后的密道,直通白朔境内,”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和季芒缠斗在一处不分轩轾的锦衣少年,沉声道,“这条路上的守卫已经被我解决了,那里通路狭窄也不是屯兵的地方,如果大家从那里进入白朔,再从绝云山脉抄近道赶去紫霞关,或有机会提早遇到援兵。” “可是持剑山庄……” 见他眼中犹豫的神色,她忍不住急道:“啸云,你平时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只要人活着,庄子随时都可以重建,如果你一意要和持剑山庄共存亡,这个世上也许以后就没有持剑山庄了!” 他的神情一凛,点头道:“你说的是!” “快些把季芒和无重叫来帮忙。你熟悉这里的山势地形,由你带着各位前辈离开,千万要小心!再晚一些我可能就……” 她咬着牙喘了口气,却并没有接下去,颜啸云的心里闪过一丝强烈的不安,但紫衣女子已经在长弓坐射的箭雨中飞掠了出去,他的面前也有长...[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一章 燕歌未断塞鸿飞(三) 暗沉的天空里,终于落下了第一片雪花。 慕容苏伸出手接住,看那片剔透的薄冰在掌中慢慢融化,变成如眼泪大小的一滴。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细腻,是一双不事劳作不拿兵刃的手。 没人看得出来,这双手也会染血。 他呵了口气,轻轻叹道:“哎……下雪了啊。” 站在北山的山巅,可以望见远处持剑山庄的火光,浓浓的硝烟弥漫不散,依稀能听到木石崩毁的声音。如果有风,还能听到风中带来的兵刃交鸣和凄厉喊杀。 慕容苏拥着狐裘,自语道:“阿莲做得很好,不愧是白朔的‘苍狼’。这一战会载入史册吧,史吏手书‘白朔如意侯领兵奇袭,灭诸侯颜氏于紫霞关’……” “王爷。”身后的司徒星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慕容苏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丝凉冷:“司徒,你不忍心?” “颜庄主一生侠义,从未有过野心。侯爷原本也只是想要劝降,不是真的要灭庄……” “侠义?”慕容苏轻轻的冷笑了一声,复又道,“他如果真的没有做错过事情,又怎么会被我抓住把柄?司徒,你还是不明白。在你心里,究竟是大酉重要,还是一介武人的家身性命重要?” 司徒星默默的垂下头:“属下是大酉的子民,自然是……以国为重。” “不错。阿莲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持剑山庄。如果颜陌真的为白朔单于收服,那北方骑兵攻下紫霞关直如囊中取物,我大酉的北地江山必将危如累卵。皇兄继位不久,将领匮乏,如有兵燹谁来拒之?” 司徒星的眼中有些犹豫,带了重重思虑望向远处火光跳跃的山坡。 慕容苏继续慢悠悠的说道:“持剑山庄久踞紫霞关,是大酉在北地边境的隐患。一日不除,皇兄在京城也睡不安稳。对大酉来说,白朔与颜陌只能反目,不可以联合。一将功成万骨枯,司徒,你也是带兵打仗的人,怎可以如此妇人之仁?” 司徒星一怔,终于低头肃然道:“王爷说的是。当以长远之计为重。” 慕容苏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扬起笑意:“带兵打仗的事我一点也不懂,但我了解阿莲。他也算是冷静自持的人,唯独对死去的母亲放不下。当初从盗墓者手上买下那块玉,就是为了找机会让他和颜陌反目。如果他知道颜陌就是杀他母亲全家的凶手,联合一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成功的了……阿莲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这最后一句以几近叹息的语气说出口,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难言的遗憾,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怔怔的望着远处的持剑山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道:“我们回去吧。” 刚转身,灰色的天空里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司徒星轻轻一纵,从半空中抓下一只灰鸽,熟练的从脚爪上取下一支圆筒,抽中里面的信件交给了慕容苏。 慕容苏展开纸条略略看了一眼,挑了挑眉,笑道:“司徒,回去收拾行装。我们要立刻离开赤峰。” 司徒星一愣:“去哪里?”回京需要这么急吗? “去巨泽国的凌源。”慕容苏随手将纸条揉成齑粉散入风中,道,“有人请我们去做客。” “可是王妃她……” 慕容苏的脚步一顿,半晌才低声道:“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也许会在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战事中失去性命,更多的可能是被班雎莲带回白朔,成为……斑雎莲会给她名分吗?还是只把她当成一时新鲜的玩物禁脔?……她是个又傻又单纯的女人,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骗,说不定,班雎莲的绝色容貌和温柔辞色会骗得她倾心……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烦躁,快速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吩咐道:“司徒,速去备车。我们绕道从绝云山脉麓地前往巨泽,顺道看看持剑山庄的战况,说不定……” 说不定怎样,他也不确定。如果有机会或许还能遇上……但这一点侥幸,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天空飘落的雪花变得密集,苍茫的天地幻成了一种朦胧虚幻的景像,然而在那景色中,却又突兀的站了一个人。白衣的男子,脸上却布满了刀疤,一点也不飘逸。 他傲然而立,即使见到慕容苏也只是微微俯身行礼,道:“在下‘五重衣’之首白衣残心,见过信王爷。” 慕容苏这一次是真正的惊讶了,他静静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片刻之后眼中浮出凌厉幽暗的笑意,道:“司徒,我们有尊贵的客人来访了。” xxxxx 月影一剑将颜啸云手臂上的箭杆削断,顺手抄在手里朝外扔去。断头的箭矢正中当先一个兵士的咽喉,直至没翎。 “箭簇入体太深,现在没办法取出来,你先忍一忍。”她撕下裙幅用力将伤口束紧。天空里飘飘扬扬的落着雪,她的额上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我没事,可是你有事!” 颜啸云看着她的脸皱了皱眉。他们一路而来杀伤了无数白朔兵将,胳膊上的这点伤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月影的神情却越来越奇怪。她似乎很热,眼睛很亮,亮的像是汪着一潭深水,偶然对上她的眼神,即使是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竟也有叫人心动的妩媚。 他伸出手,拇指抚过她脸上的伤痕,道:“月影,班雎莲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然而他的指尖才堪堪触到她的脸,她却突然挥手隔开,声音暗哑,道:“别碰我!” “月影!” 她勉力压抑住心中越来越浓重的迷乱,低声道:“啸云,我一定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不行。”她回望了一眼身后黑魆魆的洞口,“至少让大家都平安的离开。” 颜啸云的手掌慢慢收回来,紧紧的握成拳,这才一字一字慢慢道:“你说的对。无重往东,季芒往西北,虽然暂时牵制了一部分的人马,但是他们身中软筋散,并不能久战,班雎莲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们目前只剩下不多的转移时间。” 能够逃出重重包围进入密道的人,和刚开始比起来又少了十数个。这些人此刻正由颜陌带领穿过他们身后的密道。这已经不是谁能活下来的简单问题,而是牵涉了紫霞关的情势——白朔骑军有备而来,若是突然夜袭,大酉边防更本毫无准备! 不远处斑驳的雪原里,又出现了一小股搜索的骑兵。月影紧了紧手中的碎心剑,朝后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低声道:“啸云……” “别说了,我都知道。” 他看着她,轻轻一笑。正欲提剑杀出,身侧突然掠过一道灰影,颜陌高大的身体化成一阵疾风,异常凌厉的冲进敌阵。永夜剑光灿烂,瞬息间便砍断了数匹马腿,坐骑嘶鸣倒地,骑军之中顿时大乱,入耳一片呼号之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二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 颜陌高大的灰色身影没入狂乱的风雪中,最后连兵刃的声音都不可闻,像被辽阔的天地一瞬间吞没消失。 颜啸云的心里突然涌起无边的苍凉和难以言说的惊慌,眼神追随父亲的背影,几乎想要夺路而去,但脚下偏偏沉重的迈不开一步,竟一下子怔住了。 他很少会这么失神,月影赶紧捅了捅他:“还不快去,愣什么?” 他这才想到现在根本不是有闲暇酝酿这些情绪的时候,于是提起手里的剑,刚迈开步子又转回了身:“那你呢?” 她轻轻一笑:“我替你在这儿守着,过一会儿赶上去。” 她这一笑,近在咫尺的容颜竟然有艳若桃李的风情,仿佛周围不是白雪皑皑的战场,而是风花雪月的辽阳京……颜啸云的心脏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猎猎的寒风刮在脸上,突然就生出了异样的冲动。 他伸出手将她用力的拥进怀里。嘴唇贴着沾染了鲜血和灰尘的长发,低声道:“我等你。到了紫霞关,我有话说!” 持剑山庄已不能保,他想,他不能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东西。 月影被他紧紧的搂着,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拥抱她。他的手臂很有力,男子的气息很好闻……她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迷乱恍惚,身体有些发软,但是颜啸云却已经放开了她,握起寂夜,头也不回的进入了密道中。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抬头望去,几近傍晚的天空依旧灰暗,雪花纷纷扬扬……她回想起从前和贝师姐一起游历的事。她很少孑然出宫,每次周围都会陪着各种各样的朋友。也许正因为如此,最近的单独行动她总是犯错……她不怕死,可是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没用,真的很没用…… 断断续续的思维和喘息中,她的眼角捕捉到一抹红影,很艳的颜色,在雪地里分外的惹眼。她几乎是惊惧的跳了起来,想都不想就放声喊道:“阿朱快回来!不要过去,那里很危险……” 声音被风声吞没,红色的人影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头也不回的朝东奔去,她的轻功很好,脚程很快。不多时,雪地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红点。月影心急如焚,正要起身赶去,耳边却传来冷冷的破空之声,一道羽箭划开雪幕,自她颊边射过,带起了一丝灼痛。 好箭法! 她一回头,看到小五高大的身影骑在马背上,正慢慢朝她靠近,身后一队百余人的骑兵像黑灰色的蚁群,一点点的铺满她的视线。如意侯府青色的苍狼纛旗迎风烈烈,仿佛在嘲笑她孤身一人的渺小。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伸开手指,又徐徐的握紧,碎心剑横在胸前作了一个起势,瞬间卷起残雪。雪光入眼,比兵刃的冷光更加灼亮。 xxxxx 颜陌望着身上的鲜血——这些血属于那些死在他剑下的白朔士兵,他们有些还很年轻,不过和他的独子一样年纪,却已经血洒疆场,再不能回家。 他的左腿中了一箭,右肩被长刀砍伤。纵然武功再高的人,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如同他祖辈传下的基业,终有一日要被朝代更迭的洪流吞没。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他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长啸一声,永夜剑挥出,刺进面前最后两个士兵胸中,热血融化了白雪,瞬间又凝结成冰。 颜陌走进书房,又仔细的将门掩上锁好,随后快步走进里间,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书架后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一扇隐秘的门静静的开启在眼前。 他在书房里略微的耽搁了一会儿,将所能想到的东西全部拿在手上,那里面有持剑山庄的弟子花名册,遍布各地的分舵号和联络名单,以及山庄名下的地契和银票。 他抱着那些东西走进暗门,门后连着一座小石山内的洞窟,另一些和山庄息息相关的重要资料都存放在那里,就算是最厉害的火药也无法将之破坏。 他有些笨拙的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洞里的石桌上。看着这一屋子的琐碎,忍不住觉得好笑。原来就算是人人口中的大英雄,也会为这么多的身外之物牵绊着的。别人都说人越老,放不下的东西就会越多,看来他的确已经不再年轻了。 以后的路,都要由年轻人去走了…… 他只是略略一坐便起身离开,锁上暗门,将一把长剑形状的金匙收进怀里,快步走出书房,朝密道的方向返回。 山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一转眼便将方才那些怵目的鲜红掩埋了起来。北庄的火光也渐渐熄灭,焦臭的味道随风而来,刺鼻呛人。 肆虐迷乱的风雪中,有一个锦衣少年正站在十步开外,他的身子看起来很单薄,领口的黑色大毛连着墨色的长发随飞而舞,他的眼睛是碧水一般的色泽。 颜陌顿住身形,一瞬间有些恍惚,但他眯了眯眼睛,很快恢复了心头的清明,永夜剑倏然一闪,挡在了身前。 班雎莲也不废话,足尖一点就朝前扑去,他的手掌散发着阴冷幽蓝的寒气,眼中却是残暴狠戾的光,这样的眼光冰冷入髓却又热烈如火,全不似他平时天真清冷的模样。 他低低的吼道:“把母亲的东西还给我!” 对手不是普通的兵将,颜陌在他的掌风下顿时觉得吃力。他本就被软筋散消去了半数内力,连番杀敌,功力更是所剩无几,此时不由的朝旁退开一步,太宇沉波剑法中的招式应手而出,剑光开阖之间,将班雎莲的全身都罩了起来。 颜陌的内力虽然不济,毕竟是一代宗师,班雎莲的祭水寒冰掌再厉害,一时也不能近他身,反倒被剑气在胸口划开了一道口子。锦衣少年有些沉不住气,冷笑道:“这明明是我母亲的遗物,你不光不还给我,还要与我为难,南人狡猾,言而无信!” 他的母亲生前将剑坠视若至宝,时时拿在手上把玩凝视。如今却被人从墓穴中掘出,又落到了此人手上……他越想心中越怒,掌风更见凌厉。 颜陌却是神情一凛,那句“言而无信”听着分外刺耳。曾经的誓言突然如潮水一般,一句一句的在心中回响反复,竟然清晰如昨。 “此生此世,我负你良多,纵取我性命也不能抵偿……” “我答应你,只要将来拿着这枚剑坠来找我,颜陌的性命就是你的,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她的眼睛宛如最清澈的湖水,碧绿幽深,那时候有泪坠落,从此蜿蜒的流在他的心里。 “冰姬……”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看到那双幽蓝的手掌挥到胸口,手里的剑突然垂落。冰冷彻骨的手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他的胸口,他听到自己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喉中腥甜,星星点点的鲜红从唇边溢出,洒落在雪白的地上。 班雎莲有些意外,然而已经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第二掌又旋即拍在他的腹部。颜陌再也抵受...[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三章 缘来何须无情弃(一) 明天是可爱的周末,虽然影子要加班但会尽量争取二更,一次在中午左右,一次是晚上十点以后……写文的时候斟酌比较多所以码字比较慢,见谅见谅! ————————————————我是说明时间的分割线—————————————— 月影跌跌撞撞的穿过密道,用力的将尽头的门推了开来。 那扇门并没有上锁,但记忆里那个满室氤氲暖香,挂着瑰丽织毯的房间如今却已是一片冰冷狼藉。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循着雪地里凌乱的足迹走进了风雪中。 之前的一场恶战里,她以一人之力击杀三十五骑,领兵的五将军伤于碎心剑下,代价是她背上一道长长的伤痕。如今伤口的血已经结冰,粘着衣物,一扯动就会钻心的疼。 她慢慢的走过雪原,天空里落下的雪花像是扯不断的棉絮,轻,美丽,寒冷。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浅浅山脉,有种叫人绝望的空阔。 她曾经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事,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无力、失落、对自己的失望、对斑雎莲的愤怒和对慕容苏的迷惑交杂成难以排遣的烦乱,体内渐渐发作的“鸳梦”更让她不知所措,身体很热,渴望益深,连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盘丝仙子的“鸳梦”是极厉害的媚药,如若没有解药,最后会血脉逆行鼓胀而死。这种死法真是不怎么光彩,但斑雎莲也绝对不肯给她解药。除非找个男人……虽然她并不觉得贞洁比生命更重要,但她不甘心!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差踏错,她在伽叶宫里到底学到了什么? 从前的历练,是儿戏吗? …… 直到远处的山脊升起一丛青色的焰火,伴着尖厉的破空锐响,才终于惊醒了她迷乱的思绪。 她心里一喜,烟火和锐响代表着季芒已经和贝叶书会合,紫霞关的守军正朝着持剑山庄而来。按照距离来判断,军队离阴岭和大石峪中间的古驿道并不远,颜啸云带着的人很快就能赶上去。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没走多远,就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衣袂飘飞的白影正举目四望。颜啸云果然回来找她了。这么说,那些人应该安全了! 她快步转过一道雪封的豁口,斜里突然伸出一双冰冷的手掌,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勒住她的腰身朝后倒去。 她来不及挣扎,随着身后的人一同倒在雪地里。豁口的下方是一片斜坡,两个人便顺着那片雪坡一直滚落下去,等停下来的时候,离方才看得到颜啸云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月影浑身已经使不上力气,那人的手还扣着她背后的大穴,她叫不出来,也不能动弹。只能听到背后不稳定的喘息声。随后,眼角捕捉到锦袍的一角,上面沾着细碎的雪末,还有未干的血迹。她知道他是谁了。 “你不准过去。”斑雎莲的声音带着一种任性的残忍,“我最不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你不准过去!” 月影的嘴唇在他掌下无声的开阖,问的是“你想做什么”。 他冷笑起来,答非所问:“居然连我都算计。这也算是交情?……我最讨厌被人骗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嘴唇映上她温热的颈项,噬咬着冰冷的肌肤。掌下的女子身子一震,僵硬的身体却渐渐发热起来,那一缕红痕沿着颈侧一路蔓延到了耳边,隐忍的辛苦让他有种恶毒的满足感。 他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快意和一点点怨毒,暗哑诱人:“很难过吗月影?那我们就在这里好不好?我有个好主意,如果他知道你被我折磨会有什么表情呢?真令人期待……” 他将她的脸用力的扳过来,微眯起眼睛便要吻上去,然而面前明明已经面生红晕的女子却突然间沉腰,屈肘,重重的一击落在他胸前被永夜间刺出的伤口上。斑雎莲低哼一声,撤回手掌就去抓她的腕。月影却趁机抓住手中一道银色的暗芒,直直朝他手心里刺去。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扑过去,竟将他的手掌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一缕红痕顺着斑雎莲的掌心在雪地上画出蜿蜒的纹路。插在他的手心里是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束发银簪。 黑发如流泉一般散满了她的肩膀,勾勒出本不属于这个女子的风韵。斑雎莲呆呆的看着她醉红嫣然的脸,一时间竟然移不开目光,连愤怒和疼痛都忘了。 月影急促的喘了口气,迅速的爬了起来,拾起落在地上的碎心剑,吃力的朝山坡上爬了上去。 身后传来斑雎莲迷惑不解的呓语: “何必呢……没有解药,你会死的。” 她没有理睬他,继续头也不回的,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xxxxx 往东诱敌而去的无重,面对的是金银二使中的银使和手下两百骑军。 而他,只有一个人。 他手中握着佛家至宝如是珠,但那件武器太过慈悲,并不适合上阵厮杀。风动真诀的纯阳内力也是宜守不宜攻的功夫,更何况他的功力只剩下了原来的一半。 他只有不停的夺过对手的武器,然后反击,到最后,就连干净的衣袍上都沾满了点点血迹。虽然大梵音寺习武的僧人秉承“惩恶扬善”的信条,但佛家忌杀生毕竟是他从小的信仰。到最后,那双清湛的眼睛也因为看到太多的杀戮,原本的慈悲变成了叫人心碎的悲恸。 朱丽躲在岩石背后,偷偷的看着那个即使满身血污也清雅柔和的男子,心里竟有一处隐隐生疼。因为他的坚持,也因为他的舍弃。 他的爱是给与天下人的。没有人可以独占。 她不顾一切的跑回来找他,其实并非全部为了那本书。手里的“一白”已经握了很久,体温却不能将冰冷的锋刃焐热。这是一把断金切玉的利刃…… 她看到无重伸手接过一支射来的羽箭,反手架住另一支,他手中的如是珠扬起,缠住了银使手里的短刀,空气中鼓荡着温阳的气息。银使后退了好几步,终于退到了她所在的岩石跟前…… 她咬了咬牙,举起手中的“一白”就朝他背后刺去。 一声惊呼之后,银使手中的短刀高高扬起,巨力朝她肩上迅即无匹的砸去。 那一瞬间,她被强大的刀风逼得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最后看到的是无重眼中那一抹清晰的惊慌失措,还有模糊的两个字:“——阿朱!” 真是过份,偏偏要在她听不见的时候叫她的名字……[本章结束] 第三十三章 缘来何须无情弃(二) 朱丽手中的“一白”深深的扎进银使的后背。这一刀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刀尖深入第三根肋骨下方三寸,心脏的位置。 她虽然看得很准,银使的动作却更快。一白没有一刀毙命,却让他痛彻心扉,转身举起手中的短刀便朝身后娇弱的红衣女子砍了过去。 无重完全没有想到朱丽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刀光闪过的刹那却不容他多想,他不假思索的喊出她的名字,抢上身去,手中的佛珠带着千钧之力挥出,重重的打在银使胸口。 左手随即接住被刀气震晕的女子,连退了三步。 银使腹背都受到重创,终于忍受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血珠点点滴滴洒落在雪地上,映出面具中震惊愤怒的眼神,夹杂着不甘、怨毒……种种的神色,最后,终归于寂灭。 他缓缓的倒下去,花白的长发在风中散开。一代高手,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这北国雪原寂寂而终。 余下的骑兵见领军之人死状凄惨,一时间又群龙无首,顿时作鸟兽散,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无重喘了口气,看着手背上蜿蜒流下的血迹,银使的短刀到底还是伤了他。除此之外,他的背上还被轻弩擦中,温热的血如今已经都结成了刺骨的冰。 但现在却不能休息。零散的士兵虽然退却,但金银使同心,银使即死,金使就绝不会放过他!他得离开这里,按照原先的计划折返,和众人到紫霞关汇合。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他一直以为她已经随着月影和啸云从庄中的密道离开了。莫非是是为了他才回到这里的吗?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眼中慢慢溢出悲悯之外的迷惘困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鬓边的发丝,然而指尖才触到冰凉的肌肤,又突兀的停住了。过了片刻,终究是很慢很慢的收了回来。 然后,他蹲下身将她负在背上,朝前走去。 朱丽醒来的时候,雪还没有停。她从眼睫下方看去,前方的路一片白茫茫的,那个人的衣袍也是白的,连血迹都黯淡了。唯有随风轻轻而动的发,是纯然的黑。 她轻轻的怂了怂鼻子,眷恋的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的味道,嘟哝道:“无重,我们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轻轻的传过来:“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赤峰。月影住在那里,我到那里去等她,我知道你要回紫霞关的,你别管我了……” “朱姑娘,我带你去赤峰。” 他柔和的打断她。她看似精明活泼,却最怕被人舍弃,也怕寂寞。这些,他都知道。 还是不忍心就此丢下她。 他又叫回她“朱姑娘”了……朱丽的眼神楞楞的看着他形状优美的耳廓,心中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冲动,让她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的喊道:“无重……” 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她又道:“你真好。” 听起来分外的郑重温暖的声调。 他隔了很久,才又“嗯”了一声。 萧萧的风雪打在她的身上,她却不觉得冷。只觉得有热流划过她的心尖,不经意间就把坚冰融化成了一池温柔春水。她有些痴痴的想,这苍茫的天地间,两个人可以一直一直的走下去,也不错…… “无重。”她低低的道,“你不要去做和尚了好不好?”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嗯”,也没有说“不行”,只是继续往前走,走得很快也很稳。 没得到答案,她还是不死心,凑近了些:“无重,等你回了大梵音寺,我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所以别回去嘛。还可以……过另一种日子的……” 她的话越说越轻,带着灼人的热烈,偏偏出口的时候全都变成了动人的娇羞。冰封的雪原里,她平生第一次对未来有了另一种构想——她原来也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也会向往平凡的幸福。 她想,只要他答应她! 可是他回答她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几乎有几千几万年那么长,长到足够将那一瞬间的热烈冲动泯灭成一片冰冷。 xxxxx 到达赤峰的时候,雪终于停了,天色已晚,四野昏暗。 朱丽已经可以自己行走,她不紧不慢的跟在无重身后,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笑容。 甜美,却少了几许温度。 她跟着他一边走进客栈,一边道:“你可要好好的包扎好伤口再回紫霞关去。天寒地冻的,又不是铁打的人。” “朱姑娘,你方才说的话……”他微微的拧着眉,竟像是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才勉强有了答案。 朱丽的心跳快了几拍,却又急忙摇手道:“那些话是我胡言乱语的,没有别的意思啦!你别当真,你……” 她有些言不由衷的心慌,脚下绊到了,无重急忙扶住她的肩膀,表情依然认真郑重,道:“你的话我仔细的想过,其实……” 然而话音未落,院子里就响起来一个清冷的女声,道:“朱丽,是不是你回来了?” 她一抬头,就看到几天前被她骗走的梁晴,正青衣飘飘的站在厢房门口。 朱丽顿时愣住了,连无重的手静静的收了回去都没有察觉。好半天才问道:“小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梁晴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神在无重的身上溜了一圈,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神色,淡淡道,“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主上在这里。你以为甩掉我这么简单吗?” “主上?” “时隔一月,莫非朱姑娘不认识我了?” 沉厚的嗓音伴随着揭帘的声音传了出来。她先看到一双结着薄茧骨节均匀的手,然后是玄色的窄袖衣袍,腰上挂着短刀。朴素的鞘,却不失矜贵的王者之气。 她有些结巴的开口:“王……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如你所见,我到这里来迎接我的王妃。”慕容捷的眉眼间波澜不惊,语气里却有着几分难得的调侃。梁晴接过他手里打起的帘子,淡淡的补充道:“王爷半个月前就请求皇上将你立为正妃了,上官浣星则指给了五爷——可遂了你的心了?” 慕容捷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上前拉住朱丽的手,沉声笑道:“是我不守信用擅自决定的事。不过我相信朱姑娘也一定能完成你我的约定——怎样,你许诺给我的未来,可还算数?” 慕容捷并没有告诉她,自她走后他时常会莫名的想起她,强装镇定的神情,甜美的笑意,还有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于是当他觉得只是想念并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就独自到御前做出了选择。哪怕那个时侯她还没有拿到和鸿水帮的合约,哪怕为了她不惜得罪太后—— 他做事情从来不想这么多。只要认为值得。 慕...[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四章 狐裘不暖锦衾薄(一 加更) 明天要换新封面,是很pp的封面,呵呵~~ —————————————————————— 慕容苏靠坐在柔软的羊毛毯上,领子和袖口上镶着上好的紫貂毛,金棕的颜色,益发衬得他眼中的一点漆黑幽深若星河。 他的手轻轻的平放在铜胎鎏金福寿无疆的手炉上,左手食指戴着一枚碧玉扳指,刻着辟邪镇兽貔貅,口中一点吞金,更显得手指奇异的纤细。 他不喜欢冬天,一直很怕冷。小的时候,每当辽阳京下雪,皇兄们就会穿着短衫在校场里练习骑马射箭,只有他称病躲在屋子里。屋子里的火龙烧得很暖和,他就拥着狐裘看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有的时候,荣膺军政司大将军的小舅舅会来看他。他记忆中的何倥偬将军是个非常年轻洒脱的男人,总是跟他讲一些打仗的故事。他不感兴趣,就趴在他膝头上撒娇——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不好学,却明白怎样才能讨大人喜欢。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父皇一直很宠他,每次行赏,他的那一份都和皇兄们不一样。时间长了,他看东西的眼光变得挑剔,人也愈加自矜,却不知因此而少了筹谋——直到母妃薨逝,直到先皇罢黜太子慕容捷——那时候人人都以为他会得到那个储位,包括他自己。 但是,新立的太子是慕容晟。 父皇甚至没有给他封地和兵权。哪怕大酉的君主明明知道何妃的死和新后有关,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更加没有赋予这个失去母妃庇佑的,“最喜欢”的儿子丝毫可以倚重的权力。 天禄文皇帝死的时候也是冬天。那一年慕容苏十八岁,青梅竹马的女子刚刚成了皇兄的侧妃,而小他一岁的魏王慕容宸已经到魏中祁阳带兵。留在辽阳京的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终日走马章台倚红偎翠。王府里的人找来的时候,年轻的信王喝得烂醉如泥,正躺在温暖的软褥间,身旁有曼妙女子替他解衣。 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他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流泪。 他记得自己哭得很伤心,这是成年以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眼泪。朝中文武都赞他孝顺。但是他自己却分不清楚,到底是为了那个是父亲更是君王的人伤心,还是为他自己—— 天禄文皇帝临死前匆匆颁下遗诏,命楚王登基,只字没有提到别人。往昔承欢膝下的爱子,最宠爱的皇儿……不管是谁都被遗忘了。 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没有人再去骑射。他依旧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弱小。 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变的,除非自己就是那个规则的制定者。 不过是一个金漆座椅而已,他想,他其实不稀罕这东西。但他要告诉躺在帝陵下的那个人,既然有人立下了规则,同样有人可以将之改变。 …… 他把手背反过来,再一次轻轻的覆在手炉上。前头赶车的司徒星揭开了车帘的一角,道:“王爷,再翻过一座山就是含沙别苑。北山派过去的人应该都准备好了,您再等一等。” 慕容苏懒懒的应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司徒星犹豫了片刻,又道:“王爷,就这么留着蜀王爷在赤峰,没问题吗?” 慕容苏轻轻一笑:“二哥不是说来接朱姑娘吗,我们怎么能打扰他和未婚妻谈情说爱的雅兴?”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蜀王爷他不是……”司徒星看了一眼主上,还是把那句“他又不是您”咽了回去,只是道,“他不会只为了这个目的千里迢迢赶来紫霞关的。” “那个啊……当然是不会的。”慕容苏长长一叹,眼光闪烁,“不过他的目的不在紫霞关,因为眼下的他对这里还鞭长莫及。”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示意司徒星把帘子放下来,然后又慢慢说道:“二哥是个喜欢打战的人,你看他在蜀地屯了这么多兵马就知道他不喜欢跟人讲道理……既然有这么多的兵,当然需要武器,而绝云山脉一带听说是藏锋馆一群铁匠的老家。他是想去请铁家的人帮忙铸造兵刃吧?” 司徒星心中一震,连声音都提了几分:“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猜的。”慕容苏无谓的眨了眨眼,“司徒,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好好的赶车。” 司徒星应了一声,立刻快马加鞭起来。然而马车只行了半刻的功夫,速度又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住了。 慕容苏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王爷,路边好像有人……” “什么人都与我无关。快些赶路,天色不早了。” “可是……”司徒星的声音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如实道,“那个人身上穿的很像是王妃离开那日的衣服。王爷,是不是要过去看一看?” 车厢里沉默了半晌,就在司徒星准备继续朝前走的时候,帘子突然揭了开来。慕容苏放下了手炉,慢慢的跨下了车辕。 司徒星赶忙去扶他,边道:“王爷,属下去看一眼就好,您不必亲自下来……” 然而慕容苏只是挥了挥手叫他在旁侍立,自己撩起袍子踏进雪地里。这时候雪犹未停,虽然下得比方才小了一些,但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踝,踩上去颇为寒冷。 他呵了口气,轻轻的走过去,果然看到雪堆后面倚着一个女子,淡淡的紫色衣裙已经被不知是烟还是血的污渍染了半边。这么冷的天气里,她的领口却还是敞着,露出一小片莹润的肌肤。脖子上有几缕斑驳的红痕——他自然认得出来,那是牙齿噬咬之后的痕迹。 雪花犹如轻盈的蝶翅一般落在她的长发上。慕容苏的手渐渐的握起来,直到指尖深深的刺进掌心,这才慢慢的松开,蹲下身子摇了摇她的肩膀,轻声道:“月影?” 她没有昏迷,也不像受了伤,但似乎神志不太清明,听到他的声音也只是模糊的应了一声。 慕容苏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站在雪地里的片刻功夫,他的手已经冷得像冰一样。然而最终他还是弯下腰,很小心的将她抱了起来。 他觉得她是生病了。身体很烫,发丝掩盖下的脸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的手触到她背上一道血迹已经结了冰的伤口,怀中的女子轻轻的呻吟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朝他身上靠了靠。极简单的一个动作,竟有不胜娇弱的风韵。 慕容苏一愣,想到班雎莲托人送来的那八个字。他似乎对她志在必得,怎会让她孤身一人流落在这片茫茫的雪原里。若不是他临时起意从这里绕道,她会怎么样呢? 他抱着她走回车边,司徒星怔了怔,道:“王爷,这真的是……” “是王妃。”慕容苏简单的说了三个字,示意他揭开车帘,抱着月影跨进了车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佛眼砂 第三十四章 狐裘不暖锦衾薄(二) 厚重的帘子放了下来,将刺骨的严寒挡在了车外,小小的空间里立刻温暖如春。 慕容苏倚着原先的地方坐下,换过一只手揽着月影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她鬓边的碎发——她总是不肯和京城里的女子一样用香油把鬓发抿起来,偏偏还是个静不下来的人,他几乎不曾见过她端庄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笑起来。怀里的女子动了动,温暖的空气让她慢慢清醒。她睁开眼睛,又很快的眯起来,眸光闪动之间,有一缕媚眼如丝的妩媚。 “……慕容苏?” 声音全不若平常的冷淡,低柔的就像耳边呢喃……他竟意外的觉得不自在,拨弄她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仰起身微微蹙眉,道“阿莲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她喘了口气,慢慢别开了脸,轻声道:“你把我送给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原本应该是带着怒气的指责,说出口来竟像是闺怨女子的娇嗔。慕容苏怔了怔,“我没有”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但他很快的镇定下来,眼中又闪现出脉脉温软的笑意,轻轻重复道:“我没有。月影,你信我!……我怎能答应他呢,你是我的妻子啊!” 他的语气带着七分诚挚三分蛊惑,白麟香的味道萦绕过来。她觉得心头一紧,忍不住有些迷醉,慌忙垂下眼睫,低吟道:“水……” 她觉得渴。原本在雪原里尚能维持的一线清明,到这温暖的地方已经开始慢慢溃散。 慕容苏伸手拿起小几上的瓷杯,倒了半盏茶水慢慢的喂她喝。微凉的水一线入喉,稍稍缓解了郁热。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唇角滚落下来,在下颚划出一道湿润的印记,原本黯淡的唇色也有了一丝鲜活。 他伸出手替她擦去唇角的水渍,低声问道:“还要吗?” 她没回答,只是无意识的抓住那双拂在唇边的手,就像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浮木一般握紧。滚烫的脸贴住他微凉的手掌,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他也意识到了她的失态不同寻常,正要抽身,却听见她口中反反复复的低声呢喃,倾身听去,竟是什么“横三纵四”“沉沙落雪”之类的句子,到像是在背剑谱。 他不禁失笑,心中有了一丝温柔暖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放开我,我没法给你拿水啊,乖……” 她听见了这话,犹如火烫似的松手,将手背用力的覆在眼睫上,似乎在极力克制挣扎。口中继续背着落莲剑法的口诀,但那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轻吟之间若有旖旎声色。 他并没有去拿水,只是看着她,眸中一瞬间幽深灿烂。 他看着她停下来抓住领口的衣襟用力喘气,看着她轻轻舔着嘴唇——如此微小的动作却让他心里骤热,方才想好的所有应对之策一时全都不记得了,只是揽紧她的肩,低头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滚烫柔软,接触的瞬间有轻微的震颤。但是微薄的挣扎和抗拒很快就融化在他缠绵的唇齿间。 他的动作并不霸道,初时是极轻极温柔的吮吻,然后才慢慢的加深。月影觉得身体里被撩拨起一阵阵异样的酥麻,忍不住羞愧气恼,可四肢百骸偏偏不听使唤,下了魔咒似的,在他怀里一寸寸的软下来。 他轻轻拿开她遮住眼睛的手,见怀中佳人长眉紧蹙,醉红的脸色有些发白,又忍不住笑起来。抵在她唇畔低笑道:“傻瓜,不要忘了换气……” 月影用力的咳喘,只觉得这声音可恶之极。但她体内的情潮非但没有退去,反倒有加深的迹象,连浑身的穴道都隐隐作痛。 她很清楚这已经是药力的极限,若不想办法,后果将是经脉寸断……她不想死在这么不入流的媚药之下!没有解药,除非…… 她轻轻的咬住唇角,低声道:“班雎莲给我下的药……是‘鸳梦’。” 慕容苏微微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眨了眨眼道:“听说‘鸳梦’没有解药是会死的。” 她轻轻点头,却怎么也无法把事先想好的话说出口。 慕容苏偏过头去,指腹慢慢的摩挲着她脖子上清晰的红痕,眼里闪过一丝幽微的冷厉,声音却低哑诱惑:“……要我帮你吗?” 这句话被他先说出口,月影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持剑山庄的事她还没问清楚,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心怀叵测的野心家,这么做太不值得……可是守身如玉的话又是值得了吗?和经脉寸裂比起来,似乎还是选他好一些…… 看见她眼中犹豫不绝的混乱,慕容苏挑了挑眉,慵懒的笑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愿意的话,换司徒进来好不好?” 他眼中的无谓和戏谑一瞬间惹怒了她。她把牙咬得更紧,细齿在下唇留下一圈深深的印记,然后用力推开他,伸手就去揭帘子。 然而“司徒”两个字才喊出半声,就被身后的一双手用力的拉了回去,重重的压倒在地上。彼此的身躯紧密的贴合。她猛得吸了口冷气,身体里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分。 慕容苏微微眯起眼,笑得星眸如丝,缱绻非常,只是笑意里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王妃平时可不是这么听话的。既然如此,此事不便由他人代劳,还是本王亲自动手的好……” 他的声音淹没在随后落下的绵密亲吻里,这一次再不像之前那样小心温柔,虽然仍然缠绵,却带了些故意的轻佻挑逗,让她再一次头昏脑胀的陷入“鸳梦”编织成的陌生绮丽的**中。 其实,她不知道—— 他只是喜欢看她羞恼的样子,等玩笑够了本想告诉她实情:班雎莲曾经赠与他“鸳梦”,所以他的身上也有解药。 可是她居然毫不犹豫的去找别的男人,所以,他还是决定瞒着她。 ——此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报复的动机带了几分孩子气,再不复平素那般游刃有余。 ———————————————————————————————————————————— 这一章真的写了很长时间,擦汗……明天起恢复更新时间 ps:感谢亲爱的jj帮我做封面~~[本章结束] 第三十五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月影被一阵争执的声音吵醒了。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骨节优美的手,食指上一枚碧玉扳指,镌刻着瑞兽貔貅,口中那一点吞金正对牢她的眼眸。 往上看,是白色的矜衣,上好的江南素锦,金丝镶的盘扣,交领散散半敞,再之后是两条形状漂亮的锁骨,颇为精致的下颚,清秀的五官不算英俊,但覆下的眼睫却又密又长。 ……是因为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吗? 她的呼吸一窒,这才发现睡着的时候竟是趴在他的胸口。于是脸色瞬间惨白,却无论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彼此难分难解的亲吻,交错不稳的呼吸和司徒星那一声“已到含沙别苑”的声音。 然后呢?再然后呢……“鸳梦”的毒解了,是否就表示她跟他之间有过了床第之欢? 她试着慢慢动了一下身体,除了背上结痂的伤口牵扯出的隐痛,并没有其他异样。 有些疑惑的半支起身,才发现身上换过了干净的衣物,同样的江南素锦,外袍下的小衣却还是先前所穿。细细的看了一遍,再抬头时,却对上了慕容苏含笑黝黑的眼睛。 “早。” 他打招呼的样子很随意。月影的脸却一瞬间发热,止都止不住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耳根。她暗自恼恨自己心猿意马,皱着眉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谁知背上一阵钻心蚀骨的刺痛,让她忍不住重重的吸了口气。 因为这一犹豫,男人的手又把她揽了回去,摇头笑叹:“那个可不是小伤,要不怎么让你一整夜都趴着睡?” 她咬牙:“慕容苏,你到底有没有……” 话没说完,他却朝窗外看去,道:“听外面的声音,似乎是司徒找的大夫来了,这边不让进,正吵着呢。”眼神看回来,落在她脸上,“再睡会儿吗?还是让大夫看伤?” 他彻底当做没听到她的话,月影忍不住抓起他胸口的衣襟,薄怒道:“慕容苏,我到底有没有和你做过?” 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连窗外的人都听到了,原本的争执声立刻停了下来,四下里有诡异的安静。 他一愣,然后就开始笑,笑得连眼睛都弯起来,然后轻声说道:“没有。” 她狐疑的盯着他:“那‘鸳梦’是怎么解得?” “我有解药啊。吃了解药你就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的怒火又蹿了上来,勉强忍住了才一字一字道:“有解药为什么不早说?” “你没给我机会哪。”他颇为暧昧的把手指压在嘴唇上,低低道,“你忘了那时候吗?……根本开不了口,说不得话。” 他故意让她想起昨天的事情,然后看她羞赧又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就有幸灾乐祸的快意。这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堂堂信王殿下从来不需要做柳下惠,这次倒是为了她破例了——他一看到别苑那些女孩子的脸,就突然没了兴致,即使前一刻还差点把持不住的把解药扔到窗外去。 她看到他很**的笑意,一把抡起锦被就劈头盖脸的扔了过去,连背上的疼都顾不上了,冷然道:“你出去,让大夫进来!” 慕容苏很好脾气敛衣起身,披上紫貂毛的大麾正要出门,月影又叫住了她,犹豫了片刻才问道:“持剑山庄有什么消息吗?” 他的眼神一闪,摇头道:“我没有去过,不清楚。你想知道的话,我这就叫人去打听。” 她轻轻的恩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耳边听到他带门而出,然后在外头吩咐了几句,随后便有大夫和女侍进来替她料理伤口。 她静静的躺着,热潮退去,脑子里却渐渐清晰,诸般事情纷至沓来,一时纷乱不休。 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持剑山庄的火是不是灭了?阿朱究竟有没有找到无重?大酉的守军有否击退了白朔骑兵?……一旦想起这些事这些人,就恨不得能够有双翅膀立刻飞回山庄里去! 但是,她不能。 并不是因为背上的伤,而是因为慕容苏。 她知道他刚刚的回答一定是假的!不只是因为让她送去的剑坠,也不是因为斑雎莲的话,甚至不只是因为他们再次遇到的地方根本不在赤峰,而是—— 每当他说谎的时候,眼神总是特别笃定,瞳仁晶莹灿烂,似有幽光。 那一次青公主大婚,这一次颜陌寿辰,还有方才……这细微的变化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可是,她已经上过太多次当,她了解! 她明白一旦紫霞关异动,整个大酉和白朔都会有变数。慕容苏既然参与了这个布局,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他的手中还有一道杀手锏,足以令天下大乱。 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一天持剑山庄里无辜宾客的哀嚎,那些濒死绝望的眼神,箭雨刀光,血流满地……都还在眼前。她忘不掉,怎么能忘掉? 如果这件事是他一手造成,她决不放过他! 哪怕他不得不为的背后或许情有可原,哪怕他纵酒高歌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怕他这一次很君子的没有趁人之危……她把脸埋在被褥里,眼中的清辉一闪即逝。 良久,对女侍慢慢道:“请王爷来一趟,我要见他。” 这一次,她绝不再做被动的那一个! xxxxx 慕容苏慢慢的走出院子。司徒星被派往持剑山庄查看,他的身边如今空无一人。 一条鬼魅般的影子悄悄潜到他的身侧,一身琢玉工匠的打扮,身手却颇为矫健。 他俯低身子轻声道:“王爷,事情办妥了。” 慕容苏停下脚步望向远处雪峰巍峨,半晌才问道:“什么时辰动的手?” “亥时刚过。那时候紫霞关援军正过大石裕隘口。那里积雪本就深厚,地势又狭窄。只需半斤雷火就足够引得散雪崩落……”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眉目间神色疏淡。亥时刚过……正是月影在他车上的时候。他竟沉迷心醉至此,连雪崩的声音都没听到。 “一共多少人?” “塌落的雪太厚了数不清,大概有五六百人。” “可好好善后了?” “已经按您说的布置,一切证据都落在白朔单于身上。请王爷放心!” 慕容苏微微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颜陌呢?” “死了。不过如了意侯那里也折了不少人手。” 他听到这消息,终于清幽的笑起来,眼神却没有温度,望着皑皑白雪自语道:“如意侯铩羽,紫霞关守军蒙难,这回皇兄恐怕要坐不住了……” 借如意侯的手剪除了持剑山庄,两国的梁子也就此结下。边关对阵,已经是避无可避。 “皇兄,你会派谁来呢?这么重要的战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六章 良辰美景一宵倾 崎岖蜿蜒的山路上慢慢走来一个小小的影子,仔细看去是一个穿着青革猎装的少年人,身形瘦小,但清秀面庞上两道长眉却是斜飞入鬓,十分英气。 他背着一个几乎和人一样高的竹篓,里面装满了绝云山麓特有的树茎,篓子边还挂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药囊,露出里头几棵朱红色的雁血草来。 他的步履很矫健,很快就绕到了隐在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庄前。一进村口的木楼,几个正在干活的壮丁便争相上前替他卸下竹篓,俱笑道:“大雪封山,又有兵匪,也只有代宗主敢上山。” 少年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揭开头上的皮帽,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泻下来。竟是个妙龄女子! 她道:“客人怎么样了?” 有人叹了口气:“一天没出门,也没吃饭。大家看他手里有剑器,都不敢说话。” 少女皱了皱眉,提着那个小药囊走进了村子后头的大厨房里,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药罐和一个粗瓷大碗,里面满满的盛着雁血草制成的药膏。 然后穿过堆满铁砂的晒场,走进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明亮的天光照进来的时候已经被窗纸滤的黯淡了,却仍然能看清楚屋子的角落里倚着的人,白衣的年轻男子,怀里抱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眉深锁,一言不发。 少女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道:“颜少主,该换药了。” 他抬起头看她一眼又低了下去,冷淡的眼神里有种疏离漠然。 少女不以为意,继续道:“你手上的骨头断了,不好好接起来的话以后就不能拿剑了。” 颜啸云冷淡的笑了一声,低语道:“能拿剑有什么用?” “你千辛万苦从雪崩里逃出生天,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少女的神色间带了一丝不屑,“颜老庄主九泉之下都难瞑目!” 颜啸云眉睫一跳,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凌厉的神色,忍不住低吼道:“住嘴。” 少女的神情如旧,只淡淡问道:“你不换药是吗?”说罢拿起桌上的药罐和瓷碗,打开门,将方才化了一个时辰辛苦熬制的药汁药膏尽数倾倒在雪地里,半点都不剩下。 这回颜啸云终于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她,却见她回转身带上门,站在他面前道:“不用惊讶。虽然熬药用了很长时间,但病人不需要的话,不如倒掉。” 他似有所动,皱着眉慢慢的低头,盯着怀里的寂夜。 “我的话,颜少主是明白的。”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令尊养育了你二十年,你现在放弃自己,那二十年就没有任何意义。颜庄主的侠义,威镇天下的持剑山庄,全都没了。” 颜啸云的手越握越紧,连寂夜都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想起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晶莹透亮的雪突然间化为狰狞的巨兽,铺天盖地砸落下来。伴着震耳欲聋的巨响,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被看不到头的冰雪吞没,刹那间无影无踪。 那个时侯,他正带了五百人的先锋队穿过大石裕的隘口。和贝叶书季芒等了太久,不光无重没有回来,月影没有回来,就连父亲也没有回来。他不想再等。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天地自然之力面前无法呼吸的恐惧,周围很冷很冷,冷得连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他手臂上的骨头被压断了,最后凭着寂夜的锋利才能奋力的爬出雪堆。他看到原本狭窄的隘口已经被白雪填平,天地间一片看不到头的茫茫。 和空无一人的持剑山庄一般模样。 他找到父亲的时候,颜陌的尸体正倒在离密道不远的地方。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嘴角的血迹已经结成冰。胸口和腹部有两个清晰的掌印,这是斑雎莲的祭水寒冰掌。 以前的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杀得了他的父亲! 但是这一次,这个宛如战神一样的男人真的死了。在他面前,没有呼吸,身体已经冷却。 那一刹那他恍惚的想起,自己已经逍遥自在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少主,走到哪里都被人称颂,他是少年得意目空一切的“四方君子”——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不过是父亲的儿子。如果没有持剑山庄,没有父亲,他什么也不是! 他甚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更没有能力保护家,保护亲人! 彼时,雪停,初霁。他咯血伏地,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能对空长啸,长啸当哭。四周山川和鸣,天地萧杀。 再后来,他浑浑噩噩的迷失在绝云山脉,被这个村子里的人带了回来,遇到了这个少女。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连每天给她换药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么颓丧,被父亲看到了,一定会罚他绕着北庄练武场跑上一百圈,不许吃饭。 父亲会说:“一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担当!” 如梦初醒。是该醒了! 他看着正准备出门的少女,突然问道:“这是哪里?你叫什么?” 少女挑了挑眉,轻轻道:“我姓水,水横枝,是藏锋馆的代宗主。这里是铁岭村。” “藏锋馆?”他一愣,正想再问,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有人道:“代宗主,大酉蜀王的使者又来了。这次还是说你不在吗?” 水横枝长眉一轩:“可真是好耐性……恐怕这次不见下次还要再来。我还是去做个了断的好。” “蜀王的使者吗……”颜啸云心中一动,“大酉的慕容捷想问藏锋馆定制兵器?” 水横枝淡淡一笑:“颜少主怎么突然对红尘俗事感兴趣了?说的不错,确有此事。” “你为什么不答应,是怕皇室宗亲私下囤积武器会引起兵燹之灾,还是怕祸起萧墙引火上身?” “我没有你想得这么伟大。铁岭村不属于任何国家,大酉的皇亲国戚要做什么和我们无关,我们不过是一群靠打铁过日子的手艺人。”水横枝淡淡笑道,“拒绝蜀王,只不过因为蜀地太远,他们开出的条件又不够诱人。如此而已。” 颜啸云一愣。这样的理由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平生遇到的不是大奸大恶的贼人,就是以天下安康为己任的侠士。他不知道原来生活也可以这样简单。 水横枝收拾起已经倒空的药罐,道:“我会吩咐厨房重新熬药,颜少主请安心疗伤。” 说罢转身离开。想起那位看起来威仪天成,一点也不像普通人的蜀王使者,不免有些头疼起来。 ———————————————————————————————————— 影子的闲聊:最近又开始看《basara》(《婆娑罗》),很老的漫画了,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啊…… 真希望自己的也能写出这样恢宏的感觉~~[本章结束] 第三十七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所谓的蜀王使者,其实正是慕容捷本人。 正如慕容苏所料,慕容捷这次愿意卸印出京,并不只是为了接朱丽,最重要的是要找藏锋馆打造一批精良的武器。 蜀地并非没有铁匠,但铸造工艺粗糙,所铸兵器多有瑕疵。如今京城之中风声鹤唳,局势诡谲,难保哪一天既是起事的时机。到了那个时侯若只有兵将悍勇,装备却逊人一筹,不免给人可乘之机。 藏锋馆世代以锻造武器为生。祖辈几代积淀之下,不光是一般的刀剑枪戟比普通作坊中的好上数倍,其中所出的名刀名剑更是不计其数。馆中异人还能自行设计新式的箭弩机括,更非常人所能及。 他费尽周折才找到了这个鲜为人知的铁岭村,谁知宗主铁无极却在闭关。馆中上下事务如今由一位水姑娘掌管。这位水姑娘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自从第一天见过一面之后,就此拒不相见。就算是唯一见到的那一面,她也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慕容捷是长于武略的将士之才,对这种事情却是一筹莫展。他看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朱丽,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不悦,道:“阿朱,你对藏锋馆的人怎么看?” 自从那日在赤峰见面,他便改口直呼她的名字。蜀王的大婚,定在了六月。 朱丽神思微敛,笑道:“来了这几日,我看这群打铁的山民很是顽固。唯有三个法子可以收服。” 慕容捷看她又露出狡黠的表情,忍不住微笑颔首:“哪三个法子?” “其一是威逼,可王爷如今身边只有白衣青衣二位,这法子怕是行不通;其二是利诱,虽然王爷也许以重金,恐怕还达不到让水姑娘动心的数目,王爷……”她看了他一眼,眼波娇嗔带笑,“你的府上可没多少银子呢。” 对她这句毫不避讳的大胆之语,慕容捷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大笑起来:“阿朱说的不错,这两条都不行,那还有一条呢?” 朱丽笑道:“还有一个么,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今这里的代宗主是位豆蔻年华的姑娘家,王爷不妨把她娶回家去,这样一来,不光整个藏锋馆都是王爷的,还能抱得美人归……” 看到他冷冽的眼神,她住了口,却又不识趣的问道:“王爷觉得不好么?” “当初不许我娶上官浣星的人是你,如今要我娶不相干女人的人也是你,本王难道是交换品不成?”他沉着脸靠近她,一手擒住她的下颚,眼中闪烁着危险凌厉的光芒,道,“你对本王的‘倾慕’之情殷殷,没想到出手倒是大方得很。” 朱丽眨了眨眼,居然还笑道:“应该的。” 见他眼睛眯细,就要发作的样子,她急忙吐了吐舌头,正襟危坐道:“王爷息怒,阿朱只是开个玩笑啦……这群山民也不难对付,只是王爷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罢了。照这几日的观察,阿朱想了三个办法。” 他挑了挑眉:“又是三个?” “王爷听不听嘛?”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慕容捷只觉得无可奈何,发作不了却又拉不下脸来点头,因此只是放开了手不言语。朱丽看了他一眼,笑道:“首先呢,此地的村民看起来十分满足于眼下的生活,如果兵器在此地铸造,运输起来就十分不便;若是请工匠前往蜀地,路途遥远,这里的人多半也不愿意远行。阿朱倒是认为,王爷可以向水姑娘提议,只请一二技艺精湛的师傅,聘以重金,届时随季帮主的船队前往蜀地,教授当地铁匠铸造工艺,三五年后即回。这样一来,又不用劳动全村,又可以替王爷省银子。” 他不置可否,道:“然后呢?” “第二,只要王爷答应水姑娘,在鸿水帮运送铁矿这一单生意里,分给藏锋馆一成。这里世代打铁,但绝云山脉的铁矿却并不算上佳,储存也不丰富,若有这一成的利益,想必她也会很乐意” 他挑眉:“那我岂不是要亏本?” “怎会呢?”朱丽笑道,“等王爷一统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区区的蜀地之铁,自然不在话下。” “你也真是口无遮拦,整天把此事挂在嘴上,也不怕别人听到了。”他终于展颜一笑,显然这话甚得他心。 “最后一点,却是琢磨着水姑娘的性子才想出来的。这几日阿朱准备了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请王爷拿给她过目,她这样的女子,想必应该喜欢钻研手艺吧?”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叠整齐的绢纸,摊开。上头绘着一推奇奇怪怪的图形,都是些车马刀剑,俱构思独到,细节之处更是拆分精细,闻所未闻。 “王爷就说王府之内要打造这些器具,水姑娘一定会同意的。” 慕容捷从那些复杂的图形中抬起头来看她,她的眼中又有他所念想的那种熠熠生辉。他不禁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外头传来敲门声,道:“蜀王的使者先生,代宗主请你过府一见。” 朱丽把那些绢纸往前一推,笑得甜美:“她愿意见王爷真是最好不过。阿朱在此预祝王爷马到成功!” “你不去?” “阿朱一介女流之辈,倒是不适宜在这样的场合出面,没得辱没王爷英明,”她低头掩口而笑,“王爷别忘了表明自己的身份,水姑娘就不会轻易赶你走了。” 慕容捷眼神微闪,他倒是忘了,她一向懂得进退得宜。 他站起身来,却又俯底身子,沉声道:“政商之事,本王不能缺了你。” 他这般的诚挚,到叫她愣了愣,忍不住抬起头来,慕容捷趁势倾身,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一下,低笑道:“若能成功,回去有赏。” 这般诙谐轻松的语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白皙的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只是低头浅笑。慕容捷多看了几眼,这才随来人去见水横枝。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朱丽脸上的红潮才渐渐散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慢慢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每日强作欢颜,不是不累的……她回想起慕容捷临走时候的神情,忍不住有一丝隐约笑意。就算是这般心比天高的男子,她也可以得到他的心!他正在慢慢爱上她,慢慢信任她,然后,从此离不开她…… ……可是,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以后还会爱她,信任她吗? 她的手慢慢的抚上心口,清晰的感知着掌下的跳动。她的心还在跳,还是会疼痛,那种疼痛避无可避。可是再怎么银牙咬碎,夜不能寐,那个温柔清雅的人,那些相伴依偎的日子,也再不会回来了。 不后悔……她强迫自己说,她不后悔!总有一天…… 会忘记的! xxxxx 据《颐州地方志》记载,宝庆四年四月末,大酉蜀王慕容捷与北境藏锋馆签下协议。六月,藏锋馆数名工匠随船西行,将铸造锻冶之风带入颐州,一时百姓争相授学,蔚然...[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八章 却是旧时簪花人(一) 宝庆四年四月初二,大酉帝阙凤仪殿。 裕德帝慕容晟的手里正拿着印着朱红火漆的边关急报。八百里快传的文书,从紫霞关到辽阳京不超过三天。 他原本俊逸温文的脸此刻布满阴霾,薄薄的嘴唇紧抿一线,很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殿中的蜜蜡燃了过半,柚香也添了好几回。皇后时不时的看他,秀眉微蹙,手中一下一下的拨弄着腕上的金钏。 皇帝起先许诺今日要留宿凤仪殿。为此,皇后早已经沐浴净衣,焚香洗尘,只为了等他——她的夫君已经很久没有驻足此处,纵然贵为皇后又如何?她依旧要和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但是这一封火漆加密的急报从满脸惶急的秉笔太监手中呈上的时候,她的期待就被彻底打碎了。 白朔如意侯血洗持剑山庄。紫霞关五百先锋守军遭遇雪崩袭击,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是白朔单于斑雎勰所为。这是张狂的挑衅! 皇后偷偷瞄到文书一角,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北方兵乱一直存在,但自从十数年前龙虎二将重创六国联军于紫霞关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正面为敌。可是如今,虎骑将军朱佑舜亡故多年,龙骑将军奚仲看护京畿,少将奚月华驱逐西南蛮夷未归……帝党之中余下的将领不是老迈就是弱冠,皇帝身边竟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她攒紧了手掌。慕容晟继位不久,朝政并未尽数收归,帝党力量尚且羸弱……难道真的要去求助于太后麾下的那些老顽固? 她想起自己的姑姑,眼中闪现出隐约的刻毒。那个大酉国最尊贵的女人曾经对她说:“子墨,你只需好好安顿着后宫,皇帝的政事可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插得上手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慈祥,却也处处透着机锋。皇后听得明白,叫她不要管,因为她自己要管。这个帝座是德馨太后一手带着慕容晟走上去的。走上去,就下不来了。 皇后知道皇帝的心思,他不想一直受制于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若这一次不能启用帝党的人领兵,不光先前的一切部署都将付诸东流,帝座之旁也会受到更多的掣肘。向太后求助,他不肯,她也不肯。 大酉最尊贵的男人只有一个,最尊贵的女人也应该只有一个! 她想了想,轻声试探道:“皇上,已经很晚了。” 慕容晟一惊,回神道:“既然如此,皇后先歇息吧,朕还有些国事要想。” 皇后顿了顿,大胆问道:“皇上可是为紫霞关一事忧心?” 慕容晟骤然抬头,半晌才道:“皇后原来知道了。” “臣妾也是方才看到了一眼——这么急的关报,一定是大事。”皇后朝他坐近了些,体贴的替他拉拢明黄金线盘龙的披风,道,“臣妾是妇道人家,这些国家大事本不便多说。但臣妾既然身为一国之后,也想替皇上分忧。” 皇帝一向不喜后宫干政,但他此刻心思烦乱,随口便道:“皇后之意如何?” “皇上是为紫霞关守军费心?” 慕容晟抬眼看她,随后颔首道:“不错。朕的确在想此事。” 皇后道:“眼下奚老将军替皇上看着京畿,少将军又在西南——听说还没到雅丹城便遇到了望月蛮夷的纠缠,一时半刻也不回来。紫霞关一事却刻不容缓,依臣妾愚见,心中倒另有两位领军之人。” 皇帝微微的眯起眼睛,淡淡道:“如果是母后的人,皇后就不必说了。前朝老臣年高体迈,朕不敢劳动他们。” 皇后心中雪亮,面上却有一丝委屈,低头叹道:“臣妾一心为皇上着想,皇上却疑心臣妾。姑姑那里有些什么人,我可不认得……” 见她眼眶微红,娇声细语,慕容晟忍不住心中一软,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皇后多心了。你心目中的人,不放说来听听?” 皇后抿了抿唇,这才敛容正色道:“第一位,便是祁阳的魏王。” “四弟?”慕容晟愣了愣,沉吟良久才缓缓摇头,“不可。四弟的郡**要替朕守着京都的西南门户。蜀王如虎狼窥伺,朕焉能不知?若是将这二十万郡**撤了,难保他趁机作乱——此次奚少将未到雅丹便遇袭围困,那些蛮夷消息灵通真假莫辩,朕疑心正是蜀王的手笔……” 他凝神思量,禁不住多说了几句,却又突然打住,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道:“皇后属意之人还有那一位?” 皇后早知道他不会让魏王带兵出征——不光为了震慑西南的蜀王,也是为了防其拥兵自重——皇帝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对各位郡王都有所忌惮。宫廷之内无父子,这是上位者不得不有的顾虑。 她浅浅一笑,敛衣而起,走到院中的瑞兽青釉花缸旁,伸手折了一枝菡萏,又走了回来,将之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那支犹带夜露半开未开的花,心中顿时省悟:“何……你是说他? “正是他!朝中有此名将,皇上却弃之不用,岂非可惜?” “可是当初何妃一死,先皇便将他……”皇帝一顿,手掌紧紧的攒起,“不对,是母后!……军政司大将军何倥偬被疑欺君削爵流放,那一年是隆华十三年。” “不错,正是我与皇上大婚的那一年。”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娇羞,幽幽一笑,“这虽是先皇颁下的圣令,却是太后做的主,虽说那时候是为了皇上着想……”说到这里她略微停了停。军政司大将军何倥偬是何氏外戚,手中握有重兵。何妃死后,成为朝中扶持信王最强势的力量。德馨太后一向视之为眼中钉,那一年终于极力谋划,撺掇先皇将战功卓越的何倥偬卸去兵权,流放西部边城做了一个小小的总兵。其党羽也在其后数年被太后剪除干净。 这些往事触及朝政密辛。皇帝并不愿意提起,因此皇后也不再多说,只是随口接道:“当年的事与皇上并无关系,皇上何不借此机会施恩,将何将军召回京城?何将军蒙受圣眷,也定会为边关之事尽心尽力。” 皇帝思虑颇多,依然有些犹豫:“可是何倥偬毕竟是三弟的舅舅……” “信王殿下不擅武略,况且他人在京城,一举一动逃不过皇上的眼睛——“皇后继续道,“事有轻重缓急,皇上请三思。” 皇帝又陷入沉吟中,半晌才抬起头来道:“皇后说的朕还要仔细商榷。”说罢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安歇吧。” 皇后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话,上前倾身道:“臣妾替皇上更衣。” 皇帝见她一双素手雪白,凑近了看去,面容虽然依旧美丽,眼角却有了微微风霜的痕迹。他忍不住想起多年前两人成婚之时,少年夫妻,鹣鲽情深。她亦每日替他更衣,一样的素手罗扣,却已是此去经年。 她或者不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却是陪伴他最久的那个人。结发夫妻,焉...[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八章 却是旧时簪花人(二) 关于明天的更新:在中午或者下午。 ———————————————————— 宝庆四年四月初三,白朔单于斑雎勰遣骑兵五万,从王都高昌出发,挥军南下。 因持剑山庄之乱,紫霞关守将陆醇接到前方探子密报的时候,铁骑已越过白朔草原,进入交界地带的戈壁。陆醇大惊失色,一面遣人快马回报京城,一面欲向相邻的彤云关求助,但使者却接连在途中遇害。等朝廷接到军报的时候,白朔骑兵已兵临城下,紫霞关顿成孤城。 彼时的陆醇,手下只有不到五千兵马。 军情危急之下再不容裕德帝多做斟酌,连夜下旨,召回十年前被先皇流放瑶城的前军政司大将军何倥偬,敕封征虏将军,同时任命李新,李丘兄弟二人为左右副将军,京师长史杨宇调为征北军长史,即日拔营。 宝庆四年四月十五,十万大军兵分三路,朝四面楚歌的紫霞关进发。 这是裕德帝上位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边关战乱。 在领兵人选的任命上,皇帝曾和太后产生过争执。当日二人在御书房相谈甚久,最后太后满面铁青拂袖而走,书房之内笔墨凌乱,皇帝端坐其中,眼神讳莫如深。 朝堂之上的人心里都很清楚,任命李新,李丘兄弟为副将,不光因为二人是年轻将领中的翘楚,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奚仲一手调教的学生!长史杨宇出身帝党更不必说,就算主领大将军何倥偬,也受了皇帝的恩惠。这次北伐点兵十万出征,皇帝的目标显然并不止是紫霞关而已。 太后旧臣一人未取,皇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这对母子的关系顿时惹起诸多猜颇,朝野之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 大酉帝阙,西宫含霖殿。 玉手执一柄金剪,将枝头盛开的海棠齐齐斫下。 周雨端详着手中的花儿,眉目之间一片明媚,笑道:“医正大人觉得此花如何?” 她身后端坐一位年轻男子,玉色长衣,腰束锦带,挂着行走宫中的腰牌,正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太医院院正,御史大夫上官慕雁的第三子上官渔。 此刻他笑道:“鲜花虽美却易凋谢,怎比得上娘娘的花容月貌?” “上官医正的这句话,我可不爱听。”她瞥了他一眼,将海棠插于髻上,返身道,“皇上已有数日宿在凤仪殿,你此刻称赞我的容貌,倒叫我情何以堪?” 上官渔不慌不忙的答道:“那让渔亲自替娘娘配一剂玉露娇颜,叫皇上早日回到您的身边如何?” 周雨听到这话,面上飞红,忍不住啐道:“胡说八道,我何曾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请你来是为着王子敬的嗽疾,太医院那些庸医开的药吃了都不管用。” 上官渔挑了挑眉,慢吞吞道:“下官也是庸医啊!如果不是娘娘帮忙,又怎能坐上医正之位?” 周雨闻言手中一紧,却依旧笑靥如花:“上官医正此话差矣,明明是你才学渊博医术高明,皇上一向任人唯贤,本宫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任人唯贤……”上官渔冷笑一声,声音微泯,复又笑道:“渔此来入宫,倒还有件事情要告诉娘娘。” “医正大人请说。。” “信王府今日延请太医院的胡大夫过府,侧妃梁氏——”他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有喜了。” 她的手腕一抖,手中金剪拿捏不住,竟将一朵海棠绞碎了大半。明媚眼中一瞬间闪过千万种幻彩,最后却归于幽寂一点,淡淡道:“信王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有子嗣是好事。” “……需要下官替娘娘除掉吗?” 听到他有恃无恐的问话,周雨豁然转身,眼中骤然划过冷笑:“上官医正是什么意思?” “正是娘娘听到的那个意思。”上官渔慢慢站起身来朝她走去,幽幽笑道,“娘娘何必客气呢?渔也不是第一次替娘娘办事了,上次信王妃遇刺……” “不必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周雨清冷的声音打断。他抬眼看去,但见那位平素雍容明丽的宫妃像是突然间笼在了迷雾之中,神情间泛起一丝阴冷,叫人不寒而栗。 “不必了?” “你刚刚说的那件事……不必了,留着。”周雨敛起神色,漫不经心的回转身继续剪着枝上海棠,轻轻道,“听说信王殿下带着正妃四出游山玩水乐而忘返,阖府中只剩下孤儿寡母也怪可怜的,医正大人就当积德吧……改天本宫请人送些滋养安胎的补品过去。女人家怀孕,可最是要仔细的……” 听着她柔和的声音,上官渔的眼里闪过一丝冷笑。他在太医院供职,与宫中妃嫔多有接触,她的心思怎会不明白?这是借着这未成形的胎儿“分宠”哪! ……直到现在也不许那个男人爱上别人吗? 周雨看不到他的神情,继续道:“本宫另有一事,想请医正大人帮忙。” “渔悉听差遣。” “东宫里的那一位……”她说了半句就招手唤他过来,附耳低语,语意虽然模糊,上官渔却七窍玲珑,只听了大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他虽微笑倾听,眼中的神情却渐渐冷了起来。 四周弥漫这淡淡的香气,也不知是海棠香味还是她袖中的熏香……他忍不住想起许多年前初见的时候,她还是周家的女儿,及笄的年纪,穿一袭粉嫩的锦绣衣裳在花间起舞,甜甜的唤他“上官哥哥”。 只一眼,他的眼里就再容不下别人。 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竟如此狂热。只要她的一句话,就算杀人放火他都愿意。因此而成为她手中的棋子……年少的爱恋,真是可笑之极! 好在陪伴了她这么多年,他知道的内情已经足够作为提出任何要求的筹码。 他长长一揖,笑道:“此事渔一定尽力而为,绝不会让您失望。只不过,渔也有一个要求。” 周雨微一挑眉,显然没料到他居然也开始提条件。 “渔日前于玉清宫见了舞阳公主一面,从此惊为天人。还请娘娘帮忙成全。” 周雨一愣,忍不住冷笑道:“没想到医正大人也想攀高枝做驸马。只可惜人人都知道舞阳公主的心上人是太史杨大人,医正大人怕是要伤心了。” “因此才要请娘娘帮忙。”听她说的刻薄,上官渔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面上却依旧不以为意的笑道,“杨大人就要随军出征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本就不好说的……” “你!”周雨心中猛地一跳,对上他琉璃色的眸子,从那里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残忍。那样的神色,她也常于镜中看到自己…… 怔了片刻,她终于笑了起来,笑意明丽一如往昔:“医正的话本宫记下了。” “说起来军中那位何倥偬...[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十九章 残宵犹得梦依稀(二) 虽然慕容苏看起来很多情,可是真正流连于身边的女子却并不多。况且他一直都很小心,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妻妾,也一直没有让她们受孕。 欢爱不过朝夕,可一旦有了子嗣,彼此之间就要有一生的纠缠。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虽然将来一旦夺得帝位,势必要娶很多女子来开枝散叶。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找到那个愿意与之诞下子嗣维系一辈子的女子。 假如梁婷儿真的有了孩子,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些可笑,他现在想起她的时候竟然一下子有些面目模糊。她的眉眼是很像周雨的,但是,就连记忆中的周雨都是模糊的。 时间如流水,将那些棱角打磨殆尽。他放不下的已经从某一个人变成了一段记忆。不免意兴阑珊。 蓦然间,他想起方才月影眼底那一抹黯然,不由慢慢的皱起眉。 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很自然。只要是女子,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终归会有些别样的心思。她这一路上在他面前的表现,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也不如预料中那么高兴。他发现自己很不喜欢看到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因为这会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开心。 慕容苏忍不住把手里的扇子重重的合上,朝一旁的司徒星看了一眼,道:“司徒,你先回去吧。” 司徒星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答道:“王爷,此去前路叵测,还是让属下跟着吧。” “不必。你回去守着王妃,她还没伤愈,别让如意侯有机可乘。”他淡淡吩咐着,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还有,回去告诉她,明天早上等我一起用早饭。听说这里的桂花糕不错,可不许一个人吃了。” 司徒星应了一声,静静的看着他一袭青衫的背影没入蓝永公府高大的门墙之内。一时间觉得迷惘。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自己不肯当面说清楚?王爷从前和女人相处,从来都不是这么别扭的。 xxxxx 慕容苏进了蓝永公的府上,便有一个身量苗条的蒙面女子领着他穿过重重的花园和屋舍,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径来到园中高地的一幢小楼前。 楼前一色大方青砖,门窗皆是如意八宝灯纹。小小的一座砖雕门楼,却是精致非常。楼前种着萱草,疏淡的几株海棠,花开正艳。 周围有沁人淡香,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只听门内传出一个温雅柔和的声音道:“玉笑,可是大酉的信王殿下来了?” 这声音十分悦耳,只是主人的架子却有点大。 叫做“玉笑”的蒙面女子道:“正是。” “快请他进来吧——七葵可是等了殿下一天了。” 慕容苏闻言微微一笑,随即推门而入。只见布置清雅的屋中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身披蓝纱的女子,眉目清幽,气度高华,满目出尘之意。 他犹自笑而不言,蓝衣女子眨了眨眼,问道:“殿下笑什么?” “本王只是没想到,统领燮羽旧部数万大军,杀伐决断的‘葵将军’,竟是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林七葵忍不住掩袖而笑,道:“殿下谬赞,七葵实不敢当,不过是先辈的庇荫而已。若殿下叫我葵姑娘,我倒是更自在些。” “葵姑娘不必自谦。你是怎样的人,本王心里知道就好——”他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温言低语之间,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递了过去,正要放在林七葵身前的桌上,蓝衫女子却已伸手托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他手中取过,玉指自掌间轻柔一拂,浅笑的眼中似有神光流转,矜贵,却妩媚。 慕容苏接触到她的目光,微微一怔,才又道:“葵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林七葵笑意温软:“难道不是我朝的鹰落莲花玺印?” 她一边说一边将锦囊打开,纤指从囊中拈出一枚玉石戒指放在掌心,仔细看了看,脸色微变,笑意却不减:“原来并不是帝姬身上的那一枚。” 慕容苏一点也没觉得惭愧,点头道:“抱歉我不是君子,做事难免小心一些。” “殿下说的不错。”林七葵的笑意更见幽深,眼中的光彩流离迷幻,定定的看着他道,“不过这也足够证明我朝的姬氏帝姬确实是在殿下的身边,不枉我们多年寻找。只是事到如今,七葵尚有一事十分好奇,很想请教殿下。” “葵姑娘请说。” 她微微朝前倾身,带起身周淡淡香气,眼波如醉,轻轻道:“十年前,殿下几岁?” “十一。” “既然殿下还是个未成年孩子,又怎会想到收养帝姬?我记得先人曾说过,帝姬身边有十数位护国神卫,皆是我朝精英。” 她的眼中似有无形的魔力,慕容苏有些微微的失神,如实答道:“起先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一位长辈所为。” “怪不得呢!若不是个厉害的人物,怎么能戮尽这么多的高手,将帝姬藏匿这么久……” 她点了点头,口中虽说着杀伐之事,神情却像是说着一个不相关的故事那样平淡。 说罢,她的眼神一转,又看定他道:“殿下真是好耐心,竟然将事情藏匿了十年。此刻既然故意将消息透露……莫非殿下心中,决定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慕容苏轻轻一笑,答非所问道:“听说在南方,奇书《十梦录》被盗。燮国之军等待时机的何止十载,在姑娘心里,难道不想做一番大事业吗?” 林七葵一愣,不由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不算娇媚,几乎是带着豪气的,却很有感染力,仿佛池中一圈涟漪,自波心荡开,牵起层层叠叠的浪花。神情间的高雅也不复有,却透出一股调皮跳脱的愉悦。 她一边笑一边很不客气的拉起慕容苏的手,道:“我和殿下果然很投缘!之前虽有书信往来总不比亲眼所见,关于此事我们还有很多细节要慢慢商量,请随我来。” 慕容苏并不拒绝,举步相随,漫不经心道:“这是葵姑娘的内帷,只怕有所不便。” 林七葵掩袖而笑,那笑意便把人的心神都密密的网了起来:“里面是什么地方,殿下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重帷次第落下,暗香氤氲。浓春醉意于夜幕之下涌动,就连那一丝隐约的肃杀都几不可闻。 ———————————————————————————————————— 明天起恢复更新时间 ps:路过的亲们,请给我收藏点击推荐评论~~~留下品论的亲们,让影子mua一口。 又ps:深白下半年真的要开新文啦?加油加油,虽然很多人不在了,我还在……[本章结束] 第三十九章 残宵犹得梦依稀(三)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撕开厚重的云层,次第晕染天幕,蓝永公府的小楼便沐浴在这迤逦奇彩之中,看起来精美不可方物。 这里是大小姐林七葵的闺房,也是整个公府里最为僻静的地方,平时就连下人都不能轻易入内。此刻院落中除了几声雀鸟的鸣叫,更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春意融融的早晨,每个人依旧好梦正酣。 然而不久之后,一声轻微的推门声便打破了这份宁静。淡香氤氲重纱半掩的内帷中,正有青衣公子整衣而出。阳光照拂之下,他的脸色略有疲惫,眼神却亮如晨星。 他正要举步,身后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轻轻扯住他的袖尾,女子的声音娇糯柔软,低低道:“殿下,陪七葵用过早饭再走好不好?” 他转过身,长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缱绻的握住那双皓腕,脸上的笑意也是缱绻多情的,低低的嗓音更如泄玉流冰: “葵姑娘的好意。,我又怎敢拒绝?” 他笑意更甚:“只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不想让她等得太久。真是抱歉,下次在辽阳京见面,本王当尽地主之谊。” 他将那只骤然僵硬的手慢慢放开,转身穿过院门。炫目的日光很快将他的背影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许久之后,小楼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碎瓷之声。 刚起床的涂玉笑正好听到了这声音,急忙匆匆的赶了进去,一路进了内房,果然看见林七葵正独自坐在床边,脚下雪白的茶碗已经被摔得粉碎。 她的脸上仍有余怒未消,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樱唇,一双手几乎要把鲛纱床帐扯成碎布。 涂玉笑看着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几乎一丝不乱的被褥,小心的问道:“葵姑娘,信王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 “他走得可真早,厨房还没来得及准备早点……”涂玉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识趣的并不多问,正准备叫人进来打扫,却听林七葵的声音幽幽的传来:“玉笑,他没碰我。” 涂玉笑一愣,显然这句话让她觉得很意外。 “他没碰我,什么也没做。”林七葵慢慢的重复道,声音里有种又是懊丧又是不甘的恨意,“他居然坐在我旁边讲了一夜的话。谈完了合作的事,就说什么古今中外诗词歌赋。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像个瞎子!谁说大酉信王是个知情识趣的风流种的?骗人!”她忍不住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表情再不复平时的高贵素雅。 “从来没有男人敢不把我林七葵放在眼里,他居然敢……”她越想越气,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再次掼下去,急忙被涂玉笑眼疾手快的抢了下来。 但是涂玉笑也不明白,问道:“难道葵姑娘的‘幽冥神功’对他一点用也没有吗?” “有到是有的,也不能说他一直很规矩……”林七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复又狠狠的咬牙道,“这男人狡猾得很,身上想必带了青云草寒碧硝之类的药物,这才抵得住幽冥神功——他居然骗我,我要把他剐了喂狗!” 恐怕谁都想不到,气质高雅贵气的林家小姐,其实脾气却最是暴躁。涂玉笑暗中觉得有些好笑,听她骂得难听,只得问道:“葵姑娘,那合作的事情……” “合作?当然要合作的!”她听到这一问,原本咬牙切齿的神情也收起了一半,冷笑不止,“谁叫我朝的帝姬在他手里呢?就算是我,也得听从鹰落莲花玺印的差遣啊……玉笑,这是最好的机会。恢复燮羽盛世,指日可待,你等着瞧吧。” 说罢她一挥袖,道:“替我备马!我要去秣陵巡兵,今天心情不好,挑两个兄弟陪我练枪!” 涂玉笑离开之后,林七葵独自在房中换衣。想到昨夜之事,忍不住一时恍惚一时气恼,恨声道:“这么急,回去投胎啊……” xxxxx 一晚上没睡不是不累的,更何况对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时时刻刻想要勾引你的时候。 慕容苏轻轻的揉了揉眉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林七葵肯定不会知道,当慕容苏刻意放出燮羽帝姬的消息,并得到“葵将军”的第一封联络信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找人打听她的底细。 燮羽的余部或许藏匿很深,但了解“林七葵”这个人并不算很难,知道林七葵身上习有幽冥神功的媚术也不算很难。 这女子虽然统领燮羽余部,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带兵打仗或许是一等一的将领,其他方面却还算不上是个好对手。 更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滥情。不是所有送上门的女人他都会来者不拒。 可以合作的人,与他敌对的人,下属和朋友,这些他一向区分的很清楚。 目光落在不远处客栈门口悬挂的红灯笼上。他的心里有些疑问,如此说来,月影又算是哪一种人呢?她应该属于以上的某一种,但是上次,他明明就是想要她的。 那时候他根本没想到什么原则。之后每次想起来,也还是有按捺不住的冲动。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跨进了客栈大门,走进楼上的包间雅座里。 司徒星果然按照他的吩咐叫店家准备了早点,但那个应该等着他一起吃饭的人,却趴在桌子上,枕着袖子,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昨晚也没睡好吗……这也难怪,趴着睡的确不太舒服。 他的眼里一瞬间换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神色,顺手解下披风替她拢在肩上,摇头笑叹:“没睡醒就不要起床了,这样子会着凉的。” 她听到了动静,警觉的抬起头,却因为动作太快而几乎撞到了他的下颚。于是楞楞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黑瞳,半晌,颊边染上可疑的红晕。 她有些慌张,转开头,语气生硬:“既然晚上不回来,还叫司徒说什么一起吃早饭。浪费时间。” 那种别扭的样子让他实在觉得很有趣,忍不住笑道:“那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眼见她长眉一轩,站起身就要离开。慕容苏急忙将她拉了回来,道:“先吃饭好不好?我很饿啊。” 月影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的坐了回去。但她显然有心事,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反倒是慕容苏的心情似乎不错,一直没有停箸。 她犹豫了片刻,突然问道:“你昨晚去见的朋友,是个女人吧?” 他一愣,想到林七葵房里弥久不散的淡香,坐了一夜,想必是沾染上了,因此也就点了点头。 她有些踟蹰,抿了抿唇,过了片刻又慢慢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回他吃了一惊,连手里的筷子都放了下来。然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她被这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也发觉这问题问得实在又蠢又唐突,懊恼的说道:“算了,你不...[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章 桐花万里关山路(一) 有一些小小的修改。 —————————————————————— 夜深时分,水巷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如轻烟流动,将阡陌的街道都笼进了一重飘渺幻境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陷入沉睡,偶有一二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巷子的深处尚有简陋的面摊酒铺没有关门,伴着昏暗的灯笼等待晚归的赌徒。其中一间里正坐了一个客人,炉子里升起的白烟混和着门外的雾气,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模糊。 他一直坐着,半天也没说一句话。老板觉得很是无趣,就在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潮湿狭窄的石板路上却走来了一个人,身影被灯笼的光拉得很长。 老板立刻精神起来,因为来的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穿得富贵长得美貌的女人。 她径直走进这件逼仄的铺子,也不在乎油腻的桌椅,直接坐到了那个客人的对面。 那一位年轻的客人已经拿起身前的空酒杯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手上,声音低沉慵懒:“小地方的酒虽不精致,却也别有风味,尝尝吧。” 女子微微的皱了皱眉,犹豫的拿起酒杯,却又放了下来,道:“啸云,怎么会是你?” 往日总是一袭白衣的翩翩佳公子,此刻却只是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裳,天下闻名的寂夜剑也只是随随便便的挂在腰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但他眼中的冷厉却淡了,深沉练达之意更甚。如名剑入鞘,明珠入匣,数日不见,已敛去了一身锋芒。 月影来见他之前,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却混不在意,淡淡一笑:“因为持剑山庄被毁,爹爹被斑雎莲所杀。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借酒浇愁萎靡不振才是正常的?” 她一愣,随即也笑了:“不是的。” “还是因为这身衣服?”他笑得懒散戏谑,“可是我发现穿这样真的很方便,没人认得出我是谁。我不是我,自由自在。那个奸商有时候说的话,也蛮有道理的。” 看见他的模样,她也终于放下心来。这一路上,月影早已知道了颜陌身亡的消息,也听说了紫霞关守军遇难。她心里最担心的人,就是颜啸云。 依着他平时狂傲偏激的性子,此刻不是去找斑雎莲拼命就是一蹶不振意志消沉。这两个结果,她都不想看到。 幸好,他此刻已将那份世家公子的偏执放下了。 她会心微笑,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你打算何时重建持剑山庄?” 他眼神一收,沉吟道:“我想过,重建之事并不急在一时,就算是找斑雎莲报仇,也不能操之过急。因为现在绝对不是个好时机——没人知道有谁会在背后等着我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现在,我在等。”他继续说道,手指一下一下的磕着桌面,“持剑山庄是一定要重建的。但未必要在紫霞关,也未必要以从前的方式。” “月影,这些日子我已经明白了,时代是流动不息的,而持剑山庄的存在又太特殊——就算这次不是斑雎莲,将来也会是别的国家别的君主,千万铁蹄总有一天会将这里踏平。而我要建立的持剑山庄,应该是不管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地方,都能够屹立不倒的持剑山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锐利的眼中却精芒闪烁。那是混合着追思,悔恨,痛苦,雄心,向往,甚至是爱和仇恨的眼神。 因为这番话,她的心里也变得释然起来,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相信你。” 他看了她一眼,道:“所以,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最先发现你留下的心形印记的人是我——因为别人都很忙。” “我的确很意外。”她微笑颔首,从袖中掏出一枚青碧的糯叶放在桌上,道:“你的剑法又精进了。” 在巨泽,糕点之中放置糥叶是很常见的点缀。但仔细看去这枚叶片却和普通的不一样,叶尖如刀裁,叶脉一分为二,竟是被极快的锋刃从中削开。月影小时候常常和颜啸云一起练剑,用这个法子测试剑法,因此她一眼就从晚饭的糕点屉笼中认了出来。 他挑了挑眉:“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月影略一思忖,手指沾了酒液在桌上画出一个图案。颜啸云脸色微变,惊道:“鹰落莲花!” 月影点了点头,手指一抹擦去了那个印记,面色沉凝,道:“啸云,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她一面斟酌,一面将苏襄襄的身世和盘托出。等她说完,门外已有尽兴的赌徒陆陆续续的归来,一双双浑浊的眼睛都好奇的看在了月影身上。 颜啸云一皱眉,拉着她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将此事告诉了我,那和慕容苏的约定怎么办?” “此事是我违反约定在先,大不了将那三颗佛眼砂再还给他就是。”她的表情十分坚决,声音却很低落,“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持剑山庄……还有颜伯伯……已经够了……” 颜啸云看着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漫长的一天里满眼的白和红,还有无数灰色的铠甲,兵器的冷锋……他喘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要我做什么?” 她抬头,眼中没有犹豫和疑惑:“啸云,我要你立刻赶回辽阳京,赶在慕容苏之前把苏襄襄带走。” “带走?“ “不错!我曾经听无重提起过,他追查《十梦录》的时候曾经到过巨泽的凌源,并暗示这个地方和燮羽旧部有莫大的关系。而就在昨天,慕容苏孤身一人造访了凌源。我怀疑他已经和燮羽旧部有了联系。如今的关键就是身为前朝血脉的苏襄襄,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她!找到了她,隐藏在兰若的军队就会借机出兵。到那个时候……” 她想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紧:“啸云,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 颜啸云的神情依旧凝重,唇畔却含笑道:“你要我做的事,我何时拒绝过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的消息,记得随时联络。”她也不跟他客气,朝他颔首一笑,“我要走了,司徒星耳力不弱,不能被他发现了破绽。” 她随手掠了掠鬓边的散发,颜啸云只看到眼前银光一闪,一皱眉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腕上戴着一只缫丝缀玛瑙的细银镯子,纹样精致,做工上乘,虽然并不张扬却别有韵味。 很衬她……但他记得她是从来不戴镯子的,因为使剑的时候会很累赘。 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 月影愣了愣,神情有些复杂:“是慕容苏送的。” “他?”颜啸云低低的哼了一声,“月影,要阻止他有很多办法,你不需要这样。” “那我能怎样?晓之以理,严刑逼供……还是一剑杀了他?” “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章 桐花万里关山路(二) 因为某人的提醒,修改一个逻辑上的小bug~ —————————————————————————————————————— “等此事一了,就嫁给我。” 颜啸云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月影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赶路的时候都有些精神不济。 相处七年的人,熟的可以替他挡刀子的人……这么明明白白却又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连装不懂的机会都没给她。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真是过分,关系好也不能这样。他们一直都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并肩作战,为什么不能一直都是这样? 她坐在马背上发呆,一旁难得骑马的慕容苏在看了她第三眼之后,终于问道:“没睡好吗?你有心事。” 她倏然回神,看着他清俊的眉目摇头道:“没有。” “打架的话我或许打不过你,骗人的本事你可比不过我。”他不置可否的挑眉。 她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很老实的回答:“在想再嫁的事。” 他眯起了眼睛,眼中带着一丝危险冷厉,唇边却笑意盈盈:“对着我说这样的话,不怕我生气吗?” 她不由一笑:“我又不是不走了。将来你总是要娶别人的,有什么关系?” 慕容苏听见这话立刻被呛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古怪的神情:“你倒是想得很远。” “也许并不是很远。” 他看着她,然后微微的靠近过来,声音里带着三分玩笑:“你不走的话,我就不娶别人了,好不好?” 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直视前方,语气中带了一抹叹息:“我说好不好有什么用……不可能的。”说罢,手指微微松开缰绳,信马由缰,顷刻间就跑到了他的前面去。 慕容苏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策马追去,道:“慢一点,我追不上你!” 话音未落,只见前面的女子一勒缰绳,奔马一声长嘶,骤然停了下来。 只见路边的山岗上正走下一队人马,一色的黑鬃烈马,黑盔黑甲,颜色凝重肃穆,看起来英武而整齐。 月影拍了拍马颈安抚受惊的马儿,眼神骤冷,神情戒备。慕容苏的脸上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眼见那几个骑士齐齐的翻身下马,朝两人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我家主公请殿下相会一叙。” 主公?他们昨天才刚刚离开巨泽境内,到京城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又会有什么“主公”? 慕容苏怔了半晌,才不确定的问道:“你们是……黑骢军?” 为首一人点了点头:“下官是黑骢军第二骑队队长张远。” “那你们的主公……” “主公是征虏大将军。”张远道,“正是殿下的舅舅。” xxxxxx “月影,你认识以前的军政司大将军吗?” “何倥偬?我知道,他是爹爹的后辈,打仗十分厉害,不过后来受了牵连被罢黜了。大概是五六年前吧,那时候先帝还在。”月影沉吟道,看着前面带路的一队黑甲骑兵。这些人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绝不输于爹爹的京畿将士。 “他是母妃唯一的亲弟弟。” “这不是秘密。” 慕容苏并不理会她不甚感兴趣的语气,自顾自道:“我出生那天是惊蛰,母妃给我起名是万物复苏的‘苏’字,舅舅却不喜欢,所以他一直叫我的表字,那是他取的。‘子幄’,他希望我跟他一样做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可惜我长到三岁的时候,他就失望了。” “舅舅被外放瑶城,我也不能去看他,如今真是好久了。” 他的声音非常清澈干净,心情很好的样子。月影转头看去,看到他眼中的一点星辉闪耀。不用说,他和这位命运跌宕起伏的前军政司大将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何倥偬带兵北伐一事她也略有耳闻。因为这件事如今在大酉境内到处流传,说是皇帝与太后之间因此不合,其中内情,旁人讳莫如深。不过按照行军日期推断,大军应该还没有到达这里。如今何倥偬却独自先行,并且还能准确的知道慕容苏的行踪,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巧合。 是慕容苏故意引他来此相会?不对,那种意外又愉悦的表情不似作伪……那么,这就是何倥偬的意思了。 黑骢军的军营果然就在附近。虽然只是不到千人的队伍,却是何倥偬的心腹,营地布置隐秘,防守巡视等一切事务都井然有序。一个长年流放边城无所事事的总兵,身边却会有如此训练有素的精良兵马,这位昔日名将果然不是普通人。 月影一边暗中打量四周,一边翻身下马。慕容苏上前握住她的手,一向干燥微凉的手心里竟有一丝潮湿。他的眼睛很亮,按捺不住的兴奋,笑道:“月影,我觉得他会喜欢你。” 她微笑不语,跟着他走进主帐,只见案前坐了一个穿着黑色布袍的男子。他正看着手中的地图,半垂的脸依旧年轻英挺,尖润的下颚和慕容苏依稀相像,但束起的发里却已夹有数缕银丝,昭示了主人已过风华之年。 何倥偬是大酉史上最为年轻军政司大将。今年刚好三十五岁,正值壮年。 男子抬起头,薄薄的唇勾起一抹淡淡笑意,眼中波澜不惊,道:“子幄,你来了。” 似乎相别不是十年,只是十天。 一向很沉得住气的慕容苏,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快步走过去,却又在他面前停步,微微眯起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正要犹豫着伸出手,何倥偬已经站起身来,毫不在意的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搂进怀中,笑道:“子幄,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月影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他。纤瘦的手指在那位长辈宽厚的背脊上紧紧握成一团,却长眉紧锁,长久的沉默。似乎只要一开口,这么多年来独自经历的挣扎、委屈、不甘和思念,都会在这个人的面前毫无保留的倾诉宣泄。 他并不是无懈可击的,他也有想示弱的时候。 她似乎,有些了解他了。哪怕只是一点点。[本章结束] 第四十章 桐花万里关山路(三) 月影在见过何倥偬之后,便很识趣的告退出来,让经久未见的两个人单独留在帐中叙旧。 何倥偬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问道:“子幄,这是你新娶的妻子?” “是。她是奚将军的女儿,皇兄指给我的正妃。” “皇上的意思?他还真是小心……”何倥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话题一转道,“你喜欢她吗?” 慕容苏一愣,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起这个,但是看他的表情却又不像说笑,于是想了想,答道:“我不讨厌她。” 何倥偬的眼中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这样就好。人能喜欢上别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因为执念而忘记本该有的感情,才是不对的。” 慕容苏的脸色有一丝尴尬:“舅舅,我不是……” 何倥偬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道:“你已经对那件事不再执着,我很高兴。这些年来我最担心的就是此事,如果你为了一个女人而变得又笨又傻,我就没有面目和姐姐交代。” 他说起话来语气平淡,但句句笃定,让人觉得每一句话都一定是对的。 慕容苏眼中浮起淡淡暖意,答道:“舅舅说过的话,子幄从来没有忘记过。” 何倥偬勾了勾唇角,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风霜的痕迹,流放瑶城也没有让他眼中的光芒湮灭,只除了那几缕乌发中夹杂的银丝——除了思念,还是会有遗憾吧? 他沉默了片刻,看向自己的外甥,笑意如剑光般清冷跳跃,慢慢道:“子幄,你从小就擅察人心,懂得收放。这些年之中,想必也学会了残忍。这些是为人君者所必须的——” 慕容苏眼光一闪,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何倥偬颔首道:“还是那么聪明。知道我要说什么就最好了。我的人虽然在瑶城,那里什么都没有,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最近关于燮羽旧部的谣言,是你做的吧?” “是。” “和那边的人谈妥了?” “谈过。目前为止还算稳妥。” “很好。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已经能够独自去做这些事。”何倥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桌上那张羊皮地图,眼中有回忆之色,轻轻道,“不枉我当年浴血奋战,将燮羽的末代帝姬抢回来。虽然晚了十年,对你依然是莫大助益。” 慕容苏一怔,这些话此时听来依旧心惊。林七葵曾经问过他,十一岁的孩子怎么会想到袭击燮羽的旧部?不错,才十一岁的皇子当然想不到,因为那个时侯做这件事情的并不是他,而是何倥偬! “舅舅果然从那个时候起……” “姐姐这样优秀的女子所生下的后代,当然应该是万人之上的君主。”昔日的名将平静的眼底带着一丝看不透的狂热。“十年前我是这样想,十年后依旧这样想。既然子幄也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我自当尽一切力量助你成事。姐姐将你托付给我,我必会给你应有的尊荣。” 他喘了口气,语气略有平复:“这一次我轻装先行,正是为了见你一面,子幄,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是要成为君王的人。” 慕容苏神色一凛,心中渐渐涌出的也不知是激动、安心还是迷茫。但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不能退缩,所以,只有走下去。 走下去,他就是对的! 他的手握起那张地图,红红的疆域线蜿蜒曲折。这是他的棋盘,将卒慢慢汇聚,厮杀即将开始——容不得一子踏错。 xxxxx 月影自帐中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风景。 黑骢军的营帐布置得真好,就算是在高处也不能看清全军,反倒是数十里外的村庄,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依稀可见。 再往前走,是大酉的腹地,然后是京城。回到京城以后,就该是阿朱的婚礼了。 不知道阿朱现在过得如何?慕容苏说,蜀王亲自来赤峰接阿朱回去。月影的心里更多的不是欢喜而是惊讶。她还记得那个不苟言笑眼神如鹰的男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柔情蜜意的事? 还有,阿朱和无重怎么办? 这件事她没问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是她的一种直觉。因为心里有情的人,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们俩总是结伴在这样的军营阵地里一起玩捉迷藏。每次阿朱都能轻易的找到她,次数多了她就开始耍赖,一被发现就逃跑,阿朱怎么样都跑不过她。所以有一次,生气的阿朱放出了军营里的大黄来追她。后来大黄把她的腿咬伤了,阿朱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说对不起,还说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让别人欺负她了…… 月影没有她会说话,只能很笨拙的安慰着。小的时候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她,每次哭泣的人却都是阿朱,到最后受了伤的那个反倒变成了安慰人的那个……大概正是因为这样,以后不管她的伤再重,她也不会哭,不会喊疼。 下意识的,觉得那样会让别人更加伤心…… 她朝后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些事……这些事……已经过去的太久了。 如今的阿朱早已经不会轻易哭泣,月影也不再会为了替她抓树上的小鸟儿而受伤。但最近发生的很多事,却会让月影经常想起阿朱说过的话,也许她以前想错了,会哭泣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柔弱的…… …… 有人轻轻的走到她的身边,慢慢的坐了下来。 她闻到熟悉的白麟香气,暖暖的漂浮在身边,却没有睁开眼睛,任凭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落在鬓边。 如春风般的声音轻轻问道:“在想什么?” “朋友。” 他很不要脸的笑起来:“我以为你在想我。” “你也想做我的朋友?” 他怔了怔:“不想。你是那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可你绝对不会为了我这么做。” 她依旧闭着眼睛,唇角微挑,浅笑道:“朋友不一定要出生入死的。我可以帮你做点别的,比如等你谋反失败,皇帝把你关起来准备凌迟处死……” “你会来救我吗?” “不会。这是你自找的。” 他失笑:“那你还能做什么?总不会是逢年过节来上柱香吧,这些别人也会……” “我会把你好好的埋起来。不管你被切成多少块,尸体被丢在什么地方,我都负责帮你找到,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埋了。有时候或许会带酒来,说两句话,让你在地下也不会太寂寞。” 她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笑意。他却越听越奇异,皱眉笑道:“你的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我的下场何至于这么凄凉,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很多人连死在什么地方都无人知道,...[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一章 梨花落尽不沾衣(一) 月影想着朱丽的时候,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朱丽也在想她。 朱丽已经回到了京城,因为不久即要大婚,所以暂时住在将军府上。这里是她从小住惯的,下人也大都是旧识,因此服侍起来也格外的用心些。 来访的人比往常要多。奚仲常驻京畿大营,月华少爷带兵未归,月影小姐又嫁了人。因此如今的将军府,倒好象朱丽才是主人一般。来贺喜的有很多是白山书院的旧识,她们或者他们,看她的眼神里除了羡慕,还有压抑不住的嫉恨鄙夷。 似乎她是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是又如何?……除了这样的眼神,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背后把她说得再不堪,当着她的面还不是要曲意逢迎,权力和地位,才是世间唯一可以让人高尚的东西。 这样的一天,朱丽已经等了很久了,但真的等到了,却又觉得很没意思。她很想念月影,她想,月影一定会很认真的说:“如果这是阿朱自己的决定,那我一定祝福你。” 这句话,一定是真心话。 她现在很想听真心话。就连慕容捷,都未必会说真心话。 他每天都送很多东西,招摇的堆在厅堂里。他其实不是一个铺张高调的人,只是因为有一次朱丽跟他委婉的提起自己曾经在白山书院受到的委屈,这个男人就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帮她出气。 这,也算是宠爱的一种吧? 但他更多时候则是找她商量一些大事,比如铁矿开采的私有权,或者蜀地的商略武政。她应付的看似随意实则用心,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个寡言少语的男子在看她的时候,原本如鹰隼的眼神就会变得温柔和炽热。 她也拜托他手下的“五重衣”调查月影的下落,最近传回来的消息,说信王正带着王妃在巨泽凌源游玩。接到书信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动。凌源,是松将军、芦将军和那林七葵姑娘所在的凌源,是和《十梦录》息息相关的地方……是和某一个人说过“我喜欢你”的地方…… 那么,信王,你要开始行动了吗?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起所有的思念和柔情。转身吩咐道:“我要去白山书院见几位老朋友,请帮我准备车马。” xxxxxx 白山书院的周围种满了梨树。这样的时节,满山遍野花开如雪。 这里的梨花很香,苏襄襄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懒懒的看向窗外。讲堂上的女师正一心一意的注着《女书》,她却早已经神游天外。。 这么好的天气……六哥会不会纠集着那帮少年军官去猎场?什么时候能给她打一只白狐狸呢?如果不是她还没有学会骑马,她也很想跟他一起去。这都怪哥哥,明明说好要教她的,现在却陪着月影姐姐不知道到哪里去玩了…… 她正对着春光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外突然蹦进来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的落在桌上。 她顺手拾起来,打开石子外头包裹着的一层绢纸,看着上头几行字迹,眼神不由的亮了一亮,又朝窗外看了过去。 新绿的浓荫里,正有一角石青色的衣袍,在微风里荡啊荡的。 苏襄襄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又怕女师看见,忍得好不辛苦。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这才溜了出来。 她找到了那棵树,顺势靠在树干上,呵呵笑道:“是哪家小爷不安心念书,偷溜出来玩呢?” “偷溜出来的是你可不是我。小爷早就不用在这里念书了。”浓荫里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石青色的衣角微微一扬,有人拨开了树枝,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 这是个五官清晰分明的少年,皮肤白皙,眼中犹带青涩,却是飞扬跳脱的。 他俯身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肆意,热烈的就像骄阳。苏襄襄不满的一撇嘴,道:“你下来说话,我抬头看着好累。” 又一颗小石子击中她的额头,笑道:“没大没小,要叫六哥。” “不叫,除非你下来!” “我才不理你,有本事自己爬上来。” “……下来!” “不要。” “……” 苏襄襄的脸有些微红,一咬牙。撩起裙角,伸手抓住一根就近的树枝就攀了上去。月影嫁给慕容苏之后,她也跟着学了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爬树而已,小事,才不要被他看不起。 但是事实证明,没有经验的事情往往是会做错的。就在她一脚踏空,小声的惊呼着往下掉的时候,一双手臂及时的接住了她,并且不忘把她的嘴捂上。 然后是恨恨的无可奈何的声音:“你还真爬呢,回头摔伤了,三哥不拿刀砍了我。” 她小小的身子被他揽着,靠在身后温暖的胸膛里。少年的身量有些单薄,却并不瘦弱,袖间也如同哥哥一样有暗香盈袖……她不敢乱动,只能涨红了脸,嗫嚅道:“六哥欺负我。” “不敢。好好的一个郡主,要矜持,矜持懂不懂?” “不懂。”她哼了一声,“还说我,好好的一个亲王,别得不做,就会爬树。” “再和我顶嘴,不带你出去玩。” 她一愣。“出去玩”这三个字实在有莫大的吸引力…… 少年——湘王慕容歆,得意的笑了笑,却又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还记得上回从什雅来的的异人杂耍团吗?你说很好玩的那个呢——最近他们又来了京城,被五哥请了回去,我听说了,叫你一块儿去看。” “真的?”她眨了眨眼,忍不住欣喜的回转身来。 他的笑意明朗:“骗你干什么?等下个月二哥大婚之后,五哥也要迎娶上官家的小女儿了,他当然要趁着这几日好好玩玩。上官浣星是御史台老大人的孙女儿,五哥成了亲之后可没从前那么自由了。” “哎呀,果真,连豫王殿下都要大婚了。”苏襄襄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不是。赶明儿皇兄就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少年闲散一笑,满不在乎的梳着她长长的发丝,“真是的,我还想多玩几年呢——我要学三哥,过了二十岁再大婚。” 苏襄襄愣了愣,心里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小手不自觉的抓紧他胸口的衣襟:“皇上也要给你指婚?” “迟早的事情,开了春我就十七了。”他看她一眼,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康平郡主是不是不舍得?” 她回过神,脸蛋微红,吐了吐舌头道:“才不会!我也不小了,到时候我也嫁人,看看是谁舍不得!“ “既然如此……”慕容歆挑了挑眉,眼中有一瞬间的幽深,“我们就把两件事当做一件事好了……” 她心里一紧,正要等待他的下文,树下的院子里却有人小声的喊道:“……襄襄,苏襄襄你在哪里?” “糟了,女师来找我了...[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一章 梨花落尽不沾衣(二) 年逾四十的女师见到头上还沾着树叶的苏襄襄,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 她正要出声责备,却看到树后慢慢的踱出一个人,正抬着手满不在乎的掸着身上的枝叶。一抬头看到她,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你好。” 女师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俯身行礼,惶恐道:“下官见过六王爷。”(注一) “先生不必多礼。我与康平郡主在此叙话,倒劳烦先生四处寻找。”慕容歆装模作样的端庄肃容,眼睛却朝苏襄襄眨了眨,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苏襄襄见女师诚惶诚恐的模样,忍不住暗中好笑,道:“萝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位客人来书院找郡主。”女师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恭敬,“此刻正在会客厅等着。” “是谁找我,莫非是哥哥回来了?”苏襄襄咕哝了一句,朝慕容歆比了一个“你等我”的手势,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跟随女师而去。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来找她的人竟然会是朱丽。 朱丽算是她的同袍,但最近已经不再来白山书院了。书院里的人都知道她即将成为蜀王慕容捷的妻子----哪怕蜀地偏远,哪怕蜀王是一个不受君宠的王侯,但他依然是皇族。 书院里有很多流言蜚语,但苏襄襄却并不觉得意外。如果朱丽没有嫁给王侯贵族。那才叫奇怪。 她们两个说不上亲近,她想不明白朱丽为什么要来找她。 “苏襄襄!”对面地红衣女子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好久不见了。” “你好。朱姑娘。” 朱丽眸光一闪,也不绕弯子,径直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递了过去,道:“苏襄襄,我有东西送给你。” 见她疑惑地眼神,她又笑道:“你不记得了?我曾经说过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笑得甜美,苏襄襄的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的不安,因为那双笑弯的眼中看不见一丝笑意。 她本能的推开那本书册。但下一刻却愣住了,全身僵硬,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泛黄残旧的封面上,赫然绘了一个刺目的图案。鹰落莲花!她从小到大已经看了无数遍,熟悉得就算闭着眼睛都可以描绘出来。 “燮……羽……”她默念着书册上的两个字,却又立刻噤声,仿佛触到了什么禁忌,惊讶地无以复加。 “怕什么?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啊。”朱丽微笑着,气定神闲的坐下,看着小小的少女用颤抖的手。迟疑的打开书册,然后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书并不厚,很快就翻完了。一个个年代,只寥寥数语,却记载着一个王朝的兴衰荣辱。以手抄录的苍劲小楷,最后的时间定格在建林五年,那是大酉开国地年号。 朱丽边啜着杯中的茶水,边慢慢道:“也不知道这本书是燮羽哪一个没被杀完的遗臣偷偷写的,倒也还算公正扼要。前朝的文字记录全都被毁了,连张画儿都找不到。听说建林年间,连个燮字都是不准提的,现在倒是好些了,大概是时间过得太久。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襄襄骤然打断她,微颤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莫名的怒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我……” “别说你不想知道。”朱丽挑了挑眉,慢慢的放下茶杯,“你心里明明想得要命,只不过这个答案让你不能接受而已---苏襄襄,这不能怨我。你地那位好哥哥迟早也会将真相告诉你。早知道和晚知道,没什么分别呀。” 其实分别很大,但那只是对她而言。 瞥见苏襄襄茫然的眼色。红衣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不过信王殿下的心思也实在难以捉摸。他从小将你抚养长大。关心你爱护你,却又瞒着你的身份。这可是欺君……”“不要说了!”少女只觉得她柔和地话语异常刺耳,只能无措的捂着耳朵,喃喃道,“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朱丽的脸上扬起一抹奇异的悲悯,果然不再说了,道:“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又回头,“苏襄襄----别被人骗了。” 少女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椅上,倔强的捂着双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朱丽微微一笑,红艳如火的裙角轻扬,漫步走入屋外那一片如雪似云地梨花海中。 风过,顷刻间卷起落花纷纷,宛如从天而降地雪,轻柔,洁白无暇。她伸出手去接飘落的花瓣,明媚地眼中有恍惚的笑意。 这世间除了无知无感的花草,没有人会是永远洁白无暇的。 人有感情,人很擅变。往往一朝梦醒,就会人事全非。 她不残忍,她只是把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从十五年的好梦中叫醒。 然后,苏襄襄会怎么办呢? 结果无非是两种:她与慕容苏决裂,那么燮羽余部就不能为信王所用;或者她顾念旧情将此事隐瞒不说,但那些欺骗和利用的阴翳,也足以成为插入这两个人之间的那支楔。最后,让别人有机可乘。 重要的秘密,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说破的她暗中调查过信王的底细,因此心里很清楚:慕容捷要登位,最大的阻碍不是皇帝,不是太后,而是那个看似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她明媚的眼眸渐渐冷下来,快步穿过梨花林,任凭风吹花落,火红的宽袖上没有沾上一丝。 堪堪走到车马旁,她却又突然站住了。 然后一把揭开车帘跨了进去,小小的空间里有淡淡的香的味道,淡得只有她能闻得到,辨得出。她的心开始不规则的跳动起来,忍不住揪着衣角,四处打量,终于在座位上发现了一幅红色的丝绢。 是那日从持剑山庄到赤峰的路上,她随手撕下来替无重简单包扎的衣料! 如今,它干净轻柔的伏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伸不出手来,哪怕是触碰一下。 她的手握紧,又松开,终于忍不住跳下车辕朝梨花深处飞奔而去。刻意忘却的想念,有时候比眷恋更汹涌,比相思更深刻。他想把她的东西尽数归还吗?……无重。无重。你不明白,有些东西是还不回去的! 她的声音清晰又慌乱。 “无重,我知道你在这里!”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我还没有和你解释……我有话对你说!” “我有话对你说!” “我有话……” “我很想你啊……”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来,最后化为无声的低喃。她恍惚无力的靠在树上,慢慢的抱着膝坐下去。他真的不出现,回不去了,回应她的只有满眼的梨花。 缭乱无声的梨花。 注一:女师隶属书院,是女官的一种,因此自称“下官”。 :上回看了梨花就忍不...[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二章 一宿西风春光暮 月影想着朱丽的时候,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朱丽也在想她。 朱丽已经回到了京城,因为不久即要大婚,所以暂时住在将军府上。这里是她从小住惯的,下人也大都是旧识,因此服侍起来也格外的用心些。 来访的人比往常要多。奚仲常驻京畿大营,月华少爷带兵未归,月影小姐又嫁了人。因此如今的将军府,倒好象朱丽才是主人一般。来贺喜的有很多是白山书院的旧识,她们或者他们,看她的眼神里除了羡慕,还有压抑不住的嫉恨鄙夷。 似乎她是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是又如何?……除了这样的眼神,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背后把她说得再不堪,当着她的面还不是要曲意逢迎,权力和地位,才是世间唯一可以让人高尚的东西。 这样的一天,朱丽已经等了很久了,但真的等到了,却又觉得很没意思。她很想念月影,她想,月影一定会很认真的说:“如果这是阿朱自己的决定,那我一定祝福你。” 这句话,一定是真心话。 她现在很想听真心话。就连慕容捷,都未必会说真心话。 他每天都送很多东西,招摇的堆在厅堂里。他其实不是一个铺张高调的人,只是因为有一次朱丽跟他委婉的提起自己曾经在白山书院受到地委屈。这个男人就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帮她出气。 这,也算是宠爱的一种吧? 但他更多时候则是找她商量一些大事,比如铁矿开采地私有权。或者蜀地的商略武政。她应付的看似随意实则用心,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个寡言少语的男子在看她的时候,原本如鹰隼的眼神就会变得温柔和炽热。 她也拜托他手下的“五重衣”调查月影的下落,最近传回来地消息,说信王正带着王妃在巨泽凌源游玩。接到书信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动。凌源,是松将军、芦将军和那林七葵姑娘所在的凌源。是和《十梦录》息息相关的地方……是和某一个人说过“我喜欢你”的地方…… 那么,信王,你要开始行动了吗?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起所有的思念和柔情。转身吩咐道:“我要去白山书院见几位老朋友,请帮我准备车马。” 白山书院的周围种满了梨树。这样的时节,满山遍野花开如雪。 这里地梨花很香,苏襄襄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懒懒的看向窗外。讲堂上的女师正一心一意的注着《女书》,她却早已经神游天外。。这么好的天气……六哥会不会纠集着那帮少年军官去猎场?什么时候能给她打一只白狐狸呢?如果不是她还没有学会骑马,她也很想跟他一起去。这都怪哥哥。明明说好要教她的,现在却陪着月影姐姐不知道到哪里去玩了…… 她正对着春光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外突然蹦进来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的落在桌上。 她顺手拾起来,打开石子外头包裹着的一层绢纸,看着上头几行字迹,眼神不由地亮了一亮,又朝窗外看了过去。 新绿的浓荫里,正有一角石青色的衣袍,在微风里荡啊荡的。 苏襄襄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又怕女师看见,忍得好不辛苦。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这才溜了出来。 她找到了那棵树,顺势靠在树干上。呵呵笑道:“是哪家小爷不安心念书,偷溜出来玩呢?” “偷溜出来地是你可不是我。小爷早就不用在这里念书了。”浓荫里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石青色的衣角微微一扬,有人拨开了树枝,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 这是个五官清晰分明的少年,皮肤白皙,眼中犹带青涩,却是飞扬跳脱的。 他俯身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肆意。热烈的就像骄阳。苏襄襄不满地一撇嘴。道:“你下来说话,我抬头看着好累。” 又一颗小石子击中她地额头。笑道:“没大没小,要叫六哥。” “不叫,除非你下来!” “我才不理你,有本事自己爬上来。” “……下来!” “不要。” 苏襄襄的脸有些微红,一咬牙。撩起裙角,伸手抓住一根就近地树枝就攀了上去。月影嫁给慕容苏之后,她也跟着学了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爬树而已,小事,才不要被他看不起。 但是事实证明,没有经验的事情往往是会做错的。就在她一脚踏空,小声的惊呼着往下掉的时候,一双手臂及时的接住了她,并且不忘把她的嘴捂上。 然后是恨恨的无可奈何的声音:“你还真爬呢,回头摔伤了,三哥不拿刀砍了我。” 她小小的身子被他揽着,靠在身后温暖的胸膛里。少年的身量有些单薄,却并不瘦弱,袖间也如同哥哥一样有暗香盈袖……她不敢乱动,只能涨红了脸,嗫嚅道:“六哥欺负我。” “不敢。好好的一个郡主,要矜持,矜持懂不懂?” “不懂。”她哼了一声,“还说我,好好的一个亲王,别得不做,就会爬树。” “再和我顶嘴,不带你出去玩。” 她一愣。“出去玩”这三个字实在有莫大的吸引力…… 少年----湘王慕容歆,得意的笑了笑,却又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还记得上回从什雅来的的异人杂耍团吗?你说很好玩的那个呢----最近他们又来了京城,被五哥请了回去,我听说了,叫你一块儿去看。” “真的?”她眨了眨眼,忍不住欣喜的回转身来。 他的笑意明朗:“骗你干什么?等下个月二哥大婚之后,五哥也要迎娶上官家的小女儿了,他当然要趁着这几日好好玩玩。上官浣星是御史台老大人的孙女儿,五哥成了亲之后可没从前那么自由了。” “哎呀,果真,连豫王殿下都要大婚了。”苏襄襄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不是。赶明儿皇兄就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少年闲散一笑,满不在乎的梳着她长长的发丝,“真是的,我还想多玩几年呢----我要学三哥,过了二十岁再大婚。” 苏襄襄愣了愣,心里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小手不自觉的抓紧他胸口的衣襟:“皇上也要给你指婚?” “迟早的事情,开了春我就十七了。”他看她一眼,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康平郡主是不是不舍得?” 她回过神,脸蛋微红,吐了吐舌头道:“才不会!我也不小了,到时候我也嫁人,看看是谁舍不得!“ “既然如此……”慕容歆挑了挑眉,眼中有一瞬间的幽深,“我们就把两件事当做一件事好了……” 她心里一紧,正要等待他的下文,树下的院子里却有人小声的喊道:“……襄襄,苏襄襄你在哪里?” “糟了,女师来找我了,八成溜走的事情被她发现了。”苏襄襄大呼不好...[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二章 一宿西风春光暮(二) 朱丽顿时愣住了,少顷,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低下头,掩去眼中一抹慌乱,低声道:“王爷,六月就是大婚,何必这么急……” 话未说完便被慕容捷拦腰抱起。他惯常冷峻的眼底有着被撩拨起的情潮,笑道:“既然六月就是大婚,何必在乎这几天?” 说罢便抱着她朝里屋走去。他一向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看到她漂浮的眼神,他的心里不痛快。他固然是喜欢她的不易掌握,但那只是从前,以后,他要做那个掌控她的人。 过去的经历告诉他,即使已经到手的东西都会丢掉,因此如果不趁早留下,后患无穷。 而此时此刻,她的气息和眼神,她的一颦一笑,在他眼中都已成蛊惑。柔软的嘴唇,甜蜜的香气……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想要一个女人了? 她是他的,必须是! 朱丽不料竟会这样,忍不住挣扎起来,但这微薄的抵抗在他如钢铁般的钳制下几乎微不足道。于是她的推拒更加的激烈,到了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一拳一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慕容捷起先并未将这抗拒放在心上,直到她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长得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脸,别说是一个女人。 他的耐心再次消失,手臂一松,将她摔在床帐之中,然后俯低身子,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男人的声音带着命令:“你给我安分点。” 她死死的抓住身下的锦褥,强自镇定道:“王爷,君子……不强人所难……” “难?”他勾了勾薄薄的唇角,将她的双手固定在身侧。“你迟早都是我地人,有什么可难?还是----”他的眼睛眯起,凑近过来。“你心里有别人,所以不愿意?” 他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她从中嗅到了危险冷冽地味道,身子一颤,终于慢慢的。慢慢的,将全身的戒备一一卸去。垂下眼睫,低语道:“不是……” “阿朱的心里,只有王爷一个人。” 这句誓言一般地话,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妥协,是为了不留退路。是为了把她心里的那个人……剔除…… 但慕容捷却以为她地示弱是种臣服。因此那句“只有王爷一个人”让他的眼神柔软下来。他伸出手去解她的衣带,温热的唇映在她白皙的颈子上,留下一连串渐渐灼热的痕迹,一直深 她听到他呢喃着,宣布:“你是我一个人地……” 她微微一颤,慢慢的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张清雅如莲的面容,随即,模糊。碎裂……不再清晰。慕容捷醒过来的时候,窗纸上正透出淡淡白亮。然而身畔锦衾尤暖,佳人却不知去向。 他皱了皱眉,想起昨夜的肆意缠绵,唇角却又露出不自觉的笑意。他一向克制收敛,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纵情的时候,仿佛不会餍足似的,因着她的柔软。因着她地娇嫩----是不是吓着她了? 他起身。披衣推门,看到淡淡晨雾中那一抹朱红倩影。正独自站在院中,静静的抬头看树上的鸟儿啼鸣。 他自身后圈住她单薄的身子,柔声道:“这么早,不多休息会儿吗?” 朱丽回过头,脸上有着奇异的红晕,看起来即妩媚又飘忽。 “王爷,阿朱在看很有趣的事情。” 他抬头看了看那几只鸣叫的鸟儿,宠溺的笑道:“如果你喜欢,明天我让人送几只过来就是,何必站在这里看?清晨露凉,昨天晚上你……” “王爷知道那是什么鸟儿吗?” 她轻轻地打断他,伸手指了指:“这一只是喜鹊,而那一只又大又丑地,是斑鸠喔。” 慕容捷眼中的她,此刻有了一种不同寻常地风情。他将头埋在她披散的长发间,嗅着幽幽发香,道:“别理是什么了,回房去吧。” “王爷听过鸠占鹊巢的故事吗?” 一句清冷笑语,将他满心的缱绻拨开,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手臂微微收紧。听到怀中女子娇柔的声音慢慢道:“阿朱早晨起床亲眼看到了,觉得很有意思呢。王爷,如果当今圣上是那只喜鹊,你想做什么呢?是那只斑鸠,还是斑鸠的蛋?” 慕容捷唇角紧抿,沉默了片刻,道:“我让谁去占巢?” “王爷果然厉害,连阿朱这么难猜的哑谜都猜得出来!”她拍了拍手,满脸甜甜的笑容,“那一位替你打头阵的,当然就是你的好兄弟啊!” 慕容捷眉间一动:“三弟,还是四弟?” “魏王殿下心慈,不会背叛皇帝的。我说的,是信王殿下。”她轻轻的倚在他的肩头,道,“王爷到了紫霞关,难道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吗?如意侯攻陷持剑山庄,守军遇害……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刚好那么巧信王殿下就在那里,而如今的征北大将军又是他母家的人。何倥偬何将军的大名,曾经传遍后稷,王爷难道不忌惮他吗?” 慕容捷皱了皱眉,沉声道:“一个奚仲,一个何倥偬。是本王最大的阻碍,将来必会除之。但是三弟……” 他知道慕容苏很聪明,背地里也并不安分,但他从来也没有将这个连兵权都没有的弟弟放在心上,没有武力,充其量是个谋臣,能兴起什么风浪? “信王此人,可不是王爷看起来真么简单的。”朱丽叹气道,“所以阿朱认为,王爷不妨先按兵不动,慢慢等一阵子---怕是不多久局势会有变数,不是京中,就是边防。” “等?” “等。” 朱丽慢慢点了点头,“信王暗中结党营私,皇上应该不会不知道,不去理会只是摸不清他的底细。如今帝党无人,才不得已派出何倥偬为将。既然用了何倥偬,赋予信王的权力就要打个折扣,想必此后,信王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御史暗吏的监视之下。虽然按照常理,信王应该会收敛一些,不过……” 不过,他没时间了。因为苏襄襄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燮羽余部的存在就变得岌岌可危。这一点,会迫使他不得不提早出棋。 这是一次三方对弈,谁沉不住气,谁就落了下风。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出自己和苏襄襄的对谈,只道:“不过这也是制造事端最好的时机……王爷尽管等着,看别人斗得两败俱伤,再出现收拾残局,岂不是事半功倍?” 说罢,她捡起地下一颗石子,手指一弹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的射中枝上的鸟窝。枝叶纷落,巢中的鸟蛋滚落摔碎,一地狼藉。他一时沉吟,看着她眼中暗暗跳动的那两簇火焰,突然觉得不适。哪怕他知道她说的是正确的,是有用的---- 一个女人,在一夜欢爱后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身边的人讨论军政大事谋略布局,只要是个男人,都会不爽。 于是他暂时丢开了那些,将她一把抱起来就往回走...[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三章 回首故园觅无处(一) 什雅是个异常神秘的国家,传说其皇室与海上有翼族通婚,女帝背生双翅,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个传闻虽然更像是神话,但穿越绝云山脉到达内陆的什雅商人和四处旅行的杂耍艺人,却传递了这个国家与众不同的风情。 苏襄襄望着戏台上十数位身穿艳色袍服,手脚修长灵活的舞者,眼神却有些茫然。 换在平时,她早就手舞足蹈,嚷嚷着一定要亲自去什雅旅行。她喜欢这些异国的歌舞。眼花缭乱的杂耍,听不懂的语言,会让她小小的心无限放大,憧憬向往。 但是今天,她的眼里似乎看不到这些流光溢彩。 慕容歆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凑近道:“襄襄,你是不是病了?” 苏襄襄倏然一惊,勉强笑道:“六哥,我没事。”顿了顿,又肯定的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 慕容歆转头看了一眼满座宾客贵胄,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道:“说的也是,这么多人怪没意思的。我们两个偷偷溜出去玩好不好?” 苏襄襄实在没有玩耍的兴致,正想拒绝,少年的手已经抓住她的,趁着众人拍手喝彩的机会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穿过豫王府的边门,宽阔僻静的街道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集市上。 “天桥那里最近来了新的说书人,说的故事很有意思,我带你去听。”少年地眼睛闪闪发亮。握着她的手径直往前,“路不远。所以我们要走着去。你得先换一身男装……” 她欲言又止:“六哥,我……” “襄襄。”少年地脚步不徐不缓,声音也很干净稳定。他边走边道,“每个人都有烦恼的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千万不要逼着自己去想。你不愿意告诉别人也没关系。那就暂时换换心情好了,等一下再想的时候,说不定会轻松一些。” 原来他知道她有心事……苏襄襄耸了耸鼻子。垂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六哥都会站在你这边地。”少年转头对她笑起来,笑意如春阳,温暖灿烂,“所以襄襄,打起精神来,你要记住自己不是一个人。” 少女又嗯了一声。唇边终于绽出第一缕笑容。其实她很想问,如果她不再是康平郡主,甚至不再是苏襄襄,他,还会站在她这边吗? 然而,这句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辽阳京的北市天桥,是整个京城里汇聚最多民间卖艺人的地方。这里地人不比可以出入贵族家府的什雅艺人,数目虽多,却良莠不齐。或有深藏不露的,更多的则是混饭吃的普通人。 慕容歆带苏襄襄去看的人,据说是最近这一带小有名气的说书先生。 他不说神话野史,也不说演义传记,说的是一个从来没有人听过地故事。故事里的年代和人物都是假的,但其中的朝代更迭,风云际会,英雄美人。王侯将相……却又具体细致的仿佛真实存在。听说那位说书先生舌灿莲花。娓娓道来,每每说到紧要处。底下的听者都会随之流泪欢喜,欢呼喝彩。 此刻,正有两名少年穿过了黑漆漆的胡同,推开尽头处一扇破败的木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六哥,这说书先生怎么在这种地方讲书?” “听说是之前被官府查了几次,不得已才藏起来。” 两人悄悄地对话,又沿着墙角拐了几个弯,终于走进了一个宽敞的天井里。这地方此刻已经坐满了人,连树上都爬着几个,无一例外的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最前面一个儒衣男子讲书。周围除了那位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再无一丝杂声。 穿着男装的苏襄襄被慕容歆拉在角落里坐下,仔细听了几段“名将生不逢时”“天朝四面楚歌”的故事,听他说得声情并茂,的确引人入胜,便饶有兴味地听了下去。说到后来,那先生将醒木一拍,骤然说起了一场惊天动地地灾难,道是天降暴雨数月不停,河道逆流,山川崩裂,中有火凤翔云,谓之末世之景。 旁人固然听得目瞪口呆,苏襄襄的心里,更如雷击一般震惊不已。 她想起朱丽给她地那本泛黄的书册,那里面有“山徂地崩,凤翔于九天,天朝谓之末世。”的句子,竟和这说书先生口中所言相差无几。 她回想之前听的那些段子,越想越是惊异,两眼楞楞的瞪着说书先生一张一合的嘴,心中如有万马奔腾,难以停歇…… 他说的,到底是哪里的故事? 直到慕容歆捅了捅她,她才惊醒过来,却发觉周围的人群已慢慢散去。不知不觉中,今天的书竟已说完。 “是不是很有意思?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慕容歆拉着她朝外走去,“走啦,我请你吃这里很有名的豆沙糖酥。三哥平时那么爱干净,肯定不让你吃这种民间的美食。” “六哥。” “恩?” “方才那位说书先生说的故事……真是虚构的吗?” 慕容歆一愣,看着那张难得凝重严肃的小脸,沉默了片刻,将她悄悄的拉到一处无人的墙角,低声道:“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苏襄襄脸色有些发白:“真有其事?” 慕容歆点了点头,道:“大酉立国之前,内陆之君的国家叫做燮羽。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她浑身一震,但是还没回答就被慕容歆接了过去:“你肯定不会听说的,因为关于前朝的所有记载都被太祖皇帝用各种方法抹杀干净了。往日繁华强盛的都市,现在也是片瓦不留。” “既然如此,六哥又怎么会知道?” 慕容歆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微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母妃出身民间,所以我也喜欢溜到市集百姓中去玩。民间至今还流传着很多燮羽天朝的传说----皇宫里的人其实都不明白,虽然看得见的东西可以消灭,但众口悠悠,很多看不见的东西还是会流传下来。” 苏襄襄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想了想,问道:“六哥,关于燮羽的皇族……你还知道什么?” “其实我只是听过只言片语,不算很清楚,不过我知道燮羽的皇族姓姬。百姓之源,姬姓。”他的眼中坦荡的没有秘密,说完了便朝她挥手道:“我去买豆沙糖酥,你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啊。” 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巷的另一头,苏襄襄闭了闭眼睛,软软的靠在身后斑驳的石墙上。日光的影子一寸寸的在她头顶偏移,逐渐西沉。又是一天了。 一天又一天,她竟然如此懵懂的过了十五年。 那个陌生又光辉的名字,突然间撞进她平静的生活。关于它的一切,她既感到强烈的探求,却又有按捺不住的害怕,害怕真相太过接近,就再也不能回到原点。假如有一天,苏襄襄不是苏襄襄,慕容歆不是慕容歆,哥哥……也不再是...[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三章 回首故园觅无处(二) “你是谁?为什么把我抓走?你想做什么?” 这是苏襄襄心里喊了一千遍一万遍的话,但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个拿着黑色长剑的男子一出现就点了她的穴道,然后轻而易举的抓起她的领子,扔到了一辆马车里。 ……好吧,或许不应该叫“扔”,而是“放”…… 此刻,她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狭窄的车厢里,然后从不时飘起的帘缝里打量那个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她掳走的人。 说实话,做为一个劫匪他也算是厚道了,至少还有马车给她坐,车里的垫子也很柔软。 而且他长得不错,这样的容貌放在她认识的男子里头,大概也只有四哥可以相比……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想笑,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种事的人质大概只有她了。也许是一天之内经历的事情太过离奇,以至于眼下再怎么不可思议,她也能泰然处之。 除了心底那一点担忧……六哥回来看不到她,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不能动不能说话,也不知道去哪里,因此半个时辰之后,苏襄襄开始昏昏欲睡,直到耳边响起一阵低低的对话。 男子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她,她听得很清楚,说的是:“车里的人我不方便安置,可不可以请水姑娘帮个忙?” 随后,一个布衣素钗,包着头巾的女子轻轻的揭开车帘。朝地上地苏襄襄看了一眼。这一眼里没有恶意也没有惊讶,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再然后。那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地女子竟然上车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她原来以为,只有月影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直到安置她在屋子里坐好,拿着黑剑的男子才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她吸了口气,将那句在心里萦绕了无数遍的话连珠炮似地喊出了口: “你是谁?为什么把我抓走?你想做什么?” 一旁的水姑娘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道:“颜少主。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她一走,小小的少女便蜷缩在椅子上,犹如一只浑身戒备地幼猫。 苏襄襄当然不会认识,对面这个神情淡淡懒懒的男子,正是天下闻名的“四方君子”之一,持剑山庄的少主颜啸云。 但是颜啸云却认识苏襄襄。 对于她的问题,他只是略微抬了抬手。手中的寂夜剑柄对她的胸口,轻轻一指。 苏襄襄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抓紧胸口的衣襟,警觉的望着他,然后又把方才的那三个问题问了一遍。 颜啸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的胸口是不是有鹰落莲花的纹身?” 她一怔,突然间明白了,这并不是一件单纯的绑架勒索。 她把自己蜷的更紧,却什么也没说。即不点头也不摇头,静静的等待他地下文。 这小女孩比他想象的要镇定聪明。颜啸云忍不住淡淡一笑,收回寂夜道:“你不用怕我,我是来救你的。”看见她疑虑重重的眼神,他也不打算解释,只是道,“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总之以后你不能再回信王府了。两天后。我带你离开京城。” 听到这里。苏襄襄再也忍不住了,冲口而出道:“那里是我家。为什么不能回去?” “家?”颜啸云的眼中不禁划过一丝冷笑,“你真的把那个男人当成亲人吗?只怕他未必这么想!” “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听得出颜啸云所指何人,心中更加生气,连他手中的剑都顾不上了,跳下椅子走到他跟前,“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不了解我们家地事情,就不要污蔑哥哥!” “傻姑娘。”他看着她地眼神里有叹息,更多是冰焰一般的火光,喃喃如自语,“如果你身上没有那个纹身,慕容苏还会收养你吗……” 说到一半,他也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于是就此打住,站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安心住着,两天以后出发----别想逃走,你地大穴被封,一用力就会岔气,到时候会很疼,没人救你。” 他的神情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一点也不吓人,可苏襄襄却只是张了张口,乖乖的坐了回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事。 她还学不会隐藏自己,因此那一抹疑惑自伤尽数的看在了颜啸云眼中。他微微的皱了皱眉,离开屋子的时候眼神冷峻。 院子里,藏锋馆的代宗主水横枝正端着一只簸箕细细的筛着铁砂。 见他出门,她微笑道:“颜少主已经聊完了?” 他点了点头,于是水横枝又道,“颜少主打算待到几时?再过几天我们要随船去往蜀地,恐怕到时候帮不上你的忙。” “我过两天就走。”他的眼神一动,忍不住问道:“水姑娘,藏锋馆真的打算帮蜀王慕容捷铸造兵器?” “这不是帮忙,而是一单生意。”水横枝纠正道,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我是宗主,只想让族里的人过上好日子。蜀王开得价钱不错,我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蜀地铁矿丰饶,藏锋馆世代铸铁,如前往蜀地,于手艺传承一途上,也有所助益。” “那如果,他的兵器不是用作正途……”“哪一件兵器没有杀过人?”她的脸上有一丝淡淡冷笑,低下头去,“两军对垒,这里的几千个人杀了另外的几千个人。谁是对的,谁是错的?颜少主,你的剑下没有死过人吗?” “兵器没有错,一切都取决于拿着兵器的人。我们阻止不了杀伐,我们只想好好的活命。” 他听着她的话,愣住,蓦然间就想起月影。一边除恶一边自责的月影,为了维持简单的愿望而战的月影……有的时候,人的力量真的很微薄,哪怕一个小小的心愿,要完成起来都不那么容易。 对于她的质问,他没有生气,反倒笑了:“水姑娘倒是跟我一个朋友很像……只不过她更加入世罢了。” 更加入世,因此更容易受到伤害。如果月影也能像水横枝那样,不理会陌生人的性命,不怜悯与她无关的悲苦,而只是守着自己的那一方小小天地,只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活----那样,会幸福得多。 他的笑意带起一丝落寞。只可惜,他和她,都不是这样的人。 他转身朝外走去,道:“水姑娘,里面那个小丫头就拜托你了。我出去一下。” 水横枝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道:“过几天就是端午了,我们裹了粽子,替颜少主留着?” 淡淡的衣影快要消失的时候,握着剑的手却举起来懒懒的挥了挥。她听到他懒散的说道:“我要吃大肉馅的,谢谢。” 也不知怎的,她唇角一抿,竟然脸红了。[本章结束] 第四十四章 梦里玉箫声声断(一) 夜深时分,水巷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如轻烟流动,将阡陌的街道都笼进了一重飘渺幻境中。周围的一切都陷入沉睡之中,偶有一二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巷子的深处尚有简陋的面摊酒铺没有关门,伴着昏暗的灯笼等待晚归的赌徒。其中一间里正坐了一个客人,炉子里升起的白烟混和着门外的雾气,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模糊。 他一直坐着,半天也没说一句话。老板觉得很是无趣,就在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潮湿狭窄的石板路上却走来了一个人,身影被灯笼的光拉得很长。 老板立刻精神起来,因为来的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穿得富贵长得美貌的女人。 她径直走进这件逼仄的铺子,也不在乎油腻的桌椅,直接坐到了那个客人的对面。 那一位年轻的客人已经拿起身前的空酒杯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手上,声音低沉慵懒:“小地方的酒虽不精致,却也别有风味,尝尝吧。” 女子微微的皱了皱眉,犹豫的拿起酒杯,却又放了下来,道:“啸云,怎么会是你?” 往日总是一袭白衣的翩翩佳公子,此刻却只是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裳,天下闻名的寂夜剑也只是随随便便的挂在腰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但他眼中的冷厉却淡了,深沉练达之意更甚。如名剑入鞘,明珠入匣,数日不见,已敛去了一身锋芒。 月影来见他之前,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却混不在意,淡淡一笑:“因为持剑山庄被毁。爹爹被斑雎莲所杀。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借酒浇愁萎靡不振才是正常的?” 她一愣,随即也笑了:“不是的。” “还是因为这身衣服?”他笑得懒散戏谑,“可是我发现穿这样真的很方便,没人认得出我是谁。我不是我,自由自在。那个奸商有时候说的话。也蛮有道理的。” 看见他的模样,她也终于放下心来。这一路上,月影早已知道了颜陌身亡地消息,也听说了紫霞关守军遇难。她心里最担心的人,就是颜啸云。 依着他平时狂傲偏激的性子,此刻不是去找斑雎莲拼命就是一蹶不振意志消沉。这两个结果,她都不想看到。 幸好,他此刻已将那份世家公子的偏执放下了。 她会心微笑,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你打算何时重建持剑山庄?” 他眼神一收。沉吟道:“我想过,重建之事并不急在一时。就算是找斑雎莲报仇,也不能操之过急。因为现在绝对不是个好时机----没人知道有谁会在背后等着我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现在,我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他继续说道,手指一下一下地磕着桌面,“持剑山庄是一定要重建的。但未必要在紫霞关。也未必要以从前的方式。” “月影,这些日子我已经明白了,时代是流动不息的,而持剑山庄的存在又太特殊----就算这次不是斑雎莲,将来也会是别的国家别的君主,千万铁蹄总有一天会将这里踏平。而我要建立的持剑山庄,应该是不管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地方,都能够屹立不倒的持剑山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锐利地眼中却精芒闪烁。那是混合着追思,悔恨,痛苦,雄心。向往。甚至是爱和仇恨的眼神。 因为这番话,她地心里也变得释然起来。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相信你。” 他看了她一眼,道:“所以,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最先发现你留下的心形印记的人是我---因为别人都很忙。” “我的确很意外。”她微笑颔首,从袖中掏出一枚青碧的糯叶放在桌上,道:“你的剑法又精进了。” 在巨泽,糕点之中放置叶是很常见地点缀。但仔细看去这枚叶片却和普通的不一样,叶尖如刀裁,叶脉一分为二,竟是被极快的锋刃从中削开。月影小时候常常和颜啸云一起练剑,用这个法子测试剑法,因此她一眼就从晚饭的糕点屉笼中认了出来。 他挑了挑眉:“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月影略一思忖,手指沾了酒液在桌上画出一个图案。颜啸云脸色微变,惊道:“鹰落莲花!” 月影点了点头,手指一抹擦去了那个印记,面色沉凝,道:“啸云,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她一面斟酌,一面将苏襄襄的身世和盘托出。等她说完,门外已有尽兴的赌徒陆陆续续的归来,一双双浑浊地眼睛都好奇的看在了月影身上。 颜啸云一皱眉,拉着她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将此事告诉了我,那和慕容苏的约定怎么办?” “此事是我违反约定在先,大不了将那三颗佛眼砂再还给他就是。”她的表情十分坚决,声音却很低落,“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持剑山庄……还有颜伯伯……已经够了……” 颜啸云看着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漫长的一天里满眼的白和红,还有无数灰色地铠甲,兵器地冷锋……他喘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要我做什么?” 她抬头,眼中没有犹豫和疑惑:“啸云,我要你立刻赶回辽阳京,赶在慕容苏之前把苏襄襄带走。” “带走?“ “不错!我曾经听无重提起过,他追查《十梦录》的时候曾经到过巨泽地凌源,并暗示这个地方和燮羽旧部有莫大的关系。而就在昨天,慕容苏孤身一人造访了凌源。我怀疑他已经和燮羽旧部有了联系。如今的关键就是身为前朝血脉的苏襄襄,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她!找到了她,隐藏在兰若的军队就会借机出兵。到那个时候……” 她想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紧:“啸云,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 颜啸云的神情依旧凝重,唇畔却含笑道:“你要我做的事,我何时拒绝过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的消息,记得随时联络。”她也不跟他客气,朝他颔首一笑,“我要走了,司徒星耳力不弱,不能被他发现了破绽。” 她随手掠了掠鬓边的散发,颜啸云只看到眼前银光一闪,一皱眉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腕上戴着一只缫丝缀玛瑙的细银镯子,纹样精致,做工上乘,虽然并不张扬却别有韵味。 很衬她……但他记得她是从来不戴镯子的,因为使剑的时候会很累赘。 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月影愣了愣,神情有些复杂:“是慕容苏送的。” “他?”颜啸云低低的哼了一声,“月影,要阻止他有很多办法,你不需要这样。” “那我能怎样?晓之以理,严刑逼供……还是一剑杀了他?” “你……”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掌正渐渐攒紧,表情却很冷淡:“这样也好。男人大...[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四章 梦里玉箫声声断(二) 梁婷儿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独自吃饭了。 她总是在等人。以前是他,后来是他。她知道这些男人未必值得去等,但她除了等待,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小时候,她和妹妹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是路上经过的少年王侯救下了她们。从此她就暗暗发誓,此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来报答这份重生的恩德。 少年时候的情愫种得很深,哪怕为奴为婢,哪怕嫁给另一个男人,她也愿意! 只要他说,婷儿,请你帮我。 一阵难耐的恶心泛上喉咙,她忍不住用绢帕捂着嘴干呕了几声,却吐不出什么来。看着桌上的饭菜,毫无胃口,挥了挥手就要叫人端下去。 门外的小厮匆匆的跑进来,惊喜道:“回二夫人,王爷回来了!” 她一惊,忍不住“啊“了半声,后半声被帕子掩在口中。她站起身,看见门外走近的那个身影,挺拔的眉峰,灿若晨星的眼,似笑非笑的唇……真的是他回来了! 她按捺不住满心欢喜,推开身前的碗筷就要起身相迎,慕容苏急忙跨上一步扶住她,低声道:“别乱动,当心身子。” 她因这关怀,娇羞的低下头去,手掌软软的抵在他的胸口,叹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婷儿盼了您好久哪!见她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慕容苏心中也不禁怜惜,扶着她坐下道:“怎么有了身孕,反倒瘦了。不多吃些怎么成?” 她抿嘴一笑,轻声道:“相思不忍咽……” 他不禁好笑,点住她的唇正色道:“婷儿。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她眼波一转,点头道:“婷儿明白,必定会好生守护着他。”说罢拿起他的手放在小腹,柔柔笑道,“那天知道了这个消息。真的好开心。王爷,你高兴吗?” 慕容苏的眼中有异彩流转,若有所思,过了很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吃罢晚饭,慕容苏陪着梁婷儿在花园里散步,她将这两个月里家中发生的事说与他听,他也拣一些旅途中地见闻说了,两个人看起来就如从前一般恩爱和乐。梁婷儿也问起正妃姐姐的去向,他却只说月影回了娘家。并不多提。 正要回房歇息,迎面匆匆走来一个小丫头。手里抱着一个朱漆屉盒,正是月影房里的绿锦。 慕容苏心里一动,喊住她道:“你拿着这东西去哪里?” 绿锦道:“大夫人打发将军府里的下人过来取几件替换衣服,明天她要陪朱家小姐去重元寺还愿。” “还愿?”他忍不住一笑,“她哪里像是个信佛的人。”一边说一边随手翻拣屉盒里地东西,忍不住皱眉:“月影最讨厌穿这些层层叠叠的绣花襦。你拿这些干什么?拣些简单素净的就好,首饰也不必了,拿去了她也不戴。” 说到后来,干脆自己动手,将合心意的衣饰挑出来递给绿锦:“这些叫人带过去,其他的拿回东上屋收好。” 见绿锦一脸惊愕的走开,他才走回梁婷儿身边。见她正深深的盯着他,不由笑道:“怎么了?” “王爷很了解奚姐姐呢。” “了解?算不上。”他的眼中带起一抹自然愉悦的水色,“这种凶狠的野丫头,好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是暴殄天物,没过两天就坏了。你都不知道,她打起人来有多疼。” 他地表情温柔。却一点儿也没有“疼”的样子。梁婷儿地贝齿紧咬樱唇。狠狠的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看着半步之外犹自言笑晏晏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自伤,半丝犹疑,最后凝成一道决绝的笑意。听得他话语的一个间隙,柔声道:“说起来王爷可能不信呢,西宫的淑妃娘娘知道我有了身孕,特意叫人送了好些补品来,婷儿真是受宠若惊。” 他微微一震,方才地轻松惬意一瞬间收起,道:“周淑妃真的有赏赐?” “是啊,好些都是名贵的药材,婷儿不舍的吃,都收在库房里。”她娇柔的笑道,“这位淑妃娘娘真是好人,婷儿不过是个侧妃,竟然也能享此殊荣……王爷,您怎么了?” 她看到慕容苏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忍不住停下脚步,伸出手去:“王爷,您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挡住她的手,顺势握在掌心,“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那我叫白露给您铺床……” “不,不用了。我睡书房。”他摇了摇手,又解释道,“襄襄地事情还没有着落,我心里烦闷,一时睡不着怕吵到了你。你自己早点睡吧。” 直到掩上西厢精舍的门,梁婷儿才背靠着门闩,喉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 没有哭,只是觉得痛。下唇已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却还是比不上心口上那一点渐渐蔓延的刺痛。 她喘了口气,有些踉跄的走进里屋,从桌上取过纸笔,匆匆写了几句,又从床下暗格里拿出一只竹哨,在窗口吹出无声地鸣镝----这是飞禽才能听到地信号。 少顷,一只羽毛黑如夜色的大鸟飞至窗口,她将写好地纸条缚在爪上,双手一松,黑鸟展翅,很快的溶进了夜色里。 做完了这一切,她慢慢走到妆匣前,从匣中拿出一只小小的淡红色纸包,然后坐在窗前呆呆的望着墨蓝的天空,一动不动,宛如入定。 两天前,那个身穿玄色长衣,腰佩短刀的男子来找她,没有倾诉离别之情,她就被告知,这个孩子不能留! 不能留,也不能浪费。他要她利用这个机会制造事端,扰乱内帏,混淆视听。目的,是迫使信王不得不在计划尚未周全的时候做出选择。 她跪下求他,颤抖着说什么事都可以为他做,只请他手下留情,放过腹中的骨肉。 那个男人的眼神有种不可思议的残忍:婷儿,你以为你把他生下来,我会让他活着吗? 她哭着,伏倒在尘埃里,王爷,孩子是无辜的。婷儿什么也没有了,请你留下他吧! 男人的眉目如同多年前一样冷峻,但唇角却带着笑意,他说,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你还有小晴,还有我啊。我答应你,只要事情成功,就带你回颐州叶城,回故乡。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骗人!梁婷儿默默的握起手掌,掌中的药包被攒成一团,却又倏然松开,将之远远的抛进窗下的池塘。入水无声。激起微薄涟漪。 骗人!她知道他就要立妃了,她也知道他喜欢那个女子,说起她的时候眉宇间一片不曾见的温柔。说什么不成事绝不娶妻,都是骗人的! 而今天,她又在另一个人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样的表情。 她终于明白了,她想要的东西,他们谁都给不了。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保护自己![本章结束] 第四十五章 繁花三千藏金戈(一) 司徒星匆匆穿过花园,额头见汗,只觉得手中一张薄纸的的分量重逾千斤。 他最近总是很忙碌,连去天一阁听舒小伦弹琵琶的时间都没有。他最近也总是很忧心,周围一直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局势越发诡谲。 他推开门,看到慕容苏正披着晨衣坐在书桌前看一封信函。他似乎才起床,长发垂落在肩,将脸上的神色都遮住了大半。 司徒星认识他手中的信纸,鹅黄色的宫笺折着细巧的褶子,是慕容苏在宫里的暗桩,“菊”。 见他进来,慕容苏扬了扬眉:“查的如何?” 他将手中的薄纸递上:“属下连夜找医馆的人问过。的确是……” “有毒?” 听到他的声音扬起,司徒星忙道:“不算有毒。只是送来的补品都用三七、川芎、南星、通草、红花、香附之类的药物熬汁浸过,这些药都是活血散瘀的,若是有身孕的妇人用了……” 他一犹豫,慕容苏追问道:“会怎样?” “恐有胎漏小产之险……” “啪”的一声,慕容苏将那张鹅黄色宫笺合在桌上,也不见得有多用力,司徒星却察觉道一股寒意顷刻弥漫。他早知道会是这样,这一次,宫里那位做得实在太绝,王爷恐怕不会再忍气吞声,一再忍让了。然而他等了半晌,却不见上头有任何吩咐,不禁抬头看去,却见慕容苏正蹙着眉,一下一下的划拉着案上的笔墨,并不像是大怒的模样。 他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有什么不妥?” “的确不妥……”他看着手中那张写着药方的薄纸。喃喃低语道,“就算她有这样的心思,也不至于会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这不是明摆着落人口实么……糟了!” 他想到了什么,倏然起身,拂乱了桌上地纸笔也顾不上,大步走到司徒星跟前道:“司徒。昨天晚上你去过几家医馆?” “葆春堂和庆仁药坊两家……” 他打断他:“立刻吩咐容园地人把这两家的大夫全部带走……”皱了皱眉又改口,“不,叫他们立刻灭口,一个会说话的也不要留!” 司徒星被他语气中地杀意震住。明知道不应该有所置喙,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此事可否斟酌而行?” “不可。”慕容苏的眼神一瞬如刀锋冷冽,“此事是一个局,请君入瓮,就是为了让我找人调查西宫的赏赐。没想到我竟然疏忽至此!司徒,尽快回去。记住,绝不能留活口!” 司徒星对他的话只是一知半解,但说到这个份上,也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于是带着满腹不安猜疑,匆匆离去。 他不是个嗜杀地人,本身也是正五品的武官,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杀人。慕容苏经营容园多年,早已蓄养了一批亡命之徒,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此刻,他要找的就是这些人。 想到为首那个满脸阴桀爱财如命地老不死。他的背上起了一阵寒意。却又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感到悲哀。他又不是一朝为官,哪一个王侯将相手上没有几条冤魂呢? 自古忠义难两全。他不是大侠。何必想得这么多? 等司徒星离开,慕容苏才慢慢冷静下来。其实他一直没有慌乱,只是如今,他更需要周详的思考,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找出其中的关联。 他看了一眼案桌上的宫笺,片刻之间便打定了主意,于是唤来下人更衣,吩咐道:“备马,我要去重元寺接王妃回家。” 大酉国寺,重元宝刹。 今日寺前扯起一整幅红缎,告知路人正有尊贵的女宾在此还愿,闲杂人等概请回避。 慕容苏自然不是闲杂人等,他的妻子正是今日来此的女客之 得知月影正和朱丽在内殿听经,他也不惊动别人,绕过大雄宝殿,穿过香烟缭绕地中庭,慢慢走进殿后的罗汉堂中。 大凡名寺宝刹,都设有大小罗汉堂。但别处却又比不上重元寺中供奉的五百金身罗汉。高大的玉琉璃橱中供奉着真人大小的泥胎金塑,五百人神色各异,栩栩如生。 慕容苏于这纵横无数的殿中踱步,看起来似在赏玩,但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后的玉琉璃橱上便映出了一道鹅黄色的淡影,天光透过高窗照射下来,有如浮尘假象。 他仿佛自语般低声道:“你今日怎会约我来此?” 一个女子地声音道:“适逢蜀王新妃大婚前夕,需要在此斋戒还愿三日。逢苏奉了太后之命送例赏来。此处十分隐秘,王爷请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只是最近事情太多,难免谨慎一些……”他点了点头道,“你信中所说地大事,究竟是什么?” 鹅黄色身影轻如飘絮,移近数尺道:“东宫储君出事了!” 慕容苏似乎早料到如此,并不惊讶,沉吟道:“何事?” “政太子一向暴戾,这两日更甚从前。时常毒打服侍的奴才们,硬说东宫闹鬼,害他晚上不能安睡,本来死了几个奴才也没什么,但前天内务总管温公公与政太子一言不和起了争执,政太子竟叫人把温公公绑了起来浸在水里活活溺死了……” 慕容苏听到这里,微微地“呵”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道:“这位温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花子常的干儿子?” “不错。花公公为此事长跪御前,口口声声请皇上做主。他是原先东宫时的旧人,又是御前心腹,今上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但要惩罚太子,皇后又闹起来。此事虽未外传,宫里头却已经一团乱了。” 他沉吟道:“逢苏,你的意思是要如何?” “龙氏位高权重,今上也颇为忌惮,但其毕竟是当朝的左右臂膀,若能借此除之,对王爷的大业必定有所助益。” “你让我想想。”慕容苏微微蹙眉,抬起头望着眼前一尊接一尊的金身佛像,或有狰狞,或为慈悲,神态各异,正俯瞰众生万象。 叶逢苏说的其实不错,如要除去六姓之首的龙氏,这不失为一个最好的机会。太子暴戾失德,滥杀无辜,若是传扬出去,礼法可废之,皇后亦会受到牵连。若是布置得当,就连太后的根基也将动摇…… 但是他的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让他不能安心。今天早上的事在他心中盘桓不去,如果下毒之事并非周雨所为,那就是有人想要暗中嫁祸;而太子失态若真的触怒了皇帝,为此起了废立之心,得益的人虽不止一个,其中也必定会有周雨。 这两件事看似无关,发生的时机却太过巧合。 他想了很久,揉了揉眉心道:“逢苏,此事先按兵不动,一有变故立刻告诉我。另外……”他顿了顿,眼神幽深,“找人严密注意西宫淑妃的行动。” 叶逢苏有些不解,但她一向相信慕容苏,也从不违命,因此道了声“是”,...[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五章 繁花三千藏金戈(二) 寺中后院的宝光塔前,种着两株高大的银杏,相传已经活了数百年,是由当年燮羽的开国之君亲手种下,经历战火硝烟,如今依旧枝繁叶茂。 慕容苏站在树下,远远的看到方丈照玉大师正带着数位小沙弥离开讲经堂,想必是上午的功课已经完成,正是用午斋的时候。 他拂去衣上浮尘,走到讲经堂前。正听到半掩的门户里传出细细的说话声。 “那位太后身边的女官姐姐都送了些什么来?哎……宫里规矩好多,记都记不住。月影,你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听出这是那位即将成为二嫂的朱姑娘,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是,我也是一样。”月影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疲倦。 “真难为你啦。我呢,反正以后是嫁到乡下地方,一概礼仪简省,你却还要留在京城陪着一个不喜欢的人,闷也闷死了。” 慕容苏微微皱眉,却听到里头淡淡的笑意:“不会闷的。” “逞强呢。”朱丽低低的哼了一声,又笑起来:“月影就是人太好了。你一个人去行侠仗义也好,或者和颜大少一起做神仙眷属也罢,我都替你高兴。我只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就算以后我们俩离得很远很远,我也不必担心你了。” 月影不禁失笑:“离得再远,我有手有脚难道不会去找你吗?怎么说也是阿朱比较让人担心啊,没有我,怕不给蜀王殿下欺负呢。” 听到她难得的调侃,门外的慕容苏也忍不住莞尔。朱丽不依的轻嚷了几句,只听屋中簌簌之声。有人站了起来。 朱丽道:“跪了半天腿也麻了,下次一定让你教我导气之法!我去找点东西吃,你要不要?” 月影没有做声,想必是摇头拒绝。因为慕容苏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朝外走来。 朱丽一出门就看到了他,顿时愣住了。但她很快的扬了扬头,笑意未退,眼中却透出一股说不出地森冷之意来。她并没有朝他行礼,唇畔甚至带了点冷漠和挑衅,以及难以察觉的不屑。 慕容苏猜不透她神情中的意味,因此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般擦肩而过,眼神交汇的瞬间,都只见对方眼中那一点深黑。深不可测。 朱丽走过他身边,却又站住了,道:“阿朱得蒙王爷垂青,还未多谢信王殿下地举荐之恩呢!” 她的话礼貌恭敬,却很冷淡。 他心里虽然疑惑,却只是笑了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她唇角微弯,淡淡道:“知恩图报。来日阿朱必定会报答殿下的,请殿下一定要等到那个时侯……” 她的话随着脚步渐渐远去,只留下慕容苏独自寻思。他知道朱丽和月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也看得出这是一个有心机的女子。他一直以为。她的心机不过是想通过月影嫁得一个好夫婿而已。可如今,她已经得偿所愿,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友善? 他一边想一边推门而入。只见讲经堂幽暗清凉的主殿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两排蒲团,最前面坐着一个紫衣女子,身子轻轻的靠在身侧的木柱上,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慢慢走过去,听她笑道:“阿朱,你别理我好不好,我想睡一会儿……”话语突然打住。转过头来愕然道:“……怎么是你?” “来接你回家。”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储妃的斋戒是要自己完成的,否则不算诚心。” “何必计较?” “她既然真的想嫁给二哥,当然要诚心。”他拨了拨她的长发,“累了地话就回家睡觉好不好?” 他的动作和话语都透着自然的亲昵,但这种亲昵却又和当初相遇的时候不一样。月影抿了抿唇,望向殿堂深处的阴影。慢慢地点了点头。事情正如慕容苏所料。但他下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司徒星赶到“葆春堂”和“庆仁药坊”的时候,屋子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前后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 现场很干净,不见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那些人并不像是被绑走的。 而两天之后,民间便传出了流言,说是信王府上有人偷偷拿着西宫淑妃赏赐的补品前去“葆春堂”和“庆仁药坊”验货,结果却发现了活血化瘀的药物,显然是有人想让怀有身孕的侧妃梁婷儿胎死腹中。 这些话,是有人听到那两家药局里的药师老板亲口所言,因此一旦传开,更添了几分可信。 随之传出的,是信王慕容苏和西宫淑妃周雨曾有婚约地往事,这时候旧事重提,言者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一时间,这桩曲折的宫闱秘辛立刻成了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后来,真相早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因此这些日子里,慕容苏只觉得头疼无比。 宫里虽然还没有对这些传言做出回应,但绝不会置之不理。如今内帷之中本就一片混乱,若是再加上这桩……今上就算有再好的耐心,恐怕也要大怒。 究竟是谁做的? 他一直想不明白,此事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如果说宫里有嫔妃想要暗害周雨,那完全不用将事情闹到宫外,更何况此举会让皇帝圣颜蒙羞,于宫妃无益,后宫女眷不会出此下策。 难道说,此事要陷害的人是他? 东宫储君废立一事,和这件事同时发生,又会不会有所关联? 还有,是谁掳走了苏襄襄? 就算思虑缜密如他,也不能合情合理的解释这些意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就在这般动荡不安地暗涌中,又过了数日,他在同一天内得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件,老将田若桐于西南之地身染重疾,上书请求回京。因此少将军奚月华得令班师回朝,征讨西南望月部族地战役无功而返。。 第二件,征虏大将军何倥偬带领黑骢军先锋队八百人,在紫霞关附近与白朔的两个千人骑兵队短兵相接,首战告捷。十万大军不日即抵达关隘。 第三件,有人送来了苏襄襄地下落。[本章结束] 第四十五章 无人知处月朦胧 当苏襄襄的消息传进信王府的时候,慕容苏正陪着梁婷儿在西厢的院子里晒太阳。 这两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密函一封接一封的往来,不管是宫里,边关,还是千里之外的凌源。他有太多事情需要查清,太多事情需要安排,尤其是在如今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候。 直到梁婷儿的丫鬟白露闯入,告知他二夫人体虚见红,有小产之征时,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将为人父的感觉依旧很微薄,他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他觉得累了,或许这种气闷的时候出来晒晒太阳,也是件好事。 当司徒星的话一传进他的耳中,他几乎是立刻直起身来,怀中的梁婷儿被带的一个趔趄,脸色益发苍白。 “哪里来的消息?” “听门口的守卫说,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送来的,言明一定要交到王爷的手上。”司徒星一边回答一边将手中信封递过去。慕容苏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两日后,康平郡主过灞水桃花渡。” “灞水?”慕容苏皱了皱眉,“往西去了?” “王爷,此事该如何处置?” 他沉吟片刻,匆匆走出花轩,道:“司徒,叫大夫人到书房来。我有事与她商量。说罢,才突然想起身后的女子,转头道:“婷儿,你先回房好好休息,胡太医很快就来了。” 他脸上的笑意依旧很温柔,眼中的焦急和心不在焉却没有逃过梁婷儿的眼睛。但她只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让白露搀着,慢慢走了回去。 慕容苏这两天并没有见过月影。不是不想见她,而是不想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见她。 两个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他可不想再让她用剑指着胸口,说“我对你很失望”“我不相信你”之类的话。 但是苏襄襄地事情却不同,她应该很乐意帮他,然后自动自觉的说,她要亲自去灞水桃花渡。把襄襄带回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眼中带起一丝温柔笑意。她,其实是个很热心的人。 但他这次居然猜错了。月影看到那封信之后有些失神,片刻之后才是:“你想怎么做,向灞水的官府借兵?” 他一怔,道:“襄襄失踪一事并没有向官府报备,若要借兵,恐怕会把事情闹大。” “那你找我来究竟……”她顿了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抬头看去,“你想让我去?” 他沉默不语,眼神却是确定地。月影想了想,淡淡一笑,站起身道:“好,我去。” 慕容苏轻轻握起她地手:“月影,你知道襄襄的身份,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 她的手指颤了颤,却并没有收回去,只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去准备一下,立刻就走。” 慕容苏于是拉着她朝外走去,笑道:“月影,我相信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受伤了。如果对方很难缠,有什么危险地话……”他声音骤停,脸色突然有些古怪。有危险如何?让她不要顾着苏襄襄,自己逃命要紧吗?不可能的……苏襄襄对他来说。显然要更重要。 怎能如此不分轻重缓急? 见他不说话。她垂眸淡淡道:“你不用勉强,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尽力就是。就算不是为你,也会为了襄襄。” 他轻轻叹了口气:“总之你要小心。”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却听到一声声呼喊由远及近。 “三哥,三哥……襄襄有消息了!” 随着声音,一名锦衣少年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湘王慕容歆。 慕容苏不由疑惑道:“六弟,怎么你也……” “今天早上有人在门口给我送了封信。”他一边平复喘息,一边从怀里掏出信封递了过去,正和方才信王府上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样,连里面的字迹也分毫不差。 “三哥,你打算怎么办?派多少人去?怎样部署?”慕容歆迫不及待的问出一连串问题,顺手抓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地薄汗,白皙如玉的脸因为激动兴奋而微微涨红。 慕容苏看了一眼月影,道:“事实上,我本想让月影去灞水。” “三嫂一个人?”慕容歆一愣,复又展颜笑道,“不错,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人越少越好。歆早就听说三嫂有一身好武功,一路上还要请三嫂多多指点!” “一路上?”慕容苏皱了皱眉,“六弟你也要去?” “我当然要去!一接到消息我就准备好了,挑了府里最好的马,银子也带上了。”少年拍了拍腰里的锦囊,笑出一口白牙,“三哥,你可不能拦着我啊,襄襄的事情我管定了!” 说罢便转身朝外走去:“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下次再来叙旧!” 在少年的朗朗语声中,二人忍不住对望一眼,各自眼底却是不一样的担忧。 一抹青色的身影翻过重元寺明黄色的高大山墙,轻轻落在院子里,足下不停,朝着后院禅房而去。 推开禅房的门,一丝幽幽香气氤氲飘散,迎面墙上一个巨大地“佛”骤然撞入眼中。青衣人轻轻哼了一声,只听室中有人笑道:“是小晴回来了吗?事情办得如何?” 梁晴看着那个拈香佛前的红衣女子,随手关上屋门道:“办妥了。信王和湘王府上各送去了消息,两方马上就会有所行动。” “林七葵那里呢?” “墨衣已连夜赶去凌源,相信应该已将此事带到。” “这样就好,人都到齐了,就等着看一出好戏咯!”朱丽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细香插进香炉,双手合什,喃喃道,“对不起啊月影,我知道你想保护苏襄襄,但是没有她,事情会很难办。放心,你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听着她的自语,梁晴忍不住冷笑道:“装什么好人?” 朱丽瞥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微嘲,脸上却笑道:“小晴为什么要拉长了脸,是我让你们五重衣替我追查苏襄襄的下落,你们很不情愿么?” “没什么不情愿的,这是王爷的吩咐。” “那就是不服气?” “没有。你没做蠢事,为什么要不服气?” “那你就是承认我了?”红衣女子拍手笑起来,笑意甜美,“小晴,我知道其实你很喜欢我地!” “朱丽,你地话太多了。”梁晴皱了皱了眉,挥开她伸过来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虽然她承认朱丽地确很有手段,但要说喜欢,那还差得很远呢。 顿了顿,她又道:“储妃的斋戒之日早就过了,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王爷他……”她的眼神一黯,“王爷很想见你。” “我在这里,是为了虔诚的感谢佛祖让我遇到了王爷,并祈求天将福祉,为大婚祷告啊!”朱丽笑了笑,又转身...[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七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一) 重重宫墙之间,正有腰佩玉牌的太医院医官跟随小黄门匆匆走过,往西宫含霖殿而去。 殿门次第而开,正院中,粉色宫裙的女子正手拿金剪修理枝叶,竹架上朵朵蔷薇花开正艳,更衬的玉面朱颜,人比花娇。 周雨的院子里种满了四季的花,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鲜花在开放。裕德皇帝每每流连于此,都会慨叹姹紫嫣红的胜景,有如人间仙境。 小黄门将医官带到,周雨眼色一瞥,摈退左右,径直走了过来,冷笑道:“你做的好事!” 来人白皙瘦削,眼梢勾起一丝邪魅,正是太医院院正上官渔。 此刻他行了礼,正静候吩咐,不想周雨一出口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指责,不由一愣:“娘娘何出此言?” “别给我装傻。”周雨将手中的金剪狠狠的掼在他身前的石桌上,纤纤十指紧紧扣住桌沿道:“上官渔,我跟你说过不要动信王的那个孩子,你居然还敢瞒着我给梁婷儿下药!现在倒好,全辽阳京的人都知道我是个蛇蝎毒妇了。你做事到底有没有脑子?” 上官渔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心中恼怒,眼神转冷,但她话语中的意思却又让他惊讶万分,忍不住皱眉道:“渔敢以性命担保,从未做过此事。” 周雨冷笑道:“不是你又是谁?” “若真有人给信王侧妃下药,也绝不会是渔。渔就算想要对信王殿下的孩子不利,也绝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娘娘请三思!” 周雨仔细一想,他地话也确有道理。只是一听到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气急,倒是少了几分冷静。因此微微点头。道:“你的确不会这么蠢。” “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雨将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上官渔,后者凝神片刻。道:“既然是在娘娘赏赐地东西上做手脚,更加不可能是渔----我又怎会将证据留得如此明显?” “我知道不是你了。”周雨不禁有些气恼。“我只是气糊涂了----好吧,我都已经道歉了,上官医正也不要如此计较了。” 她哪里有道歉了?上官渔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扭身而去,衣裙荡起粉色涟漪,连方才那句话里都带着似有若无的娇嗔,不由心中一荡,怒气也消了大半。笑道:“渔怎敢与娘娘计较。” 周雨朝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低低叹道:“如果不是你,又会是谁……” “娘娘想想,是否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人?” “不,不可能是宫里的人。我已经想过了,宫里地女人没这个胆子。上官医正不知道,如今民间传言有多难听……有损天家的颜面地事,谅她们也做不出来。”周雨双手不自觉的绞住衣带,又慢慢松开。看起来显然有些烦躁。 上官渔愣了愣,知道她说的不错,沉吟片刻道:“如果不是要对付娘娘,那就是要对付信王殿下……” “不管要对付谁,总之现在,本宫的处境非常不妙。”她听他提到那个名字,声音一冷,连语气都变得疏离起来。“上官医正。现在并非是找出主谋的适当时机。” 上官渔微微一笑:“娘娘说的是。不管谁是主谋……只要娘娘认为他是主谋就行。” 周雨眼神一凝,明媚的眸中幻出奇彩之色。樱唇微弯道:“上官医正果真是本宫的知心人。” “渔只是觉得,既然没有退路不如就此更近一步。”上官渔一手支颐,含笑而答,眼中却并没有笑意。 他与她认识了十数年,又怎会不了解她地心思? 周雨道:“说的不错。既然已经被人占了先机,不如反客为主利用这个机会,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最近那个人也实在得意了一些……” 最后一句话带了些微奇异的叹息,不像是怨恨,却像是嘲讽。上官渔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所指何人,忍不住心下一惊。他的确是想让周雨将这谋害信王之子的罪名嫁祸给宫中妃嫔,却不曾想,她竟然一不做二不休,要将这后宫里地位最高的那个人拖下水。 他想起她方才话中所言的“一箭双雕”,微微吸了口气,正要询问,周雨却已经开口问道:“上官医正,东宫储君的病……如今可好些了?” 上官渔瞥见她唇角一缕诡谲笑意,心中雪亮,道:“政太子心气郁燥,太医院精心配制了宁神丸日服用,只是太子殿下有春夏皮疹之症,要靠涂抹天星散才能抑制麻痒。天星散中有一味金羊花,若是用得多了,却是宁神丸的克星……” “如此说来,政太子的狂躁之症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了……”周雨掩袖低笑,声音柔软,身姿娉婷,“若是再失手杀了一两个人,也不足为奇,是不是?” “娘娘所言甚是!” “上官医正,此事就交给你了。如果一切如本宫所愿---”她妩媚一笑,“不管杨太史是否能从紫霞关平安归来,本宫都一定遂了你地心愿。” 上官渔眼眸一闪,起身行礼道:“那么,渔先谢过娘娘了。” 上官渔敛衣走出含霖殿,迎面走来一个身形纤弱的绿衣女子,见到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微微的“啊”了一声,似乎十分吃惊。 上官渔见是重华宫的贤妃周露,急忙行礼道:“下官见过贤妃娘娘。” 周露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几分疑惑:“最近一直见上官医正来此,可是王子敬的身子有什么不妥?” 上官渔眼神一转,答道:“王子敬的嗽疾已经大有好转,渔今日来此,是为淑妃娘娘送一些凝神安睡的药物来。” “姐姐晚上睡好不么?”周露轻轻一叹,“王子敬年幼,她又偏要自己抚养,自然是辛苦的。也罢,还要劳烦上官医正多多费心。”[本章结束] 佛眼砂 第四十七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二) 因为五一假期杂务太多,更新不稳定,见谅见谅为补偿,今晚还有一更。 裕德皇帝这两天颇有些心神不宁,虽然紫霞关频传捷报,也不能让他蹙紧的眉头稍有舒展。 原因,自然是那一位惹事生非的东宫储君,慕容政。 慕容政是他的长子,今年八岁,因着皇后与太后的溺爱,小小年纪便性情暴躁,顽劣非常,叫他好不头疼。原想着立为储君可叫他收敛一些,从此修身养性,没想到开了春竟变本加厉,前些日子更是闹出了私刑溺毙禁宫内官这等残暴之事来,这番行径,已经不是“荒唐”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想起从小侍奉自己的大太监花子常长跪御前,老泪纵横,他也实在于心不忍。 但若要他下得重手惩罚政太子,皇后和太后又怎会与他善罢甘休? 这些也还罢了,朝中的人心惶惶,却更加让他头疼。因为在此事中溺亡的温伶是个职位不低的禁宫宦臣,事情传开之后,那些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一类的官员或联名上书,或称病在家,没有人愿意再踏入东宫一步。 民间更是流言四起,说道是太子失德,国家必有难。虽然宗人府已经暗中拿住了几个造谣生事的主儿,却并不能就此平息谣言。 长此以往,莫非真要逼得他废黜政太子另立?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儿子不成大器,难以为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来他子嗣单薄,眼下并无适当的继承之人;二来,储君之位代表着六姓之首龙家的地位,而眼下,龙家他还动不得。 他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陈情书----又是一封!今天已经看了第几封了? 就算他一贯内敛沉着,此刻也免不了有些怒气。将手中的长篇大论扔到一边。道:“这些老匹夫,真要逼得朕乱了朝纲,才能遂意么?” 一旁随侍的花子常急忙躬身上前。替他收拾掉落在地的奏章。道:“皇上请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裕德帝望着他花白的发顶,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在他怀中撒娇调皮的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子常。你是不是也怨朕没有责罚太子?” 花子常一听此言,急忙跪下道:“老奴对皇上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温伶之死因太子而起,你也不曾怨恨么?” 花子常一愣,布满皱纹地眼角微微一抽,复又低头道:“生死由命,只怪他自己命不好。” “你果然还是在意地。”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温言道,“朕知道你年纪大了,有这么个得力知心的干儿子也不容易。子常。你放心。温伶之死,朕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花子常佝偻的身子伏在地上。背脊抽*动,半晌才微带哽咽道:“多谢皇上。” 皇帝正要叫他起身,外头传来一声尖细地通秉之声:“皇后求见” 尾音悠长,传进皇帝耳中,不由地蹙了蹙眉,轻轻挥手道:“子常,去告诉外头,现在朕不想见任何人。” 花子常正要起身,已经听到殿门口一阵环佩叮当,香风袭人,皇后穿着一领金青色撒花暗纹的缎子长衣匆匆而入,越发显得雪白地脸蛋一片铁青。 皇帝见状,皱眉道:“朕还未曾宣召。” 虽未明言指责,话中地不满却呼之欲出。皇后抿了抿唇,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录放在御案之前,道:“皇上这两天让宗人府暗查民间太子失德的流言,难道不知道百姓之间津津乐道的另有其事?” 皇帝见她说的郑重,伸手取过那叠纸录来看,一看之下不由的面色大变,薄唇紧抿,一时不能成言。 花子常是个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此时看皇帝脸色,知道事情不妙,连忙朝下头的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出了御书房,在外随侍。明黄色的烛火透过剔透玲珑的琉璃罩,在帝后二人地脸上跳跃闪烁。 半晌,皇帝才道:“这消息皇后又是从何处得来?” “中宫之位地身后,历代有凤翎为其效命,这是大酉祖先的规矩,皇上莫非忘了?” 皇帝心中一凛,忍不住冷笑道:“皇后是指责朕数典忘宗?” 见他隐怒不发,皇后也觉察到自己情急之下地言语不敬,却又不愿意下跪请罪,只是道了声“臣妾不敢”,依旧站在御案前,辩解道:“无论如何,这消息千真万确,皇上若是不信,可亲自让宗人府彻查。” 皇上望着眼前这个神情倔强的女子,目光幽深闪烁。前些日子因为紫霞关边防一事,两人好不容易可以和睦相处,他也深疚往日的冷落,因此那几日夫妻二人甜蜜恩爱,羡煞后宫。谁知这样的日子却并不长久,因为太子施暴一事,最近两人的关系又渐渐紧张起来。 他知道她只有这样一个儿子,必然会不顾一切的维护。但是她却让“凤翎”暗中调查这些事情----不反省己身之错,只想找出更错的人----这行径,让他忍不住心寒。 哪怕这个消息或许是真的……是真的,他能容忍吗?深爱的女子至今依旧在为别的男人嫉妒----他可是万乘之尊啊!“皇上!”她见他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忍不住跨前一步,道,“你真要对此事置之不理?天家威信,就此任寻常百姓耻笑吗?” “住口!”他低低打断她,将手中的纸录攒成一团,道,“说什么淑妃叫人下药暗害三弟的子嗣?此乃村妇愚夫的胡言乱语,荒唐之极,我怎能信你一面之辞?”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凄然冷笑,道:“东西是由宫里送出去的,妃嫔需要的药材也无非是从太医院或后宫司药女官那里领取,是不是真,皇上一查即知。” 皇帝细长的双眸微微一黯:“你真要我查清?” 她为他眼中的神伤而叹息不忍,却依旧倔强的一扬头:“皇上不肯放过太子的年幼无知,难道就可以放过淑妃的暗度陈仓?” “好……好,你果然是这个心思。”他不怒反笑,扬袖而起,高声道,“子常,摆驾含霖殿!朕这就去问个清楚明白。”说罢,一把抓起她的手,低声道:“皇后,若是淑妃真有失德之行,我便遂了你的心,不治太子滥杀之罪。若是没有此事……” 他的后半句话含在喉中,却让皇后从中嗅到了冰冷萧杀之意。她的心里掠过难言的慌张不安,但想到已经到手的确凿证据,以及被禁足的政太子满眼哀求的泪水,她的心,又硬了起来。帝后二人于御书房中的争执,很快就传到了集雅宫德馨太后的耳中。 她听叶逢苏说完,拿着茶盏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叹了口气:“子墨这孩子,心气太高又不够聪明,终究是难以成大事的……罢了罢了,此番我也管不了了,就随她去吧。” 她的表情带着一丝遗憾,依旧慈和,座下的叶逢苏却心中一凛,看来这三千帝阙之中,不久...[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七章 凤巢西隔九重门(三) 帝后二人各怀心事,朝西宫含霖殿而去。 待到了宫门之前,远远的便有馥郁的芳香满溢飘散,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冷峻的表情略有舒缓,一旁的皇后却眼色骤冷。宫门前的太监宫女见状,纷纷跪下,正要使人通传,皇帝却摇了摇手,一行人悄然无声的穿过宫门,朝内殿走去。 植满鲜花的庭院里传来阵阵娇声笑语,是两名女子的声音- “豆儿,你若不过来帮我,以后不让王子敬喊你小姨!” “花儿开得好好的,何苦非要折下来?离了枝头没几日就失了颜色,还不是被姐姐丢弃了,不如让它们自生自灭……” 温婉雅致的声音微带叹息,先头那女子却不依,笑道:“得了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得你如此感?我看你其实只是畏高……” 皇帝快走两步,只见一粉一绿两个绝色女子正站在艳丽的蔷薇丛中。粉色衣裙的那一个正挽着袖子爬在矮墙上,伸着雪白的胳膊去摘花枝最高处的那一朵,淡绿色纱衣的一个则安静的站在墙下,一双清丽的眼睛正担忧的看着上方。周围的宫女太监围了一圈,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 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静若处子……这样的画面,莫不叫人感觉到世间美好。 皇帝不自禁的微笑起来,皇后冷笑一声,一边朝前走一边低声道:“堂堂宫妃竟然如此不知自重,难怪会做出那些事来……” 皇帝面色一僵正要发话,一个小太监已经眼尖发现了二人。慌忙拉扯着左右跪了下去,一时间,院子里呼啦啦的跪满了一地,一个个都惶恐不已。 站在蔷薇花下的周露也惊讶的“啊”了一声,盈盈拜下,声柔如水:“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皇后的眼神从她身上拂过。一仰头。落在矮墙上地周雨身上,微讽道:“淑妃娘娘,好特别的礼啊!” 周雨的神情却一点也不慌张,反倒是带了一丝调皮羞怯,轻轻道:“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这样子……实在不方便行礼啊。” 皇帝见她狼狈的模样,忍俊不禁,上前来伸出手道:“爱妃快下来。朕接着你。” 周雨点了点头,双手一松从墙上跃下。身姿如飞燕曼舞。轻轻投入他怀中,皇帝伸手接住,只觉得软玉温香在怀,忍不住心生缱绻,不忍松手。 旁人看在眼里都不敢做声,皇后微微咳嗽了一声,道:“正好今日淑妃与贤妃二位都在,皇上与本宫来此,正是有话要问你们。” 周雨自皇帝怀中抬起头来。明媚的眼神满含疑惑。皇帝也不理会皇后的言语,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将地下地周露搀了起来,柔声道:“你们两个方才在做什么?” 周露地声音细软清雅,道:“姐姐看着蔷薇花好,一定要亲自去摘。臣妾在底下看着,好生替她担心。” 见她烟眉微蹙,皇帝忍不住心下怜惜,朝着另一边叹气道:“爱妃也太过调皮了,若是不小心摔下来,还不叫旁人笑话了去?在豆儿面前,也没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臣妾若端庄贤良,太阳可就要从西边出来了。”周雨掩袖吃吃一笑,在他耳边柔声道,“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妾爱玩……” 这一声越发的酥软,勾起皇帝眼中的温柔之色,携着二人入内,竟把皇后一人瞥在了院子里。 龙皇后望着三人相携的背影,眼中有雾气氤氲,却倔强的扬了扬头,挺起胸膛,绝不给人看去了半丝委屈示弱。众宫人也不敢言语,只得诺诺的跟在她身后。 走过那架艳红如火的蔷薇,她地眼神如刀,仿佛要将这浓春红颜绞碎。……等着吧,看谁笑到最后! 四人于殿中坐定,待宫人奉上香茶,沉默半晌,皇帝才率先开口道:“朕今日前来,有件事情想问爱妃。” 周露神情安静祥和,周雨却笑道:“皇上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皇帝却垂下了眼眸,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皇后见状,纤指一拢,正色道:“若是皇上不方便说,那就由臣妾来说好了。” 说罢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叠纸录,叫随侍地宫人递给周雨,道:“淑妃先看了这些再说。” 周雨见是一叠手写地文书,便拿了过来和周露一同观看。看了几页之后,脸上的神色俱都大变,周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周雨却越来越红,看到最后,她忍不住将那些文书拂落在地。皇后见状正要斥责,周雨却已经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目如琉璃之色,清光跃动,轻声道:“请皇上赐臣妾一死。” 皇帝大惊,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言,皇后却冷笑道:“怎么,连辩解都不用,直接认罪了么?” 周雨抬起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冰冷的嘲讽,但低头之时却又复凄然,道:“臣妾在深宫之中安稳度日,从不得罪旁人,有人却非处处要将臣妾置于死地。皇上一次不信,两次不信,难道三次四次还不信么?既然总有一天会被皇上赐死,那还不如现在就一了百了,遂了别人的心,免得臣妾日后受苦。” 她那“别人”二字说的极重,皇后眼角一跳,皇帝却皱了皱眉,起身扶她,柔声道:“这些不过是民间流言,并没有真凭实据,爱妃勿需如此。” 周雨却依旧不愿起来,咬牙道:“请皇上赐臣妾一死。” 周露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也起身跪下道:“姐姐一心侍君,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有辱圣颜之事,还请皇上明鉴。” 皇后冷冷道:“你们姐妹同心,自然矢口否认。但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口说无凭,来人,传司药女官。” 一眼瞥见皇帝凌厉的眼神,又道:“请太医院的上官大人一同过来。” 后宫之中除了品级高地宫妃,其余妃嫔不能随便传唤御医。因此禁宫中另设了司药局,有专门地司药女官负责治疗妃嫔的寻常小病。 皇后传唤地是司药局的管事女官张琳。这位女官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颇有几分姿色,行止也算合宜,只是眼中略带轻佻,进了含霖殿,眼神便四处乱飘起来。 此时上官渔未到,皇后勉强忍住心中厌恶,朝座下跪着的女子道:“张姑姑,本宫要问你一件事,你须得如实回答。” “皇后娘娘请吩咐。” “这些日子里,可有宫妃到你那里支取通草、红花、香附之类的药物?” “回禀娘娘,确实有人来取过。” 皇后看了一眼神色不宁的皇帝,又问道:“来取的人是谁?” 张琳的眼神又忍不住四处乱飘起来,犹豫了片刻道:“是……皇后宫里的吟雪。” 此言一出,周围有轻轻的抽气之声,四下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本章结束] 第四十八章 温柔成灰尽是非 “是……皇后宫里的吟雪。” 张琳此言一出,四下俱静。 半晌,皇帝手中的茶盏才落下,出一声轻微的咯嗒声。皇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满脸惊愕的周氏姐妹,顿时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道:“张姑姑,你竟敢污蔑本宫!” “下官……下官不敢。”张琳被她一吼,顿时磕头如捣葱,再不敢抬起。 皇帝随手放下茶盏,淡淡道:“张姑姑只说吟雪去取药,又没说此事是谁指使,皇后何必着急?” 一句话说得她哑口无言。此事展与原本的计划大相径庭,皇后心中难免慌乱,但事已至此,不能回头,只得忿忿坐下。 皇帝微微倾身,温言道:“张姑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慢慢说来。” 张琳伏在地上,身子如筛糠一般颤抖不已,嗫嚅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朕在这里,但说无妨。” 见皇帝难得的有耐心,张琳这才定了定神道:“启……启禀皇上,四月廿八那一日早上,凤仪殿的吟雪来司药局支药,那一日可巧好几位娘娘都病了,司药局的姑姑们都在外派,只剩奴婢一人……” “四月廿八?你倒是记得很清楚。”皇后冷不丁打断她,满脸不屑。 张琳又忙不迭的磕头,连连道:“奴婢不敢撒谎!因着廿七那日晚上,奴婢打马吊手风极顺,一晚上竟赢了五两银子,所以记得分外清楚。皇上尽管传浣衣局织染局的几位姑姑来问,她们也一定不会忘的。” 宫规中有门禁,更是严禁宫人赌钱。张琳不怕受罚说出这些话来,又有人证,想必不会有假----只是这位司药局的姑姑情急之下拉同伴下水,如此小人行径,实在叫皇帝不齿,因此越不把她放在心上。 “真假朕自会查证。你继续说。” “廿八那日早上,吟雪来支取通草、红花、香附等药物,说是最近气虚怕冷要调养调养。原本没有出症记录是不能取药的。但她与奴婢有些私交,私下给了……给了奴婢几吊钱吃酒,奴婢就支了给她,因想着这些药都没什么烈性,取些去也无妨。” 皇帝眼色一动,朝皇后看去,皇后冷笑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若是本宫有心嫁祸淑妃。又怎会让自己地宫女去取药,还特意叫张姑姑来对质?莫非是失心疯了?” “这里有谁说是嫁祸了?”皇帝微微一哂,收回目光。道。“继续说。” “是……后来淑妃娘娘宫里的彩月来了,说是敬王子的嗽疾又犯,要讨些川贝枇杷膏去……”话未说完,跪在地下的周雨突然抬起头,打断道:“敬王子的嗽疾一向由太医院调理,臣妾怎会叫人去司药局领药?此事上官医可以作证,请皇上明察!”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却自有一种叫人信服地沉着。只是一旁的周露听到“上官医正”四字,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了下去。 张琳愣了愣。又继续道:“那一日地确是彩月来过,司药局里都有记录。奴婢不敢撒谎啊!只是彩月走了之后,奴婢才现有些异样,存方子的屉盒被动过了,里面的方子也少了几张,因为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 皇帝心中了然,沉吟道:“这些方子中,想必有吟雪的那张了?” 张琳伏地连声道“皇上英明”。皇帝冷淡的勾了勾唇角,漫声道:“皇后,若是我没有记错,含霖殿的彩月原先应该是凤仪殿地人吧?”因着年前含霖殿接连死了桃香抚琴二人,因此中宫便拨了自己的人手过去服侍,其中正有彩月。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面上却依旧冷笑道:“那又如何?从我宫里出去地人,就不可以听淑妃地命令了么?” 皇帝见张琳的神色犹豫挣扎,似有隐情,皱眉道:“张姑姑还有什么话要说?” “是……是!”张琳慌忙磕头道,“奴婢……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前两天,吟雪又找上了奴婢,说是让奴婢帮个小忙,上回那方子事情万万不可透露,若是上面问起来,只说是含霖殿的彩月所领,为此还……还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说一旦蒙混了过去,还有重赏。” 只听当啷一声,竟是皇后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茶水飞溅,连金青色的百福绫子裙都湿了。殿上却无人敢看她,只有张琳颤抖的声音继续回响:“奴婢幼弟娶媳妇儿欠了债头一百两银子,还不出钱天天喊打喊杀,可奴婢最近手气差,连下个月的月例都输了精光,哪有钱还?这……这才猪油蒙了心,竟收下这银子,答应了吟雪。” 她絮絮叨叨的说完,众人都听了个大概。竟是吟雪和彩月二人联手起来想要将这谋害亲王子嗣,善妒不贞的罪名嫁祸给周淑妃。换言之,这幕后主事之人,正是中宫! 皇后地十指紧紧扭住宽袖,上头地彩绣飞凤硌的她手掌生疼----圈套!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引她上勾地圈套!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姐妹二人。周露依旧安静柔顺,周雨却迎上她的目光,这一眼,冰冷嘲笑,又有些无所畏惧的不屑,象在看砧板上的一只鱼。 不能示弱!一示弱,就输了。她银牙一咬,冷笑道:“真是笑话!若真相的确如此,你又怎会当时满口答应,如今又来告密?分明是有人指使,信口雌黄!” 她的话不无道理,就连皇帝也起了几分疑虑,张琳浑身一颤,呜咽一声。眼中竟流下两行涟涟泪水来,伏地痛哭道:“奴婢全家人的性命都在别人手上,因此不敢欺瞒。皇上……皇上要给奴婢做主啊!” 皇帝一挑眉:“怎么说?” 张琳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呈上,一旁侍立的花子常立刻接了过来。布包不重,上头却斑斑点点的尽是血迹,他犹豫了一下。并不就此递给皇帝,叫了一个小太监就手打开,只见里头躺着半截血肉模糊的小指。一股血腥气冲鼻而出。 花子常吓了一跳,急忙掩上,呵斥道:“大胆!如此污秽之物,怎敢呈于御前!” 张琳早已哭得涕泪纵横,被他一吼,顿时六神无主,连眼泪也吓了回去。 皇帝皱了皱眉。道:“这是何物?” “回皇上,奴婢地幼弟从小指间生有肉瘤,这……这是小弟的血肉啊!那里头还有一张字条。警告奴婢若是收下那五百两银子。在御前浑说,就要了奴婢全家的性命!皇上,奴婢句句属实,请皇上做主,请皇上救命啊!” 见她嚎哭不已,皇后却渐渐全身僵硬,眼前一片茫然。 她说的都是谎言吗?……不,不是。她自宫外得到民间流言一事,原以为正是除掉周雨保住政太子的大好时机。但是寻访多日也找不到确凿证据。这才叫吩咐吟雪去司药局找个供证的人作假证指认周雨。按说这张琳平时好赌成财如命。绝不...[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九章 桃花渡上雨纷纷(一) 苏襄襄昏昏沉沉的醒来,听到耳边有细微的水声。她疑惑的撩起车帘,见车外细雨正密,打在脸上点点沁凉。 这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啊…… 她吸了口清凉的空气又坐了回去,想了想,手脚并用的往前蹭了两步,冲着外头披着蓑衣赶车的高大背影道:“喂,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啊?” 一路上,这个长得不错说话却很少的绑匪始终没有告诉她真正的姓名,随她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也从不生气。反正苏襄襄也很无聊,所以就给他取了很多外号,一天一天换着喊,到了最后实在想不出了,就直接喊“喂”,简单明了。 颜啸云正倚在车座上悠闲的赶路,听她问起,便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桃花渡,等上了船,你就能休息了。” “桃花渡?灞水的桃花渡?”她的声音扬了起来,眼睛一亮,“那可是号称大酉最美的水渡啊,过了灞水就是西部边城了,再往西就是万佛之国兰若……等等。” 她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要带我去西边?” 黑色的眸子微微一闪,表示肯定。苏襄襄早已习惯了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因此自顾自喃喃道:“真的去西边啊……虽然我一直很想去兰若,可是我更想和家人一起去,而不是个陌生人……” “家人?”颜啸云禁不住轻笑,“谁是你的家人,慕容苏?” “停!我知道你不喜欢哥哥,但你也别开口闭口就说他坏话。”苏襄襄看见他眼中的轻讽,急忙像只小猫一样的跳了起来,不依道,“虽然是你把我捉走了,但我们一路上也算是相处的不错。你若再说我哥哥不好,本姑娘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颜啸云一挑眉:“笨丫头,自欺欺人。” 苏襄襄小嘴一扁。本不想理他,却还是忍不住道:“我不是什么也不明白,这一路上我已经很认真的想过了。在这十年里。和哥哥一起度过的日子是不可以代替的;他对我好不好。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她的笑容很明媚,把眼中那抹不去地一丝阴霾压了下去。颜啸云也禁不住被她感染,微微一笑转过头去:“没想到慕容苏这样的人。还有你这种妹妹。” “喂!” 对于她的警告,他继续充耳不闻,赶着车朝前走去,眼看桃花渡口招展地酒旗已经在斜风细雨中遥遥相望,身后把劫持当做春游。看到什么都很好奇地小女孩顿时出一阵长长的赞叹。道:“前面就是桃花渡?” “不错。”“你把我送到目的地之后,有什么打算啊?” “回去成亲。” 身后一阵跌倒滚落的声音,伴着被呛到地剧烈咳嗽,颜啸云回过头去,只见苏襄襄瞪着一双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指着他的脸,爆出一阵剧烈的笑声。 颜啸云不解的蹙眉,问道:“有什么好笑地。” “没……没……只是突然现你也要娶妻生子就觉得好有趣啊……”她一边摆手一边笑,“对不起。可是……大哥哥。真地有人愿意嫁给你吗,那位姑娘不会嫌闷吗?” 他轻轻一笑。并不回答,但这笑意漾开的温柔却让原本冷峻的神情融化开来,顿时美好的叫人不能直视。 苏襄襄愣了愣,轻轻吐了吐舌头:“虽然你把我抓来,又点了我的穴道,不过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脾气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呢。哎……也不知道哥哥和嫂嫂怎么样了,两个人明明很相配的,却总是闹别扭,我都替他们着急……” 后半句话渐渐陷入小女孩独自的臆想中,微不可闻,颜啸云的黑眸却镀上了一层凌厉地淡金,脸上地温柔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桃花渡,美其名曰,渡口种了很多很多桃树。 春色撩人之时,此地想必是千树桃花盛开,流水落花,灼灼颜色,美若仙境。只是苏襄襄随颜啸云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暮春初夏时分,桃花已然开尽,只有满枝浓绿,在细雨中无声飘摇, 就算如此,苏襄襄地心情也依旧是兴奋多于伤感。她坐在渡口的茶亭里等船,大眼睛不时的瞄向四周,看到什么新鲜的事物都要问一问,实在没什么好问了,就扯着颜啸云的袖子,说:“喂,我哥哥可是京城里的一等王爷,嫂嫂的武功也是一等一的,你掳走我,难道不怕他们找人来追杀你吗?” 对于这样的问题,颜啸云连笑都笑不出,只好假装没听到,闭口不答。 所幸此时江面上远远的驶来了一艘船影,他简单的吩咐了一声“走了”,拿起东西就要起身,却又突然地停下了脚步,仿佛一头嗅到了危险潜伏的黑豹,浑身都戒备了起来。 苏襄襄一头撞在他背上,忍不住抚了抚额头,正要开口,却被这凝重的气氛感染,也不由的紧张起来。这淫雨霏霏的天气里,四周也就寥寥的几个舟渡客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她的眼神溜过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越驶越近的渡船上。 如斯细密的雨帘中,竟隐隐看到船头有人迎风而立,长纷飞之间,一身锦绣彩衣飘飘欲仙。 是什么人这么好的兴致,这种天气在江上淋雨? 她正好奇的想多看一眼,却被颜啸云一展袖挡在身后。他的神情更见冷峻,周身的气息也愈加凌厉,宛如剑气森然隐而不。苏襄襄心下不安,也知趣的退了一步。 等那船驶的再近些,她才忍不住“啊”了一声。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不是在淋雨,因为他的锦绣长袍上连一丝潮湿的痕迹都没有,身周似乎罩着一层微薄的白雾,雨丝纷飞落下,却都在那层白雾之前轻轻荡开,半点也近不了身。 这……这是变戏法吗? 她有些愣,只听江面上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道:“颜少主,请将康平郡主留下。” 苏襄襄一惊,见那船头的锦衣人口中开阖,心中越疑惑。难道他口中的“颜少主”,就是一路上被她随随便便称作“喂”的这个大哥哥? 此任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会不会是哥哥派来救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欣喜,抬起脚正要跨出去,颜啸云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拖了回去,沉声道:“躲着,别出来!” 说罢,转头冷笑道:“阁下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下锦衣梁欢,区区薄名想必还入不了颜少主的耳,初次见面,先送颜少主一份薄利吧。”锦衣人迎风张狂而笑,纵身跃起,只听一阵巨响,渡船顿时在他脚下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木片,在江上徐徐散开。 他的人却朝岸边扑来,高声道:“今天若不把康平郡主留下,谁也别想过江!” 晚上还有正[本章结束] 第五十章 蒹葭不负少年情(一) 月影一连七剑刺向林七葵座下的白马,逼得她连连催马退后。直到退进白甲的军阵中,林七葵才咬了咬牙,冷笑一声,手中长枪一挽,架住碎心剑,反手挑出,腕力沉厚滞重,全不似一个纤弱女子。 “本将军一忍再忍,你可别逼我!” “只要你放过襄襄!” “她是我天朝帝姬,我带她认祖归宗,与你何干?” “你是要她认祖归宗,还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林七葵一时语塞,手掌一挥,身周立刻竖起数十弓弩,雪亮的箭簇齐齐对准月影,幽光映着雨丝,寂静无声。 她冷笑道:“我懒得跟你废话。你若不把帝姬交给我,就等着变成刺猬吧!”话音一落,周围便响起弓弦拉满的细微声响,她纤长的手指搭在一起,挑起秀眉: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能做上信王的王妃。” 月影眸光一闪:“你喜欢慕容苏?” 林七葵的手指在半空里一顿,复又冷哼一声,指尖迅速弹出,四周弦响,破空之声惊碎寂静,箭镞如雨般朝紫衣女子射去。 月影反手抄起碎心剑,一边拨开箭雨,一边合身朝林七葵扑去,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如果你喜欢他,尽管去找他,但在此之前必须把襄襄留下。” 语毕,曲起食指放到唇边,一声尖利的哨音穿过林子。林七葵一愣,剑光已到眼前。她来不及再下第二次命令,只能举起长枪,全力相迎。 堪堪过了两招。细雨蒙蒙的江面上突然出现点点帆影,仔细看去,竟是数十艘轻型舰艇,劈水破浪,刹那间惊涛裂岸,黑洞洞的火炮齐齐地对准了渡口的数里之地。 不远处,脸上蒙着轻纱的芦将军涂玉笑已经调转马头飞奔而回,大声喊道:“葵姑娘,这是灞水地箭鱼。” 林七葵脸色一变:“玉笑。有多少船?” “至少五艘双桅轻舰,不下二十艘长艇,均装备有火炮,整个桃花渡都已在射程之内!” 涂玉笑是燮羽的水军将领。因此一眼就将对方的军备看得一清二楚。如此阵杖虽不算大型,但要对付他们百余骑兵,已经是绰绰有余。 “该死!”林七葵忍不住咬牙低咒,若是将凌源的水军带来这里,何惧区区的箭鱼前锋船队? 偏偏那个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却在此时钻进了耳中:“葵将军,你已经看到了,灞水的水军足够把这里夷为平地。你已经没有退路,若珍惜部下的性命,就把襄襄留下。” “你给我闭嘴!”林七葵忍不住杏眼圆睁,狠狠的瞪了月影一眼。她本是军旅出身。耐心有限。虽然一向把端庄高雅当做幌子,关键时刻却露了本性,眼看着煮熟地鸭子就要飞走,心中无名火起,长枪一抖,指住月影道:“你叫什么名字,本将军记得你。此仇不报,我就不叫林七葵!” “不敢,我叫奚月影。”月影略一侧身躲过她的枪尖。目光平静。道,“你记得我也没有用。调动箭鱼水军前锋的是慕容苏----葵将军不会真的以为信王是个什么都没有地闲散王侯吧?” 看到林七葵咬着唇,脸色一阵青一身白,她不由在心中微微一叹。 “箭鱼”是大酉置于灞水的一支水军前锋,以轻型船舰为主,专为突袭之用。灞水地处战乱几乎绝迹的西部,最适合养兵,因此“箭鱼”水军人数虽然不多,配置的却都是大酉最先进的装备,一旦甸江沿岸生战事,以其迅疾的行动力,两日之内就可顺流而下,直达战场。 她没有骗她,这的确是慕容苏的主意。 在她临走前当晚,慕容苏交给她一封信,让她在必要之时交给灞水水军统领穆秀。当时他的表情郑重又神秘,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她知道他朝中有眼线,知道他背地里有雄厚的财力,也知道他或许和何倥偬有某种协议……难道除了这些,他还有凭恃? 她问起他和穆秀地关系,他却只是笑而不答。 随后她和慕容歆日夜兼程赶到灞水,听说附近有白盔白甲地士兵出没,她才想起拿着那封信去找穆秀。而那位看似儒雅的年轻统领,天子朝臣,堂堂的四品大将看完信后,竟然立刻含笑点头。 也许慕容苏没想过会用这一招来对付林七葵,这其中的布局本就错综复杂,谁知结果却是阴差阳错。 眼看林七葵满脸不忿的率军退去,月影久久的伫立在岸边,看着细雨中影影绰绰的帆影,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边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虽已不再执着于白衣翩翩,但淡衣长剑,却依旧飘逸洒脱。 她这才笑了笑,轻声道:“啸云,这次真是谢谢你。” 颜啸云抱剑而立:“你传书让我故意拖延西行行程,就是为了等着桃花渡上地这一局吧?” 她点头:“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了你们地行踪,再走也没意思了,不如就此引蛇出洞----若非如此,也没有机会看到燮羽的旧部,这也算是意外地收获吧……”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却目有凄凄,“只是苦了襄襄……不知道这是谁设下的计策,竟迫她在这样的情形下看清真相……” “一路上我已经把真相对她说了无数遍,如今亲耳所闻,应该也不至于太过震惊。”颜啸云勾了勾唇角,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道:“这不是你的错,谁也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人。再说。小丫头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不能让她一辈子做个傻丫头。”成长是必然地,尽管这样的方式有些残忍。 月影微微蹙眉。突然又问:“那两个人呢?” “梁欢和昙色?”颜啸云道,“这两个人武功不怎么样,逃跑的本事倒是一流。锦衣轻功上佳,墨衣周身暗器,稍不留神,就被他们放了烟雾弹跑了。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两个人?真是闻所未闻。” “江湖上?不,不像……”月影摇头道,“他们是故意安排襄襄和林七葵见面地,此举绝对是有人幕后授意。这个人既然要对付慕容苏。应该不可能是江湖中人……” 见她陷入沉吟,颜啸云目光一跳,转头望着江面上的点点帆影,冷笑道:“没想到慕容苏也不是个善与之辈。竟然能调动灞水水军为他效力。” 月影一愣,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却摇了摇头,神情古怪,叹道:“不,他没有调令,严格说起来,那些船并不是他调动的。” 颜啸云有些意外:“那是……” “他只是写了一封信,信上请穆秀帮个忙而已。” “帮什么忙?” “请灞水水军于江上演练。”她禁不住微微一笑,“不错。他的信上只是请穆秀演练水师而已。那些炮膛里是没有火药的。”她想起那个儒雅的年轻将领微微颔,笃定了然的笑意,摇了摇头道,“啸云你想想看,就算穆秀暗中真的和慕...[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四十九章 桃花渡上雨纷纷(二) 昨天晚上实在来不及了,今天两章合一章 “锦衣”人随声至,话音刚落,足尖也已落地,手中一根细长银鞭,朝颜啸云的足踝卷去。 颜啸云轻叱一声,反手拔剑,漆黑细长的寂夜如一道闪电,划开雨帘。 苏襄襄只觉得周围气息流动骤疾,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连忙退后了几步。抬眼望去,只见那人长披肩,长相妖媚,不男不女的模样和颜啸云举手投足间沉稳的大家风范差了不止一点点,心中不由起了一阵厌恶,却又不知他的来历,因此在原地踟蹰良久,才喊道:“这位锦衣大侠,你是不是哥哥派来救我的?” “哥哥?”梁欢挡下寂夜一刺,眉梢一勾,嘿嘿笑道,“你说呢?” 苏襄襄被他看了一眼,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正要再问,两人之间的打斗却越激烈。她一时插不上话,只能蹲在湿漉漉的树丛里观战,越看那个人妖越不顺眼,反倒暗暗希望颜啸云能胜过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颜啸云即为“四方君子”,对付一个梁欢自然绰绰有余。只是梁欢的武功虽然不算一流,身法却极为诡异莫测,颜啸云被他缠了许久,直到“太宇沉波剑”中的精妙招式一一施展,才看准一个空隙飞掠至苏襄襄身边,一把抓起她的领子,沉声道:“快走。” “喂,不能这样抓女孩子的领子啊,很没礼貌……”她的抗议才说了一半,瞥见他警告的眼神。顿时统统收了回去,乖乖的听他说道:“此人有心拖延时间。必定还有援手,这里不能久留。” 摆渡地客人早已因为方才的变故逃得干干净净,两人沿着河岸一路退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地梁欢正不紧不慢的收起银鞭,一点也没有想要追赶的意思。 而当他们穿过满树苍碧地桃树林时,便现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百余骑白盔白甲的骑士,手中长枪红缨似火,将去路围得犹如铁桶一般。 颜啸云脚步骤停,松开拎着苏襄襄的手,眸中有星芒一闪而过。他一眼便看到。那些骑士的披风下都刻着同样的图案---禁忌的图案。 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苏襄襄有些紧张,暗中朝颜啸云身后蹭了蹭,只见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浑身黑袍的男子来,一张看不出年龄地脸上,深深凹陷的双目带着西域部族的明显特征。 他的目光如鹰,在苏襄襄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侧了侧头。道:“葵将军。这位正是你要找的人。”“墨衣先生,你确定没有看错?”随着一声朗朗清幽的女声,一骑白马慢慢踱出人群。马背上坐着一名同样身穿白甲的女杆长枪亦是银白瑰丽的色泽,只是她没有戴盔,一头黑飘扬如帜,沾染细细雨丝,看起来异常妩媚。 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副将,女子纱巾蒙面。身段妖娆;男子则十分威武。尤其是背后一把巨弓,叫人望而生畏。 苏襄襄没见过女人穿盔甲也能这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见这女子偻着马绕着自己转了一圈,突然利落地跳下马背,单膝跪地,右手置于左胸,垂下头道:“末将林七葵,参见天朝帝姬。” 她这一动作,身后地骑士纷纷下马效仿,一大片人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很整齐。苏襄襄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又悄悄的朝颜啸云身后挪了挪,眼中光彩流转,却只是低头不语。 “帝姬。”身穿白甲的女将军林七葵抬起头来,笑意矜贵高雅,“您不要怕,我等天朝子民,专为迎接您而来。” “我们找了您整整十年!帝姬,请随我回凌源秣陵吧,千万天朝之军,热血子弟,正等待您的驱策!” 林七葵的声音清冽如水,字字如珠,苏襄襄却听得懵了,半晌之后,明亮的大眼睛里才闪过一丝不确定的犹豫。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因此也很容易猜到他们是谁……但是,听到这样慷慨激昂的话,看到这些人眼里的热切和惊喜,她却只想逃! 一直不说话也不行,因此她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是信王殿下告诉我地。”林七葵道,“多亏信王殿下地使赶来凌源,告知帝姬被人劫持,因此七葵亲自领兵,日夜兼程。这才在桃花渡追上帝姬。黑衣先生,你说是么?” 她朝一边那个黑衣胡人男子看去,苏襄襄也在看他,却犹疑道:“你是……哥哥的使?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黑衣男子地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幽幽道:“我是谁不重要。能让七将军救了你,那就够了。” 苏襄襄呼吸一滞,她不是笨蛋,这句话背后的涵义顿时将她这些天刻意忘记忽略的那些事情,一一的勾现出来。 颜啸云瞥见她渐渐苍白的小脸,长眉微蹙,手中的寂夜挽起剑花,朝黑衣人分心刺去,沉声道:“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知道厉害,飘后三尺,以一双肉掌迎向寂夜,三招之后突然振声喊道:“锦衣,还不来帮我!” 话音一落,一袭五色衣裳晃眼,正是方才独立船头的妖媚男子,“锦衣”梁欢。 他一边将手中银鞭抖开,一边冷笑道:“昙色,你好大的口气。既然知道四方君子的厉害,刚才为何置我于不顾?” “你有什么不满,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再说!”黑衣人一咬牙,提起双掌,同梁欢并肩而上。 苏襄襄对不远处激战的三个人恍若未闻,眼神有些茫然。直到有人牵起她的手,才如火烫一般缩了回去。看着眼前笑意悠悠的林七葵,慢慢道:“你认识哥哥吗?” “七葵自然认识信王殿下,殿下曾经特意到凌源小聚。与七葵共商帝姬地大事。”林七葵笑道,“虽然过了十年,但七葵真要好好谢谢殿下对帝姬的养育之恩呢。” 谁知听到这话,苏襄襄地脸色却更加难看,魂不守舍的低声道:“哥哥……早就知道我是谁?” “殿下当然知道您尊贵的身份,这才会收养您啊。”林七葵笑吟吟得看着她,仿佛对她那些震惊挣扎视若无睹。看不出是无心,还是有意。 苏襄襄轻轻吸了口气,心中地那道弦徒然裂断,抽起丝丝刺痛,不见血,却有深痕蜿蜒。 她一直不相信的……朱丽这么说,她不信;颜啸云这么说,她也不信……但是现在。她还可以不信吗?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相信他”吗? 五岁之前的记忆不是完全没有。但那些零星的血光火焰,最终的定格都是那一个身姿修长笑容温柔的少年。他是她这辈子,最亲地人! 她从来没想过,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见她的眼色恍惚,林七葵知道机不可失,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帝姬殿下,请随我来吧。” 林七葵自有她的打算,虽然说好和慕容苏合作。但有机会不必受制于人。当然也不能放过!一开始她...[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章 蒹葭不负少年情(二) 苏襄襄背靠着的树干,慢慢坐了下来。 天空中的雨丝正绵绵不绝的落下,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她就这样仰着脸看,仿佛眼中除了那一片灰蒙蒙的景色,就再看不到其他 看不到月影和林七葵在林子外头的争执,看不到江面上一字排开的箭鱼水军,看不到原本追着她的蒙面女子和背弓男子突然间匆匆离开,也看不到慕容歆明亮的眼睛因为担忧而变得不安…… 她的眼前,正有零星的记忆渐渐的拼凑成形。 五岁那年,似乎也是这样一条江,她和很多人一起坐船。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听到最多的两个词是“什雅”和“兰若”。正因为如此,当她长大以后,对这两个异域国度一直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如今猜测起来,大概是那个时候有人把她从什雅接了出来,然后走水路去兰若。 某一天,他们住在岸上的一间大房子里。睡到半夜里,她被一阵剧烈的倒塌声惊醒,随后的记忆几乎完全幻化成了不真实的碎片----像是长着翅膀的妖魔,喷着火的野兽,血红色的花……那时候年纪太小,太过狰狞的画面也被她本能的忘掉了。 或许,那只是杀人飞扬的披风,熊熊燃烧的火焰,和飞溅如花的,鲜血。模糊地片段都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归于一个影像个穿着柔软的锦缎,笑容温柔的秀美少年,拍了拍她衣裳上的灰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说,你是我妹妹,就姓“苏”吧,这里是襄州,就叫“襄襄”好不好? 苏襄襄…… 从此之后,这个给她起名字的少年就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如今细想起来,她的确忽略了很多细节。比如她是怎样遇见慕容苏的?有是谁把她走从那个火场里带走?那些和她一起坐船的人最后都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的答案拼接起来。或许就是一个颠覆地、可怕的理由,那就是 他和她的相遇,跟本就是一个预谋! 一双温热地手掌伸过来。轻轻地抚在她的脸上。触手却一片冰凉。 少女徒然间回过神来,望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这双眼睛因为连日地奔波而变得疲惫,此刻更是写满了担忧。但依旧是清澈而明亮的。 “襄襄别哭……”慕容歆把手掌在衣摆上随便擦了擦,又伸过去擦拭她地眼角的水珠。神情间有些不知所措, “啊,没有!我没哭啦,这是雨水……”她慌忙扯起袖子抹了抹脸,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六哥你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话未说完,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紧。少年的胸口微烫,虽然单薄。却温暖而安稳。甚至能听到胸膛里勃勃的心跳声。。 “对不起!”慕容歆低低道,“六哥明明说过会保护你的。却还是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我没有受苦。”她一时怔怔,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犹豫着攒紧他背后的衣衫,“我挺好的,真的。” 沉默了片刻,环在她肩头地手臂微微收紧。慕容歆地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却又很肯定:“襄襄,等回了京城,我就去求皇兄赐婚!” 怀里娇小的身躯一震,苏襄襄慌忙抬起头来,小脸顿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六哥,你……你说什么呀?” “赐婚!” “你……你……我……” 见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慌张模样,他忍不住急道“襄襄,你不愿意吗?” “不……也不是……” “那你就是愿意嫁给我了!”他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一贯明亮清俊的笑意。看她依旧羞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吻上她粉色的唇角。 轻微的碰触带着木叶间干净美好的气息,让她即慌张又欣喜,忍不住闭上眼睛,因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决定暂时将那些不愉快抛诸脑后。 事情还不是那么糟的。这十年里,她所眷恋的东西并不只有一样…… 月影回到林中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少年相互偎依的身影。她笑了笑,藏起了眼底的隐忧,然后蹲下身,道:“襄襄,可以和你说句话吗?” 苏襄襄点了点头,随她走出林子,站在岸边。 “襄襄,还打算回京城吗?” “嗯……那里是我家。” “你不生他的气?” 少女笑了笑,于眉目青涩中依稀绽放出未曾见过的清丽高华。这个问题,她应该已经想了很久,因此从容答道: “不管哥哥有什么目的,他毕竟养育了我十年。养育之恩,兄妹之情,襄襄不能或忘,更无以为报……况且除了哥哥,襄襄还有很多重要的人在那里,如果不回去,还能去哪里?月影姐姐,襄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呀,什么江山社稷,我不懂,也不想懂。所以,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月影愣了愣,目光深深的看向远处迷蒙的江面。 接受,也是一种选择。谁都眷恋曾经的幸福,因为将来会怎样,毕竟谁也不知道。千里之外,帝都。 信王府书房里,叶逢苏正穿出密道,轻轻合上书架。见慕容苏正坐在书桌前,便解开蒙面黑巾,边走边道:“王爷,宫中已经核实下毒一事是龙皇后为了陷害周淑妃所为,如今皇后已经被皇上禁足于凤仪殿了。” 慕容苏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叶逢苏上前一步,看见他手中的信笺,不由吃了一惊----这是宫中的制笺,难道已经有人将此事告知了他? “王爷,这是……” “是贤妃托人带出宫给我的。”他的脸上有种阴霾凝重的神色,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 笺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几行娟秀小字,大概的意思有三个: 下毒之人绝对不是姐姐,请信王殿下不要对姐姐产生误会; 太医院医正上官渔形迹十分可疑,万望多多提防; 皇帝有废政太子另立的心意,请信王殿下千万小心。 整封信都用了敬语,言辞文雅,并没有一丝逾矩。可字里行间的殷殷深情却扑面而来,让人神伤叹息。 慕容苏叹道:“豆儿入宫之后从未和我私下联络,如今却冒着危险叫人传信,兹事体大,不能不在意。” 他的眼神温柔的划过叶逢苏手中的信笺,忍不住想起那个温柔娴雅的女子。从小到大,保护姐姐,保护他,是她从没有放弃过的坚持,尽管她的力量那么微薄。 沉吟片刻,他才道:“逢苏,照贤妃所说,你多注意上官渔此人。” “是。”叶逢苏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王爷,这次的事情真的是皇后做的吗?属下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妥。” “不是她,至...[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一章 朱弦已为佳人绝 过了五月十五,含霖殿的蔷薇也谢了,但还有别的花,依旧在日益灼热的阳光下迎风盛放。 晚风习习,周露将怀里的小锦被紧了紧,那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娃儿已经在馥郁的花香中沉沉睡去,粉嫩的小嘴微微撅着,像极了母亲的模样。 她将睡着的王子敬交给奶妈,自己慢慢的穿过花径,看到周雨正坐在一株半开的西府海棠前,双眸微敛,似有心事。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道:“睡了?” 周露点了点头,惹得周雨笑叹道:“谢天谢地,小祖宗可算是睡了。看来还是要小姨哄着才成,我这个没耐心的娘亲真是指望不上了。” 周露坐到她身边,嫣然道:“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娘呢?姐姐真是爱说笑。” “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呢,更何况是人?”周雨眨了眨眼睛,搂住妹妹单薄的肩膀,笑着低语道,“豆儿,你这么喜欢宝宝,不如自己也生一个吧?” 周露闻言脸上一红,垂下头嗔道:“姐姐说什么呀……” “还跟我装糊涂呢?最近皇上日日宿在重华宫,这后宫里头都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周雨笑嘻嘻的斜睨了她一眼,纤长的手指拍了拍她腻白的脸庞,“照着这般恩宠,妹妹要怀上宝宝,那是迟早的事呀!”周露一阵恍惚,心中一紧,连忙道:“姐姐别胡说,皇上心里从来只有姐姐一个人。只是怜惜姐姐这些日子照顾王子敬太过劳累……” 她的话未说完,周雨的手臂已经将她揽紧,伏在她颈项柔声叹道:“傻豆儿,你我应该姐妹同心。荣辱与共。你却对我如此防备,姐姐好生伤心啊!” “姐姐……” “莫非你还在怪我?”她幽幽一叹,道,“那时侯姐姐心境难平,做事难免有些偏颇,一时不忿才将你荐进宫来。可现在见到皇上如此宠爱你,原本以为……” “姐姐我已经不怪你了。” “我不怪你了。豆儿早已经想明白,就算没有进宫。就算没有皇上,现在也不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因为他喜欢的人不是豆儿!强求来的东西,不会幸福的。”周露淡淡笑道,神情间越温柔。虽带了一丝落寞,更多地却是释然。 她继续道:“姐姐你记不记得……小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尚书府里玩捉迷藏,你们两个人总是很快就能把对方找出来;可是只要换我做鬼,我就总是找不到你们。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我比你们年纪小,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找不到你们。那是因为没有能够心意相通的人……”周雨一愣,不禁回想起了从前那些嬉笑玩闹的日子。忍不住有些忡怔,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周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柔声道:“姐姐,你应该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如今你又有了敬儿……姐姐,多少人寻求一辈子的幸福也莫过于此。豆儿只希望,姐姐以后都可以这么开开心心的过下去。” 她的话里带着一种郑重恳切地请求,周雨沉默了片刻,笑起来。摸了摸她的长:“姐姐知道了。你啊。就别为我担心了,好好养身子。我等着抱小豆儿呢!” 周露的脸庞又染上了如云绯色,只是低头不语。黄昏的余韵模糊了她地眼,也模糊了对面女子如花笑颜里那一抹微讽的冰冷眼神。 姐妹二人叙旧谈笑,直到在含霖殿用过晚膳之后,周露才告辞回重华宫。 这一晚的月亮只是浅浅的一弯,挂在梢头上,别有凄清之意。周露刚随着提灯宫女步出殿门,眼角便不经意的看到一道黑影,虽然只是一闪即逝,这身影却让她觉得依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吩咐随侍的宫人在此等候,自己则独自转身,朝黑影消失地方向匆匆追去。 那人影行动极快,只一眨眼便不知去向。周露提着罗裙,一路追到墙角下的一处人烟稀少地游园,便再也没有踪迹可循,正要离开,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微弱而古怪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身旁的小树林里深处传出来的,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呻吟声,细听之下娇软婉转,春意阵阵。 周露的脸顿时又烫起来,心想也不知是哪一宫的宫女寂寞难耐,竟然在此偷情,倒是自己多心了。 她抚了抚心口,心中的某个地方却电光火石般掠过一丝疑惑 这个声音……也是如此熟悉! 和方才那惊鸿一瞥的背影一联系,她地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地模样来,呼吸顿时有些凝滞,原本想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这个女子竟是那位在御前指认皇后地司药局姑姑,张琳。 周露看了看四周暗沉的天色,吸了口气,轻轻脱下八宝攒金珠的绣鞋儿,整齐的放在草丛中,然后垫着脚尖慢慢的朝树丛里走了过去。 惨白的月光让浓密的树丛显得越鬼魅,周露摈着呼吸,将身子隐藏在一株大树背后,微微探出身子朝前看去 幽暗的光线里,女子的身体宛如蛇妖,软软的缠在男人身上;男人的手指则游走在玲珑的曲线之间,唇若蝶舞,惹起女子一声声迷醉的呻吟,妖冶入骨。 片刻之后,男子抬起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轻点,你的声音太大了。” 声音入耳,周露禁不住浑身一震,一股凉意直窜到头顶。这人竟然是上官渔! “妾身多日不见上官大人……因此分外……想念……”张琳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未退的情潮,娇喘连连,“为了大人一句话,妾身连……欺君犯上的事情都敢做了,上官大人……您不好好怜惜琳儿吗?” 夜色下看不清上官渔的表情,却能听到他一声低沉魅惑的笑声,道:“那是自然……只是长夜漫漫,你我又何必急在一时。我找人偷偷将你从牢狱中带出来,其实是有事要问你。” 张琳的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已带了几分警觉:“大人有何事吩咐?” “那张被彩月带走,应该出现在含霖殿的方子,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可知道在哪儿?” “哎,原来大人说的是此事啊……”张琳幽幽一笑,“那张方子被妾身保管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大人不必担心!”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那张方子就无法给皇后娘娘定罪不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妾身当然要妥善保管了。妾身可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成了刀下亡魂……” 上官渔的声音带出一丝怒火:“你威胁我?” 张琳将手臂缠上上官渔的脖子,吃吃笑道:“哎呀大人别生气,你也是为淑妃娘娘办事的,何来威胁一说?只要大人答应事成之后迎娶妾身为妻,妾身就立刻交出那张方子,如何?” 听到这里,躲在树后的周露终于忍不住啊”了一声。才出口就知道不好,急忙捂住嘴,慌不择路的掉头就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二章 非花非雾非缠绵 月影回来的那一天,宫里出了事。 那是御日(注一)的第一天。清晨时分,重华宫的周贤妃亲自给禁足于东宫的政太子送去膳,席间政太子突然狂性大,于宫人面前取佩剑刺杀贤妃。虽然立刻宣了太医,但经一夜救治,依旧回天乏力。当晚,贤妃于重华宫中香消玉殒。 重重的高墙挡不住帝阙深处那一缕淡淡的腥风。第二天傍晚消息便传了开来,那时候月影刚刚进城,来迎接她的是信王府里的管事。 她听完整件事的经过,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没有动弹,然后骤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王爷呢?” “王爷本想亲自来接大夫人和郡主回府,可是如今……小人不敢去打扰王爷,这才自作主张来此等候。” “王爷到底怎么了?” “这……小人也看不明白,还请大夫人回府定夺。”马直奔书房,但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踟蹰了半晌,才轻轻推门。 屋子里没有点灯,幽暗的光线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才看清那个倚在窗前的身影。独自凝眸凭栏,时光静默,满室暗影中似乎只剩了眼中那一点星光。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竟隐隐的痛起来。咬了咬唇才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低声道:“襄襄在路上感染了些许风寒。今晚想先住在湘王府上。” 慕容苏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侧过身点了点头,他甚至还微笑道:“这次长途跋涉,一路艰辛,多谢你。” 她不解。于是皱眉看着他。原本还打算问地委婉一些,但委婉终究不是她地强项,因此最后还是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已经知道贤妃的消息了……你怎么样?” 他眉尖一动,却依旧笑意绵绵:“这消息可传得真快。” “不难过吗?” “月影……”他突然倾身过来,一手撑在她身侧,笑得幽然缱绻。“你去了那么久,怎么一回来就尽说别人的事?我想听你说自己的事,像是你有没有想我……之类地。” 他的语气虽然温软多情,此刻看在月影眼中却极为凉薄。她无心调笑,用力的推开他,道:“不想!想你的人已经死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却突然伸出手环住她的腰,随后把头埋在犹沾风尘地锦绣衣裙里,动作激烈而突然,吓了她一跳。 ……沉默。 他抱得很紧。紧的都有些颤抖。这并不旖旎,也不叫人心动的拥抱。却让她推拒的手停了下来。 她默默的垂下头,却只能看到他一袭青衣上散开的。 “不行……还是做不到。” 半晌之后,他的声音沉沉的从衣帛中传出,带着淡淡的叹息,“我明明以为可以的。不管什么人死在面前,我都可以做到不动容。大概,是我高估自己了。” 他地话字字肯定,嗓音却微微抖,气息不稳。踌躇难断。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就要哭了。伸出手,指尖却只碰触到干涸的眼框。长睫如蝶翅一般刷过她地手指,他低笑起来:“放心吧我没哭。” “哭了也不丢人。” “不会哭的。”他再次重申,有些任性的蹭了蹭她的衣裙,“只要让我这样待一会儿了。” 她的眼中镀上了一层水光,情不自禁的伸手轻拥住他的肩,叹道:“你这个人啊,真的是好奇怪……人受伤了会痛,开心了会笑,伤心了会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要反着来呢?” 慕容苏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 她也就任他抱着,良久才道:“周贤妃和你地感情很好对不对?” “是……“他在她怀中微微的点头,片刻之后又道,“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人总是在尚书府里玩捉迷藏。每次她做鬼,都会找不到我们,找到太阳下山了,找到周围再也看不清了,她还是很执着地找,即不哭也不闹。我一直很奇怪这是为什么……” 听他停下,她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 他微笑道:“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固执的相信我们两个都不会抛下她,不管多晚也会和她一起回家。可是事实上,那个时侯的我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从躲藏的地方回屋里去了。” 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这次,他是真的难过。 他慢慢抬起头,道:“从小到大,豆儿的眼里只有她姐姐和我。这个世上谁都会骗我,只有她不会;谁都有可能算计我,只有她不会。所以……” “所以?” “所以既然她活着的时候我没做什么,那就让我替她报仇吧……”他幽幽的笑起来,眼中又恢复了丝缕银河般的星光,将方才那一瞬间的软弱完全的掩盖起来。 她一惊:“你要和太子作对?” “谁说她是政太子杀的?”他的神情中有冷笑一闪而过,“送膳怎会是重华宫贤妃做的事?政太子房中早就禁了刀兵,又怎会有佩剑出现,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狂……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不管怎样我都会……” 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微蹙的眉,沉默半晌,低低唤了一声:“月影?” 她方自从沉思中惊醒。对上那双幽深含笑地眼。没有觉察到他地双手已顺势移上她的肩膀, 他道:“刚才问你的事情,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事?” “你出门那么久,有没有想过我?”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谈论政太子一事的时候突然提到了她,脸上晕开一丝可疑的微红。好在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他也不等她回答,便笑道:“我时常在想你。” 她心里竟有一些欢喜,只是默默地低头不语。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一路究竟是忧虑多一点还是想念多一点,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 他见她忡怔,心念一起。忍不住侧过身,试探的碰了碰她的嘴唇,见她并不抗拒,便又温柔缠绵的吻了上去。 这种事情,一开始了就停不下,逐渐的便越吻越深,唇齿交缠间,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只听得到彼此交错地心跳声。 这情形月影也没料到,居然会完全没有拒绝他?难道说。自己其实是希望他这样做的吗?不可能的,这样不对…… 她正心中纠结的时候。身子突然一凉,修长的手指钻进了她的衣服,正沿着的腰际一路攀爬,几乎就要覆到胸前。她想都没想,本能的就飞起手掌朝他脖子切去。 她的手比他的手快,因此慕容苏只能停了手,呼吸困难地看着身下依旧眼神迷离的女子,忍不住低叹道:“你想谋杀亲夫?” “你……你在做什么?” “在做夫妻间应该做地事……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干吗畏如蛇蝎?” “我……”她一咬牙。瞪他道,“我还没答应要和你……和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三章 一朝书成墨正浓(一) 月影趁着夜色赶回将军府,草草的用了晚饭,便去和父兄见面。 想起至亲,她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丝浅笑。相对于别家小姐而言,从小就成长在将军府的她,从来不用担心会被逼着学习三从四德,女工刺绣之类无趣的东西,这都要拜她父兄所赐。并不是他们不管她,而是对于她的喜好,他们从来不会干涉,甚至会尽力满足。 正因为如此,即使她身为一品武将之女,也能远赴千里入伽叶宫习武。学成之后,也能继续过一种随性至情的生活。 每次当她遵照母命回家研习礼仪的时候,只要爹爹和大哥没有带兵外出,就会带着她去骑马,教她射箭打猎,然后三个人在暮色四合的树林里烤獐子,零零碎碎的说一些打仗和军营里的趣事。 月影的少女时期就在这些充满男子气息的故事里长大,每次回想起来,那些美丽的黄昏和烤獐子肉的香味,依旧清晰如昨。 后来,现在的皇上登基了,爹爹被任命为京畿营大将,长期驻扎在京城外廓;大哥则晋升少将,一有兵乱就要出征;再后来,她也嫁人了…… 三个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何时再有机会一起烤獐子聊天。 她推开门,两个许久未见的亲人正坐在灯下。左的那个,模样未见多大地变化。只是鬓边又添了几缕银丝;右的那一个正当英年,本应该意气勃地脸。此刻却写满了疲惫。 “爹,大哥。”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灯下的男子齐齐抬头,望向她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愕然和欣喜。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一样吗?”她微笑着坐下。 “当然不一样了!妹妹现在是信王妃。再不是从前的野丫头了。变得那么漂亮,哥哥差点认不出来。”奚月华眨了眨眼,因长期地军旅生涯而被晒得黝黑的脸上,笑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神情里既有戏谑,却也有藏不住的忧虑。 “大哥尽会胡说!”她一愣,皱了皱眉,却又不便将其中的曲折明说。因此转头对奚仲道,“爹爹。这么急叫我回来做什么?还有哥哥也是,我听说大军明天才会正式入京。” 奚仲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阴翳,面上却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过些日子就是你娘的忌日,为父和你哥哥皇命在身不能远行,想让你代替我回一趟寿宁,督造宗祠。” 月影一愣:“为什么突然要重建宗祠?” 奚仲的原配夫人出生于寿宁县地官宦世家杜家。寿宁县位于辽阳京西郊,一来一回至少要三天的行程。杜夫人过世已逾三年,寿宁县中也早已建有杜氏祠堂,此刻突然说要重建,怎不令人起疑? 奚仲转过脸去,似乎不愿面对她探究地目光。只是道:“重建宗祠本是你娘生前的遗愿。建成之后福泽后世,庇荫子孙。也是一桩功德。只是为父军务繁忙,这么多年竟给耽搁了。现在想来,恐你娘在泉下有所怪罪,如今既然你也已经长大,此事交给你便再好不过。” 月影沉默了半晌,这才点头道:“那好,我先回王府收拾一下,明日……” “不,不用。”奚仲摇了摇手,道,“你的东西已经有下人替你收拾好了,信王殿下那边我也已经派人通传。你今日便在家中住下,明天一早就和两位嫂子一起动身去寿宁。” 不过是督建宗祠而已,为什么要走得这么着急,连王府都不让她回去?难道是京中将有什么变故么?月影心中愈来愈不安,但看到父兄不欲多言地神情,终究是什么也没问,答应了一声便推门离去。 她走了之后不久,房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奚月华看着老父凝重的神情,忍不住皱眉道:“妹妹那个脾气,明天真的能乖乖的回寿宁去吗?可别半路生出些什么事端才好。” 奚仲抚了抚额头,沉声道:“这孩子虽然嫉恶如仇,却并不莽撞。她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我一生事君,自问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月影,就连她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只愿这次可以让她躲过一场灾劫……” “爹爹!”奚月华忍不住急道,“京中情势真有如此危急?” 奚仲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书信,奚月华见火漆已拆,从中露出明黄色笺纸,顿时一惊,犹豫着接过手来,展开细看,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是皇上地亲笔书信……” “不错!秘密调动两万京畿将士入京待命。这是皇上地嘱托,却拿不到任何调令。若是事败,便要追究私自调军的罪责。” “皇上竟要冒这个险,究竟是要做什么?” “皇上要废黜政太子。” “啪嗒”一声,是笺纸掉落在地地声音。奚月华定了定神,连忙俯身拾起,强自镇定道:“这么快?” “皇上的意思,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奚仲沉吟道,“昨日清晨,政太子失手将重华宫贤妃周露杀死,这件事虽然有些蹊跷,却正好可以作为借口,刚好你也回朝了,皇上便想趁势给太后一个措手不及。眼下,蜀王尚在京城,一向襄助信王的何将军也在紫霞关督战。就算京城有变,这两方也力有不逮。这是绝好的机会!” 奚月华听父亲说完,脸色微变:“皇上是打算孤注一掷……” “不错……帝党势力其实尤未能与太后的党羽相抗,但皇上却觉得好的机会更为重要。”奚仲于灯下凝眸道,“此役若能平稳过度便好;若不能,最坏的打算就是龙太后为保政太子而废黩今上。杀父而立子的例子古来有之,龙太后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真要不顾母子之情也大有可能----毕竟今上这几年,太不听她的话了。” 在上位的权力之争里,从来没有骨肉亲情,有的,只是服从和不服从。 帝党式微,只有出其不意方能占据先机。这次冒险实在凶险万分,更何况月影的夫君也牵涉其中,到时候不知道会站在谁的一边。他只有把她送走才能心安。这个孩子不应该沾染朝堂,他曾在妻子的病塌前郑重的答应过! 顿了顿,他又道:“月华,你先回营,明日照常回朝。夜半时分,带两千人马到东胜门外接应。” “不行爹爹,我和你一起……” “胡说什么!”奚仲浓眉一紧,沉声喝道:“这是命令!” 奚月华怔了半晌,才默默低头道:“月华领命!” 奚仲目送着儿子疲惫的背影悄然离开,就如同他方才看着月影一样----对皇帝来说,他是一个好臣子,但也许对这一双儿女来说,他却未必是一个好父亲吧? 他想起遭人排挤郁郁不得志的那几年,不能上战场立功,却被指派为楚王慕容晟的骑射之师。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年方五岁的少年,他便朝他温和的笑道:“奚将军身为大将,,却被派来陪一个小孩子骑马射...[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三章 一朝书成墨正浓(二) 根据史书所载,大酉裕德皇帝昭告天下废黜太子慕容政的时间,是在宝庆五年的五月廿四。 但实际上,这场宫廷之变早在五月廿三那天晚上就已经生。戌时初刻,帝侧禁卫中郎将元子敬并中书侍郎贾标,携禁卫军三百人直入储君寝殿,取皇帝手谕,当堂宣读政太子十大罪状,并废其储君之位。太子不服,元子敬亲取御赐青刃,左右呼喝,遂将政太子制服。 等谨安皇后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慕容政已被送往思礼殿等候落。 皇后当场伏地痛哭,泪痕未干便起身前往御书房请皇帝开恩。是夜,帝后二人秉烛夜谈,具体说了些什么已不可考,只知道第二天早朝,裕德帝亲自宣布废黜太子慕容政,一干宫人仆从于两日内尽数迁出东宫,自此储君之位空置。 至于废太子生母谨安皇后,则依旧禁足于凤仪殿。听说她每日以泪洗面,日益消瘦,却再不到御前提起赦免一事。 这一场风波竟然就这样轻易的平息下来,皇帝秘密征调的两万京畿将士也在清晨时分悄悄撤退,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看在外人眼中,此事不过是太子因失德被废,皇上此举不算太过;但局内人都明白,这么平静,实在很不寻常! 没有预期中的夺位之争,杀戮之险。作为政太子最得力支持的德馨大皇太后,竟然只是在廿四那日,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哀家十分痛心”“太子乃东宫储君,应德行兼备”“皇上英明,哀家也无话可说”之类可有可无的话,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韬光养晦,必谋后动。因此诸多猜测之下,朝中党派之间的倾轧,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五月末,重华宫周贤妃以贵妃之礼厚葬。破例的没有葬在东陵清妃园,而是将棺椁封入帝陵,待皇帝百年之后同穴而葬。 这份殊荣堪比皇后,诏宫诸妃无不惊羡。 而周露的谥号昭告天下之时。更令举国震惊。 “天雅文德皇后” 是恩宠?是追思?是赎罪?……没有人知道。只有人看到皇帝独自伫立重华宫时,深刻而沉痛的眼神,以及转身之后,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说阖宫上下,还有人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个人就是周雨。 这些天里,她一直望着院子里那些开完又谢。谢完又开的花,明丽地眼中除了望眼欲穿的悲伤追忆,还有隐隐的恨意和冷笑。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妹妹,永远不会害她算计她的妹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个八岁的孩子杀了?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心里仅存的,那一点微薄的感情,都已经随着周露的逝去而渐渐湮灭。她只觉得心底里越来越荒芜,闷得要狂。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他们生下了那个凶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薄薄的月光如碎银一般。洒满了整个帝阙。 一道雍容身影,在宫人的陪伴下正缓缓地走进凤仪殿,殿中只点了寥寥几盏灯烛。越让这个原本集三千华丽富贵于一身的宫殿显得愈加凄清冷落。 听到脚步声,伏在榻上的女子倏然间直起身来,等看清来人,落满红丝的眼中有些失望,低声道:“母后……” 说罢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太后连忙叫宫人上前扶住,叹道:“哀家特意瞒着皇上来看你,本就没想叫你三跪九叩的行礼。天可怜见的。都瘦成这样了。” 说罢,叫人把皇后扶上塌,沏了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哀家今日来,顶顶要紧的是叫你好好保重身子,你现在还是天朝的皇后,须得有个皇后的样子。” “姑姑还把我当成皇后吗?” 她地声音凄然又冷漠。其中的哀哀之意。叫太后也禁不住动容:“傻孩子,你当然还是皇后。只要皇帝还认你一天。你就一天是后宫之主。” “姑姑的意思是,若皇上有废后之心,您也不会阻止是不是?” 太后静默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哎……子墨,你也是个心眼儿多地。若你当初听姑姑一言,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政儿这孩子,哀家看着是没用了,不必太多顾惜……” “不,不行!”眼神一直处于迷离中的皇后突然间跳了起来,双手死死的抓住太后的衣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政儿是我唯一的骨肉,我不能放弃他!如果连我到放弃他了,他该怎么办?这孩子一向胆小,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了周贤妃?这其中一定有古怪……姑姑,姑姑,你要为子墨做主!子墨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能救救政 低哑的嘶喊在昏暗空旷地殿上回响,听起来叫人胆寒,太后皱了皱眉,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来扳开皇后的手指,声音骤冷:“子墨,你是堂堂大酉皇后,这般如泼妇撒野成何体统?哀家今日来,便是想告诉你,过了夏节,哀家将大开后宫之门,亲自为为皇上甄选名门淑女入宫。这两年接连死了几个妃嫔,皇上更是子嗣单薄,再这样下去,江山难以为继。你身后后宫之主,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不用哀家再提醒你了吧?”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夜风中隐隐传来最后一句:“届时你二哥家的小女儿会封作贤妃入主重华宫,你要好生对她……” 皇后呆呆的望着消失于黑暗中的雍容背影,半晌,出了一连串夜枭般凄厉的笑声。 原来这就是废黜太子那天,太后一党都迟迟没有动作地原因! 尊贵地德馨皇太后,早就打算要放弃她,放弃政儿了……她选择了另一个龙家的女儿,要让她进宫,再次生下龙氏地血脉,然后继续控制朝政。而那个叫“龙子墨”的龙家女儿,因为不听她的话,所以已经没用了! 政儿和皇上之间,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皇上! 弃子……废后……想她龙子墨的未来,这半生的尊荣,竟是这样都付与尘埃! 这些日子里,月影都很听话的住在寿宁杜家,一丝不苟的督建杜氏祠堂。 朝中的变数她也听到了一些。她终于明白那日父兄匆忙将她送走的原因,他们必定接到密令,是夜预备勤王。那一天,局势定有一时凶险。 之后,却因为太后的妥协,让这一场兵燹消失于无形中。 虽然事情暂告段落,但这里的祠堂却还没有完成。浴室她继续留在寿宁,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有的时候,慕容苏会亲自来看望她,两个人就一起去镇子外面的溪边钓鱼。偶尔兴起,他也会抚琴奏乐,只是她于音律一道所知不多,很是让他戏谑了一番。 这样简单的日子,竟让她有些贪恋,仿佛嬉笑之间世上一切的喧嚣和阴谋都不存在了。然而这毕竟只是一时的错觉,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战无不胜的黑骢军第一次传来打败仗的消息的时候,杜氏祠堂也架上了最后一根梁。 再过几天就是朱丽和慕容捷的大婚...[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四章 芙蓉帐底霜露冷(一) 朱丽和蜀王慕容捷的大婚,定在了六月末。 那时候已经是夏天,虽然不算是个好日子,但慕容捷在京城逗留了太久,蜀地颐州的事务早已经堆积如山。就算他不急,他带来的人也都急了。 不巧的是,一派喜气之中,前方边关却传来了何倥偬的黑骢前锋战败的消息。虽然说这只是一场很小的失利,和之前频传的捷报想比根本是微不足道。但就在这场规模不大的小战役中,征北军却损失了一员大将---擅于回防布阵的左副将军李新。 据闻,当日李新为白朔骑兵的冷箭伤了心口,呕血数升,不治而亡。李新是帝党之中最有前途的年轻将领之一,因此皇帝的脸上一连数日都不见笑颜。 朝中有好事,揣测着皇帝的心意上奏,弹劾何倥偬好大喜功,骄矜鲁莽云云,奏章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半丝回应。 那几天,一直在下雨。绵绵不绝的雨水将初夏的京城洗的一片润泽。 杜氏祠堂终于封顶,月影的假期也结束了。她收拾了行装,辞别两位大嫂,独自一人回了京城。 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信王府,却是重元寺。 朱丽即将大婚,婚后就要远行,在此之前,她很想见一见她。 自戒日起,朱丽就一直住在寺里。平阳王府派人催过几次,将军府也曾派人去接她,却都被她回绝了。她只说寺里清静,自己福薄,如今受此大恩,需得潜心祷告方能受下。 月影径自找到了后院居士所住的禅房,推开门,里头却没有人。只余袅袅香烟,氤氲出迎面墙上一个巨大的“佛”字。 她找一个小沙弥问了,才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朱丽都会一个人到后山的塔林散步。那里是寺中历代高僧的埋骨之所,一向人迹罕至,除了朱丽,每天会去那里的也就只有洒扫的小僧。 这时候雨稍稍地停了,山色水光映着明黄高墙,朱漆殿宇,平添了格外的巍峨。无数参天古木和砖石墓塔中。一抹暗红的身影独自伫立于树把四十二股紫竹伞,伞尖犹自滴落一串晶莹水珠。 月影正要上前,红衣女子却幽幽的叹了一声,柔肠百转,心碎神伤。 随之而来的是低柔惆怅的声音:“我明日就要成亲了。你……还是不肯来见我吗?” 月影一惊,刚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但四顾而望,却空无一人。回答她的只有风的声音。 朱丽却并没有停下,仿佛眼前真的站了一个人,正听她低低诉说: “我啊,一直很想见你。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九十二天,我数过地。那一天还下着雪,很冷。话没说完你就走了。” “我一直想听你把话说完,也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有……最近我一直住在佛堂里,因为觉得这样可以和你更接近一些。.香的味道很好闻,就好像你还在身边似的……” “我的夫君是王侯,有一大片土地和很多军队。我曾经以为嫁给这样的人。一辈子就满足了。最近我一个人对自己讲话的时候,却经常会想,如果那个时侯你答应了我,我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幸福呢?我总是想,只要你说让我跟你一起走。我一定会答应的……” “无重,我想见你……” 月影捂着心口,直到退出很远。才开始大口地喘气。她曾经的猜测没有错,但朱丽的话依旧让她震惊。情若至此,遑论对错,却注定是场伤心,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知道该不该和朱丽提起,就算提起,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于“情”字一道,她自己尚且糊涂,又怎么去规劝别人? 按照月影平常的性子。一定直接把无重绑了来扔到朱丽面前。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总比这么自言自语自怨自艾的好。可是一来她不知道无重在哪里,二来朱丽就要嫁给慕容捷了。她和无重的交情不浅。不能为了朱丽而将他置于尴尬的境地。 最后,她也只好默默的退了出去。在山门口停驻了很久才催马入京。 不知道问慕容苏有没有用,至少他有经验的多。 朱丽的心里有太多曲折不能说与别人知道,就连最喜欢地月影都不行,但不说却又堵得慌,,因此时间长了,她就不知不觉的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己和自己说话。 有的时候,她也觉得这样做实在很病态。可是一旦相思成灾,痴念成狂,满腹的话就止也止不住,唯有说出口才能安心入睡----也罢,就纵容她如此痴傻一会吧。 ……真是稀奇,她这么个懒惰的人,竟连分别地天数都记得那么清楚。 每次睡着之前,她都很想梦见他,却又很怕梦见他。这第一句话,该怎么开口呢…… 清凉的雨丝落在脸庞上,她倏然间惊醒。……又下雨了,什么时候下的?怎会在廊檐下睡着了? 四十二股地紫竹伞撑开在脚边,细心地挡住了斜飞入廊的雨丝,她回望身后,暗红色的衣裙铺开在青砖地上,像一朵盛开的花。 怔怔的了一会儿呆,她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连伞都来不及拿就冲进雨中,明媚的眼里一瞬间充满激越的期盼和欣喜。 “……我知道是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出来!出来见我,求你……” 她在细密微凉的雨丝中奔走,红衣潋滟做舞。然天地间却依旧一片静谧,就如同那日他将她的衣裾归还。 可是这次,她卯足了劲,并不打算轻易死心。她喊了很久,直到声音嘶哑才停了下来,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沾满雨水地脸上,带着某种决绝的神情。 “我知道你在。既然来了却不敢见我,算什么四方君子?” “你听着,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她咬着牙,高高扬起地下颚掩去了眼中的一丝不知所措。竟然真的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雨中,一任纷飞的细雨打湿了长打湿了衣裙;一任暮鼓钟响晚课声起;一任天色渐暗风声渐紧…… 仿佛憋了一股劲,非要和谁赌气一般。她赌上了骨子里所有的倔强。 后来,周围的一切风景都已不可见,沉默的坟墓也在雨帘中隐去。雨却下得更大,偏要和她作对似的。她觉得越来越冷,开始轻轻咳嗽,咳着咳着,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她慢慢的弯下腰去,用手捂着唇,眼角有热意涌出,又迅速的混进冰冷的雨水中。 她判断不出自己是不是哭了。只是反复的想着:他是不是走了?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她是不是想错了,他对她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浑身烫,在幕天席地的夜雨中摇摇欲坠。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似乎多了一个月白色的影子,水意朦胧间望去,如同一个亘古的梦境。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去,却终于,看见了那双清幽如莲的眼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四章 芙蓉帐底霜露冷(二) 身子倒下去的时候,有一双手轻轻的接住了她。濡湿的月白衣袖拂过,带起淡淡的香的气味。 “你终于肯见我了!”她咬着唇,蹙着眉,长狼狈的黏在颊边,眼睛却分外的明亮,亮得就像暗夜深处的一盏明灯,叫人不能移开眼睛。 “这又是何苦呢……” 他叹息着,淡而清润的嗓音,一时听不出悲喜。但她却已经满足了,手指牢牢的攀住他的衣襟不肯松开。她原本就是这么任性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么任性的! 那张清雅出尘的容颜离得那样近,淡色的唇仿若莲花初开,小颗的雨珠是莲瓣上的晨露…… “淋雨一点都不苦,想着你才苦……”她很赖皮的混说着,娇声低语中,手掌已经悄悄绕上他的背,稍一用力便抬起头印上他的唇。 无重一怔,犹如被刺了一刀,手掌一松就要推开她。可是她在雨里站了那么久,风寒入体,身上已经没了力气。他一放手,她就往下滑。最后他只得继续搂住她,任由她窝在胸口,像一只小猫一样乱蹭,口中出满足的叹息: “无重……无重……无重……” 一声声柔软的呼喊,却如重锤落下,这不可遏止的汹涌心潮,究竟是忧?是喜?是孽?是缘? 他恍惚间想起离开的那一天,赤峰还下着雪。到如今,已经九十二天。 那天辞别了慕容捷,他便独自一人离开赤峰回紫霞关,见到了贝叶书和季芒。治好了伤,也解了毒。晚上,颜啸云带了一队人马去找失踪的月影,却在大石峪隘口遭遇雪崩。积雪将隘口填平,他们只救下了寥寥数人。却没有找到颜啸云。 直到数天之后,陆续有了两人的消息,他才告辞离开紫霞关。 因为师弟无染在持剑山庄一役中死于流矢飞蝗,回大梵音寺的只有他一个人,就像当初从寺里走出来一般,孤身上路。好不容易才拿回来地《十梦录》还在手上,他早就应该回去了! 他一直拒绝去想那天的事,但有些事,越想忘记就会记得越清楚。当他一个人走在雪地里的时候。陌生的疼痛就会攫紧心脏,让他喘不过气。他只能不停地走,不能回头。 他知道这是怎么了。 师傅曾经说过,“情”是世上最难绕开的业障。因为“情”是人地天性。 他不懂,既然是天性,为什么还会是业障? 因为情会伤人,会招来心魔,会让人坠入无间地狱,不能翻身。 师傅的话。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红衣如火的身影已经刻进了他的心里----原来,这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他本应一刻不停的将《十梦录》送回寺里,但最后却鬼使神差的绕到了京城,他说服自己是为了将那幅裹伤的丝绢还给她。但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就几乎不能自持,如果不是立刻逃开,一定会忍不住出来见她。 那天之后,他便日夜兼程地南下。如果早日回到寺中,就能祈求师傅的原谅。然后此生长伴佛前,用一生的时间去忘记。 可是才过了桃花渡。天如禅师便传来书信,让他立刻带着《十梦录》去西长生净土。西南边境近日来战乱频起,天如禅师怕一旦大梵音寺牵涉其中,以一己之力难保《十梦录》的周全。当今天下,唯有极西之地才最安全。 他改道往西,途径辽阳京的时候,遵照师命拜访照玉大师,这才会来到大酉国寺。 从未料到还有再见的机会! 因缘际会,终逃不过上天的安排。 “你怎么还在京城?” 甜美轻柔的嗓音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怔了怔。道:“我要去西长生净土,顺道拜访照玉大师。” “西长生净土?去那里做什么?”朱丽随口问着。一边拿一块手巾擦着湿。她地脸上泛着细细的潮红,屋子里的烛火昏暗跳动,照的她一举一动间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风情。 他微微低头躲开这幅旖旎的画面,答道:“只是替师傅送一件东西。” ……还是一样的不会说谎啊!朱丽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眼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随后笑了笑,将面前的一盏茶推了过去,道:“我啊,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先喝杯热水吧,你也淋了雨,别冻着了。” 她说地如此温柔多情,无重的眉却越蹙紧。他匆匆拿起杯子饮尽,起身道:“我要走了,你……保重。”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幽幽地叹息:“你就这么走了,也不说声恭喜吗?” 他的心上仿佛被扎了一针,脑中一滞,只觉得四肢百骸慢慢麻痹,渐渐失去了力气。他想起方才那杯茶,忍不住吃惊---他会防备任何人,唯独不会防备她! 无重转过身靠在门上,眼神依旧清澈,却写满了疑问。他看到朱丽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的笑意既妩媚又凄清。那样的寂寞哀婉,让他的心也一寸寸的柔软下来。 “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做才能留住你。” 她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仰起头再一次吻上他的唇,喃喃道:“哪怕你讨厌我,我也不放你走…”其实这种普通的迷药,并不会真地让他寸步难行。然而那一瞬间他疑惑了,熟悉地柔软芬芳与记忆重合,他惊觉自己竟然一直是在渴望着的,她地笑容,她的眼泪,她的一切……都在他心里! 他被她推扯着倒在榻上,长逶迤宛如他解不开道不明的心事。他想师傅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三千青丝缠绕不休的,终究还是凡人。 柔软的嘴唇细细的摩挲着他的,灵活的舌尖一分分撬开齿列。这和之前的浅尝辄止不一样,他的手指紧紧的扣着塌边坚硬的木檩,隐忍与迷醉交织,不知是天堂还是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的将唇移开,沿着他的颈项一路落下,细碎而灼热的吻,仿佛连灵魂都要烧起来……他轻轻喘了口气,握住她探进衣襟的小手,用力的按在胸口。 “不要这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她灼热急促的呼吸拂在他唇边,“我喜欢你,想要你,为什么不可以?无重,你不喜欢我吗?你讨厌我吗?” 他轻轻的皱起眉,叹道:“不是。” “说谎!你一定是讨厌我……”她死死的咬着唇,细瘦的手指在他掌下微微颤动。他觉得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脸上,顺着颊边滑落,最后留在唇角,舌尖尝到一种苦涩的咸味,然后两滴,三滴……打湿了他的眼睫。她就这样沉默的望着他,眼色灰暗,落泪纷纷,望之心碎。 人的眼泪,为什么会这样苦? 她的眼泪,终于将他最后一分坚守淹没。他承受不了这份凄楚,叹了口气,伸出纤长秀美的手指微微压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近,微凉的唇吮上湿润的泪痕,落下他无言的回答。 沉沦和升华...[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五章 十里芳草共凄凄(一) 六月十八,蜀王大婚。 可那一天,新娘却病了。虽然勉强支持着完成了婚礼,入洞房前却不支昏迷。经太医诊脉,说是寒毒侵体,伤及肺脉,如不及时调养日后必会落下病根。 三天后离京,朱丽还在病着。月影到十里亭送她的时候,就见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脸色苍白,只有颧骨那里有一团病态的嫣红。 她握着月影的手,四顾望去惟见芳草萋萋,眼中竟慢慢晶莹起来。 月影一惊,连忙扯起袖子捂在她眼上,低声道:“怎么哭了?这么喜庆的日子,给蜀王殿下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朱丽轻轻举起手,覆在她手掌上,低低道:“我只是想着,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也见不到很多朋友了……想着想着有些伤心罢了。” 月影不由想起那天在重元寺塔林听到的喁喁私语,心里一沉,望向不远处的车队,叹道:“阿朱,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就别后悔。我只想看着你开开心心的。” “我没后悔呀。”朱丽笑起来,伸出手搂住紫衣女子的肩膀,“月影,我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我真不放心,你会被欺负的……” “傻姑娘,谁敢欺负我?”朱丽总说她会被人欺负,可从小到大,明明是她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比较多一些。月影好笑的拍着她的背,“等我地事情办完了,就可以去找你了。区区蜀地而已。半个月就到了。” “事情办完……”朱丽嘀咕了一句,慢慢放开她,眼神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不远处倚马而憩的锦衣男子,“月影,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他?” “……很快的。” 朱丽手下一紧,重又将她紧紧的抱住:“不行,月影。我讨厌他!就算他对你再好,你也不能动心!这样的人。一定会伤害你的!” 就像她伤害他一样…… 她蓦然间想起那张清雅若莲的脸,心中一阵刺痛。手掌紧紧收拢。月影却以为她只是伤怀于离愁,于是轻柔地拥住她道:“好啦,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你就安心把病养好吧,等我下次来了,阿朱要还是那么活蹦乱跳地才好。” 朱丽在她颈窝里轻轻的点头。犹豫了半晌道:“月影,不管以后我们分开的多远,都会和以前一样吗?” “当然了。” “不管大家变成什么样子。也都一样吗?” “当然……你怎么了?”她抬起她的脸,看到眼角一抹浅浅的泪痕,忍不住叹气:“从小到大都这么爱哭。这样可不行,你现在已经嫁人了,蜀地地百姓可不希望看到一个这么爱哭的王妃。” “……月影,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在这个世上,我的亲人只有你一个,阿朱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伤害月影。所以在月影地心里,也不要有别的人比阿朱重要,好不好?” 对这个孩子气十足的要求。月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犹豫间,慕容捷地属下上前来请王妃上车。说是再不走。日暮时分就赶不上歇脚的地方了。 朱丽这才恋恋不舍的拿开手,一抬头却看到慕容苏正朝这里走来。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装帧精美的小锦盒。然后递到她手上。 而他的脸上,正挂着她十分讨厌的,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二嫂带在路上赏玩。” 他叫得颇为亲热,朱丽心中起疑,面上却不动神色,礼貌的接过,道:“多谢信王殿下。” 直到慕容捷地车队走远,月影才看了一眼身边犹自微笑地慕容苏,道:“信王府的贺礼早在婚礼之前就送出了,你又在搞什么鬼?” “搞鬼?冤枉啊冤枉。”他眨了眨眼,径自走回去牵马,“朱姑娘本是你地好友,如今又是二嫂,本王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知道他绝不会说实话,因此她也不再多问,只是皱着眉望向远处扬起的尘沙。.. 也不知这一去,何时才能再见……她想问的那件事,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啊……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上马,抬头的却看到山坡上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愣住了。想都没想就跨上马背挥鞭而去,道:“慕容苏,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绿意丰盈的山坡上,身穿月白色竹布衣衫的少年正迎风而立,清幽的眼宛如两泓深潭,仿佛能将一切悲喜都吞噬进去。 他静静的看着那一列远去的车队,周身的气息仿佛凝固起来。月影忍不住停下脚步,轻轻的唤了一声: “无重?” 他转过身朝她微微的笑了笑,却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她总觉得他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究竟来。就好像嵌入明镜的那一点尘埃,叫人想要拂拭却 他的沉默让一向爽利的月影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站了一会儿,见远处的车队已不见踪影,这才道:“无重,已经看不到了……“ 一说出口,她却又后悔了,支支吾吾的想要说点别的,对方却轻轻的“嗯“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去。她眼睁睁的看他脸色突变,匆忙中抬起手捂住嘴,指缝中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滑过秀美的手指,滴落在衣襟上。 “无重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月影一惊,急忙抢上前去,却被他一个错步避开。少年抬起衣袖慢慢将唇角的血迹擦去。微笑道:“不妨事。这是我的罪孽。” 他地笑容并不快乐,也不悲伤,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慈悲,但那种慈悲是如此空洞,生生抽离了人世。月影只觉得心痛难抑,究竟要怎样的悲哀绝望竟能伤及心脉?无重的“风动真诀”可是天下第一的内功啊! 她忍不住抓住他的胳膊,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无重!” “月影认识的无重,可能已经不在了。” “无重!”她痛心地低叫道。“有什么话就找她说清楚,别折磨自己!” 他皱了皱眉,手腕一抖,腕上的如是珠轻轻缠上她地手指,将她的钳制挣了开来。他退了两步。轻轻道:“我会去的。这是我犯下的罪业,必须要由我来终结。无重并不求佛祖能够宽恕,只是不想一错再错。” 他敛衣而行。走过她身边,月影的眼眶有些酸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怔了片刻才快步赶了上去。把缰绳塞进他手里,又从腰里解下零零碎碎地荷包,一股脑儿塞了过去。 “马给你,跑得快些。你们出家人身上不带钱的,这些银子你也拿着……” “月影,我不需要这些。” “还不快走,追不上了!”她一咬牙,扯着他的袖子,赶鸭子似地把他往马上赶。眼角看到月白衣袖上那一滩殷红。眼神一暗,又急忙转了开来。 无重怔了怔。不再推辞,只是笑道:“月...[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五章 十里芳草共凄凄(二) 一路上,慕容苏的言语如常,但月影依旧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难以觉察的冷光,幽幽的,仿佛竟有隐约的杀气。 她怀着隐忧随他入府,却看到苏襄襄正要出门。绿衣少女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停下了脚步,白着一张小脸,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慕容苏扬了扬眉,道:“襄襄,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苏襄襄抬起头看了一眼月影,却避开了他的眼光,半晌才轻声道:“去六哥那儿,六哥聘了新厨子,请我去尝鲜。” 慕容苏微眯起眼,声音虽然依旧温和,语气却带了几分冷淡:“不要整天往阿歆那里跑。家里也有厨子,吃了饭再说。” “可是……” 他没有再说话,径自朝屋子里去,竟不给苏襄襄解释的机会。月影愣了愣,见身边的小女孩抿着唇站在原地低头不语,忍不住上前扯了扯她,低声道:“襄襄,先回去吧。” 苏襄襄迅速的抬起眼睛朝兄长的背影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欲言又止。月影轻轻叹了口气,掌下微微用力,让她不由自主的朝前走去,一边低语道:“襄襄,你要想清楚。当初是你说要瞒着慕容苏的,现在却又天天躲着他----他可不是傻瓜。” “我……我知道。”苏襄襄不安的呢喃道,“可是我忍不住。看到哥哥的脸,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就不要逃,做出决定就好。”月影拍了拍她的肩,眼见到了主屋门口,便不再多说,拉着她的手进屋,只见慕容苏正站在窗前等着,手里端着刚递上的茶。指尖轻轻拨弄着杯盖。逆光之下,只能看到一道亮如星辰的视线,正静静的落在她们身上。 苏襄襄的手顿时一紧,月影轻轻抚了抚她地掌心,心里却有种奇怪的不安桃花渡生的所有事情,也许慕容苏早已经知道了…… 当初苏襄襄提出要将事情隐瞒的时候,月影并不是很赞成。虽然说慕容歆没来得及听到苏襄襄的身世。但“被人贩子劫持”这样的理由也过于牵强,更何况,要骗的那个人还是经常骗人地他。 但在这一点上,苏襄襄却是少有的坚持。她还小,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个也许是血淋淋的真相;而当她拥有了另一种承诺的时候,就更不愿意去打破这份平衡。就算这是逃避,但面对一个养育了自己十年的亲人,这已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后来月影还是答应了,好在林七葵那里暂时不用担心,燮羽旧部本就是瞒着慕容苏想将苏襄襄据为己有的。林七葵还不至于笨到自己去和慕容苏坦白。 但是假象毕竟是假象,时间越长,越容易破裂。 三人各怀心事,那顿午饭也就吃得格外沉闷。席间慕容苏状似无心的提起,今日早朝,湘王慕容歆已向皇上提出迎娶康平郡主地要求。皇上欣然应允。因此作为待嫁女子的苏襄襄,以后都不能去慕容歆府上。免得落人口实,有辱门楣。 他的语气温和淡然。但苏襄襄明媚的大眼睛里,除了娇羞和欢喜,更多的却是不安和忧虑。月影知道她又想多了,暗暗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这么个小动作被慕容苏看在眼里,不由笑她们姑嫂二人出了一趟远门,感情倒是越好了。 笑容温柔,却好似话中有话,让月影心里不由起了一层凉意。 下人收拾碗筷地时候,司徒星禀告门外有人求见。慕容苏便先行离去。门开一线的瞬间。月影看到了那位候在廊下地来访,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甚是面生。 可她身边地苏襄襄,脸色却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心里一动,低声问道:“襄襄,你认识那个人?” “不……不认识……我不知道……”小女孩像是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跳了起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朝自己的屋子跑了回去。 空荡荡的厅堂里,顿时就剩下了月影一个人。 到了傍晚时分,信王府上又生了一件事。 已有五个月身孕的侧妃梁婷儿,不顾下人阻拦闯进书房中。有人看到她长跪于地,痛哭失声,于是大夫人对侧室严苛刻薄的传闻便在府中不胫而走。 其实月影对此事根本是全不知情。 那个时候她正被慕容苏拉着下棋。她本就不精于此道,更被他笑里藏刀的几句话撩拨的心头火起,几乎想要掼了棋盘的时候,梁婷儿就进来了。 她一进门,二话不说,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顿时把他们两个人都怔住了。 “婷儿来请求王爷地宽恕。”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月影听得一头雾水。慕容苏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微微一笑,挥手遣散了底下服侍地人,却并没有让梁婷儿起身的意思。 月影见她衣衫下微凸的腹部,心里竟有些酸涩难受,但她就这么跪在寒凉的地上终究对身子不好,便想起身去扶,却冷不防被慕容苏握住手拉了回来。他的声音就像今天和苏襄襄说话的时候一样,虽然温和,却有些冷淡: “有什么事,你说吧。” 梁婷儿咬着唇,朝两人看了一眼,低声道:“婷儿有事想和王爷单独说。” 月影听罢又要站起来,这一回却被他更加用力的按了回去,顺便把手揽在她腰间,笑道:“本王和月影之间没有秘密,不需要回避。你有事情直接说就是。” 月影皱了皱眉,梁婷儿眼中却漫出凄凄之色:“看来王爷已经知道了……” “喔?什么事?” “婷儿的身份。”跪在地下的女子慢慢的吐了口气,“婷儿是来自蜀地的歌女,但也是……蜀王殿下身边的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月影顿时楞住了,只觉得揽在腰上的手掌微微一紧。忍不住转头看去。慕容苏正用另一只手散漫的支着颐,然而灯火跳跃地眼中,却如荒芜的雪原般清冷。他果然是知道的! 他波澜不惊的笑道:“二哥真是费心,还特意找来你这般容貌的女子。现在又是如何?你对二哥来说没用了,所以来求我吗?” 他的笑语里不掩嘲讽,梁婷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低声道:“婷儿这么做。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孩子?”他地眼神更冷,“谁的孩子?” 她的身子一震,倏然的抬起头来,满眼凄惶不信,然而他的目光却不为所动,终不复往日的温柔多情。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 “王爷……已经不记得了吗?婷儿的第一次是你的,婷儿这辈子只有你一个男人……这孩子地父亲,怎可能会是别人……”她的声音颤抖,忍不住伏地嘤嘤哭泣。“婷儿的性命是蜀王殿下救的,虽然婷儿仰慕殿下,却从未逾矩。……婷儿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并不奢求王爷的原谅,但蜀王殿下想杀了这个孩子,婷儿只能来求王...[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六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一) 前方战火依旧,而看似平静的辽阳京中,亦是暗潮汹涌。 自政太子被废,谨安皇后幽禁于凤仪殿之后,龙氏一脉在朝中的气焰似有所敛。因此一部分朝臣以为后党大势已去,提出应废龙皇后而另立新后;可有人则认为,龙皇后虽然纵子行凶,有辱圣尊,但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可仓促行事,废立之事应慎重商议后再做决定。 双方争论中,太后提出了一个折中之法,即九月之中广开后宫,替皇上采纳秀女,从中择贤。 懿旨颁下的第二天,更听说入宫秀女中有护国公龙家的小女龙曼儿。这宫里头的妃嫔都是些玲珑七窍的人儿,怎么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因此中宫的凤仪殿越门庭冷落,除了例行的请安之礼,再没有人愿意多去一回。 就在后宫女子为九月选秀一事愁肠百结的时候,西宫的周淑妃却很安静。自从妹妹周露死后,她似乎把平日明快不羁的性子都丢了,每天就在含霖殿里侍弄爱儿,并不与人多做口舌。 七月初,京中渐渐流传出了一些奇怪的故事。这些故事无一不涉及了被视为禁忌的前朝逸闻,半真半假有凭有据。等流言穿到皇帝耳中的时候,“燮羽”这两个在当世听来甚为陌生的字眼,已经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覆水难收认,这些故事原本是由北市天桥一位说书先生最先说起,如今这说书先生早已不见踪影,但流言却以更快的速度传播开来,甚至还有人称,曾亲眼见到了故事里白盔白甲的燮羽士兵。正在郊野的荒原里纵马飞驰。 有道是“异相现,天道换”。到了七月末,随着燮羽的故事日嚣尘上,流言已演变成对当朝天子不利的猜测。裕德帝为了堵上悠悠众口,终采取了强势的镇压手段。吩咐将宗人府暗访捉拿地一批散播流言的百姓,关的关,杀的杀,人头悬于菜市口三日示众。如此这般,才将沸沸而起的传言平息了下去。 到了八月,边关的捷报接连传来。征北军在何倥偬的指挥下取得了大小十数战的胜利,已经成功夺回紫霞关。虽然守城之战中,紫霞关守将陆醇不幸战死,但十万大军,终于可以乘势跨过绝云山脉。朝白朔草原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朝中又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出乎意料的,这次挑起事端地不是保守派的老臣,而是相对的中立派。他们纷纷上书,表示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倥偬本是带罪之身,如今即已保住紫霞关,就应及时调回京城论功行赏。如果继续让他乘胜追击。恐怕将在外不服皇命,将来功高震主,拥兵自重,后患无穷。 如果这些话是太后一党的旧臣所说,裕德帝必会当成是嫉恨谗言不予理会,但进言之人换成了别人,他便不得不慎重考虑。 那些人说地话不无道理。何倥偬在被先帝放逐之前。手握重兵,的确有拥立信王的种种迹象。如今的皇帝虽然是慕容晟,而何倥偬本人也在瑶城消磨了十年时光。但并不成为可以让皇帝信任的理由。 这次北伐将领的任命,本就是权益之计。更加上提议由何氏领兵的谨安皇后,如今已被幽禁,再要让何倥偬前往白朔,地确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如今边关形势一片大好,白朔也正分兵于巨泽的碧石城,如果能趁此机会将疆域拓展,令草原之狼低头,大酉的北地江山莫不安焉? 皇帝舍不得。他点了十万大军。本就不止为了一个紫霞关! 情势却不容他思虑。朝中的奏章一天比一天多,高高的堆在案上。到了后来。连顽固派的老臣也来顺势趟这浑水,甚至连帝党之中都有人上书陈情,大有不把何倥偬撤回决不罢休的意思。 终于有一天,尚书令杨应同于朝后至御书房要求觐见。杨应同是已故帝师周太傅地好友,又是两朝老臣,素有贤名,因此裕德帝一向对他十分尊重。那一天君臣二人相谈甚久,第二天早朝,皇帝便命军政处急诏令,要求何将军把大军暂时驻守在紫霞关,全军听候京中调遣。 然而这道诏令却如泥牛入海,一连数天没有消息,就连前方的探子也杳无音信。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带去诏令的使在路上出了事,还是何倥偬根本没有听从。 裕德帝终于坐不住了,他连夜招来帝党数位心腹于灯下密谈,最后亲拟一道圣旨,将征北军统领何倥偬及黑骢军召回京师,北伐之事暂时由右副将军李丘代理。 圣旨中只说六姓中地何氏族长年老力衰,命不久矣,请求皇上开恩将何倥偬召回京师主持家族大局。实则,军政处已经在暗中另择北伐人选,一等何倥偬返京,便任命新的征北将军,前往紫霞关接手北伐军。 谁也想不到,轰轰烈烈的一场北伐,突然间风云突变,竟成了一场朝政之争。 这一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苏襄襄被告知不能去见慕容歆已经两个月了。湘王的大婚定在了来年开春,以后这一百多个日夜,在苏襄襄看来不啻为度日如年,虽然有书信往来,但少年心境于这默默相思之中,又怎能轻易排解? 入夏之后,慕容苏经常不在家,有的时候一走就是两三天,也不告知去向。但苏襄襄隐约能猜到他在做什么,因为她也听说坊间那些白盔白甲的兵将的传言了,她猜他们真的已经来了这京城的某处。 最近,五岁之前地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常常会入梦而来让她不能安眠。过多地猜测不安让少女变得烦躁易怒,有时候一天摔破十几只花瓶,一定要下人请来大夫人劝阻,方能平息下来。 除此之外,她还越来越怕见到慕容苏。彼此之间的交流很少,偶然有,也只是寥寥几句地言不由衷。 她觉得很累。也许月影说得对,有些事情越不想改变,就会变得越快。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好好的和哥哥谈一谈。躲躲闪闪的日子把她折磨够了!就算是燮羽的帝姬,但她还不到十六岁啊! 今天是八月十五,这是个团圆的日子,但是哥哥却不在家。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初桂香气,苏襄襄趴在窗口,忍不住回想起每年的这个时候,哥哥都会陪她去外面逛街市,她还记得东街坊里有一位大婶做的脆皮鸡特别好吃。哥哥曾经说过,这一天是家人团聚的日子,所以这天他哪里也不去只是陪她想着想着,她的眼里泛起湿湿的雾气,急忙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唤来丫鬟,让她去请月影一起来赏月。 谁知去请的丫鬟回来说,大夫人正在二夫人房里,二夫人胎动的厉害,刚请了安胎茶。 苏襄襄愣了半晌,然后一个人呆呆的趴在窗口看月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前的月桂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她于朦胧中听到一声很轻很温柔的叫声:“襄襄!” 她倏然抬头,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的搂在了怀中。 昨天晚上3点才回家,所以今天睡了...[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六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二) 苏襄襄只觉得一股好闻的木叶清香在四周弥漫开来,一瞬间被说不出的甜意密密包裹,小手忍不住在他背上攒紧,喃喃道:“六哥……” “襄襄,我好想你!” 少年清朗的声音坦荡清澈,在她心里激起一串清脆的回响。她的脸有点热,一个劲儿的拱在他怀里不肯抬头,声如蚊蚋:“我……我也想六哥……” 慕容歆的手寻到她小巧的下巴,微一用力将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从胸口衣襟里抬了出来,用一双亮如晨星的眼睛灼灼的看着她。 眼见白皙俊美的面孔缓缓靠近,苏襄襄心如鼓擂,紧张又期待的闭上眼睛,然而温热的唇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的碰了碰,便听到他轻笑道:“今天是团圆之日,我本来想请三哥到府里一聚,这样也能见到你了,谁知三哥竟出门去了。我想你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寂寞的,所以就偷偷溜出来陪你。” 听他提起慕容苏,她的眼神不由一暗,但少年的话却很快的填补了心里的遗憾。苏襄襄的唇边又绽开一朵甜美的笑意:“六哥真好!” “那是当然。”他得意的笑起来,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支怪模怪样的铁筒,递到她手上道:“送你一件新鲜的玩意 苏襄襄好奇的接过来,左右端详,只见这铁筒前后各有一片水晶琉璃似的透明片子,里头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地。 “这是什么呀?” “这可是从什雅国送来的稀罕东西。听说是坐着大船从零落海的那一头运过来的。别看不起眼,整个大酉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少年像献宝一样解释了几句,见她依旧一脸不解,干脆拉起她的手,双足一蹬就站到了窗台上。道:“正好今晚满月。我们到屋顶赏月去。” 说罢抱住她地腰,身轻如猿地攀上屋顶。两人并肩坐下。慕容歆将那支小铁筒凑在她眼前道:“对着月亮----有些光才好看。” 当看到幻彩流丽的花在眼底绽放地时候,苏襄襄忍不住惊喜的叫出声来。随着筒身的转动,那些五彩斑斓的花样也不停的变幻着形状,仿佛坠入不真实的美丽梦境中。 “好漂亮啊……”她赞叹道,感觉到少年的手臂轻轻揽住了她地肩膀,道:“襄襄你看到了吗?不管形状和颜色怎么变化,从这里看出去的花都是很美的。所以你放心。不管将来变成怎么样,只要有六哥在,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她地动作一滞,转头望着他。她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也或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从那双没有阴翳的眼睛里看出去的世间万物。想必都像是那些绽放的花一样美好吧? 不管怎么变化,都是美好的。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靠在他肩上:“六哥,你会不会把秘密瞒着最信任的人?” “不会。” 他回答的很快,以至于她楞住了:“为什么?” 慕容歆敲了敲她的头,笑道:“笨!如果会瞒着,那还叫什么信任?既然你都说是最信任的人了,那当然不用隐瞒咯。” 她呆呆地看了他很久,看得他都不好意思起来。正要转过头去看月亮。身畔地少女却突然凑过来,在他唇上飞快的啄了一下。 慕容歆白皙地脸颊顿时飞上两抹红晕。愣道:“襄襄你……你做什么?” “那个……因为刚刚六哥没有……没有……” 慕容歆忍不住又笑又叹,道:“我还不是怕被误认为占你便宜的孟浪之徒吗?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一把拉过她,真的很不客气的,吻上了那张粉嫩的樱唇。 苏襄襄在他干净清香的气息中渐渐沉溺,微闭的眼睛瞥见天上那一轮明亮的圆月,只觉得心里涨满了幸福。真好,她想,如果以后每年的月圆之夜都有他陪着,那她一定什么也不怕了!慕容苏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月轮正挂在中天,清辉遍洒。 他这才想起今天是中秋,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他竟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不管是谁都应该已经睡了吧? 他想了想朝书房走去,却在檐下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膝靠坐在门口,月光静静的投射在她甜美的圆脸上,长睫微颤,显然是睡着了。 慕容苏没想到这么晚了苏襄襄还在这里,蹲下身去触了触她的脸颊。见少女慢慢睁开的惺忪睡眼,于是笑道:“大半夜的睡在这里做什么,小心病了。” “哥哥!”苏襄襄看清那张熟悉的笑脸,顿时睡意全无的跳了起来,吸了口气,突然如连珠炮般的说道:“哥哥,我在这里等你是想告诉你,那天在桃花渡,我遇到了一群穿着白盔白甲的人,领头的姑娘叫做林七葵,他们自称是燮羽的旧部,还称我为帝姬……” 慕容苏没想到她竟然会毫无前兆的说出这些话,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也隐去了,站起身道:“进屋再说。” 苏襄襄似乎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失去了勇气,因此一边进屋一边仍不停说道:“……其实在那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是谁,因为蜀王殿下的王妃朱姑娘已经告诉过我了,她还给了我一本书。”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薄册递了过去,而这时候,慕容苏正把书房的门关上。 他眼光闪烁的接了过来,低声道:“果然是她……” 苏襄襄却没有听到他的自语,兀自道:“从那以后我一直很矛盾,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哥哥。我也会猜测哥哥当初究竟为什么会收养我?我很烦恼,也很不安,因为我觉得自己被哥哥骗了……“ “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是在信王府长大的苏襄襄,一直都是!苏襄襄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和所有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哥哥想要召集燮羽旧部为你效劳也好,或想利用我燮羽帝姬的身份为你做什么事情也好,襄襄都不怪你。因为襄襄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就是哥哥,哥哥将我养大,可燮羽这个名字却离我太遥远。襄襄不懂国仇家恨,也不想懂,只想有哥哥和六哥的陪伴就够了。” 说完,她的脸泛起因激动而生的异样潮红,轻轻的喘了口气,俯身,像一个真正的淑女那样行礼。 “对不起哥哥,襄襄以后不会瞒着你了。” 慕容苏一时无法作答。很多事情他都能算准将来的展,但人心和情感是算不出的,有些时候,这些未知的东西会让整件事情失控。 他的确知道林七葵私自想要夺回苏襄襄的事,也查明了这一切都是朱丽暗中指使慕容捷手下“五重衣“所为。苏襄襄的隐瞒在他意料之中,虽然不被信任的感觉并不好,但他并不想说破,反正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就不信到时候没有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可是她现在...[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七章 奈何风云动城阙 桂子飘香的时候,紫霞关上终于传回了消息。 何倥偬果然没有收到前一道命他驻军关内的诏令,就连这次整军回京的旨意也比往常晚到了数天。边关战乱纷纷,信使途中遭遇不测也属常事,因此并没有人过多追究。 自何倥偬接到圣旨的那一天起,他便开始清点整合手下的黑骢军,将一应军务交给右副将军李丘。八月末,何倥偬的黑骢军一万人从紫霞关撤退回京,长史杨宇与之同行。 与此同时,京中也紧锣密鼓的筹备着接任征北大将的人选。因为少将奚月华已归,按皇帝的意思,此行多半由他担待;但太后那里却又颇多非议。征讨不比收复失地,前是为国扬威,后却是实打实的力气活,如今这难啃的骨头已经叫何倥偬尽数吃了下来,那后头的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 谁知黑骢军离开紫霞关还不到十天,京中朝上尚在为领兵人选明争暗斗的时候,屯守在紫霞关的大军却在一天夜里遭到了白朔军队的伏击。 北伐军号称十万之数,虽然只是虚指,实际人数也至少有六七万人,半年的仗打下来,阵亡失踪的大约有一万人,何倥偬带走的原黑骢军编队也有一万人,剩下的四万多人都驻扎在紫霞关。那里的城堡容纳不下这么多的军队,大部分的士兵都在关内的隘口搭起帐篷。宿在野外。 时值夏末秋初,西北之地依旧酷热难当。附近常常有融雪坍塌引雪崩。那一天晚上,周围地山谷里又响起隆隆之声,士兵们习以为常,正要就寝,却没想到四周的悬崖峭壁上突然冲下了无数骑着战马地灰甲军士,碎石夹裹着弓箭,立刻就将措手不及的对手打的溃不成军。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天亮。白朔骑兵以不足一万五千人的兵力大败大酉五万大军,大酉军死伤过半,俘虏上千,成为两国交战以来规模最大也最为惨烈的一场交锋。 黎明到来之际,身负重伤的右副将军李丘带领剩下的两万余人拼死退入紫霞关城堡,偷袭地优势既去,白朔也在晨光中鸣金收兵。据说。那一带激战过得的谷地上,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和丢弃的兵器盔甲,秃鹰低低盘旋,血腥气弥漫不散,仿若人间炼狱。 最糟糕的是,如今天气炎热,不到三天尸体就开始出阵阵异味恶臭。若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有瘟疫蔓延。卧床不起的李丘只得派出人手回到战场之上,幸存的士兵们亲手翻检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地兄弟。还要亲手将之焚烧,那份绝望的心情,笔墨难描,其中的痛楚早已不是平常人所能体会。那几天,从紫霞关城堞箭垛上望出去的,都是一双双空洞的眼睛。 然而这一切还不算完,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东北方向的碧石城又生了意想不到地变数。 原本在碧石城对峙不下的巨泽国白王沈荇飞和逆臣子陵王,竟在一夜之间尽数撤军。随后白王下旨。册封子陵王沈夜勋为“梁王”。另赠东北之地城池数座,黄金财物无数。 这一来。等于正式承认了沈夜勋的身份,虽然梁王和白王之间依旧以君臣之礼相见,却基本割断了从属关系,并且生生将巨泽国土分去了一块。 消息传到大酉国内,朝中无不震惊。白王一向和子陵王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忘亡,如今这番忍让退却着实引人猜疑。更麻烦地是,一直在碧石城督战的白朔如意侯斑雎莲,如今就要搬师回国了。 既然白朔再无分兵之说,只要有点头脑的君主,都会想要一鼓作气拿下紫霞关。 两份军报几乎是同一时间送到裕德帝的御案前。他是个聪明人,隐隐嗅出了这些危机在时间上惊人的巧合,但此刻的他却一筹莫展,因此思虑再三之下,终于决定暂时向太后妥协。母子二人多日的冷战。最终在皇帝的率先表态下,暂告段落。随后,裕德帝连数道急诏,先是命令正在回京途中的何倥偬调转行程,立刻率领一万黑骢军返回紫霞关援手;之后,又遣数将带领三万先锋急行军,分三路前往紫霞关。这些统帅大多数都是太后一党中地前朝勇将,帝党中则只有寥寥数名年轻将领出征。 皇帝筹谋数年地亲政,再一次无限期的延后了。 在满朝文武惴惴不安地翘北望之际,九月初,滞留在紫霞关的右副将军李丘因为伤势恶化,终于死在了病榻上。 裕德帝手下两名最有前途的年轻将领先后去世,让皇帝一连数日郁郁寡欢。然而边关之事虽急,九月的秀女入宫一事还是要照常进行。既然皇后被幽禁,此事便由太后一手主持。一连数日,京中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说不尽的盛世风流,繁华胜景。 经过几番筛选,太后亲自为皇帝选定十位才德兼备的女子充入后宫。其中,自然有那位之前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护国公家的小女儿,龙曼儿。 龙曼儿的品级是从一品夫人,重华宫贤妃。 这宫中又多了好些莺莺燕燕,一派旖旎春景。似乎早已经把不久前才去世的周贤妃遗忘在了宫闱深处。 没有忘记的,除了贤妃的姐姐周淑妃,还有一个人。如今重华宫里住了人,再不能去睹物思人了。皇帝便时常到含霖殿坐着,和周雨聊一些从前的事情。有时候午夜梦回,他经常会把身边的周雨认成了周露,直到脱口而出喊出了“豆儿”,才想起佳人已杳,只能暗自喟叹。 他从年少的时候就爱上了吏部周家的大女儿周雨,现在也依然爱着,但是直到周露死了,他才觉,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才是这世间唯一对他毫无所求的人。 皇帝做得久了,他已经不奢望爱了,只想有一个真心实意对他的人。可是就连这么一件事,也那么的难。 九月中,何倥偬在返回紫霞关途中遭到暗算,主帅帐中被人投毒。何倥偬中毒受伤,折道往东,遭遇如意侯斑雎莲的八千精锐,黑骢军大半失散,小部分人护送何倥偬借着水路逃走。激战中,长史杨宇腹部中箭,下落不明。 九月末,信王侧妃梁婷儿产下一女。彼时,信王携正妃奚月影正在京城北部的莲墅消暑,回信中,替女儿起名“慕容珊”。 同样在九月末,遥远的蜀地颐州传来消息,蜀王妃朱丽有孕。 十月,寒露。如意侯斑雎莲趁何倥偬行踪不明,大酉援军未到之际,在一个冷雨潇潇的日子,带兵大破紫霞关,取到往西,直奔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彤云关。 这一章是大事记哈哈哈影子马上开虐了[本章结束] 第五十八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一) 边关的战事再如何腥风血雨,在遥远的辽阳京里,依旧是繁华若锦,歌舞升平。 金殿之上的忧心忡忡,千里之外的哀鸿遍野,似乎都比不上深秋时节的落叶纷纷更叫人扼腕。月影望着满园的草木凋零,秋菊怒放,不由的想起一年前宫中的那场夜宴。眼前依稀仿佛的,是周露身穿绿裙手捧菊花的样子…… 原来,自己已经在这里停留了那么长的时间。 她微眯起眼,倏然间轻啸一声,拔剑,跃起,剑尖有清光闪烁,剑风带起紫衣翩迁,在落叶轻舞之间,别是一种轻灵飘逸。 片刻后,一缕琴音悠悠响起,如空谷裂冰,如影随形。月影愣了愣,剑势却并未停下,直到一路落莲剑法使完,才收势而回,长长的吐了口气,看着树下盘膝而坐的青衣人影道:“这么晚了,你倒是很有雅兴。” “不及你。” 慕容苏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带出一连串不规则的铮琮之声,笑道:“我一直记得你那时候在辽阳公子府上舞剑的样子,小伦的琵琶很衬你,我也总想试试。如此秋景,也当得起一舞剑器动四方玳弦急管曲复终了。” “我可没你那么诗情画意。”她一边用袖子擦着额角的细汗,一边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心里有些烦闷,不过是想借着练剑排解一些。”说罢抬眼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襄襄呢?” “今天阿歆来莲墅找她玩。两个人到后山疯了一天。现在已经睡下了。”他一手支颐,侧着头看她,“自从你说不要拦着他们,我就没再管了。” 月影笑了笑,突又问道:“夏天早就过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那一直住在这里又做什么?” “培养感情啊。”他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停驻在她脸上。眼底的星光衬着幽深笑意,蓦然间便有种勾魂摄魄地邪魅。 月影愣了愣,感觉自己看着他地时间有点太长了,这才急忙转过头去道:“你的女儿刚刚出生,难道不应该回去看一看吗?” 他神情微冷,声音散漫道:“我一点都没有做爹的感觉,回去了又能怎样?” “慕容苏,小孩子是无辜的。男子汉大丈夫。别迁怒于人!” 听她说完,他突然眼神一动,倾身过来掠起她鬓边汗湿的丝,低笑道:“月影,你喜欢孩子吗?” “我们生一个好不好……”他的唇几乎已贴在她耳垂上,温热暧昧地气息惹起她一阵酥痒,忍不住捂着耳朵跳开,却又被他搂着腰抓回来,带着捉弄成功的可恶笑意。道:“别跑啊,还有东西送给你。” 她挑了挑眉:“又送东西?” “别人只有嫌少的,偏你嫌多。”他一边叹气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瓷壶递到她手中。月影拔开壶盖,一股馥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她眼中顿时一亮:“什雅的落松酿!” “原来你知道?”他笑道,故作失望的摊了摊手,“本王还想在王妃面前炫耀一番的。没想到王妃已经成了酒中之仙了。” “胡说八道。”她瞪了他一眼,又道:“这酒本是极珍贵地,听说什雅国内一年也不过酿制百坛。只是因为啸云曾经带给我喝过,这么特殊的香味,闻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她的唇角泛起淡淡笑意,正要畅饮,慕容苏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瓷壶又放进自己怀中。然后拉起她的手站了起来。道:“这么晚了喝酒不好,早些回去睡吧。” “喂。慕容苏……” 他回过头,乌金般的瞳仁幽深如潭,唇角的笑意含着某种危险的信号:“别人送过的东西,本王绝不会再送!所以……这壶酒没收了!” 芬芳地酒香似乎仍萦绕在周围,月影忍不住皱眉道:“小气。” “你冤枉我。”他眨了眨眼,“我只是想给你别人没有的东西,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 这句话状似无心,却让月影沉默下来。直到两人一同进了屋子,她才道:“你快去睡吧。我还要去水房沐浴……” “不要。” “难道你想跟我换?”她挑了挑眉,“当初不知是谁才睡了一天就抱怨不止,说榻上的褥子太薄,睡多了腰疼。” “谁说我要睡在榻上。”他轻叹口气,关上屋门走过来,冷不防从身后抱住她,声音腻腻软软,勾人心魄:“我们一起睡……” 她习以为常的伸手去扳他地手指,一边道:“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我们明明说好的,同房而住,分室而居。你要我重复多少遍?” “一直睡在榻上,你不会不舒服吗?” “我又不是你。再差的地方我也住过……” “月影!”他突然用力将她扳转过来,打断她道:“为什不不可以呢?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不肯给我? 他的声音并不急,也不生气,反倒更加的低哑诱人,她只觉得呼吸一滞,定了定神道:“我们不是真的……” “别说。”他伸出手指抵在她唇上,低声道,“我不想再听这句话。”说罢,轻轻抚弄她的唇角,笑道:“不是真的,就让它变成真地……你不愿意吗?”“月影。”他地声音依旧温柔低哑,说的很慢,像是思虑了很久,“我知道你喜欢自由,你不想参与我地生活,不想管我的事,对权力和财物更没有兴趣。而我,却不是个好人,还曾经想过要害你。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理应走不一样的路。” “说的没错。” “可是人的想法,有时候是很神奇的。”他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的贴在左胸,道:“它告诉我,不能放你离开。” 她的手掌感知到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连带她的心也越跳越快起来。她怔怔的抬头看他:“你是说……你的心里有我,是吗?” 他笑了笑:“我不信你的心里没有我。” 她轻轻的吸了口气,表情有一瞬间的挣扎,默默的低头不语。他的眼神炽烈起来,搂住她的身子慢慢的放倒在宽大的床褥间,下一刻,却被她的手挡住了脸。 “慕容苏。”她只是那样把手轻轻的盖在他脸上,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动粗,静静的问道:“如果……我给了你,你能不能放弃篡夺王位的计划?” 他热烈的眼神倏然间一冷,紧闭着唇不说话。月影等了很久,眼中终掠过一丝遗憾,淡淡笑道:“是我太傻了,就当我没说过。” 他直直的盯着眼前如月般皎洁的脸庞,心头忍不住浮起微薄的犹豫,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外已经传来了司徒星的声音:“王爷,风校的王先生来了,正在前面等着您。” 他皱了皱眉,翻身而起,替她理了理散开的丝,道:“你等我一下。” 想了想,又从怀中拿出那只装着落松酿的瓷壶放在枕边,这才转身...[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八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二) 盛放的菊花丛中,正有一人坐于亭中,对月独酌。 此人一身文士打扮,面白无须,温文尔雅,正是那天月影从门缝里看到的那位客人,也是苏襄襄和慕容歆曾在北市天桥的破屋子里见过的说书先生。 那一天,苏襄襄正是见到了他,才会突然间变得惶恐不安。 最近在百姓间散播流言扰乱民心的,正是此人。他叫王峥,原先是何倥偬手下黑骢军风校的军师,何倥偬去了瑶城之后便一直为慕容苏所用。之前一直在暗处筹谋,随着事态的展,如今亦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见到慕容苏,起身行礼道:“在下深夜造访,打扰王爷清梦了。” 慕容苏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在他对面坐下道:“王先生是来告诉本王好消息的吗?” 王峥执起酒壶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笑道:“王爷英明,的确算是好消息。” 慕容苏执杯浅抿,虽然不语,王峥却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傍晚时分,在下收到了将军的消息,将军已经在泗水一带整合召集了分散的黑骢军。除了雷校二队的张远兄弟带了一千人先行赶回京城襄助王爷,其余的人都扮作了普通百姓,沿着大军行进方向折回。” 慕容苏放下酒杯,微微点头道:“舅舅做事,总不会错的。” “说起那位白朔的斑雎侯爷,的确是位带军打仗地人才。他佯攻彤云关,主力却从边路绕道奇袭了康县,将金老将军率领的那一路援军杀得人仰马翻……将来。此人可是王爷的大敌啊。” “那是将来。”慕容苏慢慢的把玩着酒杯,笑意捉摸不定,“现在的阿莲还只是个很会打仗地孩子。刀下多几条冤魂,也是年少无知,怨不到别人头上。” 王峥被这笑意中隐约的无情摄住了心神。片刻后才道:“如今前锋军出师不利,白朔骑兵一过康县山区更加势如破竹。听说已有朝臣提议让龙骑将军亲自带兵北伐,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兄生性谨慎,只是这样恐怕还不会放奚仲离京。毕竟对现在的他来说,帝位的稳固比遥远边关的一隅之地更加重要。” “那王爷要如何……” 慕容苏抬起手,以手指沾了杯中酒液。在石桌上缓缓勾画,寥寥几笔,王峥便已看出这是一副西北的地域图。最后,慕容苏指尖轻弹,按住其中一处,道:“只要到了这里,就算皇兄再怎样不愿,迫于内外压力。也必须派帝师出征----满朝武将中能担此重任地,除了舅舅,就只剩奚仲了。” 王峥估量着地形,心中一惊:“樊城?” “不错!” “王爷,这一赌,是否太过冒险?” 樊城之后再没有可据守天险的高山峻岭,大河湖泊也极少,几乎是一马平川直通辽阳京。途中数座城池也都是以农耕商业为主,军事力量并不强大。若真的让白朔攻下了樊城…… “不放下足够大的饵。又怎么引大鱼上钩?”慕容苏摇头沉吟道,“我和阿莲的协议,只到樊城为止,如果他毁约强攻。以黑骢军的能力也足够将之击退。而那个时候京中大事已定,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见他成竹于胸的模样,王峥也安下心来,点了点头道:“王爷思虑周密,在下佩服。既然如此,根据逢苏姑娘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只要在十一月初九之前让龙骑将军离京,并调开皇帝身边地人手,便能借着燮羽复国的名头。一举……” 他的手轻轻做了一个抹拂的动作。面带笑意。慕容苏却不置可否,道:“先生确定十一月初九那天。留在宫里的禁卫军都是自己人?” “十之。只是太后和皇后那里……” “后宫之中不必担心,逢苏已有安排。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无须顾虑。”慕容苏淡淡道,眼中有暗光掠过,似乎想起了什么人,却又被刻意的略过了。 “届时,燮羽的葵将军会在城外十里驻军,她麾下的松将军将沿着蟠龙大道先行入宫,直取正殿,在下和张远兄弟分别带领乔装燮羽军队地黑骢军,分左右二路进宫相助。一拿到玺印,立刻信号给城外的葵将军,全面入城。若是京畿军要回城,何将军便会拒之于大营。至于王爷手上的神威军虎符,届时只需按而不即可……” 王峥将已经安排好的计划一一道来,慕容苏一边听,一边陷入沉思中。十一月初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暗中培植亲信暗桩,笼络朝廷命官,然后,让局势一步一步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而如今,只差最后一步落子。 假如成功,百年之后地他,恐怕也会被人唾骂成以江山换取帝位的卖国之君,但他不在乎。他活着不是为了让人歌功颂德的。既然还活着,总要有个目标,而那个俯瞰众生的位置,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意思的东西了。 至于得到以后怎么办……以后再想吧。 这个万事俱备的时候,他也应该像王峥一样激动憧憬的,但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恹恹,突然间就想起一句话:“如果我给你,你能不能放弃?” 如果放弃,他地生命里还能剩下什么? 如果不放弃,他又是否会就此满足呢? 等到王峥告辞离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慕容苏轻轻地推开卧房的门,屋子里立刻弥漫出一股馥郁地酒香。他静静的站了片刻,除了安静平稳的呼吸,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才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直到看到床头那只空了的瓷壶,和一张腮边微微晕红的睡颜。 若有人看见他此刻的笑容,定然会为这眼梢眉角满溢的温柔,惊心,倾心。 他在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的划过她的脸颊,喉间逸出一声叹息: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已经放不开的话,要如何是好? 收回手,他幽暗的眼神眷恋的停留了片刻,起身朝外间走去。这一晚,榻上单薄的褥子,恐怕又要硌的他腰疼了。 这时候,他的心思全都落在了别处,并没有注意到床下那双烟紫薄靴的鞋底,沾了数点带着残瓣的新泥,而浓烈的酒香中,也有隐隐的菊花清香。 家里有老人去世了,这两天会很忙。影子尽量保持更新[本章结束] 第五十九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一) 十月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晚来成霜,秋雁南去,万物渐渐露出萧瑟之意来。 前方的战事也不容乐观。失踪的何倥偬和杨宇仍然没有下落,生死未卜,朝中派出的将领就像被人下了魔咒一般,接二连三的打了败仗,白朔骑兵已经翻越了康县的山区,大酉军且战且退之间,战线已经渐渐南移。 朝中每当议起此事,都是一片愁云惨雾。自从有人在议事中提出应该由龙骑将军领兵,附和的人不断增加,到了如今,几乎成了众口一词。只有皇帝仍然在犹豫,他本欲派出奚月华对抗白朔,却又怕不能服众,可是京畿大营是他最有力的倚仗,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他也不愿放手交给别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慕容苏还是没有回府的打算。时值奚月华的正室夫人二胎产子,月影便独自回了家,待家中事情一完,接着又去了信王府。 因为主人不在,府中显得有些冷清。她一边朝女眷所在的院子里走去,一边有些好笑的想着,做了一年多名义上的大夫人,竟然自然而然的就想替他做些事,好像她真的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似的。 罢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反正这种机会,很快就没有了…… 她从来不觉得慕容苏的妻妾会让她产生多大的困扰,不管是体弱多病的何氏还是胆怯恭顺地冰心。那一声“姐姐”虽然听着有些别扭,她倒也没往心里去。然而,当她看到梁婷儿怀中那个面容酷似慕容苏的襁褓婴儿时,心里却突然一紧。竟有尖锐陌生的疼痛生生让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梁婷儿抬起一双美丽地眸子,浅笑道:“姐姐,不过来抱抱珊儿吗?” 月影一愣,摇头道:“我不会抱孩子,会伤到的。” 梁婷儿忍不住轻笑:“王爷这么宠爱姐姐,姐姐早晚也会有宝宝的,不会抱可不行啊。” 这似是而非的一句调侃,并没有让月影如往常一般急着辩解,反倒微微茫然起来,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梁婷儿微微笑道。眼中有三分的空洞。却有七分的温柔,那些温柔。全都凝注在怀中的小生命脸上,连她的笑容,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知道自己是个罪无可恕的女人。最初为了蜀王殿下而背叛了信王殿下,最后又为了信王殿下而背叛了蜀王殿下……我并不要求原谅,所以不躲也不逃。就在这里等着。”她的眼神有伤痛,有漠然,幽幽地,“不知道是谁会先来惩罚我呢?这两个男人,眼里都容不下背叛地“梁婷儿!”月影听的心下不忍,用力地扣住她的肩膀,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男人把过错都怪罪到女人身上。你不用管他们,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带着你的女儿,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把她好好养大。我保证。一定会护你周全!” 梁婷儿睁着一双剪水秋瞳,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摇头笑道:“姐姐,你没有爱过人吗?” 月影挑了挑眉,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听她柔声道:“你可知道,爱一个人的时候,明知会死也想要再见他一面,总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下去……” 说罢低头怕了拍睡熟的婴儿,喃喃道:“珊儿,你说是不是?等爹爹回来,一定会喜欢你的……娘有了你,什么也不怕……” 月影只觉得呼吸沉重,她不知道她所说的“他”究竟是慕容捷还是慕容苏,但那种即使会死也要见面的心情,她,不明白! 她只知道,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比死了好。 于是她又一次按着梁婷儿的肩膀,急促道:“你听着,十一月初九那天,不要待在这里。带着珊儿到别地地方去,走得越远越好!” 十月末,战况终于到了让皇帝不得不为地地步。 斑雎莲的白朔骑兵有如神助,一路过关斩将,离军事重镇樊城,已经不到百里路程。一向安居乐业地辽阳京百姓也嗅到了一丝战火硝烟的味道,压制多日的燮羽复国的流言又再度悄然抬头。 民间看到白甲士兵的人更多,都说这是沉睡地下百年的不死战士,将遵照神谕,重建天朝。 皇帝每日睡不安寝,而事实上,迫于内外压力,他也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凭恃,因为眼下,更需保护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十一月初五,裕德帝正式下旨,封龙骑将军奚仲为征北大将军,奚月华和军政处长史陆彪暂代京畿大营统领。两日后鹿台点兵,急赴樊城,势必阻挡住白朔骑兵的铁蹄。 大军走后第三天,是十一月初九。 这是个刮着风的阴天,四下里风声呜咽肆虐,虽然没有下雨,却也扰人心烦。 傍晚,信王慕容苏差人进宫,说有要事启奏,皇帝于御书房相侯,谁知等到酉时过半也不见信王到来,正想就寝,前殿中突然传来异样的声响,渐渐的,变成了纷乱肆虐的马蹄声,人的呼号声,刀兵相接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崩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皇帝大惊,立刻明白宫中有变,急忙唤来大太监花子常,取出御刀,与十数名随身侍卫守在御书房。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这一路上的禁军侍卫已然形同虚设! 是谁?是谁……竟然连大内都有办法畅行无阻!果然,不应该将奚仲出京的,如果有老师在…… 皇帝咬着牙,将刀刃紧紧的锁在胸前。他房的门被人用力撞开,一队白盔白甲的士兵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眼前,他们胸口绣着魔咒般妖艳的鹰落莲花图腾,手中长枪红樱似火,在他眼底飘荡。 来了,这群传说中的,在地下活了百年的亡灵,终于来了! 身旁的花子常大吼一声,握刀冲上前去,却被为一个手拿巨弓的大汉一箭穿心。瘦弱的身子缓缓倒地,血漫过头颅上的苍苍白,一直漫到皇帝的脚下,让他的心都在一瞬间收缩冻结。 他不相信!他是堂堂真龙天子,难道竟会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日子,被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斩杀于此? 皇帝心里一狠,死死的盯着白甲大汉手中泛着冷光的箭尖,正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利器破空的尖啸。他的眼前一花,只看到那个白甲大汉的表情在一瞬间定格,眼中尚留着得意嚣张,却已经没有了半丝活气。 他的左胸透出一截玄铁箭头,尖处微弯成勾。会用这种箭的,天下间只有一个人!从那白甲大汉倒下后露出的空寂夜色中,皇帝看到不远处的庭院里,身披战甲的男人正收起手中长弓,他的两鬓已然斑白,身躯却依旧挺拔昂藏,仿若月色下不朽的战神。 在他身后,数以千计的士兵正在汇集,身上穿着大酉的盔甲,手中挥舞着大酉的军旗。呼号声响亮而整齐。 皇帝突然间这在弥漫着血腥气的庭院里,热泪盈眶,喃喃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五十九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二) 宫中这一场变故,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慕容苏骤然惊醒的时候是后半夜,那个时侯,已是大事底定,不可回寰。 事实上是,他输了。 通过蟠龙大道直入禁宫的前锋松将军,刚一冲进御书房便死在了奚仲闻名天下的“月勾”之下。这种以奚仲儿女之名命名的铁箭,不光射杀了擅使弓箭的松将军,也让随后赶来支援的王峥和张远身受重伤。 没人知道为何领兵北伐的奚仲会突然忽然出现在御书房,但有他在,战局便完全颠倒。最后,王峥被俘,随行的燮羽士兵在京畿帝营的重重包围下,几乎没有人能逃出禁宫。 同时,守在京城外郊的林七葵和后宫中的叶逢苏,却都在那天晚上收到了不知名的纸条,临时终止了原先的计划,反倒没有牵连在这场风波中。 如今,京兆尹已下令整个京城戒严,禁卫军到处搜寻逆贼的余党。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人能在京城轻易出 叶逢苏的夜行衣上还留着夜露的味道,却已经干透了,显然已经在这里照看了他很久。慕容苏拥着锦褥,静静的听她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抓住凉滑锦缎的手指却在黑暗中无声收紧。 按照原先的计划,酉时燮羽士兵逼宫,他应该和皇帝在书房里。但是信王的车驾刚进了辕门,便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之后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现自己躺在了信王府的床上。 他的眼睛在黑暗的屋子里宛如一盏跳动不已的幽火,半晌才开口,声音隐忍而冷淡:“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听司徒侍卫说,子时有人夜闯王府,他追出去地时候便现王爷躺在门口……如今皇上也知道了此事,一并认为是被前朝乱党所害。明日便会颁下赏赐给王爷压惊。” “这么说,我竟然还变成了被乱党袭击的受害人……”他在这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笑意渐渐弥漫到眼梢眉梢,看起来竟有一种魅惑众生的意味。 叶逢苏的心里却是一冷:“王爷……” “没关系,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没有表情的笑了笑,翻身坐起,慢慢整理身上的衣物。“逢苏,你先回宫里去。出了这件事,宫里最近必定要盘查清底,你们都要小心些。还有……打听王峥和被俘的燮羽士兵关押之所,尽快来告诉我。” 叶逢苏担心地望了他一眼。犹豫道:“王爷,属下想不明白,既然有人已经知悉了你的计划,要与你为难,又为何要暗中通知我和葵将军,让我们逃过一劫?”慕容苏眼中暗光一跳,仿佛幽蓝的海面上燃起的火光。有着灼热又冰冷的温度。他眯起眼睛,低低道:“也许那个人自以为好心,想劝大家回头是岸……” 他地声音很温柔,但眼神却是冷的,冷淡的眼底弥漫着呼之欲出的怒火和不见血光的疼痛,烈烈的几乎要失控。叶逢苏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不忍再看,急急的说了一声“是”,便从密道中离开。 门外地风还在肆虐的刮着。慕容苏独自在黑暗的屋子里很慢很慢的走了两圈,然后替自己倒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终于走到门口,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拉开了门闩。 屋外落尽残叶地树下,正有佩剑女子负手独立。她的身上穿着极为简单的布衣衫裙,并不是王府里的绫罗绸缎,长也并未梳髻,只用带绑了垂在肩头,是未婚女子的式。 慕容苏见了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于是月影先开口道:“你醒了?” 他也不朝前走。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她,淡淡问道:“这就要走了?” 她轻叹口气:“我还能留下吗?” “如果你走了。让我怎么和别人交代?多少人在等着这一天你可知道?” 他的声音淡淡,脸上也没有表情,月影只觉得心里一痛,忍不住垂眉道:“你果然知道……是我。” “的确……我知道,在莲墅的那段日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回了家;我也知道,你告诉婷儿让她十一月初九不要留在府上;我甚至知道将襄襄带走的人是颜啸云。可是我什么也不明白,尽管很多事你都在骗我,我也始终不相信,你真的会把我的人出卖给你父亲,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谁做皇帝,我一直坚信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一口气不停的说话,声音渐渐激动起来,终于走下台阶,却又在离她五步开外地地方停了下来,漆黑地瞳仁中被痛苦和愤怒染上了一层青色。 他微微的喘着气,看着她很久,终于慢慢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是决然的冰冷: “我给你机会的。只要十一月初九一朝功成,你骗过我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你还是选择了你父亲的月勾,而把我当成被你蒙在鼓里的傻瓜!奚月影,你这样的女人也能自诩侠义?我还真是高估你了!” 他眼中的痛让她心颤,鄙夷冰冷的语气更让她几乎无法承受。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稳稳的站住,颤声道:“不管你是不是明白----我只是想让杀戮减到最低!你一旦做了皇帝,一定会铲除朝中的异己,也一定会对付今上的旧臣……还有被你利用的燮羽士兵和林七葵姑娘,事成之后,你真的能容忍他们活在自己眼皮底下?” 尽管想逃,她还是强迫自己对上他的眼睛,继续道:“北方那些被白朔攻陷的城池都是你的饵吧?你要以天下为局,我不拦你,可你,不该轻贱普通百姓的性命!” 他微微一击掌,冷笑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奚姑娘,本王真是佩服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天下苍生?说的好听!死在月勾之下的燮羽士兵就不是生命?什么天下苍生……天大地笑话!” 他的眼底有着狂暴的怒意,再不复往常的优雅从容。月影紧紧的扣住手掌。连掌心都掐出血来,咬住唇道:“慕容苏,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她阻止了他入宫,也没有将他是主谋的事情告诉父亲。她一直是想保护他的! “住口!”他仰起脸,精致地脸庞带着残忍的笑意,像是利刃,一刀刀割在她心上。“你还有什么事情是骗我的?你跟着我,在我面前装出羞涩和嫉妒,让我以为你终于对我动了心,让我想着要以真心回报你……可这一切做作,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的手段吧?奚姑娘。做这么不情愿的事可真是难为你了!” “我没有……”她喃喃着,却无法斩钉截铁地直视他。她对他的心思,是真是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但是他的指责让她觉得很难受,难受的快要窒息了! 这个地方……待不得了。 她又狠狠的吸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三颗晶莹剔透的圆珠,手指微弹,一一落在他手中:“这三颗佛眼砂。还给你。” “我答应过替你保密。是我没有做到,所以东西还给你...[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月既不解痴,影徒作相思――终极彼女 前段时间,突然迷信上那些带有神秘能量的石头,所以细心的做了一番研究。后来在女频里乱逛,无意中现此书,初读小段后现,此书的主线所谓的“佛眼砂”其实就是“青金石”,便觉得此书甚为亲切,于是细细读了下来。 这是一本两女主的书,颇考验作的叙事能力。显然,苏影大人是个游刃有余的老手,错综复杂的情节娓娓道来,情节的展速度更是拿捏地恰到好处,领偶粉佩服! 人物的塑造上,慕容苏的腹黑、朱丽的鬼灵、颜啸云的痴情更是变现地淋漓尽致,每个人物都像苏大手上熟知其特性的棋子一般。而苏影大人花浓墨塑造的月影,因为此人的正面品质太多,而造成了月影没有非常突出的亮点。于是偶摒弃掉那些想加注在她身上的优点,只保留她的本质――善良。这是一个善良到显得有些愚笨的女人,也是一个善良到接近固执进而演变为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女人。 月影,因为一个媲美于“实现”的崇高愿望而来到腹黑指数高到无法测量的慕容苏身边,又因为善良而选择留在他身边,最后竟选择了最为虐心的方式去阻止慕容苏的自毁道路。 或许此时说慕容苏在自毁还为时尚早,他有王的潜质,却没有王的气度。作为上位,争夺皇位需要气魄更需要能放下皇位的气度。最能表现此点的便是他与周雨的一段露水姻缘,在他独自绸缪的多年里,他依然没放下这段感情,使得月影出现时,竟变成了可笑的第三。 写到这里,偶忽然想起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诗句。明月已来,那莫须有的第三人是否就是周雨那双带着哀怨的眼睛呢? 那么,接下来的那句“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作为偶对慕容苏的期待好了,也可算作对月影的祝福。 此文里,又有多少人会成为他人梦里的逐水落花呢?岁月无情,切记珍惜眼前人。\[本章结束] 《佛眼砂》月既不解痴,影徒作相思――终极彼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佛眼砂 我看佛眼砂众生相―― 琥珀突变 最近朱丽干了件大坏事,那就先从朱丽说好了。朱丽这个人我是不喜欢的。 就算她再爱也无济于事,因为她的爱始终敌不过权利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人始终不能太贪心,当她选择权利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要放弃爱情。 人各有志,对权力的本来也无可厚非。只是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再多的悔,再多的苦只能自己担着。 朱丽却不甘心,偏偏还要去招惹,自己沦陷不算,还要拉上无重做垫背。 如果说无重刚开始还只是中毒较浅,那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毒入骨髓了。 只能说朱丽的确是很自私,既要权利又不想太委屈自己。就像现实中的一些人,一边以钱来衡量嫁娶的条件,一边还要对被抛弃说其实我还是很爱你的。 只能为无重叹息一声,遇人不淑。。。对待无重如此,对待月影亦是如此。 一方面朱丽追逐权力不惜手段,一方面又希望维持友情。在襄襄的这件事上,尽管藏着一份对月影愧疚,但仍会坚定不移地继续去做她认为该做的事。 对于月影,她似乎从小就习惯了做了坏事再道歉。月影只是朱丽心中珍藏着的美好,不忍破坏。 所以即使对着她认为最好的朋友月影,也无法说出真实的想法。严格说来,朱丽没有朋友。 她对月影始终是不能交心的,她很清楚自己和月影已经不是同一类人,却仍渴求得到月影的对她宽容的承诺。 只能说朱丽的太多,什么都想要。有得就会有失,有舍才会有得。而朱丽太过聪明,既不想舍,也不想失。 如果说朱丽的爱情是来势汹汹的一见钟情,那么月影的爱情故事就是细水长流的日久生情。 相比前,我更喜欢后。在我看来,一个有着喝遍天下美酒愿望的女子,无疑有着男子般的豪放和不拘小节。 唯独遇到了感情这档子事,却云里雾里。一方面可能是女儿家的天性,另一方面可能是身在庐山的茫然。 月影心性耿直,没有那么多的城府,却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从她到了凌源就能猜到小苏的意图这点上就能看出。 月影不喜欢拐弯抹角,却隐忍坚强,为了不让人伤心,不哭不喊疼。如果说有人认为月影这个角色塑造的不讨巧,我认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月影的善良。 这个女尊文当道的年代,智谋,手段,强权都被人大为追捧,唯有善良并不为人喜。 善良的人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所以要是哪一天,月影做了什么笨事,那也是性格使然。 一个没有太多花花肠子的人始终是要比机关算尽的人幸福的。所以,月影注定比朱丽幸运,她有小云,无重,季芒这些交心的好朋友。 月影的归宿,是小苏还是小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小苏的选择。朱丽认为小苏和他是一样的人,所以叮嘱月影。 可我认为现在说他和朱丽是否是同一类人还为时过早。其实,朱丽是已经拥有了友情和爱情,她完全可以不介入权力纷争的是非之地,但她不懂得珍惜。 而小苏不一样,他生来就在帝王家。在经历失意落差,横刀夺爱,在舅舅的期望下,从最初的无心权力,到如今的幕后筹谋,更多的是为了争一口气。 他说过他只是想看看坐上那个位置是否真的能为所欲为。可以说这既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心结。 如果有一天小苏能明白英雄回是神仙的道理,放下这么多年的坚持,那么他跟月影自然是水到渠成。 用在小云身上的笔墨不算多,可是几个处描写都让人心动不已。他狂傲不羁,可以无视小苏的问话,直接表示对月影的关心;他聪明睿智,在持剑山庄被毁后能很快看清局势;他痴情坦荡,在襄襄问他打算时,他直接回答回去成亲。 只可惜,至今为止,月影都把他放在朋友的位置。其实佛眼砂中,每个人的个性刻画得都不一样,比如季芒,阿莲,襄襄等等。 就好像看漫画。有的漫画人物,如果不从型上区分,基本上每个人都长得一样。 而有的漫画,即使撇开型衣着,也可以从细节神态来达到区分。很期待大大设计的更多的情节,更多的细节。 [本章结束] 郎骑竹马来,只把青梅嗅――宠物小狐狸 郎骑竹马来,只把青梅嗅 ――惋叹苏襄襄 青梅竹马,是这个世界上最暧昧的词语,诉尽了最年少时那十余年生命的交织,那是最偶然的相遇,最诚挚的相知,最绵长的相思。 少女名为苏襄襄,她唤他作六哥,这对小儿女情怀如诗,正是郎骑竹马来,只把青梅嗅。 苏襄襄大概也不记得他们的相遇,因为初起时,他就已经在生命里,他是天之骄子,热烈如骄阳,却记得打猎的时候,要小心的捉回一只她喜欢的白色狐狸,他记得她喜欢的杂耍艺人表演时,一定要带她去看,他看得出她眼底的心事。十余年从相伴到相思,皆是两小无猜,情意正浓的甜美梦境。 所以,她就算明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不够用,也敢赌气爬树,因为他一定会接住自己,所以,就算心中惶恐难安时,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眷念着他的温暖。 那时,他说:“我要大婚,你要嫁人,不如做一件事办了吧。” 那时,他脸上挂着闲散的笑,眼里却是炙热的真。 那时,她面带羞涩,眼角含笑。 那时,她从心底相信着,苏襄襄这长长的一生,将会交付在他的手中,长相知,长相守。 青梅竹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词语,因为那十余年最美丽的年华,都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而已,却和以后漫长的岁月丝毫无关。 有一句话叫做回望君已隔岸。或许,隔水两端,那些曾经的记忆,在躯体里抽痛。 或许,一别经年,相隔已是万千世界里的遥遥岁月,从此再无执手相望的机会。 当她不再是苏襄襄,该当如何? 当这一对小儿女在好梦正酣的时候,被人无情打断,没有任何铺垫的,身世之谜豁然暴露在她的眼前。 因为别人对于权力的,争夺权力的手段。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懵懂期盼着那只白狐狸的她,她再也不是因为一场精彩的杂耍表演而无忧开怀的她。 当她身上背负了那样多的鲜血,那样深重的国仇家恨,那样多的阴谋权欲,那些青梅竹马的岁月只好蒙上尘埃,那些生命中的人都变的模糊起来。 即使她选择了对曾经甜蜜的眷念,即使她选择了在他怀抱停留,即使她选择将两心相依作为抚慰和希望,可是那样深那样宽的鸿沟横空而现,她跨越不过的是那样沉重的鲜血和阴谋,他再也无法只是她心心念念无一丝他念的情之归处,而她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笑意粲然,纯美娇憨。 惋叹,自古帝王家,爱情在那里就是一种奢侈。 可是叹息现实的残忍,感慨帝王家的冷酷,唾弃弄权的卑劣,都已经无法挽回她的成长,无法挽回那些美如朝华的岁月终成过往。 这样的成长太过疼痛,虽然那少年炙热的胸膛仍然靠在身旁,虽然那少年的心跳依然还在耳边,可是她终究只能自己站起来,依靠着地面,生根芽。 因为将来会怎样,她已经不知道。 只盼,作仁慈一些,不要残忍的打碎她竭尽全力维护的爱情。[本章结束] 梦想,一步之遥―― 悠悠又又 有句歌,我曾那么接近幸福,你却冷冷将我放逐。突然觉得很适合慕容苏的境遇。 从来没有认同他的价值观,并不认为他自伤自怜的那些苦痛过往能够成为他现在机关算尽的理由。但是,这一次,居然为他心疼了。 当他距离筹谋规划了良久的成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居然被极其莫名其妙的情形搅乱击上功亏一篑。 尤其是,最后阻拦他成功的,居然是他已经开始为之倾心的妻子! 尤尤其是,他对她的行踪作为,事先并非一无所知,但他选择了相信她、相信爱,但恰恰是她辜负他的信任,以自己的执念给了他最深最深的双重伤害――谋划已久的梦想的幻灭,以及渐渐复萌的爱情的幻灭。 即便不认同他的作为他的选择,但仍然觉得这种在咫尺之距生生地被阻断了梦想之途的人生,不得不叫人扼腕叹息,同时在心底隐隐地生出一种入骨的遗憾。 所以,影子,你说你要虐,你成功了! 再说对女主月影的印象,在之前的章节中,基本等于天真、单纯、执着、善良――她虽然历经江湖险恶,但是从不缺少更有经验、更有能力、更有头脑的人来指引她、保护她,因此武功虽高心地却单纯,对人生和世界总保有美好的幻想,始终是个入世的理想主义。 但是这一次,我想说,我还是有种想“揪着她的头把她暴捶一顿”的念头(某面包小小声提醒:你打不过月影的)。单纯到自以为是的程度,执着于自以为是的真理,果然就是止戈之道?死的人一样没少,只不过从这一边换到了那一边。 月影的动机是好的,可她实在做错了方向――诚然,分析她的做法,无疑是从上帝视角按照自己的价值观进行判断了――她不愿参与朝堂政治,只想关怀天下苍生,那么就该在知道慕容苏以牺牲大酉国土和黎民为代价谋求帝位的阴谋时,加以阻止,而不是在一切眼看即将尘埃落定之时头给那个幕后主谋当头一棒。这么做的结果,除了让慕容苏未能得偿所愿之外,对天下苍生没有任何的价值――或许还有反面的价值,假设慕容苏能够做得比在位更好的话,她让黎民百姓失去了一次换个好皇帝的机会。 单纯并且执着的她,最不愿意参与政治斗争,但却切切实实地成就了政治斗争,并且毁了自己心爱的人一生的政治梦想,以及刚刚复萌的对爱情的信仰。真不知道说她正直不阿,还是说她神经大条。 不过经此一节,奚月影的形象倒也更加鲜活和丰满起来。不再是那个一根筋地怀揣济世救人理想的又红又专的好战士,而是一个一直被保护良好以致十分缺乏社会经验和不懂人情世故的正在慢慢成长的侠义青年。 本来,非常执着地要求影,必须he。现在突然觉得,不重要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但不如意,也是种经历。 凡是经历,都值得纪念。这就足够了。[本章结束] 苏襄襄的今生――by又又 阅读指南: 1,非常感谢又又童鞋,被一句“至死都阳光灿烂”~~ 2,这是现代的故事,可以看作是苏襄襄和慕容歆在今生的结局~本来想在《佛眼砂》里两位的结局以后再放出的,但是又又已经写完很久了,而且影子这两天出图忙坏了,今天的v章更新要到晚上才行,所以先把本文送给大家欣赏~~喜欢这两位两小无猜的亲们,鼓掌~~ 3,可以看成是《佛眼砂》的外传,也可以当成独立的故事来看喔~~ ――――――――――――――――――――――――――――――――――――――――- 一不听话的学生 “好啦,苏襄襄你很?嗦耶,你才几岁啊,更年期提前啦?怎么比我老师还?嗦!”慕容歆再次把课本撇在一边,嘴里哼着歌,身体跟着晃动起来。 “慕容歆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你妈妈拜托我帮你补课,我才懒得牺牲宝贵的假期来陪你呢!”苏襄襄无奈地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学生。 他们是老邻居,两家相处很好,慕容妈很喜欢从小就人靓嘴甜的苏襄襄,所以尽管几年前搬了家,仍然和他们保持着联系。 慕容歆和苏襄襄两个孩子也是一起长大,小时候丢手绢、过家家的游戏玩了不知多少,慕容歆也没少给苏襄襄当跟屁虫。 长大一些,慕容歆不再愿意像依附姐姐那样紧跟着苏襄襄,反而开始喜欢以大男人的姿态去保护她。见她被人捉弄了,慕容歆会瞪着眼睛上去跟那些比他高一头的男生叫板。 慕容歆高三了,再有半年就要高考,可是他整天蹦蹦跳跳、鬼吼鬼叫没个正型。 慕容妈很着急,因此在寒假里把已经上大四的苏襄襄请来给慕容歆当家教,让他收收心。 妈妈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好,然而苏襄襄却对慕容歆的个性再熟悉不过,自然知道这是个大麻烦。可她又不好推拒慕容妈的好意,只得头疼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这孩子根本无心向学,而且年纪轻轻就很有想法,在慕容妈面前还装得乖一点,私下里就根本不听她的话。 她还现,他仿佛一小群人的头目,经常拽拽地跟这个联系那个联系,动不动就很臭屁地“这事包在哥身上了”,没少惹得她暗地里笑他。 “苏襄襄,你要减肥啦,看你现在这么胖,哪会有男生追?怪不得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慕容歆又在上课的时候心不在焉起来。 “好好听我讲,你又走神到哪里去了!”苏襄襄很崩溃,“再说,谁说我没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了?”他突然有点小紧张。 “要你管?!”苏襄襄白他一眼。 “你真的有男朋友了?”他表情很认真地继续追问,“我还没批准,你怎么能有男朋友!” “怎样……就有啦!” 苏襄襄说起来颇有点心虚,因为她说是有男朋友,可实在没什么热恋的感觉,两个人不温不火地相处着,并无一丝波澜或惊喜。 苏襄襄常常想,如果男朋友现在突然跟她分手,她大概也不会有多难过。 可是眼下她突然被自己眼中的“喜欢扮成熟的小屁孩”问到了这个问题,顿觉有点难堪。 幸好慕容歆没有多问,反而安静下去,不复之前的跳脱飞扬。 这个下午,她低着头一直讲,他貌似认真地听,并不再捣乱。他们的课上的分外安静。 到了这天的课程结束,她临走前,安静了好久的他突然蹦出来一句: 你真不像在谈恋爱了,一点都没变漂亮,又没有经常看短信或打电话,也没有很甜蜜的感觉。 这句话,仿佛直接戳中了苏襄襄的大穴,让她的心情一下don到谷底。 剩余的一个多星期的补课,慕容歆依然不大喜欢读书,不过却不像之前那么故意捣乱来逗苏襄襄了。苏襄襄回学校前最后一次给他上完课,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他两句: “就剩半年高考了,你脑筋不笨,好好学肯定能上大学的。” “好了啦,又?嗦。倒是你,回去好好谈恋爱,变漂亮点。人家谈恋爱都美美的,哪像你还是个乡下妹的样子。 还有,要是那个男的胆敢欺负你,就告诉我,帮你揍他去!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了。你快回去吧,我后天不去火车站送你了啊,一路顺风!” 慕容歆连珠炮似的说完了道别的话,把苏襄襄推到了门口,仿佛巴不得她早点离开般的送走了她。 两天后,苏襄襄寒假结束回到了学校。 这是她大四毕业的学期,在忙碌地写论文和找工作的生活中,她淡而无味的初恋无疾而终。 两个月后,她从电视上看到了慕容歆参加芒果台的歌唱比赛。 她第一次觉得,台上的他,如此光彩四射,与那个一拿起书本就想走神的孩子,简直判若两人。她想,或许真的这才是他的舞台。 随着他比赛的进程越来越关注和投入,疯狂地给他投票。 直到他被虐到泪水涟涟地淘汰,她也在屏幕这边哭掉了整包纸巾。 二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苏襄襄大学毕业时,正赶上毕业生供大于求的厉害,工作很不好找,她又不肯放弃自己的新闻专业去随便做些文职工作。 因此,她费了好大力才进入一家小报社,干了一份朝不保夕的记工作,心中诸般不满,但暂时也无可奈何。 苏襄襄在煎熬着工作了半年之后,因为一次采访选题被上司剽窃而与报社领导再次起了争执。领导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她怒不可遏,终于做出了辞职的决定。 她在一周之内很快处理了手上的事情,收拾行囊回到了家里。 慕容歆在那个比赛中的最终成绩处在中游,但是凭借着天赋过人的嗓音、鬼马精灵的个性和青春无敌的年龄,受到了唱片公司的青睐,很快签了约出了单曲,走上了职业艺人的道路。 但刚开始的新鲜有趣,很快被大工作量的通告冲刷殆尽,外人看来少年得志的他,对这种状态十分疲惫,并且生出了隐隐的厌倦。 出道几个月后,慕容歆到底没有压住年少气盛的心思,跟经纪公司大大地泄了一通不满和怨气。换来的结果,是经纪人的严肃警~告和公司的强势雪藏。 经纪人跟他谈的结果,告诉他会暂停他一切的演艺活动,要他静一静好好想想,视他的表现决定让他复出的时间。 慕容歆到底年纪轻轻没什么阅历,这一次的打击让他颇为心烦意乱、意兴阑珊,于是也匆匆回到了家。 慕容妈本来就觉得艺人一途并不靠谱,这下孩子被什么“雪藏”了,更是既不满又紧张,直想劝孩子就此退出,参加第二年的...[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章 烽火映日不卸甲 月影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樊城。 在她到达那里之前,斑雎莲带领的白朔精锐已经攻到了城下。守军主力早在前几天就已经秘密撤退,如今城中的士兵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适逢宫中骤生变故,奚仲重返勤王,失去统帅的征北军行进速度也放慢了,等到裕德帝重新派遣将领,已经是十天之后。 月影到达樊城脚下的时候,高大的城墙下正是刀光剑影,喊杀震天。虽然樊城历来易守难攻,斑雎莲也根本不把区区一千人放在心上。他只派出了一个前锋营攻城,其余的士兵只是将四处城门团团围住,若是攻不下的话就困上个十天半个月,好整以暇的等着城里的人弹尽粮绝。 月影在不远处的山岗上勒马而望,只见开战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城墙之上已纷纷架起云梯,身穿灰甲的白朔士兵就像一只只硕大的灰鼠,沿着云梯蠕动,身后的长弩连机排列齐整,箭落如雨,成排的拒马在白朔骑兵的铁蹄前,根本不堪一击。 毕竟,守城的只有一千人,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属不易。 她一凝目,反手击向马臀,马儿嘶鸣一声,朝人群中冲去。 从辽阳京到樊城,没有一天停留。每天都在不停地跑,不停的跑,一停下来她就会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会想到他曾经亮如星辰的眸子,在那个时候因为痛苦愤怒而灰暗。 她知道慕容苏已经把休书送到了将军府,她多希望自己能忘了他,可是一旦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忘了自己,然后迎娶新的王妃……心里就像刀绞一样。 有些事情,她正在渐渐的明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懦弱过,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用敌人鲜血来证明自己,仍然是那个信仰坚定的奚月影! 她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冲进地敌阵中。提起手中的碎心剑,刺进正面一个白朔将领的胸口,那人短促的叫了一声,倒下马去,她顺势夺过他手中地长刀,一翻手腕,把左侧扑过来的人砍翻,血花飞溅出来,滴落在她紫色的衣襟上。 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突然想起他说过:死在月勾之下的燮羽士兵就不是生命吗?----不由的心里一紧,手中却没有停下。不能想。不能想,不能去想这个世上的正义和邪恶其实并不分明! 她在白朔的弓弩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朝着登城的前锋军冲去,一时勇猛无畏地让两国士兵都惊心不已,也引起了两方统帅的注意。 如今负责守护樊城地是原先守军麾下的一个小队长,名叫龚大海。此刻他正站在城楼上督战,眼见一个连盔甲都不穿地人一路冲进白朔阵中。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一顿砍杀,当真有一夫当关的气势,心中不由佩服,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暂时充作军师的副队长阿虎,低声道:“这位壮士好像是站在我们这边地呀?” 阿虎在前天的登城战中被砍伤了脑袋。此刻头上正包着厚厚的白布,斜眼朝下看了看,嘿嘿笑道:“统帅英明,此人已砍倒了十数敌军了。” “他***,老子只是队长不是统帅!”龚大海一个暴栗敲中他的头,又道,“要不要开城门放他进来?” 阿虎被他敲在伤口,正痛得龇牙咧嘴,此刻听他一说。急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等支撑到现在还不是靠门高城厚这点优势?如果为了一人开城,白朔兵趁机冲进来。这点子兄弟可都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龚大海一想也有道理,忍不住烦恼地抓了抓乱:“他帮我们,我们不帮他,这可有点说不过去。老子实在做不出来!” “统帅莫急!你看那人正攀在云梯上,等他近了,咱们喊个话,扔条绳索下去拉他上来就成了!” “小兔崽子好主意啊!”龚大海哈哈大笑,突然又一掌拍在他脑袋上,“他***,跟你说老子只是队长,不是统帅!”影一路穿过弓弩手和骑兵,登上云梯,正是为了入城。 她也知道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开启城门。她曾在樊城救助旱灾灾民,知道这座城从前便是军事要冲,城墙均是巨石垒砌,四处城门为五层巨木夹裹铁板,寻常攻城器械也难以拿下,若是开了城门,这一优势便荡然无存,光靠城里区区一千人,等于送死。 她一边登梯一边将身前身后的白朔兵砍下梯去。因她混于兵中,白朔的弓弩队不敢放箭,攻势不由一缓,反倒让侯在城垛上的刀斧手接二连三的将另几处攀上城墙的士兵砍翻,一个个跌了下去。 一个头上包着脏兮兮的白布的人冲着她喊道:“壮士接住了,我们拉你上来!” 语罢,便有一条手腕粗细地长索朝她抛来,月影伸出左手拉住,右手长刀施力一抛,刺中身边一个拉弓欲射地白朔士兵,借着这一抛之力,纵身跃起,反手抽出碎心剑,在身前舞成一团红光,挡住随之而来的纷纷羽箭。 阿虎并着几个士兵一边拉绳子一边咂舌道:“好俊地小哥,当真是雌雄莫辩咧!” “你这小兔崽子,嘀嘀咕咕的说啥?” “没啥!统帅快传盾牌兵,白朔贼子的弓弩手好生厉害!” “不用你说!盾牌快给我上……跟你说了多少次老子不是统帅不远处的山岗上,斑雎莲正在帐前督战,绝美如女子的脸庞有些意兴阑珊,似乎这一场麓战引不起他半点兴趣,直到前线阵地一阵小小骚乱,一名紫衣人纵马而来,连连冲散阵型,直上云梯,他的眼中才燃起一线微芒,笑道:“有趣。” 说罢,纤秀的手掌一伸,身边的小五立刻递上一张铁胎大弓,弓身雕刻苍狼,十分精致。斑雎莲长臂轻舒,拉开弓弦,弦上搭一支六羽铁箭,远远的瞄准了那个正抓着绳索攀上墙头的紫衣背影。 适逢月影侧头躲避羽翎,斑雎莲微眯起眼睛,轻轻的“咦”了一声:“是她?” 说话间,手指已经松开弓弦,六羽铁箭带着追风之势破空而去,方向却是微微偏了一偏,不取后心,而是肩头。 月影此刻身子悬空,若是普通的羽箭还可以应付,可这一箭带着强劲的内力,她知道极难避开,情急之下,手中的长剑在城墙上一撑,借力荡开,那支六羽铁箭的速度却比她更快,虽然躲过了要害,却还是射中了小臂,箭尖深及入骨。 她只觉得左手一软,咬了咬牙,轻叱一声,脚尖在墙上一点,提气纵上了最后几尺,落在了城头。 小五见斑雎莲一箭不中,急忙又递上一支,斑雎莲却手指一勾收起了长弓,轻轻道:“果然是她……” “侯爷,为何不乘胜追击?” “遇到故人了。”斑雎莲侧了侧头,唇角有一丝孩子气的笑容,“本侯心情不错,今天就到这里,准备收兵吧。” “侯爷!”侯爷莫不是疯了? “反正我跟慕容苏的协议也是不过樊城,这么...[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一章 醉眼问花花不语(一) 龚大海指挥着手底下的人把库里的火油一桶桶点着了往下扔,还没扔到一半,白朔主帐方向突然响起了号角声,苍狼纛旗挥起,人潮退去,竟是收兵了。 他手里还举着一只木桶,楞楞的看着灰鸦鸦的人群,半晌才道:“他***怎么回事?这群灰孙子竟被几把火烧着屁股了?” “可能因为别的事退兵了。”月影沉吟道,一手指了指城外,“总之现在有时间整休了。龚统领,请你立刻派人重新布置城外的拒马。城里有锦带草吗?把草汁捣碎了涂在拒马的木桩上,锦带草的草汁能让战马兴奋失控还有,修复城墙的时候在砖缝里钉上铁刺,敌人就不容易攀援。另外……请问随军的大夫在哪里?” 只知道频频点头的龚大海这才回过神来,只见眼前的女子额头见汗,脸色苍白,小臂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已经把包扎用的淡紫色衣袖染红了。急忙派了一个小兵去请大夫,又迅速将月影说的几件事吩咐下去,这才和阿虎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慢慢的走下城楼。 “那个……壮士,请问……” 月影见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一脸为难的模样,忍不住淡淡笑道:“叫我月姑娘就好了。我是来帮你们守樊城的。” 龚大海还是期期艾艾的:“这个……月姑娘……” “莫非龚统领不相信我?” “老子不是统帅,只是个小队长!”龚大海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随后又抓了抓头,“不是。老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方才看月姑娘单身入敌阵,身手真是一等一的,我龚大海十分佩服。不知道能不能拜月姑娘为师,跟着学功夫!” 月影正要从怀里掏出将军府的通行令牌给他看。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脚下一踉跄了,好半天才慢慢地摇了摇头。龚大海忍不住垮下脸来:“月姑娘嫌弃我是个粗人,太笨了是不?” “不是。”月影站定了。认真道,“如果龚队长不嫌弃,我就叫你一声龚大哥。只要各位在武艺上有什么疑问,尽管来问我就是,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就一定会尽力。不过拜师二字却绝不敢当,请不要再提了。” 趁着龚大海喜不自禁的时候,她抬手轻轻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又道:“龚大哥,有水吗,我想洗个澡。” “我说这位月姑娘也实在是个奇怪的人。说她是姑娘家吧,功夫比男人还好,下起手来比男人还狠;说她不是姑娘家吧,这个时候偏偏还这么要干净。哎,老大,你看这个小娘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干嘛想不开替我们守着这么一座破城?” 趁着一群人坐在地上抽烟袋地功夫,阿虎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龚大海。 “老子怎么知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龚大海蹲在地上狠狠的吸了一口,又伸出手敲了一下阿虎地脑袋。“我说你这小子能不能不要在背后讲月姑娘的坏话。老子最看不掼你这种人,这座城哪里破了?再破也是咱们的家,你老婆孩子都在家窝着呢!你个混球难道想和学那个胆小鬼金统领一样弃城逃跑?” “老大,金统领不是逃走,是上头让他以樊城做饵……啊。等等,老大,你自己不也背后说别人坏话?” “老子跟你不一样!”龚大海又敲了一下阿虎的脑袋,这次阿虎学乖了,身子朝旁边一侧,那个暴栗就敲在他肩上。龚大海也不在意,继续道:“虽然金统领说的好听,但是这座城是咱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你这小子真愿意就这么把它送给白朔的狼崽子?” “老大。你可太不地道了!我要真地这么想。咱这些兄弟就不会明知送死也要跟着你留下了!现在留都留了,怕个鸟?”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龚大海还没有出声称赞阿虎的慷慨直言。话尾就被一个温润的女声接了过去。他抬头循声望去,忍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身边那群坐在地上的士兵都突然没了话,人群里出轻微的吸气声。 洗去血污尘土的月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子,正披散着的长朝这里走过来。见他们地模样,忍不住起疑道:“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龚大海嘿嘿笑了几声,一张黑的脸竟然涨起了几分红晕,摸了摸乱,随后一手一个爆栗敲在那几个小兵头上,吼道:“兔崽子,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啦?竟敢对月姑娘不敬,一个个皮痒了是不是?都给我滚!” 眼见那群小兵唯唯诺诺的退下去,月影摇头叹道:“龚大哥不必让兄弟们退下,守城的策略还需要和大家好好商量。” 在她卓然的风姿前,龚大海地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得哼哼哈哈的,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朝这里走来,顿时跳过去一把扯起那人的领子,叽里呱啦的吼道:“喂,我不是叫人去叫大夫了吗,你这小子怎么这时候才来?” 那人倒也不甘示弱,一手扯着龚大海的头盔,也冲着他吼道:“城里那么多受伤的兄弟,我***哪有时间管你一个女人……” “小昙!” 看清那人的模样,月影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个人看到她,也顿时愣住了,结结巴巴道:“月……月影姐姐!”愣了片刻,他一下子甩开龚大海地手掌扑了过来,搂着月影地肩膀朗声笑道:“月影姐姐,果真是你!” 时隔一年,少年已长高了不少。如今已经高过月影了,因此搂着她有模有样的,从前地忸怩青涩也退了去,一张脸庞被晒得黑黑地,渐渐显出了下巴上刚毅的线条。 龚大海在一旁看得很是吃惊。盯着小昙揽在月影肩上的手,好半天都没出声,月影却依旧当他是当年的孩子一般,因此并不在意。只是问道:“小昙,你怎么会做了随军大夫。” 少年呵呵一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守军中本来有大夫的,只是金统领撤走地时候全跟着一块儿走了。城里仅有的几个大夫也因为怕打仗,溜的溜,躲得躲,只好我上了。” “你何时学了医术?” “那个时侯你们在樊城救助灾民的时候。我就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跟着你们去闯荡江湖扶危济困。为了这一天,我一定要做一个很有本事地人才行,所以我后来就一直在医馆拜师学医。没想到这会子派上了用场……”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过月影的胳膊,急道:“月影姐姐,刚刚老大说的受伤的人就是你吗?” “只是手上中了一箭而已。” “既然有箭伤怎么还能洗澡?”小昙气急败坏的一把摞起她的袖子,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了,伸手就去解她的包扎,“别动。我帮你重新处理。” 月影见他俨然一副男子汉地认真模样,忍不住笑道:“小昙,我自己也会一些简单的包扎处理的,放心吧,伤口没有碰到水。” 少年不理她。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手从...[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一章 醉眼问花花不语(二) 西北地区的秋夜,有种彻骨的寒意。 月影怔怔的看着地下东倒西歪的一群人,有些已经陷入沉睡,有些还在醉醺醺的胡言乱语,空酒坛子散了一地,到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她紧了紧身上的白衣,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咕哝道:“真没用,全趴下了……一个个都喝成这样,万一白朔夜袭谁来……谁来守城?” 说罢,轻轻踢了踢龚大海庞大的身躯,又微微笑起来:“还好有我在……龚大哥,小妹替你守樊城,叫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死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反正他也不要我了……” 说到后来声音有些暗哑,她猛得抬起手来抹了抹模糊的眼睛,皱着眉,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前走,正逢上小昙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一看见她这样子,急忙上前去扶,道:“月影姐姐,你喝多了,我把房间让给你,你快去休息吧。” 她微微的“嗯”了一声,却挣开了他的搀扶,靠在墙上垂眸低语:“好久没喝成这样了……该死,心里有事果然不能喝酒。” 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表示她比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好了不知多少倍。小昙这才放下心来,慢慢的跟在她身后,不时出声提醒道:“往前……左拐……穿过门……当心脚下有台阶……”直到她进了屋,慢慢的半靠在床上,他才走近来想把手里的醒酒汤喂她喝下,却一眼瞥见她微醺神情下的媚眼如丝。忍不住心头一跳,慌忙地把碗放在桌上,道:“月影姐姐,你先睡吧。我替你在外头守着。” 小昙离去之后,月影昏昏沉沉的躺倒在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多了一道淡淡的人影,一双碧绿的眸子宛如午夜鬼魅一般。定定地看着她。 “很久不见,一见面不是与我为敌,就是迷迷糊糊的,真叫阿莲伤心啊。”少年微微不满的努了努嘴,眼里却有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几分欣喜,缓缓在她枕边坐下。自言自语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又是谁叫你来送死了?也不知道上次地鸳梦是谁帮你解的。阿莲知道了一定去把那个男人给杀了……” 他兀自袖着手,在那里用谁也听不懂的话嘀嘀咕咕,好半天,昏睡的女子轻轻呓语了一声,翻了个身,微红的脸庞映着淡淡的月光。靠在他地衣襟上。斑雎莲地语声一停,忍不住摈住了呼吸,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却被她无意识的一把抓住了,十指用力,连他白皙的手腕都捏出了红痕。 斑雎莲正要挣脱,月影却半睁开眼眸,咬着牙低低道:“……你这混蛋……” 这几个字不像在骂人,反倒带着亲昵。像是爱人的埋怨。他愈的疑惑。却又贪恋她难得地娇颜,一时竟忘了放手。 谁知她说了一句话之后。又慢慢的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眼泪,迅速的划过脸庞,落进他的掌心。微凉的手掌中,立刻沁出一丝烫。 他楞住了。 她却依旧在低语:“慕容苏……你是混蛋……” 少年如火烧一般从她掌中抽出手跳了开来。他映像中的她,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哪怕被不入流的媚药逼得走投无路,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 斑雎莲皱着眉,碧色的眼中有幽火跳跃,狠狠地盯着她脸上那道淡淡地泪痕看了很长时间,一眼瞥见桌上盛着醒酒汤的瓷碗,低低地哼了一声,拿了过来,也不管她是不是能喝的下,端起碗就朝她口中灌了下去。 她被呛到,不停的咳着,汤药灌不下去了,就从唇边溢出来,流的到处都是。斑雎莲看着她紧锁的眉,又心软下来,低下头伸出舌尖,一点点舔去她下颚上的水渍,惹得她喉间逸出诱人的低吟。他愉快的笑了笑,正打算以口相就喂她喝药,月影却骤然伸出手扣住他的脖子,迷离的眼中闪着薄怒,暗哑道: “你……你凭什么说我的真心是假装的?明明是真的……我没骗你……我没骗你!” 再下去她就要杀人了!斑雎莲只觉得颈后的血管在她指下突突直跳,连气都喘不过来,急忙运功将她的手震开,朝后退了一步,却没注意到手中的瓷碗撞在了床柱上,出一声脆响,跌落在地。 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分外触耳,惊醒了门外打着瞌睡的小昙。他立刻跳了起来就朝屋子里冲:“月影姐姐,你怎么了?” 斑雎莲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朦胧中揉着眼睛的女子,扬了扬眉毛,露出一种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遗憾的表情,随后身形一闪,从半开的窗户里跃了出去。 小昙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了摔碎的碗和因为头痛而面色不虞的月影。她的眼里依旧留着迷离的醉意,喃喃道:“我究竟在做什么……” 模糊中,她竟然觉得看见了他。原以为喝醉了就不会再想……那个该死的男人为什么还是无处不在? 斑雎莲趁着夜色回到帐中的时候,小五正在等他,脸色十分凝重。 他原本心情就不是太好,见了小五更是沉下脸来,边走边淡淡道:“这么晚了站在这里,我看着很不高兴。” 小五面色一变,还是呈上手中的军报,道:“侯爷,王都高昌的探子有紧急消息传来。” “你说。”他懒懒的看了一眼小五手上的羊皮,并不去接。 “大王子奉了单于陛下的密令,已经率了三万精兵出,朝樊城而来,看着行程,不用三天就能到了。” 斑雎莲脚步一停,碧色的眼睛倏然间睁大:“大王子要来?” 大王子,也就是白朔单于斑雎勰的大儿子斑雎弼,他的堂哥,以残暴荒淫闻名的草原未来之主。 斑雎弼这一来,是来和他抢功的?还是王都高昌已经知晓了他和慕容苏的协议,因此派人来接替他手上的南伐之战? 总之不管如何,斑雎弼一来,樊城就如一座死城,城里的人绝无幸存的可能! 原本他和慕容苏的协议只到樊城为止,只要裕德帝派出心腹大将,慕容苏于京中逼宫,他就可以从新帝手中不废吹灰之力的拿下樊城以北的土地。因此这座虽然坚固却并不富饶的城市,能不能取下都无所谓。 只不过现在,局势已经由不得他们了。该怎么办?和大王子一起继续南下,还是趁机将斑雎弼…… 见斑雎莲沉吟,小五试探着问道:“侯爷,这消息要不要和大酉的信王殿下通报……” “不,不用。”漂亮的手掌轻轻摆了摆,少年眨了眨眼,露出一抹天真美好的笑意,“反正他也迟早会知道的,只不过晚一点而已。谁叫他让我心爱的玩具伤心了,我才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呢!” “小五,准备准备,咱们一起来迎接大王子的尊驾吧。” 自己觉得龚大海这个人好可爱哈哈哈正[本章结束] 第六十二章 秋来只为一人长(一) 宫中那场变故之后,京城内外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传言说那一天闯宫的是前朝燮羽的旧部,白盔白甲的士兵从阴曹地府而来,宫里无人可挡,幸而龙骑大将军及时回朝,月勾铁箭带有神力,这才将鬼魅驱散,天子无恙。 但整个宫廷却对此事讳莫如深。随后的几天里,各处城门开始了极为严格的出入盘查,内城设置宵禁,就连宫内也里里外外进行了清底。 同一天在宫里遇到刺客的信王慕容苏,自回府之后并没有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第二天,他把前些日子住到京郊的几位妻妾接了回来,也第一次见到了女儿慕容珊,还未百日的小婴儿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跟他很相像。他对女儿很好,命人给梁婷儿母女送去了很多东西,但是却没有再踏进西厢精舍一步。 第三天,他约了几个朋友去风华堂喝酒,那些世家子弟见他郁郁的模样,以为是前天遇到刺客的缘故,因此请了“清吟院”里的头牌姑娘来给他压惊。慕容苏听那女子唱了一天的曲儿,弹了一天的琴,最后,当她风情万种的留他过夜的时候,他却告辞回了家。 那天晚上,书房的灯烛亮了一夜。第四天早晨,他叫人送了一封书信到龙骑将军府上。下人进书房洒扫之时,现满地残纸碎笺,墨迹宛然。 下午的时候,他带着康平郡主苏襄襄去西郊牧场骑马。适逢湘王慕容歆也在,苏襄襄便一直和慕容歆笑闹在一处。他静静的看着不远处两小无猜的少年男女,突然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最依赖他的妹妹,和他说话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她更喜欢和六弟一起玩。有少女心事会和另一个人说,但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后来,他就把一下午的时间全都留给了那两个少年,自己独自回城。那会儿才下过雨,官道泥泞。马蹄不时地打滑。他想起有人曾经跟他说过,下过雨的草坡难以行马,他的骑术不好,不要到处乱跑,小心摔了脖子。 他想着想着就催马狂奔起来。其实他的骑术也没有那么差,只是她太强悍,太强悍的人保护欲也格外的强,连带着把周围地人都看低了。 傍晚的时候,他回到京城,信步走到临水阁吃饭。那里的老板问起苏夫人。他笑着说回娘家了。然后独自坐在最里间两面临河的位置,默默的看着流水潺潺,面前是一只八角形刻着二龙戏珠的锡制烫酒壶,里头装着上好的花雕陈酿。 她说:“黄酒上头,后劲沉,你的酒量那么差,还是少喝为妙。”所以他一口也没喝,只是坐了一个时辰。回府之后。依旧宿在书房。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过得轻松惬意,再不复之前数月的忙碌。喝喝酒,赏赏花,和朋友聊天,听美人抚琴,然后回府。独自宿在书房。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他又是辽阳京里那个风流倜傥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地第一王爷了。似水华年,亦不外如是。 第八天的早晨,这样的日子终于被打破,因为信王府上来了客人。 慕容苏踏进前厅的时候,龙骑大将军奚仲连朝服都没有换,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道炯炯的目光正跟着他的脚步一寸寸移近。 真不愧是父女,他忍不住想。连坐姿都一模一样。 “信王殿下。”已界中年的名将恭恭敬敬地行了臣下之礼。语气却很不客气,“末将这些日子正和小儿替皇上彻查逼宫谋反一事。多日未归。今日一回家便看到了这个,还请信王殿下给末将一个解释。” 慕容苏顺着他地手看去,见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正是前两天他写了一夜的书信,信纸展开,起头两个醒目的字:休书。 他笑了笑,道:“老将军想要什么解释?” 奚仲的两鬓虽已斑白,目光却依旧凌厉的读着纸上地句子:“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是何意?月影是皇上御赐的信王正妃,殿下的休书上没有写明任何一条罪责,更没有告知过皇上。此事于理不合,叫本将军难以信服。” 慕容苏的脸上却是一派无谓懒散:“说到此事,本王原本是要禀告皇兄的。只不过皇兄近日专注于谋反一事,想必无心理会这些家常,因此耽搁了些时候。至于奚姑娘的罪责么……”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复又笑道,“她凶悍粗鲁,阖府皆知。再说也没有子嗣,又不顾家,成天往外跑,本王只是顾念老将军的面子,才没有把罪责一一写上。奚老将军,你自家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勿需本王再多说了吧?” 奚仲蹙起眉,一时沉默。片刻后又道:“此事仅凭殿下一人之言,奚仲实难决断。还想请问殿下月影的行踪?待我亲自问个清楚。” 慕容苏有些吃惊:“她没告诉老将军去向吗?” “这孩子一向独立,从小就不在我身边……”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双手紧握成拳,倏然沉声道,“信王殿下,她到底去了哪里?” 慕容苏长眉紧锁,犹豫不决。该怎么说?说她去了战场……去送死了吗?他料到她定会按他所言去往樊城,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瞒住了亲人! 正沉默间,厅外突然传来一个朗朗地声音:“你们王爷呢?奚将军在不在?” 奚仲一愣,忍不住站起了身,疑道:“月华?” 只见一身青锦戎装地奚月华推门而入,他看了一眼犹自端坐皱眉不语的慕容苏,又看了一眼奚仲,这才走上前朝慕容苏行了一礼,随后再不看他。转向奚仲道:“孩儿刚有了妹妹地消息,于是急着赶来相告。” 奚仲闻言一喜:“月影在哪 奚月华的表情却不若那般喜悦,反倒带了一丝凝重,“妹妹她如今……应该在樊城。” “你说什……”奚仲大声吼道,突然又想起这里并非是家中,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慕容苏。却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这疯丫头怎么到了那种危险的地方?” 奚月华压低声音道:“据我们先行派去樊城地探子回报,在樊城总兵金岩撤退之后不久,城外出现一名女子帮助守军歼敌,让白朔暂时退了兵。听形容回来的形貌,十有就是妹妹。” 奚仲眼中一凝,想到慕容苏递来的那份休书,心中即刻认定了月影是为此事负气出走,这才会前往樊城,正要话。奚月华又低声道:“另外,爹爹,还有个糟糕的消息。” “怎么?” “听说白朔单于秘密派遣大王子斑雎弼南下襄助如意侯,对樊城势在必得。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兵的,只怕是快到了。” “当啷”一声脆响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一同转身,只见慕容苏正慢条斯理的揭起茶杯地杯盖,笑容悠悠淡淡。眼神中示意着“你们继续”。 奚仲此刻对樊城局势的关心更甚于找慕容苏理论。况且见...[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二章 秋来只为一人长(二) 自从慕容苏知道月影和舒小伦成为朋友之后,他就不再去天一阁了;再后来,他现了司徒星的心事,更加对那里敬而远之。 今天他来,只是为了一个人。 舒小伦还是和以前一样,殷勤温柔,言笑宴宴,一张出水芙蓉般清雅的脸上,缀满了妩媚的笑意,有种即突兀又和谐的美。 她笑着替慕容苏斟上酒,又顺手将自己手中的杯子递给了司徒星,惹得后英挺的脸上忍不住飞起一丝微红。 “王爷今日怎么有心来这里?小伦还以为,王爷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来了呢。” 她的语气婉转,却带着隐隐机锋。慕容苏明白,能和月影成为朋友的人都不会简单,因此也不隐瞒,淡淡笑道:“本王来这里,是有事相求。” 舒小伦眼角一勾,道:“是为了月影的事?” “真是瞒不过你。” “王爷过奖!小伦是猜,您此刻心里想着的必定都是月影呢。”美丽女子掩唇轻笑,却更像是种微讽。慕容苏微微皱眉,她却已经接下去道:“不过很抱歉,小伦也不知道月影此刻在哪里。” “我不是来问这个的,而是……而是……” 他沉吟良久。也无法把心里最想说地那句话说出口。舒小伦地眼睛笑出了好看地弯弧。为他这难得一见地口拙忍俊不禁:“莫非……王爷是想让小伦劝月影回来?王爷应该知道地。那姑娘倔得跟头牛似地。我有何德何能。能劝得动她呀?” 慕容苏一愣。心事被窥见地窘意很快被微微地失落代替。他原本地打算地确如此。月影是个肯为朋友做任何事地人。如果舒小伦叫她回来。说不定她会听。 她地朋友他认识地真地不多。朱丽已经去了蜀地颐州。想得到地也只剩下舒小伦了。 就算她要死。也得死在他看得到地地方他如是说服自己。却并不肯亲自去做这件事。 不过舒小伦说地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思忖了片刻。知道多说无益。正要敛衣告辞。舒小伦却拉住了他地袖子。笑道:“王爷莫急。虽然小伦不能劝月影回来。有一个人倒可以试试看。此刻他正躲在院子里喝酒呢。王爷可想见一见?” 见他挑眉疑惑地模样。舒小伦已经纤手一摆将他推了出去:“王爷。小伦还有些体己话想要对司徒公子说。您就成” 也不顾身后司徒星轻微的“咦”声。反手合上门扇,将慕容苏关在了门外。 司徒星正要追随而去,舒小伦却伸出双臂挡在门口,若是他执意前行,必定要碰触到她,但她的笑容却又是那样妩媚妖娆,不能逼视,因此司徒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转开头道:“舒姑娘,请你让……让一下。” “放心吧。你家王爷不会有事的。” “可是……” “他只是脑袋里有点混乱而已。多想想就明白了。”舒小伦嫣然一笑,伸出手拉住司徒星里头走去,“你也别老是跟着他,他离了你就活不了了吗?万一以后他不要你了,你要怎么办?总之呢,你应该找些属于自己的开心事才对。过来。我请你喝酒。” 她撩起袖子,从烫酒地炉子上拿起锡壶,手指灵活的一托一提,便将两人的酒杯斟满。行止间少了一分妖娆,却多了一份潇洒不羁。司徒星楞楞的看着她,一时只觉得目眩神迷,竟移不开目光。 舒小伦见了,不由笑道:“怎么又傻了?隔三差五的就看你跑来天一阁听我弹曲子,偏又一句话不说。今天本想单单弹给你一个人听的。你这样子。等会儿这里岂非要多个呆子?不如就算了吧,你在这里等你家王爷。我要先走了。” “啊,不……不,别……”司徒星听她一说,急忙摇手,又不知道要怎么挽留,顿时急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看得舒小伦又好气又好笑,那笑声如银铃般传进司徒星的耳中,他只觉得心中一热,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抓紧她柔若无骨的手腕,无比诚挚道:“舒姑娘,别走,请你留下来陪我。” 他的眼睛亮地就像天上地星辰,清澈的没有一丝伪装。就算是见过各色俊美男子的舒小伦,在这样的目光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了低头,颊边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慕容苏在紧闭的门扉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小径慢慢地往前走,午后的日光苍白的没有一丝温度。就快要入冬了,北方的冬天还会更冷,再过几天,说不定就会下雪…… 他散漫的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柄漆黑细长的剑正悄无声息的御风而来,最后安静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等他现地时候,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握剑地手离他的脖子不过一寸地距离,稳定,毫不犹豫。 慕容苏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带然后起淡淡笑意:“颜少主别来无恙?” “我的手偏上一分,你就没命了。”懒洋洋的,却又危险的声音 “你不会杀我的。”慕容苏轻轻道,手指搭上剑身,朝外移开半寸,“剑犹在鞘。颜少主只是想吓吓我吧?” “真让我意外。”颜啸云的手顿了顿,寂夜剑于无声中卸下。然后,居然很轻松的笑起来,“慕容苏,你果然很沉得住气,我忍不住想夸你了。” “多谢了,颜少主看起来心情甚好。” 慕容苏调转身来,看着眼前一身灰衣的男子,普普通通的装束依旧掩不住他卓然不凡的气质,深刻的五官有着逼人的英俊。虽然周身的锋芒已不再咄咄逼人,却在无形中多了一种更为强势地气魄。 他忍不住微眯起眼。她,应该喜欢这样的男人----强大。包容,自由…… 颜啸云也在打量他,半晌,勾起唇角:“慕容苏,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京城?” “愿闻其详。” “我是来带走月影的。”他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方才休憩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等了那傻女人这么多年,不想再等了。得赶快娶走,免得再跟别人抢来抢去。” 他的语气是戏谑的。慕容苏却听出一丝异样来,倏然抬起头,迎上了颜啸云眼中的一线冷光,那光芒,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还要多谢你。还她自由。” 半晌,慕容苏地声音有些低涩,却依旧淡淡微笑:“不客气。” 颜啸云挑了挑眉,继续道:“慕容苏,我今天不杀你,并不表示就放过了你。等我找斑雎莲报了弑父之仇以后,自然会来找你算账。” 慕容苏抿了抿唇,眼中亦有一丝冷冷自矜:“本王等着你。” 又是一刻沉默,颜啸云突然道:“慕容苏,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最大的心愿……”他似乎有些茫然。但毕竟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正在找。” 颜啸云一愣:“那么,觉得最幸福的事...[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三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一) 月影倏然被一阵沉闷的战鼓声惊醒。 睁眼望去,周围依旧是一片混沌不明的灰。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城楼,蒙尘的盔甲和兵刃,就连士兵的脸,也因为硝烟和疲惫而变得晦暗。 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自从白朔大王子斑雎弼到达樊城,率领大军“援助”如意候攻城那天起,她就几乎没有合眼。三天……也许更久,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保持着警醒,只有在冲锋的间隙,偶尔可以和衣靠在厚重冰凉的城墙上小寐片刻。 白朔兵多粮足,斑雎弼手下的千人队轮番上阵,车轮战术已让整个樊城守军疲于奔命。 月影再也顾不上洗澡,数天前,那些曾经一起把酒高歌酩酊大醉的人,有一半已经变成了再也不能开口的尸体。周围不断的有人哀嚎,也不断有人死去。到处是疲惫的士兵,紧紧抱着自己的刀,迎接着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会留在樊城的,都是些不怕死的血性汉子。但有的时候,等待的绝望比死还要让人崩溃。 战鼓声又响了,一声紧似一声。月影揉了揉眼,挺直了背脊。龚大海已经跑上了城楼,一张黑脸上全是汗水,喘着气道:“他***,那帮兔崽子又来了。” 月影皱了皱眉,从城堞里探出头朝外望去,不远处马蹄卷起的尘沙遮天蔽日,看不分明。她问道:“这次从哪个方向来?谁领兵?” “东西二门,各有两个千人队。领兵的是前天那个大胡子句彭和骑大花马地阿图瑟。” “是他们?”月影沉吟道。“句彭此人鲁莽,又急功近利,这三天内已出战不下五次,体力难免差些,这个人比较容易对付。至于阿图瑟,他是如意侯的手下,功夫十分了得,而且只与我们交手过一次,不知他的底细……” 她拿起身边的水袋喝了一口。问道:“龚大哥,我们还有多少兄弟。” “三百六十七个。” “只剩这么多了?”这个数字显然出乎月影地意料之外。“凌晨时明明还有四百!” 龚大海为难地抓了抓乱:“没办法啊。月姑娘。城里头缺医少药。光靠小昙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只要还能拿刀地兄弟我都算上了。三百六十七个。只少不多。” 月影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看着白气在空中氤氲飘散。慢慢道:“没关系……就这么多也够了。带一百个人去东门迎战句彭。带着盾牌。尽量冲散他地队伍。切忌不要正面对敌。待句彭落单时一气拿下。得手以后然后立刻回城。”她一边说。一边用剑柄在地上划出阵型。龚大海一听。布满血丝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拍了拍胸脯道:“这件事交给我。老子去会会那大胡子。非把他挑个对穿窟窿不可!” 月影微有犹豫。却也知道此刻城中除了龚大海之外。再没别人能担此重任。因此点头道:“如此便有劳龚大哥了!如果敌人实在太强。就先回来。留得一条命就是一条命。” “老子省得!” 月影手中的剑柄又向左右一划,道:“南北门各派一百人守着。剩下的箭和火药都分过去,防止斑雎弼趁机偷袭。” 龚大海一愣:“兵都派光了,那个***阿图瑟谁去对付?” “我去!”月影手腕一紧收起剑,沉声道,“这人会武功,只能我去。龚大哥,给我五十个人,我想办法拖延阿图瑟的时间,等你拿下了句彭。再带他来替我解围。” “月姑娘。可是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月影已经道:“没时间了。就这么决定!还剩下十七人,麻烦龚大哥让他们尽快入城,召集剩下地百姓,挑出其中有劳动能力的,到县衙后院里集合。” “去那里做什么?” “去挖井。” 龚大海顿时楞住了,这生死交关的时候,还挖什么井? 月影见他呆愣的神情,禁不住笑了笑,复又沉凝道:“樊城地处西北,长年缺水,多旱灾,尤以去年为重。因此去年救灾的时候,伽叶宫的贝宫主联合了兰若的大乘宗宗主,募集善款替樊城修建了一条地下水道,直通数百里外的沙谷,那里开挖了专门募集雪山融水的池塘。这条地下水道的出口就在县衙后院,只是要挖开之后才能供人行走,要费些时间。” 龚大海这才听明白了,心中顿时又惊又喜,更多地还是疑惑:“月姑娘的意思,是要城里的老百姓都从那里撤走?” “不错。”月影点头道,“在你来之前,我刚刚接到京城来地飞鸽传书,新任北伐军前锋少将奚月华正日夜兼程的赶来樊城。但是等先部队到达,至少也要三天之后。我们如今粮食和水都不够,照斑雎弼这种不眠不休的车轮战,恐怕坚持不到援军到来。一旦破城,斑雎弼暴虐残忍,城中百姓必定遭殃。” “既然这样,应该早点叫人去挖啊!”这时候再做,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水源不枯竭,水道就没法走。再说,不到万不得已,那些老百姓也不愿意舍弃自己的家----可以弃家而去的那些人,早在围城之前就走了。”月影一边解释一边站起身来,再次从城堞上望去,滚滚的烟尘已经越来越近,连白朔士兵盔甲上地铁扣都能看得分明。 “没时间了,龚大哥快去!” 她快步走过他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紫纱来束。却不小心带到了一件银光闪闪的东西,那东西从她怀里掉落,在地上磕碰了几下,便沿着城砖滚落到不知什么角落里去了。 月影手里的动作一顿,一时愣住了。 那是一只缫丝缀玛瑙地细银镯子,纹样精致,做工上乘。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饰,却是她和慕容苏在凌源的时候,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去逛街市。他亲自挑选,并亲自替她戴上的。 因为经常用剑不方便,她便一直把这只镯子藏在怀里。就连这次离开,也忘了还给他。 “月姑娘,你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月影定了定神,微微垂下眼睛。摇头道:“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走吧。” 不属于她的东西,终究是不属于她地。 战鼓声骤停,风中只剩下旗帜飞扬地猎猎之声。 白朔骑兵刚在密密麻麻的拒马木桩前停下,高大地城门突然微开一线,一人一骑从里面慢慢走出。随后,城门又沉重的合上,落闩的声音带着铁器的摩擦声,闻心惊。 几乎与此同时,西门城堞上响起整齐的剑弩之声。一排银光闪闪的箭簇居高临下地对准了城下。 起先,白朔士兵还被这肃穆的情形唬了一跳,等看清城上的弓箭手不足百人时。人群中不由爆出了轻慢的笑声,更有甚,开始用白朔语调侃起了守军的寒碜,对那个连盔甲都不穿,身形更是单薄的似乎风一吹就会飘走的人,更是没有放在眼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三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二) 阿图瑟和月影于马上对战数十回合,已看出她并不擅长使用长兵刃。手上的长刀施展开来,虽然招式精妙,却并不适用于战场杀敌。更何况她是女子,虽然腕力较一般男子沉厚,时间一长,终是有所不及。 显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并不急于求成,反倒一味引他来攻,等他的蛇矛刺到眼前,却又旋身躲避,身形轻灵,姿态曼妙,不像是在战场厮杀,倒像是楼台起舞,煞是好看。 直到二十招之外,阿图瑟心里突然一紧----不对,这是在拖延时间! 她要是一开始就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出手绝对不会这样慢吞吞的。对她来说,时间越长越不利。会这么做,除非是另有目的。 会是什么目的……他突然想起和他一同出战的句彭。此人一心想在大王子面前邀功,就连点兵的时候胳膊上的伤都还没好,挥刀也很沉重。 这下要糟!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狭长灰眸中射出点点晶光,蓦然间大喝一声,手里的长矛横扫,风声虎虎,直挑向月影前胸。 这一招全然没有了方才那种谦谦君子之风。退去花哨,更显得狠辣阴毒,战场对敌只需要这样的招式,最直接最简单,也最有效。 月影见他眼中的恼怒杀气,知道自己的打算已被他看穿,不由心中一沉。她知道此人擅于马上对刃,真要起狠来,恐怕凭自己一人很难挡住。 就在这一分心的片刻,铁脊蛇矛的寒光已到眼前。她急忙拉紧缰绳,上半身平平后仰,眼看着矛尖贴着脸颊而过,带起一阵冷风扑面。她轻吸口气,趁长矛收回之际一把抓住矛身,使了个巧劲,正想将对方的武器夺过来,却没想到左手处袭来一缕悄无声息的寒风,直取她双眼。 月影大吃一惊,她从没想到。有人竟会在战场上用暗器! 她皱了皱眉。侧头避开迎面而来地三枚金针。阿图瑟手中地长矛却已趁机从她掌中抽出。沉腕下刺。顺势扎进了月影坐骑地脖子里。滚烫粘稠地地马血顿时喷涌而出。就算月影躲得快。衣襟上也已被溅到了一大片。 她地双足落地刚一落地。身后便爆出一阵欢呼声。白朔士兵向来将战马视为武器。没有了马。就等于输了一半。在他们看来。阿图瑟已然是赢了。 月影一眼瞥见阿图瑟灰眸中地一抹得意。足尖轻点。人已朝前纵去。直一瞬间。手中长刀已经掷出。砍向那匹大花马地马 人犹未死。怎能就此论输赢? 阿图瑟只一愣便回过神来。立刻俯下腰。以手中长矛荡开长刀。谁知月影这一招只是虚招。在她掷出长刀之时。已腾手拔起腰畔地碎心剑。剑光闪出一片淡红光芒。直刺阿图瑟胸前。 手中握住了熟悉地兵刃。月影顿觉精神一震。心随意在。落莲剑法一一展开。看得一群白朔士兵目瞪口呆。只觉得满目红光潋滟。一时间眼花缭乱。 阿图瑟挡不住这么精妙地剑法,只能凭着沉重的臂力,将蛇矛舞得滴水不漏。 这一番近身相搏之时,高大的西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继而一声接着一声,连成了低沉地一片。士兵们的呼喊声也由远及近的响起来。龚大海成功了! 月影听到暗号。眉头一展。立刻后退一步,把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呼哨。早已等在城楼上蓄势待的五十名弓箭手立刻松弦。一时箭如雨下,几乎没有虚,正射中专心观战地白朔兵阵中,片刻之间,号角之声顿时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湮没了。 阿图瑟面色大变,知道中计,他明白此时刻不容缓,伸臂一挥,正要下令攻城,西城楼上已经响起了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吼道:“谁敢上前一步,老子一刀砍了这灰孙子!” 只见城堞上,龚大海并着两个小兵正推搡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上前来。大汉的脖子里搁着一柄染血的朴刀,此刻已经嵌进血肉半分有余,血水顺着衣领淌下盔甲。那人的额头上也在淌血,看起来脏兮兮的面目模糊,只有一双三角眼里流露出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慌的眼神,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 “句统领!” “是句统领!” 看清了那个人地面目,排列整齐的兵阵开始乱了起来,渐渐蔓延成了不安的窃语。而就在这纷乱嘈杂的片刻间,月影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到城门边,早有接应的人打开门闩,等阿图瑟觉不对地时候,眼角只能捕捉到一片淡紫色的衣影隐去在高大灰暗的城砖之间。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句彭,沉沉的吐了口气,突然扬声道:“撤兵!” “统领!” “撤兵!”他又用白朔语大声的说了一遍,语气中有着不容反驳的肯定,“主将被擒,士气不复,还嫌不够丢人么?都给我回去向大王子请罪!” 说罢,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毫不犹豫的率先离去。其余士兵不敢违抗命令,城下密密麻麻的灰色兵阵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又如潮退去,转眼间没入马蹄扬起地尘土中。 月影一进城门,就立刻飞身跃上城堞,远远便喊道:“龚大哥,你没事吧?” 龚大海地胸口似乎受了伤,流出的鲜血已经干涸了,黑乎乎地一团,纠结在原本已经很脏的胸甲上。 但是他没有说话,嘴角微微抽搐着,手中的刀却又朝前送了一分,惹得句彭闷哼一声,低吼道:“要杀就杀,给痛快点 月影急道:“龚大哥手下留情,他还有用!” 龚大海却突然两眼一红,哑声道:“月姑娘,阿虎……阿虎被这兔崽子杀了!” 月影一愣,半晌才低低的“啊”了一声。 “……你说什么?” “阿虎死了!为了掩护我,被这兔崽子一刀……好狠的一刀哪!”龚大海再也忍不住,虎目中慢慢淌出泪来,却又被他抬起手背狠狠的擦去了。再淌,再擦,再淌,再擦……眼泪,始终没有流过脸庞。 “阿虎他才成了亲的,小孩才满月……他果不是月姑娘有命。老子非把这灰孙子剁了喂狗!” 月影看着这个平日里粗鲁的男人,手背上沾着的热泪将脸上的尘土晕开,没多久就花了一大片,看起来有些滑稽。 周围却没有人一个人笑。 她又转头去看别人,却现每个人脸上都有或多或少同样的痕迹。她竟不曾注意过,原来那不是硝烟的痕迹,原来每个人,都会有软弱的时候…… 每个人都会恐惧,都会哭泣,都会留恋活着的美好。她,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些人呢? 那个头缠着白布把她拉上城墙的青年,她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死了,死在连他妻儿都不知道的地方,为的,只不过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她突然觉得一阵难言的萧瑟。却不敢想,也不能想!仿佛泄愤一般,她伸手狠...[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四章 羌笛何须怨杨柳 黑沉沉的夜空里,依旧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月影裹着厚重的披风,靠在城楼的石砌窗台上,静静的俯瞰着樊城。 东城下的一点幽微火光,是龚大海和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士兵正在替阿虎挖墓。龚大海说,城里的百姓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还是别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好,连阿虎的妻儿都要瞒着。他们俩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阿虎死前虽然来不及说什么,但这点心事他却是知道的。 最后,他选了东门墙角作为阿虎的埋骨之处。因为那里是他们俩刚当上小兵的时候,第一次站岗的位置。那会儿他们都很得瑟,窝在墙根下吹牛,一个说要做樊城统帅,一个说要做京畿大将……从什么地方开始,就从什么地方结束吧。 她的眼神飘向南边,那里是县衙,虽然已经尽量隐秘,后院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回报过来的消息是明日午后即可挖开井下的水门,届时百姓便可以通过干涸的水道撤到城外。 如此一来,守军也再无后顾之忧了。大不了放手一搏,只要能再撑上两天,就能等到北伐援军。 只是,没有水,没有粮食,就连树枝都光秃秃的……这么多人还能坚持到那一天吗? 寒潮很快就要来了。 这时候的辽阳京,应该是红叶如醉,依旧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吧? 他……还好吗? 她靠在冰冷的石台上,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两天见了太多的生死,在她心里,那些不可撼动的信念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坚定。人地生命太渺小太不堪一击。如果可以,有生之年还是应该多记得一些开心的事。比如临水阁的花雕陈酿,比如巨泽的叶青,比如他握起她的手放在心口说着“它告诉我,不能让你离开”…… 不管有过多少欺骗,曾经经历过的,总有一些是真实的。 她睡不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呜咽地笛声。有人在低吟古老地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注一) 无人知晓明朝何处。只需记得今夕何夕…… 她睁开眼睛。跳下窗台。匆忙地穿过断墙残垣和。跨过酣睡地疲惫地士兵。头也不回地跑到了白天和龚大海谈话地地方。然后点起火折。蹲下身仔细地摸索起落满尘土碎石地地面。 城砖冰冷扎人。她却完全不在意。只是沿着墙角一遍遍地寻找。连最细地缝隙都不放过。直到那抹银光映入眼帘。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心地从角落地残砖里检出那只缫丝银镯。放在掌心。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端详了很久。 镶嵌地琥珀掉了一颗。镯身也磕碰地有些变形了----但是终于回到了她手中。 最后,她将镯子仔细的收进贴身的衣袋里,唇边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眼中却溢满晶莹。 不后悔的事情依旧不后悔,忘不了地事情也还是忘不了。 如是这般,就是她的坦诚。 如果再遇到他,她一定会这么说。如果还有机会遇到他…… 快天亮的时候,她靠在城墙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丝竹悦耳。江南杨柳低垂,和风熏染,雨落缠绵。 快天亮的时候,白朔大王子斑雎弼被人从酣梦中叫醒。 他骂骂咧咧的从身边两个半裸的女人身上爬起来,刚披上外衣,帐帘便被人揭了开来。走进来地是全身已经穿戴整齐的斑雎莲,灰色的盔甲外系着黑色的披风,益衬得一张脸如白莲般清雅动人。 床榻上的侍妾拥着被衾,偷偷的瞥着这个如天人般的少年。斑雎莲却对这些身无寸缕的尤物视若不见。径自单膝跪下道:“天明之后,请大王子让阿莲出战。替您拿下樊城!” 斑雎弼原本恼怒不耐的脸顿时浮起了玩味地笑意,扬了扬粗短地眉毛,嘿嘿笑道:“你真想攻下樊城?” “是。” “可是你打了这么久也没拿下,昨天你的手下又把本王子地麾下大将弃之不顾,这又如何解释?” “正因阿图瑟的过错,阿莲才要将功补过。” 斑雎弼绕着他又踱了几步,道:“本王子还听说,阿莲你对那位守城的月姑娘似乎情有独钟啊。” 斑雎莲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秀丽纤长的眉微微蹙起,片刻之后,他静静道:“大王子一定是误会了。等阿莲今日拿下樊城,定将此女亲自献到大王子帐中,随大王子处置。”顿了片刻,又道:“凡城中财物人口,尽归大王子所有。大王子要杀要剐,阿莲绝不多说半句。” 斑雎弼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说得好!本王子很久没有屠城了,既然阿莲一片诚心,今日就收下这份谢罪礼!” 斑雎莲领了兵符,起身退去。刚走到帐外,迎面遇上了一脸凝重的阿图瑟,轻轻笑了笑:“你做什么这副表情?” “侯爷,此事本是属下的过错,不需要您……” 斑雎莲的笑意十分轻松,摇了摇手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有我的打算,这件事和你也是我叫你不要把她逼得太急的……对了,”他突然停下脚步,“你觉得她怎么样?”“啊……”阿图瑟一愣,忙道,“月姑娘的武功很好,胆量谋略也有过人之处。属下十分佩服。” “还不止那样呢。”斑雎莲脸上又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炫耀一般的说道,“她还很漂亮啊,我家里的那些女子都没有她美。阿图瑟你说是不是?” “这个……”阿图瑟一时语塞,心里却很不同意,天下少有女子能胜过侯爷的绝色,侯爷却把一个满身尘土头蓬乱的女子称为大美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好在斑雎莲并没有留意他的犹豫,自顾自一边走一边低声咕哝道,“本来还想和那头蠢猪好好相处几天的,现在看来果然不行。阿莲最讨厌又粗鲁又自大的人了,到时候别怪我手下无情,要怪就怪你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他摇头叹着气,眼里却慢慢浮上嗜杀的冷光。阿图瑟看得心中一凛,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这大胆的谋画让他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也分不清究竟是激动兴奋还是不安惶恐。 但是他隐隐的知道,今日樊城一战,必定会让这动荡的天下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古往今来,只有乱世,才能出英雄! 注一:出自《诗经?秦风》中的《无衣》 月底出图,忙……)[本章结束] 第六十五章 试把白羽换轻愁(一) 前方的战鼓,伴随着黎明的阳光一同到来。 月影揉了揉眼睛,慢慢的站了起来,破晓的曙光将她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那是没有彷徨犹豫,也没有伤痛的色泽。 龚大海又一次匆匆的跑上城楼,月影依旧问道:“从哪个方向来?谁领兵?” 这次,龚大海的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安,道:“正南方。如意侯亲征。” 月影也是一愣,南门是两军对峙的正面。自从斑雎弼采用车轮战想要拖垮他们,已经很久不从正面进攻了,更何况是斑雎莲亲自领兵----莫非是没有耐心打迂回战了,想要一鼓作气攻下樊城? 她皱了皱眉,边走边道:“县衙那里的水门挖的如何了?”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行了。” “加派人手过去,半个时辰之内挖通。让妇孺和年纪大的人先走,受了伤的兄弟也一起离开。对了,留五十个人殿后,防止有什么意外。” 龚大海吃了一惊:还要加派人手?如意侯带来的人至少有五千……” “三百人对五千人和一百人对五千人,结果有什么不一样?”月影淡淡一笑,“没关系,我曾经和如意侯打过交道,我来想办法拖延时间。龚大哥,你留下来指挥百姓撤退,只要给我一百个人……就算没有一百也行,但是一定要是自愿留下的。” “一百人?月姑娘,这绝对不行!” “没时间争了。照我说地去做!” “那……那我跟你一块儿出城去!”龚大海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老子可不想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女人后面。大不了一条命……” 龚大海自觉失言。急忙纠正道:“……那个。我绝对没有看不起月姑娘地意思!” “龚大海!”月影突然连名带姓地叫。碎心剑连着鞘一并抵在龚大海地胸口。蹙眉肃容道:“龚大海。你说说看。你们当初为什么明知不敌也要留在樊城?大家一起守城。又是为了什么?” 龚大海只觉得一股巨力压得胸口气血翻涌。好一会儿才道:“因……因为这里是大伙儿地家。” “什么叫做家?” “啊?家不就是有爹娘,有老婆孩子和兄弟姐妹的地方。”她怎么了?这么紧急的关头,怎么尽问这些古怪的问题? “说得好!那如今大家地爹娘,老婆孩子兄弟姐妹都要离开了,你反倒不去保护他们,到外面去逞什么英雄?你数数自己有几条命?”她一松手。龚大海猝不及防的踉跄了一下,只听她又道:“别想着做英雄,那不过是史书里一个名能活着才最重要哪怕樊城沦陷了,哪怕金殿里地皇帝换成了别人……都没关系,天下不可能永远太平,谁夺了谁的江山,到头来也不过是汗青上的一笔。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这是她想了很多个夜晚才明白的道理。 “龚大哥。替我守着那条通道。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龚大海看着她郑重的神情,忍不住点了点头。搓了搓手,忙着吩咐手下召集一百个士兵。见她牵马,忍不住又问道:“我还没问过呢,月姑娘家里可有人在等你回去?” 月影一愣,微笑道:“有啊。我有爹爹,哥哥。还有……” 她停了很久,龚大海忍不住问道:“还有谁啊?” “还有,我和一个人约好了,要守住樊城。但是没关系,不过一座城而已,只要城里地人活着,总有一天会再建一座城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丝寂寞,眼神却坚定而清澈,龚大海也不由的被感染了。心中那些报仇争胜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大笑道:“月姑娘说的是,龚大海在山谷那头等着你。到时候咱们再痛饮三百杯!” “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一边应着,一边翻身跨上马背,看着渐渐聚拢起来的那一百人,吸了口气,大声道:“开城,我们去会会如意侯!” 斑雎莲握着缰绳,看着高大厚重的城门慢慢打开。那人身上的紫衣已经暗淡,面容却依旧清冷如月,看在眼里,也不怎的,就觉得分外生动。 他笑了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两军对垒地战场,亲昵的叫着她的名字:“月影,好久不见了。” “侯爷,别来无恙?” 她居然也有心情同他寒暄,只是语气之间显然冷淡生分。 “有恙地,自从紫霞关一别,阿莲一直在……” 他的话未说完,月影已经扬声打断他道:“侯爷今日亲自领兵,是打算将樊城拿下了吧?既然如此,大可不用叙旧了。” 斑雎莲眨了眨眼睛,看着她身后寥寥的数十人,摇头道:“想不拿下都不行呀,你们已经没有人了----再说我答应了大王子,要把樊城送给他做谢罪礼,真是伤脑筋……” 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月影微微皱了皱眉,细心的现这次跟着他出征的不是他地心腹随从小四小五,而是昨日交过手的阿图瑟,心下不由的起疑,但是如今兵临城下,却是刻不容缓。她来不及细想,勒紧缰绳,战马一声嘶鸣,骤然朝前冲去。 “就算只有一个人,也不能轻易让你们过去随着她的声音,高大的城墙上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鸣,突然间数十根熊熊燃烧的巨木滚落,砸进猝不及防的人群。战马受了惊,纷纷四散奔逃,一间阵型大乱。 就在这时候,城头上的弓箭手已经开弓拉弦,羽箭纷纷射下,顿时数十个将来不及避走地人射落于马下。 这时节,树叶早已落尽,此处又干旱,因此树木极易着火,月影用这个办法正是要打得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她也明白,这只是占得一点先机罢了。斑雎莲地军队擅于作战,很快就能重新列阵。因此阵型一乱的片刻间,她已冲到斑雎莲面前,手中长刀挥出,直取对方脚踝。 白朔人擅于骑马,但也因为要骑马,盔甲地腿部没有很好的防护,她这一刀,砍的就是对手保护最薄弱的地方。 斑雎莲挑了挑眉,手上已经凝成一片幽蓝颜色,竟赤手空拳的抓向她的刀刃。月影想起“冰魂”之毒的厉害,不敢硬接,连忙调转刀头,耳边只听他笑道:“月影,这样不公平。你想打架,我陪你打就是了。” 随后,他开始慢慢的解下披风,摘下头盔,最后连身上的铁甲都卸了下来,只穿着一身织锦的素衣,跳下马背,悠悠笑道:“你没有穿盔甲,我也不穿。你下马来,别用刀了,用剑吧,我喜欢看你用剑。” 这句话听起来颇为暧昧,让马背上观战的阿图瑟不由的翻了翻眼睛。月影看了一眼已经开始迅速重新整队的灰甲士兵,眼中一凝,咬牙弃了长刀,抽出碎心剑跃下马背,直直道:“出招。” “好。”他点了点头,就像真的在切磋武艺似得,从身后慢慢抽出一把长剑...[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五章 试把白羽换轻愁(二) 颜啸云的那一声清啸,悠悠的盖过了呐喊和战鼓,让战场上的人都怔了一怔。 顷刻间,他的马已经冲进白朔兵阵,手中的寂夜挥出一片暗影,数十人被剑风扫到,顿时哀嚎着坠下马去。 他一路连刺带杀,转眼便掠到斑雎莲面前。马儿尚未停步,人已挟剑而起,细长墨黑的寂夜直取对手眉心。 斑雎莲却冷笑一声,将晶莹剔透的永夜从右手交到左手,手腕一抬,竟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剑。一旁的月影看在眼里,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一下左手剑威力极大,看这样子,斑雎莲竟是惯用左手的,显然是方才与她较量的时候并未使出全力。 颜啸云一击不中,立刻侧身反挑,刺向斑雎莲后背,同时沉声道:“月影,回城!” “不准回去!” 斑雎莲立即驳回,永夜顺势撩向对手胸口,清叱道:“月影要跟我回去。” 他这理所当然的话,听在颜啸云耳中无异于挑衅,他一连刺出三剑,冷笑道:“如意侯好大的口气!先把永夜剑还来,如果那时候你还有命,再想别的事吧!” “这是我的剑。”斑雎莲毫不迟疑的纠正道。事实上,自从他在剑柄上见到那朵莲花开始,就已经把这柄剑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 正当两人剑来剑往之际,月影却已悄悄的退到城墙脚下。她听到了颜啸云的话,他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担心她----尽管她是赫赫有名的“碎心剑”,可在他眼里,始终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 但她并不是这么柔弱的,从来都不是!这城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需要她的保护,怎么可能躲起来?城里的百姓应该已经顺着地下水道往城外撤退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做的是尽量拖延城外战斗地时间。 她左右看了看。已经有白朔士兵架起云梯准备攀城。她上前一气砍断了几座竹梯。蓦然间高喊一声:“放人!” 随着她地声音穿透铁刃相激地钝响。高大地城楼上慢慢地放下一个人来。这人双手双脚被缚。背后系着一根粗绳悬挂于箭垛上。耷拉着满头乱地脑袋。下巴地胡须上沾满了早已经变为紫黑色地血迹。身上地衣服也是乌糟不堪。只依稀分辨得出是颇有身份等级地人。 “句统领?”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认了出来。惊讶地声音顿时传遍了整个战场。这人正是昨天被生擒地句彭!句彭是斑雎弼地直属统领。身份虽然不见得多么尊贵。却因为牵涉到了大王子。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正有一把明晃晃地刀子。搁在他地脖子上。 一时间。战场上地时间仿佛静止了。攻城和掩护地人都停了下来。有一些望着生死不明地句彭。有一些。则看向了斑雎莲。 被吊在半空里的句彭似乎才从昏睡中惊醒。一睁眼看见脚下空落落地地面,顿时短促的惊叫了一声,随后又现了不远处织锦素衣的斑雎莲。立刻大声呼喊起来:“侯爷!侯爷救我!” 正与颜啸云激战地斑雎莲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唇边却露出一丝幽微诡谲的笑意来,左手永夜剑猛力挥刺,右手划过半个圈子,带起一股幽蓝冰风,朝前拍去。 颜啸云知道他掌上有毒。旋身避开,斑雎莲却突然收手,趁机跳了开来,顺手拿起马背上挂着的一副铁胎大弓,倒纵进了兵阵中心。 就是这一刹那,他的属下似乎都心有灵犀一般,阿图瑟挥动铁脊蛇矛截住欲追击而上的颜啸云,而不等斑雎莲所站稳,他地身边已经围上了十数位军官。将他团团的围护起来。 少年拿着弓。冲着悬在半空中的句彭朗声道:“句统领放心,本侯一定会救你下来的!” 句彭闻言大喜。正要出声感激,一抬头却看见斑雎莲正拉开大弓,弓上搭着六羽铁箭,直直的退准了他的胸口。 “侯……侯爷!”他大惊,却又在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顿时大吼起来:“如意侯,你打算造反吗?你可知道射杀本将,大王子和单于陛下一定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斑雎莲碧色的眼瞳微微一闪,纤秀的手指已经松开,六羽铁箭追风而去,带着凌厉地尖啸,直直地没入句彭的胸甲,刺穿心脏,余力未消,竟将他地人钉在了城砖上。 句彭的眼里尚带着愤怒和恐惧,但已经随着那支箭一起,永远的定格在了还没有爆的一瞬间。 没有欢呼声,没有任何声音,不管是樊城里的守军,还是白朔的如意侯阵营,都被这意外的变故惊呆了。 只有斑雎莲好像什么事也没生一样,放下铁弓拍了拍手,甚至还颇为怜悯的看了一眼句彭高悬的尸体,道:“句统领,我说过会救你下来,可是也没说那个时侯是死是活啊……等我攻下了樊城,一定把你放下来,在那里悬着,死了也不安心的。”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军官们的围护,回到马旁将铁弓重新放好,看了一眼仍旧在激战不已的颜啸云和阿图瑟----方才的变故中,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停手,而前明显已经占了上风。 斑雎莲重新拿起永夜剑,身形一闪加入战团,搭上颜啸云手中的寂夜,回头低声吩咐道:“阿图瑟,这里交给我。你带着雪狼组把月影捉回记住喔,稍微伤到不要紧,不要给我弄坏了。” 阿图瑟答了声“是”,顺势抽身而出。颜啸云听到方才那话,长眉一轩,怒道:“斑雎莲,你到底有完有完!” “你急什么?是你想和我交手,我满足你的要求而已。”少年幽幽一笑,声调却颇为冰冷,“可是你记住了,你只有一个人,只能做一件事。你要拿回永夜剑。就不能去阻止我带走月影。这是你自己选的,颜啸云。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的。” 说罢,左手一抖,剑光频闪,将颜啸云的去路封住。 斑雎莲手下的雪狼组,并不只是单纯的军队。 能加入这个队伍的人,都是由最初的如意侯,也就是斑雎莲的爷爷斑雎南珠亲自挑选地。斑雎南珠号称草原孟尝。府中收留了无数来自各地的有才能地人。这其中,也有长于五行布阵,风水阴阳,甚至是易容变声,追踪偷盗等不入流伎俩的人物。被挑选进雪狼组的人从小跟着这些人学习这些“旁门左道”,学成之后,专用于野外追踪,收集情报以及阴阳布阵。 这些人,每一个分开或许都只是江湖中的二流角色,但是聚在一起。却连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手都奈何不了。 上回颜啸云在碧石城被天圆地方大阵围困数日,正是出自雪狼组的手笔。 月影将方才一幕看在眼中,眼见一个死透了的句彭显然起不到任何震慑地作用。心头正苦思对策,对方的阵营中却有一队人马缓缓的朝她所在的城门靠近。 这群人全身罩在黑袍子里,乍一看十分古怪。月影见领头的人是阿图瑟,知道来不善,自己双拳难敌...[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五章 试把白羽换轻愁(三) 月影正想找机会破阵,恰逢白朔营地传来别有意味的号角声,就在众人的视线都被浓黑的狼烟吸引过去的时候,她迅速出手点中一个黑衣人的穴道,趁此机会蹿进了和城门相反的小树林里。 “一苇渡江”即快且轻,等到阿图瑟现不妥,斑雎莲下令找人的时候,月影已经悄悄的从小树林里拐了一个弯,绕到了斑雎莲的身后。 少年织锦素衣的背影看起来几乎没有防备,若是从这里出手…… 正当她思忖如何一击而中的时候,肩头却冷不防的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惊,急忙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视线上移,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头顶的树枝上竟倒挂了一个人,一身火红的宽大衣裳垂落下来,长随着倒悬的身子飘扬飞散。一眼看去脸色异常苍白,两片嘴唇却是嫣红如血,虽然是个活人,却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月影定了定神,只见那人伸出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又伸出另一只手朝外面指了指。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斑雎莲和颜啸云都是面色不善,情形一触即,那群穿着黑袍子的雪狼组已开始分散寻找,其中有几个人正在往这里来。 樊城上的守军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月影却心急如焚。伏击斑雎莲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所有的事恐怕会功亏一篑! 然而她的身形才一动,身后那挂在树枝上的红衣人却好像早已经猜到她的心事一般,突然间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角,哑声道:“不能出去。” 这是个非男非女犹如乐器弹拨般的声音,听在月影耳中竟有微微的恍惚。忍不住回过头去,却在下一刻对上两道仿佛含着魔力地幽深目光。顷刻间,世间万物都不存在了一般。只剩下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情不自禁的要把人吸进去…… 西域摄魂术! 在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地脑子地清晰地出现了这五个字。 等月影恢复意识地时候。已经离樊城南门很远了。 她恼怒地看着绑住手腕地细金链子。链子地一端还牵在一个全身红衣地男子手里。那男子拉着她走路。就像拉着一个囚犯。简直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你是谁?快放了我!” 她一出口就带了三分杀气。剩下地则是警告和威胁。如今樊城正当危机。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地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最讨厌凶狠吵闹地女人了。”红衣男子回过头。用那种不男不女却很好听地声音淡淡说道。眼神里满是不屑。“若不是受人所托来救你。我才懒得理你这种战争狂。你全身上下哪里像个女人了?凶什么啊?” “受人所托?” 这人竟然是来救她,而不是来抓她的? 红衣人站定下来,扯了扯手里的金链,神态间颇为高傲。道:“我叫雅乐,是蜀王殿下身边的五重衣之一。前些日子,蜀王妃得知你被困樊城不知生死。急得寝食难安,她此刻正怀着殿下的孩子,殿下为了让她安心,这才派我来看看樊城的情形。” 雅乐。红衣雅乐! 月影顿时愣住了,蜀王妃……是阿朱! 竟然在那么遥远地地方,也有人在担心她!心里渐渐泛起酸涩的感概。她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道:“雅乐,请你放开我。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樊城如今事态紧急,我不在那里的话不行……” “我不会让你去地。”红衣雅乐冷淡的拒绝道,“你好好的听着,我救你,是因为这是王爷和王妃的命令,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只要你别死。我就完成任务了。” 月影皱了皱眉,决定不再说第二遍。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讨厌她。一副绝对不会通融的模样,她若是苦苦哀求反倒是惹人笑柄了,还不如另想办法…… 心念一动,她看向手腕上地金链,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光靠力气一定不能挣脱,更何况残余的摄魂术功力还没有消散,她几乎使不上力气,更不能随心所欲的运功。。 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道:“雅乐,你所用的可是西域的摄魂术?” 红衣雅乐眯了眯细长妩媚的眼睛,道:“你知道?怪不得有所防备,否则现在还醒不来呢。” “曾经听人提起过。但是这门异术应该已经失传了才对。” 摄魂术,是一门以声音和眼神来控制对手心神的神奇武术,修习的内功十分怪异且辛苦,况且被控制的那一方如果及时抵御地话,摄魂术还会反噬主人,因此这么多年来使用已经中原绝迹。如果有地话,除非…… “……雅乐是什雅国的人吧?” “你知道地还真不少。”他扬了扬眉毛,冷笑道,“不过不用白费力气了,再和我套近乎,我也不会放你走的。除非等白朔撤军,或樊城失陷,否则你就乖乖的待着。” 月影本来也没有存着这样的念头,此刻却也懒得反驳他,因为她耳中已经听到周围树木草丛中出一阵阵细碎的声响,这种声音不同于风吹草动,也不同于野兽的脚步,而是轻薄的鞋底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雪狼组已经追来了!雅乐也听到了这些不同寻常的声音,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低低的咒了一句“真麻烦”,手指一动,将月影拉在身后,随后在胸前结了一个掌印,蓄势待。 月影见他出手,已经知道他本身的武功并不高明,若不是仰赖着摄魂异术的出其不意。未必就能擒下她。如今面对雪狼组这么多对手,再施展摄魂术不免劳神费力,绝不可行。 她挣了挣手腕上的链子。道:“雅乐,快点放开我!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 谁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雅乐便瞪了她一眼,那眼中的怒意简直比看到敌人地时候还要炽烈。月影顿时将后半句要说的话收了回去,这个看似妖艳柔弱的男人,竟然还有着这么强烈地自尊心。 就是这一耽搁,草丛中已经窜出了四名黑衣人。分成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朝两人扑去。月影如今还未摆脱摄魂术的控制,一点功力也使不上来,再加上手腕被缚,连剑都没办法拿,只能依靠精妙的轻功步数来回躲避。 幸好追踪的人得了班雎莲的命令不能伤她,因此她虽然逃不掉,到也没遇上太大的麻烦,反倒是红衣雅乐,在几个人连番攻击下,显然已有些吃力了。 月影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帮他。眼光扫到之处,已有两名黑衣人从旁袭来,朝她步步紧逼。她只能连连后退。直到避无可避的靠在一株树干上。 她能看清楚对方苍白而没有表情地脸,脸上带着胡族人特有的犀利眼神。她轻微的喘了口气,绑在一起的手慢慢的探向腰畔。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被带走。只要剑在手上,就不能放弃希望……哪怕握不起来,她也要试一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六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一) “我中了西域的摄魂术,暂时使不上力气。” 他的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她。月影看不透这种眼神背后的意思,这猝不及防的重逢已经让她乱了心神。 没有激动,也看不到怨恨,甚至连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情形都不曾生。她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慕容苏,你为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他一把拉了过去。她朝前踉跄了一步,眼前有淡红的影子一闪,随后是兵刃相交的声音,余音尚未散去,耳中又听到一声吃痛的低吟,兵器落地,听起来有点惊心。她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碎心剑躺在脚边,剑身犹在微微颤动。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皱着眉揉着手腕的慕容苏,在他对面,一个举着日月双刀的壮硕男子正狐疑的瞪着眼睛,显然没有想到对手拿着一把看起来很厉害的剑,却是这么不堪一击。 慕容苏用纤长的手指慢慢抚去右手虎口间流下的一缕血丝,瞥了她一眼,面色不虞,轻声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这辈子都没拿过比琴更重的东西,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学的就是武艺。” 这……果然不是梦! “我知道,其实……”她其实想说谢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然明白,要他舞刀弄剑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更不要说上战场杀敌。可是今天他不光杀了人,也拿了剑----即使没什么用,却都是为了她。 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她却说不出口,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弯下腰去,合着手掌握起碎心剑剑柄,剑尖对着那个举着双刀的壮硕男子。道:“你的对手是我。” 慕容苏皱了皱眉:“你别逞强……” “等你有能力保护我地时候再说吧。”她打断他。“你地手流血了。自己包扎一下。我腾不开手。” 就在两人简短地对话之间。那个壮硕汉子地眼里疑惑渐深。挤眉弄眼地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月影见他穿着一身灰黑色地皮甲。领口镶着名贵地毛皮。应该是个很有身份地白朔将领。因此剑尖又朝前送了几分。故意用一种冰冷如雪地口吻说道: “让开。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剑下无情?她连身后有人都听不出来。要怎么无情?慕容苏诧异地望着她。但她握剑地手很稳。眼神也很坚定。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整个人仿佛浑然天成。那种形于外地“气”。足可以震慑人心。 虽然她地两只手还被很可笑地缚在一起。 明明知道是生死攸关地时刻。他还是掌不住地笑了。唇边一丝暖意漾开。连手掌上地刺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来樊城之前,他并不知道究竟要来做什么,只是被一种模糊而强大的意念驱使着。但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壮硕男子果然被她的气势震住了三分,提着双刀缓缓的退了一步,却又突然往前跨了过来,用并不是很流利的汉语问道:“你……你是樊城……樊城的月姑娘!” “你又是谁?” “我是谁?”男子咧开嘴嘿嘿一笑,笑容里却充满了暴戾杀气,望之生厌。“你别管我是谁。若不是月姑娘守在樊城,害得我等久攻不下,也不会生今天的事。本王子过誓,一定要将你活捉回去,以解我心头之恨!” 后面一句话用地是白朔语,说得又快,月影连半个字也听不懂,但身边的慕容苏却扬了扬眉,眼中有一抹流光闪烁不定。 随后。他竟然毫不畏惧的走了过去。跟那大汉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大汉先开始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到了后来竟然频频点头,最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慕容苏说完又走了回来,月影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轻松自如的笑意,这种算计的表情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当然是他喜欢听的话。”他轻轻一笑,伸出手掌覆上她握剑地手,低声道:“把剑给我。” “不行!” “给我。”他的声音带了一点强硬,却依旧温软动听,月影转头,看到他嘴唇微动,以口型说了“相信我”三个字。也不知道怎的,她心念一动,握紧的手已经松了开来。 慕容苏把她手里的碎心剑取走,然后朝着那个白朔男子走了过去,一伸手,竟然将剑交到了对方手里。 月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了起来。 她竟然忘了临别之际他眼里冰冷的恨意!她怎么还会选择相信他?……坚韧的心志,在见到他的一刻已经失去了冷静。一次又一次,她还要被他骗多少次? 眼看那个白朔男子已经慢慢地举起了手里地剑器,她紧紧握着拳,开始后退,。慕容苏却道:“站在那里,别动。” 站着等死?不听!她不要听! 可还是忍不住朝他看过去。月影也说不清楚此刻自己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地,总之他很明显的怔了怔,脚下却朝她走了过来。她心里愈凉寒,退得更快,可就在要转身的片刻,被他扯住了衣袖,用力的搂住了肩膀。 耳边响起沉沉的低语:“对不起……” 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这一下两讫了,谁也不欠谁!眼角的余光看到碎心剑劈下,她慢慢闭起了眼睛,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她只听到一串清脆的断裂之声,随后手腕一松,双手竟然脱开了桎梏。 她顿时傻了。 那个白朔男子啧啧有声,满眼羡慕道:“月姑娘……剑很好。” 她愕然的望着对方倒转剑柄,把碎心剑塞进了她手里,然后朗声道:“怎么样?我已经做到了,该你们了信守承诺了。” 月影望着手腕上寸寸滑落的金链,又看了看表情莫测的慕容苏:“你……” 他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搂在她肩上的手,语气淡淡道:“双手被绑怎么走路?我可砍不动这东西,所以才请那个人帮忙。” “可是你说对不起……” “那是因为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害得你误会了。看来你真的很不信任我……不过这也难怪,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有些无谓的拍了拍衣襟上的浮灰,嘀咕道,“你得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女儿家的弄成这个样子,脏死了。” 月影只觉得脸上泛起一股热意,心中有些歉疚。一眼看到那个白朔人依旧站在那里,袖着手满脸不耐,又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答应他,只要帮你把这链子砍断,我就告诉他如意侯最大的弱点。” “如意侯?”她皱了皱眉,“为什么说道如意侯?这个人是……” 她的话没说完,不远处的林子里飞快的奔出一个人来,高喊道:“大王子,前方山谷里现了樊城百姓的踪迹!”[本章结束] 第六十六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 “大王子”这三个字,月影听得懂,也听得很清楚。 她来不及去想为何斑雎弼会在这里,只是匆忙的抓住慕容苏的袖子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慕容苏也在听他们的对话,随口答道:“似乎是说附近的山谷现了樊城百姓……”顿了顿,他反手握住她,“这是个好机会,趁现在没人注意,快点走。” 他拉着她往后退,却被她一下子挣脱开来: “不行,我不能走!” “现在不走就没机会了。你还要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有些不耐。 “因为樊城的百姓。”她吸了口气,“他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如果被斑雎弼盯上,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听到慕容苏的话才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被雅乐带到了城外连接水路的山谷附近。往前不远处就是蓄积雪水用的池塘,按时间来算,第一批逃走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慕容苏的眼里闪过一丝凉意,冷笑道:“你替他们守了这么久的城,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还要怎么样,赔上性命才甘 “我不想怎么样,我什么也不想。”她咬着唇,“可就是因为知道性命很宝贵才不能坐视不理。你说我伪善也好,迂腐也好,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再说就要说到那些叫人不愉快的事了,她急忙把话打住,朝后看了看,见斑雎弼仍旧在和手下商量对策,那个人牵来的一匹马正在一旁刨着蹄子,她轻声道:“慕容苏,我帮你把那匹马弄过来,你快走吧。我还要去那边的山谷看一看情况……” “够了。你住口!”他一向温柔多情的眼神突然间又变成深黑颜色,暗暗蕴着风雷。和最后一次留在她记忆里的表情很相似,看起来是生气了。就像和自己在较劲,却又偏偏隐忍着不。 月影却来不及理他了。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递了过去:“你有武器吗?把这个带着。” 说罢推了推他。眼神已经朝那匹马看了过去。 他却站着不动:“你想怎样?自以为是地替我做了安排。我就应该听你地吗?”他微微地眯起眼睛。眼见是一幅忍无可忍地模样。“你每次都这样。所以我才讨厌……” “慕容苏。轻点声。”她皱了皱眉。伸出手覆在他唇上。这里地动静已经让斑雎弼那个手下频频望来了。 他却一把拉下她地手。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到这种连干净地水都喝不上地鬼地方来干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是真的情绪失控还是故意为之,他竟然低吼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世间所有人都死了也没关系,可你不准死!” 她是真正惊讶了,一时无言以对,只是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那句听起来怨气十足细品起来却又暧昧万分的话。始终在她耳边打转,就是融不进脑子里去。 这麽大的声音终于引起了斑雎弼地注意,他的脸上又泛起了狐疑之色。提着双刀大步朝这里走来,边喊道:“你们两个在吵什么?” 慕容苏抬了抬眼,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恢复,低声道:“你现在还剩下几成功力?” “完全解除摄魂术需要两个时辰,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两三成。” “我去跟他说两句话,你趁机去抢马。” 他很简短的吩咐。也不等她回答,便拂了拂袖子走上前去,脸上依旧挂着叫人不设防的温柔笑意,道:“大王子,你不是想知道如意侯的弱点吗,我告诉你吧。” 斑雎弼一愣,心想这件事似乎更重要一些,因此站定了点头道:“不错!那小子趁我不备偷袭主帐,本王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会落到现在这幅狼狈模样。就连马都要随从送来。正是因为班雎莲佯装攻城,却在暗中派遣心腹将士突然袭击主帐的缘故。幸好当时有死士拼死相护。否则堂堂的白朔大王子,说不定真要毁在那个看似柔弱的白眼狼手上。 觊觎汗位的人不少,没想到这小子也会来掺一脚。斑雎弼越想越恨,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催促道:“你了本王子大大有赏!” 就这样地货色也配成为白朔未来的汉王?慕容苏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如果他是班雎莲,也一定找机会反了。 但他的脸上依旧不动声色,道:“大王子殿下,如意侯最在意地事就是他已经去世的母亲,如果您想报仇的话,不妨回到王都高昌试一试。”当然,前提是他还有命回去的话。 “侯府郡妃?“斑雎弼一愣,不信道,“人都死了好几年了,有什么用?” “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在大王子你……” 还没等斑雎弼作,身后已经响起了随从惊慌地呼叫声:“你……你要干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伴着急促的马蹄声,慕容苏的眼角已经看到一角紫色的衣袖朝他伸来,就在斑雎弼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将手中的匕劈面扔了过去,趁对方分心闪躲之际,一把抓住月影的手,顺势跃上了马背。 斑雎弼手中没有弓箭,又不舍得将日月双刀抛出去狙击,一双腿更是跑不过自己的宝驹,忍不住急得直跳脚,怒吼道:“你这兔崽子居然敢骗本王子!这女人哪里像是被下了药不能动弹?你们且等着,本王子一定要把你们抓起来碎尸万段!” 也不知怎地,慕容苏只觉得心情甚好,在奔马远去之际,忍不住留下一句笑语:“她是我娘子,怎么舍得下药?” “你方才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说再见。”慕容苏回过头,唇角依旧缀着未散的笑意。 “据我所知。白朔语地再见不是这样说地。” “你只知道打打杀杀,语言一道博大精深,你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他闲闲地说道。复又轻轻搂住她的腰,不满道:“你以后能不能下手轻点,方才上马,硌的我浑身疼。” “等我地功力恢复了六七成就不会这样了。”她倒是很认真的回答,又问,“慕容苏,你真要跟我一起去?” “我正在想怎样让你不要去。” “我以为你……”我以为你恨我。讨厌我,再也不想看到我……但这种时候她实在说不出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双手将马辔拉紧。斑雎弼地坐骑果然是匹好马,就算在这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奔跑起来也如履平地。 好一会儿,她才又问:“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我到了樊城却进不去,也没有颜少庄主那么好的本事敢明目张胆的冲出来,只好躲在树林里静观其变。” 还真像是他做事的风格。月影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笑:“那你也看到了雅乐?” “红衣雅乐是二哥的手下,我怎么会不认得?” “你一路上跟着他?”雅乐虽说武功不怎么好。和慕容苏比起来却高明多了,竟然被跟着也没有察...[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六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三 上) 刚一接近山谷,便远远的听到了金铁交鸣的声音。 月影顿时紧张起来,加快催马,惹得身后的慕容苏不时的抱怨。她也顾不上了,一路飞奔过去,沿路见到不少打斗厮杀的痕迹,也有残兵断刃散落在地上,虽然没见到尸体,看着也是揪心。 刚一进谷,便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大汉举着厚背朴刀,追着一个身穿灰色铁甲的白朔士兵猛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他***的,老子剁了你喂狗!” “龚大哥!” “月……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他***你敢砍我……”这后一声,却是那个白朔士兵见有机可趁,回头偷袭,龚大海骂了一句,顿时跟他厮打在一起。 月影又急又喜,放眼望去,她派去殿后的士兵正在这处狭隘的口子里和数十个白朔士兵交战。看那些士兵的徽章,果然都是大王子斑雎弼的人。 她把手里的缰绳往后一送,塞进慕容苏手里,人已经飞身跃起,一肘就把离她最近的一个拿缨枪的士兵打倒在地,另一只手在马臀上用力一击,马顿时吃疼飞奔起来,慕容苏急忙拉紧缰绳,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喂!” “进山谷里去躲一下。控制住马,别摔着了。” 她却只来得及喊了这一声,便被迎面而来的马刀截断了声音,再也无暇分心。 这个……大概就算是她的关心了吧?慕容苏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手里却不敢放松,一路驰进山谷的隘口。没跑几步。迎面一块大石挡路,他急忙用尽全身力气扯进缰绳,奔马人立起来,差点没把他摔了下去。 他一手牵了缰绳调转马头,一手揉着胳膊。一天不到就整出了伤口,如今又是全身酸痛……所以说他不喜欢学武艺,明明是翩翩佳公子,打起架来和街头地混混有什么两样?既然他动动嘴就可以让别人去卖命,何必要亲自动手? 他心里直犯嘀咕,谁知一回头。却看到一群人正盯着他。 这些人大多是些妇孺老人。或是身上缠着绷带的伤兵。看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惊诧好奇,更多的却是紧张不安。慕容苏不用想就知道必定是在此避难的樊城百姓,心想跟这些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正想走开,人群中突然跳出一个少年来,低喊道:“你……你不是月影姐姐的相公,苏公子吗?” 慕容苏挑了挑眉。这才认出这个满脸灰尘血污,腿上还缠着白布条的少年竟是上一回在樊城遇到的小昙,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可小昙却满脸疑惑的望着他道:“奇怪……你不是死了吗?” 他地脸色微变,本不想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她说我死了?” 语气阴沉,少年忍不住一寒,但又很快挺起胸膛:“这倒也不是,月影姐姐只是说你不在了。但是我想。如果你没死,堂堂地男子汉大丈夫又怎么会放心让娘子上战场去?所以你大概是死了。” 这一回,慕容色连脸色都变得阴沉了,他翻身下了马,寒着脸朝那群躲在岩石背后的百姓走去,小昙以为他要动手。立刻全神戒备,谁知慕容苏只是走到一处石缝后朝外看去,谷外的空地上,一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 他用手朝外指了指:“这么彪悍的女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个……这个和强弱没有关系,如果是自己重要的人遇到危险,会担心是正常的吧?”小昙被他满不在乎地语气激怒了,忍不住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却又现说漏了嘴。一脸羞涩不安的朝慕容苏看去。却看到对方一手撑在石缝上,正专注的看着谷外的情形。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少年愣了愣,他隐隐觉得这位苏公子和上次见到的时候不大一样。那个时候明明是一副言笑晏晏气定神闲的贵公子做派,现在虽然还是高人一等的模样,脾气却变坏了。 慕容苏也不理会小昙探究的目光,自顾自看着外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月影真正与人交手。他见过她舞剑,很轻灵很飘逸,但是那样地剑招用在战场上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劈、刺、砍、杀,不能有一点儿犹豫,也不能有一点儿心软。她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强,但眼中却格外冷淡,没有一丝兴奋激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能在战场上的杀敌的人,骨子里都是嗜血的,比如阿莲,比如舅舅。 她跟他们都不一样,杀敌如砍瓜切菜毫不含糊,偏又心软的不像话。 他忍不住张开手掌,今天之前他都没想过自己也会亲手杀人。拔出月影地剑那是情急之下的万不得已,而手腕上的袖弩原本就是防身用的……因他而死的人或许不少,可他从来不让自己的手沾上血。今天之前,他没有那么近距离的看到过死亡,原来杀和被杀都是这么的惨烈痛苦。 一声悠长苍凉的号角声穿过树林,落进他耳中,他吃了一惊,倏然惊醒,手掌握紧成拳。他担心地事情,终于生了!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这声音意味着什么。然而打斗地人不过顿了顿,依旧继续开战。只有他身后的老弱病残开始不安骚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有些胆小地甚至已经哭了出来。他们在樊城久了,这种进攻的号角声不啻为催命符。 慕容苏有些不耐烦,那些人身上的烟尘味道也叫他不舒服。他往边上跨了几步,找到个空隙看出去,正看到月影朝这里望来,急忙对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此地不可久留。 月影却对他的示意视若无睹,扬声道:“慕容苏。我这里脱不开身。那边交给你了,带大家暂时躲一躲!” “喂……” 他尚未来得及表示不满,紫衣女子已经一声轻叱扑向对面一个身形起码有她两倍那么大的壮汉,他的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 开什么玩笑,这些素不相识的平民与他何干?他连城池土地都可以不要了。他想救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偏她别扭,什么人都想救就是不想救自己。 他面色不善的后退了一步,袖子却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是个污衣皓的老妇。他皱了皱眉。急忙把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老妇已然开口道:“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要走了。”他拍了拍衣上的灰尘就要离去,那老妇又想拉住他,却被他居高临下的一眼看得有些瑟缩,收回手嗫嚅道:“可是……可是月姑娘叫我们跟着你……” 慕容苏眼角一扫,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用同一种眼神看他。在这些人心目中。帮助他们守城又想办法让他们逃命的月姑娘是比守军还要值得信赖的人,他们对她的话根本是言听计从。 慕容苏不喜欢那些殷切地目光,看得他心里毛。这种期待和信任地感觉实在太怪异,他完全没有经历过,更别提如何解决。他顿时烦躁起来,皱了皱眉甩手就走。一旁的小昙已经气呼呼的大喊起来:“大家别理他,这个人根本不可...[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六十六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三 下) 到了后来,寒凉的雨终于下了起来,战场上的局势也变得有些诡谲难辨。 斑雎莲并没有亲自来,想必是被颜啸云绊住了。但他的军队却将周围团团围住,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被追杀的斑雎弼也避无可避的躲了过来,还有一身红衣却满身伤痕的雅乐和全身罩着黑袍子的雪狼组,这一群人顿时陷入混战。 慕容苏一直在谷口的位置看着,没有离开也不打算出去帮忙。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完全帮不上忙,如果贸然现身说不定还会给别人添乱。他做事一向不盲目,眼下的场面虽然有点混乱,其中最安全的人反倒是月影----大酉士兵是自己人,斑雎莲的手下也不会太过为难她,而雅乐本就奉命要保护她,唯一有敌意的斑雎弼如今是自身难保……这情形相信她可以应付。至于他自己,则是在等一个让他们两个都可以安然离开的机会。 在雨越下越大的时候,这个机会终于出现了。 就在大王子为数不多的亲信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的时候,小四将军和小五将军联手,一同将斑雎弼逼至死角,数十招之后,日月双刀抵挡不住合力围攻,斑雎弼的胸口终于被小五砍中一刀,随着狂飙的鲜血,尊贵的白朔大王子顿时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慕容苏眯了眯眼,突然几步从高处跃了下来,沿着方才就预设好的方位直接奔向离谷口最近的一个骑兵。他的袖弩上还剩一支箭,趁着那人还没现异常时便启动机关,箭尖准确无误的射中对方后心,那人一阵痉挛,悄无声息的从马上倒了下去。 他很快的把那具尸体用力踢开,翻身上马,朝月影催鞭而去。这一程路不算长。却时不时的有流矢嗖嗖飞过,还有明晃晃的刀光交织,有几刀几乎擦着他地身体砍过去。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了咬牙一口气跑到她身边,用力喊道: “月影,上来!” “哎?” “别废话,上来!” 他的喊声有些凌乱。不复半点闲定文雅的样子,弄得她也紧张起来。眼见他的手已近在眼前。来不及多想,急忙握住了,临上马之际又听到他不容置疑的声音:“坐我前面。” 她愣了愣,却还是听从了他。腰上一紧便靠在了一个并不算宽阔却依稀温暖的怀抱里,她腾出一手稳住缰绳,另一只手举剑格开侧面偷袭地一个刀兵。问道:“你想做什么?” “离开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斑雎莲只想杀了斑雎弼。再说你大哥地北伐军就要到了。樊城不会有事了。你不准把自己废在这里。赶快跟我离开!” “慕容苏。你别擅自决定!” “擅自决定地人是你!”他地声音在噪杂地雨声和厮杀声里听起来不太分明。似乎是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变得有点微弱。听起来哑哑地:“那些樊城百姓已经从密道回去了。你也用不着担心。” “真地吗?”她心中一喜。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映入眼帘地却是及其苍白地脸色。那种苍白很不正常。连嘴唇都在微微地哆嗦。额头上密密布满地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她心头一紧。急忙越过他朝后看去。身后很远地地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地斑雎弼正缓缓放下手里地弓。满是血污地脸上挂着模糊地狰狞笑意。那张弓是空地。 箭支正嵌在慕容苏的左肩胛上,虽然看起来不深,位置却不太好,也许伤到了骨头。 她忽然明白了他方才为什么非要她坐前面,一瞬间,心底涌起的不是感激。却是气愤。她生气了。这个人不是一向娇贵的很,现在又来逞什么强? “慕容苏。做人要量力而行!” “你到底走不走?”他疼的直抽凉气,因此脾气更加不好,这一句几乎是用吼地,月影皱了皱眉,转过头一紧缰绳,骏马越过树丛,朝着林子深处奔去。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身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周围似乎有很多绫罗绸缎,还有很好闻的香味,像是新的脂粉或熏香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肩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这才想起自己不小心被那个又蠢又笨的白朔大王子射了一箭。他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疼过,那时候居然还能忍着不出声,口齿清晰地告诉月影再翻过一座山有个镇子叫逐雪岭,在那里有归在苏容名下地商铺分号,他们可以先到那里去躲避追兵。 后来雨下得越来越大,他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难受的要命,偏又不想让她看不起。知道最后,当她决定替他拔出肩上地箭支的时候,终于还是支持不住的晕了过去。 他从小就又怕疼又怕血,但是一个男人因为怕疼而晕过去,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轻轻的吐了口气,身边伸过来一双微凉的手,试探着放在他额头上:“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他觉得不太舒服,身上烫的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因此她掌心凉凉的温度让他觉得非常舒服。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顺势覆了上去,然后握着她的手慢慢移到脸上,问道:“这是逐雪岭吗?怎么一点光线也没有?” “抱歉,没有去成那个地方。”月影的声音里带着很浓的疲惫,她慢慢的贴近他的耳边,道:“这是在马车里。” “马车?”他怔了怔,果然感觉到身下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颠簸。这车走得很慢,外面的雨越大了,砸在车厢上的声音几乎盖住了车轱辘的响动。 “这是辆装货的马车,所以没有窗子,现在是晚上。”她继续趴在他耳边解释道,“你的伤比想象的严重一些,一时没法止血,天又在下雨,后面还有斑雎莲的雪狼组在追着,实在没办法支持到逐雪岭了。正好官道上停着运送货物的车队,我就想办法偷偷的混上了其中的一辆。” 她靠得很近,气息也是凉凉的。他在黑暗中捕捉到她清冷的眼睛,那种又是担忧又是欣慰的神色让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变好起来:“这车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无所谓,至少现在淋不到雨,也没有人在后面追着。”她又抽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在烧。什么也别想了,先休息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安心的魔力。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这车里装的是逐雪岭的绯香和胭脂,这些东西产量很少,只有贵族才用得上……谁家的商队,竟敢抢我生意?” 月影忍不住笑了,心里暗骂了一句“奸商”,随手扯过身边一匹不知道是羊毛还是貂鼠的皮子,轻轻的盖在他身上。很快的听到他均匀沉稳的呼吸,这窄小黑暗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比任何地方都安全舒适,一股亘久缠绵的睡意沉沉的袭来,她终于忍不住合上了眼睛,很快的睡着了。 半晌之后,慕容苏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因为适应了黑暗,已经能看清楚车厢里堆满了贵重的绫罗丝缎...[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海棠六月新书速递 海棠六月新书火热速递,宫斗、穿越、网游、、玄幻、言情筒子们的眼睛看紧看过来,总有一本筒子们喜欢的,还们吧! *――*――*――*――*――*――*――*――* 书名:《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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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教育出版社集结出版,卓越和当当都有售,喜欢古代古董饰的mm们可以去看看。戏子是货真价实的老银收藏家,对古董饰很有研究,配的图文都非常唯美华丽,当成散文来读都可以。 ――卓越地址: -1&uid=477-6412417-6651543&prodid=zjbk90273t 《衣锦媚行》文章节选: 12妻妾 手上有两个累丝簪子,是不同的时候,向同一卖家买到的.而那个卖家,也是不同时候,在市场上向不同的人买回来的. 它们之间,原来是一对,后来失散了,还是,原本就彼此分离? 麒麟,本是威严的瑞兽,自古就是象征品级和地位的,可是,从做工到用料,为什么反而不如另一个鹿簪子?一直暗地里觉得,这两个簪子,应该是一个男人,分别买给妻妾的,妻得了象征身份麒麟.妾得了鹿,而男人,都是疼爱小的的,所以,在制作的时候,吩咐匠人,把鹿簪子,做的更漂亮些.不知道大房,看到鹿的时候,会不会有些失落,而二房,看到麒麟的时候,会不会有些不甘? 时间,带走了红颜,男人终究死了,妻和妾,终于分家了.不知她们分开的时候,有没有一丝怨念,还有一丝庆幸.终于,两个比了一辈子的女人,分开了.两只簪子,也分开了. 时间,带走了白.终于这两个女人死了,两只簪子被分别变卖,流落到了市场,而辗转间,我又把它们合在了一起,凑成了一对.故人相遇,不知是喜是悲?或许,附在簪子上的两个灵魂,又开始相互不甘了. 或许,我不舍它们分离,而它们自己,宁可分离.\[本章结束] 《佛眼砂》广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一) 因蜀王出兵与大酉为敌,颐州寺庙的香火比往常更盛。男人们都去了战场,剩下的妇孺老弱只能将希望寄予佛祖,祝福出征的丈夫或儿子能平安回来。 法源寺作为颐州最大的寺庙,每天往来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佛前长明灯日日不灭,僧人的清修也受到了打扰,早课晚课皆有善男信女同陪,直让法源寺的方丈绝音大师头痛不已。 这一日,蜀王妃派人来为还未出世的孩子祈福,觉音大师打起精神相陪了一夜,正准备回房休息,半路上却被一个小沙弥拦了下来,附耳低语几句,让他顿时睡意全消,敛衣而行,匆匆往后院禅房而去。 推开其中一间房门,里头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年轻人正在早课,神态行止肃穆端庄,唯一与僧侣不同的地方,是他仍然留着一头秀丽乌黑的长,整齐的束在脑后。 尽管如此,第一眼看去,这个人依旧清雅如莲,不似凡间所有。 觉音大师恭恭敬敬的起手道:“师叔,此去大梵音寺,一路珍重!” 觉音已年过五十,师承大梵音寺天如禅师徒无惠,论起辈分应该是无重的师侄。虽然他的年纪比无重大许多,却对他颇为尊重,从不失礼。 无重对他点了点头:“多谢方丈。我与他人约定之时已到,办完了事就回寺里。” “与师叔相约的人,可在颐州?” “她一直在。”他淡淡笑道,眼中有一瞬间划过深思,继而起身,拿起桌上的小包裹,“时候不早了,无重告辞。” 觉音侧身让过一条路,垂道:“师叔此次来法源寺盘桓,论经讲道,指点武艺。觉音受益匪浅。还请下次路经颐州,再来赐教。” 无重站定了。目如秋水。看着不知名地地方。微笑道:“对不住。一旦离开了颐州。我就不会再回来了。方丈。天下之事天下之人。无一不可为师。你又何必拘泥?” 觉音一愣。只觉得他幽淡地话语中含着甚为不详地隐喻。却又不能加以劝诫。只能微微行礼。道:“师叔说地是。” 无重遥望几重屋脊外袅袅不散地香烟。离开这里。就不会再回来了。过去地事也不会再回来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是不拘泥? 颐州地街道和人潮鼎盛地寺庙比起来。有些冷清。因为蜀王公开和朝廷为敌。等于是把整个颐州都置于极为危险地境地。百姓人心惶惶。想逃走躲避兵乱。却又因为一纸封城令被迫留下。有人囤积居奇。有人趁机偷抢。原本繁荣地城市。立刻变得萧条起来。 今天是无重和朱丽约定地一月之期。其实以他地武功。完全不用留着这一个月地时间。只要他愿意。从一个不会武功地女子手中夺下《十梦录》。易如反掌;就算要面对蜀王府地高手。也不是一件难事。 可他从来不会说谎。虽然心中通透。却并不代表就可以彻底地忘记。只要还有牵挂。就是剪不断地罪孽。他是想要给她机会。不想彼此之间太过为难。 只是,除了那一次她说要跟他一起走。之后朱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眼下蜀王对朝廷开战,蜀地兵马强盛,大酉立刻就会陷入兵乱。他相信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朱丽的主意,他不能再等一个月了。拿到《十梦录》回大梵音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蜀王府戒备森严,尤其是现在的非常时期。他也不急,沿着王府慢慢行走,一直等到天色渐黑才接近,绕到后门。投石问路。引开一队驻守的士兵,脚下一纵。便轻飘飘的跃进院子里。 朱丽也应该记得,今天是一月之期地最后一天。他会来取走那本书。那么她会在什么地方等他?又会有什么手段来防范他?她是如此聪明,他此行恐怕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究竟还是,要有兵戎相见的一刻。 他一路小心谨慎,府中侍卫众多,又有上百间屋子,他一间间的找来,面色虽然如常,手心里却渐渐冒汗。猝然相见,终是有些怯地。听说最近她的身体不太好,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有没有事?…… 他不想自欺欺人,慈悲,并不等于无情。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两个身穿蓝色布袍的男子,轻声交谈,声音不偏不倚的正落入他耳中。 其中一个说道:“听守备的人说,那铁麒麟真的做出来了!” 另一个人接口道:“真的?那玩意儿光看着模样就不是个叫人省心地,真用来攻城,那余阳城就算是铁打的也得被咱们给破了。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赶早儿拿出来呢?” 先前那人压低声音道:“老兄你不知道?去年王爷不是从北方绝云山脉请了一批什么藏锋馆的人回来吗?嘿,这几个人可厉害了,手艺可是一等一的,任凭他什么东西都能造出来,要不是他们,这个铁麒麟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可是不是听说那个什么藏锋馆的水姑娘不肯和王爷合作,早就被关起来了?” “她是不肯,可她手底下的人肯也一样的。这么个丫头片子做宗主,笑都笑死人了!不过话要说回来,多亏咱们王妃的聪明才智才画得出铁麒麟地模样来。否则这会子,攻打余阳还不只是纸上谈兵!” 两人顿时心灵神会的笑起来:“王妃的确是个厉害角色,难怪就算现在怀了孩子,王爷也不召侍妾来伺候,宁可房中寂寞啊……” 声音减去渐远,无重静静的躲在树丛里,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他们所说的铁麒麟究竟是什么?听起来似乎和蜀军攻打余阳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在颐州那么久,也听说了慕容捷延请藏锋馆能工巧匠为其铸造兵器一事,却没有听说他还在暗中制造这样的东西。 他思忖了片刻,悄悄的跟上了那两个蓝衣人。他们一路上甚少与别人交谈,看起来似乎身份颇高。无重跟着他们穿过了大半个内府,到了后院一座假山前,只见两人闪身进了一个山洞,之后就再没有出来。 无重随之而入,这个假山洞颇为深广,尽头处竟然还连着一个大约一个屋子那么大的天然石窟,只是四处无门无窗,也不知道那两人去了哪里。无重并不着急,隐身在黑暗中,大约等了一顿饭功夫,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地咔咔声,幽微地光芒中,只见一个和方才两人一色打扮的蓝衣人正从洞后走出来,石壁上微开一线,果然有扇暗门。 他径自往外走,无重手上握了两枚石子,看准了位置激射而出,一颗恰好卡在暗门地缝隙中,一颗不偏不倚的打在那个蓝衣人的后背大穴上。“风动真诀”内力温阳,那人连疼痛都没觉察,便一下子倒在地上。 无重将他轻轻拖到暗处的乱石推里藏好,又脱下他身上那件蓝色的外袍披在身上,再次回到暗门前。因为被掷出的石子卡住机关,因此那扇门并未关实。他将手按在石门上微微用力,厚重的门便无声...[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二) 无重望着眼前的大家伙,正想再走近些一探究竟,屋子深处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快些准备好,等会儿王爷来了看见这乱糟糟的模样,可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这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狂妄,随着声音走进来的人长相妖媚,长披肩,身上穿着一袭流光溢彩的锦衣,腰上缠着一条银鞭,看起来是他的武器。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全身白衣面色冷峻的男子,似乎对那锦衣男子的嚣张模样很看不惯,略略的皱着眉,袖着手,眼中满是不耐。 无重知道蜀王身边武功高强行事隐秘的“五重衣”,因此隐约猜出这两人应该是其中的锦衣和白衣二人。有这两人在此,行事恐怕要更加小心。他低垂着头,慢慢的蹭到了一扇边门,趁人不备的时候匆匆溜了进去。 他穿过一个堆满了废旧铁兵的通道,顿时置身在了一个巨大的铸造工场中。这个工场足足有好几个普通晒场那么大,角落里有两个大熔炉,炉膛里烧着熊熊火焰,风箱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无重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下十数架形如狮虎的铁车一字排开,虽然还未铸造完成,却已看得出其形制和构造和平常的战车大不相同,车身铸有防止敌军进攻的铁刺,裹有防火的油毡,车身内藏有可以伸展的机关,前端连着重锤,想必是用来攻城之用。更叫人惊讶的是车腹内装有一个大概可容纳三十人的铁箱,铁箱前连接着一段通道,宛如铁麒麟长长的脖子。只要重锤敲开城门,车中所藏士兵便可以在铁车的保护下,直接进入城中。 再往后看,还有几辆铁车腹中藏有火油或弓弩,虽然机关都还没有最后完成,可光看这番情景。已是闻所未闻,叫人心生畏惧。 就如方才那两个蓝衣人所言,若是数十辆铁麒麟一同攻打余阳,就算余阳的城墙是铁打的,也抵挡不住这些庞然大物。 蜀王慕容捷竟秘密制造了这么惊人的武器!若是魏中平原的田地和村庄被这些铁甲车碾过,到底会变成怎样一番光景? 最初地震惊之后。无重缓缓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事实就在眼前。毫无疑问。这凶残嗜血地武器。绝不能让它现于世间!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将之毁去。但这铁甲车不同于寻常地兵刃甲胄。光用刀剑完全不能破坏。除非用熔炉中地烈火加以焚毁。但这件事要做到谈何容易?且不论用来铸铁地烈火根本不能近身。光是这么大地炉子就难以移动分毫。更别说这个工场里还有很多普通工匠。灼热地铁水一旦倾翻。只要走得稍慢一步。连骨血皮肉都会尽数溶化。 不能这样。任何一个无辜地人都不能为此付出代价。 他倚在角落里思忖片刻。突然想起方才那两个蓝衣人所说地藏锋馆宗主水姑娘。既然是藏锋馆地宗主。那这位水姑娘一定知道铁麒麟地弱点。也一定有办法破坏它! 如果照他们所说。这位水姑娘因为不肯铸造铁麒麟而被蜀王关押了起来。那只要找到她。就有希望阻止慕容捷使用这件兵器来攻打余阳城! 他打定了主意,又等了片刻。直到一个监工模样的男子从面前走过,他突然手腕轻抖,腕上的如是珠如灵蛇出洞,缠上那人的脖子。那人连一丝声音都没来得及出,便被一把拖了过去。 无重不欲对方看到自己地样貌,因此伸出手指扣住他的咽喉,另一手反剪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水姑娘在哪里?” 那人咽喉被压住,不能大声说话呼喊。手脚也阵阵酸麻,知道落进了厉害人物手里,连声音都结结巴巴起来,道:“什……什么水姑娘……” 无重从侧面看去,只见那人眼珠乱转,知道必定心中有鬼,手指地力道又加了几分,声音也冷峻道:“藏锋馆的宗主,你们把她关在哪里?” 那人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黑。不敢再有隐瞒,支吾道:“在……在水牢里。王爷的亲随严加看管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水牢在哪里?” “王府西边,有个大池塘的那边……那边就是!” 见他脸色白,双腿如筛糠一般颤抖不止,无重心下也有些不忍,手指一松,随即一掌劈在他的后颈。见他不省人事,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准了去路,正准备混在人群中趁机逃出去,不远处突然传来锦衣梁欢的声音道: “何平,我让你去叫王爷来此,你怎么还在这里晃荡?” 无重脚下一顿,见周围人的眼色,一霎那明白梁欢口中的“何平”正是自己。当下不再犹豫,足尖轻点,以墙壁借力,几步便越过众人头顶,朝出口的地方飞奔而去。 “糟了,有奸细!” 锦衣梁欢见手下行动异常,心中顿时起了戒备。借着昏暗地灯火仔细一看,只见“何平”长相秀丽,身轻如燕,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由的大声呼喊起来。 这一声呼喊顿时让场面大乱,有的人朝里走,有的人朝外走,反倒让无重有足够的机会逃脱。白衣残心不由狠狠的瞪了梁欢一眼,脚下却不停,人已经跟着无重的背影掠出了三四丈。 若论轻功,无重更胜一筹,但是残心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因此无重才刚刚离开暗门,一抹白影已追至身后,银光闪闪,直逼后心。 残心使地是一对银钩,兵器的模样奇特,招式也甚为古怪,但普天下再怪的兵刃,也比不过无重手里的如是珠。他听到身后风声将至,低头避过一式,晚上的金色佛珠扬起,轮圆,顿时化成一面强韧绵密的气墙,硬生生的将银钩挡了下来。 “大梵音寺无重?” 残心显然认识这件天下闻名的兵器,一张布满刀疤的脸顿时扭成古怪地形状,死死地盯着对面容色清丽的少年。一贯神色冷漠地他,眼中竟然有几分狠毒决绝。 “当年我拜师大梵音寺,却被天如那老和尚说成是心术不正难成大器,无论如何不肯收入门下。如今我倒要瞧瞧,他看得上的得意门生,到底比我好上多少!” 残心少年时久被尘封的往事因为见到无重而被重新唤醒,就连下手都比往常要凌厉数倍,一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换了数招,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无重一心想要尽快找到藏锋馆宗主被关押的地方,不想节外生枝,因此风动真诀的内力已催到八成,周身衣衫盈鼓,温阳强大的内力一推进,将残心全身罩住,却没看到身后不远处,悄悄跟在残心身后的梁欢正扬起银鞭,眼神中满是得意,朝着无重的天灵便是一鞭砸下。 等到他听到身后风声虎虎,知道不好,只能暂时放过残心,收回如是珠抵挡,正在这时候,洞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一个窈窕的人影从怪石嶙峋的假山角落里窜了出柄怪目怪样的三叉短戟,朝着梁欢的小腿直刺...[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三) 就如梁欢想要偷袭无重,他自己也被一个早就躲在暗处,使一柄三叉短戟的女子偷袭了友上传,中文网特此申明() 那支模样活像鱼叉的兵器刺向他的小腿,让他不得不倒退三步,手中的银鞭已经挥出,却离无重的头顶终是差了半分距离,反倒被少年手中天下无双的金色佛珠缠住。一阵强大的内力震得他虎口麻,险些连鞭子都脱手飞出。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来何人?竟敢背后偷袭,好不要脸!” 女子冷哼一声:“这都是跟阁下学的,阁下果然好不要脸!” 梁欢一时气结,挥起鞭子便迎上女子手里的鱼叉。但见她柳眉凤眼,粉面含春,竟是一个生得极为妩媚的佳人。 只是她下起手来却是又快又狠,招招追命。梁欢正思量着江湖上何来这么一号人物,无重已经抽了个空,远远问道:“涂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因为你在这里。”女子答了一句,突然又觉得这么说十分不妥,又急忙解释道:“我可没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是来抢你东西的!” 哪有抢人家东西却帮人家打架的?梁欢不明白,但眼下的情形已不容他多想。这女人不光兵器古怪,招式也怪得很,灵活如一尾游鱼,她的鱼叉又是长兵刃,很难近身。 过了数招,无重又道:“涂姑娘,你不用帮我。” “嗦!你若不尽快解决这两个人,怎么去取我要的东西?如今蜀王都兵了,我还要急着要回京城呢!”她的语气不耐,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但这话却更加惹怒了梁欢,他不由冷笑道:“你这婆娘好大的口气!五重衣岂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罢,银鞭一扬,顿时贯注了十成功力朝涂玉笑胸口抽去。涂玉笑恼他招式阴损。纤腰一扭,不去迎击,反倒朝无重的方向退去。梁欢见她转头就走,以为这姑娘见他害怕,忍不住唇角弯起,手腕连连用劲。银鞭不依不挠的追了过去。 谁知涂玉笑这一招只是耍诈。眼看银鞭将到。她地人突然冲天而起。喝道:“无重。当心你背后!” 其实不用她提醒。无重已感觉到身后战事有变。他还以为是涂玉笑不敌梁欢。急忙一掌逼退残心。手掌展开。如是珠犹如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套住了梁欢地银鞭。这两人虽然都用地是软兵器。但无重地佛珠每一颗都比普通地刀剑坚硬。因此两相绞住。通体软韧地银鞭却是吃了亏。 梁欢一见情形不对连忙撤力。若是和无重地风动真诀对上。那可是讨不了半分好处。 他全身劲力卸去地时机只有一瞬间。可涂玉笑要等地。就是那一瞬间。 她手中地鱼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递出。动作沉稳干净。内力尽数灌注在手腕上。几乎听不见破风地声音。等到梁欢收回银鞭之时。鱼叉地前端已经刺到他地后腰。锐利地锋刃毫不费力地切开他地皮肤和内脏。在腰腹最柔软地地方划开了一道深长地口子。 凄厉地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洞窟。 梁欢连银鞭都不要了,两只手死命的按住伤口,可涂玉笑这一刺用尽全力,鲜血根本止不住,一瞬间便把他一身锦衣染红了。 无重和残心也被眼前这番变故惊住,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手,朝梁欢看去。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斜里已经伸过来一双柔荑拉住无重,涂玉笑的声音低低道:“还不快走?什么愣!”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他就朝外奔去,残心双眉一拧,正想足去追,手臂却被血流不止的梁欢一把拖出,动弹不得。 “残……残心,快替我止血,叫……叫大夫来!” 残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用力将他推开。道:“别碍事。你再不放手,刺客要逃走了!” 梁欢痛的龇牙咧嘴:“你……你这混蛋。是刺客重要,还是……还是我的性命重要?” 残心布满刀疤的脸在暗中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诡异残忍,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对王爷来说,刺客比较重要。” 涂玉笑拉着无重逃出很远,才松开了手。 方才处于礼貌,无重才一直没有挣脱,此刻见她停步,这才道:“多谢涂姑娘。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就此别过吧!” 涂玉笑一挑眉:“怎么,你还想留着?” 她地脸上有一丝古怪的表情,又补充道:“你还想去找她?” 无重却摇了摇头,道:“《十梦录》到并不急在一时,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连累涂姑娘了。” 涂玉笑一听,顿时有股无名火窜了上来,淡淡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支开我去找书了?我既然盯上了你,没抢到书之前,绝不会离开的。” 无重轻轻叹了口气:“出家人不打诳语。涂姑娘,五重衣的身手你也见过了,虽然你侥幸伤了锦衣梁欢,其他人却不好对付。你还是快走吧。” “你看不起我?”她似乎跟他杠上了,“我偏不走。你再叫我离开,我就大喊大叫把人都引来!” 无重从小在寺庙长大,对女子耍赖撒娇蛮不讲理向来没有办法,最后只得不言不语,自去寻找关押着藏锋馆宗主的水牢,也不管涂玉笑是否跟在身后了。 池塘很快就找到了,池边一隅的小屋果然有重兵防守。两人一合计,决定此处不要大动干戈,只不过无重身上从来不带暗器迷药之类的东西,涂玉笑的身上却是不少,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全掏出来混在一起,由无重用风动真诀的内力将这些药粉缓缓送出,不过片刻时间,那些防守地士兵便无声无息的倒地不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药粉太过厉害,就连涂玉笑自己的脸色也有点白,但她接触到无重的目光,却只是吐了吐舌头,露出难得的娇憨的模样,也不说话,当前便去推门。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有一扇铁门,拉开铁门,阴寒潮湿之气扑面而来,果然正是水牢的所在。 两人相视点头,悄悄的拾级而下,石梯尽头是一条狭窄的石板路,路两边是大片地水塘,水深及膝,布着一道道铁栅栏,四处都有铁链铁锁,空气里有触鼻地恶臭,在昏暗的火光下,这些水塘看起来污浊不堪。 无重轻轻地宣了一声佛号,堂堂一个蜀国郡王,竟然将一个女子关在这种地方,实在不够光明正大。 涂玉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下巴朝前努了努,又伸出手朝角落一指。无重明白她的意思,他也已经听到了细细的说话声,正从水牢深处传出。 两人又朝前走了几步,转角处正有有个可容人隐藏的凹角,背后临水,前面又有高大的石墙挡住。躲在那里,就算有人从眼前经过,不仔细辨认也看不清楚。 只是这个地方实在太小,勉强挤下两人,却不免互相贴近,几乎连一丝空隙也没有。...[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一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一) 无重和涂玉笑都没有想到,在水牢深处说话的人会是朱丽! 那么和朱丽对话的那个人,想必就是被关押的藏锋馆宗主水姑娘了? 只听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回答道:“我若要答应,早就可以答应了,又何必等到现在?王妃还是请回友上传,中文网特此申明()” 朱丽却不慌不忙,轻声笑道:“水姐姐,所谓识时务为俊杰嘛!王爷也并没有叫你去偷去抢啊,如果你不肯合作,不光对你自己没什么好处,对你的族人,恐怕也……” 接下去的话她没有说,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只听那位水姑娘低叫一声,又急又怒:“你怎么会有铁馆主的贴身短剑?” “我们王爷请铁馆主来蜀地做客而已。只要水姐姐答应我们的条件,马上就可以见到铁馆主了呢!” “胡说!铁馆主一直在铁岭村闭关,任何人不能接近,怎么可能跟你们来这里!”水姑娘说起话来明显有些气弱,连咳了数声,突然又冷笑道:“我明白了!铁麒麟尾部那个制动机关的缺陷还是没人知道怎么解决是不是?……既然你们请来了馆主,那叫他帮你们就是,何必来找我?我技术微末,帮不上忙!” 一阵衣物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走动,随后是朱丽的声音:“哎呀水姐姐,果然和王爷说的一样固执呢。阿朱不勉强你,你好好想想吧,我过两天再来,只是铁馆主他……” “你把馆主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啊?阿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王爷手下的五重衣,水姐姐也是见过的。他们把铁馆主请来,是待如上宾还是连水姐姐的待遇都不及……阿朱就不知道了。” 她的声音甜美,语气亲和,可无重明白,朱丽此时此刻一定在生气。这位藏锋馆的宗主姑娘软硬不吃。一定是让她十分头疼。 朱丽虽然推说不知。话里地威胁却说地十分明白。水姑娘顿时不答话了。只听脚步声慢慢朝外走来。朱丽边走边吩咐道:“把水宗主地铁镣解开些。一个姑娘家整日泡在水里也怪可怜地。外头这么冷----抱歉啊水姐姐。阿朱权力低微。只能做到如此了。” 那位水姑娘还是不做声。直到脚步声快要接近转角处。才道:“王妃。我看你怀有身孕。将来也是个做娘地人----难道就不想给自己孩子积点德?” 原本轻快地脚步声顿时停住。又飞快地回转过去。一声清脆地声音响彻水牢。看样子竟是朱丽狠狠地掴了水姑娘一掌。 她地声音不再平静温和。怒道:“我吃念佛。诚心祈福。孩子自然会好好地长大。谁敢说我地孩子半句不是。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罢。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跟随着地丫鬟侍卫见王妃怒。也慌忙跟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黑暗地角落里还藏着两个人。 而这一次。无重也完全没有机会去多看多想。就在朱丽要转过拐角地时候。涂玉笑地手掌已经覆上了他地眼睛。他不便挣开。因此只能听到匆匆而过地脚步声。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头顶想起关门声,她才把手移开。 “涂姑娘……”他再怎么无知无感,也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你别说话,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她摆了摆手,欲盖弥彰地替自己解释,脸颊却因为他专注的注视而微微泛起薄红。 定了定神,她又问道:“无重,你是不是想救那个什么水姑娘?” “不错,她是……” “你别告诉我为什么。我反正也不认识她。我只知道如果不救她你就不能安心去找书是吧?”她看了他一眼,伏在墙壁上凝神细听了片刻,道:“有二十多个人看着,不太好办……” “是二十四个人。” 听他报出准确数字,涂玉笑忍不住回瞪了一眼,又转向去路,低声道:“二十四个侍卫倒不算什么,只不过这里是死路一条,外头又有人在找我们。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万一不能速战速决,上面的人只要守着水牢出口。我们和那水姑娘都成了瓮中之鳖。” “的确如此。”无重点了点头,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救人,还请涂姑娘守住 “不用这么麻烦。”涂玉笑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鱼叉塞进无重手中,开始动手解脖子旁边的衣扣,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自以为慈悲为怀不想连累我是不是?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为了那本书而已----这处水牢里的水并不深,外头的池塘却不浅,这其中显然有闸门。水里地这些机关交给我,等一下我开闸放水,看守的人肯定会把犯人转移,你就趁乱救人,咱们到时候再会合。” “此事太过危险,你不能去。” “你还没变成老秃驴呢,怎么也这么嗦?”涂玉笑很不耐烦的推了推他,“不就是开个水闸吗?我十五岁开始统领水军,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就不叫涂玉笑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拿到了《十梦录》,故意让我抢走不就行了!” 见少年认真思量犹豫不决的模样,女子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你还当真啊?算了,你把我当成是颜少庄主或是季帮主,假装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助顺理成章,这样行不?”说话间她已除下外衣,里头穿的是一身漆黑的鲨鱼皮水靠,更勾勒出女子凹凸曼妙的身材。无重不便再看,垂低眉,心里也知道再拒绝她的好意便有些过分了,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涂姑娘千万要小心。如有不便,速速回来。” “谢谢你的关心。”她点点头,正想跨进水里,无重想了想又道:“涂姑娘,无重本就当你是朋友。” 涂玉笑一愣,知道他是在为方才自己那番言辞解释,心里情不自禁地泛起阵阵甜意,朝他露出一抹绝艳的笑,手臂一展,悄无声息的没入黑暗冰冷的水中。 她的笑容很美,却叫人隐隐不安,仿佛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花,虽然美不胜收,总是凄凉。 无重皱了皱眉,强逼自己将这不详的念头压下,伸手去拾涂玉笑落在地上的外衣,想藏到离水更远一点的地方,谁知却触手一片濡湿。他心里一惊,急忙将衣物放到光亮处细看,只见深灰色外裳地后背上,有一块巴掌大地血迹,已呈黑色,带着淡淡的暖意和腥气。 有毒!……她受伤了? 那时候她使计砍伤梁欢,莫非就在那间不容地一刻,她的肩膀已被梁欢出的暗器所伤?怪不得这一路上,她面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不太稳定……可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他知道是这样,宁可不急着救藏锋馆宗主,也不许她冒险入水开闸,加速毒性蔓延! 他握着那件衣服,顿时心如乱麻。 最近好忙好忙量保证一天idian正[本章结束] 第八十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二) 涂玉笑不愧为水师出生,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周围的水面已经开始慢慢上升,越升越快,不多时便淹过了走道 不远处人声嘈杂,看来是看守的侍卫也现了此处的异常,眼看着冰冷刺骨的池水就要漫过腰间,无重急忙把涂玉笑的外衣塞进怀里,手掌在墙壁上一拍,人已从水里飞起,轻轻的攀附在顶部的石壁上,十根手指牢牢的扣住石缝,自上而下的看着水花翻涌,慢慢的朝水牢深处移动。 尽头的牢房里,一群侍卫正手忙脚乱的淌着水打开牢门,将一个头蓬乱穿着灰黑色囚衣的女子从铁链上解下来,毫不客气的拖着走。 其中一个啐了一口,道:“真***衰,怎么偏偏咱们轮值的时候水闸怀了!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赶明儿去法源寺烧烧香去去霉!” 另一个人劝道:“大哥快别抱怨了,先把这女人弄出去。王爷关照过,这犯人身份特殊,万万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真要给淹了,咱们兄弟几个可都要掉脑袋的。” 一群人哼哼哈哈的,抬着那位水姑娘就朝外走去,也不知水姑娘是被铁链锁的太久了,还是没有好好吃饭休息,被他们架着走,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等到一行人走近,水已经快要没到胸口,走起路来甚为不便,无重埋伏在转角处,看准机会,手中的如是珠连连击出,众人只看见昏暗的灯火中闪过一道金芒,随后后颈一麻,便失去了意识。 这二十来个人虽然人数不少,其中却没有高手。守卫一个个倒下,那位水姑娘浑身无力,眼看着摇摇晃晃的就要倒进水中。无重急忙将她一把扶住,同时足尖连踢,将那些昏迷的守卫一一踹到石梯的高处,免得口鼻浸入水中时间太久。生生的溺毙了。 他自己不会水,这一动下连连呛了好几口,只觉得冰冷的池水郁积在胸臆间隐隐疼。于是低声朝身边的女子道:“水姑娘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还行。※※” 听她声音虽然虚弱,却不是完全无力,他地心也放下了一半,急忙扶着她回到了池塘边的小屋里。谁知才推开屋门准备离开,外面花园里突然射出数十支长箭,迎面呼啸而来。 无重来不及细想便重新把屋门合上。只听一阵笃笃声响。那数十支箭都钉在了门板上。 这屋子极小。他扶着水姑娘到角落坐下。隐约可见水牢里地水已经漫上了石梯。若是要和花园里地池塘水面相平。恐怕整间屋子里地水深至少要及踝。 这时候。屋外想起了残心地声音: “无重大师。你既然是佛门弟子。自然应该明白一命换一命地道理。只要你把那个使鱼叉地女子交给我们。抵了锦衣一命。王爷可答应不与你为难!” 梁欢死了? 无重先是一愣。随即便将目光转向地牢地入口。那涂玉笑呢?为什么还不回来? “阁下原来是……四方君子中的无重大师?” 耳边传来水姑娘低哑的声音,无重见她神情萎顿,于是伸出手掌抵在她的背上,一边将温阳地内力注入,一边点头道:“是我。” “我是藏锋馆的代宗主,我叫……水横枝。” “我知道水姑娘的身份,我是来救你的,请水姑娘放 听他语气温和,容色周正。水横枝略略颔道:“多谢无重先生!” 水横枝虽然早就听说无重是大梵音寺的座弟子,但此刻看到他地样子却不像出家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是以以“先生”代称,无重也不在意,耳中听得屋外脚步声渐近,忙问道:“水姑娘,无重有一事请教。” “请说。” “请问,要怎样才能破坏铁麒麟而不至于伤到无辜的人?” 水横枝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无重先生想要毁掉铁麒麟?” “如果有机会的话。【】”无重又朝水牢的入口看了一眼。眼看已有几股细细的水流漫出地面。他皱了皱眉,放下手掌。走过去慢慢探下身子,将堵在门口已然昏迷的几个守卫拖了上来,一个个地平放在屋子里。 水横枝静静的看着他做这些事,不由微微一笑:“无重先生的心真好,你们四方君子都是好人。” 无重忙着做事,并没有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水横枝又道:“你怎么知道问我这件事,我就一定知道答案呢?” “听闻水姑娘是藏锋馆的宗主,天下利器皆出于藏锋馆,如果姑娘不知道,恐怕世间也没人知道了。” “无重先生太抬举我了!不过我的确知道铁麒麟的弱点,我可以告诉你。”水横枝又咳了几声,总算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低声道:“我也觉得这样伤天害理的兵器不应该出现在世间,如果有机会,我也想亲手毁了它。” “无重先生请你听着,在铁麒麟的尾部,有一跟手臂粗细的铁杆,下面连着轮轴地轱辘,这处是整个铁车行进的制动装置,但是自制造出来之后一直不太灵便,也没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因此只要用利器将那个地方破坏,铁麒麟行走之时就不能停下来,走不出五里就会四分五裂。” 无重眼中闪出一缕微光,这件事比他想象的简单,怪不得这些大家伙都没有随这次的前锋军前往余阳。原来这其中,竟有这个原因! 他再一次看向那扇泛着水花的地门,现在只要涂玉笑回来,他就能放心把她们两个送出府,然后独自去破坏铁麒麟的制动装置,并一举夺回《十梦录》……可是,为什么她还不回来? 屋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残心的声音也越来越不耐烦:“无重,王爷没那么多时间,若你还是没有任何答复。休怪我无情了!” 水横枝的心里也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道:“无重先生,铁麒麟地弱点我都告诉你了,你不准备离开这里吗?” 他不会说谎。只能皱眉道:“抱歉,我还要等一个朋友。” “……你这人真是傻到家了,如果你那朋友已经死了,你也一根筋地等在这里,岂不是连累别人陪你一起死?” 一个笑意俨然的声音,带着微微地暗哑,调子却很欢愉。 无重望着那张刚从水里冒出来,苍白却艳丽的脸。惊道:“涂姑娘!” “没错是我。”她双手一撑从水里跳了出来,全身湿漉漉的,身手矫健,一点也看不出受伤中毒的样子,“无重。多谢你还惦记着我。既然我现在回来了,你是不是可以安心地去找那个什么铁麒麟了?……别摇头,你刚才和水姑娘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涂姑娘,你受了伤,需要尽快治疗。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铁麒麟一事,稍后再说。” “你看不起我?”她又是这一句。柳眉倒竖,等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就上前拉起水横枝,“这么小的伤有什么了不起的。水姑娘我问你,你会游水吗...[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一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无重只有一个人,想要同时对付残心和一众王府高手,自然是有些棘手,再加上他的如是珠给了涂玉笑,此时此刻并不适合硬拼 因此他也并不恋战,且战且走,只想尽快摆脱众人,找机会破坏铁麒麟的制动机关。至于《十梦录》,眼下他已经无法顾及,好在他知道在谁手上,以后再拿也不迟。 幸好慕容捷并不愿意惹上大梵音寺这个麻烦,因此残心也没有竭尽全力和他为敌。无重以“大悲咒”掌法独战二十余人,一时间也能相抗。直到一行人追到后院的假山洞口,他看准了位置闪身退入,运气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taobar8.与掌,伸手在石壁上一拍,湖石垒砌的山体顿时塌了一片,碎石纷纷落下,将洞口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 无重知道王府侍卫人手众多,这区区一处堵塞很快就能清理干净,破坏铁麒麟的时机刻不容缓,于是几步来到到洞底,打开暗门,直奔上回看到的铸造工场而去。 这一路上的守卫不多,多数是铸铁的工匠,因此几乎没人能拦得住他。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存放着十数台铁家伙的洞窟,反手将门锁上,找了一块粗布将手掌重重裹上,从熊熊燃烧的熔炉里抽出一根烧得火红的烙铁,朝身边最近的一台铁麒麟尾部的铁杆根部按了上去。 灼热与冰冷相碰,立刻出一阵阵刺耳的嗤嗤声,原本可以前后移动的制动铁棒立刻被牢牢的悍在了滑动孔槽内。无重见到墙角还放着数桶已结出一层薄饼的水,立刻拎了过来,一股脑儿的浇在上面,冷水一浇,铁麒麟的尾部立刻冒出一阵轻烟,顿时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铁疙瘩,就算再凿开,也绝对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依法炮制,将这十数台铁麒麟的制动铁杆全部焊上。又想起外头还有几台已经全部完工地,便找了几把刀剑,将连接处砍的面目全非,再不能使用,这一切堪堪做完,外头已经传来了一阵阵铁器刮擦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朝洞中紧逼而来。 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将衣衫下摆束起。既然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那也可以安心的放手一搏了! 法源寺中地袅袅香烟,在夕阳如火的映衬下,竟有一种叫人窒息的美。 无重望了一不远处依旧人潮涌动的大雄宝殿,重新将手臂上的伤口扎紧,一口气翻过最后一座山岗,推开寺庙后院的小门。直接进了留给居士休息的院落,正要找小沙弥询问有没有两位女居士前来投宿,却一眼看见了院中正静静的站着一个灰衣女子。 他一愣。快步上前唤道:“水姑娘。”树下的女子正是水横枝,见他回来,愣了愣,急忙伸手擦了擦眼角,颔道:“无重先生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他见她地眼神有些犹豫躲闪。目光晶莹。心中不由疑惑。问道:“水姑娘地伤。可有找觉音方丈医治?” 水横枝点了点头:“我受地都是皮外伤。看起来吓人而已。不碍事地。” 无重地心放下一半。唇角露出淡淡笑意。左右看了看道:“那么。涂姑娘她……” 女子眼中一黯。张口欲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低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她在里面。你去看看她吧。” 无重听她话语中地一丝暗哑。心中一跳。转身望着院子里一扇半掩地门。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过去。推门而入。 傍晚地光线很黯淡。屋子里没有点灯。弥漫着一股浓重地草药味道。这么重地药味。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可那一缕血腥味却依旧如跗骨之蛆。盘桓不去。 角落里地床下着纱帐。隐约看得见里头正有人躺着,床头的青砖地上,一摊紫黑色的血迹清晰可见,无重站住了脚,轻声唤道:“涂姑娘?” 没有回音。 是睡着了吗? 他站在床前,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伸手撩开纱帐,只见那个爽利干脆能和男人一样骑马打仗的女子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轮廓美好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但是表情却很平静,唇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纹。 他长久的凝视着她地脸,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的相貌,不输于任何人的美丽女子,有一张线条干净妩媚的鹅蛋脸,眼角勾起,看得出笑起来必定是风情无限的模样。 无重扯住纱帐的手慢慢收紧,却没有再出声。 她的样子很像是睡着了,但没有呼吸,身上没有任何鲜活的痕迹。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正在这间满是药香地屋子里,慢慢地冰冷。 她不是说,这不过是小伤,没事,叫他不要担心! 那个时侯他相信了她,他怎么会相信她?她说的没错,他是个傻瓜!她就这么死了,为了他……可是他却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涂姑娘地身上早就中了毒镖,本不能碰冷水的,只是她不让你知道。” 水横枝的声音轻轻响起,微微的哽咽,断断续续说道:“她的水性极佳,这一路上若不是她,我早就脱力而死了……我和她素不相识,她肯这么帮我,都是为了无重先生……” 无重觉得恍惚。这女子挑着眉说:“你看不起我”,不过就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他和她相识,其实也只有数月,大半时间都是在打打杀杀。她不是不知道,他仅有的,微薄的一点感情,都已经被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掏空殆尽了,他没办法给与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到底是,谁傻? 他怔了半晌,轻轻问道:“她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她说,请你要忘记。” 忘记…… 见他怔怔的不言语,水横枝心下不忍,慢慢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又道:“你的东西,她一直不肯给别人拿着。她还说,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听你叫她的名字……她很安详,觉音大师点了她地穴道,没有太痛苦……无重先生,对不起!”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转过头,匆匆掩门而去。 无重并没有听清楚她的道歉,也没在...[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二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一) 朱丽从法源寺回到王府,一路上面色白,双眼泛红,一言不府上的下人早已学了乖,都知道她今天心情不佳,也没人敢上前搭话。再加上整个王府如今被后院莫名其妙的塌方和西院里的水患搞得人心惶惶,没人再愿意得罪这个喜怒无常的王妃。 朱丽也知道府上生了什么事,却一眼也不去看,径自回了房将自己反锁在房内,好半天都没有出门。 别人只当是她怀着身孕行动不便,是以心情不好。却不知她一个人躲在房内,却什么事也不做,只拿了只笔,慢慢的案前的白纸上东划一笔,西划一勾,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眼中珠泪盈盈,偶然有几滴落下,在纸上湮开,她就用袖子狠狠的去抹,红色的衣袖上沾染了点点墨迹,如一团团化不开的愁雾。 她哭不得,喊不得,伤心不得,只能拿这些死物撒气蹂躏,却也不见得多快活。她要找些能让她高兴起来的事,可是放眼而去,如今唯一可做的,也就剩,这个天下了。 天下,是蜀王的。谁说就不能是蜀王妃的? 她不由自主的捏紧笔杆,等到自己察觉到疼,才现一杆好好的紫竹管狼毫小楷就这么生生的断送在她的纤指间。 她望着手心里的红痕呆,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这声音稳定而沉笃,是她熟悉的。慕容捷的事情都办完了吗?怎会亲自来见她? 她打开门迎接门外的玄衣男子,已换上甜美慵懒的笑:“王爷,外头闹哄哄的,您还想到来看我,阿朱真开心!” 慕容捷上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道:“听说你方才又去了法源寺,怎么一个人就去了?也不不带个人陪着。” “上回丢了东西在寺里,拿王府了出了刺客,大家都忙着呢。阿朱又怎好劳烦您呢?” 慕容捷眉间微颤。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只是担心你。如今身子不便。不要给有歹意地人骗了去。” 朱丽心中一惊。忍不住抬眼朝她望去。慕容捷却已经说起了府上刺客地事情。神色间镇定自若。朱丽看不出破绽。只好微微皱了皱眉低头。听到他道:“如今梁欢死了。五重衣五缺其一。倒真是一件棘手地事。“ 朱丽知道此刻再不能心不在焉。忙抬头道:“锦衣梁先生死了?” 慕容捷点头。叹道:“原本还有一件重要地事要他去办。如今五重衣都在外执行任务。真是头疼啊。” 他说这话地意思。聪明如朱丽怎会不知。嫣然一笑。伸手覆上他地手背。道:“王爷心中地烦恼。阿朱可以替您分忧吗?” 慕容捷朝她会心而笑。道:“如今墨衣在巨泽调查白王地动向。红衣在西北一带。青衣则在祁阳办事。残心要留在我身边。你说说。该派谁去京城呢?” “去京城?” “没错。雅乐曾经在西北一带寻找到了你那位紫衣朋友地踪迹。连同我那为此失了封号的弟弟。我还以为他从此就爱美人不爱江山了,谁知道……” “信王回京了?” 慕容捷微微颔,又重复了方才的问题:“阿朱,你说,我们应该派谁去京城呢?” 朱丽思忖了片刻,笑道:“王爷,小晴是不是很久没有放假了?是不是应该让她去京城和她的姐姐聚一聚了?” 慕容捷的笑意更甚:“你是说,让小晴去京城办事?” 朱丽妙目一转,伸手假意锤他。笑嗔道:“王爷好坏啊,明明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却还要阿朱说出来,万一我说的不对,岂不是又被王爷笑话!” 慕容捷笑着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眼波漾出一丝温柔水意,低声道:“你我本就知心,你又岂会猜不到我心思?……阿朱,今晚让我留在这里陪你……” 朱丽面上一红。低着头。含羞道:“王爷,阿朱如今有孕在身。大夫吩咐过不能……不能……” “什么也不做,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夫妻之间同榻而眠是天经地义的事。” 朱丽继续低着头,双手铰着衣带,道:“王爷若是……若是觉得寂寞,可以另娶几个妹妹来替我照顾您,阿朱也可以放 他声音中的暖意一下子收起,淡淡道:“我娶侧室,你不介意?” 朱丽摇了摇头,道:“王爷将来是要夺天下地人,多娶几个女子来开枝散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阿朱怎会介意?” 慕容捷的脸色变地更冷,笑意却更甚:“多谢阿朱替我考虑周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本王先走了。” 说罢,站起身来,温柔的按下朱丽的肩膀,阻止她起身相送。推开房门,轻轻的离去。 朱丽并没有察觉他最后一句话里已经把“我”改成了“本王”,她此刻所有的心思,都留在了慕容捷方才那番话上。 其实论武功和智谋,红衣雅乐比青衣梁晴更适合去京城监视信王的行踪。但是朱丽了解慕容捷,他心性残忍寡情,对背叛自己的人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梁婷儿先是不理会他的警告,偷偷的生下了慕容苏地孩子,到后来又为了孩子不肯听命于他,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与蜀王的威名是极大的折损,对慕容捷来说,不啻为一种侮辱。 所以,他是一定要她死的,不光死,还要死得很惨。 如果派去杀她的人是她的亲妹妹,,那梁婷儿临死之前所受的痛苦,必定要多上千倍万倍!这样的结果,才是他想要的报复! 她只是顺着他地心,虽然她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此对付慕容苏,她还得另外想个办法,光靠梁晴,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慕容苏……他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的?月影呢,为什么没有一起?臭男人,竟然还是为了江山抛弃了她,活该天打雷劈! 慕容捷走出屋子的时候,一脸阴沉,连维持的一点笑容都不见了。 守在门口的残心急忙跟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慕容捷已经冷冷的问道:“残心,你说一个女人一心劝你纳妾,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残心带着一脸疑惑的望着主人,但慕容捷却显然不想他回答,刚一说完就甩了甩袖子,又沉声道:“小晴在祁阳的事情办地怎么样了?让她快些,办完了尽快赶去京城。” “王爷,残心正想告诉您,祁阳那里有消息了。” “你说。” “小晴已经按您地吩咐潜入魏王府,佯装成皇帝的人起袭击,只是最后只虏获了魏王妃吴樱,却没有找到魏王最宠爱地侧妃方悠。听说那一天方悠正好出城去迎接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爹娘,并不在府上。” 慕容捷双眉一蹙:“你是说,小晴没有抓到最能影响四弟的人?” “是。” 慕容捷沉着脸思忖片刻,冷冷哼道:“那你告诉梁晴,立刻去京城,除非用她姐姐的命来将功赎罪...[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二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二) 三日之后,皇帝的暗探夜焚祁阳魏王府,王妃吴樱被掳走,即将临盆的侧妃方悠失踪一事传回京城的魏王慕容宸耳中,顿时让他心忧如焚 当然,“皇帝暗探”一事是祁阳传回来的密信,只有慕容宸一个人知道。他一向沉稳心细,虽然心急,却并没有找皇帝质问,反倒一切如常,直到某一天宫内大宴,他推说身体抱恙,却趁此机会携带贴身护卫白乐以及五十名亲随轻装出城,等皇帝觉时,一行人已经在百里之外。 而此时,裕德帝重新委任的魏中郡**统领,正在前往祁阳的路途中。 慕容宸留下是家中有变急需赶回,来不及辞行,待来日再来京城谢罪,但他既然已经不告而别,显然心中并没有存着能够得到皇恩宽恕的念头。慕容宸虽然一向温和,但家人是他的底线,就算那个人是他最尊敬的皇兄,天下最尊贵的皇帝,若是冒犯了他的底线,他一样不会原谅。 如今新的郡**统帅还未到,守在余阳的是慕容宸在魏中的副将林间重,此人虽不善于攻城掠地,却很善于防守,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听慕容宸的话。只要慕容宸一声令下,就算是皇帝亲临,他也不会放下手里的 因此慕容宸这一走,魏中的兵权收归,已成了一个泡影。 慕容宸虽然脾气好,却不是猫,骨子里还是老虎。裕德帝若派人去追,甚至派兵前往,把他逼急了,二十万郡**保不准就成了二十万叛**。 裕德帝这才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入了一个不能回寰的圈套。似乎早已有人布下了一张大网,利用他的弱点,让他一步步陷进去。如今虽没有外敌入侵,但家贼难防。众叛亲离。他变得更加喜怒无常,愈的不信任任何人。 但朝中总要有人领军带兵的,他思量再三,决定将一部分京畿兵权分给豫王慕容昊和湘王慕容歆,而将外郡兵权一一收归,变成帝属神龙军。由奚仲统领,专门训练来对付蜀王的铁甲军。 只是慕容昊少年心性,慕容歆又因为苏襄襄的事情和皇帝有了心结,因此二人上任之后,皇帝也不能全然放心。 整个辽阳京里似乎躲了一只蠢蠢欲动的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土而出。 蜀地。颐州外郡东塔镇。 这一日。镇上来了一对外乡主婢。那位夫人身怀六甲。终日以纱蒙面。身边跟着地一位婢女。年方二八。生地甚是美貌。两人举止不凡。却风尘仆仆。身边也没跟着一个男人。这样两个弱质女流。又有些钱财。才住了一日。便被当地地乡绅恶霸盯上了。 那群恶霸当日晚上便集结了一群恶党打手。到主仆二人投宿地客栈闹事。不光抢了她们身上地银两。还非要将那美貌婢女抢走。可怜那位夫人自己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又怀着身孕。被其中一人推倒在地。腹中一阵疼痛。一下子竟爬不起来。只能不停地流眼泪。 那群都是当地独霸一方地人物。普通百姓哪里敢得罪?就算那位夫人哭求不止。旁人看着也实在可怜。却无一人敢相帮于她。 如今她身上地银子也没有了。客栈也不能住了。掌柜地叫了两个伙计来把她搀扶起来。隐晦地提起叫她立刻离开。那位夫人是个明白人。当下含着泪。打算去楼上提包裹。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娇柔甜美地声音:“掌柜地。这位夫人地食宿银两都包在我身上了。你可以不必叫她走了。”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一位女子。一身火红地锦衣。就连脖子里地一圈狐毛都是烈火般地颜色。她长得十分娇俏可人。腹部微微隆起。竟也像是怀有身孕地模样。 蒙着面纱地夫人微微一愣,刚转过身来就看到那红衣女子已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掌,笑道:“这位姐姐,请过来一叙!” 那红衣女子派头甚大,身后跟着好几个丫环侍从,十来人顿时把一间小小的客栈挤满了,掌柜地知道遇到了贵人,不敢怠慢,尽力招呼着,也不再提叫那蒙面女子走人的事了。 可那位蒙面女子也是见过富贵排场的人,知道红衣女子的来头必定不小,她此刻的身份不便暴露,更不愿意和达官贵人交往,正想婉拒她的好意,可红衣女子却甚为热情,早已叫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温和清淡,滋补养身的,一筷筷亲自夹到她碗中,根本不给她时间开口。 “这位姐姐,我在街上就听说这儿有人被欺负了,可惜晚来了一步,让你受惊了!你放心吧,那群恶棍我一定收拾他们!至于你那位被人掳走的侍女,明天我帮你找回来!” “多谢夫人。”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夫家姓吴,你呢?” “我……我夫家姓……方。” “方夫人,你我今日一见也算是有缘,我见你肚子里地宝宝要有七八个月了吧?是不是快要生了?你跟我说说,想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这位吴夫人的最后几句话是附在方夫人的耳边说的,方夫人谢她体贴,又提到孩子,心中顿时宽慰不少,细声细气道:“是快了,大夫说过左右不过这几日。男孩儿女孩儿都无所谓的,只要健康就好。只是我家夫君他……他想要个女孩子……” 透过薄纱,只见方夫人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眉目慈和安详,那种深情之美,已不是笔墨所能描摹。吴夫人怔怔的看了片刻,眼中甚是羡慕,手掌轻轻扶上小腹,轻轻道:“这位姐姐说的是,健康就好……” 方夫人虽不善于交谈,但因方才那一番话说中她心中所想,此刻已经不再拘谨,问道:“吴夫人,你的孩子有四五月了吧?”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也不和她聊别地,只说些怀孕之事和家中的家事。她说自己夫君是颐州人,在蜀王手下为将,如今战事开打,夫君便让一家老小前往东塔镇避难,正巧遇见了方夫人,这么巧两人都还有身孕,她正好旅途寂寞,缺个伴儿,想留方夫人多住几日。 两人相谈甚欢,吴夫人便和方夫人约定,等她明日家中的别苑收拾停当,便接方夫人过去同住几日。 方夫人本就有心躲避官兵,更何况此时身上没有银两,因此也就欣然应允。等吴夫人和一众随从离开,她也回了房,独对铜镜,伸手将面纱取下,镜中顿时映出一张清秀的容颜,虽然因为怀孕而略有浮肿,却依旧眉目如画,气质娴雅。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正是魏王慕容宸最宠爱的侧妃,方悠。 祁阳出事的时候她正在城外迎接远道而来的爹爹,这才逃过一劫。这一路上,她带着贴身婢女往西南而去,半途中,连爹爹为了保护她死于追兵刀下。她好不容易来到东塔镇,没想到又遇上恶霸。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隐去夫家“慕容”一姓,将娘家的姓自称,只盼躲过追兵,有一天能回祁阳和慕容宸相聚。 她呆呆的望着镜子里自己地脸,半晌,...[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三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一) 这几日,方夫人一直留在吴夫人的别府里,两人一同散步,吃饭,聊天大多数时间里聊的是关于孩子的事,甚少提及彼此家世,倒也聊的颇为投机。 二人原本年纪相仿,吴夫人又是个热心爽朗的女子,方夫人虽然腼腆文静,几天下来也对吴夫人多了几分信任。再加上吴夫人的夫婿在颐州做武官,有关蜀军攻打余阳的消息,方夫人听,如今正好可以从吴夫人口中得知一丝半点,聊以安慰。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已过了大夫所言的生产之日,可方悠的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她心里急躁,坐立难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连和吴夫人聊天的兴致也没了。 这天清晨,方悠很早就醒了,忍不住站在窗口呆。到了早膳时分,吴夫人遣人来叫她,她推说胃口不好,没过多久,吴夫人便亲自带了食盒,到房中陪她进膳。 方悠不好推辞,在桌边坐下,吴夫人亲手舀了一碗碧梗粥放到她面前,笑道:“姐姐虽然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可东西不能不吃啊,或许宝宝还想多待几日再出来呢?你可不要饿坏了他!” 说罢将一把白瓷的勺子塞进她手中,方悠不忍拂她的好意,勉强吃了几口,听到吴夫人叹了口气,皱紧了眉头道:“姐姐,这几日和你相处甚欢,只是……恐怕不久就要和你道别了。” “吴夫人何出此言?” “听说魏王已从京城回到祁阳,不久就会亲自到余阳督军。我家夫君既然身为武将,此后怕是不能留在颐州,很快要去前线了,到时候这个东塔镇要全线布防,也不安全。我家夫君寄了信来,想让我回颐州。” 方悠听到“魏王已回祁阳”这句话,早已魂飞天外,只顾着呆呆的愣。完全没注意到吴夫人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姐姐,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回颐州吧?你们主仆二人,这一路上行走也颇不方便,若是再遇上那些恶霸可就糟了,我实在不放心……” “不……不必了,多谢吴夫人好意。”方悠这才惊醒过来。反握住吴夫人搭在她腕上的手,语气急促起来,“我想收拾一下,立刻回祁阳。” 吴夫人一惊。摆手道:“姐姐。万万不可以!如今蜀地大军压境。署魏交界之处很危险哪。不要说祁阳。就连余阳你都进不去!” 方悠沉吟片刻。瞧见吴夫人脸上真真切切地惊讶关怀。心中有些歉疚。半真半假道:“方夫人你别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进城地。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夫君其实是……是魏王府上地一名侍卫。前些日子随魏王殿下入了京。我就趁着机会回了娘家。谁知余阳城兵变。我怕有什么变故。这才带了小婢想在外面躲一阵子。如今既然殿下回了祁阳。想必我地夫君也回来了。我想……我想……” “姐姐想回去与夫君团聚是不是?”吴夫人朝她眨了眨眼睛。终于笑了起来。道。“姐姐地心情我明白。我又何尝不是想要早日和夫君团聚。若不是世事难料……”说到这里她有些黯然。却又很快地抬起头来。“既然如此。姐姐自然是要早些回家地。不过这一路恐有贼匪。我派人护送你们吧!” “不……” 方悠正要婉拒。腹中却毫无预兆地一阵绞痛。她忍不住痛呼一声。捧住瓷碗地手一颤。将那半碗热腾腾地碧梗粥尽数翻到在桌上。 吴夫人急忙一把扶住她。只觉得她冰冷地掌心渐渐渗出汗来。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也不禁有些慌张。一叠声地呼喊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腹部的痉挛一阵强过一阵。似乎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身体里的血肉朝外挤着压着,方悠只觉得双腿间一股股温热的液体随着痉挛涌出。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这样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经历,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便咬紧了牙关,抓住吴夫人的手,虚弱又紧张道:“我……我要生了……” 饶是吴夫人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精明人,此刻也顿时没了主意,慌忙吩咐小厮速速去请大夫和稳婆来,自己和几个力气大地丫头将方悠抬上床去,不多时,羊水已经破了,浑浊的液体混合着鲜血,淋淋漓漓的流了一床。 吴夫人不敢再看,耳边只听到待产女子近乎凄厉地尖叫声,那声音如此痛苦,握着她的手又是这么的用力……好可怕!生孩子竟然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为什么还是让女子心甘情愿?这番死去活来的折腾,如果不是为了所爱的男人,也很难坚持下来吧? 她有些海鸥啊,等她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也会这么痛苦么?她最怕疼了,也不知那一天陪在她身边的会是谁?……可是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孩子地亲身爹爹。她是不是还有勇气去生下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稳婆已经到了,几个人立刻倒水,拿手巾,熬汤药,一番手忙脚乱。爱干净的吴夫人竟也忘了回避,等到好不容易寻得了一个空挡洗手,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啼哭,仿佛一道划开乌云的闪电,仿佛第一朵盛开在春天的花,这一声稚嫩的哭声落进心里,顿时让整个屋子从方才的血腥忙碌,变成了一方幸福美好的净土。 吴夫人急忙转身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小地红红的婴孩正被稳婆小心的递到方夫人手中,乐呵呵的声音笑着:“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一位小公子!” 那一瞬间,因为失血用力而变得虚弱不堪的娘亲,顿时恢复了气力,将孩子轻柔的搂在怀中,眼神温柔,神情欣喜,那么满足又幸福的表情,让一旁的吴夫人一辈子都不曾忘记。 生命的诞生,很难,却也很简单。因为有爱,承载着盼望地新生,有着人世间最初最真纯地感动。 看着孩子不知人事的嚎啕大哭,吴夫人觉得,自己也很想哭。 方夫人给孩子起了一个小名叫做“晨儿”,她说这是“早晨出生”地意思。吴夫人笑笑,没说什么,只是抱着软软的小晨儿爱不释手。方悠见她喜欢,生产的时候又多亏她多方相助,此刻心里更添一份亲近之意,最后那一点隔阂也没有了,安心的接受吴夫人的建议,暂时留在东塔镇养身子。 十来日之后,魏王已达余阳督战的消息更加确切的传了回来,方悠再也待不下去了,顾不上身体还没有复原,一心只想回魏中。 吴夫人也不强求她,因为要照顾方悠的关系,她也已经在东塔镇多住了几天,既然方悠要回家,她也该回去了。只是孕妇身子弱,吴夫人执意要将手下随从中拨二十人护送方悠回家。这一次方悠不再拒绝,一来是如今已经对她十分信任,再加上战乱中两个女子带一个孩子的确十分不方便。她问明了吴夫人的住处,心中寻思,等回到余阳见过了魏王,一定要备下厚礼好好答谢对方。 这几天讲述的是慕容捷和慕容宸的事情,影子尽量早点讲完呵呵于...[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三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二) 方悠带着被吴夫人救回来的贴身丫鬟,在一行二十个护卫的保护下,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蜀魏交界的余阳城 虽说如今蜀军大举来犯,但慕容捷和慕容宸毕竟是兄弟,如非必要不会真的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况且真要打起来,两方战力旗鼓相当,难免拼个两败俱伤。慕容捷的目标是辽阳京,固然不愿意在这小小的余阳就损兵折将,不过统领二十万郡**的慕容宸又何尝愿意贸然出兵?他要等,等火烧魏王府的事情水落石出,等吴樱和方悠回来,也在等皇帝开出合适的条件。 因此慕容捷一提出两方谈判,做弟弟的立刻就同意了。 当然,慕容宸心里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放蜀军过关。他的忠诚还属于皇帝,只不过这一次,他想要为这忠诚讨要一些利息。 方悠到达余阳的时候是傍晚,刚下过一场寒冷的雨,地上泥泞不堪。蜀军虽然暂时没有来犯,但余阳的守备依旧十分森严,哪怕方悠拿出了魏王府的令牌,守城的军士也无论如何不肯放行。最后还是一个负责粮草的副官认出了侧妃的模样,急忙上报给了城中督军的慕容宸,当下魏王便整衣亲临,门开一线,让这二十余人的车队鱼贯而入。 方悠由贴身丫鬟搀扶着,刚下车辇,便瞧见不远处如玉树临风般的锦衣男子,多日不见,他似乎有些晒黑了,更为瘦削,一双眼睛却依旧温润如玉,是那她朝思暮想的模样,却又不尽是。现在,他除了是她的丈夫,还是她孩子的父亲,他和她的骨肉。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她的臂弯中。 她盈盈下拜,眼中是喜悦的珠泪,哽咽不能成语:“王爷……” “悠然!”慕容宸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扶起。 他早已看到她怀中的婴儿,此刻颤抖着手慢慢的接过。孩子离开了娘亲地怀抱,顿时大哭起来。而天下闻名的锦绣王爷。遇到这般大的小祖宗也只有手足无措的份儿,一边笨拙的哄着小小的奶娃儿,一边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等方悠叫奶娘抱回孩子,孩子地爹已经急出了一层薄汗。 方悠不由抿着唇浅笑不止,抬起袖子替他擦了擦额角,柔声道:“王爷,是位小少爷呢。悠然让您失望了……” “无所谓,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欢。”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深情道,“悠然。辛苦你了。” “这也是王爷地孩子啊。”方悠不禁失笑。在他地搀扶下慢慢地朝前走。再多地辛酸和痛苦。在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地注视下。已经一点一滴地消失殆尽。只要最后地最后能有他陪伴。受再多地苦。都是值得地! “王爷。悠然不辛苦。为您诞下子嗣。悠然只有高兴。反倒是您。指挥大军。日夜思量。那才辛苦!” 他笑了。藏起眼中唇角地疲惫。笑得如同春风初拂一般温柔。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悠然。你回来就好!” 是地。因为有人等待。所以。回来就好。 是夜。慕容宸和方悠二人在房中逗弄着晨儿。慕容宸说明日要翻阅典籍。亲自替小公子起一个好名字。因为“晨”与“宸”同音。方悠每唤起爱儿地乳名。总忍不住掩唇而笑。慕容宸假装生气。但好不容易板起地脸。却都会因为小奶娃不明所以地啼哭或甜甜地微笑而化做无形。 两个人聊着。不免说到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地吴樱。有些黯然。祁阳方面至今还没有查出带走吴樱地究竟是不是皇帝地人。而对方也没有和魏王联络。完全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 两人正哄着宝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拍门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分外响亮。 小晨儿一惊,顿时拉开嗓子大声啼哭起来。 慕容宸脸色一肃,推开门低叱道:“大半夜的吵什么?惊扰了小主子睡觉,谁担待的得起“属下罪该万死!可是事情实在紧急,不得不打扰王爷……” “有什么事快说!” “启禀王爷,城东的粮仓着火了!” “什么?” 慕容宸原本有几丝不耐的语气立刻哽住,带了十二分的惊讶,可东边天空里隐隐的一片红却又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个事实。他的脚步只停顿了片刻,便立刻转身掩上房门,跟着白乐跨上早就准备好的马,朝东边飞奔而去。 一路上,他难掩心中的疑虑,急促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干的?” 要知道,东城的粮仓贮存了余阳五万守军至少半个月的粮草,若是一把火被烧了,只要蜀军趁机进攻,采取围城战术,不出三日,余阳就会不战自败。 白乐蹙着眉,低声道:“是谁干的现在还不知道,但最近余阳城里从来没有进过外人,除了今天……” 慕容宸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不许胡说!” “属下没有乱说。”白乐也是难得地正经,正色道:“侧妃带来地那队护卫中,有几个看脚步有极好的武功底子,只是当时属下看到王爷父子重逢,不便多说。如今看来,今夜这场火,多半和这些人有关!”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慕容宸一轩眉,急急勒住马辔,“谁敢造谣,本王决不轻饶!” “王爷,属下也相信侧妃对此事一无所知,但别人却不一定这么想。如果有人利用侧妃地身份,假意派人混进城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白乐纵马快走几步,和慕容宸并驾齐驱。他难得有顶撞主子的时候,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主子对方悠的宠爱又非同一般,这件事若处理不慎,恐怕会引起军心大乱。 慕容宸知道他的苦心,刚刚的冲动如今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白乐说的不无道理,此事必定会细细查证,但当务之急是立刻扑灭东城的大火,保住粮草再做打算。 等两人赶到东城,大火已经映红了天空,到处是奔走的士兵。眼看这火势滔天,粮草是很难保存下来了,但火却还是不得不救,以免波及了周围的民居,引起更大的损失。 谁知火势才堪堪变小,前方又传来急报,有五六个武功高强的人夜闯余阳城楼,一举击杀了数十个守城兵将,放下护城河吊桥,打开了城门,如今已经引起了大乱。 这变故来的实在太过突然,慕容宸来不及细想,吩咐白乐稳住火势,独自一人奔赴出事的正东余阳门。到了那里,果然见人影纷乱,喊杀震天,一小股黑衣黑马的骑兵正从微微开启的城门中无声又迅速的移动进来,犹如一条条隐藏身形的游蛇。 白天,他也正是从这里,迎接了挚爱的女子和刚刚出生的爱 他中计了! 但他已经顾不得愤怒,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迎着一个黑衣骑士便直刺过去。口中疾呼不断:“回防!都去城楼堵截,弓箭手准备!点起更多的火把,把所有的地方都照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三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三) 白乐见慕容宸神情有异,忍不住问道:“王爷,究竟……” “此事恐怕还有” 久在皇室浸淫,再怎么本性纯良的人,都要逼着学会特殊的敏感。这场仗打的很奇怪,如果说对方是蜀军,可烧了粮草却没有大举进攻,甚至连城门打开也只有一小队士兵来犯,那么慕容捷到底目的何在? 慕容宸一边沉思一边往回走,没走几步,已有手下前来报告,说是祁阳郡守董震和皇帝新近委任的郡**统领----现在是副统领的王祖成将军联袂而来,有要事相谈。 来了! 他心中的那丝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没错,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名义上辅佐魏王文治的魏中郡守,一个是名义上领导郡**抗敌的统帅,这两人明明应该在祁阳守城的,却在前两天一同到了余阳,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副统领王祖成原先的受命,是来此处接任郡**统领,没想到中途魏王不受君令私自回来,让王祖成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耽搁了好些时候才等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却竟然是叫他继续前往魏中,做魏王的副手。想他在京中也是堂堂的一品大将,落到眼下的尴尬处境,他心里自然不甘愿,一到慕容宸跟前便开口道:“魏王殿下,可查出这群夜烧粮草,私开城门之人的来历了?”他的语气有些傲慢不屑,慕容宸也不和他计较,边走边道:“眼下还没有头绪,待本王派人细细查证之后,定会给王将军一个交代。” “交代?”王祖成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董震,冷笑道,“董大人,你倒是说说看,这明明白白的事情。魏王殿下还会有什么交代呢?” 说这话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城中的议事厅,祁阳郡守董震职位较低,又和慕容宸相识多年,如今听到王祖成满含着火药味儿的话,也不敢太过得罪魏王。因此只能含含糊糊的答道:“殿下这么说,自然有他的计较,不如我们等一等……” “等?”王祖成声如洪钟,“怎么等?等奸细下一次带大军来把整个余阳都烧了?” 一旁的白乐听他语气不善,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右手紧紧握住腰刀刀柄,沉声道:“王将军请慎言!” 王祖成却一点也不怕他。神情间很是有恃无恐。挑了挑稀疏地眉毛。道:“魏王殿下。我请问你。私自放敌方奸细入关。依军法应该如何处置?” 慕容宸知道他来不善。一双温润地眸子已渐渐凝出冷光。淡淡道:“事情尚未查明。王将军怎么知道是有人私放奸细?” “魏王殿下一向以治军严明称世。难道也会徇私枉法。包庇自家人么?” 他地眼微微眯细:“什么意思?” “今天傍晚入城地。是魏王殿下地家人吧?”王祖成拨弄着手指上地扳指。笑地不怀好意。“殿下既然不愿意说。那想必还有别地人知道。董大人。你来告诉我。郡**军纪是怎么说地?” 一旁地董震一双小眼乱转不已。听王祖成问他。连忙道:“依军纪。私放奸细。如造成我方伤损死亡地。按罪……可斩。” “住口!” “斩”字才出口,白乐已经大吼一声拔出佩刀架在董震的脖子上。他看到主子的脸色已经变了,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说出口。 董震只是个文官,见到刀光闪闪几乎吓晕过去,一直缩在座位上不敢动弹,王祖成却冷笑不止,微讽道:“白大人何必如此?魏王殿下既然是王侯,徇私一下,放过一两个犯错的家人也是情有可原地。我们做属下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你大可不用把董大人吓成这样。” 方才的慕容宸一直沉默,直到现在才抬起眼睛。沉声道:“白乐,放开。” “可是王爷……” “你先放开董大人。”慕容宸微微提高了声音,“王将军说地不错,规矩是本王订的,本王自然要以身作则,才能让人心服口服。但是王将军,凡事要讲证据!” “殿下要证据?简单。”王祖成笑得更加得意了,一挥手,手下人已经从外面拖了一个人进来,只见这人身上穿着傍晚跟随方悠进城的侍卫号衣,脸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血已经止了,但血污却沾了满头满脸。 “魏王殿下,方才本将军带领手下救火的时候,碰巧捉住了一个放火的奸细,殿下可以亲自审讯。要不要我再替你传几个亲眼所见的士兵来问个清楚?” 慕容宸眼神一闪,摇了摇手道:“不用了,我有事要先问他。” 说罢,慢慢踱到那人面前,弯下腰去,看起来似乎要开口说话,却在霎那间手腕一翻,掌中早已扣住一把薄如蝉翼的匕,迅速的插进那人的心口,又狠又准,连让对方呼疼地时间都没有留下。 看着这唯一的人证“奸细”缓缓倒下,王祖成顿时愣了,半晌回过神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勉强冷笑道:“魏王殿下,你这是杀人灭口吗?” “有谁看到?”一贯温和的男子,此刻脸上也蒙上了淡淡的杀伐戾气,洗练的将匕拔出,在死人身上来回擦拭干净,目光如炬:“此处只有我们四个人,本王身为大酉王侯,需要亲自动手杀人吗?说出去有谁相信?” “你……” “奸细一事,本王自会彻查,不敢劳烦王将军,还请王将军先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慕容宸转眼之间已下了逐客令,王祖成也不好意思再留,拉着董震,一路嘀嘀咕咕的推门就走。 等到议事厅中一切处理干净,慕容宸才满脸疲惫的朝卧房走去。一夜折腾,如今已近破晓时分。推开房门,只见小晨儿在榻上睡得正熟,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抿着嘴角的样子和娘亲很像。而他地悠然,此刻正趴在一副百子福寿图上睡着了,那一幅是她亲自挑线劈丝。亲自动手缝制的小被面。她说,能有他们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陪着,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为了她的幸福,为了他们的晨儿,也为了自己……杀死一个来历不明地纵火犯,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手抚上她细嫩柔软的面颊,眼中坚决安定,他一定会保护她!即使他不是魏王,即使他不是慕容宸。即使他手上没有二十万兵权,他也要保护她,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但是事情却远远没有他想象地那么简单。 慕容宸虽然一刀把人捅死。来了个死无对证,但第二天,谣言还是很快地散播开来,士兵私底下谈论着,说是魏王为了女人,打破了军中规矩,私自放人进城,这才将奸细引了进来,烧了粮草。破了城门,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补充地粮草还没运到,饥饿和动荡地情绪让人意志薄弱。到了第二天午后,军中已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以白乐为,都是慕容宸平素的亲信,他们虽然也承认奸细是由方悠带进来的,却支持身为王侯以及郡**统帅...[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四章 一朝春尽红颜老(一 附赠小剧场) 第二天,流言依然有增无减,有人在王祖成的授意下挑起了头,直接闯进慕容宸的议事厅,为死去的同伴讨个说法友上传,中文网特此申明()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也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是趁机闹事的,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慕容宸的耐心都要被磨尽了。 一直议到午后,他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留下一众争论不休的人面面相觑,自己却径自往后院去,本想找方悠聊天,乳娘却告知侧夫人和小公子刚刚吃了饭睡下,慕容宸不欲惊扰,便独自退了出来,往偏厅午休。 小寐而起,正觉得口干舌燥,守在门口的丫鬟适时端了一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羹进来,慕容宸正疑惑这时节怎会有这点心,丫鬟答说是侧夫人亲自下厨做的,请王爷醒来之后,一定要喝。 羹汤软糯香甜,慕容宸一口气吃完,只觉得口齿留香,满心缱绻,正想去找方悠,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他皱了皱眉头,以为又是那些为奸细一事争论的人在唣,正想叫人轰出去,白乐已经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入,惶急道:“王爷,出事了!” 慕容宸皱眉不已:“又有什么事?” “侧夫人……侧夫人跳井了!” 他的手一颤,松开,细瓷的碗在地上跌得粉碎。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疯了一般的往外冲。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悠然,前一晚还蜷在他怀中,一起说着晨儿的将来,就在方才,他才刚刚喝下了她亲手熬制的银耳莲子羹…… 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莲莲心,同心相连----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什么暗示,只是巧合而已,只是……他不能思考。一口气冲到后院的水井边,那里的人不多,想必早就被白乐遣散,因此一眼便能看到躺在井边草地上地素衣人影,纤弱的身子,满把黑蜿蜒如水藻。间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子,在冷冷的日光下泛出淡青色。 这不是她……这是别人,是别人! 他忘记了呼吸,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短短的几十步像是有几十里那么长,却又太短,短地一下子就到了。他看清了她的脸,因为刚刚被打捞上来,所以她的脸还是保持着安详美丽的模样。不笑的时候唇角犹带了几分笑意,微弯着,被冻成淡青色的皮肤。微微紫的嘴唇,却掩盖不住那种美,属于母亲的,属于妻子的,温柔地美。 “悠然。悠然……” 他低喃着弯下腰去。慢慢抚上她地脸颊。眉骨。嘴唇。颈项。柔若无骨地手。纤细地腰……哪里都是冰冷地。没有温度。却又那样栩栩如生。只是听不到。不会再开口。他想起他们在静掖庵中地初识。她是如洛神般飘渺温婉地女子。吸引了他全部地目光和心神。他为了她不惜打破不娶侧妃地规矩……而如今。相聚地时间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她怎会忍心丢下晨儿。丢下他? 眼眶一阵阵热。滚烫地泪水一滴滴落在她冰冷地面颊上。然而即使是这样地温度。也再不能唤醒她了! “悠然……” 他看到她手中紧握地信笺。用细牛皮纸包着。打开。里面有笔迹娟秀地一行字。写到: “宸。莫因悠然之事为难。悠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唯一不想做地。就是你地累赘!” 后面还跟了一行字迹潦草地小字。想是最后加上去地。涂改多次。一字一句都是纷乱地心事。她写道 “悠然此生无憾,惟求能为晨儿寻一位温厚的娘亲,代替我好好照顾夫君幼儿,此去碧落黄泉,方得安宁。” 他盯着那张信笺看了很久,泪水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薄纸,一滴一滴滚落,一点一点变冷。 良久,他突然间站起身来,大步地朝议事厅走去,边走边大声喝道:“王祖成,董震,给我滚出来!” 连喊了数声,只有董震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赶来,却不见王祖成的身影。 慕容宸脸上泪痕未消,却笑的冰冷蚀骨,道:“王将军呢?他不是要降罪窝藏奸细的犯人么,如今犯人已死,他怎么躲起来了?” 董震与他共事多年,从未见过今天这般模样,表情在哭着,眼神却冷的叫人心里毛;明明应该很愤怒,却还是平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生过。 他心里暗叫不好,这个王祖成玩过头了,恐怕要遭殃。他急忙跪下道:“王将军没用午膳就急匆匆的走了,听说是回祁阳了……” “祁阳?”慕容宸好看的眉尖已经扭成了深深地痕迹,口气却依旧没有爆地兆头。他唤来白乐,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下去,立刻全线搜捕王祖成。能活捉地,赏银一千两,捉到死的,五百两。我们还没摆上鸿门宴,他怎么可以脚底抹油?” “若是王祖成拒捕,立杀之!” 虽然把这个人捉回来,也不能再换回方悠的性命了,但是,他的愧疚,他的伤痛,他的爱他的恨,却没有地方排解,不能消除。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王祖成,找到那个让她带奸细入城的“吴夫人”,方不辱她身后之名。 王祖成其实并没有如董震所说走的那样早,在这件事上,董震对慕容宸说了谎。 他是吃过午饭才走的。得知方悠跳井,他就知道事情要糟,依着慕容宸对方悠的宠爱,这怒气恐怕第一个就落到自己头上,于是急急忙忙的带了几个心腹就从后门溜走,打算一路直奔京城。 他专拣山间小路走,而慕容宸以为他早走多时,并没有留意余阳附近的山地,因此直到月挂西天的时候,王祖成依然没有遇上一个追兵。 他走了很久,此刻才终于筋疲力尽的坐下休息,口中骂骂咧咧的,只把慕容宸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一边的心腹参将听他大骂皇帝的先人,也不敢多说话,忙着升起火堆,准备干粮。 王祖成还没骂过瘾,眼前突然一花,一个红影如鬼魅般落在他眼前。脸色苍白,神情倨傲,冷淡的目光顿时让他将要说地话都吞了回去。 “雅先生?”他低呼一句,直扑过来,“怎么会是你?我正要找你呢,你明明告诉我,魏王及其宠爱侧妃,一定会为了她放弃统帅之位的……” “我是说过,可你做得太过分了。如今把方悠逼死了。因此计划有变。” “不关……不关我的事,谁知道那个女人这么禁不起激将?她死她的,不能算在我头上!”王祖成有些紧张。手掌紧紧握住刀柄,“雅先生,当初是你自己跑来向我献计,要助我夺得统帅之位,如今出了意外,怎么能怪我?” “不怪你吗?”红衣人冷冷一笑,“不管计策是不是成功,你都只是一颗小棋子,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现在事情既然有了变数。牺牲一个小棋子,对我家主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王祖成听出他话语中的杀气,呼吸一滞,顿时厉声喝道:“你家主人是谁?居然...[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四章 一朝春尽红颜老(二) 匆匆布置成的灵堂里,素缟扯起满眼的白,沉重的棺木犹散着新漆的味道 慕容宸坐在堂口的圈椅上,望着香火灯烛之后的棺木,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友上传,中文网特此申明()他不愿意换丧服,明知她是真的不在了,却还是固执的坚持着,似乎不换衣服,她就总有一天会回来,会再对着他微笑,低语。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有二十万郡**又有什么用?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手掌里,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魏王殿下,请节哀。”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慕容宸缓慢的抬起头,望着伫立在灵堂里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袭白衣,但领口和袖口里却露出一抹红艳,长逶迤,容色苍白。 “尊驾是……” “在下是蜀王身边的红衣雅乐,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今天是来替我家王爷送礼的。” “礼?”慕容宸皱了皱眉,这里明明办的是丧事,慕容捷到底安了什么心? “我家王爷得知魏王殿下的妻子亡故,有心吊唁。特意送来此物,想必殿下不会推辞。”说罢,雅乐示意身后的随从拿上一只锦盒,恭恭敬敬的递给慕容宸,道:“魏王殿下,请过目。” 慕容宸依言接过,打开盒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翼。他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将锦盒丢开,盒中滚落出一件圆形的物体,滴溜溜的一直滚到祭台跟前。 堂上众人看得分明,这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王祖成地人头!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呼吸可闻。犹如箭在弦上。蓄势待。 慕容宸定了定神。问道:“抱歉。本王一时失态。到让雅乐先生见笑了。” “不敢。骤然之间见到仇人。自然会心潮澎湃。雅乐十分明白殿下地心情。” 慕容宸看了他一眼。道:“此人已逃走多时。没想到竟被蜀军找到了?” “殿下可以认为是碰巧。不过----余阳城地事。我家王爷也是略知一二地。” 他地话,慕容宸很明白。两军对垒,各自会派细作到对方阵营中去,这是常事。但眼下的他却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方悠都已经死了,这些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但不计较,并不代表他糊涂。慕容宸看了一眼雅乐,白衣中的那抹殷红分外刺目:“二哥既然送来如此大礼,想必还有话说吧?雅乐先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雅乐微微一笑,一双修长手掌轻巧的从地上捡起王祖成的人头。重新放进盒子里,又将盒盖盖上,放在供桌正中。这才道:“魏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宸点点头,当先带路,二人在偏厅落座,雅乐这才道:“魏王殿下,王祖成一再对您苦苦相逼,想必您也知道所为何事吧?” 慕容宸喝着茶,语带讥讽道:“因为我不听皇兄地话,比他先到祁阳。” “不错!这位王大人就是为您这二十万大军统帅之位来的。如果您没有擅自离京,这个位置,以至于整个魏中,就是他的了。换句话说,这里迟早都会是皇上的地盘。如果这次您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 慕容宸微微一哂:“你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王祖成虽然死了,但下一次还有别的人会来。只要殿下一日还是魏中之王,今上就一日不得安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个王,只能有一个人。殿下,您说是么?”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慕容宸并没有在意,只是一副恹恹的神情。他的眼神很空,心也是空的,什么都存不下来。雅乐的话也存不下来。听过,就算了。 他地唇角缀着浅淡笑意:“二哥的打算。很是长远啊。” 雅乐愣了愣,片刻之后才道:“殿下既然心中明白,那雅乐也直说了。王爷向殿下许诺,若是蜀军可以顺利通过魏中八百里土地,殿下今后依旧是魏中之王,魏中百姓也必定和从前一样,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此外,殿下的母妃函妃和王爷地母妃孝瑞皇后,当年都莫名暴卒于宫中。此事王爷已查明真凶,也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你不用再说了。”慕容宸摆了摆手,看起来有些累,闭了闭双目,缓缓道:“二哥不用找这么多的理由来说动我,这三天本王要在余阳办丧,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兄弟……呵,不管是辽阳京的那一个,还是颐州城的那一个,都只不过是同姓“慕容”的陌生人罢了。数月前,三哥封号被夺,妻离子散,他是亲眼所见;而蜀王被罢黜太子之位的时候,他也已经记事。总会有这一天的,兄弟反目,国家倾颓,一个王朝覆灭,一个王朝兴起,成王败寇……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一场场掠夺争抢背后默默死去的人。 其实,他早就知道母妃是怎么死的。她临终前握着他地手,反复教诲:“宸儿,不要为我报仇!” 不要报仇,要和杀母仇人的子嗣好好相处。因为他是你的兄长,他是君王,有他才有你。 这个世间,本无道理可言。悠然,这个世间没有道理,所以,有人想要混乱,那就让它混乱吧。我只要记得你,这才是别人抢不走的东西。 宝庆五年二月末,钦赐郡**统领王祖成遇刺,蜀军大举入余阳城,过魏遇阻拦。帝大惊,加派军队赶往边境,同时收归郡**兵权,许诺只要归附帝军,普通军衔赏赐俸禄十两,六品以上军官赏赐俸禄五十两,四品以上大将赏赐俸禄一百两。超过半数郡**离开魏中返京,编入奚仲的帝属神龙军。 剩下的人,也有叛逃入蜀军的,也有留下跟随魏王的。不管如何,慕容宸一概不过问,一切军务交给白乐打理。他知道慕容捷会因此而洋洋得意,也知道皇帝会因此而暴跳如雷,但他只作不知,当初究竟是谁袭击了魏王府,他也不再究查。他就像一只螺,躲进了自己的壳里,然后带着报复地眼神,冷冷的看着壳外的兄弟相争。 慕容捷收到雅乐来信的时候是二月二十三,看完之后喜形于色,将信纸递给身边的朱丽,道:“阿朱,你的计策甚妙,雅乐几乎没怎么劝说,四弟便答应开城放行了。” “那也是因为方悠之死让魏王心绪大乱,他才会一时赌气放手。按照四弟那个迂腐心软的性情,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等过了三五月,等他想通了,说不定还是会和王爷为敌。因此魏中的动向,我们也不能不多多留心啊。” “你说的是。”他揽着她地肩,笑得志得意满,“得妻如此,真是如虎添翼。将来进了京,你地功劳比那些攻城打仗的将士都要来得大,真不知该拿什么赏你。” 朱丽微微一笑,慢慢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地关...[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五章 似水华年留不住(一) 宝庆五年三月,蜀王慕容捷率领铁甲军一路东行,穿过八百里魏中之后,在辽阳京西南一个名叫浮山的地方遭到帝军的拦截帝军主力来自奚仲亲手训练出的神龙军,担任主帅的是新近升为少将的左神威军都指挥使李乃安。 因为军队和将领都是新的,因此蜀军一时之间完全不了解神龙军的战术和装备,浮山此地又多是山谷丘陵地带,李乃安将兵力分散,引诱不熟悉地形的蜀军进入谷地逐一击破,收效甚大,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三月中旬,蜀军暂时停止了攻击,与李乃安的神龙军在浮山附近相持。 不久,远在颐州的蜀王妃朱丽产下一子,取名慕容千里。因为是长子,慕容捷十分喜爱,下令百日之内,忌血光之灾。 又是一年的春天,渐渐的近了。 辽阳京比起西南来,还有些冷,万物依旧沉睡,却也有小小的春意偷偷的散播,风变得有些暖了,雨也一直的下不停。 慕容苏打开的吸了一口气,一只浑身灰扑扑的鸟儿扇着翅膀落在他的指尖,他熟练的取下鸟爪上绑着的小竹筒,顺手抚了一下沾满灰尘的羽毛,手指立刻沾上了西北地区特有的细小石屑,他看着那些灰尘,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展开竹筒内的纸卷,她的信还是一样简洁潦草,无非是最近到了某处,见到什么人。词句之间没有任何修饰,没有风花雪月,更没有倾诉相思之情。不过这次,她在信的末尾提到,因为生了一些事所以要提早回京,寻找天极丸用药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只要再找到一味药草。就可以找曾经替她看过病的“销金妙手”萧漠来配制解药。 慕容苏写给她的信,要比这华丽多了,但即使只是寥寥数语,他看得也很用心,尤其是看到她说要回他不明白到底是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提早回来,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回来了! 她要回来了!多好,这一次回来,他绝对不会让再她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是两个人! 他愉悦的想着,折起信纸小心地收进怀里,打开门,沿着狭窄偏僻的小巷朝街上走去。 他没有骑马,也没有雇车。慢悠悠的散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东胜门不远处的大街上。将近晌午时分,此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宫中的神威军将街道层层封住,街道边地树枝上扯起上好的绢帛,挂满素色缎面扎出的祭灯。百姓争相踮着脚尖观望,四周挤的水泄不通。 慕容苏找了一个地势较高地地方。懒洋洋地倚在墙上静静地看。眼神若有所思却又百无聊赖。 不久之后。一队身穿银白色盔甲地士兵整齐地走过大街。身后跟着六十名捧花焚香地宫女。宫女之后又是一队士兵。随后是六十名提着各色祭礼地内监宫人。数十名大汉抬着三牲五畜。美酒佳酿。一队一队依仗过去之后是身穿大礼服地钦天监官员。衣饰背后垂着长长地流苏。僧人吟诵之声传遍街巷。香烟袅绕。尽是一派庄严肃穆。 百姓之中地善男信女。早已拖儿带女举家跪地。只求能沾得一星半点天家福祉。 这是先皇地冥寿。也是慕容氏祭祖祭天地日子。 因为天家将自己誉为天龙转世。因此祭祖便是祭天。而先皇地冥寿与这一天又相距不远。这些日子以来内乱不断。国库并不充盈。裕德帝为了减省。将这两个日子合成了一天。 僧侣之后。一长溜地华盖亭亭。那是王孙公子地队列。可如今地京城里。除了裕德帝和两个刚刚成年地弟弟豫王和湘王。已没有别地皇族嫡系。又因为新后未立。雅公主出嫁。因此女眷除了太后之后。有资格参加祭祖地。只有豫王慕容昊地正妃上官浣星。 慕容苏远远的望着,眼中星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曾经也在这支队伍中,骑着京城里最好的马,穿着最柔软最华丽的丝缎,真正是鲜衣怒马,少年得意。 可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虚渺的记忆,他隔着人群看着,就像在看一场热闹的杂耍,不是不怀念的,却一点也不羡慕。 真地一点也不羡慕。他知道皇上此刻心里一定不痛快,爱玩爱闹的慕容昊也未必快活,走在最后的慕容歆显然脸色不好---白皙俊美的脸上挂着深重的忧虑,心事重重,魂不守舍,把本该有的一丝稚气都掩盖了。 他们未必都有他过的好吧? 他正想着,眼角却看见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一个绿色的影子一闪,转瞬便消失在街角。他愣了愣,略一思忖,便辨明了方向追了过去。 那个背影很熟悉,是苏襄襄吗? 她居然还在京城……信王府被抄检之后,他没有得到她地任何消息,原本以为她早已经远远地逃走了。 虽然对方不会武功,但要在这千万条巷子里面寻找,倒也颇为费劲。慕容苏追了很久,才在一条狭窄的小河边看到了那抹绿影,急忙喊道:“襄襄,等一等。” 穿着暗绿色衣服地少年一愣,在桥头站住,转过身来,满脸的清泪还来不及拭去,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眼前所见。直到他走近了,这才回过神来,低呼道:“哥……” 但那再熟悉不过的称谓却只是说出了一半,便哽在了喉中。她抬起手背,慢慢的擦掉了未干的泪痕,虽然手指依然因为激动而颤抖,声音却已经平静下来,微微行礼,低声道:“信王殿下,有礼了。” 这一声“信王殿下”,让慕容苏倏然间恍惚。 他从来没有在苏襄襄口中,听到那么优雅礼貌,熟悉又遥远的称呼。 “襄襄你怎么了?”他皱了皱眉,看着她一身的少年打扮,微微有些瘦削的脸庞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副圆圆的,粉嫩嫩的模样,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些什么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双唇紧闭。是苏襄襄,却又不全是。 至少,已经不是信王府中那个笑的天真无邪的少女了。 苏襄襄低着头,缓缓的道:“信王殿下,我的名字叫做姬妤,是燮羽的帝姬。做苏襄襄的时候已经过去,以后请不要再提起了。”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片刻之后,幽微一笑:“我已不是信王殿下,你也可以不用做苏襄襄。不过,姬妤这个名字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突然打断道:“殿下,这个名字是我朝先代君主赐下的,你可不要乱改喔。” 顺着声音望去,一艘小船正从桥下缓缓驶出,船头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连背上的一条缨枪都是银白色,只一丛红缨似火,十分触目。 她看着慕容苏笑起来,笑容清雅高贵,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信王殿下,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本章结束] .第八十五章 似水华年留不住(二 附赠小剧场) 慕容苏看到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意外,微微点头做礼,笑道:“葵姑娘,好久不见,” 那位白衣女子,正是燮羽的林七葵将军 她轻轻一纵跳上岸来,船上执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慕容苏一番,林七葵介绍道:“这位是人称荆将军的钟舒礼,钟大哥。” 慕容苏在此从未见过这位荆将军,却也知道他在燮羽余部的地位仅次于林七葵。只是此地说话甚为不便,一行人便移步前往林七葵落脚的地方深谈。 林七葵三人住在一个酒坊的客舍里,慕容苏认得这是何家名下的产业之一,心中明白这必定是何倥偬的安排。既然有此安排,那他们之间的合作,显然并没有因为苏襄襄的离去而宣告破裂。 相通了这一节,他也放了一半心,趁着林七葵和钟舒礼在外头交代事情的功夫,朝苏襄襄看去。 少女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眼睛中又浮出盈盈泪光,偏又倔强的咬着唇一言不。他忍不住想起往日的朝夕相伴,情同兄妹,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十年里,他的关心和宠溺,并不全是出于利用和笼络,总有一些感情是真实的。 他伸出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儿。苏襄襄一惊,方才从自己的冥想中回神,才叫了一声“信王殿下”,慕容苏已经蹙起眉,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而且我现在也已经不是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哥哥。” “殿下,这是不合礼数的。” “你是燮羽的帝姬,他们都要听你的话,你连说什么话都不可以自己决定吗?” 苏襄襄看着他。看了很久。记忆中那个渐渐远去地温柔少年。倏忽间又和眼前笑意温润地男子重合了起来。她活了十六年。有十年是苏襄襄。苏襄襄已经是她生命地一部分。割舍不去。 苏襄襄。有一个很疼她很宠她地哥哥……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了!那个时候。世上所有人都舍弃了苏襄襄。包括她自己。她做了姬妤。她已经回不去了!姬妤心里很明白。大酉地信王殿下当初收留她。只是因为她是燮羽地帝姬。 她定了定神。故作镇定:“与他们无关。这是我自己决定地。” 慕容苏却并没有等她说完。问道:“你在为阿歆伤心吗?你还在想他?” 她一愣。然后咬着牙。摇头否定:“我没有。此事不需要殿下操心。” “襄襄!” “殿下。世间已经没有苏襄襄这个人了。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会尽数报答于你,以燮羽帝姬的身份!” 尽管有些勉强。但她的话已经说明白了。慕容苏突然觉得有些茫然,现在的他,要怎么告诉这个铁了心地小姑娘,其实自己更希望她是苏襄襄,他不要姬妤,不要燮羽的帝姬。他连皇位都不要了,认识姬妤有什么用呢? 但这一切的原罪,毕竟还是自己……眼下,他还说不出口。 沉默间。林七葵已经回来了,亲自奉茶,道:“信王殿下,七葵本想去巨泽找你,没想到你竟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却又躲起来,可教人好找啊。” 慕容苏微微笑道:“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当然不能太过招摇。只需慢慢等着葵姑娘找到我就好了。”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难道姑娘不想找我么?” 似是而非的回答,让林七葵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散播。她不再同他打哑谜。正色道:“自上一役松将军战死之后,不久前,燮羽的芦将军也在蜀地死于蜀王的五重衣手下。燮羽实力大伤,我们依势而度,还是决定继续和大叔合作,这样一来,对你我都有好处。” “大叔?” 林七葵自觉失言,略有尴尬的掩饰道:“殿下的舅舅何将军,既然甘愿被皇帝打入天牢。心中自然早就有打算。只等殿下回京。一切便可重新来过。” 慕容苏点了点头:“我和舅舅已经联系上了,分散宫外的黑骢军也已经陆续回京。慢慢整合。只等一个合适地时机,救他出宫……” “为什么非要出宫才有合适的时机?” 看着她有些得意又有些狡猾的眼神,慕容苏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自己和何倥偬之间地距离竟然变得遥远起来。 “葵姑娘的意思是?” “殿下难道不想亲自和何将军见上一面吗?” 林七葵竟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安排了入宫。 来迎接他的人是叶逢苏。曾为主从却更是朋友的两个人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别来之情,叶逢苏带了一套太医院管事的衣服和腰牌,道:“将军最近有些身体不适,皇上恩准太医院派人过去探查开药。那里头有我们的人,我已经联系好了,到了下午,还请殿下委屈一下,充作太医院里抓药的管事。” 太医院的管事,本身也会一些医术。虽然囚犯没有求医地资格,但个别特殊待遇的重犯,也能传召管事来看病抓药。何倥偬前几日染了些风寒,这点权力只需通融典狱官,无需和皇上交代。 换在从前,慕容苏是无论如何不肯做这有**份的事,但如今,他已经不在意自己扮成什么模样。这几日和何倥偬之间虽然暗信往来,总不比亲自见面----他有很多话要说,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子幄了。 再次进入帝阙,千重宫阙在眼前次第展开,无比熟悉却又异常陌生。慕容苏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次低下头,那份遗憾留恋已经在心底收回,不露痕迹。他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一群曾经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内监身后,慢慢的朝前走。 他没想到,林七葵居然自称何倥偬地妾室----他的舅舅对女人一向有特殊的洁癖,三十五年里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禁欲生活。不光没有娶妻,更没有侍妾,连通房丫头都没有。如今居然默认林七葵是他侍妾,想必也只是权宜之计吧? 可是透过粗大的铁栅栏看去,两人的行止间却有说不出的亲昵感觉。直到林七葵走出来换他,他还能从女子低垂的脸上看到又羞又恼的神情。对于女孩子地心事,他一向十分了解,因此不由地了然微笑起来,心中庆幸自己那时候在凌源并未受她幽冥神功的诱惑,否则此时此刻和何倥偬相见,不免尴尬。 他整了整衣,低头跨进幽暗潮湿地牢房,铁门在身后上锁,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慵懒的唤道:“子幄,你来了。”《佛眼砂》小剧场之小葵和大叔的牢狱篇: 葵:大叔,我给你送吃的来。 何(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每次都是送吃的来,能不能想点有创意的。 葵:嗦。老婆不给你送吃的,难道还送毒药? 何(不置可否状):这可难说。今天的饭菜是你煮的? 葵(得意):本姑娘昨天见到你外甥...[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六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一 加更) “何将军” 慕容苏以一种恭敬的语气轻轻应声,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急切。他把手里的药箱放下,装模作样的在里头翻检着各种药草瓶罐。牢房里弥漫着一股阴暗霉的味道,但他却可以感受到身边那个人身上所散出的热力。 不管在哪里,他始终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小葵果然把你带来了。”角落里的男人平静的说着,朝他伸来一只手,袖子有点残破,但手指还是遒劲修长。 “嗯。”慕容苏伸手搭上他的腕脉,指下的脉搏一如既往沉稳有力。他动了动嘴唇,低声问道,“听葵姑娘的意思,是要在宫里动手?” “不错。”何倥偬道,“黑骢军的召集令在你那里吧?想必也知道我们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兵器方面也不是问题。眼下白朔和巨泽自顾不暇,慕容捷这小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李乃安是个强硬派,他暂时还啃不下来。” “我明白。”慕容苏点点头,“更何况京中还有奚仲,奚月华也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 “四月之后开始融冰。以我看来,慕容捷现在休养生息就是为了等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要在这段日子里想个办法来破神龙军,绝不会白白浪费了时间。如果我是他,破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统帅杀了。” 慕容苏猛一抬头,却只是看到何倥偬一双闪闪亮的眸子。 “你是说,二哥要直接入京刺杀奚仲?” “多半如此。神龙军神勇,却也有弱点。皇帝怕泄露了秘密,因此整个军队的布阵和战术,甚至包括武器装备都靠奚仲和一群帝党秘密策划,就算李乃安领兵,也不完全清楚内情。因此只要奚仲一死,偌大的神龙军就和普通的军队没有什么两样。依慕容捷这小子的能力,攻打一支普通军队。一个月内到达辽阳京不是问题。” 慕容苏沉吟了片刻。心领神会:“舅舅地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二哥刺杀奚仲地机会。直接从皇宫内部出手?” 何倥偬没有正面回答他地话。反倒问道:“子幄啊子幄。如果你是皇上。在现在地形势下会怎么办呢?” “如果我是皇上……”他喃喃地重复着。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笑。“可我不是。” 何倥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凑近过来低声道:“下个月。慕容晟要立后了。” 皇后?他地心一跳。 “新后是重华宫贤妃龙曼儿。”何倥偬悠悠道。“你明白这个意思么?太后和皇帝始终是母子。慕容晟不过是太后手里地孙悟空。就算闹了个翻天覆地。最后也飞不出她地手掌心。赐死一个龙皇后。还有一个龙皇后。这个老女人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那一天就不行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看到姓龙地坐上皇后之位。否则咽不下气。” 他的话很恶毒,慕容苏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但他来不及多想了,何倥偬开始简短而隐晦的说出整个计划,这个计划很简单也很直接:何倥偬会使计促成慕容捷在皇帝立后那一天刺杀奚仲,而他们就在同一天趁乱而起,直接杀入内宫。逼皇帝退位。 不管奚仲死不死,神龙军尚能抵挡一阵子,在这个时间差里,黑骢军应该已经悄悄绕到浮山,将蜀军包围。怎么样攻打慕容捷是以后的事,至少那时候,辽阳京已经换了主人。 何倥偬的声音很平静,却又蕴着风雷凌厉,三言两语便把事情交代清楚。慕容苏一边听。一边提笔写药房,心中却不由的想起了含霖殿地那个人,她不是一心想要做皇后的吗?如今好不容易等着龙紫墨死了,却又来了一个龙曼儿,想必……眼下也是不安心的吧? 何倥偬像是看破了他地心事,弹了弹手指,声音里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子幄,我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做。”慕容苏神情一凛,正色道:“请说。” “你去见周雨。” 他一惊。楞住了:“为什么?”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一直在暗中阻挠四月立后的事情。皇帝很宠她,又一直觉得愧对死去的周露。因此对立后一事已经有了动摇。如果事情真的有变,立后一事延后,等过了四月,慕容捷想出了其他应对神龙军的方法,我们的机会就少了一半。” 何倥偬的声音很冷静,慕容苏地心跳却一声一声加快起来,他沉吟片刻才镇定下来,道:“舅舅的意思,是要我劝说周雨不要阻挠皇兄立后?” “是。子幄,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舅舅你高估我了,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黑暗中的男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子幄,现在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你要好好的听着。等听完之后,再做判断不迟。” 走在帝阙内通往后宫的金砖甬道上,听着风声在两侧高墙之间回旋,慕容苏只觉得心乱如麻,举步维艰。 他没想到!他从来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何倥偬告诉了他两件事,一是当初慕容政因为狂暴而到处惹祸,以至于被废去太子之位地原因,经查实,是因为周雨指使太医院的人每天在他的饮食中下药的缘故。 第二件事,直到现在还不能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何倥偬告诉他,很多年前,当他在风雨桥边等了一夜而周雨没有来,不是因为她贪恋权势而狠心绝情,他收到的那封信也不是她亲手所写,这一切,都只是何倥偬设下的一个骗局。他叫人分别模仿了周雨和慕容苏的笔迹,从此断绝了两个人之间的那条生路。 何倥偬说,对不起子幄,我想让你成为天下第一地人。你不能在那个时候就被一个女人毁了将来。 那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甚至在道歉的时候,那双深褐色地眸子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这个真相却在他心里掀起风暴。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知道,永远不知道。就当是她贪恋富贵,就当是她绝情好了,就这样,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她不是不愿意跟他走,不是不要他……这叫他不知所措,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突然间没有了支点,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何倥偬还说,你要恨就恨我吧,但是现在你必须要去,你可以真心,也可以假意,可以挽回,或抛弃,但你必须去! 所以,他去,希望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转眼间,含霖殿的宫门已近在眼前。叶逢苏看了一眼慕容苏阴晴不定的脸,当先上前敲门,禀告说太医院的管事有事求见。不多时,内监来传,叶逢苏不便入内,便在慕容苏耳边轻轻道:“王爷,我在外面等你,一个时辰之后,无论结果定要出来!” rp爆加更一章哈哈果以后影子看到长评多多,那啦 明天有可能的话,还是两章奉上![本章结束] 第八十六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二) 七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友上传,中文网特此申明() 他们约好了在风雨桥见面,一起走,从此抛弃显赫家世,父母兄长,富贵荣华,甚至抛弃君主的旨意……只为了要在一起。 可是后来,他在桥头的风雪里站了一整夜,她却没有来。 快天亮的时候,他的手脚已经冻得麻木,心里也冻成了一片雪原。再后来,他最尊敬的舅舅来接他回家,给了他一封她亲笔写的书信。 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秀丽,话语却很无情。 她说她还是决定要嫁给太子,哪怕做一个侧妃,将来也是皇帝的妃子。周家世代为官,却从没有出过一品大员,她虽然是一介女子,也想为家族门楣增辉。 她还说,成为皇帝的妃子,是天下每一个女子的梦想,同样,只要做皇帝的那个人开了口,天下没有一个女子敢不答应。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她决定听从父母的安排。 她叫他不要记着她。 她说,苏,你我缘分已尽,不如彼此忘记吧。 他曾为这句话天天醉倒不愿醒来,晨昏颠倒,日夜不分;如果没有这句话,他不会认真考虑何倥偬的建议,百无聊赖的去争夺这个天下第一的位置…… 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该不该恨? 她地声音软绵绵又懒洋洋地从内殿传来。带着点冷笑地意味。听着却又叫人很是受用:“太医院来地人?不是上官大人有事相传吗?” 随着声音。有人轻巧地揭帘而来。他地手渐渐握起衣角。定了定神。抬起头。正对上她明媚地眼睛。 “是你……”她地瞳孔一瞬间收缩。片刻之后才平静下来。摈退左右。邀他坐下。指尖拢进宽袖。掩去那一丝不稳定。 慕容苏看起来倒是平静。浅笑道:“淑妃安好。” 周雨暗骂自己没出息。轻轻吸了口气。道:“信王殿下……”突然想到对方地封号已经被自己地夫君夺去。急忙住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了顿。只好当作不知。继续道:“……偷偷潜入宫中。按你如今地身份。罪名不小啊。” 他很想像平常那样无可无不可的调笑几句,一笑了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何将军有信,给你的。” 不甚恭敬,却也不算失礼的口吻。像极了从前……周雨有些恍惚,一心想着要叫他避嫌快走,又想着叫人去通知皇帝来抓人,结果到头来也只是想想而已,一边接过了信细看,一边淡淡道:“何将军是那位下在天牢的何倥偬将军?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话没说完,她地脸色就变了,再有什么冷笑嘲讽的话,也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的指尖露在宽袖外,颤抖不已,这一次,却忘了收回去。 “这信里说的,可是真的?” 这声音,也带了三分惶惑不安。 “我不知道。”慕容苏如实回答,“但他是我的亲人,我自然相信。娘娘是不是相信,全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话说的玄奥。周雨却懂,心中更是明白何倥偬信上所说一定都是事实。七年前,她曾与慕容苏约定在风雨桥边一同离开皇城。十五六岁的少年,只看未来,不管身后事,但她还没来得及出门,事情便败露了,被爹娘拦下。那位军政司的何大将军送信来,告诉她没有人会来赴约。慕容苏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地爵位和身份。请她安心嫁给太子,以后荣华富贵绝不会少。 她还记得。自己当场就把那封信撕的粉碎,然后咬着牙对何倥偬说:回去告诉他,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她硬撑着回了房间才让眼泪流下来,爹娘怕得罪皇帝不敢放她出门,她也不想出门。每天只是哭,以至于到后来听说当初是他向爹娘告私奔一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彼时她已经穿上嫁衣,入了东宫。虽然说了不见,但不见是不可能地,他是皇弟,她就是皇嫂,每逢过节宫宴都要见面,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了。再后来,她替皇帝生下了儿子,他也娶了王妃,当真是彼此嫁娶,各不相干。 只是心尖的那一点恨意,却不曾消融过。因为另一种未来没有实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比现在更好,因此总是不甘心,她又是个说一不二的倔强脾气,这些无处泄的火气,便一并出到了那几个兄弟身上,连自己的夫君也不放过,憋着劲儿,非要坐上那个皇后之位,也乐得看姓慕容的一家打的不可开交。 从此坠入炼狱,双手染上了许多无辜人的血。 可是,到头来这些背叛都是假的,那些海誓山盟才是真地? 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的报复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他说,全看你愿不愿意相信。的确,若是眼下过得很好,她可以选择不相信。就算这些是事实,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她握着那封信,心潮汹涌,一时间想的怔,久久没有言语,慕容苏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略略等了片刻,便站起身告辞:“淑妃娘娘,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等一等!” 她几乎是冲口而出,说出口,又有些尴尬,于是拿腔拿调的坐正,道:“本宫还有些话要说。” 叶逢苏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已经是一盏茶的时间里的第三次抬头。一个时辰将到,慕容苏还是没有出来,轮到她当值的时间就要过了,到那时候再将慕容苏偷偷送出宫去,那就要大费周章。 可担心什么偏来什么,她正犯愁地时候,不远处的曲廊上走来了一个人,前头只有两名小黄门引路,熟门熟路的就朝含霖殿走来。 她看得分明,是近日已经擢升为御书房行走的驸马爷上官渔,上官渔原先是太医院的院正,此番好巧不巧的前来,只要稍稍一问,这番谎言就要穿帮。 叶逢苏有些着急,苦思对策。眼见上官渔就要转过曲廊到宫门口,咬了咬牙,几步飞掠过去,看准了时机从转角的地方冲了出来,正和当前的两个小黄门撞成了一团。 这一交没用内力托着,摔得不轻,她轻轻呻吟了一声,上官渔蹲下身查看,惊讶道:“这位不是太后跟前的叶姑姑吗?” 说罢便伸手来扶,叶逢苏又咬了一回牙,把心一横,顺势伸出手来勾上他地脖子,吐气如兰,声音低哑,道:“上官大人,我站不起来……”晚上还有一章,影子最近很勤快呵呵[本章结束] 第八十六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三) 上官渔看着怀中一身鹅黄宫装的女子,黛眉轻扫,香气袭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身前那两个小黄门也是机灵的人物,早就已经躲得不知去向 叶逢苏是个聪明人,既然下了决心缠上上官渔,当下也不犹豫,眼神朝他一瞥,又无限娇羞的收了回来,轻声道:“上官大人,可否替我看看脚,方才似乎……似乎崴伤了……” 她说到后来,声音减低,上官渔需得靠近了才能听清,这一靠近,几缕幽香的丝便拂上他的脸。他一阵恍惚,不由自己,好容易摄定心神,才喃喃道:“叶姑姑,你要放开下官,下官才能为你看伤……”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逢苏耳边已听到不远处含霖殿宫门开启的声音。听脚步声,出来的并不只有慕容苏一个人,另一个人脚步轻柔,气息浅淡,应该是周雨本人。 两人似乎在喁喁低语,离得远了,依她的耳力也听不清楚,想必是在话别。淑妃竟然亲自将王爷送出门来,在此之前可是半句好话也不曾说的,看来王爷此行,应该是将将军交代的事情达成了七七八八了。 她虽然心中高兴,奈何眼下还有一桩事情没有解决。那两人自顾自话别,却不知道曲廊上还有个上官渔,如果上官渔抬起头来,一眼就能看到穿了太医院衣服的慕容苏,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医正,又怎会不识院里的人?再加上周雨亲自相送,更不寻常……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他看到一丝半点! 彼时,上官渔正将她的手臂轻轻拉开,正要转个身去查看她的脚踝,叶逢苏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攀住上官渔的肩膀,狠心一闭眼,将嘴唇印了上去。碰触之前,不忘低声道:“逢苏一直心仪与上官大人……” 这一回,就算上官渔听到不远处宫门开启,有人往来的声音,也愣在了当场,转眼间就把那些动静忘得一干二净。 慕容苏沿着宫墙走了几步。身后叶逢苏赶了上来。慕容苏见她一双秀眉皱得很紧,手背用力的擦着唇角,有些诧异,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已经伸手递上一件东西,神色莫测道:“王爷,此物请你过目。” 慕容苏从她手中拿起一串香珠,这原是极普通的一串珠字,放在这宫里头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串。但这一串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中地一颗珠子上,刻了一个字。 一个“琳”字。 他慢慢地皱起眉。只听叶逢苏低低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谨安皇后派人给侧妃下毒。反而诬陷淑妃一事?” “如何?” “在这中间捣鬼地是一个司药局地女官。名叫张琳。如今听说已经被宫里头打死了。尸体拖了出去。因宫里审这件案子地时候我也在场。因此还有映像。这串香珠。原本应该是那位死掉了地张姑姑地。” 慕容苏不由地脚步一滞:“逢苏。你地意思是说。这个张琳还没死。而当初那件事。其实是太医院一手搞得鬼?” “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一定和上官渔有关。但是欺上瞒下。太医院应该还没有这个胆子。张琳更没有这个胆子。属下估摸着。如果不是谨安皇后唆使。这背后应该还有人。说不定就是含霖殿地淑妃娘娘……“说到这里看了他一眼。又道。“王爷请想。上官渔此人年纪轻轻却提携地这么快。当初也是全靠淑妃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逢苏地意思是。此事若是能查出证据来。对将军和王爷地大局。说不定大有助益。” 慕容苏点了点头。边走便沉吟。突然顿住。沉声问道:“逢苏。这串香珠你是从何得来?” 她一愣。答:“自然是上官渔那里的。” “他方才也在含霖殿?” 这话一问,叶逢苏便心道不好,忘记掩饰了。有个太敏锐的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只得低了头,胡乱搪塞道:“王爷请放心,他离得甚远,什么也没看到!”上官渔走进含霖殿地时候,眼神还有些飘忽,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可巧周雨也心不在焉,因此两个人互相没觉得什么不妥,怔了好一会儿,周雨才反应过来,一挑眉,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上官渔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下官进来的时候有宫人通报,娘娘没有听到么?” 周雨这才定了定神,仔细端详,见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叫人奉茶,道:“上官大人如今贵为驸马,还是不要时不时的来这里,免得落人口实。” 上官渔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此事不用娘娘提醒,渔心里自然有计较。此番前来,是有事相告。” 周雨见他说的郑重,不禁问道:“什么事?” “张琳的事。这一次,不会让她活过这个月,娘娘若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并解决了。” 周雨一愣,继而扑哧一笑,笑意却是幽冷:“你终于想到办法处置她了么?这事儿也拖得够久了,再拖下去,恐怕雅公主都要生下小王子了。” 上官渔不理她话语中的嘲讽,径自道:“我答应了那贱人,再过几天就将她娶进门做妾。她在宫中原是司药的,对我又起了几分疑心,恐怕普通地毒药毒不死她,因此我已经买了杀手,等成亲那天把证据骗到手之后,她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好狠!没来由的,她的心里一颤,竟有些犹豫。 “这也太绝了些,毕竟也是钟情于你的女子,毒哑了也就是了。” 上官渔一挑眉,笑意不善:“淑妃娘娘,怎么几天不见变得心软了?当初叫我快些解决她的,可也是你啊。” 周雨因着心里有事,一听他的话顿时来了气,冷笑道:“谁是生来就心狠手辣的?除非是畜生。” 这一句明明白白的骂人话,上官渔竟也没有反驳,一双眼角微翘的桃花眼,带着叵测深意地眼神看着她。 周雨却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若是没有那些波折,此刻的她,应该和心爱的人一同赏花饮酒,看着雏子笑闹,生活祥和宁静。 这世上,若自己幸福,谁又愿意去破坏别人的幸福呢?[本章结束] 第八十七章 惊问故人何处寻 黑骢军即已陆续归来,慕容苏在京城里也有不少人手,因此在这不大的地方找一个人并不是件难 等到叶逢苏画了张琳的画像送来,不出三日,便有人便找到了和画中女子及其相似的人,正住在西角门的一座小尼庵里。 这一天,慕容苏正和苏襄襄在一处喝茶。苏襄襄既不愿意再认他做哥哥,他也不强求。彼此之间的谈话略带拘谨,不失礼貌,却又算得上融洽,正是不远不近的合作。慕容苏心中犹豫,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短短的一年里,他的襄襄已经长大,不再依赖他,坐在他对面的,只是一个叫做姬妤的燮羽帝姬。 林七葵送来消息,他站起身来准备去一趟西角门的尼庵,燮羽的帝姬垂手而立,替他轻轻推门。他的眼角瞥到绿色衣衫的一角,怔了怔,道了声谢谢,心里却有些怅然不痛快。他觉得自己得为她做些什么才可以,是十多年的陪伴犹胜亲人,如今他就要走了,可不能让她从此以后落在燮羽做一个傀儡。 西角门的尼庵很简陋,主持又老又聋,慕容苏和林七葵讲了半天,她才明白他们的来意,于是带他们去看借宿那个女人的屋子,一边走一边唠叨道:“这姑娘也不是一个人的,时常有轿子来接她走。这不,昨天晚膳之后,又有轿子来接她了,还跟了好些穿红衣服的小厮,也不知道这会儿回来了没有。” 她嘀嘀咕咕的说着,直到偏僻小院的角落里,一间单独的小屋盖在一株亭亭华盖的苦树下,屋门半掩,窗户紧闭,看起来屋子里应该有人,只是安静的过了头。 林七葵凝神片刻,突然叫了一声“糟糕”,当先冲进屋里。昏暗潮湿的小屋,除了霉味,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腥气,那是血的腥气,闻多了叫人做呕。 角落里地床上,被子高高隆起。隐约躺了一个人,慕容苏正要上前,却被林七葵挡了下来,伸手一掀,一床厚厚的棉被已被鲜血浸透,床榻上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女子,煞白的一张脸,两眼圆睁,胸口一道刀伤深及胸骨。伤口的血早已干涸。 那老尼哪见过这等可怖的场面?顿时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慕容苏地脸色有些苍白,抬起袖子掩住了口鼻,退了几步。眼神滑开,开始翻检屋子里的东西。林七葵却是个见惯死人的,虽然有些惊讶,倒也不怕,将手里的棉被扔到一边,扯了一副床单检查尸体,片刻之后道:“昨夜丑时至寅时之间死的,一刀毙命,凶手的刀很快。是个好手。” 此时慕容苏也大概将屋子看了一遍,摇头道:“什么也没留下。日常用品很少,应该没有常驻的打算。”语毕,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晚了一步。” “是张琳吗?” “是。” 林七葵皱了皱眉:“这件事果然有古怪。” 说罢又去搜她身上。却连一件零碎地饰都没有。像是死后就被人搜光了。她愈起疑。正要再翻起尸查看床褥。慕容苏却道:“在这里!” 林七葵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张琳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手指却曲起奇怪地形状。食指斜斜。正指向斑驳地青砖地。在那里。有一处泥土松动地痕迹。 林七葵掏出匕来挖。没挖两下便起出几块砖来。砖下果然有挖空地暗格。只是如今已经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林七葵朝慕容苏摇了摇头。他却蹙着眉看了半晌。随后到案前拿了一杯水,蹲下身徐徐倒入。水流迅速渗落,这回他没有犹豫,一把拿过林七葵手里的匕,一使力,又挖了下去。 泥土下面盖有木板,果然还有一个暗格! 但是这个暗格里放的东西却不是文书信物,竟是一双八宝攒金珠的绣鞋儿,不是新的,却也不像前朝旧物,应是富贵人家的东西,不像是张琳这种身份的人所穿。林七葵伸手拎出绣鞋,连道奇怪。慕容苏的眼睛却暗沉下去,眸中有细碎冷光闪过。这双鞋他认识,这样式,这花色……这竟然是周露的鞋子! 已经死去数月地重华宫贤妃,周露? 他抿紧了唇,并不多话,站起身,将手里的匕递给林七葵,自己拿起桌上的灯油,淋漓的洒在张琳的尸体上,沉声道:“门口那位师太看到了你我的样貌,麻烦葵姑娘了结了。” 说罢举起火折子擦亮,一抖手,扔在了棉被上。 火苗很快的窜起来,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往外走。尽管他不敢看死人,但毁尸灭迹起来却是干净果决,哪怕是方才让林七葵杀人灭口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毫不犹豫。 她看了他一眼,手起刀落,锋利地刀尖准确的刺进了老尼的 既然这双鞋是周露的,第二天,慕容苏就托叶逢苏带进宫,转给了周雨。 仔细一想,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已经死了的周露的鞋子在张琳那里,张琳和曾经的太医院院正上官渔关系匪浅,上官渔又和谨安皇后下毒一事脱不了干系,按照叶逢苏的说法,上官渔和淑妃周雨之间也有隐情……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宫闱秘密,他知道自己不便插手,却又不能置之不理,将事情交给周雨处理是最好地办法。当初周露地死很蹊跷,他答应过要还她一个真相,让死瞑目。 一件件一桩桩,原来这个地方还是有这么多结束不了的羁绊,和往昔了断干净,比他想象地难。如果月影回京,恐怕还要让她跟着他再等上一段日子了。 ……他想她,虽然不是每时每刻,却不曾间断。这种念想和少年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烈爱恨不一样,就像涓涓细流,一天天漫过,一天天汇聚,时间长了就变成深潭,一旦思及,就如没顶,让人忘记呼吸。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一生会永远华美绚丽,浓墨重彩。譬如,爱一个人就会一直的爱下去,心痛也不会湮灭,会一直折磨他……可是很多时候,上天其实很仁慈,就算是惊世的花,错过了时间,错过了雨露,依旧只能是一枝枯萎。 当他坐在含霖殿和周雨聊天的时候,语气平静,神情温和。其实他曾经设想过再次和她见面的情形,是冷笑嘲讽?是转身离去?还是狠狠的抱住她?但结果都不是,他只是心平气和的坐着,慢慢的喝茶,听她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聊几句小时候的事,更多的时候是彼此沉默。 沉默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想,没有怀念从前,没有感慨现在,尽管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这些东西。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割舍不下的东西。 今天日食,我所在的城市是最佳观测点之一…… 可惜下雨了,很大的雨,到那个时间只能看到天空一片黑暗。五百年的等待,只有五分钟的相见,但最终连这五分钟也没有见到……想来还真的凄凄[本章结束] 第八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双绣鞋儿送进宫还不到一天,慕容苏所在的小院子里就来了一位客人 彼时霪雨霏霏,三月里,雨下一阵,天气就暖一阵,离着春光潋滟也近一分,因此那雨下起来,也就带了几分缠绵之意,向晚之后,愈淅淅沥沥的止不住了。 他自回到京城之后,就过得分外简省低调,住处也就使了一个打杂的小厮和一个洒扫煮饭的老嬷嬷。倒不是怕没钱用,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在外面游历了这么久,对日常生活的要求也没从前那么精细了。 这会儿,他正对着一窗雨帘悉心描绘,笔下女子星眸微敛,长飞扬,手中执一柄剑,剑身刻着细密的心形纹路。 人真要相思起来,是会犯傻的,可明知是犯傻,还是忍不住要相思。他笑了笑,叫小厮端了杯茶上来,坐着等墨迹晾干,一边喝茶一边想,若是等她回来看到这一大堆的画像,不知道那张表情不大生动的脸会变成什么模样。 门外响起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那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厮着急的声音:“姑娘,姑娘你等一等,需得通报公子方可……” 但那脚步声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路朝着他的屋子而来,他只看到窗外的雨帘里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还没看清楚,耳边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怔了怔,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他看了一眼案上的画,拿起一张薄绢覆了,这才起身开门。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门外的人是周雨。 周雨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装,系在外头的风褛已经湿了大半,应该是穿过院子的时候淋了雨,几缕湿黏在额前,双眉间还点着花钿。只是经了水,有些模糊。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焦虑,愤怒和伤情,交织成一道密密的水网,盈盈欲坠。 慕容苏定了定神。吩咐小厮下去添碳倒茶。将她让进屋里。看了看外头。墙外模模糊糊地停了一辆马车。想必是她换了宫娥地衣服。找了心腹偷偷地溜出来地。 他皱了皱眉。道:“淑妃此举太过冒险。若有事。可以叫人告知……” “这双鞋。是不是豆儿地?”他地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听到身后轻微地声响。转过身。周雨已经从怀里掏出那双八宝攒金珠地绣鞋儿。紧紧地攒在手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却成了肯定句。“这双鞋是豆儿地!” “我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激动地模样。因此也有些不知所措。抬了抬手示意她安静。正巧小厮送了炭火和茶水来。他将一盏茶递过去。这才道:“别急。是不是说。豆儿地死真地和张琳有关?” 周雨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沉吟道:“我不知道……可是如果这双鞋真地在张琳那里找到。那多半是……和太医院也有些关系。” “果然是太医院,是上官渔对吗?” 她一惊。这才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慕容苏虽然怀疑周露之死有蹊跷,却并没有提到太医院。可见自己见到豆儿的遗物心情激荡,竟忘了隐瞒这一节。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低头皱眉不语,思忖了片刻,这才点头道:“不错,上官渔和张琳的确有私情。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点。” 慕容苏挑了挑眉:“那么,谨安皇后之死也是淑妃地主意?” 周雨的脸色顿时有些白,咬着唇,好半天才道:“是她要先害我。”顿了顿。又解释道。“给梁婷儿下毒的人不是我。我没想过要害她。”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是她,也不是已经死了地谨安皇后。而是梁婷儿自己。但他并不点明,只是点了点头:“看来上官渔在你的授意下做了不少事,我记得他一直钦慕于你……” “可是豆儿的事我完全不知道,我只是怀疑,从来不知道究竟!” 她突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的拧着眉。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这么多年来,她应该已经学会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但这两天接二连三的意外却让她措手不及,眼下,更是受不得他夹枪带棒的言辞,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多年前那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小女孩。 慕容苏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追问。 周雨的手紧紧地扣住掌心,忍了好半天,才又颓然坐下,低声道:“那一天,豆儿原本和我约好上午就来看敬儿,可是一大早她却去了东宫。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一个后宫妃嫔应该做的事,除非是她疯了,要不就是给人下了药。我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那时候东宫被封,完全没办法调查……” 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唇边却挑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政太子的疯癫症也是事出有因,淑妃会不知道吗?” 她终于忍不住,冷笑不止:“既然你以为我是蛇蝎毒妇,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还以为你念在豆儿的情分,这才将这双鞋给我。是我想错了,就此告辞!”说罢,赌气似的一把推开椅子,起身离去。 这一句却宛如惊雷,依稀仿佛的,在哪里听过…… 花丛中的少女娇嗔道:“既然你以为我刁蛮任性,那我走就是了,以后别来找我!”一边说一边转身,可那时候她地脸上明明是笑着的,笑得很美,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美。 他一瞬间恍惚,不自觉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却因为太过用力,扯得她脚下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住了,却几乎撞进他怀里。 一瞬间沉默,也许是很久,他才幡然而醒,欲放开手,轻声道:“既然来了。我们总要商量一个办法,还豆儿清白。” 但他的话说完了,却没有如愿放手,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周雨柔软的掌心已经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微屈。紧紧扣住,好像这七年来都不曾有地碰触和渴望都在化在了这样一握之间。 他愣了愣,微微用力还是挣不开,心里却蓦然想起何倥偬交代地事,犹豫了片刻,便不再动了,任凭她微凉的手指慢慢交缠上他地手掌,轻声叹道:“子幄,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殿下”。也不是“你”,而是“子幄”……这个名字,除了何倥偬之外。只有她一个人叫过。 所谓前程往事,也不是尽数能忘的。这短短的两个字,顿时将七年的时间都消融了。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既然已经做了,错不错又何必深究?以后不要做错就好了。” 她一愣,到底心思玲珑,虽未言明,已是达意。蓦然间抬起头来:“你是说……是说……” “皇兄四月立后,你还是不甘心吗?” 他的语意温柔。目光却灼灼,像一把剑,一直刺到她心里,不甘心吗?不甘心吗?她的确想做皇后,可是为什么……是为天下?她不稀罕?是为权势?也没有兴趣。归根到底,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九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一) 周雨回到宫中之后,第二天便写了一封密信叫人带给了嫁入御史府的长公主慕容雅,结果不到两天,慕容雅便向裕德帝提出身子抱恙,想回宫里静养几天千皇帝不疑有他,欣然应允。 舞阳公主回宫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含霖殿,而是躲在自己的宫里整整一天没有出门,直到第二天才去见周雨,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整整待了一天,晚膳之后才离开。 没过几天,尚书令府上半夜突遭强人劫掠,除了损失了一些钱物,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的礼部侍郎杨宇也被贼人绑走。京兆尹差人搜了一天,未果,谁知第二天,杨宇竟平安的回了家,身上也不见有伤痕。他说自己是趁强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的,查案子的人虽然有些不相信,但尚书令府上却不疑有他,杨宇此前已经历过一次生死,这次能平安回来已是大幸,没有人在事情的真相上多做追究。 此后,杨宇隔三差五的就不在府中,纵然大夫嘱咐他要好好休息方能痊愈,但当初连伽叶宫宫主的话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对这些寻常医生更是不予理会,家里人见他气色渐好,每日容光焕,也就随他去了。 这些事,慕容苏都知道,他知道周雨是在兑现她的承诺,虽然她并没有说会怎么做,但在宫里待了七年,这点事情不过是寻常----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恐怕她是想利用杨宇和舞阳公主的旧情复炽,来踩上官渔的痛脚。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别人,还真像她的做事风格。若是换成月影,恐怕无论如何不会想出这么曲里拐弯的法子,她只会提着剑直接杀到上官渔面前,一刀砍了了事。 可能对于上官渔来说,遇上周雨,还不如遇上奚月影吧? 他倚在窗口,那一树桃花已经开始谢了。花开花落了几天,地上都厚厚的覆满了花瓣。她不是说要回来吗?本来还指望着一起赏花喝酒的,再等下去恐怕只能看到枝头的小毛桃了。这个一根筋地女人,不知道又跑到那里去野了,竟然连个口信都没留下。 黑骢军已经尽数回京,他在那之后又见了一次何倥偬。除了告知他周雨已经放弃后位之争的事之外,还重新商量了一下四月立后的细节。何倥偬不愧在西部小镇休养生息了十年,他手下的细作已经成功留在蜀王身边的不止一人,到如今,对于四月行刺奚仲一事,慕容捷只差点头了。 所有的事进行地都很顺利,只要过了四月,一切都结束了。而眼下,三月已快到了尾声。 有几片花瓣飘进屋子里。他伸手接住,却看到一只雪白的鸟正穿过枝桠,朝他的手掌飞过来。 这是一只传讯地鸟儿。但不是他常用地那种。羽毛是纯粹地雪白。额前一缕黑。穿过双眼之间。一直蜿蜒到喙上。 他愣了愣。这是伽叶宫独一无二地“瞳羽”。他曾经见过月影用它和师姐联系。他一把抓住那只鸟。迫不及待地去看它细瘦地脚爪。果然在那上面看到一只用细绳缚住地小铁管。里头有一卷薄纸。 可那张纸上地笔迹。却并不是月影地。 信地起头写了“月影”二字。通篇语言简略却不像月影那样十分简略。言辞间有一些并不浮华地修饰。笔迹飘逸甚至算得上苍劲有力。完全不是月影地潦草涂鸦。 信地内容是关于巨泽国国主沈荇飞所中地天极丸之毒。说萧漠已经开始著手研制解药。目前一切顺利。叫月影放心。 他还没看完就猜这封信一定是月影地师姐。伽叶宫宫主贝叶书写来地。她果然是在路上耽搁了。否则不会信到了人却还没到。 再往下看。末尾附了一句及其简单话,却让他突然间如坠冰窖: “你的胎气不稳,天极丸之事一了,萧漠即刻前往辽阳京,一月之内,切勿离开。” 胎气……她,怀孕了? 怀孕了! 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起来,他这才觉是自己地手在抖。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说。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提早回来吧?那应该是在巨泽的时候。在白王的宫殿里,他们曾经度过了一段最好的时光。他每天都腻着她,说,月影,我想要个孩子。 孩子……他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胸口的某一个地方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难道她已经回来过了?一定是!是哪一天?会是周雨来的那一天吗? 那一天听到的叹息,果然是她地!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所以才会躲起来?这不像她啊,他一直觉得,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什么,应该会直接杀到他面前,用剑逼着他,然后说:慕容苏,你给我说清楚。 可她竟然躲起来了。 她一个人躲起来没关系,不能带着他的孩子跑掉。不能这样的,这样不公平。他得把她找回来,对,必须要找回来! 他心慌意乱的想着,手忙脚乱的收起那封信。“瞳羽”已经飞走了。他看了一眼天空,朝街上走去,却又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走完整整一条街才开始冷静下来,停下了脚步,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在街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找了最近的一家茶楼,坐下要了一壶茶,一口一口的喝着。一个人如果要存心躲着别人,那要找起来是不那么容易的。他一边喝茶一边想,因为贝叶书说萧漠要来为她安胎,依她地个性,就算躲开他也不会对自己地孩子置之不理,所以她应该还是会留在辽阳京。如果说辽阳京能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她躲的……并不多。 慕容苏看着街上来往地人群,再一次的肯定,这一次把她找回来,就要牢牢的看着,再也不能让她乱跑了! 然后他开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连舒小伦的天一阁都找过了。舒小伦用一双似嗔非嗔的眸子看他,他觉得那双眼波的深处,其实是种讥诮。 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有找,就是龙骑将军的将军府。 照理说,月影如果真的怀孕了是不会回娘家的。一来是将军府里没有长一辈的夫人可以照顾她;二来,因为他的一纸休书,眼下她还是个待嫁的女子,若是这么怀着身孕回去,一向刻板好面子的奚将军,可不要被气疯过去? 但是除了这儿,她还能去哪 他远远的站在街角,看着将军府门口两头威武的石狮,已经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石狮子边左右排开一共站了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府中来往的人并不多,奚仲是武人脾气,向来不喜与人结交。 慕容苏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希望自己有一身武艺,如果能像月影那样……哪怕像司徒那样都行,只需找到一个没人注意的墙,几步就能翻进去。 可是现在,他进不去。以他现在的身份,走进去就等于是送死。 饶是他聪明伶俐,眼下却一点法子都没有,站在街角皱着眉,冷不丁背后伸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惊,回过头来...[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八十九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二) 慕容苏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班雎莲,一时忡怔:“阿莲,为何你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班雎莲眨了眨碧色的眸子,浅浅微笑。多日不见,少年的模样有些清减,眼中的光却愈犀利,少了几分真纯,因此笑起来,那双眼睛是不笑的。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你在这里已经站了半个时辰,若是我猜不到,那也真是太蠢了。”班雎莲摇了摇头,转了个弯,绕着将军府朝后头走去,不忘向他招了招手:“要不要一起来?” 慕容苏有些疑惑,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边走边道:“白朔的大王子殿下,怎么会有空闲到辽阳京来?” “王爷讲话,还是那么喜欢打哑谜啊。”班雎莲站住了,碧色瞳仁里光线幽暗,“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阿莲,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找月影呢?” 慕容苏笑了笑:“为什么?” “因为我要大婚了。”班雎莲一挑眉,“白朔的大王子,要大婚了。” 慕容苏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道:“王子殿下要大婚,和她有什么关系?” “阿莲现在是大王子,和从前不一样了,为了联合北六国,父汗叫我娶寒国的长公主洛慈。寒国那鬼地方有个规矩,正妻入门之前是不能娶妾室的,因此父汗把阿莲府上的女子全赐死了。等大婚之后,家里就只剩那位洛慈公主,想来也十分冷清。阿莲一直都很想月影,正好有这个机会,想把她带去王都高昌。” 寒国在白朔以北,民风更为剽悍野蛮,这个娶妻的规矩倒也听过,只是听到达耶单于为了联姻而将儿子的姬妾都杀了干净的时候,慕容苏还是皱了皱眉:“你要娶她?” “洛慈公主之下。尚有夫人之位。那是给月影准备地。封号都想好了。”少年幽微地笑着。带着淡淡地挑衅。“在樊城地事我也略微知道一些。可是。王爷……你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你没有权势。也打不过我。月影是我地。” 慕容苏并不生气。竟然还点了点头:“你说地也是。”说罢指了指不远处树荫掩映地高墙:“我们进去吗?” “你没听明白我地话吗?” “听到了。我也觉得你说地很对。”他朝少年笑了笑。笑容看不出破绽。“我只是想见她一面。阿莲。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毕竟也相交一场。这点愿望对你来说不算难吧?还是。你怕我和她见面呢?” 班雎莲狐疑地看着他。终于伸手抓住他地手腕。轻轻一带。纵身上了墙头。 斑雎莲地武功是极好地。。就算身边还带了一个人。沿着墙根一路行来。还是无声无息。他们二人正辨认着府中女眷所住地院落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低低地说话声。斑雎莲急忙拉着慕容苏在角落里一丛浓密地黄杨里地多了起来。掩在廊榭地阴影之后朝外看去。 池塘边正站了三个人。左边的那两个,一个鬓染风霜一个英姿勃,正是月影地至亲---父亲奚仲和胞兄奚月华。 右边一个离得稍微远些,一身锦衣,如墨的黑整齐的束起,背影清嘉桀骜,望之有玉树临风之姿。 这个人,斑雎莲不认识,慕容苏却是认识地。便是在巨泽与他有同行之谊的辽阳公子简若尘。 只听简若尘轻笑道:“……奚将军与月华兄不必着急。月影姑娘现在很安全,只是京中局势动荡,她的身子又不方便,啸云实在不放心让她回来,这才托在下先行一步告知二位,待过些日子,他定当亲自登门谢罪!” 话音刚落,奚月华便握拳低吼道:“你说什么?妹妹她……” 奚仲摆了摆手阻止他的冲动,沉沉道:“简公子方才说月影已经同颜少主成亲。腹中还有了孩儿。此事千真万确吗?” “千真万确。”简若尘丝毫不为奚月华的怒气所摄,依旧笑意悠悠。从袖中递出一封书信,“这是月影亲自写给二位的,请二位放心,啸云是名门之后,位居四方君子之一,和月影又是青梅竹马,于情于理都不会做出伤害她名誉的事。一旦她的身子好了些,一定会回家和二位相聚。” “不用,叫她不用回来了!”奚仲却摆了摆手,长叹一声,背起双手望向天空,道,“京城如今是是非之地,她既然有颜少主代为照顾,又有简公子和贝宫主这样的朋友,老夫还有什么不放心地?前次与信王殿下的婚事,是我对不住她,只盼这次她能过的快活些,敛了性子,再不要到处闯祸了……” 声音渐低,简若尘急忙接道:“那是自然的。” 奚仲又沉吟了片刻,转身朝奚月华道:“月华,把书房里那件东西拿来交给简公子。” 奚月华一愣,本能的摇头:“爹爹,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这是我早就准备好了,要留给月影的。” “可是妹妹尚未回来,京城里也好好的……” “月华,京城里究竟是不是好好的,你我难道不清楚吗?” 奚月华脸色苍白:“爹爹难道就不想一家团聚了吗?” “你妹妹既然已经嫁了,那就不是奚家的人了,你还叫她回来做什么?”奚仲看了一眼爱子,“月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算了,快去拿来。” 他甚为固执,奚月华也不再言语,皱了皱眉,转身朝书房走去,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地锦盒回来,交到简若尘手中,三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简若尘便施礼告辞。 直到池边再无一人,斑雎莲才咬了咬牙,阴沉沉道:“上回在樊城,真应该把这个姓颜的一剑刺死!” 一回头,见到慕容苏的表情凝滞,脸色白,忍不住微叹:“看你的样子也不好受吧?你们大酉是礼仪之邦,月影有了别人的孩子你一定接受不了,不过在白朔倒也平常,阿莲不在乎的。这个机会正好,我要去追刚才那个人,把月影找出来,你怎么样?” 慕容苏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弱道:“我不去。” 斑雎莲对他的这个反应甚是满意,满心以为是慕容苏听到月影嫁人怀孕之后,心意已经有所动摇,心道南人重礼薄情,果不其然。当下便将慕容苏带出王府,随后头也不回地追着简若尘而去。 慕容苏望着他轻灵地背影几个起落消失在视线里,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身子一软,轻轻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说实话,刚刚听到月影嫁给颜啸云的消息,他心中一时震惊,一时迷惘,一时心痛,几乎不能自已,但没过多久就镇定了下来,随后从头到尾仔细的想了一遍,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了解月影,她是一根筋的倔脾气,从来是一是一二是二,既然她从前没有嫁给颜啸云,现在有了孩子,就更不会。哪怕她误会了自己,哪怕她生他的气,但爱恨之间,她...[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佛眼砂 第九十章 剑光濯尽生平事(一) 斑雎莲也不是不聪明的人,只是隔了一道绝云山脉,北人终是没有南人那么狡猾多智,再加上他不知道月影的孩子其实是慕容苏的而不是颜啸云的,因此慕容苏的假意放弃,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反倒觉得是件大大的 单独追踪,比两个人方便的多。他暗中跟着简若尘,一直到了城东的陆家巷附近,谁知一眨眼间,前面那个锦衣人影却不见了踪影。 陆家巷是京城里有名的“武巷”,城里两大镖局位于巷头巷尾,中间云集了拳庄武场,武器铸造的作坊,因此走在路上的大都是些腰圆膀粗的江湖人士,像斑雎莲这么纤弱漂亮的异邦少年,也实在是少见。 他走了几步,也觉得自己太过惹人注目,因此找了条人烟稀少的弄堂藏身。大白天的不能飞檐走壁,他正暗自思量对策,外头街上突然走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只见这女子鸦鬓金钗,黑斗篷下一袭桃色衣裙迤地,脸上略施脂粉,艳色无双。 但奇怪的是,如此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装束,却并没有像斑雎莲一样惹人注目,街上的人反倒像是见惯了的稀松平常,很多人同这女子点头做礼,像是旧识。 他心里一动,只觉得她十分面熟,这才想起从前和慕容苏相交之时,曾经去过京城中最有名的几处风月之地,这女子竟是的天一阁的魁儿舒小伦! 既然见到了认识的人,他也不免多留了一份心,小心翼翼的一路跟来,只见舒小伦穿过了陆家巷。走进了方戊镖局的偏门。 方戊镖局是京城里最大的镖局之一,院子很大,还设有专门的演武场和仓库,演武场之前就是客舍所在,斑雎莲跟着进了一个植满修篁的小院子,听到屋子里头传出两个人细细的说话声。其中一个果然便是月影。 他不禁暗喜,如今简若尘和颜啸云都不在,正好趁此机会把人带走。 谁知往前走了两步,屋子里地说话声却突然停了,门一开,一身桃色罗裙的舒小伦正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个锦绣针囊,声音娇媚清越,道:“来是客,还请阁下现身相见。” 斑雎莲知道行踪已被现,便也不再躲藏。舒小伦见到竹林里走出来的是一位身穿素衣面容俊美的异邦少年,也有些意外,面上却笑容不敛,柔声道:“方才就是公子一直跟着奴家么?若有什么事,我们不妨去天一阁相谈。小伦请公子喝酒如何?” 她这是客套地敷衍。斑雎莲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来找你地。” 舒小伦星眸一闪:“喔?那公子为何而来?” “他是来找我地。她地身后慢慢走出一个紫色罗裳地女子。脸色微微苍白。似有倦容。一双眼睛却还是很亮。满含戒备地盯在了斑雎莲身上。 “月影!”少年见了她。唇边绽出一抹绝色笑容。“你真地在这里。” “侯爷……不。现在应该叫你大王子了。方才一直跟着若尘地人。也是你么?” 斑雎莲点了点头。笑道:“月影。跟我回王都高昌。” 她淡淡一哂:“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他斜睨着眼睛,目光因为又一次的拒绝而显得有些阴鸷,道:“我知道你怀孕了,也嫁给了颜啸云,但我不在乎……阿莲现在是白朔的大王子,将来就是白朔的单于,假如引兵入关。将来整个天下都会是白朔地。你跟着阿莲,有什么不好?” “我没……”月影想开口解释,说了一半又忍住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大王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绝无可能,你还是回去吧。” 他的笑凝固在脸上,愈阴森:“阿莲想要地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你若不愿意跟我走。我便只能抢了!” “这倒也是个解决的办法。省的以后嗦。”月影微微点了点头,就要去拿腰里的碎心剑。却被一旁的舒小伦拦了下来,低声道:“月影不要!你的身子不方便,交给我吧。” 月影皱了皱眉,道:“小伦,这个人不好对付,还是我来。” 舒小伦却丝毫不退让:“是我一时疏忽才将他引来,此事应该由我负责。况且你的胎气不稳,大夫早就嘱咐要好好休养,眼下若尘已经去找啸云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我只要撑到那个时侯就成。” 月影沉吟了片刻,道:“还是不行,不如我和你一起……” “不用说了,再说我就和你翻脸!”舒小伦斩钉截铁的一轩眉,趁月影愣地一瞬间,转身一跃,落在斑雎莲跟前,悠悠笑道:“原来公子是白朔的大王子殿下,久仰大名,且让小伦来会会你吧。” 说罢手中针囊一扬,三支细长的金针成品字型,朝斑雎莲的面门飞去。 舒小伦是个侠盗,但论起武功来,却比四方君子和斑雎莲差了一些,因此“千厥针”虽然厉害,在斑雎莲面前不到十招,便已落了下风。 更何况,斑雎莲如今手中使的是持剑山庄的传家之宝,永夜剑。 舒小伦手里的第十五枚金针,划出一道厉风,朝着斑雎莲的左臂刺去,第十六枚紧随其后,手上早已暗中扣上了第十七十八枚,对准了他的胸口大穴。 这是千阙针地精妙招数“飘絮”,至此,舒小伦的针囊里已经所剩无几。 斑雎莲一闪身,避过第一针,左掌划出,凝住第二针的来势,永夜剑带起一阵剑风,将后两针逼住,手腕一抖,那两针在空中生生的掉了个方向,反朝舒小伦而去,因为距离太近,她只来得及躲过第一针,随后肩上一痛,第二针已经刺破皮肤,没入血肉,只留了一截针尾在外。 她轻哼一声,斑雎莲的“祭水寒冰掌”已趁机跟上,一股幽寒之气袭来,她只觉得眼中一片冷冷蓝光,本能的伸手去挡,臂骨一声脆响,右手小臂已被掌风硬生生的折断,忍不住低呼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斑雎莲掌风一收,身形闪动,已到了月影面前,永夜剑带出一道白光,直取她的双肩。 月影无法,只得抽剑勉力一挡,手腕巨震,腹中一阵隐痛,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连退了三步,被斑雎莲拦腰抱住,他没有拿剑地那只手已经握住她地手腕,低声道:“别和我打。你不是怀着孩子么,不要命了?” 月影一皱眉,欲挣脱他的牵制,怎奈因为害喜地厉害,吃不下睡不好,手上实在没有几分力气,又不敢多用真气,一时竟挣脱不开,只能狠狠的瞪着他,道:“你还不放手?”为什么我不可以?”少年手上用劲,表情却满是疑惑,低声道,“我对你真的很好,我一点也不在乎你已经嫁了人,就算你将来生下孩子,我也一定善待他,为什么不可以跟着我?像慕容苏那样的男人,一听到你嫁给了颜啸云,就接受不了的放弃了,跟他比起来,我有什么不好?” 最近影子真的很勤快的,给我评论...[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章 剑光濯尽生平事(二) 他的话说的很急,间或夹了几句白朔语,听起来有些颠三倒四,但大概的意思却是不差的,月影愣了愣,眼中有微弱的光流闪过,却抿着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挣扎lt;>斑雎莲虽然怕太过用力会伤到她,但想起那次在雪地里被她一簪刺穿掌心,如今依旧心有余悸,不敢随便松开。 两人正相持不下,一剑破空而至,直逼斑雎莲后心,随着剑光,两条人影相继掠入小院,其中一个停在舒小伦身边,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 那逼向斑雎莲的一剑,剑光霍霍,剑身入眼却是黑沉如夜,正是颜啸云的寂夜。他一剑刺来也不废话,只把斑雎莲逼得不得不挥剑自保月影便趁机挣脱了开来。 不远处的简若尘已经略微查看了舒小伦的伤势,看那情形需得立刻找大夫接骨,他朝月影打了个手势,抱起舒小伦先行离开,顿时只剩下那三人在院中。 斑雎莲接了颜啸云临空一剑,不禁冷笑:“堂堂的持剑山庄颜少主,居然也偷袭。” 许久不见的颜啸云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神情更为严峻,一袭灰衣,干净简单却不显落拓,行止间愈洒脱清贵。 听到斑雎莲的话,他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淡淡道:“对付什么样的人,出什么样的招。”斑雎莲轻轻的哼了一声,手中的永夜剑抬起剑尖正对颜啸云:“上次樊城一战不分胜负,颜少主是不是还要打?” “那是自然。我要的不光是你手里的剑,还有你的命!” 说罢,手里的寂夜挽起一道道剑光,太宇沉波剑在他手中犹如行云流水般展开,剑剑罩向斑雎莲全身。 数月未见,他的剑法似乎更见精妙,想必是勤加练习未曾间断,反倒是斑雎莲因为带兵打仗。回白朔以后又忙着襄助祖父政变,大小国事不断,武艺反倒是落下了。两人原本功力就相差无几,因这此消彼长,十数招之后,便渐渐有了细微的差别。 斑雎莲虽然于人情世故不算精明。武学一道上却是个天赋极高的人。没过多久便觉察到这其中地不妥,只怕这一战拖到百招之外,他便要敌不过颜啸云,更何况现在是在别人的地头上,这些南人言而无信,若是方才那个简若尘再出手相帮,自己就非输不可,到时候不要说带走月影了,就连能不能离开这里都有问题。 碧色地瞳仁瞥了一眼倚在门边皱眉不语地紫衣女子。心中思量万千。实在舍不下她。一横心。将手中永夜剑从右手交到左手。挽了一个剑花直闯进太宇沉波剑环环相扣地招式中。一阵剑器交鸣地声响。黑剑之上光芒大盛。白剑却一瞬间黯淡下去。 颜啸云接住永夜剑一刺。预想中地绵绵后着却丝毫不见。反倒是手里一沉。似有重物下坠。着力处空空荡荡。仔细一看。斑雎莲竟是趁着这一刺。将永夜撒了手。 斑雎莲自有自己地打算。剑术并不是他地强项。即使手里拿着天下闻名地永夜剑。但如果打架地时候反而拖累了他。天下第一地剑也等于是废物。 但对他没有用。对颜啸云却不一样。他追着他要死要活地非要拿回这把剑。因此撤剑地时候。一定会有破绽。只要自己把握时机。就能一举打败他! 事情果然和他想地一样。颜啸云看到那把剑掉落在地。一时忡怔。周身至少有六个地方是空门。斑雎莲幽幽一笑。手掌中早已积聚起幽冷阴暗地蓝光。朝着颜啸云地天灵拍去。 月影将一切看在眼中。心急之下将手中地碎心剑用力掷出。喊道:“啸云当心!” 这一下。斑雎莲不得不拧身躲开那一剑。手下终究是慢了半分,颜啸云已然严防。寂夜平平挑出,同时脚尖一挑,将落在地上地永夜剑握在手中,以剑做刀,千钧之力斜砍而下。 短促的惨叫声惊起竹林中的一群鸟儿,永夜透明的剑身带起一片血雾,一截带着衣袖的手臂落在地上,手掌中的幽蓝之气未消,鲜血洒落飞溅,空气里渐渐弥漫浓稠的血腥气。月影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忍不住捂着嘴,扶着门框干呕不已。 斑雎莲连退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手肘----他地手竟已齐肘而断。永夜剑太过锋利,那一瞬间,断筋切骨,竟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他的身上穿着护体宝衣“丝囊”,因此寂夜就算再快,也伤不了他,但他忘了自己已经将永夜剑丢下,颜啸云正是用这把他拿来杀死颜陌的剑,砍下了他的手! 疼痛和挫败让几乎不曾输过的少年有一瞬间的恍惚,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把通体透明,犹有血迹蜿蜒滴下的剑已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带着一种森然的冰冷。 斑雎莲飞快地点了几处止血的穴道,扯下袖子裹伤,,一双碧绿的眸子如今做了墨绿颜色,带着五分怨毒五分恨意,死死的盯着颜啸云。 “你敢杀我?”他的声音微弱,却还算镇定,重复道,“我是白朔的大王子,你敢杀我?” 颜啸云眸光一凝,冷声道:“杀你又怎样?” “杀我,大酉的北地边境将永无宁日!” 他的话说的不错,颜啸云地眉毛动了动,剑紧逼了一分,却终究没有刺下。身后已传来月影低低地声音,有些急:“啸云,不能杀他!” 两人同时愣了愣,一起回头,两双眼睛里是不一样的疑惑,却同样等着她解释。 “不能杀他。”她地脸色苍白,神情却很坚定。 斑雎莲凶残的眼底渐渐浮出一丝鲜活,低声道:“月影,你的心里到底还是有我……” “不是。”她打断他,“我不是为你,是为了死去的颜伯伯。”说罢她轻轻喘了口气,朝着颜啸云道。“啸云,你且反转剑柄,看那上面刻了什么?” 颜啸云依言望去,脸色微变:“莲花?” “不错!你爹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你,他在剑身上刻莲花,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而这位故人便是斑雎莲的娘亲。当年他的娘亲全家,在紫霞关上已尽数死在永夜剑下。” 此言一出,斑雎莲和颜啸云都愣住了,过了半晌,颜啸云才低声道:“是爹……” “不错,是颜庄主杀的。他那时候年少气盛,不慎中了白朔单于的离间计,虽然是为国为民着想,但毕竟是伤了人命。害地心爱的女子孤苦伶仃,实非他所愿。因此他曾许下承诺,愿以死抵罪。” 颜啸云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看向犹自目光迷离的少年,声音有些不稳,道:“你是说,爹是故意死在他手下的?” “恐怕他早就想好要偿还这笔血债。否则以颜伯伯的武功,怎会连中两掌?他将永夜剑视作生命,更不会让斑雎莲拿走。” 这番话字字句句,完全颠覆了两人此前所知地往事,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于是月影又朝前走了两步。道:“啸云,这一次你不能杀他,若是杀了他,...[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一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舒小伦中了斑雎莲一掌,肩上又被千阙针刺中,受伤不轻,幸好简若尘用自身功力替她推宫过血,,及时将体内寒毒逼出,这才没有伤及肺腑。喜欢到千只是手臂上的伤是硬伤,需要慢慢调养。 因此她回了天一阁就闭门不出,只叫照看阁中日常生意的王妈妈告知特意来听她琵琶的客人,说是小伦姑娘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好在这天一阁早在几年前便转到了她的名下,这些年,阁里也调教出了数位如花美眷,她这一歇,倒也并不影响生意。 斑雎莲的事情还没有了结,简若尘替她疗完伤之后就回去了。手臂一旦包扎妥当便不能随便移动,因此她也无事可做,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外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不徐不缓的三声,这是她和王妈妈约定的暗号,如有要事,以此为凭。 “王妈妈,怎么了?” “姑娘,司徒公子来了,听说你身子抱恙,一定要见你一面。” “司徒星?”她一愣,不禁暗自笑了。自从慕容苏的封号被黜,连带着司徒星也被降了职,从原先的正五品御前督监变成了一个守城门的小队长,连个品级都没有。谁知俸禄少了,他来天一阁的次数倒是多了。 只不过还是一样木讷不说话,花钱来喝酒听曲儿,却连话也不跟她说上几句。 不过自己眼下这些伤…… 她看了一眼包扎的密密实实的手臂,轻声道:“告诉他我睡了,叫他回去吧。” 她可是闻名京城绝色无双的舒小伦,怎么能让别人瞧见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哪怕是那个呆子也不行! 谁知第二天。司徒星又来了。那天没有轮到他当值。因此他很耐心地从早到晚守在院子里。害地舒小伦想下床透气都不行。急得直皱眉。 到了晚膳时分。她是在忍不住了。唤了王妈妈来。吩咐道:“想个法子快把司徒公子请走。不管什么都行。他再不走。就叫官府来。说有人私闯民宅!” 王妈妈吓了一跳:“姑娘。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舒小伦斜睨了她一眼。“他一直杵在那里。跟个木头似地。我要怎么养伤?” 王妈妈惴惴不安地领了命出去。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低低地说话声。再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等舒小伦觉察出不对地时候。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司徒星皱着眉头站在门外。他地身后跟着一脸无奈地王妈妈。朝着床上地舒小伦直打眼色。。舒小伦瞪了司徒星一眼。挥手叫王妈妈退了。这才道:“我应该说过我病了吧?司徒公子是想怎样。不信我地话么?她与人讲话一向委婉动人。自称“小伦”或是“奴家”。但因为跟司徒星熟了。言谈间自然而然褪了伪装。颇有几分江湖中人地不拘小节。 司徒星皱着眉看着床上地佳人,快步走上前来。端详了一下她的气色和不能动弹的手,沉声道:“舒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摔倒了。”她一扭头,说的云淡风轻。 “舒姑娘!”原先他听说她病了,心中早已经是焦急不已,如今亲眼所见,更是心疼,情急之下跨上一步去握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却不想她正好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清冽又妩媚的眼波近在眼前,顿时让司徒星一阵慌乱,脚下一绊,几乎跌在她身上。 他急忙的撑起身来,一张俊逸的脸微微飞红,连声道“对不起”,又怕碰到了舒小伦的伤口。一时手忙脚乱。倒把床上地女子看得忍俊不禁,这笑声一出。顿时如银铃一般,止也止不住。 司徒星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呆子,快扶我起来。”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他地模样,心中顿起玩笑之心,玉手攀上他的肩头,眼波如水,吐气如兰,低声道:“我不告诉你手上的事情,是不想让你担心嘛。司徒公子,你怎能不解我的好意司徒星的脸已经红的像火烧一般,又不敢将她的手挪开,眼神只能落在那只缠满了白布的手臂上,嗫嚅道:“舒姑娘是怎么受伤的?若是有人欺负你,我……” “你什么你,我打不过地人,你难道就打得过了?”舒小伦斜睨了她一眼,螓一偏,很不客气的靠在他的肩上,叹道,“我昨日才知道,自己这点微末伎俩在江湖上实在是不够看的。可你的功夫比我还不如,以后怎么保护喜欢的女子啊?” 司徒星的肩头一僵,半晌才握拳道:“就算打不过别人也要打的,大不了是个死……” 他的话双柔荑已经覆上他地嘴唇,舒小伦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星光灿灿,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春夜旖旎,风犹缠绵…… 正当这欲语还休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咳声响起,惊动了这一段暧昧的凝视。两人都是一惊,一齐转头朝外看去,只见大门边站了一个人,手掌成拳尚抵着唇,笑容幽微,一双眼睛背着月光,竟也是清辉遍洒。 司徒星顿时尴尬起来,:“王……王爷。” 舒小伦却除了有些惊讶,一点也没觉得不妥,她很平静的从司徒星的肩上抬起头来,甚至还很风情万种的掠了掠头,然后笑道:“王爷,这么晚过来看我,莫非也是担心小伦的伤情?” 她这一说,司徒星地表情顿时有些凝滞,犹豫地看着慕容苏。慕容苏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小伦,你的伤是怎么来地?是谁打伤了你?” 她掩嘴而笑:“这京城里,怨恨奴家的人可是不少的啊,有男有女,因此奴家也不知……” “是斑雎莲对吗?”慕容苏打断她的敷衍,“我问过给你包扎上药的大夫,他说你的手臂奇寒彻骨。这应该是斑雎莲地祭水寒冰掌伤的。我想找你问个清楚,可你却任何人都不见,若我自报家门,恐怕你就更不见了。“他又笑了笑,眼神转向司徒星:“幸好还有司徒,就算你什么人都不见。他要见你,总也可以的。” 司徒星本来变白的脸,此刻又一下子变红了。舒小伦暗中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他一把,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谁是斑雎莲?奴家可不认识,斑雎可是白朔的国姓呢。” 慕容苏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她地窗前,顿了顿直接问道:“小伦,月影在哪里?” 她一愣,眨了眨眼睛:“王爷问的。可是您的前王妃奚姑娘?您莫非忘了,前几天还来问过奴家呢,奴家说过不知道的……” “我知道月影怀孕了。她的孩子是我的。”他不容置疑的说道,神色间的戏谑完全收了起来,变得有些严厉,“因此我必须知道她眼下的情况。我们之间有点误会,要和她解释清楚,我不能放她走。” 舒小伦果然被这话震住了,愣了半晌,显然心里尚有犹豫挣扎,但最终。女子地心软多情占了上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就觉得奇怪嘛,怎么看也不像是颜少主的孩子……”...[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九十二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一) 三月末,舞阳公主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竟然一连数日住在后宫,连御使府也不再回去 起初,皇帝以为这只是新婚夫妻之间一时闹别扭,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几次三番下来,身为御书房行走的上官渔按捺不住,终于向皇帝私下提出舞阳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再过几天,,连上官慕雁都惊动了,老了脸来请这位尊贵的孙媳妇。皇帝这才觉得事态重大,亲自劝诫皇妹,谁知一向温和谦恭的长公主这一次却十分坚决,只说驸马“行径荒唐,待人凉薄,喜怒无常”,短短十二个字,把上官渔说的一无是处。 皇帝一时无法可想,这位舞阳公主和他是一母所生,太后向来十分宠爱,他身为长兄,也不愿她受到任何委屈;可女子一旦出嫁,总不能叫人家少年夫妻就此分开。最后这件事只能暂时拖着,只盼随着时间过去,这两人之间的心结能自行解开。 裕德帝最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就是四月的新后册立大典。 蜀军尚被李乃安的神龙军困在浮山,慕容捷也不知道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在想办法破军,总之近期内并没有大规模的进攻,让皇帝尚能分出心思来处理家务事。他曾与德馨太后长谈,太后的条件十分简单,只要他立龙曼儿为后,便倾龙家之力相帮,内除恶党,外守边关,自与皇上同仇敌忾。 这条件虽然简单,却暗含深意,龙家身为六姓之,文武将才层出不穷,金银财富也仅次于大酉富何家。若能得到龙家的鼎立相助,对付慕容捷自然是有恃无恐。但皇帝本身便是龙家的儿子,又何必要这样的条件来交换?太后这么说,是给皇帝一个警告---- 不是说立了龙家女儿为后。才要如何,而是告诉他,如果不立龙家女儿为后,就会如何。 这看似是同一件事,差别却很大。因为如今皇帝身边能用得上的人,还有一半是太后旧党。如果这一半人不为朝政尽心尽力。当他面对慕容捷的兵马的时候,将无力可凭。 为这件事,他已经烦恼了好些时候。 他知道周雨的心思,而原本,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龙子墨死后,后位空置,他想过把这份可以与他并肩俯仰的尊荣,给他毕生最爱地女子。 但世间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 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帝位于不顾。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周雨。她在暗地里为了得到后位使地手段。他也略知一二。身为帝王。他并不介意身边地女子有些小聪明。耍些小手腕。他所踟蹰地。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和她说。 怎么开口。说:雨儿。做什么都没用了。放弃吧。 这样子。真地会很残忍。 这一夜。他只觉得胸中憋闷。批完奏章之后仍是郁郁。因此吩咐温公公摆驾含霖殿。既然迟早要说。早说总比晚说好。 龙辇在含霖殿前停下。早有管事太监入内通报。不多时。西宫淑妃亲自来迎。一袭粉色地锦绣罗裳。广袖深裾。峨眉淡扫。如流泉。朦胧微光之下更衬得佳人宛如月下仙子一般。 皇帝心上一颤。忍不住情动。上前握住她地手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臣妾预感着皇上今夜要来,不敢睡呢。”她半真半假的说道,一边拉了他的手往里头走。皇帝的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笑道:“敬儿今天不在含霖殿?” “前两日臣妾身子不大好,给奶娘带去曲昭仪那里养着了,皇上若要见敬儿,臣妾立刻叫人去……” “不必了。”他轻轻摇头。微微凑近来低声笑语:“朕今日来正是要和雨儿好好聊聊。不许别人来打扰。” 他的语气低软,又称呼她的小名。周雨忍不住低下头去,吃吃笑道:“皇上真是的,敬儿怎么算是别人……” 皇帝见她一低头之间娇羞无限风情万种,心里越欢喜,偏又想着要说的话,只觉得无比惆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低头之际,眼神里地一丝躲闪犹疑,以及隐隐的厌恶。 他拉着她坐下,想了想,道:“雨儿,这两天,舞阳公主是不是经常来你这里?” 周雨眼中暗光闪动,却恍若不知的微笑点头道:“是啊,公主也怪可怜地,嫁去上官大人家之后都没有人可以陪她好好说话。好不容易回了宫,便找我说些体己话嘛,皇上不必担 “怎么能不担心?”皇帝长叹道,“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却还是这么任性。三天两头的回宫来,到叫上官老大人情何以堪?” “皇上也不能这么说,公主虽然嫁了人,毕竟也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受得半点委屈?”说罢略略压低了声音道,“臣妾听说,驸马似乎对公主……” 之后的几句话,她附到了皇帝耳边低声诉说,只见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了,末了皱眉道:“这事是真的?” “舞阳公主亲口对我说的,想必不假。”周雨也微微叹气,“因此依着臣妾的意思,皇上也不必催着公主回去,女儿家的心思,我们女儿家最明白不过,等过了几日,公主气消了,上官大人也收了心,这便好了,到底是夫妻嘛。” 皇帝怔了半晌,点头叹道:“就依你……上官渔这小子也闹得太过分了,是该叫他急一急。” 周雨唇边露出一抹讳莫如深地笑容,正逢宫女端上宵夜来。她亲自取了金调羹,替皇帝舀了一碗燕窝银耳,细细的吹凉了送过来,刚放到他跟前,却被他握住了一双手,身为九五之尊的男子一脸为难犹豫的模样,道:“雨儿,朕有些事……” 她笑的了然,一双眼晶亮妩媚,低声道:“皇上可是要说四月立后的事?” 皇帝一愣,她却已经接下去道:“皇上不必担忧,只要是皇上做的决定,臣妾必定全心全意的支持。皇上心中的一国之后,也便是臣妾心中地一国之后。臣妾定会祈求上天赐福于大酉,愿大酉国泰民安,皇上千秋万代……”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搂进怀中,原先预备好的劝说之语却一句也说不出了,只是将嘴唇抵在她的额头,喃喃的重复着她的小名,一声声的“雨儿”落进耳中,尽是温柔。 原来她明白,原来她都明白……他的烦恼,他的忧愁,她都明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地唇沿着她地眉尖。落在密密的眼睫,落在小巧地鼻翼,落在柔软的樱唇,落在白鸟一般修长的颈项……然而这旖旎温存的时刻,殿外却传来温公公尖利的声音: “启禀皇上,重华宫中差人来,说贤妃娘娘不慎跌落宫中花池,如今已宣了太医,还请皇上定夺。”[本章结束] 第九十二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二) 皇帝听到温公公的话,动作不由一顿,心头的迷乱渐醒,望着近在咫尺的如花娇颜,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取舍。喜欢到千 周雨慢慢睁开眼,双颊染着醉人的酡红,低笑道:“皇上,您还是去重华宫吧。” “雨儿……” “册立新后在即,想必是圣眷盛隆叫龙妹妹不胜惶惑,这才不慎落水,皇上理应去陪着她,替她压压惊。”她笑着抽身而起,拿出绢帕替皇帝拭了拭犹染胭脂的唇角,动作细腻温柔,低声细语道:“臣妾只要明白皇上的一片心……也就够了。” 这番话却又正是说到了皇帝的心上。他想留在含霖殿陪着周雨,但重华宫那边显然是知道了他眼下的行踪,这才有“贤妃落水”一说,若他不去,保不准刁蛮任性的龙曼儿前去太后那里告他一状,在这节骨眼儿上,不光是给自己惹麻烦,也是周雨的含霖殿惹事。 他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歉然道:“雨儿,朕下次再来看你。” “皇上安心去吧,不必介怀。” 等到皇帝离开,周雨尚倚在宫门口望着那一行宫灯远去的方向,脸上羞涩的红晕早已经退去,眼底是如霜似雪的冰冷,紧抿着唇,一手拿着那方绢帕的擦着方才被他触抚的地方。 “若是皇上知道娘娘的这番举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一个凉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将她惊了一惊,急忙回头,只见一身皂色锦衣的上官渔正站在灯前,蜜蜡火光跳跃,照的他温文俊挺的脸上忽明忽暗,颇为狰狞。 她下意识的想叫人,但及时的用手捂住嘴,很快的镇定下来。道:“上官大人来此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万一给皇上瞧见了……” “皇上不会留在这里过夜地。因为当他一进含霖殿。你便已经暗中派人给重华宫传消息去了。龙曼儿一向是个善妒猜忌地。只要稍微放出一点点话。她就会立刻想办法叫皇上回去。你根本就不担心侍寝一事。我说地对不对。淑妃娘娘?” 他袖着手。眼神怨毒。好整以暇。周雨咬了咬牙。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上官大人可真是我地知己。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了进宫。可有什么大事?” 他幽幽一笑:“大事不敢。只想问问娘娘舞阳公主地下落。” “舞阳公主?”她笑地无辜。“她正在自己地寝殿里啊!上官大人是驸马。倒问我这个外人公主地去向。真是好生奇怪。”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踱到窗前地湘妃塌边。那里藏着一条系着珠帘地长绳。只要拉动。绳子连动外殿檐下地铜陵。守夜地侍卫就会立刻冲进来。 可上官渔却没有要动粗地意思。只是哼了一声道:“舞阳公主回宫。时常到娘娘地含霖殿相会。外人都道是你二人相谈甚欢。可实际上。舞阳公主是来这里和别人见面地吧?” “上官大人说笑了……” “别装了。她和杨宇在含霖殿幽会,难道不是你的主意吗?” 他步步紧逼。虽没有肢体动作,言语上却是咄咄逼人。周雨顿时被他问的愣了愣,勉强定神,冷笑道:“我这含霖殿里,除了上官大人,还有哪个不相干地男人敢进来,不怕掉脑袋么?” 她将这“不相干“三字咬的分外重,上官渔的面色愈加阴沉,半分也不信她地话。亦冷笑不止:”娘娘,你这番作为,可是要准备和渔一拍两散了?” “什么一拍两散,从前的事你我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舞阳公主是你的妻子,你管不住她,又与我何干?”她靠坐在湘妃榻上,手指把玩着那根示警的细绳,估摸着他的脸色。想必说下去只会越来越僵。到时候真的将杨宇和舞阳公主在含霖殿幽会的事情传了出去,那可不妙。 上官渔还没来得及接话。外头宫人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道:“娘娘,太后跟前地叶姑姑来了。” 这一句话顿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僵持的气氛,上官渔又看了周雨一眼,往后退了两步,以嘴形说道:“我还会再来的。”说罢转身,隐去在黑暗中。 周雨定了定神,这才朝外走去。叶逢苏假借路过探视之名来见她,通常都是在外殿相见。在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或送些制式的胭脂水粉来,又或是太后赐下的茶点玩物,两人聊得时间不长,大都是些家常的话儿,可叶逢苏每次聊完离去,都会带走周雨在宫里行事的消息,周雨也会在叶逢苏送来的物品中找到密信,告知近日来何倥偬和慕容苏地行动。 这一次亦如是,周雨将藏在袖中的纸条暗中递给叶逢苏之后不久,叶逢苏便起身告辞,周雨起身相送,凑近身前的时候,却低声道:“叶姑姑,能不能想办法让子幄进宫,我有些事想同他当面说……” 叶逢苏一愣,周雨却已抬起头来,言笑晏晏,一直将她送出了宫去。 一弯冷月,洒下满地碎银点点,叶逢苏皱着眉匆匆朝太后的集雅宫而去。周雨的要求让她有些为难,如今含霖殿是是非之地,册立新后之前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正暗自思量着,一旁的树丛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拦在了她面前。 她当下便朝后退了一步,举起灯笼来细看,只见对方长眉薄唇,皂色锦袍,却是上官渔。 叶逢苏不由想起上回为了替慕容苏争取时间而假称心仪于他的事,又忍不住退了一步。这才敛衣而拜,道了一声“上官大人”。 上官渔的脸色有些复杂,目光定定的在她身上流连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叶姑姑,上次你和我说地事……” 叶逢苏急忙再拜,道:“上次地事是逢苏唐突,冒犯了上官大人,还请上官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你叫我不要放在心上?”他皱了皱眉,跨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眼光深沉晶亮,“本官可是为此思虑良久,夜不能寐。叶姑姑,你上次说的话不是真心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本官是否也对你……”他说到后头,声音渐低,竟带了几分暧昧温软之意。叶逢苏心中一跳,忍不住想起张琳被利用最后又被灭口一事,顿时明白了他地用意。 他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是太后跟前的心腹么? 眼见周雨极有可能暗中算计,他急着要另寻出路了……果然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是看准了宫里头耳朵女子大都单纯,没见过世面吧? 心中虽然鄙夷,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娇羞无限欲语还休的神情,微微一低头,转身跑了开来。 最近几章可能有点无趣,不过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阿idian正[本章结束] 第九十二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三) 叶逢苏将周雨的话带给慕容苏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只有当她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才能找机会夜行出宫。这一夜月色如水,晚风熏然,慕容苏院子里的那树桃花几乎落尽了,枝头缀着许多嫩绿的新叶,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清香。 慕容苏像往常一样倚在窗前,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一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叶逢苏犹豫了片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最后只是静静的将周雨的纸条递了过去。他展开看完,随手拈起来放在灯火上,火苗轻轻一舔,顿时烧成一团飞灰。 叶逢苏道:“王爷,娘娘想请您入宫一趟,她有事想和您当面说。” “当面说?”他皱了皱眉。 “也许娘娘只是想见王爷一面……”叶逢苏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慕容苏冷淡的一眼止住,因此也不再往下说,等了片刻,又道:“王爷,时候不早,属下要回宫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慕容苏似乎一直在沉思,此刻才把视线从幽蓝的天幕里移了回来,低声道:“逢苏,你有没有办法见到杨宇和上官渔?” 叶逢苏想起昨日在宫里的相遇,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慕容苏的手指轻轻的扣着窗棂,沉吟道:“淑妃娘娘的信上说,她已经有了一个能够一举扳倒上官渔的计划,此事她已筹划了很久,只是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叶逢苏心中一动:“王爷想让逢苏做什么?” 慕容苏微微的点了点头:“有两件事,一是过些日子替我给杨宇送封信;第二件事,是想办法让上官渔进入后宫,然后在某处不省人事。” “不省人事?” 第一件事不难。可这第二件事却不那么容易。且不说上官渔本身是太医院出身。寻常地迷药轻易不能将他迷倒;就算是要他进出后宫。也绝非易事。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医院地医正。后宫是嫔妃女眷所在之地。可不是说进就进地。 见她低头不语。慕容苏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因此低笑道:“逢苏。这件事若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和我说。不必拘礼。其实以我所见。这也未必是个好法子……” 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叶逢苏打断了:“王爷。此事交给我吧。” 他一挑眉:“你有办法?” 她地眼神微有躲闪。声音却很坚定:“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慕容苏一反常态的追问起来。她却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脸,语气沉静道:“请恕属下不能言明。但请王爷相信,只要定了下手的日子,逢苏定将此事办妥。他也知道她地脾气。因此不好追问下去,只是微微倾身道:“那你答应我,绝不能置自己于任何危险之中。区区一个上官渔。不值得你去冒险。” “不会冒险,请王爷放 他是不是觉察到什么?叶逢苏心中一滞,却终究没有勇气抬头直视他逼人的目光,暗自垂下了眼睫。 叶逢苏是个孤儿,是何家暗中豢养培训,用来完成各种见不得人的任务的“暗影”之一。 她从记事起便留在何倥偬身边,每日重复的最多事情就是练习各种各样的技能,挨揍,以及被揍。 她很认命。从不觉得这样地生活有什么不好,没有何家,她早就饿死了。 救命之恩,以命相换,很公平。 没有出任务的时候,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里唯一的亮点,就是皇族的那一个少年公子。 他的母亲是何家的女儿,身份极为尊贵,却又因为皇帝的宠爱而得以格外开恩。时常回娘家省亲。她便是这样见到了那位公子,生的极干净漂亮地男孩子,爱玩,会说话,一件简单无聊的事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会与众不同,叫人听的心花怒放。 她和他同岁,生活里却没有任何色彩和期望,所以起初地她。对他是羡慕。甚至嫉妒的,但不知不觉中又忍不住被吸引。很多次偷偷的跟着他,哪怕只是听他说那些宫里头好玩的事,都会从心底里觉得快乐。 他从小和周家的姐妹关系好,三个粉嫩嫩的孩子一同玩耍的时候,她也会瞒着师父从演武场里溜出来偷看。有一次,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同他闹别扭了,他便一个人躲在花丛角落里伤心,她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从黑暗的地方走出来,但是只对他说了一句“不要难过”,便被师父现,一把抓了回去,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好打,连腿都打断了,躺在床上半个月都不能下来。 他们说,他是皇子,高不可攀,他和她不是活在同一个世间的人,她没有资格亵渎他半分!可她不懂,难道他难过伤心地时候,就不需要有人陪伴,有人安慰吗? 这半个月里,她一个人不停地思考,直到有一天,那位公子偷偷的溜到演武场边的小黑屋里看望她。他从怀里掏出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放在她床边,跟她讲了很多好笑的故事,却顾及了她的自尊,没有说一句对不起。 她知道这是他的温柔,她至今犹记得他说起话来的眼神很美,眸中似有星光洒落。 那天晚上,她终于明白了。 他们真地不是活在同一个世间的人。他不是不需要人安慰陪伴,而是安慰陪伴他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那么,她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呢? 做些什么呢?那一年她十四岁,宫里要选宫女,何家暗中甄选优秀的“暗影”送进宫里做内应,她自告奋勇的去了,并且很顺利的被留了下来。她想,这就是她可以为他做的。 是了,那个时侯她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她是“暗影”里的十号,别人都叫她“小十”。进了宫,却是要名字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然后说,就叫“逢苏”吧,你家里姓叶,就叫叶逢苏,好听吗? 大人们都说胡闹,这名字岂不是犯了他地名讳?可她却很喜欢,怎么样也不肯改,仿佛占有了这个名字,就占有了他的一部分似地,心里隐隐的欢喜着。 至今,快要十年了…… 其实叶逢苏还是不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思,不是钦慕,也不是爱恋,而像是守护着某种神圣器物一般的虔诚坚决,因为她的生命里,只有他才是那丝光亮。 说出来会很可笑吧?她的坚持……只是这么简单卑微。 夜凉如水,她轻轻的环起双臂,走过夜半空无一人的街道,快步朝宫门方向走去。 四月初九,身在宫里的叶逢苏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消息只有“四月初十”四个字。 她心中了然,立刻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给上官渔,与他约在宫里的芙蕖小筑相见。 终于交代了逢苏的身世了呵呵么看起来慕容苏小时候还真的是个对女孩子很温柔的小孩,对苏襄襄也这样,对叶逢苏也这样孽啊[本章结束] 第九十三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一) 那天晚上,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星月俱无,晚膳过后,四下里便一片漆黑,叶逢苏推说身子不适,和其他姑姑调了班,又去太后那里请了安,便回屋子里仔细的梳洗了一番,待夜深人静时分,独自提了一盏宫灯,朝芙蕖小筑而去 芙蕖小筑是皇帝和后宫妃嫔夏日消暑赏荷的去处,如今尚在初春,一池荷叶凋敝,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平时里一直空关着,只是偶尔有宫人去打扫拾掇,颇为冷清。 叶逢苏是太后跟前的人,入宫十年,颇得信任,因此这些地方的钥匙除了少府监的总管有一把,叶逢苏的身上也有一把,方便太后想起什么用度器物来,可以直接差人去拿。 她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暗沉的颜色几乎要和雨夜合为一体,待得快到门口时,又一口气吹灭了羊皮纸拢着的灯火,闪身进了门,仔细的掩上锁好,到院子里将偏门微开一线,这才回转房中,独自坐在窗边望着一池残荷呆。 她竟然有一天也会这般偷偷摸摸的和男人幽会,说出去给那些曾与她一起执行任务的师兄弟听,当真会笑掉别人大牙。他们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说:“小十,女人的用处仅止于此,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只可惜,这些人大多都已经不在了。他们一向看不起女人,但他们通常都比女人死得早。 她正沉吟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推门声,软底薄靴的声音传来,站定在她身后。 她幽微的一笑,转过头来,对上一双晶亮的眼。 “叶姑姑,久等了。”低沉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种空漠的味道。叶逢苏勾起唇角,上前执了他的手。柔声道:“请叫我逢苏吧,上官大人。” “逢苏。”他点点头,颇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握住她的手,指腹细细摩挲她地掌心,低声道。“你约我来此,可是来听我的回答?” 她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上官大人的回答是什么呢?” 他见她这番模样。心中亦喜。握着她地手放到唇边。笑道:“叶姑姑地风姿。宫里仰慕心仪地人地不知凡几。渔有何德何能……”顿了顿。在她指上轻轻一吻。“……受宠若惊。怎敢不受?” 她地眼底划过一丝阴暗地冷光。可是在这黑暗中却看不清楚。只是觉得身前方寸之地吐气如兰。幽香四溢。恍恍地。尽是一片琉璃焕彩。软玉温香。 下一刻。她被他搂在怀中。慢慢地闭上眼睛。任由沉重地身子压下来。心里却是一片平静无波。 上官渔地手慢慢抚过怀中女子裸露地脊背。轻声叹息:“逢苏地身上。怎会有如此多地伤痕?” 她心中警觉。于黑暗中皱了皱眉道:“年少时家贫。被养母打地。” 因着是说谎。所以她地声音低微。听在他耳中却是分外有种柔弱之意。忍不住从背后环住她地身子。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下回我叫太医院送些兰麝玉容膏来。调理伤痕是最好用地。” “上官大人万万不可,那可是给宫里的娘娘准备的……” “我虽然不是什么权倾朝野之人。这点东西总还弄得到的。”他笑了笑,似乎有些倦怠,低下头,将唇抵在她的颈窝里,低声道:“累吗?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若是知道了,定会加倍小心些。可有弄疼你了?”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她真的没感觉,身和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一点疼算什么? 可上官渔却觉得。这位太后跟前地得力女子。平素做起事来干净利落,此刻竟然如此乖巧听话。善解人意,心中怜惜之情更甚,愈加将她搂紧,暗暗叹道:“若是公主能有逢苏一半的乖顺……” 然而这句话没有说完,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手臂也顿时软软的松了开来。 叶逢苏长长的吐了口气,支起身子,将他的手移开,眼中也不知道是厌恶还是叹息,看了他一眼,起身穿上衣服,将方才用来引路的那盏小灯点上,打开窗,横挑了出去。 灯光才亮不久,便有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的进了芙蕖小筑,悄无声息的窜进屋子里,一齐拜下。这是“暗影”中地后辈,如今在宫里当差,直接听命于她。 叶逢苏吩咐道:“将上官渔抬去凝露轩的董婕妤那里,安顿好了将此药一人一颗喂下,切记做事不要超过一个时辰,否则闭穴的时机一过,他就醒了!” 那两人领命,上前抬起豪无知觉的上官渔离开,留下叶逢苏一人在屋里,她将灯笼里的火烛取出,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周围,确定再无遗漏的东西,这才秉烛站在床前。 凌乱的被褥之间尚有点点刺目殷红,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场欢爱真实存在。她定定地看了半晌,冷笑一声,将手中地半截烛火扔了上去。 这一场旖旎风月,他自是全情投入,但她的理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消逝,她地手始终没有离开他腰下半寸的地方,内力一分一分的灌入,哪怕他服了再厉害的丹药可保自己百毒不侵,但这慢慢积聚的内力却不能察觉,直到最后穴道自行闭合,也猜不出是谁下的手。 这是周雨的主意,她把一切算得很准,所挑的那一位董婕妤位份不高,家中亦无权贵,被皇帝临幸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因此将上官渔偷入凝露轩,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被人现。 凝露轩和芙蕖小筑相距甚近,一旦这里的火势变大殃及四周,必定有人会前往凝露轩查看,按照时辰来算,慕容苏交给她的北疆媚药“鸳梦”,正是作的时候。那两个人就算之前没有关系,之后也非得有关系不可。 而在上官渔风流快活的时候,想必舞阳公主已经听从了咒语的安排,直接回了御史府,去拿那些会让上官渔再无翻身机会的东西…… 这招一箭双雕真是狠毒,为了对付一个上官渔,不光要赔上向来与世无争的董婕妤,还要拉着上官世家满门下水,虽说上官老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般赶尽杀绝,委实叫人胆寒。 他们两个人真的还能重新在一起吗?彼此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公子和小姐了…… 她收了收神,再无流连,于艳艳火光中飞身而去。 事情还没有完,她还要去御使府,见一见舞阳公主。[本章结束] 第九十三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二) 礼部侍郎杨宇近日来颇有些心神不宁。1<千gt;^ 他做事一向严谨,和他爹尚书令大人一样,从来都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两天却魂不守舍,日间也常常嗜睡,原本开始渐渐转好的身子,又变得时好时坏起来。 同僚们念在他重伤未愈,又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才侥幸回来,受了不小的惊吓,因此也没有人去计较他办事时犯下的些许小错,再加上他的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一国之相,也就越的无人敢去指摘。他日间常常会一个人望着窗外呆,大家更是当做没有看到。 这一天,他写了几笔月底立后大典的礼单明细,又抬起头来楞楞的望着窗外,窗前种了几株海棠,正艳艳的吐着蕊,他的眼前也仿佛晃动着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低垂眉,巧笑倩兮,甜甜的唤着他“宇哥哥”。 自从御前那一曲《凤求凰》,自从帘后那句婉转动听的“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自从他拾起她掉落的团扇时那回眸的惊鸿一瞥……很早之前便已是情根深种,几番相见,再难忘却。 他原本是御赐的驸马,可惜天意弄人,等他九死一生的从边疆战场回来,她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怨怼的,他怨恨将他举荐随军出战的爹,怨恨将他打落悬崖的何倥偬,怨恨让她另嫁他人的皇上……但那些恨意都很微薄,他最无法容忍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当今驸马上官渔!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个男人不爱她! 娶了她,却不爱她!那个男人只是为了提升上官家的地位,只看中了她金枝玉叶的身份。他不能原谅这样践踏她的人,可他又能怎么办?当初拖着一身病体勉强回京指证何倥偬,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心力。他如今凭什么和斑官拜御书房行走的驸马爷相提并论? 救他性命的伽叶宫贝宫主曾经说过,当初他摔下山崖地时候,体内的骨骼内脏都有很大的损伤,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此后一生不能多思多虑,操劳忧患,否则寿命随时可能到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其实他早就该找个清静的地方修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是,上天又让他遇到了她! 她站在含霖殿地满园鲜花中。广袖迤地。笑容悠悠。那一刻。他已经不想再找什么清静地地方修养了。再好地地方。没有她在。再长地生命。没有她陪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陷入沉思中。想得多了。胸口一阵刺痛。捂着嘴闷闷地咳了好几声。身边递过来一只茶杯。有人轻声道:“大人。请喝茶。” 他随手接过。突然觉得异样。急忙转过头来。只见一个打扮成礼部小厮地陌生人正站在他面前。脸庞甚为清秀。却分不出是男是女。 他愣住了。正要询问对方地身份。那人已经将一叠厚厚地文书递到他面前。看得出这些书信簿册是经年积累下来地。其中有些已经泛黄。并不是出自礼部地文件。 “杨大人。还记得您在含霖殿答应过淑妃地事么?” 那人轻声道。一双眼睛如冰魄一般直直地望着他。看得他心中一凛。胸口阵痛。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请大人保重,不要太过操劳了。”那人抬起手轻轻触了触他的手臂,一股温热的内力沿着他手上的经脉散入四肢百骸,顿时纾解了疼痛。只听他一边运功一边慢慢道,“大人,这些东西十分重要,请您千万好好的保管。有了这些,要扳倒上官氏一家轻而易举,您可要仔细地看一看,别辜负了公主一番心意!” 杨宇心中顿时恍然,又惊又急道:“难道这是雅儿……” “自然是公主亲自回御史府上取回来的,否则还有谁能拿到呢?” “可是要拿到这些东西,没有上官家嫡系地手令是不可以的。” “杨大人放心吧,这件事我们已经办妥了。”对方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幽幽的笑着,随后微微倾身,道:“这些东西就交给大人了,大人可要找个好时机好好的利用啊!” 杨宇目送他走出礼部的大门,半晌才拿起那叠厚厚的文书,略略翻检,越看越惊。只见这里头不光有上官家私银往来的账本,更有和朝中重臣地数封密信,其中官位买卖,收受贿赂,私敛金银等事也尽数记录在案。只要凭着这些,到皇上跟前参上一本,整个上官家族恐怕会就此沉沦,再无半点翻身地机会。 要做吗?要做吗……将那一家人从此踩进无间地狱,只要这样,他就可以有机会重新拥有那张笑颜,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夙愿…… 胸口地伤又痛起来,他只觉得喉头一甜,急忙取出帕子来接了,雪白丝帕上一抹血迹,触目惊心。 宝庆五年四月初十,后宫里用来消暑赏花的芙蕖小筑着火,火势蔓延,殃及一墙之隔地董婕妤寝殿凝露轩。 当值夜的内监带着人冲进凝露轩预备将残火扑灭的时候,却在暖阁中现裸裎相对的驸马上官渔和董婕妤二人,一干宫人顿时愣在当场。 即刻有人将此事上报皇帝,彼时正好退朝,皇帝一听此事勃然而怒,当时便差人将御史台大夫上官慕雁留下,一同前往凝露轩。 据说上官老大人亲眼见到孙子的模样,当场便昏厥了过去。皇帝却只看了一眼,便脸色铁青一言不的转身就走,知情识趣的大太监温公公揣度着圣意,叫人绑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上官渔,直接丢到了宗人府,留待皇帝审讯。 是夜,清醒过来的董婕妤羞于见人,夜半便用一条白绫上了吊。 据说上官渔清醒之后一直不得安分,吵嚷着要进宫面圣,连说自己是冤枉的。但上头没有话,宗人府也不敢轻易放人,本想等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再提此事,没想到第二天,朝中却生了更大的变故。 早朝一开始,大小官员像是突然约好了一般,纷纷上书弹劾上官一家,即有针对上官慕雁的,也有针对上官渔的,其中以礼部侍郎杨宇的奏折最为惊人,奏折中虽只披露了一件私卖官位的事,却证据凿凿,言之有理。若以此按律,足以让上官慕雁官降三级,大半财产充公,配地方。 皇帝心里还没有平复下去的怒气再一次被挑高,不顾颤颤巍巍跪在地下的上官老大人,当堂拂袖而去。 皇帝盛怒之下,上官渔申冤一事,宗人府官员一个字也不敢再提起。 当天,上官老大人回家之后便一病不起,上官渔被正式收押宗人府。家中这两个官职最高的人出了事,剩下整个上官世家大小百十口人,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有了主意。[本章结束] 第九十四章 人生弹指芳菲暮(一) 清明之后,雨便一直没有止歇,时断时续的下着,也不知是谁的眼泪,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