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沉默,桓伊不语,两人静静地吹风,望着夜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桓伊忽然出声说道:「伊有问题想请教王七郎。」
王献之转头看向桓伊:「曰。」
桓伊轻声说道:「为何这世上有诸多恶人?这些恶人是否能改造成善人?」
王献之目光直视桓伊,缓缓开口回答道:「昔日桓大将军与我结交为知己,曾设宴招待诸位。彼时,殷深源开口询问诸位『大自然并没有存心塑造人的天性,为何这世上好人少,恶人多?』足下可知刘真长如何回答?」
桓伊摇头,他今年才随父亲回到族中。对建康的事情,其实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两年的热门八卦。以前的八卦,桓伊并不知道。
王献之告诉桓伊:「当时,刘真长将酒水倒在地面,酒水四溢,没有形成固定形状。刘真长便说『人性就如同这水流,没了约束,水向四周流淌,最终不会聚成方形或者圆形。』」
桓伊仔细思索,恍然大悟,他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多谢王七郎告知!」
摇了摇头,桓伊低声说道:「难怪昔日秦国因变法变强大,若无律法约束,这世上不知会有少人行恶事。」
王献之颔首,没有出声说话。
桓伊摇着头,忽而嘆气,无奈地言道:「只可惜当今世道如此,哪怕律法尚在,也约束不了万民。」
王献之抬眼看向桓伊,语气平静地言道:「震慑。朝廷若是失去了震慑力,百姓不惧怕朝廷,便会违法律法,为非作歹。」
桓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王献之。
王献之没有说下去。
见王献之不说了,桓伊淡淡一笑。他起身言道:「夜已深,王七郎还是早些歇息吧!」
对王献之说完,桓伊行礼转身离开。
王献之目送桓伊,垂下眼眸。
「阿兄?」桓伊回来的时候,惊醒了桓不才。桓不才迷迷煳煳地叫了一声桓伊。
桓伊躺下来,搂着弟弟,轻声说道:「睡吧!」
桓不才睡不着了,他出声问道:「阿兄方才在做什么?」
桓伊低声回答道:「试探王七郎。」
桓不才惊讶地问道:「为何要试探王七郎?」
桓伊不语,搂着桓不才闭眼睡觉。
等了一会儿,不见桓伊说话,桓不才小声地叫道:「阿兄?」
桓伊睁开眼睛,低声言道:「王七郎值得跟随。」
桓不才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桓伊所言是何意。
起先,桓伊接近王献之,只是对王献之这个人感到好奇。后来,王献之带小皇帝微服出巡,一路上,王献之一直在耐心教导小皇帝。桓伊这才发现王献之的用心良苦。他想知道,王献之究竟要做到哪一步。今夜小小试探,让桓伊知道了王献之这个人深谋远虑。若王献之心中没有方向,是不会说出那些话的!而王献之的方向,是要平定天下!
天下太平,这是多少人的愿望。
桓伊跟随父亲在外游歷多年,见识过世间百态,深知乱世有多可怕。每次见到那些百姓如同野兽一样,因为一口粮食而拼命。桓伊都觉得心里甚是难受。那种无力感,让他痛恨这个世道,痛恨自己生在了这样的乱世。
如今,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豪杰,桓伊浑身热血沸腾,想跟着王献之一起搞事!
奈何王献之现在对他尚存着几分防备心,没有对他开诚布公。桓伊只能等!等王献之开口,邀请他一起搞事!
春光明媚,春水泱泱。
司马道生从建康日夜兼程,奔赴会稽。
刚到会稽,司马道生就被人拦下来了。
「世子!」
司马道生转头一看,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你是何人?」司马道生盯着那人。
王家僕人走上前来行礼,开口说道:「小奴奉郎主之命,若是见到世子,请世子到府上一见。」
「你家郎主是何人?」司马道生眉目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王家僕人回答道:「我家郎主乃王右军。」
「王阿耶?王阿耶寻我何事?」听说是王羲之派来的人,司马道生耐心询问。
王家僕人告诉司马道生:「我家郎主卧病在榻,想见见世子。」
司马道生惊讶,关切地问道:「王阿耶身子如何?如今可好?」
王家僕人嘆了口气,脸上露出悲伤的情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司马道生着急了,下了车抓着王家僕人的衣衿问道:「王阿耶究竟如何!」
王家僕人只说道:「世子去见见便知。」
司马道生立马说道:「去王家!」
车队拐去了漆子巷。
会稽王听说司马道生去了王家,气得面色铁青,直接从榻上跳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孽子!本王要废了你!」
会稽王恼怒极了,这一回气得动手摔了屋子里的摆件。
会稽王王妃听到动静,不敢进屋询问,也不敢进屋劝会稽王。
「阿娘。」
乍然听到司马道生的声音,会稽王王妃愣住了。
「世子!」会稽王王妃激动地握住司马道生的手。
「孽子!本王当初就该掐死你!」
听到屋里传来的谩骂声,司马道生怔住了。他皱着眉头,沉着脸说道:「他不是染上时疫?为何如此精神!竟有力气骂我!还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