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说话的过程中，通天塔塔顶的倾斜也越来越明显，就算是这时有人能止住塔身的火势，这座塔也必倒无疑。


    不走不行了，艾薇立刻转身，先提起了她好不容易才提上这么高层的手提箱。


    小恶魔已经从阁楼上另一扇窗中飞了出去，身后膜翼怒振，悬停在空中等待艾薇，但是离龙远远的。他虽然成功地把龙带来了这里，可依旧无法抑制对龙这种生物发自内心的恐惧。


    但艾薇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达尼洛。年迈的精灵精疲力尽地坐在阁楼的地面上，他身边散落着无数捲轴、档案和文件——这些东西曾被从大陆各处搜集而来，并且秘密地保存在上层位面，但现在眼看就要付之一炬。


    小恶魔在窗外看见了艾薇的眼神，当即大声提醒：「您如果想带，就带上一两件赶紧走吧！我虽然没法儿支持一个人的重量，帮您提两个捲轴还是可以的。」


    谁知艾薇将手里的箱子向格林一递：「来，帮我提着。」


    格林在空中一接箱子，身体登时向下一沉，「这么重啊！」小恶魔一声哀嚎。


    艾薇哪管他的抱怨，她一转身，就去拽了老精灵的胳膊——达尼洛放了一把火，烧着了通天塔以后曾一度陷入癫狂，但此刻他颓然坐倒在地面上，眼中透着万般落寞，正喃喃地嘟哝着：「果真是因为『落差』吗……」


    早先艾薇曾经反驳这位精灵老人的说法，说当年天空之城做出决定关闭北方地下城乃是因为承受不了心中的「落差」。一旦细想这句话，达尼洛竟然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精灵老人登时对天空之城不再有信心。


    「活了这么久，却只有亲眼看见『天空之城』渐渐没落，成为『失落之城』……」


    寿命长也有寿命长的问题，达尼洛经歷了漫长的岁月，见证了世事变迁，不同种族的好友、同伴都已经悄然离世……只留他一个人还在这世上，郁闷地活着，并且终于意识到天空之城的衰落实际已不可逆转。


    所以，这过分长的寿命对于达尼洛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因此在通天塔倒掉之前，达尼洛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需要先行离开。


    艾薇却顾不上达尼洛的多愁善感，伸手将老人家的胳膊一提，大声说：「跟我走！你损坏天空之城的建筑却不肯赔偿，到时候执政官把这锅扣我头上！」


    她拖着达尼洛的身体攀上窗台。多罗开心地嗷嗷直叫。艾薇却瞅瞅多罗的小身材——虽然它已经长成为一只「巨龙」了，可是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不像是能同时负荷两人的样子。


    艾薇一琢磨，登时伸手，将达尼洛那道长长的白鬍子飞快地编成了绳索，在达尼洛腰上绕了一圈，然后绑在多罗颈项上，自己则牢牢抓住那道绳索，然后攀上了巨龙的嵴背。


    火势越发不可收拾，地面上天空之城的工作人员已经划出了一块巨大的区域，并且清空了里面的居民，告诫他们，通天塔倒下来会砸在这个区域。


    「多罗，要走了！」艾薇一跃跃上龙的嵴背，也没忘了提着达尼洛的鬍子。多罗听见艾薇的号令，双足一蹬，松开了摇摇欲坠的通天塔，背上一对翼展巨大的膜翼张开，奋力扇动，想要像刚才那样飞起来。


    谁知这回多罗身上的负担太重了。一旦离开了通天塔，连龙带人，多罗像是一块石头一样下坠，惹得远处地面上围观的天空之城居民们一声惊唿。


    「是达尼洛——」天空之城的首席执政官惊唿着，伸手指着那个被吊在鬍子上被龙带下来的男人。


    艾薇压根儿顾不上地面上的这些人，她轻轻地对她的龙说：「多罗，你可以的——」


    振翼高飞吧，相信你的潜能，你一定可以的！


    不知是触动了脑海中哪根细细的弦，等艾薇再开口的时候，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依着心意在表达而已，出口却是极其古怪的音符，仿佛在低声吟唱。


    ——是龙吟！


    原本正朝着地面俯冲而下的龙，忽然双翼一振，艾薇的身体勐地一沉，俯身紧紧抱住了龙。她也随着巨龙展开那巨大的翼展，瞬间再次冲上天空。


    *


    天空之城的居民们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看到龙——活的龙，他们之中甚至有些人自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见过这种生物，只在画册上见过它们。


    眼看着从通天塔上飞出的巨龙跳水一样朝地面上只冲下来，这些居民也就顾不上再好奇了，齐声尖叫着朝后退去。再回头看时，巨龙已经带着背上的人和挂着的人，重新振翼高飞，直冲九霄。


    通天塔的塔尖则如影随形地跟随在巨龙身后——从地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如此。塔身从地面上十米左右处开始折断，整座塔正正朝着龙飞行的方向倒下来。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巨龙勐地挥动龙翼，朝前冲刺。


    通天塔的塔尖便堪堪地在巨龙身后擦过，整座塔身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的灰尘。


    这是一个令人失神的场面，无论是对哪个位面来说，主物质位面的人眼看着通往上层位面的「象徵」就此倒塌，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呆愣在当场。


    上层位面那里，幻象刚刚被打破，打破幻象的建筑立刻跟着一起消失，也一样让人无法忘怀。


    整座天空之城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通天塔在他们眼前倒下，消失，也眼看着艾薇和她的巨龙优雅地从他们头顶滑过，最终落在了执政官官邸的大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