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太宰敷衍说,「有机会的话。」
真菰并不是很满意。
「说起来,连上锖兔,鳞泷先生这里已经连续十多年没有出过合格的剑士了吧?」他抚摸自己的下巴,「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真菰不很懂太宰的意思。
「以概率来看,这件事不正常。」他随手拿了跟当细柴火烧的树枝在地上壁画,真菰蹲在他身边,过去的几年中他经常这样授课,太宰这个人,想到什么就教什么,说着说着甚至会手舞足蹈——教导学生时,他会变得更像个富有生气的人类。
「首先培育师的等级就各不相同,与普通剑士出生的培育师不同,鳞泷先生过去是柱,而你们去藤袭山前也要经过试炼,就能力来看,远超普通队员。」
真菰问:「你见过其他鬼杀队的人吗?」
「当然。」太宰说,「我喜欢夜游。」
真菰又不乐意道:「你应该小心点。」
「我们接着向下说。」他又道,「先前你们说这事时我就觉得不对劲,锖兔的事更是让我坚定了猜测。」看他运筹帷幄的模样,真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太宰老师,好像是以侦探小说家名头出道的吧?]
她原本是不知道侦探为何物的乡下孤女,却因有了太宰当老师而精通西洋输入文化,不仅了解侦探这词的意思,还把这老师曾写过的书都从旧报纸缝里刨出来,一一看过。他出道文章被奉为邪典作品,讲死在茶室中的无头贵女。
/她静静地躺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从东方舶来的紫砂茶壶未盖上盖,裊裊的热气丝线一般在屋内蒸腾,屋内弥散奇异的芳香,仔细一闻才知道,是血与茶混合的香味。
——《贵女》/
他们三人合看一张报纸,为案情发展而感嘆的场景歷歷在目,真菰的心情又变得有点低落。
「锖兔……有什么不对?」真菰跟不上太宰的思维,只能发问。
太宰定定看她两眼,似笑非笑,那眼神看得真菰心里发毛,她只觉得对方看自己不像是看人类,倒像是看草履虫,不,也不是那么侮辱的视觉。
[不,不应该那样形容。]她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句子。
[简单说来,就是全知全能的神明看芸芸众生的眼神。]
「鬼也是会惧怕人类的。」太宰摊开双手,「尤其是惧怕可对自己产生伤害的人类。」
「藤袭山上的鬼也如此,他们袭击你们,不过是未成熟的预备队员实在是太弱了,可以成为他们的盘中餐,以心理角度来看的话,这些鬼可都是被鬼杀队的成员抓进去的,比起初出茅庐未曾见识过剑士的鬼,又或者是有能力对付剑士的鬼要害怕剑士多了。」
真菰没插话,只是静静听。
「说句简单易懂的,强大的剑士是他们的心理阴影之所在,义勇有提到过,锖兔在前几天几乎是凭藉一己之力杀光了所有的鬼,那么剩下的鬼怪,即使是为了活得再久一点,明哲保身,也不会去袭击他。」
真菰问:「那如果是没有理智的鬼?」
「不可能。」太宰说,「没有理智的鬼会在一开始就出现,留到最后一天起码他的耐心足够。」他的笑容虚假,嘴角泄漏出嘲讽之意,「用您的脑瓜想想,小小姐,剑士在山上存活七天,每天都比上一天更加疲惫,力量也衰退得更快,尤其是最后一天黎明前的时刻,心理上也认为自己能够活着出山,更加放松警惕,吃掉锖兔的鬼无疑是潜伏着,等待最后一刻,他是个狡猾的猎人。」他说,「那鬼就是冲着你们去的,或者说是冲着你们背后的鳞泷先生去的。」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真菰的第一反应是四下里望望。
「鳞泷先生上山找草药去了。」太宰眯着眼睛,「他不在哦。」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他还多说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主动在人心上捅一刀。」
真菰看他的眼神除了不信任还是不信任。
[开玩笑。]
[你最喜欢在捅刀子了!]
真菰很聪明,太宰分析到这份上再猜不出来未免太惨,她兀自思索,身上有什么可证明他们出自鳞泷门下。
「消灾面具。」她忽然小声说,「义勇回来时就没有戴消灾面具!」
……
「我的消灾面具?」富冈义勇伤好了七七八八,再过两天就准备启程做任务去了,「第一天就碎了。」他说,「碎了后也不方便带,就找个地方埋了起来。」
[果然!]
「有问题吗?」
真菰连连摇头说:「没有。」
义勇很困惑。
……
真菰在角落里哭了,没让太宰以外的人看见,她哭得悄无声息,同时又撕心裂肺。
[悲痛到了极致就是静默无声。]他脑中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说来奇怪,太宰治这个人一看就不像是有信仰的,可他却偏偏相信宿命,一报还一报,你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点什么。
于是他问身边的人说:「后悔吗?」他说,「鳞泷先生斩鬼一生,自己全须全尾功成身退,仇恨却落在了你们身上。」
他问:「后悔吗?锖兔?」
风把灵魂的唿声传入太宰耳中:「你这么说我可要发怒了,太宰老师。」他说,「我、我们都最喜欢鳞泷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