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黑色钱夹,照片里的一家三口满脸幸福;再拎起细细红绳穿着的护身符,章延广颤抖着手指解开衣领,脖颈赫然悬挂一模一样的护身符:那是父亲母亲的定情信物,随身佩戴数十年,母亲去世前戴在他脖颈,于是他也没离过身。
于是章延广死了心:那就是父亲,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足足三天三夜,他望着木箱,不言不动犹如泥雕木塑,只比死物多口气。
和他相反,两位副手倒是忙忙碌碌,觉也没睡,指挥队员该打探打探该放哨放哨轮换休息,消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章辟疆是7月30号去世的,彼时西北围墙岌岌可危,他带领五十名亲兵出外清场,正面交锋,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群丧尸伏击,没能生还。
事发后参谋苏慕云反应迅捷,指挥手下引开、击溃丧尸,抢回尸体;基地政委苏睿安排后事,接掌兵权,名正言顺地成为秦鼎最高领袖。
章辟疆警卫员丁鑫源死亡,秘书董亮失踪,亲信手下死伤大半,其余被打散重组,分到其余队伍。
经此一役,秦鼎基地人心惶惶,苏睿带领省市高层领导安抚慰问,很得民心。
「妈了个b的。」平日冯嘉师嬉笑怒骂,此刻阴沉着脸,站在特种部队据地小楼一层门口:数十个荷枪实弹的守卫立在周围,不时有巡逻队伍经过,显然是针对他们的。好在大家有防备,灵堂聚着一半人,其他离开的人也两两行动。「胆儿肥了,敢上门挑衅。」
绰号张胖子的张令宏比他冷静得多,按按手掌:「有什么不敢?连~」
连什么,他并没出口。可冯嘉师不是傻瓜,瞥一眼大厅里行尸走肉般的章延广,低声说:「胖子,闯的出去么?」
张胖子目光凝重:「一对十都不怕,问题是....」
拦路的太多了。
特种部队再牛b,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神。苏睿父子手下数千官兵,想要全身而退没那么简单,尤其在外征战半年,武器弹药消耗极大,原本存在驻地的装备也被清空,总不能赤手空拳打出去。
「活腻歪了,敢跟咱们作对。」冯嘉师咬牙切齿,端起跨在胸前的自动步仓,「军长尸骨未寒,不信有人敢动老胡。」
张胖子嘆口气:麻烦就麻烦在这,亲近兄弟都知道队长章延广是章军长儿子,基地高层也心领神会,可毕竟没过明路,一百个人倒有九十五个不清楚;不像苏慕云,堂堂正正苏睿苏政委公子,苏将军嫡孙,如今在秦鼎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头七头七,守灵都是七天,如今从简,也得三日三夜。夜幕降临的时候,来弔唁拜祭的逐渐稀少,受过章辟疆恩惠的倖存者也陆续离开,匆匆布置的灵堂空空荡荡。
披着白衣的章延广疲惫地招招手,守在外面的两人进去,不知道安慰什么好。
「走吧。」章延广开门见山地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平静地像讨论别人的事:「带着吕洞宾何仙姑,走得越远越好。沿途那些物质都在,找个宽敞地方,聚点人,墙立的高点,吃的多弄点,别到处折腾了。过几年,要是红眼病越来越多,没有路走,就少出门,娶个媳妇,踏实过日子。」
张胖子断然拒绝:「算了吧,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浑身都是铁,能捻几根钉子?磨磨唧唧干嘛?」
冯嘉师也捶他肩膀一拳:「想啥呢?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哥们可不是临阵脱逃的料,敢惹到咱们头上,姓苏的活腻了。」
章延广哼了一声,冷冷瞪着两人,目光锐利:「姓苏的要弄死的是我,和你们没关系,赶紧滚蛋,这是命令。」
「还命令呢,老子不爱听。」冯嘉师毫不示弱,回瞪过去。
门外匆匆走进一人,正是司机小白,他的搭档是位斥候,人缘颇好,擅长打探消息,已经出去一整天了。小白脸色很差,压低声音:「章队,外面路全封了,什么车都不许动地方,更不许出入基地,不少狙击手盯着。」
看起来章延广并不意外,用歉疚的目光望着三人,眼圈发红:「这几年,你们跟着我东奔西走,风里来雨里去,以前还说给你们请功,现在倒好,被我拖累。」
冯嘉师嗤之以鼻:「老胡,您这拍电视剧呢?还是写小说?文绉绉啊,消受不起啊。」
就连张胖子也笑模笑样:「章队,退一步说,走得了吗?姓苏的放我们进来,就没打算让我们囫囵个儿出去。哎呀,可惜了,还打算相亲呢,光棍一条。」
小白忽出奇想:「没见到雷珊姐姐呢!」
这个名字令章延广愣了愣,随即微微笑,解开白衣叠好,恭恭敬敬放在木箱前,走到门前戴上头盔,92自动手仓、狙击步仓、微声冲锋仓配在身上,云爆弹和火箭筒、榴弹剩得不多,没必要留了。「你们打游击战,分散冲到围墙,能走几个是几个,不要回头;我在这里等着姓苏的。」
想不到我死在这里,他望着夜幕,明月在云彩里载沉载浮,父亲母亲的身影隐隐约约,令他无比亲切。
门外人影闪动,走进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家,满头银髮、精神矍铄,足足八十多岁。「章队!回来也不去我那里坐坐。」
是年博士,赫赫有名的工程院院士,誉满全球的杂交水稻之父,国内外大奖拿到手软,一颗新发现的小行星以他的名字命名,受过歷任领导接见,如果不是灾难爆发,同名高等院校也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