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决定有话直说:「谢谢阁下的好意。但我现在只想好好完成学业,对交友没有兴趣。阁下寄给我的信,我全当没看见,希望我们以后不再有交集。」
冯宗明却不肯放过她,犹自劝道:「学业固然重要,但薛小姐正当青春,上海得风气之先,男女交往也是很平常的事,薛小姐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薛慕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冯先生,莫非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不喜欢你的做派,也不想和你交朋友。」
这话一说出口,冯宗明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当即愤愤道:「我在《新民报》上读过薛小姐的文章,以为薛小姐是文明开化的女子,不料却如此顽固守旧,我真是太失望了。」
薛慕怒极反笑:「没错,我一向顽固不化,阁下本就错认了。」
谁料冯宗明索性一把将薛慕拉近怀里,低声道:「薛小姐,我对你倾慕已久,你就知趣一些吧。」说完便欲用强。
薛慕慌了,当即奋力挣扎,但女子的力气终究不敌男子,渐渐落到下风,她想要出声唿救,冯宗明一把捂住她的嘴道:「薛小姐,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此处冷僻无人,你唿救也没用。就算是有人来,看到我们这幅模样,你的清白就全毁了。」
薛慕狠狠啐了一口:「衣冠禽兽、学界败类。」
冯宗明索性笑了:「薛小姐既然这样说,在下敢不从命。」说完便欲低头强吻下去。
薛慕情急之下挥拳向他脸上砸去,冯宗明躲避不及,右脸当即肿了起来,他愣了一下低声道:「原来薛小姐是带刺的玫瑰,倒比木头美人有风致得多,我喜欢。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老实些,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薛慕见他又要用强,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正在绝望之际,突然有人大声问:「是什么人在那里?」
第13章
薛慕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弟弟薛兆来了。薛兆今年已有十三岁,个头长得很快,看上去已经像个大小伙子了。他看到有人要欺负姐姐,气得浑身的血都涌上来,挥拳便向冯宗明打去。
冯宗道倒也识时务,赶紧抛下薛慕逃之夭夭。薛兆还要去追,却被薛慕制止了:「天晚了,你不要出头,我们赶快回家吧。」
薛兆气犹未平:「姐姐何必要拦着我,这个无赖居然敢欺负你,我绝对饶不了他。」
薛慕冷冷道:「你放心,冯宗明欺人太甚,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薛兆沉默了片刻,闷闷道:「姐姐一个人在外头,我实在不放心,不然还是回家里念书吧。」
薛慕笑了:「又说傻话。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单独行动就是。以后回家,你就负责去学校接我好了。」
很快,薛慕在《新民报》发表了文章,不仅把冯宗明给自己的私函公开,还一併附上自己的答书,用词极为激烈。
「慕前日收到上海译文馆学生冯宗道私函。玩其词语,颇涉猥鄙佻薄。辞章勾引不成,乃变本加厉当街调戏,诚不知君视慕为何等人,而君又何以自处,其居心直可诛而不可问也。君既为学生,应知教育,乃丧心病狂如此,形同狗髭,心为鬼魅,实为学界之耻。又云天假其缘,慕更不解所谓天缘二字从何说起?或者此次天降奇灾,慕等售图助赈灾,风霜歷尽,劳怨不辞,以为生民杯车之助,乃疑为钟情来耶?君云欣幸,而慕窃愁苦不暇也。」
「嗟乎!中国至今危弱极矣;将来事业,责在学生。译学馆为上海高等学堂,闻平时教育最称完善,而竟有败类如君者厕身其间,设学生均如君者,中国前途大可知也。况中国女学界黑暗刚放一线光明。凡学界中人,知女学关系匪浅,方期极力提倡之,维持之,不意君竟鄙夷视之,等诸下女。君顾俨然人也,而品行顾如是乎?」
「慕为女学生,方谓千年禁闭打破,将来二百兆之同胞女子,皆可出而办事,发愤自立。而不意君竟意存破坏,至以私信投递、当街调戏。诚恐此风一旦开启,不唯顽固者得以藉口,而新学界之洁身自爱者,亦引以为羞。卒使女子世界復处于极幽,无復有拨天见日之时。君试思之,胡甘为男女学界的蠹贼,文明士庶之公敌也。」
「慕一己之名节事小,剔除败类、振兴女学之事大,君以私来,慕以公布。除封送学部、译学馆外,特登之报章,使天下政界、学界、工商界中人裁判之。」
这篇文章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上海各大报刊纷纷转发,一时间冯宗明便成了学界败类,人人喊打。文章在报上发表的第四天,上海译学馆便将冯宗明开除了,罪名便是勾引女学生。张清远觉得十分解气:「总算老天有眼,译文馆出了这样的斯文败类,当真是学界的耻辱。」
薛慕笑笑道:「冯宗明以为我会像平常弱女子那样,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节,被欺负了也不敢发声,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当街调戏。我偏偏要把他的恶行公之于众,让他知道我们女学生是不好惹的。」
张清远也笑了,半响忽又问:「修文,你觉得男人当真都不可信任吗?」
薛慕随口答道:「在我看来,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以压迫女人为能事,纵使在追求的时候甜言蜜语,一旦成婚也就换了一副嘴脸。我和你说过我母亲的事,当初要不是我爹爹死缠烂打,她也不会出嫁。后来结果如何,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