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毫无反应。
祂是这个世界的虚无,只会吞噬这个世界的存在,无法反悔,无法逆转。
孩子惊慌失措,他又重复喊了几遍,最后一头撞开家门,他跑到很远的地方,恨恨地把那枚硬币用尽全力掷了出去。已经把这个坏硬币扔掉,爸爸妈妈总会回来吧?他心怀侥倖。
可当他回到家,推开房门,屋子里依旧空无一人。
「小杰克,」隔壁的老奶奶温和地询问着,「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呀?」
孩子放声大哭:「不见了!我的爸爸妈妈都不见了!」
「傻孩子,」奶奶轻声安慰道,「你不是一直都没有父母吗。」
这是为什么?
祂不明白。这不是他的愿望吗?
在那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祂辗转经过了许多地方,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听见过许许多多的声音,带着混浊的恶意——
「对面的暴发户真让人生气,要是那天他的钱全都消失就有意思了。」
「啧,这次的队友麻烦透了,他要是死了,这次探索的收穫我就能独吞了。」
「如果没有那个傢伙的话,我就是这个家的继承人了。」
……
祂说:好的。
只是,每一次到最后,祂都会被人惊惧咒骂着远远抛弃。这一面的存在真是反覆无常,祂感到十分费解——或许吧,毕竟「费解」也不是虚无会有的东西,那不都是他们所希望的吗?
不过,拜这些人所赐,祂吃掉了不少东西,渐渐地能够把自己伪装得更像这一边的东西,隐藏得更加无害一些,也学会如何用花言巧语包装谎言,如何哄骗那些人让自己吞掉更多东西。
真奇怪,似乎经过这样的包装后,这些人就能心安理得一些。
祂曾诱骗过一名神官,他正四处寻找能让自己信奉的神祇更长久存在下去的祭品。祂伏在神官的耳边轻声喃语: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虚无」更加永恆的事物吗?
就这样,祂一点点蛀光那名神官的灵魂,披着那具空壳来到神祇跟前,曾经高高在上的神祇饱受污染的折磨,坠入泥沼中。但他的力量仍与分隔两面的界限相同,只要能够得到它,祂就可以重新撕开界限。
祂循循善诱:「您想要得到真正的永恆吗?」
虚弱的神祇睁开眼:「滚。」
祂清楚该怎么装饰自己的目的:「您明明非常清楚,就像昼夜更迭,潮汐变化,存在的尽头是消亡,都是必然的规律。您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但只要您与我在一同化为永恆,这个世界的一切就依旧属于您。」
「昼夜潮汐,生死轮转,」神祇说,「关你屁事。」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还记得我的挚友与我的宿敌是为了什么付出一切。」他说,「我做错了事,我的孩子们都做错了事,但又怎样,我留下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这种噁心玩意的。」
奄奄一息的神祇降下震怒的制裁,击碎了祂的躯壳。
祂断尾逃生,离开那座污浊的祭坛时依旧对神祇的愤怒感到疑惑。
最近的一次,祂遇见瑞格瑟王国的第十一王储。那是个国王与妓女生下的孩子,在花街长到六岁才被带回王宫,但事实上没有多少人认为他真的是王室血脉。
这个王储被关在马棚里,饥寒交迫,无人应答,马棚外不远,马夫与使女正在高声笑谈。他的内心浸透怨恨的诅咒:「这样噁心的世界毁灭算了。」
祂说:那就来吧。
祂在王储耳边絮絮低语:蛊惑人心、借刀杀人、剷除异己,步步为营。
从饱受欺凌的小杂种,到备受拥护的摄政王储,祂握着王储的灵魂,循序渐进地侵蚀着种种,从王宫,到王城。
在彻底侵蚀花都的那一天,祂吃掉了王储的灵魂。
真奇怪啊。
哪怕经受了那么多恶意,哪怕对世界有着那么深沉的恶意。那个王储在最后的情绪也与祂曾经经歷过无数人一样。
那是懊悔与歉疚。
无所谓。祂想。
反正祂现在已经得到这个国家,以此为媒介,可以试着吞掉一些更大的东西……
——
「砰」!
枪声骤响。
苏茜拔出自己的魔导铳,一口气打完七发子弹,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麻。那张属于王储的脸本就已经四分五裂,此时已经彻底稀烂,可它居然还在动,摆出一个似乎是笑的表情。
「草,这什么鬼。」苏茜骂了一句,动作一点不慢,迅速换掉空匣,拽着拉斐尔的手转身就跑。
那具躯壳簌簌粉碎,隐藏在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什么奇谲怪诞的怪物啊,人类、精灵、矮人,野兽、恶魔、亡灵,各种元素杂糅混合在一起,祂已经吃掉了那么多东西,依旧什么都不是。
巨大的阴影翻涌着,俯瞰大地。
这座城市里,那些建筑、装饰、以及人体全都悉悉索索地化为灰白尘埃,层层重重阴影自尘埃中生出,肆意蔓延。
整个城市,只剩下一个地方是亮着的。
光明神殿前的传送阵——即使早已远去,但神明的力量仍护佑着他的子民。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说出光明神冕下英明神武的一天。」多萝西踏在一段残垣上,将一个倒霉旅人塞进传送阵内,一面朝苏茜与拉斐尔大喊,「快一点——淦,你们究竟带了个什么鬼玩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