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双的尾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曾断过一次。 而在他面前,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又断了一次。 “好!就该这样!” “干得漂亮!” 周围稀稀疏疏地响起了几声叫好。 随即,就像是感染了一样。 掌声、叫好声、欢呼声……就像浪潮一般掀起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第43章 琳琅碎(三) 为何总是有人,不惮用最坏的恶意去对待他们所不喜欢的。 哪怕是无缘无故,哪怕是道听途说,也要来踩上一脚。 江安听着耳边的叫好声,欢呼声,就像是陷落在一个怪诞的世界中,里面充斥着狂欢的魑魅魍魉。 他们拆人骨,喝人血,却还要披人皮…… 世界上可怕的不是妖族,而是这些披着人皮,令人恶心的怪物。 残忍而不自知,以为自己多么高尚,是什么捍卫天下的正义之师,却根本就是最愚蠢的刽子手。 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江安看着那名药峰弟子上那一抹得意的笑,看着他从血泊中捞起无双,看着他将所谓的“生骨药”敷在了无双的半截断尾上,看着他用纱布包扎好了伤口…… 他听到他虚伪地感叹道:“昨日是连根断的尾,今日也不好旧伤上加新伤,我便特意从中间斩断,也好让诸位有个对比……” 江安差点恶心地吐了出来,他的胃在翻滚,血液在沸腾,可心却一寸一寸地冷硬|了下来。 就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便被投入到了冰水中。 那一摊血被守卫手脚麻利地擦干净了,无双身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他又被作为一个稀奇的展览品,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铁笼中。 事情完成了,药峰弟子便挥了挥手,示意守卫放开江安。他脸上露出了一种胜利者的微笑,礼貌而讽刺。 “这位师弟,还想替它的父母亲人多看看吗?” 江安定定地看着他,他异常地冷静,黑沉的眸中没有任何感情。 无双躺在地上,还硬撑地半睁着眼,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轻轻地叫唤了两声。 哥哥,你走,你走啊…… 你别管我…… 江安将眸中未落之泪咽下,化成了心头流淌的鲜血。他脊背挺直,背对着无双,一步一步地远离。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无双没有留下任何记号了…… 他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有多强大,所以,他不想自己找到他。 因为找到他,就意味着与瑶阁作对,就意味着在青涯的安稳日子不复存在,就意味着……要直面生与死的威胁。 或许无双以为,这种悄无声息的消失,只会带来一时的痛苦与遗憾。而这种伤口,最终会随着时间慢慢结痂…… 哪怕最后真相揭露出来,也许只会得到“原来是这样啊”的唏嘘。 只要哥哥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可是,你是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若是有一天,血淋淋的真相被揭露开来,伤口被重新撕裂,惊觉这些安稳的岁月,是建立在自己最在意的人的鲜血上…… 那样,才是真正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如今,他必须忍耐,必须假装自己与无双毫不相识,必须让别人认为他只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普通弟子…… 他是无双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只能忍。 他吃苦吃得多了,总以为经过了这些艰难的岁月,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忍耐,学会了不动声色地掩藏。 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明白,忍字便是心上刃,刀刀剖心,鲜血淋漓。 他如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地走下了药峰的石阶。长阶漫漫,洒尽了他的血泪。 江安整个人静了下来,就像是一滩死水,一座深渊。他眸中黑沉一片,一如当年咏月巷口那个决绝的少年。 只是这次,他的面前没有从天而降的救世恩人了。 陆先生他们的境遇也万分凶险,他没法,也不能去再次麻烦他们。 这次,是他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不过是以命相搏。刀山火海,他再走上一遭又何妨。 只是没法通知陆先生他们了,也没法还清欠容先生的那些债了。 他心中有愧,却无悔。 踏下最后一阶时,他的双腿竟是一软,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一个踉跄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江安撑地的双手有些颤抖。他低垂着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我不能倒。 他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地拭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继续向着那个既定的方向前进。 他回到了无人峰,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好了所有的事情。 然后,待到夕阳在山后沉沉睡去,他完成了一切任务,便来到了药峰山脚。 他在一棵老树下枯坐一夜,与无双晒着同样的月色,呼吸着同样的呼吸。 他在脑海中,一刻不停地演练着明日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是生是死,便在此一举。 无论人间如何变换,众生如何在苦海中受尽煎熬,旭日却依旧准时准点地从山后跃然而出。 经过了昨日的一番宣传,大殿前面又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他们早早地便来到了大殿前面,等着见证“生骨之术”的神奇,或者说,见证十恶不赦的妖族悲惨遭遇,所带来的快乐。 离巳时还差一刻,一名药峰弟子便捧着托盘到了。他解释道:“今日怕诸位等急了,七辛长老特意嘱咐,让我提前给大家看看效果……” 守卫为他打开了笼门,缩在角落的毛团轻轻地嗷了一声。周围的观众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接下来的节目。 药峰弟子神情冷峻地俯身,他拿着一叠纱布,看起来是要开始换药。他微微侧身,挡住了毛团的半个身子。 白纱后隐约露出了黄色的一角。 “你是谁?竟敢冒充我药峰弟子!”远远有急促的呐喊传来。 人群惊乱地散开,为那个奔来的身影让路。 为时已晚,笼中,红色的阵纹从符纸上脱离,在空中重组,它笼住了无双小小的身影,竟从众目睽睽之下,将毛团带走了! “奸细!叛徒!” 来人正是昨日那位药峰弟子,他几欲咬碎一口银牙,目眦尽裂。 “看什么?关笼子啊!别让他跑了!”他冲守卫之人怒道。 玄铁笼门哐啷砸下,假扮之人收回了,还停留在阵纹消失处的柔和视线。 他站起身来,看着来人,勾起嘴角,眼中却冰冷一片,没有一丝笑意。 他缓声道:“这位师兄,我是他的父母亲人啊……” 药峰弟子气到理智崩溃,恨不得活活撕碎笼中少年的喉咙。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剑,御剑直扑江安面门而去。 江安卸下了心中重担,他利用这些时日练习的基本功,判断剑势,左右躲闪。 他手中还捏着两张符。 一张是陆先生送的传送符,一张,则是卫先生送的剑意。 陆先生交代过,这个空间阵法不能同时传送两人,必须一个一个来,否则极易崩塌。所以他只能等,等无双那边稳定了,再使用自己这张! 而卫先生送的剑意,是作保命之用的。 江安在笼子里,终究还是退无可退。那柄飞剑和猫捉耗子一样,在他身上划出一道一道的伤口。 他知道,若是动用手中这道剑意,面前的问题一定都将迎刃而解。 尽管他初入修真界,还不知道这道剑意的厉害,他却相信卫先生。 卫先生说它威力巨大,他便相信它一定无人能敌。 卫先生说这是保命之用的,那么不到最后关头,他便绝不会轻易动用! 江安算着时间到了,咬牙启动了手中的传送符。红纹升起,在那柄剑即将捅入他胸口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彻底消失了…… 九千阶试剑路,这不是青涯剑阁的下山的唯一通道,但却是可供凡人行走的唯一途径…… 江安不会御剑,而传送阵盘的距离最多不过五十里。 这恰好是药峰大殿到试剑路中端的距离。 他昨日估算好了路程,便将传送的阵盘和收拾好的包袱,都藏在了这里。 据他这两日的观察,药峰山下的守卫是轮值的。所以,他只能赌一把,连续两日在大殿守卫的弟子,也不会是同一波人。 而那名药峰弟子最开始时,特意强调了是“七辛长老”的吩咐。 所以,守卫可能不是凭借来人的身份,而是听到了七辛长老的名号,才顺从地开了门。 毕竟在药峰大殿前,谁又敢假借七辛长老的名号呢? 所以,这也是江安唯一的机会。 若是他的猜测错了,他便会动用卫先生的剑意符,强行去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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