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穷山恶水出刁民。」
红花被他嘲讽的语气慑住,闭上嘴巴。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高速路上「刷刷」的风声,景物在不断倒退。开几公里都见不着一辆车,小陶把车速加到一百四,感觉整个车身飘起来。
两个男人都习惯了,可红花这才第三次坐车子,胃里有点不大舒服,有什么要溢出,「叔叔我……呕……」
话未说完就呕两声,还好走得急没吃东西,只是干呕。
小陶忙把车开进应急车道,刚停下金珠就下去将侄女牵下车,递过一瓶矿泉水,「漱漱口。」
红花蹲着呕了几声,吹过清新的山风才缓过来:「谢谢叔……叔叔,我……我想妈妈……呜呜……」
金珠一顿,在小丫头的婆娑泪眼里,那句「她不是你妈」就怎么也说不出口。行吧行吧,爱叫就叫吧,孩子嘛,隔开几个月,以后好好弥补她,慢慢也就忘了。
接下来一路,两个男人都在她「想妈妈」的魔咒里头皮发麻,不知道的以为他俩才是拐卖孩子的!到书城,小陶买到三张机票,坐上听都没听过的「飞机」,红花的心思被吸引,又终于活泛过来,金珠松口气。
她们感情的深厚,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到了福建,金山已经被转到省医院,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住着,金珠不差钱,给他换到单独监护室,配备两名医生四名护士不错眼的守着。
红花也被他带进去看了一眼,面对被剃光头植物人似的「爸爸」,小姑娘吓哭了。十岁的女孩对生老病死似懂非懂,就算是个陌生人即将死在自己面前也会害怕,更何况还是自己曾经憧憬过的「爸爸」。
也不知是女儿的出现鼓励了金山,还是本就吉人天相命不该绝,转进单人监护室的第四天,金山终于睁开眼了。
「病人生命体徵平稳,颅内出血吸收良好,再观察半个月应该可以出院了。」
「出院不忙,先恢復好再说。」小陶给几名医护人员送上不菲的礼品,千恩万谢。
金珠站在床边,弯腰握了握哥哥的手,「你去错地方了,妙然在红星县。」
「怎……怎么找到的?」金山脖子上插了管子,又戴着氧气面罩,说话很艰难。
金珠脸色一黑,「别管了,好好养病。」
金山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这是愤怒的表现,也没像往常一般劝他,只是道:「妙……妙然……」
小陶很快将独自躲在角落的女孩牵过来,笑得龇牙咧嘴,「快叫爸爸,你爸爸不知多想你呢!」
「像,真像……跟你妈真像。」
红花却张不开嘴,只是满眼泪水的看着这个陌生人。在她还没跑出那家人之前,对亲爸爸她是幻想过的,只是被打得太多,四岁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爸爸」只是一个高大的能保护她的背影。可病床上的人又矮又瘦,她实在对不上号。
三个大人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红花愈发紧张,扁着嘴道:「我……我想妈妈。」
金山急得「唿哧唿哧」的喘,整个病房成了一锅沸腾的开水,金珠忙按住他急欲起来的身子。
「你妈妈……我对不住你啊妙然,你妈妈刚生下你就……就去了,她把你託付给我,我却没照顾好你,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俩。」眼泪顺着瘦削苍老的面庞滑落。
金珠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他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嫂子」。哥哥结婚那年他刚去部队,没赶上婚礼,后来嫂子大出血去世他也只是在母亲的信里知道,而越来越像她的红花,他却是对面相逢不相识。
红花带着哭腔问:「我……我的亲……亲妈妈吗?」
金山一愣,搞半天这孩子说的不是已逝的妻子?莫非是买下她的那户人家?感情这么好的吗?
「那家人待你好不好?」
「好!我喜欢妈妈和弟弟!」说起向家,红花是毫不犹豫,而看向金家人,她却是满眼防备与陌生。
金山又哭了。
金珠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缺位了六年的父女之情想要见一面就找回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同时,这也至少说明她在向家过得幸福,那个女人没有亏待她。
大哥大的声音突然打破塞满空气的沉默。
「喂!谁啊?」
「咦……鸭蛋?你说什么,你姐,她在呢。」小陶看着老闆脸色,不知道这电话该不该拿给红花。
红花却早在他叫出「鸭蛋」的时候就激动起来,一把接过大哥大,「弟弟?餵?能听见我说话吗弟弟?」
「我到了,到好几天了都,还是坐飞机呢,在天上飞了好久好久,能看见洁白的云朵……什么?妈妈去了深市?有伴儿吗?没有那多害怕呀!」
病室内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这还是刚才那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吗?明明就是个小话唠。
「我很好呢弟弟,你别担心,让妈妈也别担心,我明天就回去了,很想你们……呜呜……」说着说着又哭了。
金珠只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再一次意识到,他们的感情已经胜过血脉。
金珠一面失望,一面欣慰,那家人不曾亏待她,真好。
于是,当天晚上,他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我们去红星吧。」
「啥?!」小陶大惊失色,红星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为了找妙然谁会去,可现在明明找到了,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