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卿真不想抬头,看见那么丑陋黑暗的笑容。他脑子里可是装着那样一个笑容,怎么能被这些污秽弄脏。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这群人是污泥。
他关卿,充其量也就是被污泥压着的、渐渐垮掉的一小搓杂草罢了。
只是他这株杂草,见过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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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郊游,加我一个可不可以?”
“怎么?关大学霸又有空了?”
“突然带一个大家都不怎么熟的人玩儿,也不容易呢。表示表示?”
关卿手中的书页捏的变形,低着头,说:“抱歉,我没有钱。”
母亲前几天发烧引发了肺炎,在那边请人照顾要钱、住院和医药都要钱——母亲生病,他无法赶回去,已经足够不孝,又怎么能把这部分钱挪出来用于一己之私。打工已经到极限了,如果再多打一份工,不仅学习,他身体都快要熬不住了。
“没钱啊。”
那三个人似乎很失望,他们凑在一起嘀咕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走出来:
“你不是在写那个论文嘛,很可能获奖的那个。”
关卿冷着脸,迟疑一下,点点头。
他一下子就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一个论文获奖的奖金,比关卿钱包里的可多多了。而且论文获奖,不仅仅是钱,更是为学校争光、申请奖学金的巨大筹码,乃至保研、出国推荐的一大亮点。
关卿一点都不想,但是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他挣扎了一番,最终妥协了,说:“加你们的名字可以,可是主创要写我。”
主创是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后面的人就是来蹭奖金的。…
为了这篇论文,他晚上十一点打完工回来,还要熬夜查资料、找数据到凌晨三点,第二天七点就起床上课。
那个人显然也不是傻子,他看着关卿,好像他很奇怪似的:“我是说,加上我的,然后去掉你的名字。”
“想都别想。”关卿顿时觉得很荒谬,他都要气笑了。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我记得你一开始没兴趣……后来,哦,对了,我们一提到谢许、你就说想去了。”
他们三个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你不是喜欢谢许吧?啧啧啧,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连癞□□都比不上。”
关卿浑身一抖。
“你说是不是?你就是个beta,又穷,还不漂亮,性格这么孤僻。谢许怕是看见你都会嫌噁心吧。”
关卿脸色苍白,声音发着抖:“闭嘴。”
“你说什么?”那人不可思议,关卿竟然敢顶嘴——他仗着家里有关系,在宿舍里横行霸道好久了,甚至把洗脚水倒在关卿床上,关卿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
他说:“我说错了吗?你就是又噁心又贱,倒贴谢许人家都不要你。”
关卿满脸阴霾:“你别狗仗人势了。”
“我是狗??”那人一副嫉妒的嘴脸,狠狠地把关卿往后推了一把,“我看那谢许才是狗吧,发情的公狗,又贱又蠢,一天天——”
大脑里轰地一声,关卿彻底炸了。
他提起拳头,对着那个人的脸砸了下去。
那人惊怒,另两人立刻围上来扯着关卿大。关卿却疯了似的,只揪着那一个人打,把他打得鼻血直流,甚至已经晕过去了。
突然寝室门被人推开。
系主任笑着:“校长,您看,我侄子他就住这儿,他们宿舍呀氛围特别……”
待看清了室内景象,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关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周围两个人原本在踹他,此时吓得在旁边缩起来。而系主任的侄子正被关卿扯着领子,一拳又一拳地揍。
校长又惊又怒,指着关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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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卿,你经常缺课,又违反学校规定在外打工,且一周超过八小时。
“这次你又带头挑衅闹事,打伤同学……
“唉,我也不想的。”系主任面上却全无惋惜神色,“你回去收拾一下宿舍里的东西,尽早走吧。”
关卿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很直,没说话。
“差不多了,你走吧。”系主任挥挥手。
关卿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系主任奇怪地回头:“怎么了?走啊。”
关卿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能、能不能……
“我有一篇论文,匿名发给国外的一个教授看过,他很赞赏。我这个论文去参赛一定会拿第一名。
“署……你侄子的名。
“别开除,就……留校察看,求求你。”
关卿站起来,对系主任深深弯下腰。
系主任闻言,笑了笑:
“你在开什么玩笑?真当自己这么值钱?”
他伸出手,比了个数:“一篇论文,再加上这个数。给你留校察看。”
从办公室走出来时,阴云密布,雷声阵阵,而就在他踏出屋檐的一剎那,暴雨骤临。
关卿抖着手,手机上是他正在搜索的页面‘m市高利贷’。下楼梯时,他没注意,一脚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