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他没时间追查小金库失窃的事。
因为有一桩更严重的事,摆在秦相面前。
身份尊贵的二殿下萧旷,某天晚上哽咽着找了他父皇告状,一口咬定:
——秦相家的小千金,连同熙和殿的老四萧旭,这对表兄妹联手在城外套了他麻袋。
「看儿臣的脸,看儿臣身上的淤伤,都是他们打的!」
紫烟飘渺的内皇城南书房里,萧旷当场褪下了外衣,含泪拉着皇帝的龙手,示意皇帝按压他身上的淤青。
二殿下的对面,站着被召进宫来对质的秦相和秦嫣。
因为是询问私事,皇帝没有在前三殿召见,而是选了比较不正式的南书房。
秦相的脸上始终挂着和蔼从容的笑容,听完了二殿下的哭诉,眼睛眯缝起来,转头询问身边的秦嫣。
「嫣儿,二殿下说的那些事,什么林中埋伏,什么套麻袋,揍人,是你做的吗?」
秦嫣镇定地道,「他胡说八道。」
二殿下萧旷——出身皇家的天之骄子,从小金枝玉叶地长大,被母妃谨慎地护卫在羽翼下,这辈子第一次直面人生的黑暗时刻。
他,十二岁的尊贵皇子,被一个六岁的女娃娃欺负了!
萧旷委屈地眼珠子都红了,若不是他父皇在场,只怕当场就要捋袖子过去拼命。
皇帝还是比较理智的,问了自己儿子一句,
「你说是老四和秦家丫头联手套你麻袋,你可有证据?」
萧旷又惊又怒,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父皇!这些难道、难道都不是证据?」
秦嫣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你的脸只能证明你被人揍了,又不能证明是我揍的。」
声音虽然小,但在针落可闻的南书房里,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在场几人的耳朵里。
秦相赞许地摸了摸秦嫣的头,表示她说的没毛病。
萧旷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皇帝也是贊成的,当即嘆了口气,「旷儿,你被套了麻袋,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孔;袭击你的匪徒没有出声,又没有落下任何物品;只凭你这个人证的一面之辞,没有物证,是难以定罪的呀。」
萧旷指着秦嫣怒道,「他们心思狡猾,揍儿臣的时候故意只动手,不说话!但儿臣知道里面肯定有秦嫣,因为、因为我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儿了!」
秦相脸色微变,余光扫了眼身边站着的秦嫣。
皇帝也很疑惑,「药味儿?」他伸手召秦嫣走近几步,「小丫头过来,让朕闻闻。」
秦嫣老老实实走到皇帝面前两步处站定了。
皇帝凑过去嗅了一下,沉吟道,「确实有股药味儿……对了,听说嫣丫头身子不好,每天都要服药——」
「皇姑父说的药味儿,是这个味道吗?」秦嫣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粉色绣蝴蝶荷包,托在手掌上递了过去。
内侍急忙将荷包接过去,把里面的几位药材倒出来,仔细查验了一番,没有问题,才托在雪白的帕子上呈给了皇帝。
「秦大姑娘的荷包里放的是麝香,冰片,连翘,桂皮。都是些寻常的药材。」内侍低声回禀道。
皇帝点点头,拿着帕子端详了片刻,凑到鼻下闻了闻。
「她身上就是这股药味儿。」他肯定地道,抬眼看了看秦嫣。
「嫣丫头,你的香囊是谁给配的?院子里的贴身丫鬟?」
秦嫣规规矩矩地拿回了香囊,重新系在腰间。
「香囊是奶娘绣的,里面的药是托人从外头同仁堂药堂买的。天气热了,读书容易睡着,药堂里特意配了提神醒脑的几个方子卖,给学生们念书困了用。」
「哦,原来是外头药堂的方子。」秦相适时地接了口,「那岂不是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个相同味道的香囊挂在身上。」
皇帝按了按鼻樑,吩咐内侍,「派人去同仁堂查。」又问自己儿子,「旷儿,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没有?」
萧旷张口结舌,半晌答不出来。
他捂着自己淤青的脸,咬牙瞪视个头才到他胸口的秦嫣,「我的脸是不是你打的,你自己知道!」
「哎,二殿下此言差矣。」秦相不紧不慢加了一句,「小女从小身娇体弱,就算面对面的打人,只怕也打不出二殿下脸上的那些瘀伤。二殿下不信的话——叫小女站过去,当场试试,再打一次?」
秦嫣听爹的,立刻开始挽袖子,「我可以。」
「她敢!」萧旷怒吼一声。
「行了。」皇帝最后开了口,把此事告一段落。
「旷儿,你已经不小了,需得时刻谨记皇家气度,别为了当初端午节一个粽子和六岁的小姑娘过不去。把外衣穿起来罢,成何体统。」
萧旷忍气吞声去穿外衣,穿戴到一半,没忍住,抹了把发红的眼角。
他咬着牙跟父皇行了告退礼,转身退出南书房。
两边擦身而过的瞬间,萧旷的脚步顿了顿,恶狠狠地瞪视了秦嫣一眼,眼神几乎要把她吃了。从他的牙缝里挤出一句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我跟你没完。」
秦嫣才懒得搭理手下败将充门面的狠话呢。
她装作没听见,同父亲一起跟皇帝行礼告退,蹦蹦跳跳地出了南书房。
小样儿,打输了就学她找爹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