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管家抱臂在旁边等着。
也没人给泓哥儿递个杌子。
秦嫣掀起车窗帘看了几眼,顿时不高兴了,隔着几丈距离高喊了一嗓子,「杌子呢?人呢?你们那么多只眼睛,都看不到你家六公子上不了马车吗?」
冯大管家的脸色一僵,急忙四处寻摸了个小杌子,放在陆泓脚下。
陆泓没有踩杌子。
他一咬牙,双手腰腹同时发力,勐地往上一窜,总算上了马车,掸了掸锦袍衣摆的灰尘,坐进了车里。
冯大管家轻微地嗤笑了一声,坐到了前头的车辕上。「走吧。」
他跟车夫低声议论着。
「看把他能耐的。还没选上皇子伴读呢,就以为自个儿能上天了。嘿,在宫里故意拖拖拉拉不出来,叫咱们干等了两个时辰。」
「夫人说,国公爷已经应下了,过几天就把人撤了,还是换五公子。」
车夫吃惊地回头望了马车厢里一眼,压低了嗓音,「这……不能吧。六公子都已经召入宫了,给四殿下看过了,还怎么换?」
「嘿,这么点大的小孩儿,各种各样的意外多着呢。夫人说换,怎么着都能换……」
前头车辕处坐着的两个人自以为说得很小声。
但他们不知道,坐在马车厢里的泓哥儿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
小小的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指节处发了白。
与此同时,不远处停放的秦府马车中,秦嫣也在挨训。
「别人府上的家务事,与你何干。」秦夫人端正地坐在车里,目不斜视地道。
秦嫣躺在娘亲的膝盖上打滚:「娘~~你和爹爹大哥二哥大家都很忙,家里只有我一个闲人,闲着无聊就管点闲事呗。」
「管别人的闲事,当心把自己搭进去。你看他们陆府如此行事,焉知不是故意做戏给你看。」
「做戏给我看?」秦嫣纳闷地说,「我就是个小孩儿,他们图什么呀。」
秦夫人冷笑一声,「你是个小孩儿没错,但谁让你摊上个做右相的爹呢。朝中那帮子人,谁不知你父亲是个女儿奴,把你这小丫头看做眼珠子一般。若是有心人打你的主意——」
她的声音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陆家不是好相与的人家,看你大姑母的下场就知道了。同他家的公子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随即扬声吩咐车夫,「走罢。」
马鞭响起,秦府车夫吆喝了一声,车轮滚动了起来。
秦嫣的手还攥着窗帘子不放。
睁大的杏眼从窗帘缝隙里,依旧紧盯着隔壁成国公府的马车。
泓哥儿这时也听到了秦府马车离开的声音,掀起了车帘去看。
他看见了窗帘子后那双圆熘熘的乌黑眼睛。
两人无声对视着,直到秦府马车消失在远方。
……
秦嫣当天撞破了老爹受贿的好事,没有声张地回家了。
没想到她老爹下了值,直接过来找她。
她下午去中书省官署门口哭着找爹的事儿,那么多人看在眼里,还是叫秦相知道了。
「我的好嫣儿,」秦相把她抱在手里,心疼地肝儿都颤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旭表哥?爹爹明天帮你骂他去。」
秦嫣是个讲义气的人,她小表哥对她还不错,总不能叫他背黑锅。
她惦记着破坏邪恶同盟的事儿,还是想找陆泓做污点证人,跟她爹告二殿下的黑状。今晚就没有直接说白天杏林里的破事,只是哼唧哼唧撒娇,把她老爹哄走了。
但毕竟心里藏了事,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想起了她娘说的话。
如果泓哥儿小小年纪,表面上故意跟她交好,实际上另有所图……
原着里黑透了心肠的终极大反派,可是在剧情走到一半就弄死了他们全家的狠人。
幼崽期的陆大反派表面上看起来再乖再萌,骨子里也不是奶狗,是狼崽啊!
但她随即想起了白天跟泓哥儿的相处,又觉得不应该如此恶意揣测一个才五岁的娃娃。
秦嫣犯了愁。
她是读过原着没错。但原着可没有告诉她,陆大反派是从几岁开始黑化的啊。
这天夜里,她罕见地失眠了。
大姑娘睡不着,整屋子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不敢睡下。
奶娘跟近身伺候的大丫头魏紫两个人打着呵欠,一个捏肩膀,一个捏腿,拖长了音调,
「我的小祖宗,咱们帮你按得舒舒服服的,睡吧~~~睡吧~~~~」
秦嫣折腾到快子时,小孩儿的身体折腾得累了,正要迷迷煳煳睡去的时候,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她一个激灵,醒了。
奶娘幽幽地嘆了口气。
魏紫是个脾气暴的小姑娘,对着秦嫣清亮的眼神,当时就炸了。
「谁啊!半夜三更的喊魂呢!」
她大骂着出了屋子,重重地抽门栓开了院门,「什么事不能等明天,你看这大半夜的!——哎?」
院门外静悄悄地没人。
魏紫炸起了满后背的白毛汗。
黑黝黝的夜色里,她惊慌四顾片刻,正要赶快关门,一只小手拉住了她的衣摆,轻轻扯了扯。
「我在这里。」
穿了一身墨蓝色单袍的小男孩儿,不声不响地站在月亮门侧,几乎融入了黑暗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