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中天脸色一变,又问:「都死了吗?」
虞药点了点头。
权中天才舒了一口气。
虞药仍旧颓废着,吊着肩膀,从权中天旁边走过,准备回院子里去,却被权中天一把拽住。
权中天看着他,用一种竭力控制冷静的语气,揉进沙哑,问道:「我有事想跟您商量。」
虞药停住脚步,转头看他,知道他要说什么,抿了抿嘴,答道:「非得商量吗?」
权中天抓他的手都有些抖:「拜託了。」
虞药闪开身子,给他腾了个位置:「请吧。」
***
虞药进了房门就坐在了椅子上,垂下了头,伸手指了指茶壶:「要想喝茶自己倒吧 ,我……」
他话音还没落,权中天已经在他面前站定,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虞药蹭地一下弹起来:「你干什么!」
权中天行大礼而拜:「您有什么办法救祥龙镇,救北海,求您不吝赐教!」
虞药伸手拉了一下权中天,没拉动,他僵在了原地,摊开手:「我没有。你先起来吧。」
但权中天没有动。
虞药好声好气又说了几句,都没有得到权中天的反应,随着自己说的越多,情绪也渐渐失控。
他在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我没有办法!谁说我有办法的!放屁!我没有办法!」
权中天瞪圆了眼睛,决绝而坚定:「你有!」
虞药大一挥手:「我没有!」他去到权中天旁边蹲下,「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他妈下个楼梯都要人扶,我有什么?!」
他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我有什么办法?!我想说打啊,他妈的去打啊,打得过吗?!你有什么办法,我给你跪下好不好?」
虞药又走到权中天旁边,蹲下去凑近他耳朵,音量却不减:「这才到哪儿?三等妖,三等妖啊。今天死了多少人?」
权中天仍旧跪得直挺挺:「我知道你是谁。」
暴躁的虞药一下子停了,他僵在了原地,愣愣地看向权中天。
跪在地上的人说道:「你是七金派的人。」
虞药继续问:「然后呢?」
权中天看他:「这还不够吗?七金派立志守北海,七金……」
虞药颓然地垂下了脑袋,语气满是无奈:「我也想这样,来当个救世主。出现在沙漠里快要干死的人面前,金光闪闪地说『我来救你了,这是给你的水』。可是我来了,我出现在要干死的人的面前,我手里没有水,我怎么能说是来救人的?
要不就像你一样,职责所在,出手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该出现在干死的人前面的人是你,我有什么资格两手空空地抢了你的位置——我手里没有水。」
虞药坐在了地上:「我不是不想管,不是不在乎。我也想要个办法,我也只是想求条路。如今北海孤立无援,都是因为我,我但凡要点脸,就不能再莽莽撞撞地指挥你们吧。我不能上通天听,我本来就气数已尽,我不知道上面怎么想。他们要是看见我就要罚你们呢?谁能去讲这个理呢?」
他絮絮叨叨地倾诉着他的担忧,八十年的凡尘磨得他思虑众多。
而权中天已经完全愣住了,他本以为这人是七金派的散落弟子,没想到是北海那位曾经的荣耀和阴影。
无论是荣耀还是阴影,北海都该走出来。可权中天一时竟摸不准,是掐死他还是再拜他。可最后他想明白了,他一动未动。
虞药讲也讲够了,说多了也是无用,他颓然地瘫坐在地上,靠着椅子腿,对权中天摇了摇头:「你回去吧。」
权中天不做推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重新给自己点上了灯,笑了一下。
「救世主方便是方便,事情也会简单。」
「简单的事不是给我们做的。」权中天把衣服整好,转头看虞药,「卯时有离开的早车,老仙一路顺风。」
说罢道了别,转身拉开门,进入了黑夜。
虞药抬起头,看他离开。
***
早钟已经敲过,鸟鸣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吊嗓。早起的人已经开始叮叮噹噹地缝补生活,歷劫后的祥龙镇醒的比平日早。
权中天还在一笔一笔勾着报来的损失条单,官使坐在他对面,一边审着单一边打着哈欠。
权中天划完一条就递给官使:「这是西江的。」
官使接过来,揉了揉眼睛:「歇会儿吧,一晚上没睡了。」
权中天听罢,停了笔,拱手谢过官使:「大使辛苦了。」
官使摆了摆手:「不是,你也歇会儿吧。」他叫人去泡壶浓茶。
等茶上了,官使给二人倒上:「这次多亏了权家众人击杀那西域妖兽,功居首位啊。」
权中天没心思喝茶:「这次抚司总该信了吧。那布军的事……」
官使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布军的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有个报备的流程嘛。」
权中天不应声了。
官使像是为了宽慰他,把倒好的茶朝他推了推:「但支援粮食和医馆的事安排妥当了,邻镇已经准备好了。」
权中天再拱手:「谢过官使。」
官使满意地笑笑,他还要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
一声夹杂着喜悦的喊声:「权中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