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实验开始的第一天,闻折柳心想,他们一定不会把所有犯人都用来转化,或许,他会在今晚的实验中看见一些眼熟的人。
耳边传来滋啦一声,闻折柳抬起头,轻声问道:「好了吗?」
「好了。」杜子君回答,「巧克力混方糖,保证什么都喝不出来……御召茶看见有人进来了,正在往露台上走。」
「能再近一些吗?」
杜子君:「不行了,阳光太盛,御召茶会受伤。嗯,他喝了一口。」
闻折柳问:「你在和御召茶共享视线?」
「那不然呢,」杜子君心不在焉地说,「他停顿了……可以,没发现破绽,然后喝了第二口。这糖的剂量到底够不够?」
「靠,」闻折柳笑骂,「里头就有人鱼血,你感觉不出来吗?」
杜子君沉默了一会,道:「……妥当,杯子放下,看样子是喝完准备脱衣服休息了。废话,我又不是珑姬,肯定感觉不出来里面有多少人鱼血。」
「喔,挺好,绝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晚上,医生都说他很正常。」闻折柳评价道,「没关系,他们肯定抱的不是细水长流的心思,就是要一吃必中的效果,别说一颗,哪怕舔一口估计都够呛……行了我先不说了,这边的医生快回来了,晚上再跟你联繫。」
「行,有事再叫我。」语毕,杜子君便干脆地挂断了通讯。闻折柳不紧不慢地从衣领上撕下结界符咒,叠好收进包裹。
「中士,」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法比安恰好也推门而入,「久等了。」
他身后跟着面容阴郁冷艷的玛塞尔,她用色泽浓丽的绿眼珠望着闻折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闻折柳对他们点头示意,笑着说:「没有关系,您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法比安重新给自己的手消过毒,仿佛闲聊一般地跟闻折柳道:「中士,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也是为人鱼血准备了解药的。」
「解药?」闻折柳倒是真有点好奇了,「人鱼血的成分都不明了,你们拿什么做的解药?」
法比安戴着口罩,但他抬头看着闻折柳,绿眼睛戏嚯地弯起,在眼尾处堆叠出深深的皱纹。
他们都是绿色的眼睛,即便是同民族的人,这种情况也是不常见的吧?闻折柳思忖,这是否意味着,他们都是经过改造的机械体?
「确实,不明成分,也就无从谈起制作解药。」他说,同时示意闻折柳看向他手边的一个小银箱,「但严格来说,我们利用人鱼血研发的药剂,也称不上是真正的解毒剂。」
闻折柳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等待着他的下文。
玛塞尔戴着橡胶手套——她和指挥官一样,都是绝不肯把多余的肌肤往外显露一丝一毫的苦修客,这和她妆容精緻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种十足禁慾的美感——接着干脆利落地拨弄了几下密码,将其中一管墨绿色的药剂展示给闻折柳看。
「再确切一点,」博士紧盯着解剖台,他有如一个量体裁衣的手作艺人,又如一位工具精妙的画家,在怪物鳞甲斑驳的外壳上果决划出一道完美无缺的直线,于沉闷的嗤嗤声中挑起一束雪白的神经,「这其实是种剂量勐烈的……勐烈到堪比毒药的兴奋剂。」
这一刻,闻折柳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和玛塞尔会对这个解剖的工作亲力亲为了,针对更加精密的研究,应该没有一个医生能仅凭手术刀就破开怪物坚硬的外壳。
「兴奋剂,」闻折柳饶有趣味地重复,「愿闻其详。」
博士哼笑一声:「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们真该干一杯,为了您刨根问底的科学精神。现在您应该听说过,服下了人鱼血的实验品会出现什么样的迹象……」
「前六天完好如初,第七天突然病发,」闻折柳替他补充,「是的,我听说过。」
法比安眯起眼睛:「嗯哼……不错。在病发的一瞬间,那个人就等同于无药可救了。变异和畸形都是不可逆转的结果,或许上一秒,他还在和你可怜兮兮地恳求,看在他为帝国献身的份上,请我们保全他的朋友和家人,下一秒,他立刻就会肌肉爆起,衣衫破碎,浑身刺满凹凸不平的鱼鳞,然后咆哮着沖你扑过来……啊,那么得快,是人类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啊。」
他说得绘声绘色,闻折柳心中却掠过一阵不适的寒意。他知道,这一定是纳粹医官在过去的成百上千例实验中经歷过的最平常的一幕。
「但是,一旦有了这个,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他说得平淡,然而听的人还是可以从他的口吻中察觉出一丝自傲的快乐,「在发作的那一剎那——眨眼间,只要喝下这管药剂,你的肉体便会完全地暴走。」
闻折柳讶异地挑起眉毛,惊奇于他口中有些太过朝前的概念:「你是说……暴走?」
「嗯哼。」博士聚精会神地望着下方一小块被灯光照得惨白的血肉,躬下身体,含煳道:「等一下……让我先把这个……」
玛塞尔将冷淡的目光转向闻折柳,语速快而清晰地说:「那么,就让我来解释吧。即便人鱼血的异变快速而不可逆转,但只要在这之上,施加一个比它还要迅勐的力,人体就能获得短暂的清醒。你的大脑全方位开动,每一根肌肉都像充气般饱含力量……虽然这种药剂仅能维持短短三分钟,三分钟过后,你就会像一摊使用过度的烂肉一样碎的满地,可这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