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折柳满头问号,「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的,不是你让我脱掉上衣和裤子吗?我脱了啊,本来我下面也没穿什么。」
贺钦深深吸气,而后重重吐息。他抬手,啪的一声轻拍在闻折柳光裸的小腿上,语气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往里!早晚有一天,我得把你这个……」
闻折柳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急忙慌里慌张地往床那头钻,接着又被贺钦一把提熘回来,按着窝在自己身前。
身后就是结实宽厚的胸膛,两侧又拦着他微屈的长腿,闻折柳缩在中央,被他抱了个满怀,着实无路可退。
贺钦拈过清凉的药膏,轻柔撩开他耳侧的头髮,点在闻折柳的后脖颈上,那里还残留着三枚发青的指印,是贺叡的手笔。
嗜血的欲望暂时压过了另一种,他忍耐半晌,再次开口说道:「叔公玩不过他,渐渐的,他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多,野心和狂妄也到达了巅峰。就是这个时候,他提出了圣体计划。」
药膏凉丝丝的,贺钦的动作也温柔无比,闻折柳安心而惬意地靠在他怀里,说:「喔,就是那个……思维永生,肉体暂存的设想。」
「然后,你的父母找到了我。」贺钦说,他的声音吹过闻折柳红通通的耳廓,放得很低、很轻,「他们希望我行使监察的职责,制止贺叡的行为。」
闻折柳一下不说话了。
良久,他问:「他们……你觉得,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很好的人。」贺钦回答,「真诚、善良、智慧,知世故而不世故。你和他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闻折柳贪婪地听着关于爸妈的只言片语,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并不是说他们当时的谈判技巧有多么高超,开出的条件有多么优厚,恰恰相反,他们说服他人的本领可真是一塌煳涂。」他涂完一边,将闻折柳的髮丝别在耳后,以免沾到药膏,「我愿意答应他们,纯粹是因为,我能从他们身上感到平等的尊重。」
「我当时才多大?我不说话,也不管事,n-star里头看不起我,觉得我是怪胎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不敢当着我的面撒野而已。但他们居然能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应当地与我这个小辈平等对话,完全相信我这个名不副实的监察官有能力做到这一切……这是让我非常惊讶的。」
与贺叡僵持许久,闻折柳身上的青紫不少,贺钦先以掌心按压,揉开瘀血,再为他上药:「当然,他们也提到了你,还邀请我去你家里做客。」
闻折柳说:「你没来。」
「我没来。」贺钦说,「我那段时间太忙了。我虽然不指望贺叡能听我的话,但还是去连夜了解了两方的意见,请专业人士为我详解圣体计划的弊端和益处。其实说来也好笑,打心里讲,假如圣体计划能够成功,我也觉得它是利大于弊的产物。节骨眼儿上,能阻挡它的理由仅有一个——有关于『人』的讨论。」
「我们都是人,有什么资格凌驾于千万民众的命运之上?难道天才和疯子的智慧就比普通人的智慧更加高贵,皇帝统治一个国家的心动和喜悦,就比旅人看见一朵花开的心动和喜悦更加伟大吗?世界由数不尽的,平凡的福祸悲喜所演绎,谁能自认这平凡无足轻重?」
「你要做引领时代的人,你凭什么?」贺钦的语气冷漠而冰冷,「你凭何高于芸芸众生,凭何傲慢,凭何觉得自己有权力牺牲一小部分人的人生,去换取大部分人都感到茫然无措的未来?简直可笑,要知道你自己甚至连瓶盖都不会开。」
闻折柳张了张嘴,一下抓错了重点:「等等……那傢伙不会开瓶盖?」
「不会,」贺钦讥讽道,「他的手指一拿开瓶器,就变得比面条还缠连笨拙,在那种需要当众开瓶的仪式上,没少被人嘲笑。」
顿了顿,贺钦说:「我没能说服他,我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但是接下来,他做的事才算是真正激怒到我。」
「……什么事?」
「他知道是谁来找我当这个说客的,」贺钦炽热的掌心按在闻折柳的腰窝上,「我无欲无求,他对付不了我,就去迁怒叔公部门下的科研人员——其中也包括伯父和伯母。」
瘀血被一下一下地揉开,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闻折柳的大脑,让他望着前方昏暗一片的房间,无法眨眼。
「这是我和他斗争的开端,他是锐意进取的继承人,我身后站着新星之城的总设计师……双方你来我往,很是斗了一阵。」贺钦疲惫地唿出一口气,「后来,adide的病奇蹟般地有了好转,他开始漫长,不过总算有点盼头的復健,n-star内部也开始出现第三方的声音。于是贺叡以退为进,把研发进度保密的圣体计划隐藏起来,但最终还是被……被人破解了。」
「被人破解了,」闻折柳静静地说,「是被我爸我妈破解了吗?」
贺钦的声音像是被骤然吞没在外太空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了一个字:「是。」
「然后呢?」闻折柳主动发问,「贺叡说,他让你在贺怀洲先生,还有包括我爸妈在内的科研人员中做出选择。你……」
尾句戛然而止,万籁俱寂的夜,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选择了贺怀洲先生,你的亲人,是这样的吗?
「哎。」闻折柳轻轻叫道,「……唉,我的伤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