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仪里传出的声音当真是贺钦的吗?或者说,这一路上,他究竟是在和谁,和什么东西沟通交流?
闻折柳的体温从头凉到尾,他脸颊上的肌肉不住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想想,就是在他的无线耳麦嗡鸣一声过后,「贺钦」的语气就有点不对劲了,他一个劲地怂恿自己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说「暂且相信她也无妨,看看她想干什么」,然而依照贺钦平时的性子,他根本就说不出这种话,他只会说「老老实实站那,别跟不认识的人到处乱跑」才对!
他被鬼魂骗了,甚至被鬼魂假扮的贺钦骗了!到现在为止,这个冒牌货还在不停找那种拙劣的藉口妄图欺诈他!
闻折柳气得浑身发抖,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像坚冰般寒冷,他语气轻柔地问:「哥,我想起来了,你知道上一个伪装成你,然后又被我识破的人是谁吗?」
「贺钦」的语气迟疑:「……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干嘛?」
「怎么了,干嘛突然问这个?」闻折柳冷笑不已,讥讽地重复着这句话,「那我告诉你,你这个劣质的a货给我听好了!上一个冒充他的还是圣修女瑟蕾莎,算命十元一卦,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面前装作他的样子!!」
咬牙切齿地吼完,他一把扯下通讯仪,脸颊被气得涨红,也不顾什么体面,什么循序渐进了,直接站在猫眼跟前,上下打量着门外依旧等候的莱顿·欧文,恶狠狠地讥讽道:「电流驱动小型电动机……对,我倒是忘了这个条件了,眼下想起来,这不就是组成电锯的核心部件吗,欧文先生?」
第49章 午夜欢乐秀(二十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欧文的声音迟钝无比,从门口闷闷地传进屋内。
「不明白?」闻折柳的唇边拧出冰冷的笑纹,这时候,梅还没有从小花园里回来,但闻折柳知道,没有她父亲的允许,她可能永远都不能从小花园里走出来了。
窗口被木板封得死紧,只能偶尔透进几线朦胧的光线,这里唯一的自由之路是他面前这扇门,但这扇门此刻已被面前这个身材高大,面目全部掩在阴霾中难以分辨的男人挡住了。
「早在梅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应该可以想到的……」
红髮的少女回过头,迫切道:「快进来!天晓得这里已经是那些鬼东西出现最少的区域了!」
这种鬼疫之地,到处都是游荡疯狂的亡魂,它们飘无定所,遍布四处,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一片鬼灵鲜有的真空区?
——要么这里坐落着教堂、佛寺,拥有某些奇异的宝物;要么这里盘踞着一只兇恶程度和力量都远超其他鬼灵的厉鬼。
「报纸上的消息非常混乱,轮番上阵来找我的鬼魂——包括你,说的话也非常奇怪,但这不妨碍我从里面提取到重要的消息。」闻折柳喃喃道,「实际上,你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只不过死后记忆出现的偏差,导致你们的说法也七嘴八舌而已。」
「你被它们误导了,」欧文说,「正常人不该相信鬼的话。」
「正常人更不该相信一个电锯杀人狂的话!」闻折柳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告诉我欧文先生,你拿着那把电锯已经有多久了?在我看来,它就像长在你手上那样和你密不可分。你以为你的妻儿害怕你,想要置你于死地,全都是因为受了午夜欢乐秀的影响吗?」
走廊惨黄色的小灯照耀着欧文阴郁的五官,也将他手里提着的长锯在暴露在一半光一半暗的交界处。闻折柳微微冷笑,接着道:「外人也就罢了,连你最亲近的家人都开始对你表现出恐惧和排斥,你何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欧文先生?」
「你这是被它们蛊惑了!」欧文勃然大怒,「你根本不知道午夜欢乐秀给我的家人带去什么影响……」
「但你的家人却最清楚午夜欢乐秀给你带去了什么影响!」闻折柳提高声音,重重打断了他的话,「欧文先生,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它现在是和什么东西粘在一起了吧!」
欧文下意识提起手臂,这下,闻折柳确实看得一清二楚,电锯的切割链和齿刃上都遍布色泽深厚的污血以及残缺的人体组织,在把手上甚至缠绕着许多不分男女的,沾着碎肉的乱发。它们纠缠吞咽着欧文的右手手臂,似乎已经变成了这兇器的血管和皮肉,与宿主密不可分地连结在一起。
「你拿着这把电锯已经有多久了?」闻折柳眯起眼睛问,「你的妻子惧怕你,你的女儿想除掉你,你的儿子想把你从楼上推下去,你觉得是他们疯了?不,最先疯的人是你才对!因为你确确实实拿着你的电锯,在每一次和妻子的争辩中都流露出想要将她锯成碎片的冲动,你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异类,欧文先生!」
欧文的神情恍惚而茫然,他语无伦次地说:「那女人才是疯子,她不让我出去工作,这就是我的工作,她不允许我出去工作……」
「这不是你的工作,欧文先生。」闻折柳的目光怜悯中带着憎恶,「工作不会唆使你残忍杀害自己的家人,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痛恨午夜欢乐秀,但它早已融进你的血液,使你变成了一个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从漏洞百出的梦境中醒来的杀人狂魔。」
「杀人狂魔」这四个字就像一封恶毒有力的口枷,使欧文病态的呓语戛然而止,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一切,片刻后,电锯骤然被拉开的声音大得惊人,它的噪声如亿万食人的蜂群,轰然砸在紧闭的房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