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遥没想到这小子的问题没完没了,她笑道:「那你就得想想是不是你犯浑了。」
韩昭绝对比赵寄靠谱,也是真疼这小子。
他做的事基本都是为赵寄好,如果这两师徒闹矛盾了,也泰半是赵寄不占理。
赵寄听得出卫遥的态度,也对她的偏颇很不服气,但他不敢说是自己师父不对,只能把气闷在心里:
——才不是他犯浑,要是抢不过,他就变得更厉害再去抢。
……
入冬的第一个早晨,赵寄被韩昭从床上扒起来扔到了少主府。
今天不需要韩昭授课,所以他把赵寄送到就走了。
夫子还没来,刘玄也没来,僕人已经给书斋里烧起碳火,烘得暖洋洋的,还犯困的赵寄就趴在桌子上睡起回笼觉。
迷迷煳煳间似乎有东西在挠他鼻子,赵寄伸手去摸,那玩意儿飞快地熘走,而他收回手后那东西又粘了回来。
几番下来赵寄也睡不着了,但他并不睁眼,只等着捣蛋的人把那东西再凑过来,他好抓个现行。
不料那人却不再捉弄他了,只轻笑道:「既然醒了便睁眼吧。」
既然对方这样说,赵寄也不装了,他睁开眼,不出所料看到了刘玄。
他负手立在赵寄面前,手里握着一个缀金流苏的玉佩,想来便是方才用来捉弄赵寄的东西了。
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黑白二色的锦袍,头髮挽髻,配以乌木髮簪,忖着他清俊温和的脸,恍然若书中走出来的玉石琢磨的君子。
将刘玄上下打量了一遍后赵寄復将目光放回刘玄的脸上,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人醒的时候和睡着的时候,眼珠的震动规律大有不同。你要观察过你也能知道。」刘玄一边说一边转到自己桌子后面,款款掀袍坐下。
「这叫格物致知。」
韩昭还没给赵寄讲《大学》,他不知道格物致知是什么。
但他知道碰到不知道的东西时就该收敛一点,以免丢丑。再加上并不想理会刘玄,于是他没有应声。
沉默的时间里刘玄将赵寄上下打量了一遍。
今天的赵寄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愈发显得年少的脸唇红齿白,俊俏的脸上一双透着桀骜的桃花眼尤为瞩目,一抬眼一低眸,都仿佛在说不驯的话。
这小子,长开后也不是会是何等嚣张风流。刘玄暗嘆。
「你今年多大了?」他这样问赵寄。
私底下的刘玄少了正经场合的严肃古板,多了一份少年人的灵动、随和。
这个问题没什么不好答的,赵寄:「十二。」
刘玄又问:「读过多少书?」
赵寄敷衍:「没读过。」
「识字吗?」
「不识。」
刘玄笑了:「你这就答得不对了,若你连字也不识韩先生是不会让你来做孤的侍读的。」
赵寄挑眉:「那你还问什么?」
「问你的态度。」刘玄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断然道,「你讨厌孤。」
「没有。」赵寄矢口否认,但无奈他的态度太漫不经心,让这句话没有可信度。
刘玄也径直戳破了赵寄的伪装:「你连骗孤都骗得好敷衍,还敢说你没有讨厌孤。」
赵寄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的刘玄。
他不懂看破不说破?说破不是自讨没趣吗?
刘玄一眼猜到了赵寄在想什么:「你在想孤是不是自讨没趣?」
在赵寄诧异的眼神中,刘玄解释了自己的理由:
「你是孤的侍读,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与孤同进同出。身边人与自己不同心是很危险的,所以孤希望你与孤能做好朋友。如果这点自讨没趣能换来你放下对孤的芥蒂,那么也是划算的。」
刘玄的理由充分,且充分展现了他朗若干坤、昭如日月的胸襟。
他坦荡的态度比之在丞相府时以对付小孩的手段,用各种稀罕物件儿拉拢他的周源让人顺眼许多,但赵寄不傻,知道两个人都是想把自己拉拢到他们那边用来对付另一个人。
但赵寄不喜欢刘玄,也不喜欢周源,所以两个都不想理会。
「虚伪。」赵寄冷笑着低骂了一句。
刘玄听到了,也知道赵寄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他非但不放在心上,还笑回道:「若能一直虚伪下去,那也值得敬佩。毕竟史书都是看人做了什么,而不是怎么想的,不是吗?」
刘玄学识比赵寄深厚、见识比赵寄广博,赵寄辩不过他,反倒有被他说服的倾向。
于是只能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的间隙,夫子也来了。
这位夫子是位隐居在凉州的大儒,被特地请来教导刘玄的。
刘玄上前给夫子行礼,赵寄也依样画葫芦地行礼,夫子回礼。
见礼之后,夫子开始讲课。
今天讲的是《中庸》,夫子要将就刘玄的进度,便顾不上赵寄听不听得懂。
而且他讲得十分枯燥无趣,以至于赵寄不多时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夫子干咳了两声赵寄也没有醒过来,刘玄看了赵寄一眼,并未呵斥,只道:「夫子继续吧。」
赵寄睡了一上午,课讲完了才幽幽醒转。
夫子看他时的朽木不可雕的眼神赵寄并没有放在心上,来上学又不是他的本意,他都来了还要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