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韩昭是第一次被赶鸭子上架做策士,这与他打仗时的谈判根本不同,那时他是手握充足的筹码适时抛出换取最大利益。
而策士往往能以有限的筹码,利用每个人心中的顾虑与企图,以此为中心周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根舌头能拨弄天下局势,韩昭自问没有这样的能为。
但是,他们也没有其他的人能上了。昨夜三人挑灯商讨了半晌,才总算弄出个差不多的方案。
韩昭把腹稿反覆又重温了几遍,深吸一口气,走到丞相府前,敲响了门。
南越丞相自然不轻易见外人,何况是在南越情势紧张的情况下。
但韩昭说有办法,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高临曾经在宣宗求过学,受过孙饶的恩惠,正巧韩昭手上有一封还没有用掉的孙饶的举荐信。
凭藉这个虽然不能让高临答应他的请求,但见上一面总是不难的。
果然,推荐信送出去没多久,便有僕人来请韩昭入府。
南越小国,丞相的府邸也说不上宏伟,只是一座五进的院落,一路被带着来到议事厅,高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头髮黑白斑驳,身形清瘦矍铄,穿着南越人最喜欢的常服,戴的冠也是南越的制式。
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多少中原人的影子了。
韩昭方踏进门槛就听高临嘆道:「近来王城出现了图谋不轨的异乡客,正在缉捕,少侠此时来拜见老夫,就不怕老夫秉公执法,将你擒拿?」
「丞相若要擒我,便不会见我了。」韩昭说完拱手打揖,「游侠韩昭见过丞相。」
「韩昭?韩崇光的昭?」
韩昭不知听过几多人感嘆他的名字,也不多语,只垂首应是。
高临伸手:「坐吧,看茶。」
待韩昭坐定后高临嘆道:「并非我想见少侠,而是少侠拿着老师的推荐信来求见我,我不得不见你。」
说这话的高临露出了几分中原儒生的味道——他只是出于孙饶的情面才见韩昭的,并不代表他愿意沾上韩昭带来的麻烦。
如果高临骨子里仍旧是个儒者,那么韩昭对此行的成功,就更有把握了。
此时侍从正好送茶来,韩昭打住了话头,端起侍从放下的茶喝了一口,待其退出后才再度开口:「昭是奉翌室旧臣的委託,前来接回少主,光復翌室。」
高临神情淡淡,在等韩昭的下文。
韩昭继续道:「丞相清明磊落,那昭也不拐弯抹角了。昭欲请丞相助我营救少主。」
一来就是这么荒唐的请求,高临一听黑了脸:「你这是陷我于不忠,我不会答应你。我今日不抓你,你离开吧。」
虽然他也不贊同那刘玄去讨好伪帝的行为,但新南越王毕竟是他的主君,他不至于为了一个故国来客,背叛君主。
韩昭起身抱拳,急切解释道:「昭这不是陷丞相于不忠,是要成全丞相的忠义!」
听到此话,高临面露惊异,他看向韩昭:「成全我的忠义?怎么说?」
韩昭赶紧开始陈述自己的理由:「老南越王宽厚爱人,收留流亡的少主刘玄,并厚待他,此举大大彰显了南越的仁义,使老南越王的义名在中原广为流传。」
「丞相蒙受老南越王恩惠,却不能秉承老南越王意志,任由新王行不义之举,使老南越王的光耀蒙尘,此不为不忠乎?」
「其二,丞相本是中原人,刘玄是丞相旧国的少主,丞相看着他殒命而不作为?此不为不义乎?」
「相反,丞相若助我等救出少主,非但保全了老南越王的英名,还能向中原显示丞相不忘旧国的胸怀,这不是成全了丞相的忠义吗?」
「何况,若少主留下,只是给南越王与伪帝的结盟锦上添花,并无什么意义;但若少主归去,登基为帝,待我等夺取中原,光復翌室。到那时这份人情会价值几何?丞相还请斟酌。」
前面的都是铺垫,到最后,还是利益最切实。
刘玄一条命对南越来说无用,就算没有刘玄,南越与伪帝的联盟也不会有影响;但如果刘玄回去,就等于南越在另一头也押了注。
虽然光復翌室现在听来几乎是空头支票,这种不花什么成本的赌注也亏不了,端看高临的抉择了。
说完这么一大段,韩昭长舒了一口气,等着高临的回覆。
一番话让高临不得不对韩昭刮目相看,他感嘆:「想不到少侠还有策士的口才。」
韩昭再次打恭请求:「请先生助我等救出少主。」
高临又嘆了一口气:「非是我不助你,是没有办法。」
韩昭:「办法韩昭有,只需要先生配合。」
「什么办法?」
「第一,昭想见少主一面。」
此事不难,高临点头:「我可为你安排。」
「第二,昭希望丞相协助,将少主弄出防守森严的宅邸。」
「弄出来?」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逗得高临一声轻笑,「怎么把他弄出来?」
刘玄现在是南越王重点关注的人物,放走他谈何容易?高临虽然答应韩昭帮忙,但也仅限于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
韩昭会提出来,当然也是想好了策略:「丞相可以以挪送王宫监管为由,将少主挪出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