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蒙着面纱,带着套袖,但苏默却第一眼就认出了文思卿。
说来惭愧,苏默到了洛阳后,便陷入了一个有一个的漩涡。甚少能有时间去陪文思卿逛逛,每次至多只是相遇的时候说几句闲话。没多少时间很快又要陷入其他事务,事实上,自从北上之后,苏默的心弦就一直紧紧绷着,陷入了洛阳的纷争后,能分心其他事情的更是寥寥。
至多,也只是沈云巧陪着文思卿。
此刻看到文思卿竟是抛头露面出来收拢伤兵,苏默既是感动又是惭愧。走过去,苏默静静看了下,却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感受到了苏默的关注,文思卿回望了一眼,看了看苏默,轻声道:“来了?”
“嗯,来了。”苏默重重应下,一切陌生感悄然无踪。
此刻,一员穿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跑来。这中年男子鬍子拉碴,目光有神却显得很是疲倦。正是负责伤兵医护的衡王府属官,刘正。刘正见了苏默,行礼道:“卑职见过苏公子。”
苏默没有客套,直接道:“伤兵救治情况如何?为什么统统只是倒在路上,我看许多伤兵基本没有医护。稍待士兵回营,就是这么让他们鼓舞士气作战吗?”
刘正满脸疲惫,无奈道:“卑职又怎么愿意将士们在街头养伤,只是一战下来,死亡伤亡数千,根本没有安置之地,就算卑职找到了几个院落,却也只能让医者先救治那些伤势较轻的。而且医者太少。卑职将城中大夫医馆都找遍了,也只有十六名医者肯过来救治。只是十六名医者哪里够几千人医护之用?治疗了一些轻伤的,其他的也就顾不上了。”
说罢,刘正又看了一眼文思卿,迅速回头后对苏默道:“好在城中诸多心善人家帮衬,这才让士兵们没有譁然。多赖沈文两位女公子之助。”
苏默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找来了潘汉。潘汉作为洛阳府正牌同知,自从彦文虎走后就大大出了一口气,算是重新恢复了权力。此次首战城,他负责城内物资调配。
听了苏默的话,潘汉也是嘆气:“开战之前,城外就近的百姓早就一窝蜂地挤进了城里。别说什么破庙荒地给伤卒养病,就是每日在街上的流民六扇门都清理不清。而且之前城中乱民拥堵而入,若不是苏公子赈济得力没有出了乱子,只怕眼下攻城,这些之前的流民又要作乱了。嗳,说偏了。只是官家手中的房屋早就堆积了赈济的百姓,连那良善之家都安置不住,其他荒地,更是堆积流民。要给伤卒护理,的确是没有地方了。”
苏默不语。
此刻,文思卿忽然开口:“其实也有一处地方,事急从权,或许可以一用。”
“是校场吗?”苏默说道:“校场大半房屋已经不堪使用,几十年修缮不佳,能整理出眼下万余新兵所用已经不错了。此刻让伤卒去危房养伤,不说那样邋遢污腐的地方能否让伤卒安心养病,就说良心也过意不去!”
文思卿道:“是福王府。”
潘汉张大了嘴。
苏默却眼睛一亮:“好。思卿说得好,现在就去收拾福王府,成立伤兵营!至于护理人手,那些之前福王府的侍女太监不是没有去处吗?都收拢起来当做护理人手之用!”
潘汉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总不能说之前府衙早就把福王府整理好了,就等着将衡王送进去吧?这不是挑拨人家衡王和苏默么,谁都知道这俩人关系情比兄弟,日后衡王要是登上了那个妹子,苏默少不得一个一字并肩王的位置就有了!
之前就有被府衙清理好的福王府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千余侍女和太监的出现完全填补了用人上的难堪。
与此同时,苏默也将开水消毒,酒精消毒,石灰消毒的原理说了出来。
于是刘正又巴巴地去将全城酿酒的人给拉了出来,这个年代是有高度酒的也能凑合着用。但人手的培训却只能一边用着一边培训,但人手有了,至少伤兵们的确能得到医护,至少不会白白在此等死。
等到士兵们归营的时候,他们只是疑惑为什么街上会比平常更加乱,却并没有想到伤兵们之前竟然是一点医护都得不到。
只有一些老卒才会惊异,但转而便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也许上官们为了担心经过一战的士兵见到同袍的惨状会士气低落,于是将他们全部“处理”了吧。
一干老卒的步伐停了下来,突兀地,人群之中一人高声大喊:“这什么狗日的世道,刚刚跑了一个福王,现在来了一个更加酷烈的衡王。老子在前面打生打死,他们就把咱们的兄弟全部处决了!留着伤兵救不了,以为不让我们看到就能安稳士气吗?”
“处决了伤兵……决不能容忍!”
“前面打生打死,谁也不愿意伤了以后都不治好就被自己人杀了!要讨个说法!”
“走!”
一干老卒纷纷激动了起来,他们可是真的知道边军里头是有这个惯例的。大战来了,为了主力大军的士气安稳,死几百个伤卒算什么事?抚恤还不是一样有!
但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没一个人能忍受得了。他们又不是军官!
于是之前留守下来的数百官军老卒直接跑到了衡王的营地,吵着闹着要进衡王。这些老卒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在之前官军里头纪律性是没有几分的。全靠着将官的个人威望在统领,要不是官府还拿着饷银可以说事,不然对他们几乎没有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