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醒山脉,江边。
脸色阴沉的汉子,以区区筑基之境,发出的质问,竟然把义仁团的诸多成员都震慑住了。
“相年兄……”张将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果然见到江边的柳相年,此刻昂首挺胸,脸上满是慷慨愤愤之色,不见半点畏惧!
“秦党?”杨干戚听到这个名字,回头一看,对着队伍里面的其中一个妖人看了一眼,询问道:“兄弟你认识他?”
那头生犄角,面容丑陋的妖人,眼神复杂的看着江边的柳相年,轻轻的点了点头:“此人便是我与团练使你提到过的柳相年……”
这时又听到江边的人喊道:“怎么?兄弟不敢认我吗?”
秦党闻言,只能拱手:“相年兄,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可我怎么感觉你生了一场大病?我印象中的秦少侠,可不像是一个会助纣为虐的人啊!”
此话一出,义仁团里面的成员顿时焦躁不安,当即有人反驳道:“匹那丑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携天命以来,拯救各大宗门于苦海之中,让他们不再受到蕴雷宗的牵制,帮助各大门派挣脱蕴雷宗的魔爪,这如何就是恶人了?”
“就是,你懂什么?你是哪个地方的人?何门何派?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立场,给那正道联盟张目,为那蕴雷宗做犬牙!”
“说的对,你是何人?但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不过一个小小的筑基,就敢咆哮金丹,挑衅天威吗?莫非,你要试试我的大刀是否锋利吗?”
柳相年冷哼一声,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家姓柳,名相年,乃是璧山虎掌帮当家,平生嫉恶如仇,最是见不得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路遇不平,这事,我不能不管!”
众人见他中气十足,气势不凡,虽相貌丑陋,但却另有一番威严,霎时间,一个个都惊疑不定了起来,四处交头接耳,想要弄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手段,有什么后排……
“柳相年?江湖上没听过这个号人啊……”
“更不是远空山一带的,各大修行圣地都没这个名字,说不定是个不出世的隐士高人徒弟?”
“璧山我有一点印象,好像是靠南方的偏僻处,六十年前我游历江湖的时候去过,但这个什么帮就没什么印象……”
“没听说……”
“不过此人修为薄弱,但却有这份胆识,只怕来头不小……”
“管他什么来头?咱们正道联盟都敢干,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筑基境,咱们没理由要怕他!”
“是啊……”
“说的对……”
窃窃私语一番之后,有人回道。
“什么虎掌帮?没听说过!”
“那什么璧山,是个小地方,你再说大一点……也好让我们知道知道,你的上级宗门是哪一个?”
“就是,我看你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什么真佛,倒是给你这么一个机会!”
柳相年冷笑:“用不着!”
“我本是出身寒微,倒也攀附不上什么大宗门!”
“可任凭一个江湖人,只怕都看不惯尔等的所作所为,所以我这才出来问话!
试问你们若是好汉,做事凭良心,方方正正大大方方,柳某不会多说半句,可是,任由我等在前面拼杀,事成之后,还恬不知耻的过来捡便宜,不管你们是谁,是什么大真人也好,小真人也罢,我第一个看不起你们!”
此话一出,义仁团众人脸色急变。
杨干戚一听,和身边的文团练使对视一眼,顿时眉头一挑,心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这是冲自己来了!
杨干戚面容一肃,开口说道:“好,你有种!
念在你不是正道联盟走狗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和我讲道理的机会!”
“我问你!正道联盟,恃强凌弱,逼得我们宗门家破人亡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当然可以说你没看见,所以你没有站出来说话!”
“那好,既然你认识我们的秦党兄弟,我再问你,他宗门动荡,妻子被人豪取强夺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他被蕴雷宗百般凌辱,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他哭天喊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也可以说,彼时你和他两不相识,有心无力,动身不能,那你得知他的遭遇之后,你可有曾为他抵挡过正道联盟的追杀?
你可有曾为他辩证清白?
你可有曾为他讨回公道?”
杨干戚每问出一句话,柳相年脸色就白上一分,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把铁锤,乒乒乓乓的把他打回原形,他咬紧着嘴唇,眼中满是不甘。
事实上,这些既不是他的义务,也不是他的责任,但这是他的道义……即便在一定程度上,他帮助了秦党,但远远没有做到这种,站在他身边,为他发声,为他正名的程度。
他当然可以借口说自己实力弱小,但事实却是——他更加沉迷于和张将发等人一边谋害妖魔,一边谋害正道,他更加着想于,为自己的兄弟报仇,了却自己平生所愿。
所以他现在都不敢直视秦党,他觉得,在那个方向上,天上挂着的是一个太阳,一个正在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太阳。
一个让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的太阳。
“你现在倒是可以堂而皇之的来谴责我们!
但是你又何曾知道,我,包括我身后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正道联盟的受害者?
哪一个不是蕴雷宗的欺凌对象?
而你在这里口口声声,想要维护的那一群弱者……”
杨干戚伸手,一指尸山骨海殿前面的众人,厉声说道:“他们在助纣为虐,替正道联盟效力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受苦受难的我们?”
“这里面有多少个炼器师?
有多少个炼丹师?
他们每一个人,每炼制的一个法器,每供奉的一枚丹药,每布置的一个阵法,最终都是成为蕴雷宗,正道联盟,震慑甚至是打压我们的资本!
这里面的恩怨和仇恨有多少你知道吗?你又凭什么,掺和进来?”
“姓柳的,我不管你是谁,你既然用道义跟我说话,那我也不怕用道义跟你对峙!
你在朝阳谷,和那群贼子干的事情,我也是一清二楚,我们有不少的兄弟栽在你的手上,这笔账我日后会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当然,若是你想用拳头跟我说话,我也奉陪到底!
但是今天,谁也不能阻止我夺得阵玺!”
“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我不追究你的冒犯,但你还想要为那群恶贼张目!那就休怪我等!手不留情了!”
柳相年此刻被训斥得就如同一个孙子一样,体无完肤;
脸色红白交换后,竟然是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颅。
若是对方以武力压人,以势压人,逼自己低头,那自己定然是满腔不服。
但是……
他全程没有动用任何的武力,没有动用任何的威慑,他就这么高高的站在上面,认认真真的跟你讲道理!
全程就这么一个理字!
这么一个理字,他不能不服!
“老家伙,看了那么多戏,赶紧把人交出来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杨干戚见他低头不再说话,转头看着单且老爷子。
“单老爷子,我们老杨也算是好话说尽了,你们当中有不少人负责的宗门,我们以往有不少兄弟,曾经向你们询问过意愿,问你们要不要加入我们,但是你们不仅拒绝了,还反手出卖了我们的人,说实在的,这真的很让人失望啊……”文团练使此刻微微叹气。
“呵……”单老爷子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涩。
心头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双方本是有仇有怨,又怎么可能好声好气的跟你交谈呢?
如今……没有马上动手,就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你说的不错,杨团练,这是我们欠你的,冤有头债有主,这倒也没错——只是恳请你放过朝阳谷的无辜百姓,千万良民。单某,拜谢了!”
话音落下不久,人群中就送出来了一道灰袍身影,正是玄虚子。
玄虚子此刻身上的灰色袍子,已经被鲜血染红,颔下三绺青须,屡经打斗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但裸露在外的肌肤依旧晶莹剔透,显然,这位金丹大真人的躯体,已经逐步向元婴宝体靠近了。
虽然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但是这并不妨碍杨干戚等人把他接过来。
“杨团练,人,我们也出去了,还请你高抬贵手……”单且张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无言低头。
杨干戚冷哼一声,没有搭话,叫人接过玄虚子后,忽然又开口说道:“人皇幡呢?一并交出来吧……”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炼器师,怎么不明白这宝物的珍贵?
要不是之前的百万大众人命关天,事关重大,他们此前恐怕也不会下意识没反应过来。
现在听到杨干戚的问话,当即有人说话了:“那可是上等灵器,蕴雷宗的镇宗之宝……”
结果话还没说完,一道青色的手印再次砸了下来。
这时,天江殿中的大阵再次被激发,又有一道水浪冲天而起,试图抵挡住这金丹大真人的一击,但显然,这次有些令人失望了。
水浪只把手印抵消部分,剩余部分,依旧把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一巴掌掀翻在地,是眼冒金星,七窍流血,倒地不起,瞬间垂危。
此招一出,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只听杨干戚冷声道:“我给你脸了?咱们之间的账还没好好算过呢!”
众人无奈,只好再次交出人皇幡。
至此,正道联盟麾下,炼器殿,炼丹殿,阵法殿的诸多谋划救命之举,都尽付交托于他人之手,哪怕是自己的生死,也无法再有反抗。
其实他们也没想过反抗,只想着早点把东西拿出来,然后把这群瘟神给送走才是正事。
如今天江殿,诸多半化形的大妖都被屠戮殆尽,说不定周围虎视眈眈的那些阴暗妖魔,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此前虽然布了大阵,隔绝了天机,但是玄虚子破阵而出的动静这么大,不可能没有引起妖魔的注意。
所以此处,并非是一个安全之所。实乃一个是非之地。
既然这样,还是早点脱身为妙。
但在此之前,还得让那群瘟神满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