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傍晚，窗外已经陷入黑暗，一丝亮也没有。


    从不远处的玻璃落地窗上，林煜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错愕，以及震惊的。


    除非涉及原则，林煜是很少跟人提出反对意见的。


    例如聚会，大家说去海边，他就点头同意；大家说吃面，林煜就点一样的；如果临时改地点，他也不会有意见。


    林煜总是优先考虑别人的舒适度。


    因此，很多时候，朋友们也不太会询问他的意见。


    而沈佑的性格又偏强势。


    他只会给出一个地点，然后给出两个选项：“去还是不去？”


    大部分时候，林煜都选前者，然后沈佑会准备好一切。


    他也习惯这样了。


    这是沈佑第一次，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问他:“当然，你不想去海边，也可以去别的地方，你想去哪？”


    林煜本来都没想着跟他出去玩，被这么一问，下意识思考了一下，发现想不出来去什么地方。


    食指摸摸脸颊：“……要不然，还是去海边？”


    “没关系，慢慢思考。”沈佑从旁边拿过平板，找到一个旅游网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煜感觉沈佑的声音变得很温柔。


    暖黄光线下，那张向来冷厉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林煜轻而易举就被这张脸迷惑，接过平板，还真的认真看了一会。


    最后……还是选了海边。


    因为上次去海边，行程比较紧，没有去水族馆，想去看海豚表演。


    沈佑欣然同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其他的。


    八点左右，林煜起身要离开。


    沈佑莫名有些不想这么快分开，问：“有事吗？”


    “我该去接左左放学了。”林煜说，“今天难得有空，早点去接他。”


    沈佑：“……”


    他这才想起来林煜还养了一只猫。


    最近猫越来越粘人，林煜怕自己不在家，猫会无聊，就送去了专门的宠物学校。


    宠物学校在医院附近，每天八点放学。


    提起这只猫，沈佑哼了一声，问：“它在宠物学校学什么了？语文还是数学？”


    林煜：“……”


    林煜不理解他对一只猫为什么这么抵触，低头脱白大褂，随口说：“学揍你。”


    沈佑靠着沙发，声音散漫：“明天带来，我看看他怎么揍我。”


    林煜：“……”


    幼稚。


    林煜去办公室打了个下班卡，脱掉白大褂，换上浅色羊驼大衣，出门的时候手里拿了条围巾系上。


    这个过程中，沈佑一直跟个尾巴一样跟着，视线盯着林煜。


    林煜被盯得有些吃不消：“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沈佑说：“闲的。”


    两人说着，走到电梯口。


    很不巧的是，两部电梯都在维修，至少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好。


    林煜叹了口气：“只能走了。”


    这么高的楼，走楼梯可不是一般的累。


    沈佑不知想到什么，勾了勾唇：“要我背你吗？”


    “不用。”林煜摇头，“别把我想得那么柔弱。”


    两人走到楼梯间。


    沈佑目光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那个姓韩的海鲜在场，才跟着林煜的脚步下楼。


    今天下午，在林煜办公室，韩止送来一把花。


    那种语气和眼神，虽然并不直白，但很恶心。


    沈佑回想了一下，鼻腔忍不住挤出一声冷哼。


    “怎么了？”林煜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沈佑顿了顿，视线落在林煜的围巾上，问：“怎么还在戴这条围巾？”


    “我很喜欢。”林煜摸摸围巾，“姜阿姨很会选颜色，质量也很好。”


    这围巾还是他们上大学那会姜蓝织的。


    那段时间姜蓝有个同事生了宝宝，在给宝宝织围巾，姜蓝被同事感染，也要尝试做手工。


    她花了快一个冬天，给沈家兄弟一人织了一条围巾。


    颜色倒是很好看的暖白色，但手艺实在难以恭维，隔几行就有一个洞，跟蜘蛛网一样。


    织好的第二天，沈佑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下戴出门。


    那天正好和林煜约好了看电影。


    到了地方，林煜疑惑地问：“你怎么开始戴围巾了？”


    沈佑说：“我妈织的。”


    林煜“哦”了声，没再提起，但等着检票的时间里，目光却常常盯着那条围巾看。


    他和母亲分开太久，家里的保姆和佣人，并不会为他做这些。


    说不羡慕，是假的。


    电影散场后，外面下了雪。


    雪落进脖子里，很凉。


    林煜刚想戴起帽子，一条温暖的带有青年特有淡香的围巾就围在林煜脖子上。


    他有些惊讶地抬眼。


    沈佑垂眼，仔细给他围好：“给你了，反正这么丑，我也戴不上。”


    “没关系吗？”林煜摸着围巾，那上面还有沈佑的体温，很温暖，他垂着眼睛小声说，“这是阿姨给你织的。”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写满了“舍不得”三个字。


    沈佑笑了声：“那你再织条还我。”


    “我哪会织这种东西……”林煜抿了抿嘴巴，小声嘟囔，“肯定很丑。”


    “你织青蛙我都戴，行了吧？”


    沈佑低头在附近的奶茶店给林煜下单奶茶，语气懒洋洋的。


    思考了一下，林煜皱眉：“……织青蛙难度比织围巾大多了吧？”


    沈佑似乎是被他这种较真的态度逗笑了，薄唇勾了一下：“那你慢慢织。”


    “……”


    当然，沈佑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打算让林煜织什么。


    没过多久，他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但林煜没告诉沈佑的是，那天回去以后，他真的照着网上的教程，织了一条围巾。


    想要在冬天过去之前送给沈佑，顺便把满腹的心思，说给他听。


    但围巾最后还是没送出去。


    因为在送出去之前，沈佑告诉林煜，家里帮他找了一个联姻对象。


    说起沈佑的第一个联姻对象。


    林煜至今都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她的场景。


    叫秦曼的女孩红裙张扬，脸蛋出众，和彼时的沈佑站在一起时，只有“旗鼓相当”四个字可以形容。


    他问过沈佑对她的想法。


    沈佑那时在选他们一会要看的碟片，语气很不在意：“我妈挺喜欢的，说像女版的我。”


    他说着，偏过头凑近，问：“我长得像女人？”


    “……不像。”


    林煜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那两个字。


    他别开脸，抓紧了手提袋，手指碰到盒子边沿，里面是柔软的围巾。


    因为他一句玩笑话，织了半个月的围巾。


    他想，还好没有给出去，还好没有说。


    不然……要怎么收场。


    想到那时候的画面，林煜脚步稍顿，险些一个踉跄。


    但在他的身体稍稍倾斜的瞬间，腰忽然被人搂住，整个人稳稳当当，靠在青年怀里。


    楼道里光线昏暗。


    沈佑低着头，呼吸很近，贴着侧脸的皮肤。


    林煜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木质香水味。


    拥抱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沈佑很绅士地松开了手。


    喉结轻滚，声线带着几分沙哑：“在想什么？”


    沈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唇角微翘。


    这时，他忽然听见林煜的声音响起：


    “你还记得秦曼吗？”


    秦曼？


    沈佑想了一会，才从记忆里找到这个名字。


    提起这人，沈佑的表情不太好看：“怎么了？”


    林煜轻声问：


    “你们那时候……为什么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