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渖河的独角戏。
剧本是从多年后渖河的回忆开始写的,开篇就是一段长长的独白。
彼时沉星早已功成名就,三十五岁拿了最后一个世界冠军,在奖台下向女友求婚并宣布退役。全球的粉丝哭得死去活来又为他而高兴,等待多年的女友泪如雨下。
渖河仍然独自居住在他们小时候长大的那个小村子里,整个村落已经没有年轻人了,只有几位孤寡老人在这里等待离世。
渖河,也已经三十二岁了。他身上有股沉沉的暮气,似乎也和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们一样,正在等死。
他步行四公里去了镇上的小广场,那里有一个挺大的荧幕,不定期播放一些电影或者体育赛事。
因为小镇是沉星的故乡,因此凡是有沉星的比赛,都一定会在这里播出,并聚集很多乡里乡亲过来凑热闹。
剧本伊始,镜头从荧幕切到周遭人群的欢唿,再切到那站在拥挤的人群之后,格格不入,背嵴挺得板正的年轻人的背影。有小女孩好奇地抬头看这个特别的大哥哥,询问同行的老人「他是谁」,老人隐约的回答声「以前跟沉星一起训练过的那个……」
接着那个背影转身,独自踏着来时的黄土路,茕茕孑立,形影相弔。
路灯把他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一条,直到连路灯也没有,他在黑暗中借着一点点微弱的星光往家走,伴随着渖河的独白,一路到那条他们一同嬉笑成长的河边。
他在河边坐下,摸着一颗石子投进河里,一只青蛙从旁边窜过来,哌哌叫两声,跳进水里不见了。
一滩细细的涟漪晃开,撞到池壁,再折回。
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坐着,光线渐渐暗去,直至天明……
镜头中,光线再亮起来时,从河边倏地站起来的,是少年时期的渖河。
他神情明亮,眼睛里闪着光,追逐着河里一尾银色的鱼。
那条鱼在晨光下抖着银色的鱼尾,破开波光粼粼的水面,留下一道漂亮的水线。
然后——
水面下突然蹿出一个打着赤膊的少年,体型强健,小麦色的皮肤披着一层水光,宛若一尾游鱼。
他动作敏捷地爬上岸,把银色的鱼炫耀似的丢在渖河脚边的小水桶里。
那个健美的赤条条的少年站起来晃了晃脖子,甩得四处都是飞溅的水珠,几滴水珠甩到渖河脸上,他抱怨地抬手拿手背擦了下。
沉星笑嘻嘻地蹭过来,一把搂住渖河的脖子:「走,回家去喽!」
——
柏栩川手指抚着剧本,心里知道,这一段对他来说是台词和演技的双重考验。他即要诠释好那个背影,又要说好那长长的、引出整部电影的独白。
「不要紧张。」贺衍之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力量,「这段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按你的想法去读台词就好。导演会在全部戏演完之后让你重新录一遍。到时候你的心境一定和现在不同。」
柏栩川嗓子有些干,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好。」
午后,室内凉意幽幽,青年笔直地坐着,捧着剧本,认真念着独白。
他现在又怎么能揣摩得透三十二岁渖河苍老的心?那语调声气必然是不合适的。可是他的声音动听,他的神情几乎虔诚,听得贺衍之的心渐渐柔和沉静。
柏栩川念完独白,脸上已经烧红了。
他自知自己搞砸得不能再砸,一时简直情怯到想原地毁约。
「对不起。」柏栩川捂着脸说,「我做不好……」
「不。」贺衍之宽容道,「没有什么不好,就该这样。」
柏栩川难以置信抬头:「哈?」
您对我的要求——可真低。
「因为现在的你是一张白纸的渖河。」贺衍之从他膝盖上拿走剧本,翻到第二场,点点渖河的剧情,放回他膝上。
贺衍之继续道:「现在只是让你用自己的心境读一读剧本,你不可能演好三十二岁的渖河,只有到结局的时候才能呈现他。」
男人放松地倚着椅背,撑着头漫不经心地:「非导和我对你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不会骂你。」
他睨着眼前神色不安的青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担心?」
柏栩川诚实地点了点头:「我真怕自己拖后腿。」
那只手掌宽大温热,手指和温暖的髮丝纠缠着,虽然这么被当puppy摸有些羞耻,但其实……还挺舒服的。
柏栩川心想,衍之怎么这么喜欢摸他头,难道是因为高档社区不准养狗,所以手痒??
那他也可以在家里养啊。
正神游天外的柏栩川差点就问出了口「衍之你有没有养狗狗的打算」,却不知自己这副懵懂的样子落在人家眼里非常地——
可可意意的。
甜甜蜜蜜的。
是需要怜惜的。
某种意义上,大概真的像某种放在茶杯里的小puppy?
贺衍之手掌从对方脑袋上落到肩上,又忍不住轻轻拍了两下,试图鼓舞。
「不要担心,有什么不会,都会教你。」
「都有我呢。」
两个人谈了一会关于渖河这个人物的理解,柏栩川并不露怯,他做了很多功课,甚至详细地利用性心理学分析了渖河的感情走向。
「渖河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沉星产生了依赖,在新来的女孩的刺激下,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与其他人不同,并且产生了嫉妒的情绪。」